第一章 前尘 - 御嫡 - 若相姒     紧闭的宫殿沉压着无尽的阴影,垂立在角落的宫女们隐隐啜泣。簌簌的疾雪压弯了窗外的红梅,“咯吱”一声,遒劲的枝桠猝然断裂,枝上的红梅瓣片片飞落,落入污泥中,只留一缕芳魂。     “主子,皇上怎么会这么狠的心……”     素纨伏在如蘅的榻前,隐忍着眼中的泪,语中呜咽道。     一滴泪悄然滑落,如蘅轻拂了去,眼中失了神一般,痴痴坐在那榻上,嘴中呐呐道:“是啊……”     只见她嘴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深深凝望着远处:“我也想知道他为何如此薄情,多年的情意,不过尔尔。齐祯,你好狠。”     “主子……”     素纨见此,悲戚更甚,伏在榻边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吱呀!”紧闭的宫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丝刺目的阳光随之携着浮尘倏然射进来,如蘅不由地抬手挡了,眼睛微眯,透过指缝看过去,却是一抹再熟悉不过的人影立在那门口。     只见那人头上戴着金丝碧玺攒凤髻,绾着九凤重华点翠钗,身上穿着褛金妆花缎织彩凤蜀锦衣,裙边系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颜若姣花照水,颦颦蹙蹙,纤弱娇柔,此女正是如蘅同父异母的庶妹,当今的皇贵妃,佟如荞。     这一刻,如蘅心底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救命之草一般,哪怕那只是一棵无根的萍草……     如荞如今安然完好的站在那,那必是佟家已沉冤得雪了……齐祯,你终究没负我。一滴激动地泪顺着如蘅的脸颊落了下来。     “如荞!如荞来了。”     如蘅颤着声儿缓缓起身,虚乏地站在脚踏上,心抚着胸口处,竟久久说不出话来,近乡情更怯,也是一般的道理了。     “你们都下去,本宫有话要与皇后娘娘说。”     素纨抬头询问的看向如蘅,如蘅颔首,素纨便领了一众宫人掩门轻轻退了出去。     佟如荞踱步从落下的一片阴影中缓缓走出,如蘅这才将她看清,然而当如蘅与佟如荞眼神相对时,却冷的打了个战栗。佟如荞漠然的站在那,看佟如蘅的眼神却不像是看自己的亲姊姊,倒似是对着陌生人一般漠然,不同的是,这眼神却更冷更刺人心骨。     “如荞?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佟如蘅心下有些寒然,恍若漏了半拍一般,见佟如荞并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她,如蘅却是抓了佟如荞的肩膀问道:“如荞,皇上是不是为佟家沉冤了?大哥,二哥,父亲,还有祖母,二叔他们是不是都安好?如荞,如荞你说话啊。”     佟如蘅眼见着不发一言的佟如荞,不禁急了起来。     “佟如蘅……”     如蘅震惊的看向佟如荞,在她眼中,佟如荞一直是温柔顺从。一如佟如芷一般,话都不曾大声说,只怯怯喊着她“姐姐,姐姐。”总是躲在她身后,由她保护的小妹妹。     可如今,如今眼前这个阴冷森寒的女子,还是自己的那个妹妹么?佟如荞此时看如蘅的眼神,仿佛看一粒可随手掸开的微尘一般不屑。     如蘅还未缓过神来,只痴痴凝望着佟如荞,佟如荞妩媚的轻笑了一声,拾起绢子捂了嘴,轻挑了眼角,突然阴冷的眼风扫过,嘴角的笑意凝滞,缓缓凑到如蘅耳边寒厉道:“佟如蘅,原来……你还是那么的愚不可及。”     如蘅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佟如荞,却见佟如荞眼角微眯的看着她,那眼中的阴鸷仿佛一条伺机而待的毒蛇,正藏在腐草阴潭中“嘶嘶”地吐着红信子,仿佛随时都能倏然蹿出来张出血盆大口,将毒牙穿透她的颈脖一般,这一切都让如蘅有些心寒,宽大的衣袖下是如蘅微颤的双手,手中早已浸满了冷汗。     “你说的什么意思?”如蘅语中有些颤抖。     佟如荞看到如蘅这般,眼中更是不屑,嘴角挑起一抹阴森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如蘅道:“佟如蘅,你到现在竟还不明白。”     佟如荞冷眼睨着如蘅,凑到她耳边用极阴冷的语气道:“佟家该死的人都死绝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如蘅身子猛地一震,一个踉跄瘫坐在榻上,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佟如荞。     “不会的,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对我,不会这么对佟家,佟家是大功臣,是扶持皇上的大功臣啊。”说到这里如蘅攥着胸口的衣襟,几欲痛哭出声。     “功臣?”佟如荞轻哧一声,然后阴冷道:“没错,佟如筠,佟如铮都是大功臣,是功高震主,自寻死路的大功臣。”     如蘅不可置信的看向佟如荞道:“如荞你在说什么?你也是佟家人啊。”     佟如荞仿似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捂着嘴笑起来,尖厉的笑声直穿透了如蘅的心,仿若利刃刮骨一般。     “佟家人?”     佟如荞厉眉一挑,阴寒着声音道:“你们何时把我当做了佟家人?在你们眼中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一个姨娘所生的贱草罢了。”     说着佟如荞阴鸷着脸,一步步逼近如蘅,语中恶毒道:“你可知,我与母亲还有璟哥儿盼今日盼了多久了?我要的岂止是你佟家死绝?我更要你们永不超生!”     看着佟如荞阴鸷歹毒的模样,如蘅抬头厉声斥道:“佟家何曾亏待过你们?养你至今,我佟家竟养得你这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人么?”     “忘恩负义?”     佟如荞尖声笑起来,眼神淬了毒一般射向如蘅森冷道:“佟如蘅你不要再佯装好人了,你对我好,不过是施舍你那点怜悯心,让人看到你的识大体,你的端庄,在你眼中,我不过是映衬你的野草罢了。凭什么?同样生在靖国府,凭什么你佟如蘅受尽佟府上下百般宠爱,犹如众星捧月。而我就要受尽冷眼,冬天只多要个炭炉,也要看人眼色,颤颤巍巍?”     如蘅看着眼前的佟如荞,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柔弱温顺的女子,此刻的她只让如蘅心寒。     “哦!对了。”佟如荞阴媚的一笑,挑眼看向如蘅悄声道:“如荞还有秘密没有同姐姐分享呢。”     看着佟如荞眼中一闪而过的精芒,如蘅心中不由地一沉,佟如荞凑到如蘅面前仿若说女儿悄悄话一般道:“大太太,姐姐你可知是怎么死的么?”     佟如荞捂着绢子掩了笑,仿若只是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般一字一句道:“大太太是我娘毒死的,那药还是我一点一点亲手掺进去的,你这么蠢,一定不知道那毒是如何放进去的吧。”     “你放心…”佟如荞缓缓凑到如蘅耳边,寻常叙话般徐徐道:“等你到下面与你那没福气的母亲团圆了便知道了。”     “贱人!”如蘅抬手便是一掌狠狠地掴过去,气得颤抖的指着佟如荞怒骂道:“我佟家怎会出了你这般心思歹毒的女儿,父亲和哥哥们若是知道了,必会让你们母子三人死无葬身之地。”     佟如荞捂着脸偏头没入阴影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待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如蘅时,却是不怒反笑,阴冷的挑眉看向如蘅笑道:“父亲?”     佟如荞森冷吐字道:“最盼你母亲死的就是父亲……你以为没有父亲的默许和冷眼旁观,你母亲,靖国府里的当家主母会那般就死透了么?”     佟如荞凑到如蘅耳边道:“父亲与我娘情投意合,偏你母亲屡屡从中作梗,不肯让母亲进门,若非母亲怀了我,又如何进得了府?从那时起,父亲便恨毒了她……”     如蘅恨极的看向佟如荞道:“你娘原只是我外祖父的媵妾,可竟还辱没妇德,背着外祖父去**父亲,母亲作为佟府嫡妻,反对原就是应该的,是你母亲不守妇道,你们母女就该下地狱受尽极刑。”     佟如荞嘴唇微抿轻笑,看向如蘅道:“那又如何?你母亲没有能耐守住自己的夫君,竟还不许父亲对别的女人一见倾心么?佟如蘅,你可真蠢,你母亲也比你聪明许多,可惜就是因为你这么个蠢极的女儿,在府里与你母亲作对,对我们母女和璟哥儿还百般照顾,你说……我该不该谢你呢?”     如蘅身子一震,嘴唇失了血色,微微颤抖着,佟如荞说的没错,是自己害了母亲,母亲曾经百般不许自己接近佟如荞母子,可自己还小,被阖府惯得性子骄纵执拗,竟看不出佟如荞母子的狼子野心,反倒觉得母亲对她们母子太无情,偷偷做了许多悖逆母亲的事,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太笨太傻。     如蘅此刻才明白,那风中微晃的烛火下,母亲怒气的不看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垂泪,原来那时的母亲心里是那般的苦,自己最爱的枕边人暗度陈仓,**了别的女人要算计自己,一对看似顺从的母子却是满含咄咄逼人的杀机,而自己最心疼的女儿,却是一心护着他人。     如蘅脑海中浮现了母亲崔氏的音容笑貌,母亲,是女儿不孝,女儿该怎么才能赎得这一身的罪孽,如蘅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滑落。     “这么快就受不住,那便没个意思了,好戏还没开场呢。”佟如荞如同看戏一般笑睨着如蘅。     “你可知你曾经为何会滑胎,终生不孕?为何偌大的佟府就这般没了?你又可想知如今佟府,那些你最在乎的人身在何处么?”     佟如荞笑睨着如蘅,如蘅恨毒的看着佟如荞,此时恨不得扑上去将淬了毒的利刃插进她的心口。     佟如荞不屑的笑看了如蘅一眼,缓缓贴近她的耳侧,徐徐低语,声音如同腐朽的铜钉,一颗一颗钉入了如蘅的心,顿时鲜血四溢。     “让你痛失爱子,一辈子不得生育的……是皇上,是你最爱的枕边人,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终其一生,只会愚蠢的被枕边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罢了。”     如蘅心好像碎裂了一般,痛得全身颤抖,身子是止不住的寒意,仿佛浸在寒潭中一般,牙齿不停的上下磕着,麻木的只听得佟如荞夜枭般的尖厉笑声。     “皇上每来你坤宁宫,都会换上特意熏了麝香的衣袍,你们的每一刻温存,每一个**……都是催着你腹中的贱种快快去死,催着你一步步堕入永生不得后人承欢的阿鼻地狱。”     佟如荞嘴角勾起笑意,恶毒的声音就像巫咒一般,久久的萦绕在如蘅耳边,不死不休。     “不会的,不会的……”如蘅紧紧地攥着榻上的红石榴描金撒花坐褥,差点撕碎了一般,不住地摇头,痴痴流泪道:“齐祯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     石榴多子,原是再吉祥不过的寓意,如今那红石榴的坐褥却是鲜红地讽刺,生生地刺痛了如蘅的眼眸。     “你可知为何大理寺会在靖国府翻出佟如筠与佟如铮勾结,意图谋反的罪证?那是皇上让璟哥儿从府里偷偷取了他二人的字迹和佟如筠的印信,印照着写了几封谋反的密信,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靖国府,皇上再以你的生辰为由,骗得佟如铮应召从西北老巢回京,这时候璟哥儿只需要演一场‘大义灭亲’的戏码揭发此事,皇上便顺水推舟,将佟家一举斩草除根。在西北,佟如铮是万人景仰的抚远大将军,一等定远侯,举国的大英雄,到了京城,他佟如铮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活该和佟如筠一般受尽千刀万剐。”     佟如荞的声音犹如噬人蛊一般,正一点一点的蚕食如蘅碎裂的心。     佟如荞紧紧钳住如蘅的肩膀,尖厉的指甲深深嵌进如蘅的皮肤中,逼着如蘅看向她,疯了般森然笑道:“今日圣谕已经发下去了,佟如筠,佟如铮,犯上作乱,意图谋反,斩立决,对了……还有最疼你们的二叔佟维宁构党勾结,以同罪论处……”     如蘅眼中一震,身体的温度一点一点退散,     佟如荞却是越发快意的狞笑道:“老祖宗气急攻心,一口气上不来,今日一早也没了,还有佟府上下凡是直系的男子,全部斩杀,女子通通没入宫中做奴隶,旁系的也择不开,男子流放宁古塔,女子充为官妓,曾经盛极一时的佟家,人称‘佟半朝’的靖国府……都死绝了。”     直到听完佟如荞最后一个字,如蘅如同被人生生地剥离了灵魂,落絮般凄然倒在榻前,了然无依。     如蘅心中犹如万千腐蚁吞噬一般,手中紧紧攥住,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双目圆睁,瞪着眼前畅怀厉笑的佟如荞,只觉喉中一滞,再也受不住,一口吐了出来,却是溅撒了满地的猩红,殷如红梅,妖异极致。     渐渐地,如蘅阴冷的笑起来,声音划破了整个坤宁宫,好像万千的蚁虫穿透每一毫墙壁,每一处宫砖,直直渗进人的骨血里,细细的吮吸着鲜血与灵魂。     佟如荞神情一震,微滞的看着如蘅,只见如蘅缓缓站直了身子,随手掸去了裙边的微尘,抬手端然扶正鬓间的九天金凤步摇,牵起嫣然一笑,站在脚踏上,抬眼居高临下的睨着佟如荞,那眼中的冰凌绝厉,让佟如荞心中一颤,一如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皇后佟氏。     不会的,不会的,她佟如蘅不过是被人宠惯了,张扬骄纵的女子罢了,没了佟家,没了圣眷,她什么都不是,自己没什么可怕她的。更何况她佟如蘅这一生的弱点是皇上,而背叛她最深的也是皇上,心死人灭,她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想到此,佟如荞背又挺直了几分,斜眼睨着如蘅恶毒道:“佟如蘅,你怎么还不去死?”     如蘅阴冷一笑,款款走近佟如荞,每一步都踏在宫砖上,传出清脆的声音,“哒…哒…哒…”催魂音一般毛骨悚然,待如蘅凑到她耳边,森然笑道:“你还没死,本宫又如何能死呢?”     佟如荞听了仰首笑起来,笑得身子直颤抖,如蘅只冷冷看着她,过了许久,佟如荞方娇媚的射向如蘅,语中不无得意道:“妹妹为皇上诞下了唯一的皇子,就算佟家死绝了,妹妹将来也只会取代姐姐你的位子,坐在你曾经得意风光的凤座上,他日更能坐上一国太后的宝座,甚至是皇太后,太皇太后。”     佟如荞笑靥如花的瞥眼如蘅:“皇上曾应允,只要我与母亲帮他处置了佟如筠,佟如铮这两个逆贼,便会封我为皇后,到时候我的珏儿就是太子,父亲仍旧做靖国公,璟哥儿封侯,而我的母亲,也会抬为一品诰命,佟如蘅,你可是不甘?”     看着佟如荞笑睨的眼神,如蘅凝神思索,过了片刻,嘴角忽然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悲悯的看着佟如荞,仿佛她仍是从前靖国府里卑贱的庶女一般。     “本宫不会不甘,因为本宫会好好冷眼看着你们母子三人怎么下的地狱。”如蘅语中虽平淡,然而却是萦绕着丝丝的寒意,直戳进佟如荞的心。     佟如荞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捂嘴笑了许久,方挑眉妩媚道:“是吗?那我可要好等了。”     如蘅轻笑了一声,然后凑到佟如荞耳边阴冷道:“不会的,很快了。”     如蘅阴寒的声音似有若无的穿透了佟如荞的皮肤,渗进了骨血里。     “吱呀!”殿门再一次被人推开,每一声枯槁,都似是催命符一般。一抹光华匀洒在门内的那人身上,一袭宝蓝的龙御九渊云纹锦袍,头上戴着束发嵌宝九龙冠,容颜俊美,肤若暖玉,气质清傲,嘴角永远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温然笑意,一如从前那个任由自己在怀中撒娇嗔痴,嬉笑怒骂的温润君王,可如今落在如蘅眼里,只觉得恶心。     “你怎么在这里?”齐祯睨着殿中的佟如荞,虽然语中平淡,但眼中的冷凝分明透着不愠。     佟如荞被惊得一时无措,正不知该说什么,齐祯却转眼瞥到了溅撒一地的鲜血,眼神一滞,待看到如蘅脸色惨白,身子若絮花随时都会消失在风中一般,眼神倏然阴寒无比,微眯着双眸,携着压迫的眼风射向佟如荞,语中不带一丝温度道:“你都对皇后做了什么?”     佟如荞被齐祯的眼神逼到一旁,脸色苍白,颤颤巍巍道:“臣妾什么都没做,臣妾只是与姐姐说了些家常的话。”     “朕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许踏入坤宁宫一步吗?你权当耳旁风了?”齐祯语中阴寒,眸中寒潭般透露着危险。     “不许踏入坤宁宫一步?”如蘅轻哧一声。“皇上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担心臣妾知道了么?”     如蘅语中寒意涔涔,齐祯身子微震,惊诧的看向如蘅,待看到如蘅眼中的冰冷与恨意,齐祯缓缓走到如蘅的面前,伸手要去扶她。     “你身子怎么这么凉。”     齐祯的手刚触到如蘅的手背,便被如蘅一把猛力地甩开,眼神恨毒的看他道:“齐祯,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齐祯眉宇紧蹙,嘴唇微抿,静静地立在那,默然不语,偌大的殿中落不下一丝声息,死一般的沉寂。     如蘅轻哧一声,挑眉看向齐祯道:“齐祯,我佟家到底何曾对你不起过?你竟要赶尽杀绝,如此绝情绝心?”     齐祯静静地转眼睨向佟如荞,佟如荞被阴冷的眼风惊得一颤,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看着齐祯不置一词,如蘅逼视着齐祯冷声道:“虎毒不食子,你竟狠毒到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齐祯,你究竟是怎样不眨眼的做尽这些丧尽天良的事?”     如蘅怒指着齐祯,将眼中的泪生生憋了回去,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罪魁祸首面前哭。     “胎死腹中,终身不育,族人全灭。”     如蘅嘴角噙着苦涩的笑,倏然怒目逼视齐祯嘶吼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是我佟家扶你齐祯上位,你曾与天地立誓,有你齐祯今生为帝,我必是母仪天下,入主中宫的皇后,当年你是怎样当着祖母,当着大哥,二哥,当着整个佟家说出的这般话?如今你可还能问心无愧?”     “朕,问心无愧!”     齐祯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说完齐祯直直看向如蘅道:“朕何曾能忘记你佟家的功劳?佟如筠封一等公爵,兼吏部尚书加太保衔,整个朝堂十之有五是你佟家门客出身,佟如筠一句话,众臣拥护,竟比同圣旨;佟如铮封一等侯,御封抚远大将军,镇守西北,人称‘西北王’,举国上下,只知西北侯,不知京城帝,赫赫‘佟家军’只听将军令,不闻君王旨。朕何曾亏待过你们,你佟家又是如何的回报朕?”     齐祯阴沉的声音重重地掷在殿中,久久不绝。如蘅嘴角牵起一丝笑意,终于明白了,明白佟家为何会落得如今的地步。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     如蘅抬眼瞥向齐祯冷笑道:“佟家如今的一切荣耀光环都是当年你亲手所赐,你执政十余年,大哥和佟家上下兢兢业业,从未露出半点骄矜跋扈之意,只埋首执君王命,不敢有丝毫怠慢;二哥坚守西北,多年不曾与家团聚,哪一次在战场上不是第一个冲锋陷阵,身上的剑伤刀痕早已不计其数,是拼着性命,才让周边蛮夷胆寒,不敢进犯丝毫,虽手握军权,却也是你齐祯亲自赐予的,二哥临去西北前,你曾亲口说过‘将军赤诚,终生不疑。’如今话犹在耳,你齐祯可都还记着?大哥与二哥拼了命的为你护着江山,从前是你亲手捧起来的佟家,如今你竟背信弃义,将佟家又弃之如敝履,难道不怕为后世鄙弃,让百姓心寒吗?”     齐祯脸色阴郁的可怖,过了许久,齐祯漠然的看向如蘅冷冷道:“百姓如今看到的只是佟家背弃臣义,意图谋逆篡位,在天下臣民眼中,佟如筠与佟如铮只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而朕,给尽佟家荣耀信任,得知佟家背叛之时,朕也于心不忍,久久不能下笔朱批处置佟家,是群臣长跪养德殿,朕才不得不挥泪断肱骨。你可知,今日行刑时,百姓都无不拍手称快,跪地齐呼‘圣上英明’?”     好一个被逼无奈,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君王,竟把忠心几辈子的佟家逼到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的绝境,齐祯,你好手段。如蘅此时对齐祯只有无尽的恨,恨不得将他手刃为佟家上下陪葬。好恨!恨当初瞎了双眼,才会累得佟家走到如今全族被灭的地步。喉中一股腥甜泛起,如蘅生生将其压下,一丝血迹却是从如蘅的嘴角滑落。     齐祯阴冷的眼神倏然转暖,一把扶住了如蘅欲坠的身子,看着如蘅苍白的脸,感受到她虚弱的气息,齐祯的心倏然软了下来,终究,如蘅是他此生唯一爱的人,是他一生的劫,齐祯语中不由温然道:“蘅儿,你还好吗?”     看到冷然不语的如蘅,齐祯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扶着如蘅道:“蘅儿,你永远都是朕的皇后,这点从未改变,无论朕与佟家如何,你始终是无人可动摇的皇后,如果你愿意放下,朕依旧是你的四郎。”     齐祯的语中是暖透人心的缱绻爱意,将如蘅紧紧包裹,让人仿佛回到了从前。     “回不去了!”如蘅冷然拒绝,再美的甜言蜜语,如今也化不开她内心的仇恨,如蘅冷冷的看向齐祯道:“如今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无比的恶心。”     齐祯脸倏然一沉,如蘅却毫不在意的笑瞥了佟如荞一眼,然后回看向齐祯道:“多亏了皇贵妃的好意提醒,我才看清了你齐祯的冷面无情,看清了你的道貌岸然。”     齐祯倏然阴沉的射向佟如荞,佟如荞吓得一个激灵,颤然不敢说话。     “齐祯,论权谋,论心计,论手段,你都毫无疑问的胜了,可惜,有时候千算万算,也有机关算尽,反误己身的时候。常人误的是自己的性命,帝王误的却是秀丽的江山。”如蘅嘴角噙着一丝算计的笑意。     齐祯神色一凛,肃然的看向如蘅道:“你什么意思?”     如蘅倏然一笑,然后挑眉看向齐祯道:“汉高祖优柔寡断,才有吕后乱政,外戚篡权,国险不保;孝武帝英明果决,才有‘周公背成王’,国之延续。到底是做老来糊涂的汉高祖?还是目光长远的孝武帝?相信你心中,自有定数。”     看到齐祯紧蹙思索的眉宇,如蘅心下冷笑,果然江山与他齐祯而言,才是最紧要的。     “立子杀母”,     给予一个女子一生所期望的同时,又深深地将她扼死在这个荣耀之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蘅很期待看着齐祯再一次做出狠厉的抉择,别人,如蘅不能保证,但齐祯,她已然看透,任谁挡了他的江山永固,必是薄情寡义的。     “来人!”     齐祯阴沉的声音重重砸在地上,殿门立即被打开,伺候圣驾多年的李公公李德盛急忙躬身进来听命。果然!如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齐祯冷眼瞥了下佟如荞,然后默然转身,抬头背手望着殿中的匾额冷冷道:“皇贵妃佟氏,悖逆妃德,秽乱**,又受其母挑唆,于宫中行巫蛊一事,诅咒皇后,于祖宗规矩不留,今褫夺其皇贵妃封号,贬为庶人,赐白绫;其母无德,以同罪论处;其父不教,行斩立决。其弟无行,行斩立决,立即拖下去。”     齐祯话落,李德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在那,佟如荞听完整个身子差点瘫软下去,立即哭着一步一步跪行到齐祯面前,紧紧扯住齐祯的衣袍道:“皇上,皇上,臣妾没有,臣妾冤枉啊,皇上放了臣妾吧,皇上。”     齐祯缓缓弯腰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鬓发微散的佟如荞,很美,美得惹人怜,只可惜,这宫中从不缺美人。     齐祯抬手轻轻替她拢起耳边的碎发,那温柔的力道仿佛是抚着心爱的人一般,缱绻的在她耳边温语道:“你死的同时,朕会立即下另一道旨意,封珏儿为皇太子,以继承大统,待珏儿登基,再追封你为皇贵妃,以你之死,为你儿子换得皇位,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齐祯的话语虽温柔,但字字都透的是绝情绝义,寒凉人心,如蘅此时看着这场景,只觉得悲凉。     “不!不要!臣妾不要珏儿做皇帝了,求皇上放了臣妾吧,皇上……”佟如荞凄绝的哭喊着,扯着齐祯的衣服死也不肯撒手。     齐祯嘴边的笑意骤然转冷,声音若寒冰刺骨:“那也由不得你,李德盛!还不快拉下去!如今连差事也不会当了?”     齐祯盛怒之下,一把撩开衣袍,将佟如荞重重摔倒在地。惊得李德盛一个激灵,忙唤了力气大的太监上前将跪在地上垂死挣扎的佟如荞死命拖了下去。     佟如荞惊声痛哭道:“皇上,皇上,饶了臣妾一命吧皇上…….”     钗环散落了一地,鬓发早已散尽,看着齐祯冰冷漠然的神情,佟如荞才明白什么叫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只是一切都来的太晚,看着佟如蘅居高临下的站在殿上,冷漠的看着自己,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佟如荞才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输了,只因她的一句话就输了,竟然到最后,也比不过她,好恨,恨自己为什么出生便是庶女,注定了此生都活在她佟如蘅的光环下,永世不得翻身。     眼看着佟如荞被拖下去,直至行刑的回话传来时,如蘅才感受到真实的快意,母亲,大哥,二哥,你们可看到了?害你们的人,如蘅都将他们送来为你们陪葬了。     不!如蘅恨意的看着眼前的齐祯,还有个薄情寡义的人仍心安理得的站在这,如蘅袖子下紧紧攥住那枚藏了许久的金簪,该是派上用场了,如蘅眼神一凛,抬手毫不犹豫地向齐祯的胸口刺去,齐祯眼疾手快,立刻一转身,右手扼住了如蘅的手,然而他没有想到如蘅柔弱的身子竟也会有如此大的力气,生生将金簪刺进了他的手臂,顿时鲜血四溢。     李德盛一看惊得愣在那,毕竟皇帝与皇后这一路走过的风风雨雨,都是李德盛亲眼见证的,然而此刻看到帝后如此,就连在深宫浸淫多年人精一般的李德盛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终究皇帝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想到此李德盛还是狠了心,一边急忙唤了侍卫进来护驾,一边就要上前去看皇帝的伤。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皇帝竟厉声斥退了执着兵刃进来的侍卫,又命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偌大的殿中,只剩了齐祯与佟如蘅。齐祯忍住了臂上传来的阵阵剧痛,静静地看着如蘅,如蘅手中紧紧攥着金簪,漠然的看着他。     “如今你我可算了了,蘅儿,回到朕的身边,朕待你如旧。”齐祯语中携着脉脉深情。     如蘅轻哧了一声,然后眼风射向齐祯狠绝道:“齐祯,你我之间的仇恨,生生世世也不得了,我佟如蘅就算做了鬼,也会日日夜夜缠着你,让你昼不能安,夜不能寐,齐祯,我会看着你,看着你怎样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受尽地狱极刑!”     齐祯眼见如蘅欲朝柱子撞去,下意识的去抓她的衣袖,然而一切都来的太快,只得“嘭”的一声,猩红四溅,几滴温热的血液溅到齐祯的手上,衣袍上,顿时晕染开来,绽放出一朵朵妖冶的桃花。而如蘅落絮般静静地躺在朱红的雕凤漆柱下,殷红的血液沿着宫砖的纹路慢慢渗开,直漫到了齐祯的脚下。     齐祯身子渐渐微凉,静静地看着如蘅,久久的凝望,待到血液渐渐凝滞之时,齐祯紧紧地攥住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身子也随之微微颤抖,齐祯阖住了双眼,过了许久方松开了手,缓缓睁开眼,身子一松,整个大殿中回荡着他的冷冷自语:“朕,此生不悔!”然而他的眼中,却浸着潮热。     鸿德十五年,大周皇后佟氏殁于椒房殿,谥号“纯嘉”,文帝悲痛欲绝,辍朝一月,举国大哀,命上至亲王,下至四品官,六宫嫔妃,公主,外朝命妇皆于灵前跪哭七日。上谕:“纯嘉皇后生前所喜之珍物,皆于太和殿前焚烧陪葬,以慰后灵。”     历朝历代所藏许多金玉字画,价值连城,尽付之一炬,此火足足烧了三日,火焰极盛,生生映红了整个皇城。以至于日后的齐国史官念到这里,都无不唏嘘的摇头。     文帝更聚集全国108名高僧为皇后做了整整一月的法事,待到出殡那日,朝中二、三品大臣亲自将纯嘉皇后的梓宫抬至皇陵,文帝不顾文武百官阻拦,毅然出了皇城,亲自为皇后扶灵,陪伴皇后走完最后一段路程,直至最后。待皇后入皇陵后整整半年有余,文帝仍哀痛欲绝,不思饮食,以至于无法亲自执笔批阅奏章,只得命人代笔。     百姓见此,都为帝后情深,唏嘘不已,皆赞当今圣上是温柔多情而又英明神武的千古帝王,文帝的重情,更为世人称颂,载入史册,传至千秋。           第二章 重生 - 御嫡 - 若相姒     “姑娘可起身了?”     一个身穿红绫袄妆缎掐牙小坎肩儿的丫头打了帘子进了暖橱,摊开手哈了一口幽幽地白气,搓了搓手心儿问着屋里伺候的人。一个嫩生生的小丫头小心指了指珠帘儿后面,然后摇了摇头,生怕吵着里面的人儿。     “姑娘,该起了,今儿初一,可是有得热闹了,姑娘再躲懒儿贪睡,一会子去晚了,到时候可别寻我们的惫懒。”     方才进屋那丫头倒是毫不顾忌,一面儿笑着掀了珠帘儿,一面儿直直朝里屋走,直到脚踏边儿站住,笑着将纱帐儿挽起打到金枝儿玉挂钩上,打趣的看向榻上安睡的如蘅。外面一众小心翼翼的小丫头们瞧了,也都抑制不住,捂嘴笑出声来。     “瑶影愈发没个样子了,姑娘平日里疼你们,反倒没个约束了,仔细我回了太太,把你打发了出去才算。”乳娘李嬷嬷从外面进来,小声儿训斥着。     “我的好奶奶,再不敢了的,奶奶就饶了这一遭吧!”瑶影吐了吐舌头,忙笑着上前扶了李嬷嬷讨饶般道。     李嬷嬷虽是嗔道着,那怒气却未往眼里去,只噙着笑意,用手点了点瑶影的额头道:“你要有素纨她们一半儿的稳妥,我也就不说了,偏不叫人省心,若真是叫太太们碰着了,可仔细些。”     “知道了,知道了。”瑶影一边儿讨好的笑着,一边儿给李嬷嬷身后的双黛使了个笑眼,双黛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     “姐儿,该起身了,今儿初一,要给老太太请安道福,去晚了就不好了。”李嬷嬷去了如蘅边上,温声儿唤着。     如蘅渐渐被唤醒,睁开了眼,方才梦里又见到自己死前的那一幕,这不知是自己死而复生后第几次做同样的噩梦了。佟如荞的狞笑,齐祯的冷漠,自己的血蔓延至整个宫殿,那一阵一阵的寒凉,一切都那么真实,仿佛还是昨日的事。     待看到李嬷嬷慈和的眼神,还有一边捂嘴吃吃笑着的瑶影,如蘅才知道,一切都过去了,自己没有死,没有去往黄泉,而是回来了。     如蘅双手紧紧揪着身上雪白的寝衣,看着自己的小手,既然上天不忍她佟家就这样含冤灭亡,让她佟如蘅回到十三岁,回到曾经骄纵恣意的年华,一切重新来过,那此生她必要让曾经背叛她,算计她,谋害她佟家的人都下地狱,让她们十倍百倍的偿还,更要颠覆她佟家前世的命运。     齐祯,前世我佟家捧你上龙堂,今世就能让你下修罗,我会让你尝尽我曾经受过的痛楚,为我死去的孩儿,为整个佟家向你讨命!如蘅垂着头,内心激动的险些掉出泪来。     “姑娘这是怎么呢?大过年的可别掉了泪儿,不吉利,老太太知道了,又得担心了。”双黛瞧着不对劲儿,忙在一旁递了绢子上来。     如蘅接过绢子拭了拭潮湿的眼眶,整理了心绪,然后糯糯道:“方才做了个梦,梦见芜姐姐还有哥哥们都不肯与我玩儿,蘅儿怎么追都追不到。”说着如蘅佯装失落起来。     “道是什么,姐儿原是为着这个。”     李嬷嬷听了这,才安心的笑着道:“方才西府里二太太身边儿的玉钏儿来了,说是西府里的姑娘们都来了,这会子在老太太屋里呢,姐儿快拾掇拾掇,寻她们去就是了。”     “就是,只怕大姑娘正巴巴儿地要把那窗柩都忘穿了。”瑶影在一旁说笑着,只叫李嬷嬷瞪了一眼,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了,前世里芜姐姐与自己是一般的性子,倔强好强,做什么都得掰扯出是非对错来,断不让人的理儿,因此从前属芜姐姐与自己最要好。想二婶要打发人说话,也只会是去母亲房里,哪里会来自己这儿,必是芜姐姐偷偷遣了玉钏儿来催自己的。     如蘅想到这儿不禁嘴角微漾,然后道:“妈妈说的是,咱们且收拾去吧。”     如蘅抬眼一看,却不见素纨,便道:“素纨怎地不在?”     这时只听得打帘的声音,素纨从外面走进来,后面紧跟着云岫,手中各捧着漱盂和巾帕一应的盥洗物事来。     “方才料着姑娘要醒了,这可不就醒了,姑娘洗漱吧,老太太那想必也等着了。”     素纨笑着递了青盐过来,如蘅接了过来擦了牙,抬头却见素纨发鬓上化着雪珠子。     如蘅心想着素纨必是早早去了烧水房那等着了,一路风雪粒子的,必是寒着了,不禁动容的拉了素纨在塌沿儿坐下,用绢子替她擦了雪珠儿道:“瞧这手凉的,出去的时候合该戴个斗笠的,这一身的雪粒子,若是寒了身子可怎生是好。”     说着如蘅将素纨的手合着,一边哈着热气儿。     素纨微一愣,看着灯火下自家姑娘恬静的侧脸,心里暖的都快化了,抿嘴一笑道:“不妨的,一会子伺候了姑娘洗漱完,只让双黛她们先陪了姑娘去老太太那,我且去换了衣裳再来。”     如蘅点了点头,下了塌让双黛梳妆,只用粉纱带儿将上面儿的头发扎了两个髻儿,再由两根金丝红绦顺着下面的散发扎了两个小辫儿,那红绦上面穿着五颗杏眼般大小的珍珠,若是仔细看,便能瞧着那浑圆的珍珠上镌了一圈儿的“福”字。云岫又从镂雕卷草楠木施上取了件儿穿金二色石榴红绫袄替如蘅穿上,下面露出一截儿嫩粉的穿花福字裙。     瑶影取了妆镜来,如蘅朝着一照,抿嘴一笑道:“可是要讨一身儿的福了,咱们且走吧。”     走到门前,小丫头刚打了帘子,便听得:“姑娘等等!”     素纨又拿了件儿银鼠刻丝二色比肩褂,替如蘅小心穿着道:“外面天儿怪冷的,姑娘且莫要着了寒。”     说着又从云岫手中取过了手炉给如蘅递过去,然后同双黛道:“雪大路滑,你们且小心着,莫要姑娘滑了脚。”     一旁的瑶影“噗嗤”一笑,指着素纨道:“如今素纨只比太太还能念叨了,倒叫我们成了个没嘴儿的壶。”     素纨红了脸,微微抿首,李嬷嬷笑指了瑶影道:“你若学了素纨半分的仔细也好,偏是一张嘴最最不饶人。”说着把瑶影腮上一拧。     正闹热着,便听外面有人喊道:“姑娘可起身了?”     话刚毕,便打了帘子进了个人来,一看却是穿着嫩绿夹袄水裙的花袭,原是老太太身边儿伺候的。     如蘅走过去牵了花袭的手亲昵道:“姐姐怎么来了?”     花袭抿嘴一笑道:“是太太瞧姑娘不在,便打发我来瞧瞧。”     “了不得了,莫不是老太太已经起身了?”瑶影听了忙紧张的问道。     花袭笑着道:“昨儿个夜里‘守岁’,大太太和二太太陪着老太太抹骨牌,大太太输了老太太好几吊钱,老太太一高兴,又玩了许久才歇的,因此今儿起得晚,大太太和二太太去了,还在外屋等了好一会子,我方才出门的时候,老太太还没醒呢,这会子估摸着大太太和二太太在伺候着更衣洗漱了。姑娘也别急,不妨这一会儿的,紧赶着也没个迟了的。”     “阿弥陀佛!那便好,可把人好一顿唬得。”只瞧瑶影双手合十絮絮念叨着。     云岫在一旁打趣道:“原本菩萨是普度众生的,如今竟只普度你一人了,日日不知道要将菩萨请出多少回来。”李嬷嬷等听了都咧嘴笑起来。     如蘅听了抿嘴一笑,母亲必又是为了讨老祖宗欢喜,和二婶通了气儿,打了手势,故意输了许多。     母亲一向得老祖宗喜欢,二婶从前直道再没比母亲还能说会道,猜心眼子的了,做事总能先别人三五步就想好了,母亲是那般果决能干的人,偌大的靖国府都让母亲一人打理,却是井井有条,下面从没个敢偷懒儿耍滑的人,府里人人提到东府里大太太,没有一个不心服的。一听大太太来了,个个都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伺候着的。     可就是这么个伶俐人儿,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若说母亲唯一的弱点,那便是父亲,佟维信。正如齐祯于曾经的自己而言。想到此,如蘅的心还是会深深地刺痛,二十年的夫妻情意,终究成了一个习惯,挥之不去。     但前世掉进的陷阱,此生她佟如蘅不会再掉第二次,曾经受过的折磨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必会一点一点都还回来。     如蘅手中紧紧攥了拳,许久才舒展开,然后笑着道:“咱们走吧,再不去可真要迟了。”     说完如蘅提裙便朝外去,李嬷嬷和双黛紧跟其后。     出了绛玉轩,穿过左手的抄手游廊,过一道垂花门,再进两道穿堂,便见东边儿是小小几间耳房,西边儿是几间儿抱厦厅。庭院中央一道大理石浮雕盘螭大影壁,绕过了影壁,便见一间儿敞亮气派的正堂——宁寿堂,赫然眼前。     廊下正站了几个衣着红绿的小丫头嬉笑着,瞧着忙笑着过来迎道:“姑娘可来了,大姑娘,二姑娘还有其他姑娘来了许久了,就等姑娘你了。”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有丫鬟打了帘拢道:“三姑娘来了!”     一众丫鬟拥了如蘅进了屋,两个小丫头上来替如蘅解了大红猩猩毡斗篷,如蘅便提步往里走,绕过了正中儿放的一架紫檀架子簪花仕女图的大屏风,便瞧着里面一众丫鬟婆子侍立着。     里屋正中儿是一张楠木塌,上面铺着秋香色金钱蟒的条褥,又搁着一色的靠背,并着一个大红金钱蟒的引枕,下面两张脚踏。左边儿搁了张紫漆描金雕花小几,几上摆了扇牙雕金桂月插屏。下首两边儿各摆了一溜儿椅子,皆搭着石青撒花椅搭,又搁着三张梅花式小凳。     佟如芜是西府嫡长女,姊妹间排行老大,因此坐在右首,下面依次是五姐儿佟如芷,七哥儿佟如珣,左边儿则坐的是二姐儿佟如荇,下面儿是佟如荞,六姐儿佟如苓。     那三张小凳上分别坐的是西府二叔那边的二房婉姨娘,生了佟如荇;佟维信的二房赵姨娘,生的佟如苓;西府三房周姨娘,生的佟如芷;最后面儿的就是佟如荞和佟如璟的亲娘,秋姨娘。     “好个蘅哥儿,叫我们好等,若是放在外面爷们席上,非得灌你几大碗才算完的。”     佟如芜笑着走了过来,拉着如蘅便不依不饶,逗笑了一屋的人。因佟如芜与佟如蘅一般性子,张扬不喜规矩拘着,因此只佟如芜喜唤如蘅为“蘅哥儿”,既应景又显得与别人不同。     “好姐姐,再不敢了的,我也是紧赶慢赶来了的。”如蘅敛了方才的恨意笑回着。     说完如蘅又笑着走过去俏生生道:“姨娘好!”     婉姨娘笑着道:“姑娘又长高了些,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赵姨娘挑眉瞥了眼一旁的秋姨娘,嘴角一勾,然后亲热的拉了如蘅的手笑道:“可不是?俗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太太是最最精明能干的,就是几个爷们儿加起来,也不定比得过,姑娘哪里能生错的?瞧瞧这通身儿的气派,哪里是旁的猫啊狗的比得上的,没的叫人晦气。”     那语中掺的尽是生冷又不屑。     如蘅冷眼一勾,自然明白赵姨娘当众膈应的是谁。她呀,什么都不用做,只用作壁上观,临了再点个火,一切都水到渠成。           第三章 引风点火 - 御嫡 - 若相姒     赵姨娘此话一出,秋姨娘脸色登时一狠,但很快又温婉如初,众人自然知道这说的是三房秋姨娘,原来三房还没进的时候,赵姨娘还得老爷喜欢,打三房一进门,便是天天等日日盼的了,因此赵姨娘恨极了三房,时不时地都要含沙射影说道一番,从前如蘅总怜悯如荞她们,便总要帮衬着,如今……     如蘅抿嘴一笑,瞥到三房静静坐在那,端的是柔弱样儿,如蘅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西府里周姨娘一向性子怯弱,因此听到方才的话只低了头默默坐在那。婉姨娘温婉蕙质,与二婶这西府主母关系倒是好的,二婶平日里也只把二姐姐佟如荇当自个儿的女儿待。     这会子听着这番话,因着二婶与母亲交好,不喜三房,自然婉姨娘也不会帮衬着,只当没听到一般,顾自端了面前的茶在饮。     如此,一旁侍立的婆子丫鬟们都噤声不语,没人敢去趟上面的浑水,佟如荞在一旁瞧着,两手不安的揪着衣服,坐在那眼眶倒红了起来,做足了柔弱受欺的样子,若非前世看到她真正的模样,当真要为她拍手叫好了。     如蘅不露痕迹的敛了嘴角的冷意,然后恍若未闻般看向婉姨娘道:“母亲呢?”     果然佟如荞有些讶异的朝如蘅那儿一扫,但只一瞬,便又埋下头来假意抹着泪,仿佛刚才那只是幻觉。如蘅嘴角微微抿着,笑而不语。     婉姨娘笑着道:“大太太和二太太在里屋伺候老太太呢,一会子也该出来了。”     如蘅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由佟如芜拉着坐了旁边儿,如蘅眼尖儿瞧着佟如荞身上的衣服虽是新裁的,但料子却还是前年的样式,便懒懒靠在那椅背上,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四妹妹身上的料子瞧着怎地不是时新的样式?”     说着如蘅不紧不慢的扫眼侍立在旁的婆子媳妇们,这一扫,可把下面人惊了一番,明明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娘子,可那眼神却是携着剜透人心的冷沉。     可谁又知道,如今的如蘅却是在王府里掌事了十年,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打磨了十年,早已不是从前那骄纵单纯的小丫头了。     因着如蘅是长房嫡出的,其母崔氏又是老太太心中一等得意的人物,而如蘅前面儿都是两个哥儿,到了如蘅这儿才好不容易得个明珠,因着此老太太便珍爱如宝,整个靖国府上下都知道东府里三姑娘是老太太的心肝儿肉,最最得罪不得的。     这会子瞧着三姑娘不高兴了,自然都侧了身子垂了头,敛着脚,眼睛四处乱瞥,与自己无关的都不敢搭腔儿。     如蘅虽是这样问,但心里却是明镜似地,下面摸不清老太太的心思,虽然几年前三房入府的是非早就过了,可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对三房的态度。     若是添置的太好了,怕老太太知道了,只当他们眼力浅,触了老太太的霉头,自然不敢随意示好;可若是不添置,靖国公佟维信又压在那,下面人首当其冲,一样买不着好。     夹在这两大主子中间,下面人这才折了中,既妥帖地给三房制了新衣,可选料子时又存了副心眼儿。偏偏那三房又喜欢做良善可欺的样儿,自然专挑这次等的料子穿。     但如今拿着明面上了,再笨的人也知道,这话不能照实了回,谁敢去掰扯老太太的是非?不想要那层皮了!自然要找些别的缘由,听闻前日里六妹妹佟如苓生辰,后房扯了缎子做成新衣送了去,想必这火就得燃到二房去了,想到此如蘅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那二房是好想与的?让她不好过,那她还不巴巴的跑去把锅灶都给人砸了,再叉腰骂她个三天三夜才算完的,好戏还在后面呢,如蘅悠然的捻了个果脯子含在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般靠在那椅背上。     果然,这时后房秦瑞家的忙小心走了出来,陪着笑脸道:“姑娘不知道,前儿因着苓姐儿生辰,大太太让扯出两匹缎子来给苓姐儿裁新衣,图个喜庆,恰逢又到了年下,各房各户都要添置,姑娘也是知道的,家大难当,添了这个,短了那个,因此也只得先给荞姐儿扯了原先的做了,一时不全面也是有的。”     如蘅瞥眼看向二房,果然!     赵姨娘一听就不受用了,厉眉一挑,当即立起身子冷笑道:“我说呢!怪不得今儿好好地节庆日子,偏要穿的沾了霉气似的,没得恶心人。原是在这儿等着我的,倒真真是应了那句好狗不叫,我家苓姐儿不过过个生辰,太太慈和,赏了几尺缎子,也叫人拿捏住做了法子。凭你是什么好货色,我家苓姐儿就不是老爷的了不成?就这般眼浅,见不得人好?平日里老爷去的还少了?赏的布匹钗环就少了?偏偏要盯着我们的,人外作得一副柔弱样儿,背地里尽使刀子去了,如今不妨把话说清白了,我也不是好过了去的,别叫我捋了肠子说话,不给好脸!”     如蘅微笑的瞥了眼三房,秋姨娘被揭了心思,面子上终究挂不住,少不了埋了头不说话,手上却是使劲的揪着绢子气的咬牙,身子都有些抖了,偏偏人多眼杂,她也少不了忍气吞声,装着样子柔柔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妹妹怎会这样想。”     说着那泪珠儿便直溜溜的落了下来,偏了头就要去拭。     那佟如荞虽也是个有心思的,遇到二房这样尖酸难缠的主,反没了法子,总不能堂堂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拉下体面,市井泼妇般上去同姨娘撕扯起来,也只能忍下一时。     如蘅心下冷笑:二房话糙理不糙,自佟如荞母女进门,父亲便常去三房,时不时有了好东西也都只想着三房,那布匹缎子,珠宝首饰,流水似地送,何时少了去?     可平日里三房就爱挑素朴的穿,在母亲面前也是极尽可怜惶恐的样儿,好像母亲整日里压着她,欺负她似的。     这叫佟维信看了,以为母亲是“悍妇”容不得人,再加上从前入府一事本就对母亲心生不快,如此就更是憎恶母亲,到时候再吹吹“枕边风”。     原本还残存的那点儿夫妻情分,就这样被新欢的温言侬语一点一点给消磨干净了,久而久之,佟维信视母亲为陌路人一般,心中有的只是憎恶,以至于最后能冷眼瞧着二房下死手,真真是好计谋。     前世里便是为这事,初一夜里佟维信就同母亲吵了好大一番,倒把母亲气得直哭,而自此佟维信见了母亲话也不多说一句,母亲病了别说来探望,就是使唤个小厮来慰问也没有的。     如蘅早知三房的心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那二房又一向是说话尖酸刻薄,吵架不要脸面的,因此方才如蘅“引风点火”,把二房的不甘挑起来,也够她三房受得了。     想从前三房算计着进靖国府时,母亲腹中还怀着个弟弟,佟维信却被秋姨娘勾了魂儿,正正经经的靖国公,竟和岳父的小妾暗度陈仓。     母亲一向好强,自己一心交予的人,却是做出了如此对不起自己的事,更何况那对象还是自己父亲的小妾。这般乱了人伦的事,母亲如何能咽的下,莫说是母亲,就是老祖宗也是断不答应的。     可闹到最后,却道秋姨娘珠胎暗结,还说是个男孩。堂堂靖国府,总不能叫自个儿的孙儿流落在外,老祖宗只好答应了,谁知最后却是生了佟如荞,原是佟维信买通太医骗老祖宗的,老祖宗一顿气,可母子哪有隔夜仇?耐不住佟维信日日的请安赔罪,就是再大的气最后也不得不渐渐消了。     后来秋姨娘又生了个儿子,佟维信更欣喜的跟得了个长子一般,日日陪着三房,对这幼子比两个哥哥还亲,还取名“璟”,如此下面的人原本看不起三房,可因着这不禁都又是艳羡又是巴结起来。     自此佟维信更是恨不得住在那,不再踏足母亲房内,如此府里面少不了流言蜚语,只看母亲的笑话,说母亲当家主母,竟比不得一个自个儿娘家门户里出来的二嫁小妾。     母亲气急攻心,腹中的孩子没了,佟维信也没见抚慰的,倒是老祖宗常叫二婶来替母亲开解,母亲才过去了。从前自己虽都知道这些事,可却是被佟如荞母子蒙蔽,只同情他们去了,反倒不见母亲的辛酸。念及此,如蘅心里越发揪着疼。     这厢,婉姨娘瞧着这景,也有些慌了,忙给佟如荇使了眼色,佟如荇劝了赵姨娘坐下来,婉姨娘则忙上前劝佟如荞母女道:“这可是怎么说的,大过节的可别见了泪,让老太太瞧见了,怎么回呢,快止住了,不过是几句玩笑话,你又何必多这个心?”     说着婉姨娘看向那秦瑞家的道:“原是秦大娘家的话没说好,叫人误会了,不过是小事,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那秦瑞家的虽满心委屈,也不敢再说话,只能唯唯附和。     佟如苓是最单纯不过的,年纪最小,瞧着三房的淌眼抹泪的,自己的母亲又是方才那般阵仗,也禁不住吓,扯开嗓子哭了起来,这一哭可是慌乱一众的婆子媳妇,这边儿劝的,那边儿闹得,得!跟唱堂会的一般,闹得鸡鸣狗跳,全都乱了方寸。           第四章 云锦 - 御嫡 - 若相姒     如蘅唇边勾起,待闹了一阵子,如蘅方顾自起身走上前拉了佟如苓躬身劝道:“好苓儿,若是再哭,以后三姐不带你扑蝶择花儿了。”     佟如苓人小乖巧,一听得这立马止了泪,小丫头的声音糯糯的:“苓儿不哭了。”     如蘅瞧着越发喜欢,笑着摸了摸佟如苓的髻儿柔声道:“苓儿这才乖。”     说完将佟如苓送到奶娘身边,如蘅便倏然站起了身子,语中愠怒:“这是唱大戏么?闹得什么样子?若是吵着了老太太,一会子大太太出来了,大正月里都没个脸。”     猛地听到这一声儿,众人都麻利儿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垂立着。     终究是母亲的威名大,如蘅抿嘴一笑,招了佟如荞近前,亲昵地拉了佟如荞用绢子替她抹了泪,然后偏首问身后的双黛:“我记得前儿后房送来的那匹蜀锦还搁在那,没来得及裁剪?”     双黛想了一会子方回:“是了,料子还是新的。”     如蘅颔首:“一会子让素纨寻了,给四妹妹房里送去,我瞧着配妹妹也是好的,方才那档子事也就过去了。”     “姐姐的东西珍贵,妹妹怎么能要呢?”佟如荞怯怯的,埋着头红着脸儿,手脚越发局促。     这叫屋里有脸面的婆子们看了,顿时嘴角一撇,小家子出来的果然成不了气候。     可放在如蘅眼里,却越看到佟如荞小小年纪,心计之沉。晓得对付强势硬拼不得,就这样装弱势,蛰伏在阴暗的角落里,一旦让她逮到七寸处,就会亮出毒牙毫不犹豫的扑过来。稳!准!狠!     这会子屋里的众人,就是精明一世的老祖宗,何曾会料得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一个小小的三房,竟然断送了整个佟家,如果不是自己胜在多活了一世,又如何能看得清?只怕还得翻在她三房的阴沟里。     “咱们是亲姐妹,有什么能要不能要的?你就好好拿着,也没谁能说不行的。”     如蘅噙着温暖的笑意,说着这话的时候特意抚慰般拍了拍佟如荞的手,愈发显的亲切与别人不同。     眼中微扫了一旁的二房,果然气的狠狠剜了佟如荞母女,那眼神恨不得立即拔出刀子来硬碰硬,把她们给母女生吞活剥了一般。     如蘅抿嘴一笑,便听得丫头道:“老太太来了!”     众人忙各自归了位,只见如蘅的母亲,东府大太太崔氏和如蘅的二婶,西府二太太薛氏一边儿一个扶着个鬓发银丝的老母出来。     只见那老太太齐眉勒着饰玉五色紫貂抹额,穿着青皱一斗珠小灰鼠褂子,这便是原靖国公的嫡妻,如今东府里大老爷佟维信和西府里二老爷佟维宁的生母。     人虽上了年纪,但精神倒是矍铄,面上端的是慈和的笑意,到了那榻上自然坐了。     老太太瞧了一众人笑着道:“都坐吧!都坐吧!”     说完拉了如蘅的母亲笑道:“你俩也坐!”     崔氏笑着应了,与二太太一起居左右首坐了,其余人也皆依次让了位出来。     如蘅看见了笑靥如花的崔氏,心下激动难当,抑制不住地有些微颤,想到了前世母亲的委屈和苦难,心里直泛着酸,险些要溢出泪来。     但如今是过着节,又人多眼杂的,只能强压住内心的难受,生生的把泪给逼了回去,可手中却紧紧攥着,只把指甲都抠进肉里了。     这厢崔氏眼尖,方才又听到外面动静大,自然什么事情都晓得的,只笑着瞥了眼红着眼眶的三房母女故意惊道:“嗳?这是怎么呢?莫不是争果子吃恼了?”     崔氏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了,却又恰到好处的引了老太太瞥向三房,见佟如荞母女泪光点点,红了眼眶的样子,果然眉间笑意凝住,面色有些不愠,但语中还是和缓。     “大过节下的,这又是唱的哪出?姑娘们小,不懂规矩,难道做大人的也不晓得?不说是大户人家,就是小门小户的也知道节下的规矩。”     说着老太太似嗔训的看向崔氏:“你好歹也是东府里当家主母,亏了平日里外面的婆子媳妇们都服你是个杀伐决断的,可放着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里,你倒是镇不得,管不住了,知道的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堂堂靖国府空挂了牌匾,却是个没规矩的。你也忒躲懒了,外间的一众媳妇婆子丫头你管,这里面儿的你就不管了?如今我也只给你说了,既是叫你管家,平日里什么没了规矩,上不得脸面的事,你只管教训着去,若是你管不了了,或有人不服的,只管叫到我面前来,我倒要瞧瞧,任凭是谁护着袒着,我这个老婆子可管得住管不住?”     崔氏忙敛了眉,垂首连连赔笑:“老祖宗训斥的是。”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招了手让佟如荞近身,拉了她语重心长道:“如今你虽年龄不大,可也是府里的姐儿,大节下淌眼抹泪的,不消说白白赶了福气,没得还叫下面的人看轻了,你也该学学你西府里的二姐姐,拿捏起主子的样子来,我靖国府虽然待下人亲和,可断断也没有奴才压制主子的道理,老祖宗说的,荞姐儿可都记住了?”     佟如荞眼里一亮,西府二姑娘佟如荇,虽是庶女,却是行事有主张的小娘子,端庄能服人,下面一众婆子媳妇没个敢小瞧得,西府里顶着庶女的名,却是与嫡出一般待遇。     佟如荞揣度着佟母的话意,垂首间嘴角不由上勾,待抬头时,又换了怯怯地样子看了佟母一眼,然后垂首轻点了点头,小娘子乖乖巧巧的:“荞儿知道了,都是荞儿不好,惹老祖宗不高兴了。”     佟母听了慈和的拍了拍佟如荞的手笑道:“傻丫头,你是做主子的,你何曾做错了?分明是下面人不会办事,一味挑上面的不自在。”     说完佟母眼一扫秦瑞家的,凝着笑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母虽然语中带笑,可眼风却是沉沉地扫向秦瑞家的,那秦瑞家的一见,早吓得埋了头,忙抖抖索索的说了原委。     说完却是站在那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生生干顶着佟母的目光,寒栗栗的腊月里,却是如三伏天,愣是抖得一身虚汗来。     “上面太太疼二房的姑娘过生辰,原是再合情不过的事,偏你们这些老货不知道筹计,还一味推诿泼皮,闹得上面起了是非,当真是年龄大了,人也糊涂了不成,若是这般不会做事,还留着做什么?不如打发了去外面守庄子罢了,没得丢了老脸!”     见佟母冷颜训斥,一众人自然不敢搭话。     那秦瑞家的是老太太那边家生的奴才,当年陪嫁过来的,跟了老太太多年,若真放出去,老太太还能真使得?     如蘅敛了嘴边的笑意,然后佯装训斥的指了秦瑞家的:“秦大娘糊涂,亏得母亲常说你是难得的干练人物,这大初一的反惹了老祖宗不高兴。”     那秦瑞家的一听,只暗自叫苦道这三姑娘不是火上浇油,添乱么。     正想着,却不料如蘅突然话锋一转,忽然蹙眉茫然的看向佟如荞:“倒差点忘了,记得前儿父亲派周允给四妹妹送了一匹云锦,瞧着那颜色甚是俏丽,样式倒也极好,怎没见给四妹妹裁成新衣?”     佟如荞捏着绢子的手一紧,那秋氏的脸色更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孰不知如蘅却是看的痛快,若没猜错,那云锦可是压在她三房的箱底,不肯见人的。     众人见佟如荞语中滞噎,皆嘴角不屑的一撇,冷眼看戏的样子。想扑野鹰,却扑了自个儿的眼,这戏倒是有得看了!           第五章 心思 - 御嫡 - 若相姒     如蘅却是微一挑眉,扫了佟如荞身后一个衣着鲜亮的丫头,嘴角一勾,漫不经心道:“从丫头们那听说,芷玲可是咱们东府里最长脸的丫头了,身上穿的衣服,那颜色质地倒是比得正经姑娘的份例了。”     芷领是佟如荞身边的大丫鬟,终日在佟如荞面前讨巧买好,若论起来,可是佟如荞的一双利爪。     而那佟如荞平日里自个儿不穿不用的,可都大方的赏了下面丫头媳妇们,就是园子里洒扫的婆子只怕也没少受她恩惠,不过指望着凭此得人心,如此对那身边办事的贴身丫头自然更大方。     果然平日牙尖嘴利的芷领此刻悉悉索索抖着身子,一双眼睛不安的瞟着。     如蘅倒是揣测般问道:“这四妹妹今日如此,莫不是有些个丫头不知好歹,克扣上面的东西,自个儿偷偷使了?”     芷领一听,脸唰的一白,腿一软,直愣愣的跪在地上惊惶道:“奴婢怎敢克扣姑娘的东西,这,这都是...”     佟如荞不忍地看向芷玲,人人只当是佟如荞舍不得丫头,可芷玲却清清楚楚看到那双如水的眸子透露出的警醒,生生将她的话压到嘴边,烂在心里......     如蘅眼一收,和善的笑道:“你不是我的人,是不是,还是问四妹妹的好。”     说完如蘅探询的看向佟如荞,猛一对上如蘅温善的眸子,佟如荞手心有些发凉。     再偷一瞥上面,老太太嘴角凝笑,眼睛却微眯着看过来,佟如荞身子倏地一抖,才强撑着笑意道:“劳三姐姐关心了,这丫头老实……”     还未说完,便听如蘅喟叹一声,上前拉起佟如荞的手,语气颇为柔软:“好妹妹,我知你心善,这林子大了什么鸟也都蹦出来了,更何况咱们这公侯大户人家。”     如蘅瞥了眼跪在那抖缩着身子的芷玲,眼神又落回佟如荞身上关心备至道:“这刁奴欺主的事儿不奇,妹妹要为她求情,可这事情却于理不通,今儿是一年里的大日子,谁家不是尽赶着穿的明艳鲜丽,博老祖宗开心。可妹妹屋里的丫头非但不给妹妹寻那好缎子,偏生抄出这些衣服,平白让人指摘,反倒这丫头,府里数她越性,穿戴艳丽越矩是出了名的,若不是她克扣了,那些个好缎子都飞了不成?再者说,这丫头份例哪里能有那些个好衣物?”     佟如荞心里一个咯噔,看了眼眼前哭的不成样子的芷玲,再看看上面嘴角一沉,眼中氤氲着审视的老太太,她知道,自个儿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此时只恨那芷玲不争气,平日里张扬才引得人指点,连带自己受累,若是此刻承认那些穿戴是自己赏给她的,那必会惹人猜忌,为何自己有好缎子赏丫头,却顶着不尊敬老祖宗之名,正月的日子穿的这般,闹出方才的事。     她不能这么做,养出一个能办事,忠于自己的丫头不易,但终究只是个奴才。如今她只有一条路,弃卒保车!     如此佟如荞眼中一狠,骤然起身下跪,眼眶一红,眼泪便落了下来,那娇弱的样子甚是惹人怜:“老祖宗,芷玲是个好丫头,只是小女孩都喜欢鲜亮的东西,荞儿又一向喜欢素雅,便不予追究,老祖宗仁慈,饶了芷玲吧。”     芷玲跪在那的身子一抖,不可置信的看向同是跪在身侧的自家姑娘,嘴唇微微翕动似是想说什么,却骤然脸色一黯,她想到了家里不成器的哥哥,好吃懒做的嫂子,多病的娘,无不是要倚靠姑娘的接济。     渐渐地,芷玲的身子一沉,垂下了眼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静静昭示着她承认了一切。     秋氏暗自松了一口气,手中的帕子也松了松,佟如荞眼中一道精芒划过,她知道,芷玲是个聪明丫头,晓得该如何抉择。     佟母眼角凝着冷意,不再多说什么,只淡漠道:“竟不知我佟家还能有这般厉害的丫头,既如此,这佟府也容不得这样的人物,直接拉出去配小子,再不得入府来,别带坏了姑娘。”     花袭向婆子们递了眼神,芷玲便被拉了下去。     如蘅嘴角微扬,上前轻轻扶起佟如荞温声劝着:“妹妹就是这般,跟姨娘一样太过心善,白白让人欺负了,原不是你的错,反倒是让你受了委屈,快好生坐着吧。”     如蘅亲切的扶了佟如荞坐下,佟如荞狐疑的审度着眼前的如蘅,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     佟如荞蹙眉沉吟了许久,但看此刻的佟如蘅对她仍然那般悉心信任,若真是知道了,那城府只怕太深了。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佟如蘅的愚蠢浅薄她都是看在眼里,想来不过是巧合,佟如蘅以为是自己受了下人欺负,才像从前那般为自己出气的。     如此想着,佟如荞也松了口气,轻轻回握住如蘅的手,眼角犹挂着泪珠,却柔声反安慰着如蘅:“让姐姐挂心了。”     如蘅咧嘴一笑,如从前般大大咧咧道:“以后有什么都告诉我,断不要再委屈了。”     佟如荞笑着微微颌首,如蘅点了点头,方转身朝自己的位子走去,而那一刻,如蘅嘴角的笑意渐渐凝滞,变的生冷……     这厢佟母瞥一眼还杵在那的秦瑞家的,脸色微愠,不免有些怒其不争。     这时却见如蘅瞥向秦瑞家的,小娘子声音糯糯的,听起来却颇为正经:“虽是惩治了芷玲,秦大娘作为后房管事还是难辞其咎,就是老祖宗不说,也该罚,就如方才芜姐姐说我迟了的一样,罚你今晚在自家席上灌它几大碗酒才算完,辣直了你的舌头,以后就知道话该掂量了说,事儿该掂量着做。”     秦瑞家的正赔着苦脸,却突然听到这句,不禁有些愕然。老太太和一众人瞧着俏生生的小娘子鼓着脸顾自训叨的有模有样,说到那酒时又不由蹙了眉头,眯了眼的,好似那便是极大的酷刑一般,更是忍俊不禁。     老太太笑着指了如蘅:“这丫头,可见是被酒给辣怕了的。”如此又是一阵哄笑。     老太太顺了如蘅这话儿,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这老货,可记住方才三姑娘说的话了?自己下去领罚去,灌几大碗不够,非得灌一满坛才是。”     那秦瑞家的如何瞧不出如蘅是有意替她减轻责罚,自然对这位小主子感恩戴德,心底却憎恶起三房来,扯着老脸忙不迭儿地赔笑:“是是是。”忙谢恩退下去了。     老太太看得出如蘅在帮着自己搭台阶,原道是以为崔氏会做这个脸,未想到倒是自己的嫡孙女,如此心里虽暗怒那秦瑞家的不争气,办事一味讨巧,却也更喜这孙女儿。     如蘅瞧着这场景,犹自垂首噙着一抹笑意,这时只听得上面佟母忽然笑着唤道:“三娘,来,过来老祖宗这边儿。”     因如蘅在姊妹里排行老三,所以佟老太君只爱唤“三娘”不同于旁人。     如蘅一抬头,见佟母早已没了方才的生冷,正慈和的笑眯着眼招她过去,便连忙起座敛了裙一个扑腾扑到佟母怀里。     佟母爱怜的抚摸着怀里小猫一样温顺招人疼的如蘅,瞥到她一身儿的“福”字衣裙笑着道:“你屋里的丫头倒是会挑的,这一身的衣裙可是把今儿一年的福都招来了。”     说着佟母拉了如蘅坐在自个儿身边儿。     如蘅讨巧的笑着:“有老祖宗福荫庇着,蘅儿哪里还需要去招福。”     坐在下面的佟如荞眼角一冷,这就是嫡庶之分,佟如蘅能毫不顾忌的歪在老太太的怀里撒娇嗔痴。而她只能规规矩矩坐在这,敛手敛脚,不敢有丝毫的坏了规矩,只怕招人白眼,让人背地里指对。     冷不丁的扫向软榻上的佟如蘅,佟如荞便恨得牙痒,每看到她惺惺作态的对自己好,便觉得恶心,偏生自己还要故作姐妹情。     不过不急,她会慢慢来,等到亲手毁了她大房,那么佟如蘅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那些本该是属于她的一切,她都会夺回来得的。     佟母一听咧嘴笑指着如蘅道:“这话说得没个来头,若是不说出个一三五来,今儿的‘压岁银’可就没了。”     如蘅一头腻在佟母怀里笑道:“今儿一早就听花袭姐姐说昨儿三十晚上抹骨牌,老祖宗博了好大的彩头,可见儿这辞旧迎新里,那福气全巴巴儿地赶着去老祖宗那了,如此今儿老祖宗可是要赏我们双倍的‘压岁银’压岁祈福?”     此话一出,佟母笑着抱了如蘅入怀道:“猴儿,猴儿,可真真是你母亲的小棉袄没个错,那不饶人的嘴还没张,心里就先啪嗒啪嗒把算盘敲好了。”     如蘅笑着软在佟母怀里,一屋子的婆子媳妇笑得直不起来腰的也有。           第六章 铮哥儿 - 御嫡 - 若相姒     佟母又指了崔氏笑道:“瞧瞧!可是个贴心的,昨儿个刚进我钱袋里的,还没捂热乎,今儿竟全要给你翻倍儿的拿回去,怪道都说你理的一手好账,原都是这样省来的,我倒是服了。”     那薛氏是个爱说笑的,在一边儿也凑趣道:“原老太太还叫我好生跟着大嫂学习管家理账,我先儿还巴巴地跟在后面战战兢兢学着,如今瞧着,倒不用我来学了,只管叫了我们家芜姐儿去跟了蘅姐儿学着才是正经的。”     这一说众人更是一扫方才的紧张,都笑的捂嘴的捂嘴,抹泪儿的抹泪儿,崔氏佯装受了好大的冤屈般笑话道:“哎唷喂!这可真真是冤死我了的,我能有多大本事,不过是如来佛下的虾兵蟹将。如今小辈儿的向老祖宗讨要‘压岁银’,那是祖孙福气,原没我的事儿,只既然要到门前了,老祖宗不给倒是显得小气了,给多给少,老祖宗且是自己看着,当着我们一屋子两代人可怎么才给的合适。”     一方玩笑话让老太太极为受用,直笑眯了眼骂道:“泼皮,泼皮,没得教坏了我的三娘。”     这时佟如芜也笑着撒娇坐到佟母脚踏边儿讨巧道:“既是给了蘅儿,祖母可断不能偏了心,可别忘了咱们其他几个姊妹兄弟的。”     崔氏拍手笑道:“好,好,老祖宗且看看,这可又是我带坏的不曾?”     佟母指了崔氏和薛氏笑道:“罢,罢,我这老婆子说不过你们,谁不知你俩妯娌是连着线儿的。”     薛氏直凑趣的喊冤,崔氏却是捂了绢子笑着。     一旁窝在佟母怀里的如蘅直愣愣瞧着眼前的母亲,两弯柳叶眉,眉梢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眼中精明剔透,上着一身杏红撒花袄,外罩一件儿凤穿牡丹织锦云肩,下面着石青刻丝银鼠裙,谈笑间大方得体,几句话逗得满堂闹热,饶是这般得意的人物,却落得那般结局,如蘅想着前世母亲人前风光,人后的辛苦,只觉得喉头哽咽,眼中也红的说不出话来。     正当时,只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响,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玉笥进来笑道:“筠哥儿,铮哥儿,璟哥儿来了。”     话刚毕,便见三个年轻的俊俏公子走了进来,只前面儿的着一身宝蓝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刻丝排穗褂,束发嵌宝金冠,眉宇和然,端的是温润翩翩,这便是佟维信嫡长子,如蘅的大哥佟如筠。     并排的那个着一身立蟒白狐腋袍,外罩撒红百蝶穿金琵琶襟,束紫玉冠,剑眉星目,英气卓然,便是如蘅的二哥佟如铮。     而随后的着秋香色穿金松花撒花袄,头发由珍珠金坠角束着,息眉顺目,端的是温良易处的样儿。     可只有如蘅知道,正是这看似柔顺的五弟佟如璟,陷害了大哥二哥,亲手将他们送上刑场,也将整个靖国府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如蘅的手紧紧攥住,抑制住自己因愤怒而颤抖的身子。     佟母感觉到怀里的如蘅身子微颤,不由低头看了一眼,却见小娘子神色如常,正看着筠哥儿他们吃吃笑着,心中不由怀了几分猜疑。     崔氏瞧着爱子爱女都来了,嘴角抿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而三房秋姨娘和佟如荞一见着佟如璟,却像是有了依靠一般,一扫方才的弱势,不由地连背也挺直了些。     “给老祖宗请安!”     佟如筠三人都齐齐作揖下拜,佟母忙笑着抬手道:“快起来吧,从外堂里进来,一路的风雪粒子,想必也吹狠了的。”     佟如筠和佟如铮自是坐在了崔氏旁边,而佟如璟坐在了佟如荇旁边儿。     佟如筠因是长子,再加上佟维信对外皆以严正端行自律,难免对佟如筠要求的就多些,平日里诗书文武,礼制家法的教导自然一丝不苟,因此佟如筠是明显的稳重长兄样。     佟母笑着问道:“你父亲他们呢?”     佟如筠恭敬地坐在那微躬了身笑道:“父亲和二叔还在外堂里会外客,念着老祖宗这儿还等着,便叫我们先进来请安,父亲和二叔稍会儿便来给老祖宗请安。”     佟母满意地笑看着这沉稳的嫡孙子,然而那佟如铮却是最不喜规矩家法束缚的,平日里对舞文弄墨没什么兴趣,只跟着长兄去书房学了便罢,但他却偏喜欢练武研习兵法,拿起笔杆子,手就软了;拿起刀剑,又觉精神大振。看着儒学书经,眼就晃了;看着兵法布阵,却是食肉也不觉味。     如此更是不对佟维信的眼,父子一见面,就跟耗子撞了猫,前者黑着一张脸动辄便是怒斥,后者则悻悻不敢说话。可若是没佟维信在场,那佟如铮便是脱了缰的野马驹儿。     就如这会儿,佟如铮瞧着腻在佟母怀里的如蘅,便坐耐不住,笑着促狭道:“蘅妹妹如今也十二三岁的人了,还扭股儿糖似地腻在老祖宗怀里,也不怕这屋里暖,热化了的。”     “你只管我,老祖宗也没赶我的,你若眼热,尽管也来腻着。”如蘅喜得能再回到从前兄妹嬉闹时候,便越发恣意玩笑起来。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佟母瞧着孙辈儿的逗巧,乐得闹热,崔氏见这兄妹玩笑情深,心里也跟饮了蜜一样。     佟如筠温声说教道:“蘅儿小,你比她大,总打趣她做什么。”     长兄如父,佟如铮虽性子倔硬,但最服的却是这大了他三岁的哥哥,且这心服不是对佟维信因畏而生,反倒是因敬而生。因此听了这话,佟如铮也不由止了闹做小媳妇儿状。     而如蘅却是望着佟如铮吃吃笑着,然后拍手打趣道:“阿弥陀佛,可见是一物降一物了,以后二哥哥再欺负我,我只叫一声大哥,只比圣旨还灵,再没不行的了。”     婆子媳妇都哄笑起来,丫鬟们也都捂了嘴笑看着佟如铮,佟如荇倒还遮了帕子,而佟如芜却最是性子直爽,早已笑得拍案俯身了。     佟如铮不禁脸一红,挣着脖子分辨道:“罢,罢,你且腻着老祖宗,过两年等你及笄了,日后只给你寻了个东床快婿,看你还腻着。”     “二弟!”佟如筠笑喝了一声。     只见得上面佟母也笑嗔道:“又说荤话了,可仔细你老子捶你。”     只见佟如铮听了佟母说佟维信,便心下一郁,有些悻悻然。如蘅瞧着二哥不高兴,而老太太瞧着这景儿,才知道不该提这茬,看起来有些不安然,如蘅便适时笑着岔开话题道:“你且先别促狭我,你如今十五,过不许久,我便央了老祖宗和母亲,早些给我寻个好二嫂,我倒要日日瞧着,你让她腻着你不曾。”     一句话下去,众人都嘻嘻的笑着看向佟如铮,铮铮男儿汉顿时脸红到脖子根儿,跟涂脂抹粉的小娘子一般,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嘴里叽里咕噜的嗫嚅着,佟母瞧了也笑得使不上气儿,众人还不笑翻了天。     如蘅的插科打诨解了佟母的尴尬,又活络了气氛,满屋里又如方才可劲儿的热闹着,佟母爱抚的一搭又一搭摸着如蘅的髻儿,笑看着满堂子孙和气,越发心疼如蘅起来。     而崔氏虽是一边儿看着,但终究是眼细的,看出了自个儿的小女与从前不同,心中也是得意欣然。只三房秋姨娘一屋的,仿似是被丢在闹热外的,心中自是不爽快。     正热闹间,只听得外面丫头报“大老爷,二老爷来了!”     语毕,座上的崔氏和薛氏都忙起身,并着一众姨娘准备接礼,而如蘅也随着佟如筠,佟如铮和一帮姊妹兄弟们起了座,低眉敛目,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只见两个清俊中年男子跨步走了进来,前面的穿了家常蹙金银丝八团倭缎蟒袍,风度清雅,眉间透着些肃谨,端端正正,此人正是靖国府东府大老爷,袭靖国公的佟维信,字元诲。     而稍后一点儿的着了素青纹莲“五蝠捧寿”对襟袍,眉眼带笑,潇潇洒洒,端的是随性自在样,这人便是西府二老爷,袭靖国侯的佟维宁,字廷奕。     众人皆依着礼行了,佟维信和佟维宁朝着佟母躬身作揖道:“儿子给老太太请安了。”     佟母笑着抬手道:“起来吧,起来吧,刚还念叨着呢,人就来了,快坐下热和热和。”     佟维信和佟维宁都笑着称是坐了首座,佟母看向崔氏和薛氏笑道:“得亏咱们娘们儿没说什么坏话去,不然尽让他们听了。”     众人都陪着崔氏和薛氏笑着,佟维宁却是凑趣道:“老太太若是说坏话,只怕提到儿子是一大筐,说到大哥尽是眯着眼笑了。”     瞧着自个儿的二儿子逗笑弄趣,佟母笑得合不拢嘴,直指着佟维宁对佟维信道:“瞧瞧,你这做兄长的可管还不管了。”     佟维信嘴角勾起笑意道:“如今廷奕业已成家立业,儿子是管不得了。”     众人皆笑着,崔氏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儿笑道:“我的老祖宗,你找老爷管,倒不如直接去跟咱们西府二太太悄悄说娘俩儿的体己话,你瞧回去了她可管不管。”     二叔心疼二婶,东西两府的人都是知道的,外面的大事二叔自己都一并操劳了只怕二婶担心,但府里的事儿二叔全听二婶的,对二婶也从未红过脸,说过一句狠话,如今母亲这一番话说的正是这桩子。     如蘅抬头瞧着二婶薛氏,果然红着脸低了头笑着,旁边儿坐着的二叔佟维宁陪着笑道:“怪道老太太总说大嫂精**眼,如今瞧着就是了。”佟维宁的样子看似没个正经,实则语中却是无限缱绻,说完便已温柔的笑看向薛氏。     听得二叔间接承认了母亲的话,众人更是哄笑出声,二婶却是笑啐了二叔一口,垂头间更显娇羞妩媚。如蘅在一旁心想着,若是母亲和父亲也是这般恩爱情深,前世何至如此悲凉,念着如蘅也不由心酸。     “今儿闹热,也该搭台子看戏才最好不过了。”佟母眯眼笑着道。     崔氏一旁笑着道:“知道您老今儿高兴了必是欢喜听戏的,早先我就吩咐了人在清音阁里搭了台子预备着了,老祖宗什么时候想去,只吩咐一声就行了。”     佟母一听,赞赏的看向崔氏笑道:“你可真真是长了十个心眼子也不够的。”     看着崔氏捂嘴一笑,如蘅也不禁高兴的腻在佟母怀里笑着。然而眼尖的如蘅却突然瞟到了秋姨娘埋着头,泪光盈盈,似受了万般委屈般,好一副柔弱西施,如蘅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果然佟维信眉宇微蹙,满是怜爱的看着秋姨娘。     呵!当真是我见犹怜。如蘅心中一哧,却突然见佟维信转眼寒厉的瞥了眼身旁言笑晏晏的崔氏,不似是夫妻,竟如仇人一般。如蘅心下一沉,冷眼瞟到秋姨娘嘴角的得意,心中越发冰冷,她秋氏半点儿不爽快,就要算在母亲身上?她们母子倒是想,也得看看她应不应。           第七章 隔岸观火 - 御嫡 - 若相姒     到了午饭时分,众人皆各自回了房里,只有如蘅被佟母留着用了午饭,后又伺候佟母歇着了,如蘅才往崔氏房里去。     过了佟母所住的后房门,过了道穿堂,往东转弯,穿过东西夹道,出了西角门,进了道仪门,便是一座正经院落。     正对着的前院便是正室,自然是佟维信正妻崔氏所住,而后院东西两间小小的偏房,便分别是秋姨娘和赵姨娘的住处。     如蘅还没走到门口,门口的丫头五儿便笑道:“姑娘回来了。”说着便上来扶如蘅。     如蘅拉着五儿的手边走边笑道:“母亲呢?”     五儿笑着道:“太太这会子只怕在里屋对账呢。”     刚走到了门口,便见有人打帘出来,如蘅望去,却是锦衾笑意盈盈道:“姑娘回来了,刚太太还念叨呢,可见母子是连着心的。”     锦衾是崔氏的陪嫁丫头,早已是心腹,如蘅笑着拉了锦衾道:“这大冷天,姐姐怎地还出来了。”     锦衾抿嘴一笑道:“太太心急,正叫我出来迎姑娘呢。”     说完锦衾打了帘子,扶了如蘅一起进去。     转进西边儿里屋掀了垂珠帘进去,南窗炕上设着炕桌,上面书籍茶具备全,炕上铺着绒毯洋毡,搭着秋香色撒花条褥,并着一色的靠背引枕。     崔氏正靠在引枕上翻着账目,见了如蘅进来,立马放在炕桌上,笑着起身对如蘅招手,如蘅走了过去坐在崔氏旁边儿。     崔氏关切的拉了如蘅的手,不住地搓和道:“还好,手还是暖和的,外面雪珠子大,走了这会子可没寒着吧。”     说着还没等如蘅回话,崔氏便转头对锦衾道:“去把方才让你们煨着的热姜汤端来给姑娘喝了,暖暖胃。”     锦衾笑着道:“哪里还需得太太提醒,刚就让五儿取去了,马上也该来了。”     “你可真真是肚子里的虫。”崔氏笑指了锦衾道。     锦衾捻了帕子笑,如蘅腻在崔氏怀中笑道:“亏了锦衾姐姐跟了母亲许久,母亲还舍得让她大冷日的出去迎我,倒叫我不安了。”     锦衾笑着道:“凭她是谁,若我不想去迎的,太太哪怕是架着刀子我也不带理的,姑娘不仅是太太的心肝肉,也是咱们下面人的宝贝明珠,莫说是大寒天去迎,就是下刀子我也要去的。”     听着锦衾的凑趣话,崔氏指着锦衾笑骂,如蘅窝在崔氏怀里笑得腰也直不起来。     这时便瞧着五儿打了帘子进来,从填漆盒里取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如蘅直接从五儿手中接过,只略微吹了吹,便一口喝了下去,冒着热气的姜汁儿顺着喉咙下去,瞬间一路暖热了五脏六腑。     “急什么,也不怕烫着。”     崔氏在一旁嗔道着,如蘅一口气喝完了,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薄汗,正要用袖子去擦额角的汗,崔氏却是拿了绢子小心替如蘅抹汗。     如蘅抬眼看向崔氏脸上的chong溺和关切,心中一暖,多久不曾感受到浓浓的母爱了,前世里自己十四岁便没了母亲,老祖宗再chong爱,终究补不了没有母爱的缺憾,每次看到芜姐姐和二婶的说笑温情,如蘅便压着心底的难受,回了房里捂着被子抱着对母亲的思念偷偷啜泣。     想到这里,如蘅不禁眼眶一红,再也忍不住滴下泪来。     崔氏诧异道:“这是怎么呢?好好地怎么哭起来了?”     如蘅一把扑进崔氏的怀里,紧紧攥着崔氏的衣服,哽咽道:“昨儿夜里如蘅做了个梦,梦见哥哥姐姐们都不理我,母亲也不要我,离我而去了,母亲不要离开蘅儿好不好?以后蘅儿再也不任性骄纵,惹母亲生气了,蘅儿乖乖的,只要母亲一直陪着蘅儿好不好?”     崔氏一听,原是小娘子做了噩梦,不由放松,一道又一道轻抚着如蘅的背安慰道:“你是娘的心肝肉,娘怎么会离开你呢?娘还要看着你慢慢长大,看你嫁人生子,将来享弄孙之福。娘还要替你和你的哥哥们撑起一片天,为你们挡风挡雨,娘怎么舍得离开,留你们受苦?”     如蘅忽然起身,抬袖一把抹了眼泪,看着崔氏语中坚定道:“蘅儿与哥哥都大了,该是为母亲分忧了,以后母亲不再是一个人为我们撑起一片天,还要我们兄妹三人,母亲若是累了,乏了,如蘅会和哥哥们一起保护母亲,也为母亲撑起一片天来。”     看着不过十三岁的小娘子,却说出了这番话来,饶是崔氏也心中一暖,红了眼眶。一旁看着的锦衾见了,心中也更是一惊,不由捻了帕子捂嘴喜极而泣道:“好,好,如今姑娘也长大了,太太也有指望了。”     崔氏颤着手替如蘅擦泪,抱了如蘅进怀道:“好蘅儿,锦衾说的对,娘的蘅儿长大了,娘如今也是有盼头的人了。”     如蘅反也替崔氏拭干泪痕,粲然一笑道:“蘅儿长大了,母亲该高兴才是。”     崔氏不住地点头笑道:“蘅儿说的是,娘高兴,娘高兴的紧。”     如蘅说出了内心憋了许久的话,心中也舒畅了不少。崔氏在一旁审账,抬头看着对面嫩生生的小娘子,悬笔在炕桌上仔细地描着花样子,心中一暖,吃了蜜般甜。     不禁打着手势让丫头又是端了如蘅喜爱的点心吃食,又是给炉中加炭,怕如蘅凉了手脚的。锦衾在一旁瞧着母慈女孝的温情,心里面又是激动又是感伤。     正这时,突然听得后院里有些微吵吵的动静,崔氏微微蹙眉,心中不豫,因而对锦衾道:“去瞧瞧,是哪些不服规矩的,大正月里也敢嚷嚷,若是老爷老太太听见了,是要死还是要活!”     锦衾领了话忙下去了,如蘅倒也不管,只顾自描自己的花样子,过了会子,只见锦衾走了进来,脸上也看不出个异样,崔氏问道:“是哪个下面的在闹?”     锦衾笑着朝那窗后面怒了努嘴道:“太太也是想多了,下面的奴才哪个敢在你耳根子下面闹不清净,是东西偏房里掐起来了。”     崔氏听了微一诧异,但很快了悟了,默然思虑没作声。如蘅笔尖一滞,然后笑着将自己描的莲纹牡丹拿起给崔氏看道:“母亲瞧蘅儿描的可好?”     崔氏瞧了,抿嘴一笑道:“蘅儿越发进益了。”     如蘅粲然一笑,然后端了炕桌上的茶啜饮了一口,神情自若道:“二房和三房为着什么?”     锦衾笑道:“还能为的什么,不过是早晨那缎子的事儿,二房心里不自在,憋了许久,回了屋里就砸碗摔杯子的,方才我瞧了,正叉着腰,鼓着眼在院子里朝着西屋里跳着脚叫骂,二房的脾气都晓得,没个人去拉,拉也拉不住。可怜那三房的猫屋里,门紧闭着,不敢出来的。”     崔氏蹙眉斥道:“没个清净的,若是爷们儿晓得了,又是祸端,你去,传我的话,大正月里都安生点儿,若有不服的便来我房里说,别传了出去只当我连自个儿的后院都管不好,日后还怎么管外面的各房各户。早上老太太才刚训斥了,这会子又去打我的脸,尽不省心。”     锦衾应了就要下去,却被一旁坐着的如蘅一把按住了,崔氏和锦衾都诧异地看着如蘅。     如蘅却是嘴角微扬,然后向门外努了努嘴笑着道:“姐姐且去问问老爷身边儿伺候的人,这会子可是还在应酬?几时回来?”     锦衾转念一想,立即明白如蘅心里的盘算,问询的看了崔氏一眼,见崔氏点了头便下去了。     过了一会子锦衾回来笑道:“方才问了老爷身边儿伺候的周允,说老爷这会子应安老王爷之邀,去了安王府里,只怕到了晚饭才赶的回来。”     如蘅听了,尚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拈了块儿梅花糕吃着顾自道:“东西偏房里闹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脂粉堆儿里哪有不拌嘴的?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今儿你吵,明儿他闹,若都来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劳母亲,这偌大的靖国府谁来管?她们爱吵吵就由她们去,若是有人看不过眼找到这儿来,你只说我在回屋的路上着了点儿寒,母亲紧巴巴地在一旁守着我,心焦的跟什么似地,你是不敢进来说的,她们自己只管看敢不敢进来扰的。”     锦衾听了“噗嗤”一笑道:“若是这么说,扰了姑娘,那就是扰了老太太,她们谁敢大着那胆子进来的,不要老脸了。”     如蘅唇边勾起笑意,崔氏瞧了如蘅一眼,便笑着一扬首示意道:“姑娘既是这么说了,你便这么去做,我也没得嫌烦,正好躲个清闲。”     锦衾笑着道:“是。”     然后默然退了身出去。     见母亲打量的看着自己,如蘅咧嘴大方笑道:“母亲猜的是,今儿老太太屋里的事儿,是我故意挑的,三房既然喜欢作样儿,我便顺水推舟,帮她们一把,如今她们是把秦瑞家的给得罪了,还勾了二房一肚子的窝火,日后她再想有安生日子,只怕是不能够了。”     “蘅儿。”     崔氏讶异的看着如蘅道:“你不是……”     如蘅暖暖的握住崔氏的手道:“从前是女儿不孝,分不清好坏,辨不清忠奸,叫母亲受了许多苦,日后女儿再不会那般,如今女儿和哥哥与母亲是一体的,真心对母亲好的,女儿敬重,但对母亲有丝毫恶意的,女儿必百般千般的还回去。”     说到情动时,如蘅语中也哽咽起来。     崔氏喉中一哽,既为女儿的懂事识人感到高兴,但又不禁愧疚,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娘子,便已经被逼得认清了许多残酷的现实,终究是自己没有护周全。     如蘅看出了崔氏的心思,因而抹了泪,笑着安慰道:“那天家的公主,只怕也没比我幸福的,人家七八岁就晓得识人眼色,懂得自保了。我却是足足被母亲和老祖宗护着长到十三岁,泡了十几年的蜜罐子,如今也该晓得那些阴暗见不得人的事儿,否则日后只会吃亏吞苦的,母亲说是不是?”     崔氏听自家女儿这一番话,不禁心中豁然开朗,自己活了这许久,竟忘了物极必反的道理,女儿护得太好,若自己在世还好,若自己不在了,他日看不清人情世故,度不明人事,只怕反让人算计吃苦,那时候自己又能如何?想到此,崔氏不禁也放宽了心。     崔氏笑着摸了摸如蘅的髻儿笑道:“你倒是会揣度,那秦瑞家的是老太太家生的,在府里自然有一番脸面和人缘,如今因着这没明堂的事儿在老太太和众婆子丫鬟们面前丢了脸,自然窝不下这一口气,日后三房要什么想什么只怕是有得添堵了。”     说着崔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道:“当家了这么多年,府里我还不晓得?一个个有头有脸家生的婆子媳妇们,个个都乌眼鸡似地,拜高踩低,落井下石,引风点火,使小绊子,穿小鞋,哪样儿玩得不是顺手拈来的?都是全武的行当见天儿来,今儿这事一出,三房也没得好过了。”     如蘅笑着剥了奶油松子给崔氏递了去道:“还有二房,不像母亲,是大家出来的正室,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端着风范,二房向来是点了引子就炸的,吵起架来,什么话都往外蹦,日日里这么吵吵着,秋姨娘也得气闷一阵子了。”     说完如蘅笑着爬到崔氏怀里道:“母亲是东府里的当家主母,下面的事哪里需要母亲亲自过问,只用在一旁远远儿看着就是了,您啊就是那牵主线,总理大局的。”     说着如蘅好像凭空捻着一根线,交到了崔氏手里。     崔氏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娘子,眼角嘴边满是宠溺的笑意,不由揽了小娘子入怀,抬手悠悠的轻抚着如蘅的小髻儿,如蘅软软的靠在崔氏怀中,安心的阖眼,嘴角是不落的笑意。           第八章 算计 - 御嫡 - 若相姒     前院崔氏房里母女温情,可后院里早就翻了天。     只见那赵姨娘一脸泼像,叉着腰站在院里的一株木槿下,指着三房屋里破口骂道:“不过是太太娘家房里爬出来的二嫁货色,要不是老爷抬举,就是别人不要的破鞋罢了,有本事就出来,咱们硬碰硬,别做了下作事,还想立贞节牌坊,你当牌坊街是你家开的,断没这便宜事儿,还真当自己是富家小姐。”     “啊呸!”     赵姨娘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然后扭着腰肢儿走到三房门前扯着嗓子继续骂道:“也不照个镜子,看自己配不配,长的一副狐媚的下作模样,成天儿的勾了老爷,咒我们的不好,叫老爷不待见我们。我可不是太太,名门里出来的好性儿,要惹得我了,大家鸡飞蛋打,谁都别想好过,我告诉你,别以为得了姑娘的抬举,就想压我一头去,人三姑娘给你赏点脸,那是人家大度,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说到底都是个姨娘,谁又比谁高贵了?狐媚的东西,你只给我听好了,以后少在那里拿捏作态,背地里捅刀子,让我不高兴了,偏要闹你个日夜不安生,让你知道马王爷长了八只眼!”     屋外二房赵姨娘拎着帕子,挺着腰子骂的热火朝天,里面的三房姨娘早已气得身子发颤,胸前剧烈的起伏,手中的绢子都要拧碎了,听到外面赵姨娘咄咄叫骂不停,秋姨娘拍案而起,举了桌上的茶盏就要往地上掼。     这时坐在一旁的佟如荞按住了秋姨娘的手,然后沉声自若道:“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秋姨娘气急败坏道:“那下作东西在外面扯着嗓子闹到我们家门口了,我若不出去赏她几耳刮子,还怎么在下面人面前抬起脸来?”     说着秋姨娘便气冲冲要朝外走去。     “母亲一向柔弱温婉,如今出去和那上不了台面的人掐一场,叫人看去了别人怎么想?若是传开了,日后对母亲又有什么好?那赵姨娘是什么货色?不过是从前老太爷赏给父亲的丫头,不要脸的倒贴给父亲,给赐了个通房,生了个佟如苓才扶的姨娘,如今越上了年龄,说话就更没脸了,她既不要脸是她的,我们只当听犬吠就是了。如今父亲最看不过眼的,一个就是大房的强势,另一个就是二房的粗鄙,只有母亲才是父亲的解语花,最善解人意,让父亲舒心的了,母亲说,可是?”     秋姨娘步子一滞,凝眉思虑了一番,过了许久,秋姨娘柳眉微舒,转首挑眉看向佟如荞,见佟如荞顾自娇俏的站在那。     秋姨娘走过去拍了拍佟如荞的手转而笑道:“好姑娘,我倒是被那贱妇气的蒙了神,且叫那她猖狂一阵子去。”     听着外面烈烈的叫骂,秋姨娘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然而厉声冷笑道:“如今她不过是哈巴儿狗一样,一心想着讨好大房,等哪一日大房没了,她二房不过是只拔了牙的狗,我倒要瞧瞧到时候她是怎么爬着来求我的,还不折了她的狗腿。”     佟如荞笑着端了茶递给秋姨娘道:“母亲早该这样想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母亲何必放在眼里费神。”     秋姨娘抿了一口茶,凝眉沉声道:“可那屋里的强势,瞧她那雷厉风行的手段,整个靖国府的掌权落在她手里也就罢了,偏偏那上下的丫鬟婆子也无不是被她训的服服帖帖,再有两个哥儿和姐儿在老太太面前撑着,那好儿全让她占尽了。”     说着秋姨娘眼中一冷,有些不甘。     佟如荞冷凝的笑道道:“过犹不及,那圣人老子还说福祸相依呢。”     秋姨娘探询的看向佟如荞,佟如荞微眯着眼摆弄自己绢子上的花样道:“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和强势服人的性子既是她大房的优势,也自能变成一把捅向她自己的利刃。父亲就是因为她这样子,才不喜欢,再下面的一众丫鬟婆子许多人虽是看着服服帖帖,可都是面服心不服,因着她大房做事干练,做尽了黑脸,讨好了上面的老太太,当好了这个家,却是让下面不少人心生怨恨,指不定多少人暗地里咒她死的都有呢。”     说完佟如荞冷哼了一声。     秋姨娘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寒厉的笑道:“她女儿不就是看不入眼的那个么,还只一味帮衬我们,既然她唱的黑脸,那咱们就去唱那白脸,凭她有儿子女儿,我也有,看今儿老太太对你的态度,可见母子连着心,老爷心疼咱们娘儿俩,老太太也断不会逆了老爷的意,如此看来,咱们也不比她崔懿矮了什么,等我们将她摔下来那一日,树倒猢狲散,这府里落井下石的,有冤报冤的,有仇报仇的,只怕多了去了,我倒要看看她那当家主母的位子还坐得住?”     佟如荞眉眼一挑,凑到秋姨娘耳边喃喃道:“那位子一腾出来,她二房算个什么东西,连个哥儿也没有,又跟大房一样不得老爷喜欢,终究是个姨娘命,倒是母亲您,有父亲chong爱,有儿女傍身,下面再有几个婆子下人支持,坐得那主母的位子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秋姨娘阴媚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嘴中狠厉道:“从前她不是拼死挡我入府么?立时非要她崔懿死在我手里,让她看着我怎么坐上这靖国府当家主母的位子,看着我们怎么‘照顾’她那三个儿女。”     说着秋姨娘拉了佟如荞的手眼中闪着精芒道:“咱们靖国府里也是出了一个皇后一个皇贵妃的世族,那皇贵妃也是老国公庶出的,便已经贵不可及了,等哪一日她崔氏死透了,我的荞姐儿也就是嫡出的女儿了,就凭着这样貌出身,也该和老国公嫡出的女儿一般,做那皇后了去。”     佟如荞听到此,心中也是一喜,却是低了头红着脸甚是娇羞道:“母亲。”     秋姨娘拉了佟如荞认真道:“母亲不是说趣话儿,就你的品貌也是担得起的,他日你若封了后,咱们的璟哥儿也是嫡子,该袭了你父亲的爵位才是,到时候咱们娘们儿腰杆儿也直了,这靖国府里还有谁能再欺负咱们势弱的?”     佟如荞回握住秋姨娘的手阴沉道:“母亲放心,若真有女儿那一天,就会有璟哥儿封爵,母亲封诰命的那一日,从前她崔氏母子压在我们头上太久了,这些都是欠我们母女的,一切的一切都该十倍百倍还回来。”     秋姨娘笑着道:“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娘没有白为你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第九章 听戏 - 御嫡 - 若相姒     (姒姒粗来打滚。。。期待小伙伴们赏脸加个收藏,姒姒感激不尽)     因着冬日入夜早,刚进戌时,天儿就黑了,清音阁华灯初上,戏台搭在一楼,正厅前方并列两把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纹靠背椅,中间并着一个剔红福寿纹小几,正对着戏台,便是靖国公佟维信和靖国侯佟维宁的座位。     椅子边摆一张黄梨木雕花纹方桌,并着四张紫檀梅花式小凳,正是佟如筠,佟如铮,佟如珣,佟如璟的位置。后面的方桌椅凳,则坐满了佟府的一众子侄。     上了二楼便是女眷的位置,佟老太君居于正中的雕花塌上,由佟如蘅和佟如芜在一旁陪坐着,一众丫鬟婆子在身后侍立伺候。     东西两边隔间分别坐着东府大太太崔氏,西府二太太薛氏,以及两府的姨娘姑娘。     “听说府里的伶官儿前些日子排了好多新戏本,早就想看了,今儿可算是能一饱眼福了。”佟如芜笑着一边儿剥着松子儿,一边儿凑到如蘅的耳边道。     如蘅笑着打趣道:“那你便好好睁着眼睛,万不要眨了去,错过了你又要在人耳边嘀咕半日了。”     说着如蘅将一枚腌渍杏脯塞到佟如芜嘴边,佟如芜笑着含了去。     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看着眼前的热闹祥和,如蘅却是觉得恍若隔世,自前世出嫁后,许久不曾这般过,心中不由惆怅万分,似是看皮影戏般,而自己就像个戏外人,看着周围的人和事,走马灯般一一掠过。     这时只见管着府里伶官儿的梨园掌事锦娘款款上来,淡颦柳腰,也是难得的好身段儿。     “请老太**,请两位太太,众位姑娘们安!”     锦娘笑着做了个福,只见她身穿水红撒花袄,外面披着荷花式云缎刻丝披肩,抬起头时,一对儿梨涡浅印,眼波流转,言笑晏晏间,最是风情。     佟母笑道:“亏得你还自个儿来了。”     “是不是下面的偷懒耍滑的,倒让你这真佛亲自出来了。”     崔氏的笑声从旁边的隔间传来,透过雕花镂空窗格,影影绰绰间转过隔间,崔氏掀了半卷的纱帘笑着走了进来。     锦娘对着崔氏微福,眉眼一翘,努嘴笑着道:“饶是一群猴,我也给她们驯的服服帖帖,料她们谁敢躲巧?偌大的东府,太太都游刃有余,若是这巴掌大的梨园都管不住,我可真真儿是不要这张老脸了。”     “瞧瞧!瞧瞧!她才多大啊,就在我这老婆子面前称老,也不怕闪了舌头。”佟母指着秋娘笑骂道。     锦娘却是挑眼一笑,举止大方丝毫不骄矜,崔氏扯了秋娘打趣道:“整个靖国府上下谁不知道,近渊阁许先生是那沉沉然水中月,这厮却是个叨叨然秃噜猴,若论没皮没脸,她当属第一,古语猴子捞月一场空,古人诚不欺我,倒是句假话了,不然怎么好好的皎月倒让这猴儿摘去了。”说完崔氏笑推了锦娘一把。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佟母笑得直颤着手点着崔氏,而如蘅也早软在佟母怀里,捂着肚子,只觉得肠子都笑得打了弯儿。     佟如芜却是正喝茶间,一个没憋住,一口茶水尽数喷在身边伺候的丫头画屏身上,楞生生将小丫头一条簇新的水绿裙子给毁了,就连隔间儿也早笑的没个形。     “指不定就是这日日地叨叨,磨的许先生没了性子,才让她拐了去。”薛氏也笑着走了进来插科打诨。     只见锦娘半点没小女儿的娇羞情态,反倒是笑着接声道:“太太们也忒偏袒了,怎地就是我拐了他?竟不是他拐了我?”     顿时笑声更甚,佟如芜直让身旁的奶娘云嬷嬷替她摸肚子缓气儿。     “你说的对,真真儿是个没脸没皮的,当着这些个小娘子的面儿也不嫌害臊的。”佟母指着锦娘对崔氏笑着。     如蘅笑着歪在佟母怀里,细细地打量眼前的锦娘,在如蘅前世的记忆中,锦娘是个丝毫没有骄矜做作的奇女子,从前锦娘一曲《红拂记》名动京城,姿容身段数佼佼者,举手颦眉间不知得了多少贵世公子的心,“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大抵就是那般了。     曾听乳娘李嬷嬷说,那时京城许多富家世族公子一掷千金,捧了多少名世珍宝,可锦娘却都不曾放在眼里,看都不看一眼,便让人原数扔了回去,连个面儿都不肯见。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锦娘台上扮的是大隋红拂女,台下却真是大周的红拂,十里柳树白堤,锦娘游湖偶然闻得一缕琴音,便一眼认定了弹琴的许先生许临翳,一夜散尽自己的积蓄赎了身,毅然夜奔至许先生处,大方表明自己的心迹,追随许先生进了靖国府,许先生做了大哥二哥的老师,锦娘便一心一意在身侧照顾。     因为母亲欣赏锦娘的气性,又知道锦娘词曲戏文名动天下,便亲自请了锦娘做梨园的掌事,为着此事,不知多少人艳羡靖国府,锦娘的名气可见一斑。     锦娘举手投足间,妩媚风情却又豪气十足,与人嬉笑怒骂,极为大方,在府里口碑极好,府里人多是敬重的。     而许先生许临翳,性子温然恬淡,才学十足,虽是文人,毫无迂腐陈旧之气,胸中自有经略,就是佟维信也无不为笼得许先生而自傲。只是许先生不肯应靖国公的举荐,临朝入仕,只做了教书老师。     前世里,大哥能一步步走到朝之重臣的位置,背后的许先生功劳极高,就如诸葛于西蜀,吴用于梁山,许先生就是大哥的“卧龙凤雏”,没有许先生,或许就没有前世的“佟半朝”。     前世齐祯继位,大哥位居首辅,二哥雄震西北,靖国府受尽帝宠,盛极一时之时,许先生却一语点出“水满则溢,盛极则衰,急流勇退方是长远,莫效韩信。帝王家,共打江山易,共享江山难。”     然而那时的自己太相信齐祯,大哥和二哥因疼爱自己,又与齐祯共进退的缘故,何曾不是满心信任齐祯,竟都未顺应许先生的话,毅然为朝廷效命,可最后佟府换来的是什么?竟是满门尽灭。     许先生是大哥的左膀右臂,前世齐祯必是不会放过的,终究是自己害了佟府,害了许先生,也害了锦娘。     如蘅想到此,内心只觉得揪着般疼,恍若间看到了眼前的锦绣朱阁尽坍塌,珠翠玉器付之一炬,而眼前的熟悉笑颜都变成了惨厉的哭喊,血光四溅,了无声息。     “好姑娘,许久不见,竟又长高了些,眉眼愈发的长开了,太太真真儿是好福气。”     锦娘看到默默歪在佟母怀里的如蘅,周围都热闹的跟什么似地,却仿佛暖不了她的心,只觉得小小娘子眼中透着让人看不明的苍凉与孤寂,这里的热闹似都与她隔了一层纱纸,让人心中又奇异又怜惜。     看到锦娘熟悉的笑容,如蘅心中一暖,既激动又欣喜,粲然咧嘴一笑,甜甜唤道:“锦娘!”     “姑娘若是闲来无聊了,就去锦娘那玩,锦娘那不比你母亲屋里,除了账本子还是账本子,一屋子铜臭味,锦娘那可好多有趣的女儿家物事,姑娘去了,保管喜欢。”锦娘心疼的拉了如蘅说话,说完挑眼看向崔氏,捂嘴笑着。     崔氏一听,柳眉一挑笑道:“既要请我家蘅姐儿去,那就得拿出十二分的心思来,好吃好喝好玩的都招待上,管它金的银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一样都少不了,我家蘅姐儿才考虑去不去的,空口白牙的什么劲儿?嘴皮子功夫谁不会的?”     “老太太您瞧瞧,这可不是掉钱眼出不来的。”锦娘在佟母身边指着崔氏笑道。     “早上我们还说她是省钱好手,我这老婆子的钱都被她惦记着,我可是管不了的。”佟母在一旁笑着打趣道。     “哎哟喂!老祖宗,连你如来佛的手心都攥不住她,我们这些小妖小怪的可怎么得了。”锦娘一番话逗得佟母笑得搂了如蘅歪在榻上,就是崔氏也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     “戏台子上还没唱,你们这儿倒先唱起来了,叫我们巴巴儿等着看正经戏本子。”薛氏笑着上来搭了锦娘的手。     “说的是,竟听你们唱了,都快打住去。”佟母指了身侧的锦娘笑着。     锦娘忙从身后小丫头手里接过了点戏的本子,恭敬地递给佟母讨笑道:“只顾着和太太说白,竟忘了,该打该打。”     佟母接过戏本子,看向锦娘笑道:“爷们儿们都点过戏了?”     锦娘笑着道:“大老爷和二老爷都说老祖宗您是最会点戏的,凡是您点的,都没个不爱看的,所以直让把这本子递给您就是。”     佟母笑着满意的点头道:“他们既是不弃嫌我这个老婆子,我就点了。”     说着便捡了两出梨园新排的戏本子,然后递给旁边小几上的如蘅笑道:“你们姐儿也点两出喜欢的。”     如蘅乖巧的接过戏本子,也不做多想,只笑着点了佟母平日里喜欢的《西游记》、《打金枝》这些个热闹戏,如此佟母瞧着如蘅更是打心眼里心疼喜爱。     佟如芜平日虽直咧,到底是小女儿情深,挑了出《游园》、《长生殿》,崔氏和薛氏合点了一出,锦娘便接了本子下去。     不一会儿,悠悠的乐声便传了上来,那俏生生的伶官儿虽小,却扮相极好,曲中娇吟婉转,牵的众人目光都黏在了戏台上。     如蘅眼瞥到老太太身边儿的大丫头花袭和玉笥,都各自执着手巾帕子在两旁侍立着,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戏台上,那玉笥更是眼都舍不得眨一下,便不动声色的命身边的一个婆子抬了小几并着几个小杌。     待婆子都将东西备在门前廊下,如蘅起身亲切的拉了花袭和玉笥小声道:“两位姐姐也辛苦了一天,方才我让人摆了茶果在廊下,姐姐们只管带了太太姑娘们身边的几位姐姐去外面吃茶看戏吧。”     玉笥听了面上一喜,花袭虽也欣然却还是犹豫道:“老太太在看戏,我们做奴才的哪有出去玩自己的,不在旁伺候的道理,只谢过姑娘好意了。”     如蘅笑着道:“姐姐们是老太太身边儿最得意心疼的人物,与我们姐儿几个是一样的,如姐姐说就生分了。”     虽是寥寥几语,却是甜到花袭、玉笥的心坎儿里,花袭两人不由都低头微笑不语。     如蘅打眼瞧了继续劝道:“老太太有我和芜姐姐在旁边伺候,姐姐们只管去吧,今儿初一,都是热闹的时候。”     “蘅儿说的是,左右有我们,你们尽管去就是。”佟如芜也凑了上来笑着。     玉笥有些松动,不露痕迹的暗自扯了扯花袭的衣袖,花袭是佟母身边最稳重谨慎的丫头,仍有些犹豫不决,却听老太太笑着道:“既有她们给你们作脸,你们还怕的什么,只管去你们的就是。”     坐在榻上的老太太早就瞥到了这一幕,只是一边儿静静看着自己的嫡孙女人虽小,行事却越发稳重妥帖,抿嘴笑着,心下赞赏。     老太太既放了话,花袭自是高兴的拉了玉笥,两府太太身边的锦衾,玉钏儿,还有各姑娘面前得脸的丫头上来给老太太谢恩,承着如蘅的这份情下去玩乐。     崔氏虽在隔间,却都看在眼里,嘴角不由扬起笑意。东西两府都知道,花袭是老太太身边儿最得意的丫头,打小就在老太太身边儿伺候,是老太太的左膀右臂,一日也缺不得的,比起来与正经主子没个差别。     如蘅方才既给了花袭和其他各房丫头脸面,又卖了人情,还讨好了老太太,举手之间可见是有思量的。见自己的儿女越发有了几分自己的筹谋,崔氏自是喜在心中,不在话下。           第十章 皇恩 - 御嫡 - 若相姒     台上唱的正欢,台下时而寂静无声,直盯盯地盯着台上,生怕错落了一个细节,时而呼喊打赏,整个清音阁无不热闹欢畅。众人看戏,如蘅却是一边儿品茶欣赏,一边儿紧着老太太。     杯中茶光了,如蘅便晓得执壶添水,瞧老太太上了年纪,坐久了身子倦,便偏头命身边一个侍立的婆子去取了个素青莲纹引枕来,亲自起身给老太太枕在身后,扶了老太太靠着道:“这引枕轻软,老祖宗瞧枕着可还舒服?”     佟母笑着拍了拍如蘅道:“你莫管这些劳什子,身边儿婆子媳妇站了一堆,倒叫你来将就我。”     如蘅笑着道:“孙儿侍奉老祖宗原是应该的,如蘅就该像母亲和二婶,平日里在老祖宗身边儿侍立着,老祖宗为府里操劳了半辈子,如今是享儿孙福的时候,父亲和二叔公务缠身,古来忠孝难两全,如蘅和芜姐姐还有其他姐妹就该替着父亲他们膝前尽孝才是,如此才能让老祖宗享福,也让父亲和二叔安心朝堂。”     佟母听了心中一暖,没想到十几岁的小娘子便有这份揣度与孝心,不禁握了如蘅的手,眉眼慈和一笑道:“好,好,我的好三娘,这些话都是你自己想的?”     如蘅脸一红,微微垂首,小声嗫嚅道:“不是蘅儿想的,是母亲告诉蘅儿的。”     佟母见小娘子羞赧,便笑着慈言安慰道:“三娘小,只要有这份心就好,有没有想到有什么相干?老祖宗不怪责,偏还喜欢。”     “真的么?”小娘子眼睛一亮,抬头问询的看着佟母。     佟母看了忍俊不禁,食指轻戳了一下如蘅额头道:“小人精儿,老祖宗还能骗你了。”     如蘅顿时咧嘴一笑,腻歪歪地钻进佟母怀里,佟母心疼地揽着如蘅,心里没来由的想到:这大抵就是天伦之乐,绕膝之福吧。     “她也是个难得有心的。”     佟母轻拍着怀中的小人儿,呢喃自语,身边儿的人虽听不到,可埋在佟母怀中的如蘅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自然说的是母亲,如蘅犹自牵起一抹笑意,老祖宗是靖国府幕后真正的掌舵人,有着绝对的权威和威仪,就是佟维信也不敢轻易忤逆,只要老祖宗念着母亲的好,就断没有她秋姨娘翻出风浪的那一天,今世还想麻雀攀枝头,就看她还有没有这个本事。     想到此如蘅不禁冷笑,而这一抹笑意,座上的佟母却是看不到的。     待如蘅回了座位,台上已是咿呀唱到了《长生殿》中的《埋玉》一出,只见台上仓皇逃跑却犹带龙仪的“唐明皇”苍凉凉哭道:“妃子说那里话!你若捐生,朕虽有九重之尊,四海之富,要他则甚!宁可国破家亡,决不肯抛舍你也!”     别人看的皆是手中揪着帕子,捂着胸口,犹带哭咽。而这一切看在如蘅眼里,却是轻哧一声。     古来帝王多薄情,明明是重江山的冷心人,却在世人面前做足了深情样子,赚尽名声,得尽人心。唐明皇与石崇那面暖心冷的薄**有何不同,石崇一句“我因你而获罪。”世人瞧着是绿珠凄然而殉情,这又岂不是石崇用情去逼绿珠死?     唐明皇这一句要美人宁不要江山的话,足以逼杨贵妃自尽,可怜被一个薄情郎用情去算计,杨贵妃却还心甘情愿,若唐明皇当真爱杨贵妃多于那大好江山,又何至于眼睁睁看着杨贵妃赴死,仍做他那个至高无上的孤家寡人?可见帝王多薄情,如蘅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自己死前的那一幕,仿佛与台上的情景相重合。     看着杨玉环悲然的三尺白绫挂了梨树,如蘅心中一痛,仿佛一把尖锥刺进去一般,鲜血淋漓。     如蘅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虽然疼,却是流不出一滴泪来,她佟如蘅何尝不是齐祯逼死的那个可悲之人?可怜她佟家满门都陪了葬,杨贵妃家族口蜜腹剑,擅政弄权,才落得如斯地步。     可她佟家兢兢业业了一辈又一辈,却是白白算计在了他齐祯手中。佟如蘅愤然的身子也微微颤抖,眼中不由生出了阴冷的恨意。     “蘅儿,你说贵妃死了,那唐明皇形单影只,该多伤心。”     佟如芜突然拿绢子抹着泪转过来同如蘅哽咽,却意外地瞧见了如蘅眼中的彻骨的恨意,不禁惊得一个冷颤,愣生生痴在那儿。     如蘅当即敛了冷意,转而娇俏笑道:“那是人唐明皇要想的,哪里劳得你去替他思虑的。”     眼前如蘅转变之快,让佟如芜不由只当自己方才是看晃了眼,因而思绪一晃,笑着轻推如蘅道:“你又笑我。”     两个小娘子互相插科打诨几句,方才的事便如案上的灰,轻轻一拭而去。     就在这时,突然见得一楼一个守门的小厮急赶着往佟维信那边去,然后便瞧着佟维信急忙站起了身,如蘅正暗自揣摩时,便见台上戏也停了,众人哗然,都不由站起身来梗着脖子看,却不知瞧得是什么。     “怎么呢这是?”     说话间,崔氏便已察了眼色,急忙派了锦衾去打听,自己则急忙忙同薛氏过了隔间,往老太太这边来。     没过许久,便见得锦衾疾步上来,面上犹带喜色的给老太太福了身道:“回老太太,太太的话,方才外门的人来传话,说是宫里来人了。”     老太太面上一紧,起身站在脚踏上急忙问道:“来者是谁?可是什么事?”     如蘅连忙上前同一样惶然不定的崔氏扶着佟母,锦衾笑着道:“听说是中宫皇后娘娘遣了身边儿的崔恩崔公公来,好像是娘娘赏了许多东西下来,一会儿便要来了。”     原来是姑母派人赏赐东西,如蘅感觉到佟母身子一松,一众人顿时心神安定,佟母眉眼带喜道:“好,好,去吧。”     锦衾退到一边儿,如蘅同崔氏一起扶了佟母坐下,房里霎时响起了崔氏的笑意:“定是咱们的娘娘瞧着团圆日,想念起了老祖宗,这才恩赏下来的,咱们都是借了老祖宗的光。”     一句话哄得佟母笑得合不拢嘴,身边儿的一众人越发附和热闹起来。           第十一章 进宫 - 御嫡 - 若相姒     不一会儿便见一排人儿走进了清音阁,一楼顿时让出了道来,前面衣着红服锦衣,手搭拂尘,昂首端然的正是掌管中宫的领事,皇后佟氏身边儿的心腹太监崔恩。     崔恩虽非御前总管,但因着伺候的是掌管六宫的佟皇后,佟皇后家世显赫,又深得皇帝的敬重与信任,因此崔恩在宫里面儿的脸面和地位,与同是在御前伺候的大内总管太监苏培全一般。     隔了老远儿,如蘅只瞧着崔恩恭谨给佟维信行了礼,佟维信亲自相扶,崔恩地位之重,可见一斑。     没过一会儿,便见佟维信同佟维宁走在前面,崔恩敛着步子紧跟着朝二楼走来,后面则跟了佟如筠几个哥儿,以及皆敛眉轻步手中小心抱着匣子锦盒的两行宫人。     佟维信一行穿过长廊,走到了门口,便有丫头小心打了垂珠帘,佟维信大步跨进来,对着佟母拱手道:“中宫崔领事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说着佟维信与佟维宁都让到一边儿,崔恩恭谨地走进主间,躬着身子朝佟母拱手作礼笑道:“奴才请老太君的安,老太君吉祥。”     佟母眉眼牵笑,抬了手道:“快扶了崔领事起来。”     佟维信身边儿的周允忙上前扶起了崔恩,而此时如蘅与佟如芜早与东西府的女眷退至两边儿的隔间,只有大太太崔氏端然立于佟母身边,二太太薛氏陪同在崔氏身侧。     “老太太还是那般精神气儿足。”崔恩笑着奉承一句。     佟母笑着摆手道:“不行了,到底是上年纪了,老婆子想不服老也不行咯。”     如蘅隔着一层纱窗往主间瞧着,打量着崔恩与前世无异,谨眉敛目,眼中却透的是精敏。记得前世里姑母去了,崔恩也是宫中难得忠心的人,辞了职位,自请去了皇陵替皇帝和姑母守陵。     如蘅一边儿回忆着一边儿打量着里面,只见佟母问道:“宫里的两位娘娘贵体可还康健?”     崔恩笑着道:“坤宁宫主子和荣德宫主子都康健着的。”     坤宁宫指的便是中宫皇后佟敏,老安国公佟辅成的嫡长女,如蘅的大姑母;荣德宫则是皇贵妃佟惠,老安国公的庶女,如蘅的二姑母,原是贵妃,因诞下固伦和嘉公主,因此册封为皇贵妃。     佟母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道:“崔领事坐下说话吧。”     崔恩忙道:“不敢不敢,奴才此番是有命在身,不敢耽搁。”说着便从袖拢中抽出了一道凤谕恭谨道:“皇后娘娘下了赏赐,奴才是来传命的。”     待展开了凤谕,崔恩敛眉肃目,朗声宣道:“皇后娘娘赏!”     崔氏同薛氏忙扶了佟母欠身,佟维信和佟维宁则带着筠哥儿一行小辈跪地受赏,隔间儿的女眷也都肃眉欠身,只听得赐佟老太君阴沉木拐柱一柄,菩提子念珠一串,宫缎四匹,宫绸三匹,笔锭如意金锞子十锭,福寿泰和银锞子十锭。     崔氏和薛氏各一份,只少了拐柱,念珠,多了金玉如意各两柄;赐佟维信与佟维宁御制新书各两套,宝墨一套,金银爵各两只。佟如筠与佟如铮,佟如珣御制新书一套,宝砚一方,金银锞子各两对儿。如蘅与佟如芜新书一套,宝砚一方,金玉手钏儿各两只。其余姊妹兄弟则金锞子一对儿,表礼一份。     待赏赐完毕后,崔恩躬身垂首将凤谕恭敬递给佟母笑着道:“两位主子娘娘在宫中时时念着府里,因此奴才临走,皇后娘娘特嘱咐奴才,想老太君什么时候能带上东府三姑娘,西府大姑娘去宫中一叙。”     佟母听了满眼带笑道:“好,好。”     崔恩微微颔首笑道:“娘娘还等着奴才回去复命,奴才便先回宫了。”     佟母点头笑道:“原想留你喝杯茶再去,既是有命在身,那便不留领事了。”     说着佟母看了身边的花袭一眼,花袭便已捧了个小匣子出来,恭谨地递向崔恩。     崔恩微微一愣,立马领悟地推却道:“不敢,不敢。”     佟母笑着道:“崔领事这大寒天的传娘娘命辛苦了。”     “这……”     崔恩微微迟疑,便听得身边儿的佟维信笑道:“这是老太太的心意,便是咱们阖府的心意,就是娘娘晓得了也不会说什么,领事就收下吧。”     如此崔恩方眉眼带笑,收下了那小匣子道:“既是老太君的赏赐,那奴才就收下了。”     佟母笑着点头道:“廷奕,送崔领事。”     佟维宁微颔首道:“是。”     崔恩一见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奴才哪能劳得靖国侯。”     佟维宁却是爽朗一笑,抬手引崔恩道:“领事是娘娘身边儿得力的人,有何不可?请。”     如此崔恩倒也不好再推却,便恭谨笑道:“侯爷请。”     佟维信也跟随佟维宁一道送了崔恩去了,如此众人才吁了一口气,佟母打眼看向隔间,眼角带着笑意道:“去把芜姐儿和三娘叫来。”     花袭忙去了隔间,请了如蘅和佟如芜一同到老太太面前来,佟母笑着一手一个拉了两个俏生生小娘子的手,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然后笑着对崔氏和薛氏道:“既然娘娘挂念,我初八就带芜姐儿和三娘进宫,你们也提前替两个姐儿好生打点准备。”     府里姊妹兄弟众多,可佟皇后单点名如蘅和佟如芜入宫见驾,崔氏和薛氏自是长了脸,喜在心中,眉眼皆带着笑道:“是。”     佟母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爱怜地拍了拍如蘅和佟如芜的手道:“宫里不比自家,这几日好好跟着你们母亲学学规矩,到底是咱们靖国府里出去的千金,可别叫别人笑话了去。”     两个小娘子自是欠了身仔细道:“是,孙儿知道了。”     众人领了赏,自是喜气洋洋,台上的戏台子叮铃哐啷继续敲打唱和起来,清音阁又是一片热闹的场景,然而坐在隔间的秋姨娘和佟如荞此时却是狠狠地直要把手中的绢子攥烂了,冷冷的瞥向主间热闹偎在佟母身边儿地如蘅和佟如芜恨的咬牙。           第十二章 兴师 - 御嫡 - 若相姒     屋里的地龙烧的正旺,如蘅褪了外衫,只着了蜜合色绣金窄袖短袄,并着二色比肩银鼠褂子,正坐在炕沿上笑嘻嘻的同坐在脚踏上的眉染在那翻花绳。崔氏穿着水红刻丝银鼠袄,戴着秋板貂鼠昭君套,松松歪在引枕上,微眯着眼睛,一边儿听着锦衾汇报下面婆子媳妇的采办进出,一边儿有条不乱的裁夺。     正这时,便听得门外丫头道:“老爷回来了。”     话刚毕,帘拢被掀开,佟维信携了一阵风雪跨步走了进来,清俊的面容,却是凛冽如寒风。     如蘅冷的不禁打了个哆嗦,一个暖暖的手炉递到自己手中,如蘅抬头一看,却是母亲崔氏爱慰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扶了眉染下炕去迎佟维信。     如蘅转眼去看佟维信,明显对方才自己的冷暖毫未察觉,如蘅心中冷笑,也是,在他眼中,除了那东院儿母子,还能搁得住谁?说句不敬的话,只怕老祖宗在他父亲心中与那母子相比,孰轻孰重,那都得掂量掂量,何况她。平日里佟维信也只怕看了老祖宗喜欢自己,才格外宠了自己些。     “瞧这一身的风雪,这周允也是的,没说好好给爷打着伞,越发不会伺候了。”崔氏一边嘴里絮絮着,一边亲自伺候佟维信更衣。     “下面的人会不会伺候,也得看上面的有没有好好管教!管教的人坐不住庄,下面的人都该闹了天宫,反了天了,大初一的也不见让人安稳的!”     佟维信自进屋就冷着一张脸,不像是回家,倒像是会仇人一般。崔氏一番温言暖语的关慰,佟维信却是一把将外衣撂在崔氏手中,与之擦肩而过,走向炕上坐下,当着众仆子丫头的面儿,下了崔氏当家主母的脸面。     崔氏平日里哪里受过气,可这会子却是被冷在一边儿,愣愣的拿着外衣僵在那,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眼中有些微红,却断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落了泪。     锦衾心酸的看了眼崔氏,一双手交叉搭在前面,强自镇定地绞着。眉染早收了花绳儿,手藏在袖拢里,默默地立在一旁垂首敛眉。其他一众仆子早已胆颤的低了头,不发一声,这么多年,她们自然都晓得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噼啪”炕边儿的火笼里蹦着火星子,烧的正烈,整个屋子里一片死寂,虽是短短一瞬,却是过了千百年一般难熬。     如蘅藏在袖拢里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愣是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子来,没有人看到,如蘅低着的头,此刻却是恨极的眼神。别人不知他佟维信这是为什么犯怒与她母亲,她却是明镜儿一样的清楚。     只一瞬,小娘子再抬头却是明丽的一双眼睛,稚嫩的从炕沿儿上跳下来,趿着鞋子奔到佟维信怀中蹭道:“父亲可回来了,昨儿守岁父亲也不陪蘅儿,还是老祖宗心疼,喊了蘅儿和母亲一起去守岁,母亲说父亲要走外场,忙着会外客,是真的么?还是父亲不喜欢蘅儿,不心疼蘅儿了?”     说完小娘子跟只被抛弃的小猫一样抬起头,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红了一圈,看着可怜极了。     一进门就兴师问罪,三十晚上不陪自己的老母和正妻嫡女守岁,倒是与一个偏房守了一晚上,前一世就是这般,三十晚上的烟火闪耀下,却是印着母亲孤寂的脸。     想到这儿如蘅心中更冷了几分,她倒要看看,他佟维信是怎么当着众仆子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又有什么立场来冲自己的母亲发火。     佟维信原是一进府就直奔三房,谁知进屋就看到秋氏红肿着眼,荞姐儿趴在怀里哭的身子都软了,一见着他都忙不颠儿的收了泪,笑脸相迎。     佟维信一问半天也问不出原因,还是威逼下面的丫头,才说了早上那赵姨娘的那遭事情。     佟维信正怒着要人寻那赵姨娘,却听那丫头不小心说漏了嘴,原来那赵姨娘骂骂咧咧一早上,整个院子都惊动了,有人去请崔氏来,却是再没了影子。     想到这儿佟维信就心里就明白了几分,满心的火尽放在崔氏身上,再联想到早上去老太太那请安,秋姨娘那孤苦的处境,佟维信如何不明白。     那秋姨娘和佟如荞越是苦心拦阻,泣着劝慰,佟维信一对比崔氏,就更是觉得一个是娇弱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一个就是冷了心肠的毒妇。     打一进屋,佟维信看着崔氏穿的富贵华丽,面色红润,脑海中一浮现东院秋姨娘母子的不甚娇弱,就更觉得崔氏面目可憎。看着崔氏念念叨叨,故作温情柔语的样子就冷了脸。然而这一会子陡然看到眼前三女儿娇小的模样,面上一愣,心也不由软了几分。     眼前的如蘅,小猫一样,着实惹人怜,瞧着眼中的生气,伶俐,确实讨人的紧,怪道阖府上下老太太最喜欢的便是这三女儿,相比两个嫡子,这小女倒更是老太太的心肝肉。     老太太虽是天天念着老了,退到后面享清福,撂了一府的事给崔氏,可老太太是谁?是金陵王侯家的嫡长女,在京城和金陵的关系脉络,还有府里的人际威望,他这个做儿子的无疑是最清楚的。     更何况,老太太多年掌家理财,与京城世族侯门来往,加上宫里每年的格外赏赐和诰命俸禄,老太太的私房只怕也是别人想象不到的。     而这些对于自己在仕途的前景,无疑是一道有力的支持,有了老太太的屏障,自己这道船如何能不顺风顺水?     佟维信眼睛微眯,想到这一层,神情骤然暖了几分,待再看如蘅时,眉眼是难掩的慈和,笑着一把将如蘅抱起来道:“昨儿原是要来瞧你的,外面应酬多,一时绊住了没能来,不过心里却还是念着咱们的蘅儿的,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周允,我不是让你带来了么?给三姑娘拿来。”     “呃?”垂立在一旁的周允错愕的抬头。     看着小主子扑闪扑闪一脸期盼探寻的眼神,再转眼见自个儿主子阴沉的眼色,立刻明白了,忙机灵的点头赔笑道:“是是是,瞧奴才这记性,老爷早早就选好备下了,奴才一时事情繁杂忘了,求老爷恕罪,求姑娘恕罪。”     “糊涂东西!如今做事越发不上心了,倒连外门的小子都不如了。”佟维信登时脸色一凛,呵斥着周允。     “奴才办事不力,求老爷恕罪,求姑娘恕罪。”     瞧着一个厉声呵斥,一个忙不颠儿的讨饶,这一唱一和倒像极了一出双簧,只可惜这在场的人谁不明白内里的实情,就是她佟如蘅又如何不晓得?     佟维信却是只把她当做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哄骗,瞧着这冠冕堂皇做戏的一幕,如蘅只觉得可笑,可惜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佟如蘅了,否则自个儿只怕真要信了。     “既是如此,那就等过几日让周允给你送……”佟维信转脸一脸慈爱就要哄如蘅。     “不妨的,父亲让他当即取了来也是一样的,正好也叫母亲瞧瞧。”     佟维信对上小娘子满是期待的眸子,嘴角的笑意有些凝滞,可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了办法,只得转脸笑着道:“好,蘅儿怎么说都好。”     佟维信看向一边的周允,脸一沉道:“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     周允忙道:“是是,奴才这就去。”     说完就往外去,一出门却是急傻了眼,抬袖擦了额上的汗低声咕唧道:“哎哟我的姑奶奶,这么会子时间叫我去哪儿寻。”     这礼物若是轻了,不够花心思,不得这三姑娘欢喜,少不了老爷的一顿责斥,那便真是办事不力,不要命了。     想到这儿,那周允更是急得一脑袋汗。明明是主子的脂粉案,却要他一个奴才来想法子,周允虽是这样想,却哪里敢说,少不回去搜罗了。     这厢如蘅亲热拉了佟维信上了炕,又拉了崔氏坐着,方自己蹬了鞋子,爬上炕沿儿,给佟维信斟了杯茶递过去,腻声腻气的讨嘉奖道:“父亲,今天蘅儿做了一次孔融。”     “哦?”佟维信一挑眉,似chong溺的抚着如蘅的髻儿笑道:“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做了孔融了?”     如蘅嘻嘻的笑着爬向崔氏怀里道:“前儿六妹妹过生辰,母亲为了给六妹妹添喜,便嘱咐后房送了一匹好缎子过去,给六妹妹裁新衣,因说年下东西紧,这一安排,过年的新衣份例就不够了,母亲年前与蘅儿说,让出一匹缎子来,父亲是晓得的,蘅儿最喜欢新衣服,舍不得。”     佟维信凝着嘴边的笑意,挑眉扫向炕桌对面儿的崔氏,静静地审度。     “可是今儿……”     如蘅早已挑眉将这些全然收在眼里,继续顾自道:“蘅儿瞧四妹妹身上的衣服是前年的样式,只当下面人苛待,当着人生气一问,才晓得是自己年前不听母亲的话,不舍得自己份例的缘故。”     说着如蘅嗫嚅着,只见小娘子不好意思的埋头,然后腻着爬向佟维信身边儿,扯着佟维信的袖拢软糯糯道:“蘅儿那时才晓得错了,以前看的‘孔融让梨’竟全交给书里了,所以,蘅儿就让素纨取了自己分得的一匹蜀锦给了四妹妹。”     只见小娘子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摇着佟维信的衣袖,瞧着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佟维信将小娘子抱在腿上坐着,和软道:“十几岁的小娘子,正是爱打扮的时候,舍不得缎子也是情理,你能舍了给你四妹妹,便是懂礼的,你没有错,不禁没有错,还做得对,父亲不怪你。”     “真的?”小娘子惊喜的抬头。     小娘子一高兴又小嘴霹雳啪嗒道:“父亲不知,四妹妹身边的丫头芷玲竟然克扣父亲送过去的云锦,才闹得今儿这遭,被老祖宗给罚了,还是蘅儿给四妹妹出的气。”     看着小娘子昂首挺胸的神气样,佟维信神情一滞,瞥眼默然的看向崔氏,似是询问,崔氏微微颌首,佟维信蹙然笑起来,逗着怀中的小娘子道:“咱们的蘅儿最棒,到底是姐姐的模样。”     小娘子咯咯的笑,崔氏在一旁看了欣慰的一笑。           第十三章 问罪 - 御嫡 - 若相姒     正说笑着,却见小娘子倏然垂了头有些黯然道:“可昨儿蘅儿病了,极想父亲和母亲像蘅儿小时候一样,守在蘅儿身边儿,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父亲……”     说着说着小娘子就没声儿了,眼睛红了一圈,佟维信狐疑的看向崔氏道:“蘅儿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崔氏看着爱女乖巧聪明,一心为自己筹计,在一旁抹去了眼角的晶莹,转而笑道:“小孩子,原没什么,只是有些发烧,想是从老太太那儿过来,一路上风雪珠子刮久了,着了风寒,这孩子缠人的紧,一直扯着我的手不放,非要我抱着睡,还一直哭闹着要寻爷,听爷你去了安老王爷那,没法子,我只得好说歹说把她哄睡了,折腾了一中午,吃了药发了汗,一觉起来也就好了,你瞧,如今不又是个跳腾精。”     佟维信听到这儿,默然思索,崔氏同如蘅暗自传了眼色,便佯装探询的问道:“爷在想什么?”     “没什么。”佟维信淡淡道:“刚一进屋,就听说东西偏院里闹起来了。”     “什么?”     崔氏骤然一惊,转眼扫向身旁的锦衾沉声道:“可有此事?”     锦衾这才唬得垂了头,局促的嗫嚅道:“昨儿后院似乎是有人来报,那时恰好姑娘烧的厉害,扯着太太不撒手,一屋子人都慌乱着,奴婢一时没听实,再一急便忘记了,求老爷太太恕罪。”     锦衾一边说着忙“嘭”地一声跪在地上,崔氏气的抚案道:“糊涂!这么大的事儿也没个记性,亏你还跟了我许久。”     “是奴婢错了,只是老太太一向把姑娘当命根子一样心疼,姑娘病了,一屋人都慌的没了神,一边儿又担心老太太知道了不安生,一边儿又怕姑娘这儿不好,奴婢就只急着这一头,恰好又来了个脸生的丫头慌乱里说了些什么,奴婢当时也就没听得清楚。”     虽是在自责,可锦衾话里话外都供着老太太,如蘅抿嘴一笑,锦衾到底跟母亲跟的久了,知道这话怎么说才能说的圆圆的,叫人挑不出事儿来。     佟维信暗自坐在一旁没有搭话,心中却揣度着,这正是节下,若真是东西不合的事让老太太晓得了,反倒不好,更何况还恰逢在蘅儿生病…     佟维信微一沉吟,瞥眼看了看正在气头上的崔氏,事情终究不能闹大了,否则惊动了宁寿堂,反惹老太太不自在。     “还犟嘴!”     崔氏正生气,佟维信却是一抬手,眼中精明一闪,沉声道:“罢了,都是西院不省事儿,若是烦扰了老太太反不好,今儿还好没起大波澜,只你日后也该在后园着心一点儿。”     崔氏微微颔首,佟维信点头,然后睨眼看向锦衾沉声道:“起来吧,今儿也就算了,日后若再这样当差,也就别在这院子留着了。”     说着佟维信端了炕桌上的茶盏,顾自喝了一口。     锦衾身子一抖,如蘅抬眸看向佟维信,锦衾好歹是母亲二十年的陪嫁,崔家的家生丫头,再不好,也不能随口便发配出去,佟维信竟为了个三房,这样警告,下母亲的脸面,他有什么资格?     如蘅转首看向崔氏,果然崔氏脸上一白,眼中没了平日里的神采,瞧着如蘅心中一紧。     这时只见周允打帘进来,手中小心地捧了个盒子,佟维信漫不经心的看过去,一瞧那锦盒却是眼中一震,手中的茶盏差点跌了去。     如蘅眼尖儿,抬眼瞧去,一看那锦盒做工精巧,雕刻的芙蓉花样,却觉得极为眼熟,正沉吟时,忽然眼前一亮,再一转眼度佟维信的脸色,便更确定了,忙敢在佟维信开口前,一个猛儿跳下炕沿儿,拿了锦盒过来孩子气的笑道:“这就是父亲要送蘅儿的礼物么?”     佟维信抬手忙要说话,却见如蘅早已一手打开盒子,果然!如蘅嘴角噙着一丝算计的笑意,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莹润通透的翡翠雕花玉镯,摸上去,触手温润,透在阳光下,玉气氤氲,当真是“蓝田日暖玉生烟”。     最奇的不在这儿,而是在雕工,只见这雕花竟是镂空雕在玉镯里面,且不同视角看,就能变换不同的花型,时而是芙蓉,时而是牡丹,时而是芍药,时而是木兰,如蘅将玉镯往手中一攥,犹自笑着。     转眼扫向佟维信,果然佟维信黑着脸看向周允,把周允吓得颤在那儿,如蘅眼角一挑,周允倒是识货会挑,别人不晓得,她却是晓得。     前世里,这玉镯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三房秋姨娘,无论是雕工,心思,花费,自不在话下,是佟维信千淘万选出来,准备给自己相好的礼物,周允挑了半天,挑了这好东西送来,母亲为阖府操劳了一辈子得不上,凭什么她三房能不劳而获,断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想到此,如蘅不管三七二十一,顺手将玉镯套在腕上,炫耀般跑到崔氏旁边儿笑道:“母亲瞧,好精致的玉镯。”     崔氏也讶异的看向这玉镯,笑着道:“真真是好玉质。”     如蘅挑眉看向强压怒意的佟维信,故意晃着手腕儿在佟维信面前道:“待到晚膳,蘅儿还要给老祖宗瞧瞧父亲送给蘅儿的礼物。”     佟维信一听此,眼中一闪,看向如蘅兴冲冲的小脸儿,又看向那腕子上莹润的玉镯,嘴角牵起笑意道:“蘅儿喜欢吗?”     “喜欢!只是大了些。”如蘅抬起手臂转了转玉镯,有些疑惑。     “日后蘅儿再大些戴,便正好了。”佟维信凝眼看着那玉镯,嘴角笑意凝着,纹丝不动。     小娘子笑嘻嘻的应了,一边儿跟崔氏高兴的唧唧喳喳,一挑眼,便瞧到佟维信沉着脸,冷然扫向周允,反教周允丈二摸不到头脑,心里忐忑不知哪里得罪了主子。越是这般,如蘅便越发讨论的高兴,却让佟维信气闷的说不出话来。     (ps:下章进宫,又会遇到很多事,佟维信和崔氏之间又会出现什么危机,尽请期待~~~后面会越来越精彩,保证不坑,求收藏书架。。。)           第十四章 佟皇后 - 御嫡 - 若相姒     求收藏!!!     正月初八一早,天还蒙蒙亮,如蘅便被李嬷嬷她们一把从榻上抄起来,掂到妆台前,又是描眉,又是傅粉的,可如蘅呢?还迷蒙着眼,晕晕乎乎的就被人七手八脚的拾掇着。     看着眼前一个个手忙脚乱的身影,如蘅还犹自晃着神儿问道:“妈妈,几时了?”     李嬷嬷一边儿答着话,手上却也不闲着,眉梢皆是笑意道:“不早了,已经卯时三刻了。”     如蘅眉头一抽,这还不早,这会子只怕连鸡都还没起来站岗的吧,如蘅猛甩了甩头醒神儿,却听李嬷嬷她们咋咋呼呼道:“哎哟哟,我的好姑娘唉,轻着点儿,轻着点儿,小心刚上的妆,这一花了,可又得重上,误了入宫的时辰可不得了。”     如蘅扯着李嬷嬷的袖子腻声腻气道:“好妈妈,这还早着呢,让我多睡一小会儿好不好?就一小会儿。”     看着小娘子可怜兮兮的掰着指头比划着,一张脸皱的跟薄皮灌汤包一样,李嬷嬷脸上笑意盈盈,手上却毫不留情的拂去了如蘅的小手,将如蘅的身子又扳正了道:“好姑娘,不早了,人西府芜姐儿卯时整就起来了,哪像你,还叫我们娘儿几个喊渡船一般喊了半天儿,可别再睡了,平日里也就罢了,今儿可由不住你,见主子娘娘要紧,快!上妆。”     李嬷嬷一发令,素纨她们又是一拥而上将如蘅层层围住,如蘅无奈,只得勉强支着眼皮儿,任她们弄。     这会子如蘅才晓得,前世里六宫嫔妃清早收拾装扮给自己来请安,该积了多少怨气,只怕都能绕皇城三圈了。     待上完妆,素纨她们又忙为如蘅换了件儿簇新的杏红三镶领袖盘金窄褃水貂短袄,腰上束一条青金蝴蝶结如意宫绦,蹬了一双纹锦挖云鹿皮小靴,外罩一件儿大红羽纱面雪狐里的鹤氅,头上戴着一顶挖云秋香貂鼠昭君套。     如蘅兜镜一看,得!这叫一个富贵逼眼。李嬷嬷站在一旁一瞧,眉梢笑意更深,嘴角得意的上扬,自个儿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瞧瞧这通身的气派,就跟那檐下的喜红灯笼似地,能照出它三条街去。     这方素纨才递了个手炉到如蘅手里道:“姑娘进宫见主子娘娘,奴才们跟不进去,姑娘可小心着,别着了寒,到了娘娘面前尽心全礼些。”     如蘅俏皮的瞧了素纨她们笑着道:“你们放心吧,左不过晚膳就回来了,对了!留下一盖碗酥皮奶酪,晚上等我回来吃。”     “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姑娘还念着这个。”瑶影笑着打趣如蘅。     李嬷嬷笑着轻拍了瑶影的云髻,双黛,云岫和一众小丫头都捂嘴笑起来,如蘅抿嘴一笑,也不多说,转身便往外去。     到了宁寿堂,只见着一身儿鹅黄斗纹盘金彩绣小袄,头上戴着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外面披着貂鼠面儿灰鼠里的锦纹褂子,蹬着一双羊皮小靴的佟如芜早已立整的站在正堂。     两个小娘子见面自是少不了唧唧喳喳的闲话,佟如芜因是初次进宫,难免心下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不住地拉着如蘅叨叨着,相比之下,反倒是如蘅镇定自若不少。     待崔氏与薛氏扶佟母出来时,瞧着的便是这景儿,两个俏生生的小娘子穿着正装华服,一个兴起叨叨,一个却沉静若水。     佟母瞧着不由心中纳罕,然又转而赞赏的朝崔氏点了点头,崔氏抿嘴一笑,爱抚的看着自己的爱女,然而没有人知道,如蘅前世里做王妃,登凤位,执掌了多少大场面?饶是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那皇宫更是当自个儿家一样,多少间房子,门朝哪开都清清楚楚,如此进宫自是淡淡的。     待崔氏与薛氏带着一众姨娘婆子丫鬟将佟母一行送至靖国府正门处,如蘅与佟如芜小心扶佟母上了佟皇后特派的宫车,然后各自才拜了崔氏与薛氏,小心扶了丫头上车。     佟母掀了车帘儿道:“好了,都回去吧。”     崔氏与薛氏立在车旁微微颔首,车马这才“吱呀吱呀”压着砖道悠悠而过。     因佟母在车内闭目养神,两个小娘子好不容易出府,虽有心瞧瞧外面的世界,却还是不敢轻易挑帘儿,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新奇,一路到了宫门口。     待进了宫门没多久,马车一停,便有宫人上来请着下了马车,换暖轿继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暖轿悠悠停下,这才有花样的宫女来挑了轿帘儿,分别扶了佟母与如蘅两姊妹下轿,如蘅与佟如芜上前扶着佟母,跟随引路宫人兜兜转转,总算是到了正经的坤宁宫门口。     再一世到了这座宫殿前,如蘅立在门口,看着正门匾上镀金大字,倚天的漆红宫柱,华丽的宫殿,肃穆威仪,仍旧是从前的模样。     前一世的自己就在这里耗尽了半辈子,而这一世再来,心中生起了一阵莫名的不安与惆怅,到乡翻似烂柯人,许就是如今的心境了。     待进了正殿,踏着清脆的宫砖,只见上面依然是鎏金的凤座,两边肃立的宫人,雕花楠木案上摆着汝窑笔洗,旁边儿的高几上摆着美人斗珠斛,里面儿插着嫣红的腊梅,红的似火。掐丝镂空美人香炉里,犹自香薰袅袅。     佟皇后高座在上面,穿着家常的掐金挖云盘金彩绣褙子,下面儿露出了蹙金刻丝镶花凤裙,外罩一件儿貂鼠披肩儿,妆容精致,和颜端庄,看到佟母三人,心下激动便要起身。旁边儿侍立着宫女,执香珠的,执巾帕的,执盅盂的,站了两溜。     佟母见了,忙携了如蘅姊妹跪地道:“老身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佟皇后忙让身边儿的侍女去扶佟母,语中温情道:“老祖宗快起来吧,地下凉。”     佟母心中一热,颤巍巍的由如蘅姊妹扶着坐下,佟皇后抬眼打量着如蘅二人,唇瓣噙着笑意。     只见两个俏生生的小娘子立在那,一个唇红齿白,杏仁眼,鹅蛋脸,身材娇小可爱,眼睛扑闪扑闪,透着说不出得伶俐讨人喜。     另一个身量要高点儿,瓜子脸,皮肤是说不出的水嫩,看起来含怯些,却还是强自镇定的样子。     “这就是大弟的小女,二弟的长女吧?”佟皇后眉梢带笑的问道。     “可不是,小孩子初进宫,拘谨了,在府里都猴精儿似地闹腾。”佟母忙笑着道。     说着佟母一边儿介绍着:“这是大姐儿,如芜,三姐儿,如蘅。”     如蘅和佟如芜齐齐儿作福唱礼,瞧着两个小娘子年纪不大,却行事端正有度,其中如蘅更是沉静如水,佟皇后瞧着喜欢的跟什么似地道:“到底是老祖宗面前长大的,两个小娘子俏生生的,比之天家的公主们,也是不差的。”     如蘅和佟如芜都抿嘴垂首谦逊一笑,佟母也言辞谦恭,佟皇后却是越看越喜欢,不住地问话,无非是读什么书,女红学了多少等一众子话,两个小娘子在佟母的眼神示意下,都恭恭敬敬的答了,佟皇后更是满意。     在如蘅心中,对这位姑母是既敬又爱,前世里母亲去了,佟皇后便将她接入宫中亲自抚养,与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她失了母爱,佟皇后便给了她至纯的母爱,真心把她当自己女儿一般,正是因为养在宫中,她与齐祯相识,相爱,定情,以至于最后撇去了女子该有的端庄和矜持,亲自去请求赐婚。     原本佟皇后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如蘅至今不知道缘由,然而一切皆为天命,她苦苦哀求了三天,哭泣了三天,绝食了三天,终究把佟皇后的一颗慈母心都熬碎了,最终同意了婚事,向皇帝求了恩典,亲自操持,风风光光的将如蘅嫁进了四皇子府。     那一世婚礼的盛大,比之国婚有过之而无不及,轰动了整个京城,而这一切,都源自佟皇后对如蘅母女一般的爱。     如今的如蘅看到佟皇后,仍旧难掩的激动与心酸,看着佟皇后和软的笑颜,便想像前世一般,扑进佟皇后的怀中,腻着不肯出来,将她前世的所有心酸悲苦都可劲儿的哭出来。     “惠贵妃也念你们的紧,你们姐儿俩也去荣德宫请安问个好,正月里上书房不用读书,这会子和嘉定也在,三个小娘子年龄相仿,肯定玩的到一起去。”     喧荒了许久,佟皇后看向如蘅姊妹挑眉笑着。     如蘅与佟如芜探询的看向佟母,佟母慈爱的笑道:“皇后娘娘让你们去,你们就去吧,瞧瞧皇贵妃娘娘也是好的,我在这里与皇后娘娘说几句话,只一句,宫里不比家里,一切都守着规矩些。”     “是。”如蘅与佟如芜听话的点了点头。     佟皇后笑着对身旁伺候的崔恩道:“你亲自送两位姑娘去惠贵妃那儿,过去了顺道跟惠贵妃说,晚上便带和嘉,还有两位姑娘一同来坤宁宫,随本宫一起去赴家宴。”     佟母微一惊,抬头看向佟皇后,佟皇后笑着道:“皇上知道老祖宗和两个姐儿今儿要进宫,便下了恩旨,要一起参加家宴,权当是一家子,不必拘谨。”     佟母一听,忙又起座携如蘅姊妹领旨谢恩。     ps:收藏每满50加更一章,良心保证!!!帮助姒姒冲下榜吧,亲,今天你加入书架了吗?           第十五章 结梁子 - 御嫡 - 若相姒     待谢恩后,崔恩忙亲自引如蘅姊妹朝惠贵妃的荣德宫去,崔恩不紧不慢的引路,如蘅姊妹后面松和的跟着,如蘅心中晓得崔恩念着初进宫的小娘子好奇,所以特意行的慢,给她们看景赏玩的空当,崔恩心思的妥帖可见一斑。     崔恩还在一旁介绍着,这里是烟波亭,那里是万秀山,孰不知这些物,这些景,如蘅已是走过了二十年,如今仿佛是访旧处一般悠然自在。崔恩瞧了,一个小娘子惊奇连连,一个却沉静淡然,不禁纳罕。     转了许久,到了一处花影下,突然远处走来几人,如蘅眼尖儿瞧过去,身子却是不由地一震,强自抑制住颤抖的身子,眼睛直愣楞的盯着那一处,锦衣华服,风华正茂,如蘅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原来,来人正是天之骄子,太子齐毓,三皇子齐祗,四皇子齐祯,五皇子齐礿,六皇子齐祄,九皇子齐祤,一时倒是来的齐.     这会子崔恩也瞧见了,正拂了袖子要下跪行礼,却见太子齐毓抬手道:“起来吧,倒是巧了,方才父皇还正宣你,这就遇见你了。”     崔恩愣了一下,太子齐毓便道:“父皇面前事紧,礼也别行了,快去见驾吧。”     崔恩忙不迭儿地点头,却转眼为难的望向身后的如蘅姊妹,齐毓一行人这才顺着看过去。     只见俏生生两个小娘子站在花影中,簇新锦裙,火红的鹤氅裹着小小的身躯,露出一张小脸儿,娇娇俏俏,水葱般的人物,犹显稚嫩,冬日的暖阳下,却似三月的桃花,灼灼其华。     一个看起来有些局促,另一个却沉稳的紧,然而身子却微微颤抖。     齐毓看的出来,这小娘子不是因为紧张,却是一种莫名的说不出的情绪,因而挑眉打量着笑道:“这就是皇后娘娘和惠娘娘家里的两个内侄女儿?”     崔恩敛眉恭敬道:“回太子爷话,正是。”     齐毓微微颔首,然后转眼看向崔恩:“原是要去哪?”     崔恩道:“回太子爷的话,奴才奉皇后娘娘命,送二位姑娘去惠主子处。”     齐毓点了点头,然后悠然道:“好了,你去吧,既是遇到了,两位姑娘我自会遣人帮你送到荣德宫去,你且去办正经事儿要紧。”     崔恩探询的看向如蘅,如蘅微微颔首,崔恩便忙甩了袖子跪地道:“奴才谢过太子爷,奴才先告退。”     说完转首向如蘅姊妹微微躬身权了礼,这才转身离去。     过了这许久,如蘅已能强自镇定下来,佟如芜却是有些愣神在那。两厢静默时,齐毓已是打眼又看过来,眉眼带着笑意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小人儿。     如蘅顾自舒了一口气,然后暗自扯了佟如芜上前,恭敬的行了宫中的欠身礼道:“奴婢见过太子爷,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九皇子,给诸位爷请安。”     相比于佟如芜生疏的宫礼,如蘅的礼数周全熟络了许多,齐毓一行瞧着,倒觉得似是常在宫里的一般,犹自纳罕,这会子一听如蘅话毕,更是惊异了些。     “咦?这小姑娘倒是有火眼金睛,宫里行走的世子郡王也不少,这才初进宫,一见人,就晓得我们是谁?”九皇子齐祤好奇的笑着打量如蘅。     如蘅身子一颤,差点倒下去,不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这么顺溜秃噜出嘴了,这会子可怎么办,初次见面便能轻松识人,任谁也奇怪啊,如蘅小心抬眼瞟上去,却见六双眼睛齐刷刷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好奇的打量着。     看什么看!跟看大尾巴猴似地,如蘅顾自气恼的嗫嚅着,却不知她这会子顾自烦恼着,佟如芜却极钦佩的看着她。     “哎!爷们儿问你话,也不晓得回?”五皇子打量的看向如蘅傲气道。     如蘅心中揣度了一会儿,没办法了,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想着如蘅便行礼道:“回九皇子的话,奴婢方才听崔恩的答话,自是晓得为首的是太子爷,而奴婢瞥到了你们的玉牌,便自然知道也是皇子。至于旁的……”     如蘅挑眼看三皇子齐祗道:“奴婢听闻三皇子极为嗜书,才富五车,自然是儒雅风度。”     说完如蘅顾自镇定的瞥向四皇子齐祯道:“四皇子为人谨然沉静,自是沉稳自若。”     待看向五皇子齐礿,如蘅道:“五皇子一向风度华然,自是不同些。”     虽是如此说,如蘅心里却暗自想着,什么华然,张扬跋扈才是真的。     “听闻六皇子喜音律,随性自在。”如蘅瞥向六皇子齐祄腰间的一支玉箫,嘴角微扬。     转眼看向九皇子齐祤时,如蘅明朗一笑道:“早闻九皇子直爽果决,闻名不如一见。”     齐祤咧嘴一笑,语气直朗道:“原来如此,好聪明的丫头,二哥你说呢?”     说着齐祤看向太子齐毓,原来太子之前有一位皇子,乃是已逝的纯懿皇后所生,与其一母同胞,只可惜早夭,因此齐毓算起来排行老二,因兄弟之间亲厚,齐祤便唤了二哥。     齐毓微微一笑,正欲开口说话,却听闻身边一个冷嗤的语气道:“看来进宫前,在爷们身上是做足了功课,花足了心思的。”     齐毓微微抿嘴未说话,如蘅却是将五皇子的话一字一句都听到耳里,记到心里,不由气得咬牙,手里紧紧攥着帕子,心里冷笑着:当真是养尊处优,自以为是,前世里她不长眼才进了这活坟墓,她此生就是嫁了谁,也不会嫁进他皇家这冷面冷心的地方。     如蘅斜睨到眼前的一抹石青衣摆,脑海中浮现前世齐祯虚情假意的那张脸,心中的一把怒火跟浇了烈油一般,烧的更盛。     佟如芜瞧出不对,暗自扯了扯如蘅,如蘅却是毫无感觉。     待再抬头时,如蘅直直挑眉看向五皇子,轻笑一声方不紧不慢道:“奴婢们只是山野的梁上燕,粗野惯了的,做不了金丝雀,也不想做。”     如蘅犹自噙着冷语:“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奴婢们别的要不起,这个倒是要的起的。”     说完如蘅不卑不亢的行了礼道:“奴婢们还要去给惠贵妃请安,就不打扰诸位皇子了,先告退。”     说完如蘅也不管眼前一众人,直接起身,拉起了身边的佟如芜就要走,待经过太子一行人时,如蘅又顿下了脚步,顾自转眼看向五皇子笑语道:“对了,奴婢忘了说一句,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拣高枝儿,可能别人,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闲工夫。”     说完如蘅淡漠的睨着五皇子,若是顺着这眼神扔片叶子,都能“噼里啪啦”给瞟成了灰,几位皇子还犹自惊讶未回过神,如蘅便已拉着有些惊滞的佟如芜走了几步。     “等等。”齐毓倏然出声,如蘅拉着佟如芜停在那却没转身。     齐毓微微一笑,唤了身边儿的人道:“何德,送两位姑娘去荣德宫。”     齐毓身边儿的何德忙躬身道:“是。”     然后忙不地儿跑到如蘅面前,抬手躬身道:“姑娘请。”     如蘅微微转身,看到齐毓立在那温然带笑,对她们点头示意。如蘅没有回应,只是欠了身淡淡道:“奴婢谢太子爷,奴婢告退。”     自始至终如蘅都没看三皇子身边儿的那抹沉静身影,说完也不管众人,牵了佟如芜就走。     “她!”     五皇子气愤的指了如蘅的背影就要说话,却被齐毓抬手一拦道:“好了,莫不是还与十几岁的小姑娘置气。”     五皇子齐礿犹自愤懑,九皇子齐祤却是笑道:“倒是奇了,好厉害的小丫头。”     三皇子齐祗听了“噗嗤”笑道:“你才比人家大几岁,一口一个小丫头的。”     九皇子咧嘴一笑,挠了挠头。四皇子齐祯却默然站立在那,唇瓣勾起一抹笑意,墨玉的眸子却是紧紧盯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渐渐微眯,顾自思索着。     五皇子齐礿勾眼朝齐祤阴冷道:“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不过是个牙尖嘴利,没教养的黄毛丫头,哪里是靖国府里出来的,倒像是乡野出来的。”     “五哥喜欢玩鹰,这会儿叫小雏鹰叨了眼,倒是有意思。”一旁的六皇子齐祄瞟眼扫向五皇子齐礿,唇角勾起嘲讽的意味,犹然自语。     “老六!”     齐礿阴冷的眼风扫向六皇子齐祄,六皇子却是怡然自得般,毫不在意,反倒挑衅的瞥眼回过去。     不是太子,端的谱子却比太子还大,老六一向看不惯老五的样儿,这会子顶风也是意料之中的。     太子齐毓瞥向远处那抹小俏影儿,犹自趣味的一笑,不由摇了摇头,转身拉了拉身上的熏貂大氅,瞥眼身边儿的老五和老六淡淡道:“好了,走吧。”     齐毓没有多说话,转身拂袍而去,如此一众皇子也都随着去了,五皇子虽是尚在气头上,却还是被三皇子劝着一同跟上。     ps:后面慢慢走入精彩部分了。。。求收藏看看           第十六章 荣德宫 - 御嫡 - 若相姒     待走远了几步,佟如芜小心瞟了眼前面引路的何德,然后拉近了如蘅,凑到她耳边后怕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差点吓死我了,刚才那可是太子爷和几位皇子,在家里你也没这般的,怎么方才跟朵蔷薇似地,刺喇喇的。”     如蘅微一愣,瞥眼看向身旁的佟如芜犹自轻抚着胸口,慌张急促的,好似刚才经过了多大的生死劫难般,禁不住“噗嗤”一笑,前面的何德疑惑的转头看过来,如蘅早已拉了佟如芜装着样子,规规矩矩的走着。     待何德纳罕的回了头,如蘅笑着凑到佟如芜耳边悄悄道:“难得还有你害怕的时候,倒真真是奇了,平日里二婶还老为你这性子头疼,我瞧啊,等回头嫁进了皇家,那才真真是刺喇喇的玫瑰变成了温婉的俏芙蓉。”     佟如芜轻啐了一口,脸霎时如擦了桃红胭脂一般红云微漾,娇嗔的看着如蘅道:“好你个小蹄子,还没出阁的女孩子家家的,什么嫁不嫁的,当心我回去说与婶子听,看不揭你的皮。”     如蘅咯咯的笑着,蹭着脸皮儿道:“母亲断不会为了这个揭我的皮的,只会跟二婶商议姐姐的婚事才是。”     “你。”     看如蘅摇头晃脑顾自打趣的开心,佟如芜娇俏的小脸更是嫩中带粉,好似喝了陈年女儿红一般,咬牙恨齿的瞪着笑嘻嘻的如蘅。     因在宫中不比家里不可随意,只得暗地里拿手去拧如蘅,谁知那如蘅跟滑泥鳅一样,愣是刚抓在手里就滑了,气的佟如芜鼓着眼睛,却没办法。     两个小娘子一边儿暗地掐弄着,如蘅心底却隐隐有些后悔,佟如芜说的没错,自己在府里对着佟如荞母子尚且能按捺住性子,今日进了宫,见着这天家皇子们,怎么反倒压不住了。     在如蘅心里,既吞下了前世的苦,吃一堑长一智,今生只想护自己身边亲人的周全,断不想趟进皇城的浑水里,也绝不想与天家的皇子再扯上半点关系,对这些天之骄子,离得越远越好,这是如蘅用前生的苦总结来的。细细想来,如蘅才心下越发悔恨。     待到了荣德宫,与坤宁宫的华丽庄严不同,荣德宫则犹显的低调而不失别致,过了两道宫门,便看到荣德宫正殿坐落在那,红漆柱子,琉璃金瓦,廊下都肃眉侍立着宫女儿和太监,偌大的园子,扫地的,来往走动的,却是静悄悄的,可见宫里的规矩比别处的不同。     荣德殿的园子中一株西府海棠正盛,寒冬腊月里,却是花枝绽放,不由引得如蘅顿了脚步,伫立在花下,抬头静静凝望,树态峭立,一簇簇桃粉的花骨朵儿争相竞放,颤然枝头,犹似微微风中,脉脉不得语的娇颜少女,绿鬓朱颜,亭亭玉立。     赏的如蘅心中一舒,唇瓣微挑,怪道唐明皇赞海棠为“解语”,倒是不辜负。     “好漂亮的海棠,到底是宫里,这花竟开的也比别处好。”佟如芜看着眼前蔚为壮观的美景,不由启唇赞叹。     如蘅笑瞥了眼陶醉的佟如芜,缓缓转头看着花簇,犹自脱口道:“朱栏明媚照黄塘,芳树交加枕短墙。”     就在这时想起了碎步声儿,如蘅尚未转头,便听得“奴婢给两位姑娘请安。”     突然的横插一声儿,如蘅转头看去,便见惠贵妃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儿莺歌早恭恭敬敬的欠着身,如蘅唇瓣启笑,忙抬手扶道:“姐姐快请起。”     莺歌仍谦恭道:“奴婢谢姑娘。”     谨然起身,抬起一张明艳艳的脸,粲然笑道:“方才娘娘还念叨二位姑娘呢,这可不就来了。”     如蘅含笑垂首,只听身边儿的何德做了礼赔笑道:“奴才既是完成了命,便不扰了两位姑娘和惠主子,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先告退了。”     如蘅转眼看向何德微微颔首笑道:“劳烦了。”     “娘娘听闻了方才的事儿,也说烦劳太子爷了。”莺歌看向何德抿嘴笑着。     何德忙道:“不敢不敢,主子们赏奴才脸了,能送两位姑娘,是奴才三辈子修的福分。”     瞧着何德讨巧惯会说话儿的样儿,都不由笑了起来,何德忙道:“那,奴才告退。”     如蘅笑着微微颔首,何德便忙退了下去。     “主子在里面等着姑娘们呢,进去说话吧,外面儿冷。”     如蘅礼貌点头,莺歌便笑着引了如蘅姊妹进得殿中,兜兜绕绕才到了惠贵妃的寝殿。     打过一层垂珠帘,便见得一扇金翠点漆玻璃洛神围屏,穿过屏风,踏着红锦掐金毯,正中摆着一张紫檀镶螺钿贵妃榻,下面搁一对儿脚踏。     榻边儿搁着一张紫漆描金花卉纹海棠小几,几上摆着美人雕花小香鼎,苏合香的味道袅着青烟绕了整个屋子。旁边儿紫檀雕花方几上搁着一个缠枝莲的掐丝珐琅双耳花瓶,里面插着几株桃红山茶。     宫女儿都敛目垂在两侧,手中捧着各色巾帕物事,惠贵妃斜靠在榻上,懒懒撑着额,看着坐在榻边儿的一个妙龄小娘子拿着绣花绷子,悬针走线,小娘子俏搭搭的紧,穿着红绫六幅湘妃绣花窄袖襦裙,裙带如水纹般袅袅搭在胸前,不过十四五的年纪,静静坐在那埋着头,臻首娥眉,倒比那庭前的海棠更俏。     这正是惠贵妃的爱女,最受帝宠的固伦和嘉公主,祖宗规矩,只有皇后所生才能封为固伦公主,妃嫔所生皆为和硕公主,然而和嘉却被破例封了固伦公主,皇帝之喜,可见一斑。     惠贵妃松松绾着芙蓉髻,姣若水月,爱抚的看着和嘉,眼角儿瞥到屏风旁的人影,这才微微转过头,瞧见了两个俏生生小娘子站在莺歌旁边儿,两手规矩的搭在前面,肃眉敛目,规矩守的极好。     惠贵妃微一愣,唇瓣荡起柔和的笑意道:“可是阿芜和三娘?”     “可不就是了。”     莺歌看着两个小娘子抿嘴一笑,悠悠上前三步对惠贵妃道:“瞧这模样气度,不愧是皇后娘娘和主子府里的人儿,哪里是一般门户比得了的。”     两个小娘子羞答答的垂首,齐齐儿上前规矩的福身唱礼道:“给惠贵妃请安。”     惠贵妃唇瓣勾笑,赞赏的看着两个规矩极好的小娘子点了点头道:“快起来吧,一家人没那么多礼儿。”     说着惠贵妃朝着微一努嘴,莺歌忙上前扶起两个小娘子起来,搭了小杌在榻边,惠贵妃笑着招手道:“来,过来让我瞧瞧。”     如蘅与佟如芜恭敬的上前坐下,惠贵妃牵着两个小娘子,瞧着都水嫩嫩的,跟那一池清浅里的俏芙蓉一般,不由笑着道:“我进宫时,还没这两个小人儿,如今都出落的这么好了,好个标致的人物。”     如蘅与佟如芜都低头红着脸,惠贵妃笑着偏头看到和嘉好奇的瞪大眼睛打量着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娘子,便笑指着道:“这是你大舅的小女,三娘,今年十三,这是你二舅的长女,阿芜,今年十五。都比你小,你该唤表妹的。”     和嘉宝珠般的一双眸子扑闪扑闪瞧着,如蘅与佟如芜都微侧身对和嘉欠身道:“给公主请安。”     和嘉看着这两个俏生生的小娘子极是欢喜,一听又是表妹,忙上前扶了如蘅姊妹脆生生笑道:“阿芜,三娘,母妃和母后常提起你们,今儿可算是见着了,瞧着都花样的人物,倒把和嘉也比下去了。”     和嘉俏皮的笑着回头看向惠贵妃,惠贵妃唇角打趣的笑道:“好没羞没臊的,自家妹妹面前,也没说谦虚些。”     和嘉粲然笑道:“母妃也说了,既是自家妹妹,一家人还要那些虚礼做什么?”     一番话逗得满室的宫女儿都颔首轻笑,佟如芜听了暗松了一口气儿,抿嘴一笑,没了先前的紧张。     和嘉的性子就是这般,和气又开朗极了,从没有半点公主架子,前世里如蘅养在宫中,便与和嘉关系最好,如今瞧着眼前眉开眼笑的和嘉,如蘅更觉得亲切了许多。           第十七章 家宴 - 御嫡 - 若相姒     【求收藏!!!】     待到月儿落下,华灯初上时,整个皇宫浸在节庆的喜气中。宫宴定在乾和宫举行,戌时时分,如蘅同佟如芜一同扶着佟母,随着佟皇后与惠贵妃一同乘了輦轿朝乾和宫去。     漫天的雪花若絮,地上早已积了几层厚的雪,轻轻呼出一口气便是白茫茫一缕。偌大的御花园在夜间寂静极了,只有宫女踩过雪地,平添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佟皇后,惠贵妃,佟母皆独有一輦轿,如蘅和佟如芜则与和嘉公主同乘一輦轿,佟如芜活脱,和嘉开朗,不过眨眼儿时间,便见两个小娘子唧唧喳喳,熟络极了。     倒叫旁边的如蘅看了唇瓣微挑,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挑轿帘,看着皎洁的冰轮透过雪融的枝桠,照亮了枝头的一簇簇红梅,从前这样的景在皇宫看了一年又一年,可都不如今日看的自在,悠然。     不一会儿,輦轿停了下来,如蘅与和嘉止了声儿,轿帘“唰”被掀开,便见和嘉的侍女玉歌娇俏的身段,微微躬着身儿,圆圆的小脸儿抿嘴笑道:“公主,两位姑娘,到地儿了,下轿吧。”     和嘉向前微微倾身,抬手搭在玉歌手上,小心踏了小脚凳下了轿,然后转脸对如蘅俩咧咧笑道:“来,快下来吧。”     佟如芜也笑着下了去,如蘅这才倾身出去,一抬头对上玉歌娇俏的笑脸,便搭了玉歌的手小心踩在小凳上,这才落了地,如蘅转头对玉歌微微一笑,玉歌抿嘴一笑应了。     “好冷的天儿,咱们且快些进去吧,都把人冻化了。”     和嘉拢了拢身上的大红火狐披风,手紧紧缩在裹了手炉的貂鼠手筒内,顾自跺了跺脚念着。     如蘅含笑点了点头,便与佟如芜跟着和嘉朝里去。只见整个乾和宫大红宫灯高悬,来往的宫人皆着红绫锦缎小坎肩儿,殿内更是灯火通明,人声喧哗,热闹极了的样子。     待佟皇后一行走到乾和宫门口,守门的太监扯起嗓子宣道:“皇后娘娘驾到!”     佟皇后搭着心腹宫女槿言的手,微一扬颌,唇瓣一抹宁和的笑意,踏着端稳的步子跨进了高高的漆红门槛,惠贵妃与佟母走在佟皇后身后,如蘅三个小娘子自是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     一进门,便是悉悉索索的衣袂摩擦,两边儿的人都齐刷刷福身高唱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再一世,看着眼前的场景,何其的眼熟至深。曾经的她也站在佟皇后此刻的位置,高昂着头,接受着千人跪万人拜,那时的她君恩似海,郎情妾意,耳鬓厮磨,一朵朵浓情波浪儿,层层蜜语泡沫紧紧包围着她,那时只觉得世间一切的美好都让她尽得了,却从未患得患失过。     如今她才晓得,那一切太完美,太幸福,却全是虚情假意堆出来的,而这一切,都来自于不远处那抹素青的身影。     如蘅微微蹲礼,垂首间却轻抬了眼眉,看着同样躬身作礼的四皇子齐祯,强自镇定的压下肺腑的那抹恨,眼神却是寒厉冷冷。     “众位请起。”     佟皇后噙着永久不变的端然笑意,微一抬手。     众人忙道:“谢皇后娘娘。”然后悉悉索索都拂衣起身。     佟皇后撩步走向了正中金漆龙纹宝座旁边儿的紫檀雕凤宝座上,撩裙而坐,然后抬手笑道:“诸位都请坐吧。”     众人这才依次落座,惠皇贵妃位分最尊,仅次于佟皇后,自然坐于右首,佟母则与惠贵妃同桌,对面则是生了五皇子齐礿,和硕温华公主的荣贵妃,如今圣眷正浓,其姐是已逝的温悫皇贵妃,其父又是当朝太师辅国公马齐,论起家世,与凤位上的佟皇后不相上下。     因此荣贵妃自然韶华正茂,穿着雀金妆花如意牡丹裙,外罩着“卐”字蜀锦挑花褙子,下颌得意的抬起,露出一截儿雪嫩的肌肤,八宝碧玺嵌宝掐金点翠钿冠在琉璃宫灯照耀下,尤其闪耀灼目,无不彰显了主人的尊贵不同。     如蘅瞥眼看到荣贵妃马氏丹眼微挑,唇角勾起得意的笑意,好似俯看众人一般,不由摇了摇头,怪不得五皇子生性放纵跋扈,瞧瞧荣贵妃的派头,再挑眼看佟皇后的端重,惠贵妃的低调,便能瞄出一二了。     惠贵妃下面依次是三皇子生母萧恪妃,四皇子生母陈裕妃,和硕柔敏公主生母婉嫔夏氏。     荣贵妃下面则端坐着六皇子与和硕端慧公主生母陆惠妃,九皇子生母王嘉妃,还有和硕温悯公主生母晞嫔甄氏。     因家宴规模小,因此皇帝的内苑只来了高位份的妃嫔。     妃嫔以下便坐了各位天家的公主,首座当是和嘉,如蘅与佟如芜沾了光,与和嘉同桌,对面儿则是端慧公主与温华公主一桌,柔敏公主与温悯公主同桌。     再往下,便是天家的皇子,依次按着长幼次序落座。好死不死,和嘉的邻桌安坐太子齐毓,而再下去便是四皇子齐祯与五皇子齐礿。     落座没许久,当今的皇帝,正值盛年的当朝皇帝齐璿撩袍而进,如蘅自是跟着众人跪地叩拜,山呼万岁,皇帝齐璿亲自扶了佟皇后一同上座,众人方缓缓起身回座。起初众人都有些拘谨,待时间久了,气氛慢慢热闹起来。     如蘅却唯恐自己按捺不住心性,自始至终没有转头,只怕看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容颜难以自制,只与旁边儿的和嘉,佟如芜说着玩笑话,聊着女儿家的私密。     席上歌舞袅袅,舞姬们穿着亮丽的素锦纱衣,婀娜袅绕,耳边萦绕着钟磬琴音,座上觥筹交错,说笑的,敬酒的,欣赏歌舞的,热闹非凡。     气氛正浓时,忽听得上座皇帝不温不沉的声音:“朕听说靖国府老太君,还有皇后和惠贵妃的两个内侄女儿今儿进了宫?”     如蘅身子一颤,抬眼朝上看去,只见佟皇后启唇微笑道:“是了,应皇上隆恩,这会子正在席上呢。”     如蘅见佟母那由人扶着颤颤起身,佟皇后挑眼朝如蘅这一桌一看,如蘅忙与佟如芜起身,双手交错搭在前面,敛眉垂首,轻声悄步的走近御驾前,跟在佟母身后恭敬的跪地行了叩拜大礼道:“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蘅跪在那,静静地盯着眼前的一方宫砖,只听得上面皇帝道:“佟老太君免礼,来人,赐坐。”     待佟母谢恩起身,便被扶着回了座。     这时方听到上面皇帝朗声笑道:“你们两个也起来吧。”     “谢皇上恩典。”     如蘅姊妹静静叩头谢恩,然后敛了衣裙,方规规矩矩的起身,起来了也不抬头,不乱看,仍旧恭恭敬敬的立在那。     齐璿坐在上面,静静地打量着下面的两个小娘子,到底是靖国府里出来的,年纪小小,规矩却丝毫不差,严严谨谨,端的是公府的气度。     皇帝唇瓣微勾,转向佟皇后道:“不愧是皇后家里出来的人儿,年纪虽小,规矩倒是教的极好,比朕的几个公主还端的住些,靖国府里好家教啊。”     “陛下抬举了。”     佟皇后抿嘴一笑,打眼看向如蘅二人道:“不过是两个拙嫩的小娘子,进了宫,仰慕君威,拘谨了些,哪里经得住皇上的夸,与天家的公主更是没得比的。”           第十八章 违圣意 - 御嫡 - 若相姒     齐璿笑意微扬,看向两个小娘子打趣道:“地下可是生了金子?都抬起头来叫朕瞧瞧。”     “是。”     如蘅与佟如芜齐齐出声,然后缓缓抬起头来,却不敢平眼看过去,如蘅对皇帝的相貌再熟悉不过了,因此仍旧规规矩矩的立在那,目不斜视,肃敛的紧。     佟如芜却是好奇得很,偷偷瞄眼看去,只见皇帝正值盛年,冷俊的面上透着说不出的君威。     齐璿见了这场景,不由对如蘅多细细打量了几分。     佟皇后瞧了,唇角勾笑,素手轻点道:“那是臣妾的大弟,靖国公的小女,如蘅,今年十三,那是臣妾的二弟靖国侯的长女,如芜,今年十五。”     “可曾读过书?”齐璿打眼瞧着如蘅问道。     佟如芜因初见天颜,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娘子,乍一见只有戏台上才有的人物,便有些拘谨紧张,不由楞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如蘅垂首间瞥眼瞧见了佟如芜如此,便垂目敛声道:“回皇上话,读过一点,不过是读了《女诫》、《女训》,识得几个字。”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如蘅虽是学了些书,当着天家的面,却是要谦逊规矩些。     皇帝赞赏的点了点头道:“女工又可曾学?”     “回皇上话,随着母亲,乳母学了些。”如蘅敛了敛神情。     皇帝笑着转头看向佟皇后道:“你这两个侄女儿倒是难得,比得你初入宫的时候了。”     说完皇帝又对座下的佟母道:“佟老太君好福气啊。”     佟皇后含笑不语,佟母忙离座谦虚笑道:“皇上抬举了,两个小丫头没冲撞到天家的贵人们已是好的了。”     如蘅微一挑眼看向佟皇后含笑看着自己,忙恭谨道:“臣妾听老祖宗和母亲说,皇后姑母十一二岁时便已会双面儿绣这些最考究的针法,奴婢等愚拙不堪,不敢与皇后姑母相提并论。”     皇帝一听笑着瞥了如蘅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边思量一边犹似喃喃道:“如今和嘉十六,在上书房读书,也该选个伴读了,小娘子一同坐起学习,倒会进益些。”     听到这话,坐在左首的荣贵妃丹眉一挑,挑眼看向面前的娇俏身影,再打眼看向座上笑意渐深的皇后,面上虽无漾,手中却是一搭没一搭儿的拨弄着腕上的红麝香珠手钏儿。     佟皇后挑眼看向如蘅,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自己原本就喜欢这个侄女儿,如今又能宣了住进宫中,自己有个伴儿不说,更何况皇帝钦点伴读,到底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恩典,自然是眉梢带笑,欣然的探寻般开口道:“皇上思虑的是,臣妾倒是疏忽了,那臣妾便下去着手寻一些年龄合适的小娘子。”     皇帝转眼瞥向如蘅笑道:“倒不用这么麻烦,朕瞧着你这近眼的小侄女儿倒是合适的,年龄也相仿,与和嘉又是表姊妹,再合适不过了,也省的你劳心,皇后说呢?”     见皇帝转眼看向自己,佟皇后抿嘴一笑,作恍然大悟道:“臣妾倒是一时没想到,如此却是再好不过了,今儿我瞧着和嘉这三个小娘子虽是初识,却是好的一个人般,想必和嘉也是欢喜的。”说着佟皇后瞥眼看到和嘉咧嘴笑的明朗。     然而此时的如蘅身子却是一颤,前世里没有这一出的,如今自己最不想沾染的就是皇家,这会子却是要入了皇城,住进皇宫,就是想择开也不行的,更何况府里母亲孤独一人,危机四伏,自己如何放得下心。     不行!如蘅头脑中首先便是闪过这两个字。     如此也不管旁的,心中一慌,生怕下一刻圣旨就下来了,那便真如泰山压下来,改也改不得了,因而着急下跪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感谢皇上恩典,只是…”     如蘅微一顿,咬了咬牙:“只是奴婢不敢接受。”     皇上和佟皇后都微一愣,众人更是讶异,如此恩典,小小娘子竟敢当众驳天家的面子,简直是不识好歹!     皇帝脸微微一沉,抿着嘴未言语,让人看不出喜怒。     如此少不了有看好戏的人,其中五皇子便是一个,懒懒的靠在座上,眯眼审视着前面那抹娇小的身影。而其母荣贵妃听了,唇角微挑,不紧不慢的捻了块儿藕粉桂花糖糕搁在嘴里,倒是悠哉极了。     佟母在一旁早已惊的手撑住椅扶,半个身子都已经要起来了,着急的看着如蘅。     “小娘子必是吓傻了…”佟皇后瞥眼看到皇帝眼角的凝滞,瞧着不对,忙笑着从中缓和。     皇帝一抬手,硬生生打断了佟皇后后面的话,佟皇后眉角一抖,笑意凝在嘴边儿,身子僵在那,手中攥着帕子看向下面跪着的那抹小小的身影。     “你为何不敢受?你可知自古君命,还没人敢违抗的。”皇帝挑眉看向如蘅,声音有些喑沉,语中却辨不清喜怒。     席上顿时一阵静悄悄,就好像幽然的山涧,此时的气氛绷着一根弦,如蘅照样捏了把汗,但还是强自镇定,垂首时暗里舒了一口气,咬咬牙,再抬起头来已是硬挤出了几滴泪水,眼睛红的跟小兔子般可怜兮兮道:“奴婢…奴婢离不开娘亲。”     皇帝愣在那,只见小娘子颤巍巍站在那,一抽一搭,淌眼抹泪的,瘪着嘴强自忍住哭泣,哪里还是方才那个沉稳有礼的小姑娘,分明是个哭着要糖,离不开娘亲的小丫头。看着如蘅顾自一搭没一搭的揉着那兔儿眼睛,抽抽搭搭的,不由哑然失笑。     见皇帝朗声发笑,佟皇后与惠贵妃,还有佟母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如蘅自个儿也舒了一口气儿,只听得皇帝笑道:“朕道是什么,原来是个顾家的小丫头。”     佟皇后在一旁笑道:“到底是年岁小,倒让皇上看笑话了。”     皇帝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下去坐着吧,再哭,只怕朕这乾和宫都被你哭的湿哒哒的了。”     如蘅听了,这才忙止了泪,行了礼,拉了一旁犹自惊滞的佟如芜下去。     坐到了座位上,如蘅那腾在半空中的心这才算有了底。一旁的和嘉笑着拿了绢子替如蘅擦道:“瞧瞧,一会儿工夫,俏娘子就变了个兔儿精,快擦了泪别哭了。”     如蘅这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亲切的和嘉道:“对不起,和嘉。”     【下章小**就要慢慢拉开帷幕了!!!】           第十九章 挑衅 - 御嫡 - 若相姒     和嘉虽有些失望,可小娘子之间,不过一会子功夫,便又乐趣如初,席上也渐渐热闹起来。     正这时,突然听得旁边儿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道:“好一个欲迎还拒,小小娘子,倒是信手拈来,炉火纯青,可见儿是戏本子瞧的多了,搭个台子就能唱了,唱的比爷养的伶人都好。”     和嘉虽不知午间的案子,却是听出了这弦外音,不由蹙眉看向五皇子道:“五哥…”     如蘅按住了和嘉的手,和嘉诧异的看过去,只见如蘅也不恼,反倒顾自斟了一杯酒,然后端了酒杯,恭恭敬敬的起身。     绕过疑惑的太子和四皇子,停到五皇子前面,眉梢和气道:“五皇子,今日是奴婢的不对,冲撞了您。奴婢在此向您斟酒赔罪,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是天之骄子,自然是一望无际的海也能撑得住,还望五皇子海涵,原谅奴婢今日的过失。”     说完如蘅抬手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明朗的看着五皇子。私心里,如蘅为着中午的悔恨,此刻只想借着这个机会能与五皇子冰释前嫌,如此也就解了怨,不让自己趟入这浑水中。     因着歌舞在兴头上,因此上面皇帝,佟皇后一众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小波澜。倒是对面的一众皇子,瞧着这景,都望了过来。     五皇子挑眼看向一脸诚意的如蘅,唇瓣勾起玩味的笑,然后懒懒靠回椅背上,顾自端起酒杯,就在人以为他要饮下时,他却是顾自摩挲着手中的十锦珐琅杯,里面的酒液撒了些出来,也毫不在意,却是愣生生将如蘅晾在一边儿。     “五弟,佟三姑娘不过十几岁的小娘子,倒比你虚了几岁,你又何必与她置气,冤家宜解不宜结,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更好?”四皇子挑眉看了这景儿,从旁替如蘅解围。     如蘅微一抬眼,恰好碰到四皇子齐祯投过来的温和眼神,如蘅心上一颤,手中紧了紧,面上虽抿首表示感谢,心中却是冷笑那份虚情假意。     然而这五皇子似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她过不去一般,犹自看着酒杯懒懒道:“既是要赔罪,便拿出十分的诚意来,这般瞧着倒像是做戏了,可惜爷今儿看够了戏没兴趣,若是要赔罪,好!自个儿实打实喝下十杯酒,再亲自为爷斟上一杯酒,让爷饮了,爷便算了。”     如蘅猛一抬眼,看到了五皇子唇瓣勾起的挑衅,那眼眸中的玩味更透的是暧、昧无礼,如蘅心下愠怒,手中紧紧抠着酒杯,却是极力压制。     若她有武侠杂书里那般深厚的内力,这会子手中的酒杯只怕早已捏成了灰。当她是什么?家养的婢子?还是勾栏院的雏儿?若非这么多人生看着,如蘅早已抬手将酒杯撂到眼前的那张脸上。     “五弟!”一个温沉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     太子齐毓端起案上的酒杯,犹自晃了晃,凝眼看着杯中的醇酿,温着声儿,语中不紧不慢道:“四弟说的对,不说旁的,只看上面坐着的皇后娘娘和惠娘娘的面儿上,这杯酒你也该喝了,五弟向来怜香惜玉,这会子让个稚嫩嫩的小娘子站了许久,叫人看着奇怪。今儿爷们儿难得一聚,合该高兴些。”     说完齐毓转眼看向五皇子,悠然抬起手中的酒杯,唇角勾起道:“陪二哥共饮一杯,可好?”     五皇子手中一滞,身子微微往前倾,眼睛渐渐微眯,眼神聚焦,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如蘅,手中紧紧攥着酒杯,指节也因用力而愈发分明,如蘅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危险与阴狠。     就在这时,一晃神儿,五皇子唇瓣忽然勾起一抹笑意,转眼看向太子道:“二哥说的是,我不过是逗她玩儿罢了。”     说完五皇子一勾眼转向如蘅,唇瓣转而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道:“爷今日高兴,便不与你计较。”     说完齐礿便猛地一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亮给如蘅,“桄榔”酒杯被撂在桌上,“滴溜溜”顾自在案上打着转儿。     这一幕极轻,别人没有注意到,如蘅却是收在了眼里。如蘅抬眼看过去,五皇子又懒懒靠回椅背,样子甚是无礼,挑眉勾起眼角看着如蘅,那眼中却是记恨与阴寒。     如蘅知道这梁子已然结了,再无转圜的余地,便想着只要不进宫,见不着这些个皇家子弟,久而久之,许也就淡了,如此一想,如蘅便微一欠身道:“打搅了。”然后默然退了回去。     待退回座位上,如蘅抬眼看了邻桌的人儿,杏黄三镶盘金色绣龙捻珠立领袍,束发嵌宝紫玉冠,琉璃宫灯下,如玉的侧颜若明若暗。手中淡淡把玩着酒杯,眼神瞥向舞台,嘴角勾起一抹悠远。     虽是一桌之隔,如蘅却觉得好似隔了一层纱帘儿,就好像看“皮影戏”,说近却远。不知道究竟她是那戏中人,还是他。     “奴婢谢太子爷解围。”     骤然一声吴侬软语,齐毓微一愣,偏头看过去,只见小娘子乖乖巧巧坐在那,瞥头颔首,手中捻着裙带儿,明明就没看自个儿。     若非小娘子猛地抬头,双眸打量着自己,齐毓以为方才是自己幻听,不由唇瓣勾笑:“不过举手之劳,五弟一向性子桀骜,姑娘也别放在心上。”     小娘子没有出声儿,只又垂下头,微不可闻的点了点,便转头似是看着中间颤着腰肢儿的舞娘,灯光透过琉璃雕花宫灯,隐隐现现下,小娘子侧面五官娇娇俏俏,稚嫩嫩的好像一颗犹带雨露的嫣红樱桃,没错,是樱桃。想着那水嫩嫩的樱桃,一咬下去,酸汁儿带着甜,萦绕在舌尖,便不由想咬一口。     齐毓为这突然蹦出来的想法也讶异了一把,再看那尚不知事儿的小娘子,不过是半大的小丫头,不由摇了摇头暗自笑着,端起案上的酒杯犹自饮了一口,忽然手中一顿,垂头看着手中的酒杯,许是这杏花汾酒才醉了人。如此齐毓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顾自看着歌舞。           第二十章 佟母 - 御嫡 - 若相姒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生总是如此,聚聚散散,离离合合,再热闹繁华,宴罢一刻,三三两两的四散退离,最终只剩了个空荡生冷的空架子。     就像美极一瞬的烟火,最初的一道光亮冲破夜空,看烟火的人赞叹的低呼,“嘭”的一声,“噼里啪啦”的炸开,绚极整个夜空,人们的惊叹将烟火捧到极致,那般闪耀,灼目,最终却零落了星星点点,直至隐入夜幕,连微弱的星火也再看不到。     宴罢,佟皇后按理摆驾回宫,只得派了身边的槿言亲自送佟母一行至宫门口,翠幄青紬车静静停在宫门处,如蘅姊妹坐在车里,佟如芜眼睛要睁不睁的,半身倾在引枕上,已然是昏昏欲睡。     如蘅却是紧紧靠在车壁上,凑到车帘处,两眼精神的睁着,凝神静气,贴耳听着车外微弱的说话声儿。     饶是如蘅如何凝神,也只听到断断续续的“…是难得的皇恩…娘娘一个人常常念叨着,虽不说出口…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是槿言姑姑的声音。     如蘅使劲趴着车壁,就差把自己给嵌进去了,却仍然只弱弱听到佟母喟叹道:“…娘子小…也好,不然反倒怕惊了贵人们…福兮祸所伏,说不定这反倒是福。”     就在如蘅郁闷自己没能长个招风耳时,后面一句却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槿言姑姑叹息了一声道:“那宫里…老太君也晓得,皇后娘娘再是端稳能持,却也是难呐。”     后面佟母的回应如蘅没有听到,如蘅只蹙眉顾自凝思,那宫里?是指的哪个宫?     宫里是个最受不住秘密的地方,每一丝砖缝儿许都透着触角,前一句话刚说出口,只怕后脚就传遍了六宫,如蘅居了十几年的中宫,自然是深有体会。     如蘅已能在脑海中浮现方才的景儿,槿言姑姑虽没说出来,只怕会趁着黑夜里朝某个方向努努嘴儿,佟母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如蘅想了一会儿,能让见过大风大浪,稳居后位多年的佟皇后觉得难的,只怕没别的,只有宸华宫的正主儿,今日宫宴上潋滟夺目,尊贵得意的荣贵妃了,其余四妃在佟皇后面前,再厉害也是翻不起风浪的。     荣贵妃却不一样,家世不弱,育有皇子,更有圣眷,好似所有的福气都巴巴儿地去了马氏那。     皇帝册封的这个“荣”字儿可用的真好,除了尊贵无双的后位,所有的尊荣都让马氏占尽了。若非佟皇后与皇帝是少年夫妻,这许多年走过来,在皇帝心中留下了重要的位置,只怕这日子过不好。     若是搁在前世的如蘅身上,只怕也应对不及,相比于如今的佟皇后,前世的她坐镇后、宫,至少没有这样一个荣贵妃摆在面前硌眼硌心的,只有一个皇贵妃佟如荞,却不过是个庶妹,就算她佟如荞心里再不甘,明面儿上照样得靠着她佟如蘅过,靠着她靖国府才能挺起腰子,哪里敢这般张扬跋扈,得意的就差翘起尾巴了。     如蘅正顾自凝思着,却听得车马外悉悉索索的衣袂声,如蘅心“腾”的一跳,忙靠在车壁上,阖了眼装睡。     佟母一掀开轿帘儿,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两个小娘子一个歪在引枕上,另一个斜在车壁上,都舒缓的呼着气儿,看起来困极了的样子。     佟母唇角不由扬起慈和的笑意,扶了宫人的手,一倾身进了马车,刚坐稳,听得“咕噜咕噜”马车碾过青砖的声音。     一阵衣料悉悉索索下,两个小娘子都悠悠要转醒的样子,佟如芜却是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两句,又睡过去了。     如蘅揉了揉迷蒙的眼睛,看向身旁的佟母软声软气道:“老祖宗,到家了么?”     佟母爱怜的揽了如蘅入怀:“还有一会儿呢,怎么?又想母亲了?”     小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蹭了一蹭,窝进佟母温暖的怀中,佟母嘴角扬起笑意,揽着如蘅的手紧了紧,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如蘅的髻儿道:“平日里看着小小的,没想到咱们的三娘在皇上面前也不发怵,小嘴儿吧嗒吧嗒倒是跟蹦豆子一样,更让老祖宗没想到的是三娘还敢违了皇上的圣命,今儿可是把老祖宗的一颗心都吓得好久揣不回肚子里去。”     如蘅到底是心怀愧疚的,前世里佟皇后对她的好,她这辈子也是忘不掉的,如今的她又如何不知佟皇后的辛酸,虽然坐在世间女子最尊贵的位子上,却终究是高处不胜寒,如蘅是在那位子上坐过的,自然深深地体会到了从前历代的皇帝为何自称“寡人”,历代的太后为何自称一声“孤”。因为你一旦坐上别人无法企及的高位,就注定是无人比肩,你只能俯看众生,却也注定是孤独,清冷的。     今日皇帝提出伴读之事时,佟皇后眼中乍然的生动与欣喜如蘅都是看在眼里的,她知道,这对于深宫打磨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佟皇后意味着内心该有多么激动,就像是惊涛拍岸,海浪卷沙一般。     她晓得,佟皇后欢喜的不是这份恩典,这对于集万千尊贵与一身的佟皇后根本不算什么,佟皇后只是因为喜欢她,欣喜与有她的陪伴,因为这样能让她有个可以说说话,能够关心温语,不用去揣摩算计,需要防范的人。     深宫就是这样的残酷,给了佟皇后一切的尊贵,却独独给不了她一个可以去疼爱的人,是的,她想用自己的一切去疼爱一个人,就像惠贵妃心疼和嘉一样,那种母子间的酸涩甘甜,她都想去感受,可惜偌大的皇宫,却给不了她。     如蘅能够想象到,看着六宫嫔妃心疼爱抚着自己的皇子公主,佟皇后心底是怎样的悲凉。就像前世的她看到别人母女温情时,却是时时刻刻提醒她没有母亲的苦涩。而这些苦涩,都只能自己生生往肚子里咽。     然而今天就在佟皇后欣喜至极时,她却深深把这个愿望打碎了,她看到了佟皇后眼眸中强自欢笑背后的苦涩,或许是因为前世与佟皇后情同母女,今生的她看到佟皇后,总有种母亲的感觉。可是她却推拒了佟皇后,这就是整个宫宴上她都闷闷不乐的原因。     “老祖宗,孙儿今天是不是做错了?”     小娘子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佟母自然知道如蘅语中指的什么,但还是轻轻拉起小娘子,望着那张闷闷的小脸儿道:“三娘为什么这么问老祖宗?”     只见小娘子顾自扯着裙带,语中诺诺道:“三娘觉得皇后姑母不开心,惠姑母还有和嘉姐姐陪着,可是皇后姑母却一个人住着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还有…”     佟母更低了低头,看到微弱的灯光下,小娘子眼眸如星闪烁道:“三娘不喜欢荣贵妃,荣贵妃总是用下巴看人,皇后姑母不是最尊贵的吗?为什么三娘觉得荣贵妃也高傲的像只抖着羽毛的孔雀?”     说着小娘子顾自低下头闷闷道:“皇后姑母喜欢三娘,三娘也喜欢皇后姑母,三娘也想陪着皇后姑母,让姑母不再那么孤单,可是……可是三娘也想母亲,姑母会不会伤心了,会不会生三娘的气。”     佟母微一愣,心里面却是激动的一抖,她没有想到眼前的小娘子看起来小小的年纪,却有着成年人一般的度人眼色,虽然庄稼地里的人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放在他们这样的公府世勋的家族里,这话一样说得。     富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是要懂得识人眼色,猜度人心,门外的人透过门缝儿看里面能看到什么?都以为公府里的孩子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可没有人知道,一旦你不中用,算计不过人家,有一天你的金汤匙就会被人一把夺走,甚至......人家搁一点儿毒,就能让你含着金汤匙死!     佟母激动的手有些微抖,将如蘅紧紧的护在怀中,不由眼角噙着泪,眼纹更深了几分道:“我的好三娘,姑母不会怪三娘的,三娘这么可人儿,姑母和老祖宗疼爱还来不及呢。”     佟母微顿了顿,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与如蘅道:“靖国府是老太爷拿命换来的,拿血拼来的,就算黑云压城,我们佟家也没那么容易倒下,别看,咱们府门外的两头石狮子坚固着呢,还没人能撼的动,也没人敢轻易去撼动!”     如蘅眼中瞳孔一扩,抬头看上去,只见微弱的灯光下,佟母眼角的细纹述说着经历的沧桑,可眼中却是无人能撼动的笃定与自信。     是的,是自信,佟母王氏,做了十几年的侯府嫡出千金,又做了几十年公府里的当家主母,靖国府真正拍断决策的掌舵人,她所经历的风浪,积淀的阅历,还有摞了一层又一层的精明,不是一般人能抵得过的。几十年的媳妇熬成了婆,不知道为何,如蘅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句话来。     【高、潮铺展开来~~~】           第二十一章 听壁角 - 御嫡 - 若相姒     回到靖国府,早已有佟母屋里的花袭,如蘅屋里的素纨,佟如芜屋里的画屏带着一众的婆子小丫头迎在仪门处,因夜路难行,又是下着鹅毛大雪,害怕老人家骨头松,碰到崴到了反不好,因此花袭早已命几个身子壮力气大的婆子抬了一顶小竹轿等在一旁,看到佟母一行,自是喜得上来迎,如蘅与佟如芜一同小心扶了佟母上轿,便要跟着送佟母回屋去。     佟母怕夜黑路滑,因着心疼道:“这会子风大雪急,你们姐儿俩各自回房吧,让丫头婆子们好生跟着伺候着脚下。”     如蘅笑着道:“不妨的,若是不好好瞧着老祖宗回屋歇着,我与芜姐姐只怕今夜也是睡不着的,好祖母,只当心疼我们,让我们一同去吧。”     佟如芜自是一同附和,如此佟母拗不过,只好同意了。待回了宁寿堂,佟母便急急赶着姐儿俩回房歇着去。姐儿俩这才规规矩矩行了礼,便捻裙朝外去。     “等等!”     佟母倏然一出声,如蘅姊妹忙顿步回头,只见佟母偏头朝身侧的花袭道:“去把那对儿玻璃雕花绣球灯取来给她们姐儿俩,这会子夜黑难行,婆子小丫头们拿的那胡油油的灯能照得多远?那玻璃灯又亮又轻,拿着方便又省心。”     如蘅姊妹相视抿嘴一笑,花袭便下去忙取了来,佟母瞧了眯眼笑道:“让素纨和画屏给你们拿着吧,这两个丫头素日里看着稳重,小丫头拿了防不住就跌碎了。”     素纨和画屏忙上前接住,一行这才出了宁寿堂,小丫头们上前给姐儿俩打了青绸油伞,婆子们打了灯笼走在前面,素纨和画屏自是提着玻璃灯小心扶着姐俩儿跟着。待到了分叉处,姐儿俩短暂一别,一东一西各自寻了路去。     “母亲那儿可歇了?”如蘅撇头问身旁的素纨。     素纨自是回道:“还没呢,姑娘要去么?”     如蘅点了点头,然后道:“今儿去母亲那歇吧。”     跟京城世勋公府一样,到了年纪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是要正经腾出个院落搬进去,离了母亲身边儿,由着奶娘,丫头和婆子们伺候。     一来母亲才能腾下心来料理家事,伺候夫君;二来小郎君和小娘子也能日渐养的独立些;三来也符合世家里的身份,若是小孩子们天天跟在母亲身边,那跟乡野庄稼地里的有何分别?这规矩就是身份,可偏偏这规矩却是淡漠了亲情。     然而小娘子不一样,不像小郎君,大了还有个男女之别,再者如蘅是老太太疼在心尖儿的,时不时去崔氏屋里住,不过是人之常情。下面的婆子们,没人敢去嚼这个舌根,就是嚼了,老太太也定不会怪责。     如此,素纨便点了头一笑,朝前面的婆子们一努嘴儿,便转了方向朝崔氏的院儿里去。     待刚拐角,还没跨进崔氏的正院,只见上下灯火通明,照亮了整条儿巷道,如蘅心里一暖,她晓得母亲是担心她脚下不妨,因此命人点亮了整个院子的灯火,以防她跌着碰着。     不由的眼中一红,跟吃了杏子一样,心里又酸又甜,母亲对儿女的爱就是这样,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敲锣打鼓的阵仗,不过一个爱抚的眼神,手里的一针一线,抑或是寒夜里点亮的一盏灯,很轻,轻的就像一片鹅毛,可就是这鹅毛一片一片累下来,也能制成一件儿为儿女挡风御寒的贴心小袄,附在身上,暖在心里。     如蘅憋回了眼中的泪水,捻裙就往里走,却在灯火处看到帘外廊下站着崔氏的身影,如蘅一个憋不住,提裙就奔向崔氏,小娘子一个“扑腾”窝进怀里,崔氏微微一愣,摸着小娘子娇俏软软的身子,就跟吃了一杯刚烫下的果子酒一样,一路暖到五脏六腑,舌尖还萦绕着甘甜。     “我就劝太太在屋里正正经经等姑娘就好,可就饶是十个我也劝不住,太太一听姑娘回来,急急忙忙地就要出去接,我加上几个能说会道的婆子好不容易拉住了,太太就要站在这廊下等,在太太心里,可真真是再没比姑娘还重的了,就是筠哥儿,铮哥儿只怕也比不过。”     听了锦衾的话,如蘅眼圈再也框不住,提溜滚下泪来,锦衾看得一慌,崔氏一瞧,却是笑着把小娘子往怀里紧紧一揽道:“那两个毛小子哪里比得了我的蘅儿,都说儿大不由娘,小娘子才是娘的贴心小棉袄,那俩小子就让他们胡打海摔凑合了,蘅儿可是我的心尖尖儿,我啊…还指着未来给我寻个温然孝顺的姑爷在我面前尽孝,至于那儿媳妇儿,能不气我,和我梆梆的挺腰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听了崔氏的话,如蘅又是羞又是憋不住想笑,心里自然明白母亲这是为了逗自己笑,因而蹭蹭的窝在崔氏怀里也不露脸儿,只闷闷的撒娇道:“母亲…”     崔氏挑眼看向锦衾,嘴角努起得意一笑,锦衾却是笑的五体投地般,暗里竖起了大拇指,那样子,大像是说,奴婢对太太的佩服真真儿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小丫头们瞧了,都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而这一切,窝在崔氏怀里顾自害羞的如蘅自然是不晓得,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该怎么抚额了。     外面白雪皑皑,积雪堆了一层又一层,屋里地龙烧的暖暖的,如蘅窝在崔氏怀里,笑着讲进宫见驾的事儿。遇到几位皇子,和宴上违抗圣命的事儿自然是掩了,只拣稀奇的事儿说,什么宫里的规矩大,吃穿用具多么讲究,妃子公主们多么高贵,穿戴做工多么繁杂什么的。     可是小娘子为了母亲,当着众人推了皇帝天大的恩典,这事儿前脚刚出,后脚就传到了靖国府里,成了新鲜出炉的大消息跟炒豆子一般,蹦蹦的。崔氏是靖国府的当家主母,如何不晓得?     但瞧着小娘子盖而不提,崔氏也就没有问,只心里又心疼又欣喜,欣喜的是这女儿真真是贴心的小袄没错的,心疼的却是偌大的宫殿,对着难测的天威,和一众冷眼看戏的人,小娘子当时该多无助,害怕。     想到此,崔氏更是紧紧把如蘅护在怀里,嘴角勾着笑,听着小娘子的小嘴啪嗒啪嗒的说着,这可比那小金算盘,婆子们报出入账目的声音动听多了。天伦之乐,大抵就是如此了。如此,崔氏的嘴角扬的更高了。     正在母女温情时,却突然听得外面丫头道:“老爷来了。”     崔氏手里一愣,有些讶异,屋子里的丫头们更是惊讶的站在那,如蘅一蹙眉,靖国公佟维信一向是脚绊在东院里的,这会子夜深雪急赶着来正院做什么?若是说靖国公心念着她们这个正妻嫡女,雪夜里特赶着来探望,如蘅是打死也不信的。     待软帘一掀开,佟维信跨步走了进来,凛风夹着雪“呼呼”地朝里灌,如蘅反射性的身子往里一缩,崔氏忙扯了旁边的绒毛毯子过来给如蘅盖上,待抬头时,却瞧到佟维信黑着一张脸,心下一沉,手上的动作也僵在那。     如蘅瞧着佟维信一进门的脸色,便已经猜出了几分来意。屋子里的丫头婆子见佟维信脸色不好,都不敢搭腔,连个咳嗽也是硬忍了下去,不敢露出声儿来。屋子里安静极了,就好像冰封下的泉流,幽咽寒凉。     “蘅儿怎么在这儿?夜深了还不回去睡?”     佟维信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宁静,却是生涩寒栗,佟维信冷眼射向身旁伺候的素纨,吓得素纨身子一抖,颤颤站在那儿,显得身子更单薄瘦削。     “外面风吹得呜呜的,蘅儿害怕,想跟母亲睡。”     如蘅担心佟维信把气儿撒在素纨身上,忙把事儿揽到自己身上。大抵她是正经主子姑娘,又是老太太的人,她倒不信佟维信会拿她作封印。     瞧着小娘子瑟瑟缩在崔氏怀里,怕极了的样子,听着门外“呼呼”的风声,佟维信脸一沉,凛冽的眼神扫向素纨她们道:“定是你们不懂规矩,由着姑娘看了什么鬼神妖狐的志异之书才引得姑娘这般……”     “蘅儿才多大,外面声响大,害怕也是小孩子常有的,就让蘅儿睡在这儿吧。”崔氏笑着打破僵局。     佟维信淡漠地看了崔氏一眼,然后冷声道:“今儿也就算了,以后若还照顾不了姑娘,打发也好,配小子也好,断留不住的。”     佟维信的冷眼一扫,吓得素纨忙跪地道:“奴婢知道了。”声音虽强压住颤抖,身子却是抖得不像样子。     如蘅瞧着身旁打圆场的母亲,再看看跪在地上吓得颤抖的素纨,脸上虽是瑟瑟的,手上却是紧紧攥住身下的条褥,牙关紧咬,看着眼前那张冷漠严厉的脸,便是抑制不住的怒气。     佟维信冷眼打量了小娘子一眼,声音柔和了一点,却还是生硬不容置疑道:“带姑娘去里屋歇息,其余人都退出去。”     如蘅身子一抖,心里是死也不想离开母亲的,这会子遣了众人,佟维信是想做什么?她不想母亲又受委屈,手中紧紧抓住条褥不肯走。     “蘅儿乖,跟着素纨下去睡吧,一会儿母亲就来陪你,再不歇息,明儿可得顶着个乌青熊猫眼见老祖宗了。”     听着崔氏柔柔的话语,看着母亲温婉的笑容,如蘅心里一颤,险些滚下泪来,斜眼里,如蘅看到佟维信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如蘅知道,自己必须要听话的下去,否则佟维信只会怨责母亲不会教导,惯坏了她,到时候只会把气撒在母亲身上。再者这到底是在府里,老太太眼皮子底下,佟维信也不能做的太过。     如蘅紧紧的闭着眼,憋回了泪水,再睁眼时,小娘子扑闪扑闪着琉璃珠子般明亮的大眼睛怯怯道:“蘅儿听话,蘅儿这就去,母亲快些来,蘅儿怕。”     崔氏咧嘴一笑,爱抚的摸了摸如蘅道:“好。”     崔氏一示意,素纨便牵着如蘅往里屋去,小娘子却是一步三回头,崔氏瞧着又好笑又酸涩,待如蘅被牵着转过了花间,素纨正要牵如蘅往里屋去,谁知小娘子却一把脱开手,趴到隔间儿立着。     “姑娘…”素纨一惊。     “嘘!”如蘅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又贴在镂花的隔板儿上。     素纨瞧着小娘子竖着一只耳朵,两手扒在隔板儿上,身子紧紧贴在那,凝神静听,那架势倒像极了一只壁虎,敢情是在听“壁角”,不禁“噗嗤”一笑,又忙捂住嘴四处看了看,见没动静,方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如蘅身边儿,倒把方才在外屋受的惊都忘的一干二净。     【ps:预告一下,明天后天都是重头戏喔!!!】           第二十二章 凉薄 - 御嫡 - 若相姒     “这大的风,外面雪下的又急,爷这般趁夜赶着过来做什么?也不顾及自个儿的身子,有什么话明儿个说不也一样?”崔氏笑着上前欲去扶佟维信。     佟维信瞥了崔氏一眼,一把拂袖大步跨向炕边儿,崔氏手上一僵,半悬在空中,笑意凝在嘴角,心里就好像被硬生生剜了个窟窿,“呜呜”的灌着寒风,可再寒凉,日子也得照过,不说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就是看着那三个儿女,也得过一辈子。     想着,崔氏嘴角又强扯起一丝笑意,放下手,转身走到炕沿儿边坐下,与佟维信隔着一张炕桌,佟维信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崔氏也不搭腔,抬手执了小砂壶,倒了一杯热热的茶,轻轻用手推到佟维信手边儿。     偌大的屋子里,只响起了“哐啷哐啷”杯盏碰触的声音,佟维信看也不看那茶盏,时间就这么慢慢凝滞着,过了许久,恍若千年一般,屋子里猛然想起佟维信阴沉的声音:“听说今儿皇恩浩荡,预备下旨钦封蘅儿为固伦和嘉公主的伴读?”     崔氏手一抖,险些碰翻了炕桌上的茶杯,待看到佟维信愈发黑沉的脸,崔氏故作扯起笑意道:“小娘子才几岁?皇上必是看着还合眼缘,逗弄几句罢了,蘅儿哪里有那厚实的功底,沉稳的性子做公主的伴读,不过笑话一句罢了。”     崔氏虽是笑着,可脸色却越发苍白。     佟维信抿着嘴,阴沉着脸,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桌上的茶杯,只听得“哐啷哐啷”杯子碰桌沿儿的声音,闷沉沉的,落到崔氏耳中却是一阵比一阵的刺耳。就好像朝崔氏心里扔了一块儿又一块儿沉甸甸的石头,坠满了整个心头,堵在了嗓子眼儿,吐不出,也咽不下。     “笑话?”     佟维信挑眼看向崔氏,轻哧了一声。     还没等崔氏反应过来,“哐啷!”佟维信猛地将茶杯往地上一掼,茶杯顿时撞在地上,炸裂开来,因为用力极猛,碎瓷片儿全反弹上来,锋利地刮破了崔氏身上穿的妆缎裙边儿。     “君无戏言!你以为堂堂的天子,会当着那么多有头有脸的皇妃,皇子们的面,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说笑逗趣吗?”佟维信拍案起身,冷声怒吼着。     崔氏惊得一震,险些站起身来,心里惶恐又慌乱,就好像点了一个火引子,将心里坠满的碎石瞬间炸的粉碎。崔氏暗自攥着胸口处,强自保持镇定,耳边却是嗡嗡的不住响。     隔间儿内的素纨却被吓得一惊,险些惊叫出声,却还是忙抬手死命捂住自己的嘴巴,紧紧闭着牙关,因为她知道,此刻她一旦出声,惊了里面的人,惩罚的不仅是她,还有自家姑娘。     素纨微颤着身子,缓缓低头看过去,自家姑娘却是镇定的紧,面色无异,只是苍白了许多,然而素纨不知道的是,如蘅此刻心中已是翻江倒海,恨意如波浪汹涌澎湃。     “皇恩浩荡,给了这天大的恩典,是多少家里望红了眼也求不来的,却被今日这么一搅,一个小小的娘子,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驳了天家的面子,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女!”     佟维信微微佝着腰,拿手点着崔氏怒斥道:“竟拿佟氏满门的性命去耍性子,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一旦降罪下来,你是要我们整个靖国府去陪葬吗?”     崔氏身子一震,心中虽惶恐,委屈万分,但还是强撑住松缓气氛道:“皇上圣明,终究是不会难为一个小娘子的,如今不是也没有降罪,咱们阖府上下还好好的么?今日确实是蘅儿小,不懂事,爷消消气…”     崔氏正说着,佟维信却倏然冷眼射过来:“没有降罪?”     崔氏一僵,佟维信冷笑一声,突然凛声道:“难道我期望等来的就只是没有降罪吗?你可知道今儿蘅儿推掉了多大的恩典?断送了多好的一个机会?你如今却说的这般轻巧?愚蠢!”     佟维信踏过茶渍,疾步走向门口处,又沉着步子走回炕桌边儿,阴沉着脸,漠然扫向崔氏道:“一旦今儿圣谕钦点了蘅儿的伴读,蘅儿日后的日子还能差吗?”     崔氏抬眉睨了一眼佟维信的脸色,强扯出一丝笑意道:“爷恼的原是这个,蘅儿上面有皇后和惠贵妃,还有老太太护着,背后有整个靖国府靠着,又顶着嫡出的身份,将来必是嫁与公府侯门,世勋大家,定然不会差,佟皇后和老太太哪里会让蘅儿吃亏?爷就宽心吧。”     佟维信凛然抬起头,阴沉射向崔氏吐字道:“你究竟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崔氏身子一震,佟维信冷声道:“蘅儿一旦做了公主的伴读,进了宫中,必然是养在皇宫、之中,虽说不是公主,但凭着这身份,在宫中也与公主无异,日复一日,小娘子在宫里学熟了规矩,由皇后看着长大,日日在皇上面前熟了眼缘,圣心大悦之下,等到小娘子及笄之后,圣上必然会钦赐一个好归宿,水涨船高,到时候凭着我们蘅儿的品貌,身份,再不济也是钦点一位皇子嫁了,那就是正正经经的皇家王妃,一旦情势好了,那就是太子妃,未来就能接了佟皇后的位子!”     果然!如蘅嘴角勾起凝滞的冷笑,佟维信果然打的就是这样的一手好算盘,算来算去,不过是把她当做了一件待价而沽的物事,水涨船高?     倒像是说一件儿讨价还价的市场物,这就是她的父亲,她那世袭爵位,外人朝臣都赞道“清风谦厚,大有祖父遗风”的靖国公佟维信。不知道叫外面的人看了佟维信此刻的模样,可会自己狠狠甩自己一个嘴巴。     究竟是多年的夫妻,崔氏如何不知道枕边人是如何算谋的?只是她不想承认,不想戳破,只想蒙混过去,终究,是蒙不过去的。     崔氏嘴角一扯,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他说的多轻巧啊,可是他知不知道,蘅儿,筠哥儿,铮哥儿都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心尖儿啊,她怎么能舍得把蘅儿生生往宫里推?宫里那是什么地方?吃一口饭说一句话都得转着脑子算计的地儿,一旦错差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之地。她怎么舍得……     “爷…”     崔氏紧紧抚着胸口,强自忍住了心中的翻腾,凝着泪哽咽道:“蘅儿是我的女儿啊,是我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进入后、宫?那后、宫是什么地儿?曾经佟皇后是那般灵动欢快的人儿,可这些年下来,每次进宫见驾时,远远看去…佟皇后端庄的外子里头透的都是苍凉和心酸,眼中何时再生动鲜活过?”     佟维信沉着脸漠然没有说话,崔氏哭着道:“我不想看到蘅儿也踏上那条路,生生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连皇后都说那宫里是见不得人的地儿,我怎么能看着蘅儿走进去,行错半步,那就是万丈深渊,再爬不出来的啊…”     “不中用!”佟维信冷喝一声,生生打断了崔氏的话。     崔氏不可置信的看过去,只见佟维信脸上冷漠,阴沉,那深不可测的眼眸里满是寒冷与凌厉。     “我佟府出去的女儿,注定就得去争!去夺!去算计一切尊贵的东西!”     崔氏身子一抖,身子一阵一阵越发的寒凉,怎么会这样?好似她此刻不是坐在烧着地龙的屋里,而是跪在寒风凛冽的雪地里,那么冷,冷的连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     佟维信凛冽的看向呆滞的崔氏,阴沉道:“如果我佟维信的女儿只能嫁进个豪门世族,做个宗妇,成了个当家主母,就这样安安稳稳,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的话,那就是不中用!那与没有养这一个女儿有何异?”     佟维信眼中寒光一闪,冷漠的射向崔氏一字一句道:“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妇人之见,才教出来这样没出息的儿女,才生生断了靖国府的一条好路。否则凭我佟府的出身和地位,一旦他日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为皇家诞下皇孙,百年之后,那就是太后,太皇太后,咱们整个靖国府就是皇亲国戚,这样一代一代下去,就能保证我佟氏一族百年兴盛!”     佟维信冷眼逡向崔氏,语中的话却如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割向崔氏:“蘅儿就不该让你这不中用的妇人养!”     此时的素纨早已吓得三魂跑了七魄,呆呆地站在那,惨白着一张脸,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身子僵硬的连话也说不出来。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一般,一双手冰冷的没有生气。     保佟氏一族百年兴盛?如蘅心中寒凉,扯着一丝冷笑,到底是保佟氏兴盛,还是保他佟维信一生荣华富贵,仕途坦荡,他日能立在朝堂上,以国丈的身份风光无限?     算计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佟维信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又何必用这些冠冕堂皇,深明大义的话语来遮掩,这样只会让他显得更加的道貌岸然,沽名钓誉。     如蘅双拳攥的越来越紧,身子也激动的颤抖,看向母亲苍白的脸,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居然还有资格说母亲是不中用的妇人?不能养儿女?难道他这般薄情寡义之人,就有资格了?如蘅强压住内心的颤抖与愤怒。     崔氏心已经冷了,自他说她是不中用,不能养儿女的妇人,就已经冷了。眼中满是酸涩,她想哭,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她是佟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从正门抬进来的长房嫡妻,佟府的当家主母,正因为这些身份,注定她此生不能像东西偏院那般,撒娇软语,奉承讨好,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得立直了身子,昂着头,决不能让人看到她的眼泪,她的柔弱。     因为一旦她示弱,她的筠哥儿,铮哥儿,蘅儿,就会被这府里直盯盯瞪着她们的人,吃的骨头也不剩。     崔氏渐渐端起了身子,抬起了头,憋回了眼中的泪,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只听得偌大的屋子里,响起了崔氏不紧不慢的声音:“蘅儿是佟家的,也是我的,也是崔家的…”     佟维信猛地一转头,阴冷的扫向崔氏,却见崔氏坚定道:“只要蘅儿不愿意,我这个做母亲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放她进宫!”     崔氏的声音就像一块儿石头,重重地掷到地上,荡起了坚定不移的回声。佟维信寒光一闪,凌厉的射向崔氏,他最讨厌的就是崔氏现在的样子,永远都挺直了身子,高昂着头,坚定不移的样子,他倒要看看,这偌大的靖国府里,到底是她这个妇人说了算,还是他这个堂堂的靖国公说了算。     “放肆!”     佟维信一把拂去炕桌上的物事,瞬间“哗啦啦”的破碎摔裂的声音刺耳不止。     听到崔氏坚定的话语,如蘅早已捂住嘴巴,身子不停地颤抖啜泣,母亲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做誓言,护她一世安好。     此刻看到佟维信阴冷可怖的脸色,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外屋去。素纨看到一惊,正要去拉。突然听得“哗啦”软帘被掀开的声音,随之是一个脚步声落到门口处。     如蘅脚步一顿,只听得一声“这是怎么呢?老夫老妻的还跟新婚燕尔一样拌嘴不成?”     这是老祖宗的声音,如蘅心里一激动,倏然滚下泪来,绷直的身子瞬间松懈了下来,瘫软在椅子上。     【看了这章对靖国公佟维信有什么感想?憎恶讨厌的举手!!!在下面评论区留个评论,和姒姒互动一下吧,姒姒好做出决定给佟维信一个什么结局,想知道他的下场就快收藏吧!!嘿嘿~~】           第二十三章 侯府王氏 - 御嫡 - 若相姒     佟维信一听到门口的声响,只当是哪个不长眼不要命的仆子,寒光一闪,凌厉的转过头看去,却是佟母由花袭扶着,定定的站在门内,立直了身子,平静的看着他。     佟维信心下一惊,忙转过身换了脸色,语气孝缓道:“老太太怎么来了?”     佟母却是不搭话,只淡淡瞥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又挑眼看向他道:“这是怎么呢?老夫老妻的还跟新婚燕尔一样拌嘴不成?”     看似是打趣说笑之语,可此时谁敢笑?崔氏一看到佟母,忙暗自垂头拿绢子擦了泪,这会子也没个时间给她补妆遮掩了,只得转身扯嘴一笑,上前几步道:“这大雪夜的,老祖宗怎么来了?”     说着崔氏就去扶佟母道:“外边儿冷,老祖宗进来坐着喝口茶,暖暖身子。”     佟维信一听,也连忙恭敬地去扶老太太,谁知老太太却是不动声色的搭了花袭的手,另一只手扶着崔氏朝里去,佟维信手僵在那儿,抬眼看了看垂眼盯着地下没有抬头的下人,手一垂,转身踏进去,坐在了炕桌旁。     崔氏瞥了眼地上的一滩茶渍污迹,再瞥了眼佟母淡然的脸色,方调和着笑道:“瞧瞧,这炕桌倒是摆了好几年了,人都说放的越久的东西就成了古董宝贝,谁知这炕桌搁久了,反倒坏了腿子,愣是把一桌子好好的东西都倒在地上了,倒叫老祖宗看笑话了。”     说完崔氏一瞥门口的仆子轻斥道:“不长眼的东西,看见老祖宗来了,还不麻利儿把这些收拾了换一桌茶点来,有小鬼儿拘了腿么?尽在那戳着挺尸。”     外面仆子一听,忙不迭儿地跑进来,扫地的扫地,奉茶的奉茶,端点心的端点心。     崔氏瞥了眼众人,自己身边的人儿是自己培养出来的,脸色淡定,行事稳重,外面的仆子却是不经用,见不了阵仗,火急火燎,吓得跟鬼撵一样。     倒是老太太身边儿的花袭,到底是从小侍奉在老太太身边儿的,自扶着老太太进门,崔氏便打量到花袭眼睛瞥也不乱瞥,只专心伺候老太太,就是看着这满地的狼藉,也不惊不怕,倒是难得的端稳持重,不像廊下的婆子,都慌脚鸡一样。遇事不慌,泰山压于前不急,这样的人才是有计算的。     佟母抿了一口茶,缓缓放回案上,抬眼瞥了下身旁的佟维信,眯眼笑着道:“是啊,都说那酒是越陈,搁的越久越好,可是人呐…”     佟母不紧不慢道:“有时候时越长一岁越精明老成,可有时候却偏偏会犯下浑,倒像是返老还童了。”     立在屋里的人,自然晓得老太太话里话外,明里暗里指的谁,因此谁都不敢胡乱搭腔,就是崔氏也不敢。     “阿懿。”     佟母瞥了眼身旁的媳妇,崔氏是个精明能干的,就凭刚才那股子气度和转话儿圆谎的本事,就有资格坐在这当家主母的位子上,当家主母就得吞了苦水也硬生生往肚子里咽,抬头就能精明的一笑,利落的行事,当年她坐这位子的时候,何曾不是垂头背着人抹泪,抬头就得风风火火,行事果决。这媳妇啊,是抬对了门的。     “我这把老骨头到底是老了,吹一点儿风就觉得凉,你去替我做点儿蜂蜜姜汁儿吧。”     崔氏一瞥沉然的佟维信,自是明白佟母的意思,因此笑着道:“唉,媳妇儿这就去。”     佟母笑着拍了拍崔氏的手,瞥眼看向花袭道:“你也去帮帮大太太。”     花袭笑着道:“是。”     崔氏带着花袭便朝外走,临走还不忘了使个眼色,众人会意,连忙悄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三娘睡了?”     佟母懒懒地轻靠在引枕上,微微合着双眼似是在养神。     “让丫头带去里屋歇了。”佟维信低沉着声音回了。     佟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启唇不紧不慢道:“老夫老妻的,为着什么事儿?”     “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随口争了两句,倒劳得老太太操心。”佟维信微扯出一丝笑。     “元晦…”     佟母慢慢睁开眼道:“你当真以为我这把老骨头老了,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么?”     佟维信嘴角的笑意渐渐凝滞,佟母转眼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就是自己十月怀胎拼命生下来的长子,如今袭着靖国公的儿子。     看着这熟悉的眉眼,不得不说,长的很像老靖国公,凭着这清雅的相貌,这显赫的爵位,注定在京城就是个响亮的人物。可惜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是对的,元晦承了老国公的好相貌,却也承了这薄凉的性子。     佟母微微摇了摇头,从前的老国公也是宠了一房又一房的妻妾,把他们少年夫妻的情分渐渐忘在脑后,记得当初刚嫁进来,他眼里只有她,那时她的心是暖的,生命也是鲜活的,然而,当一房又一房的妖娆小妾进府时,她的心渐渐凉了,生命也渐渐变成了一潭死水。     但是她是靖国府的当家主母,她能做什么?把小妾全部赶出去?和老国公争争吵吵?还是日日哭着做个闺中怨妇?她不能!     她是侯府嫡出的千金,她必须端出大家的风范,端出嫡妻的气度。     所以她笑着接纳了一个又一个,看着她们争宠爱,争衣服,争手钏儿,她不与她们争,因为这些东西她都不屑,她只要巩固自己主母的位子,替他的儿子争住靖国公,靖国侯的位子,相比于这个,那些宠爱和珠宝算什么?     但是这比那些个宠爱与珠宝都来之不易,争的都要艰辛,为了这个,她双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每进一个貌美年轻的女子,她都会不露痕迹的让她们喝下该喝的东西,只要她们没有孩子,谁又能跟她争?就算有再多宠爱又有何用?以色示人能得几时好?如今坐在这靖国府里受儿孙叩拜,他日牌位放在佟氏祖宗安灵的地方,受后世子孙叩拜的,都是她。那些个小妾再年轻漂亮又怎样?     这就是她向来偏袒大房,偏袒崔氏的原因,看着崔氏,她觉得那就是年轻的自己,行的艰难忐忑的自己。佟母转眼瞥向佟维信那微抿的薄唇,注定了,她的儿子就像老国公一样,薄情薄意。           第二十四章 执迷 - 御嫡 - 若相姒     “今日宫宴上的事,我都看在眼里的,三娘小,虽然不懂得轻重,但终究皇上也没有怪罪一个小丫头,这事…也就过了,你也莫要只寻崔氏的过错,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能连在一起,就是缘分,何必冷语冷言,白白淡了情分,宽下心来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佟母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语中平静道。     佟维信却是渐渐微眯着眼,声音喑哑道:“若不是崔氏妇人之见,教导的蘅儿娇惯的性子,又如何会生生断送了佟家的一个大好机遇?母亲叫我如何宽的下心?”     佟母斜眼瞥向佟维信道:“机遇?什么机遇?”     佟维信越发阴沉:“若是蘅儿已然被钦点为伴读,内有皇后助力,外有我靖国府做台面,他日为蘅儿争得太子妃之位不是不可能,一旦圣上百年,太子即位,蘅儿当成不让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旦育下皇子,他日坐上太后,太皇太后的位子,我佟家的千秋万代必然永保昌盛。”     佟母阖着眼没有说话,神情极为平静,手上一颗又一颗的拨弄着佟皇后赐下来的那串菩提子念珠,倒像是入定一般。     佟维信见此继续道:“靖国府如今已不如从前的繁华荣耀,当年若非父亲有思虑有远见,送了长姐与庶妹进宫,如今哪里会有佟皇后和惠贵妃?靖国府又如何至今依然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只要蘅儿进了宫,有了皇嗣,我佟家子孙便能受福万代。母亲,蘅儿进了宫,皇后也能有个说话的人,这不也是母亲欣慰的吗?若是…”     “好了!”     佟母定声打断,佟维信一抬眉看过去,只见佟母缓缓睁开眼睛,手中拨着珠子,定眼看着门口缓缓道:“元晦…你记住,我们佟家今日的尊贵与荣耀,是当年老太爷同开国皇帝一同打江山,拿身子硬生生替皇帝挡了一箭,拿命换来的,也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一条血路。”     佟母的声音透着一种苍凉,就好像从地底下传出来的一般晦涩嘶哑。     佟母微微阖了眼睛,然后半眯半睁,似是有些疲惫道:“许是京城里的乱花渐欲迷人眼,久了久了,就磨软了人的意志和心性,从前佟家的那股子刚烈粗糙的性子没了,拿不起刀,耍不动剑,京城啊…就是这样,**逸,安逸的小郎君们不是逗鸟看戏,就是搭伙儿去逛花柳,翻翻咱们佟家的家史,翻过三代后,哪里有正经上过战场,撸过蛮子们的头?哪里又有正正经经办过一件大震朝堂的差事?”     佟母嘴边扯起一丝晦涩的笑:“这么烈性的佟家,就这么让京城里的花红柳绿磨啊,磨的只能送小娘子,才能保住佟家屹立不倒。元晦,小时候你没少被老国公鞭笞着背《史记》……你说说,饶是文景之治再怎么吹嘘国力昌盛,可终究还是送女人给匈奴,才换得一隅之安,休养生息。以我这个老婆子看,倒不如汉武帝,一个卫青,一个霍去病,正正经经去战场上撸了蛮子们的人头,杀了蛮子们的威风,愣是把蛮子赶去荒的连棵草也不生的地儿,生生拓宽了汉朝的版图,如今史书上,到底是赞武帝比赞文景的多啊。”     佟维信抿嘴深沉,佟母转眼看向佟维信道:“元晦,治家如治国,到底是做偏安一隅,靠女人奠基的文景,还是做雄心壮志的武帝,自个儿开疆扩土,你自己掂量掂量。”     佟维信眼眸一深,紧蹙眉头,却默然不语。佟母扶着炕桌儿缓缓立起身,声音沉压道:“我至今不会忘记你姐姐进宫的前一晚,挣着身子,哭红了眼说‘你们就是这样把我们姊妹推进那见不得人的地儿,难道佟家的郎君脊梁都软了?到了只能让佟家娘子们做穆桂英,上战场杀出一条路的地步了吗?’元晦,我与你姐姐,都不想再看到一个艰难苦涩的佟皇后了,一个…已经够了。”     如蘅身子一僵,表情凝滞,泪珠儿还凝在眼角,这一刻,如蘅才知道前世佟皇后为何拼死不让如蘅嫁与皇家,因为那皇家的路,与佟皇后而言是满目的疮痍,苍凉。     待走到门口处,佟母顿了步子,没有转过头,只看着眼前镂花糊了一层桃花玻璃纸的门框喃喃道:“崔氏虽非侯门世族,但也是清流世家,朝中那些眼高于顶的清流文人,江南那些不屑仕途的隐世文人,你笼不住,崔家却能留得住,这对于筠哥儿,铮哥儿,还有佟家,都是一笔隐势。阿懿是个精明干练的媳妇儿,比那东西院儿加起来也有用。该怎么做,你该晓得了。”     “吱呀”佟母抬手打开门,只见仆子丫头们都规规矩矩站在廊角,佟母抬脚出门,花袭连忙快步上前来扶住佟母,佟母走了两步,站在台阶上看着鹅毛一般的飘雪幽幽道:“这场雪,也该停了。”说完踏步下去,乘了小竹轿而去。     屋子里只留下了佟维信一个人,抑或是三个人,素纨惊得一头冷汗僵在那,只恼自己方才没聋了耳朵,而如蘅却也是汗涔涔的站在那,她知道,老祖宗是最精明有谋虑的。母亲再聪明,也只是小聪明,老祖宗才是算谋一切的大智慧。可是她算对了所有人,却算不对自己的儿子。     佟维信静静坐在那,眉头越蹙越紧,手却是紧紧扣着茶盅,双眼深深地定在佟母离去的地方,眸中越沉越深,深的好像摸不着,触不到,不见底。     他没有错,他的谋夺是对的,妇人就是妇人,就算精明了一辈子的母亲,也逃不过妇人的短浅,他不会输,绝不会!     佟维信猛地从炕上起身,抬步就往外走。     “爷这么晚了要去哪?不如就在这里将就歇了吧。”崔氏恰好从外面进来。     佟维信阴冷的眼风倏然扫去,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崔氏心一沉,佟维信眼睛微眯,为什么好巧不巧母亲过来了?宁寿堂离这甚远,再吵再闹,也闹不到老太太耳边去。     又是崔氏,佟维信眼中寒光一闪,想用老太太压他?嗬!可惜她千算万算,终究没算出,他是靖国公,是这靖国府里唯一的权威,没有人能忤逆他,也没有人能压他。     想到这儿,佟维信狠厉的扫了崔氏一眼,心下记恨更深了一层,什么话也没说,撩袍跨步走出门去,消失在雪夜里。     然而没有人知道,当佟维信前脚从东院儿出去前往正院兴师问罪那时,后脚东院便立即跑出个小丫头,趁着夜色去了宁寿堂的方向……     ps:关于文景二帝和武帝的功过相比,姒姒是站在佟母的立场写的。。。与姒姒本人观点不重合。           第二十五章 争吵 - 御嫡 - 若相姒     一夜的大雪沉沉,第二日一起却是意外的暖阳高照,枝桠上的积雪化成了雪水,打在红梅瓣上,凝成小水珠儿,滴溜儿落入泥土中。     高高的青瓦屋檐下吊着一根根冰晶,温温的日头一照,化成的冰水顺着冰凌子一滴一滴敲打在廊下的石阶上,“滴答…滴答…”就好像小玉钗轻敲玉磬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鸣佩环心悦之。     一阵凉风轻起,清晨的雾被袅袅拨散了点儿,却是携着冬意,寒涔涔的有点浸身子。站在廊下的如蘅将手上的手炉和貂鼠筒递给身侧的云岫,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红猩猩毡羽缎斗篷,正理弄着雪狐风领,却听得一声急促的脚步声,如蘅闻声看过去,却是自个儿外房里的小丫头簇儿。     “怎么了?”     见簇儿火急火燎的,如蘅先开口问了。     到底是十一岁的小丫头,慌得什么似地道:“回姑娘话,素纨姐姐病了,这会子连身子也起不来,瑶影姐姐让我来寻姑娘,该怎么定度?”     如蘅心一惊,当即抬眉道:“素纨病了?什么病?可着人瞧了?”     那簇儿年岁小,又是在外屋伺候扫洒的小丫头,哪里比得过屋里瑶影,双黛这样的贴身大丫头,自是手也搁不住地,脚也不知往哪放,说话一阵一阵,局促怯怯道:“我也不晓得…只知道素纨姐姐一阵儿寒一阵儿热,捂了被子躺在那,瑶影姐姐在外面急的叨这个叨那个,双黛姐姐就在素纨姐姐塌沿儿边坐着给素纨姐姐喂水拧帕子的,两位姐姐还不曾传人来看,双黛姐姐就让我过来了。”     瞧着小丫头这模样儿,饶是一时心急的如蘅也不由“噗嗤”一笑道:“什么姐姐妹妹的一大堆,倒跟绕口令儿的一样,我竟不知我屋里还出了这样口技好的丫头,倒快赶上瑶影了。”     簇儿一听,只知如蘅在夸她,憋得一张通红的脸瞬间就咧嘴笑开了花,倒像极了那红彤彤的苹果,熟的透了裂开了缝,只怕一咬下去甜的跟蜜一样。     “小蹄子,跟在屋里学了那么久,回个话还回不清,姑娘夸一句,你倒上脸了,要叫你瑶影姐姐知道了,可仔细你的皮!”     云岫朝那簇儿一瞪轻斥着,那簇儿一听,吓得小脸一白,哆嗦着声儿道:“云岫姐姐,我错了,再不敢了的。”     如蘅瞥眼看到云岫憋在嘴边的笑,就知道这妮子又是拿大逗小丫头,再打眼看那簇儿吓的怯怯的样子,就知瑶影在屋里小丫头们眼里是个厉害不好惹的角色。听小丫头回的话,只怕瑶影这会子正在屋里发着火,一屋子都跟着抖着心,提着胆儿呢。     “好了,原就小,你又何苦去逗她。”如蘅撇嘴睨了眼云岫,云岫捂嘴轻笑,那簇儿这才敢抬头,瞧这这景儿,倒有些茫然了。     “走吧,咱们回去瞧瞧素纨。”     小丫头虽然话里面啰嗦,但如蘅还是听明白了,按着这症状,素纨想必是着了风寒,只不过病从心来,只怕是昨晚上实实在在受了惊才是真的。     想到此,如蘅眼里一黯,提步往绛玉轩去,云岫敛步跟在后头,簇儿一瞧,也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刚踏进绛玉轩的院子要朝屋里走,就老远儿听到里面传来瑶影的训斥声。     “这一大早了,一个个都在那装聋挺尸的吗?瞧瞧这茶,姑娘要的茶从来都是八分烫,小蹄子,你来给我瞧瞧,手一探就晓得这沏的得有七分凉三分烫了,这大冷天的,是要死要活?平日里我们说的,权当耳边风,凭我的脾气,非得把这碗子茶扔了,拿那碎瓷片儿戳烂你的嘴,看你还长心眼不曾?”     瑶影穿着件儿半新的水红绫袄,套着青缎背心,柳眉倒竖,凤目圆睁,抬手就去拧面前抖抖索索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原是九儿,因瑶影与双黛为着素纨的病着急,一时吩咐了那九儿沏茶,谁知却是冒手冒脚。     素日里瑶影的性子大,丫头们都有所忌惮,这会子九儿更是被拧的疼,一边哭着一边怯怯往后躲,却是气的瑶影愈发下狠劲儿。     旁边的几个婆子丫头也搁在一边儿,吊着脸站着。瑶影眼角一勾那几个婆子道:“我们一忙的没了手脚,你们就打起小算盘了?还只当我不知呢?指望你们倒杯水,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不见个鬼影儿,还劳得我们自个儿倒了去看个病人儿,都让鬼婆子绊了脚不曾?一个个惯会躲懒耍心眼子,我今儿把话撂这儿,我可不是素纨,惯会的好性儿,若是想摸尖耍滑,在外面挺尸指望养个小姐奶奶的身子,别怪我当众给没脸,好了给几吊钱打发了,不好了都撵出了算,凭你是什么好脸!”     如蘅瞥一眼外屋的几个婆子,果然脸上有些挂不住,都一副被揭了心眼的样儿。如蘅如何不知,府里人多手杂,难免就有些个偷懒仗势的老脸,还有些个讨巧耍滑的丫头。     瑶影对自己是极忠心的,一向性子直率厉害,最看不惯那些个腌臜事儿,这样当众抖落个没脸,也是她的行事作风。如蘅喜欢这样的人,只是瑶影如此又难免会招人怨恨,背地里指摘的。     “素纨还病着,倒是算了,少说两句,何苦又招人说去。”双黛一边着急素纨的病,瞧着瑶影发火,又怕她白白得罪人,便在里屋扬头劝着。     “我怕她们说去?”     瑶影高声一扬,转眼瞪着一众婆子丫头道:“我如何不想做好人?可你瞧瞧这起子人,平日里素纨对她们还不好?一到有用的时候,一个个比脚底抹油还快!我们也是奴才,不交心也就算了。若是在姑娘面前也这般伺候,我非得拼出个没脸来!”     那一众人都不敢说话,没嘴的葫芦般戳在那,偌大的屋子里只剩瑶影怒极的喘气儿声。     “素纨怎么样了?”只听得一阵掀帘儿的声音,如蘅从外面走进屋。     那些婆子一瞧也唬了一跳,更是不敢搭腔。瑶影一见,连忙上去接了如蘅手中的手炉和貂鼠手筒,缓了声儿道:“还在里屋躺着呢,捂了这会子汗,身子还是懒的使不上劲儿。”     如蘅将身上披着的斗篷递给了身后的云岫,便提步朝里屋走,刚走到门口处,如蘅脚步一顿,转头瞥了眼那几个婆子丫头淡淡道:“瑶影说的,也是我想说的,平日里闹着惯着也就算了,但别因为这就越发长了脸,没了心肝儿,府里我也是晓得的,总有些个人,遇着硬的就软,遇着软的就登了脸,惯会做人的。我虽不说,但不要就把我当做没个计算,没个眼睛的泥菩萨,太太跟前儿的规矩都是知道的,若是再这般做事不上心,不尽力,不劳太太和老太太,我自己来动手,凭你是姊妹侄女儿给了哪个管家奶奶的儿子,还是哪家配房奶奶连着线的亲戚,或是家里有人在外面爷们儿跟前伺候,一律清白处治。”     小娘子语中虽满是漫不经心,却是含着少有的凛冽。           第二十六章 教训 - 御嫡 - 若相姒     那几个丫头只是小不懂事儿,这番话自不是说给她们听,原是说给那些个婆子的,那些个婆子不像丫头们青嫩,都是炸了一道又一道的老油条了,因着府里这的近亲,那的远亲,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便越发长了脸,挺起了腰子,不把规矩当规矩。     这会子听着如蘅搬出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又戳中了她们引以依仗的心事儿,自是惊得身子一抖,忙在一边儿陪脸笑道:“是是,姑娘跟前,我们哪敢啊,原是一时在做别的活计,不曾听见瑶影姑娘她们叫唤,下次再没这样的了,姑娘消消气儿……”     “你!”     瑶影见那婆子们睁眼说瞎话便气的要分辨,却被如蘅抬手一拦,如蘅轻笑出声,然后抬眼睨着那婆子道:“我竟不知嬷嬷们现在连声儿都听不全的了,莫不是在太太面前也是这般回话的?看来太太还宽松了些,原说严于律己,可见从严处之,方能律人。”     “哼,若是在太太面前也这般讨巧敷衍,早揭三层皮了。”瑶影瞪了那婆子们一眼。     那些婆子们吓得身子一颤,低头相觑不敢吱声儿。如蘅嘴角笑意凝滞,冷眼瞥了过去道:“可见嬷嬷们是年纪大了,咱们靖国府向来对下宽慈,既然身子骨跟不上了,倒不如都回去颐养天年来的好,没得让不知道的人说我们靖国府把人儿榨干了还不带放回本家的。”     那些婆子们一听唬的一跳,如今才晓得这三姑娘虽年纪不大,却也不是好蒙混的裹脚小娘子,连忙赔笑道:“哪能呢?身子骨都还硬朗呢,今儿是我们没分寸,以后再不敢了的,姑娘您是怜悯的菩萨心,还饶了我们这一遭儿。”     那些婆子们再贼精不过了的,这赖在靖国府多好,吃穿用度样样不愁,若是真回了本家颐养天年,倒不如在这儿来的自在。一听要放她们出去,自然忙不迭儿地请罪。     “再有下次,你们自个儿去老太太和太太跟前儿说吧。”     如蘅斜睨了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踏进里屋,那些婆子们一见,忙不迭儿地退了下去。     “怎么样了?”     如蘅抬眼瞧去,只见素纨软软靠在软枕上,阖着眼,脸色有些发白,鼻息声重,看着全身都没力气般。     “也不知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今儿一起就病成这般。”双黛一边回话一边着急。     如蘅转头看向簇儿道:“去寻个大夫来给瞧瞧。”     那簇儿应声便要往下去,却被瑶影拦着迟疑道:“姑娘……”     如蘅偏头看去,看着瑶影欲说不说的样子才恍然醒悟,府里的丫头不比正经主子,一旦生了病,大多是要送回本家去养病,病好了才能回来伺候的。     可如今是大寒的天儿,素纨又是着了风寒,若是放回家还怎么养?吃穿用药再如何也比不了府里,再说只怕那家里还比不过屋外暖和,能养好什么病来?     想到这儿,如蘅微微思虑了一番方转头道:“那就去给太太回了,只说素纨着了点风,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吃一两剂药就能好,我这屋里缺人,素纨又是难得稳重的性子,一时离不开,就只留在府里看大夫便好了。”     “唉。”那簇儿一听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如蘅倏然出声,簇儿忙又转过身来停吩咐。     如蘅思虑一会子,便转头看向瑶影笑道:“罢了,还是你去吧,你那张巧嘴这会子正派上用场,就说昨晚素纨在风口里巴巴儿等我回府,不慎着了寒,悄悄的,别让太多人瞧出来,莫扰了老祖宗。”     瑶影抿嘴一笑,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意思,府里人多眼杂,自个儿院子里的人不闹,保不齐院子外面就有那有心人去搬弄,太太倒是没什么,若是传到老太太耳里,素纨是断断留不在府里的,老太太疼自家姑娘跟什么似地,哪里能允许留了病气儿在姑娘房里。     “好嘞,我这就去。”瑶影笑着便出去了。     等大夫一瞧,只道夜里着了寒,又因惊滞所致,加重了些,如蘅听大夫说并不是大病,心里也就松了口气儿。待看着双黛她们给素纨服了药,才从里屋出来。     这时只见佟母身边的花袭打了软帘进来,藕合色的绫缎袄,下面一条簇新的葱绿绣锦裙,油光光的髻儿,耳边的一对儿红玉坠子越发显得皮肤细嫩,嘴角微翘着笑道:“三姑娘。”     如蘅一瞧,忙上前牵住花袭笑道:“好姐姐,你怎么来了?倒是稀客。”     说着如蘅转头一边吩咐小丫头们上茶端点心,一边拉了花袭往炕上坐。     花袭笑着瞥了眼瑶影她们,再瞥了眼内屋笑道:“素纨呢?她可是离不开姑娘的,这会子怎反不见人影了。”     如蘅微一愣,再一瞧花袭的脸色,分明是晓得素纨的事了,花袭是老祖宗身边儿最亲近的,若是花袭晓得了,莫不是老祖宗也晓得了?如蘅眉间一蹙,抬头看向瑶影,瑶影也蹙眉不安的样子。     花袭早瞧着这主仆的眼色交换,再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如蘅一愣,转眼看到花袭吃吃笑的样子便知花袭是拿她们打趣,因此一鼓嘴嗔道:“好姐姐,你又哄我们。”     “这蹄子,尽拿我们做笑料了,看我不挠的你起不了身。”瑶影一边笑着一边就朝花袭去。     如蘅也不拦,只在一旁坐了笑看着,花袭被挠的靠在引枕上笑的直快喘不出气儿了,便翻身坐起来指着瑶影笑道:“好个没良心的,若不是我遮掩,你只当老太太还有不知道的?”     瑶影停了手,如蘅一打眼看着花袭道:“姐姐的意思……”     花袭这才道:“你们前脚去大太太那请恩典,后脚便有人传到老太太那儿了。”     瑶影听了一急道:“我再小心不过了,竟还有那起子人能知道?莫非她们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你可怎么回的?”     花袭好似要说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逡巡了如蘅她们一眼,这才笑着道:“凭什么话要说给老太太听不是要我传的?我若不去传,谁会去多这个嘴?老太太房里玉笥我们几个玩的再好不过了,那其他的小丫头们,你指着她们敢去冒这个险做这等不讨好的事儿?”     如蘅抿嘴一笑,看着花袭道:“再没比你这样的好人了。”     花袭笑着看向瑶影她们三个道:“素纨,我,玉笥,还有这几个小蹄子打小玩一起,若是都不互相照拂着还指望谁去?”     瑶影她们都抿嘴一笑,花袭又转头看着如蘅道:“再者明知姑娘心疼素纨,我若再去替人传这话,那才是烂了心的。”     如蘅笑着拉了花袭的手道:“姐姐是最最的玻璃心,倒是有一起子没眼色的才是烂了心肝儿的。”     花袭敛了笑意看向里屋道:“素纨如何了?”     如蘅笑着道:“姐姐放心吧,大夫说了只是小病,养一两日就好了的。”     “虽说老太太不知道,可姑娘也得小心着点儿,别过了病气儿,否则老太太一心疼,就要怪我们这些丫头不会做事了。”花袭拉了如蘅道。     如蘅笑道:“姐姐放心吧,我让人烧一些个老陈醋,只当防防。”     花袭笑着进里屋看了一下素纨,便告辞道:“我可得走了,原是趁着老太太还在歇觉才偷偷来的,这会子老太太只怕要醒了。”     瑶影笑着道:“老太太是再离不开你的。”     花袭笑着给如蘅欠了身,便掀了帘子回去了。     瑶影道:“我原是再悄声不过了,竟还是没防住人。”     如蘅端起炕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嘴角一勾,摩挲着杯上的花纹道:“若是一心想寻我们的过错,再小心也能寻来,原不怪你,再者…”     如蘅语中凝着冷意道:“指不定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能保了?”     瑶影道:“姑娘的意思是…”     如蘅抬手打断瑶影道:“我也不过是猜测,再说…”还有东院母子几双眼睛盯着的,谁都指不定。     如蘅瞥眼看向瑶影她们道:“你们都小心盯着屋外那些个丫头,尤其是那些婆子们,但凡是有那心术不正,吃里扒外的,直接打发了,我自会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说。”     瑶影她们一听忙应了。           第二十七章 心悸 - 御嫡 - 若相姒     【姒姒现在新书一个周首推期,正在努力冲首页新书榜,喜欢本书的小伙伴们收藏本书,投个推荐票票,或者写个长评给姒姒吧,拉出女主蘅儿和神秘男主粗来鞠躬拜谢,卖个萌了~~~】     不过两日吃了几服药,素纨果然精神好了许多,身子也没前几日那般软了筋骨般,东西也略微能吃下些了。     这日趁着素纨屋里无人,如蘅独自去了素纨房中,素纨一瞧,连忙就要起身,如蘅上前按下了素纨的身子,抚慰的笑道:“卧着吧,自家人没得这些礼,左右这会子没人。”     “姑娘…”见自家姑娘把自己当一家人,素纨眼中一红,噙着滚烫的泪水。     如蘅笑着坐在素纨床边,抬手抚了抚素纨的脸笑道:“果然,吃了一剂药,把那寒一激,退了身就好了,瞧着要不了两天就能好全了。”     素纨微微点头,嗫嚅着没说话。     如蘅凝神看着素纨,缓缓抬手抚上她的手沉声道:“素纨。”     素纨抬起头来,却见自家姑娘眼中浸着一丝无奈与苦涩道:“有些事不要憋在心里硬生生毁了自个儿身子,该忘掉的…就忘掉。”     “姑娘…”     素纨自是晓得自家姑娘说的什么,眼中浸着泪,看着面前的姑娘,却恍然想到了那夜,大太太也是这般的艰难,这般的酸涩。     如蘅抬手拦了素纨下面的话,只紧紧握住素纨的手深沉道:“你是我身边儿的人,饶是谁要拿你作伐子,也得过我这一关,那夜的事,你只当没见到,原本怎么过照旧怎么过,你且安心,没人能从我身边伤到任何一个人。”     素纨如何不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担心自个儿,才用自己的承诺为她送一颗定心丸,素纨登时滚下泪来,回握住自家姑娘的手,语中坚定道:“姑娘,素纨打小伺候您,此生谁也不认,只认您一个主子,不论那夜的事我忘与不忘,此生素纨都会守在姑娘身边儿,替太太护着姑娘。”     如蘅笑着眼中一热,险些滚下泪来,只连连笑道:“好,好。”     两主仆就这样坐在那,彼此间默契的谁也不再提那夜的事,只说着些有趣逗笑的事儿。     正在兴头上时,只听得外屋有打帘的声音,只见瑶影疾步过来道:“姑娘,宫里来人了。”     如蘅眉眼一跳,素纨的手也微微一抖,如蘅转头问道:“来的谁?可是为什么事?”     瑶影咧嘴一笑道:“来的是还是上次的崔恩崔公公,听说是是皇后娘娘赏赐了姑娘和大姑娘好些东西,对了,还有御赐的呢。”     如蘅微不可闻的舒了一口气,别人没有看到,素纨却是看到了眼里。     “好了,快伺候我换一件儿正经的衣裳,咱们且赶着去。”如蘅说着便起身,转头又对素纨道:“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着,什么时候好了再说。”     素纨点了点头,抿嘴笑着道:“姑娘快去吧,宫里的事可等不起。”     如蘅微微颔首,便带了瑶影去更衣,待赶到了宁寿堂,只见一屋子的人,乌压压的,佟母高座在上,崔氏与薛氏自是在两边儿侍立着,佟如芜站在薛氏手边儿,下面则是佟如荇,佟如珣,佟如芷,和婉姨娘,周姨娘。对面儿自然是佟如筠,佟如铮,佟如璟,佟如荞,佟如苓,赵姨娘,最后面儿的便是秋姨娘。     一眼望去,皆正装盛服,虽不是赏赐阖府,但因着是天家的恩泽,自然是阖府的荣耀,必不能等闲待之。     “老祖宗。”如蘅捻着裙子走了进去。     “三娘,来。”佟母眯眼笑着对如蘅招手。     小娘子喜滋滋的跑了过去,佟母将小娘子拦在怀中爱抚的摸着笑道:“宫中事忙,你这丫头倒是叫人家崔领事等了许久。”     如蘅从佟母怀中窜出来,向着下首坐着的崔恩欠身笑道:“蘅儿人小腿短,紧赶慢赶耽误了公公许久,还望崔公公海涵。”     那崔恩一见,忙起身佝着腰连连道:“哎哟哟,三姑娘可是折煞了,奴才哪里受得起三姑娘这般。”     如蘅却是深深行了礼,然后抬头笑道:“崔公公是代替皇上和皇后姑母来传赏赐,自然象征的是皇上和姑母,天家威仪尊贵不可违,公公怎能受不了我这个小娘子的礼。”     此话一出,崔恩先是微微一愣,渐渐眉眼噙着笑,但很快谦逊道:“不敢不敢。”     说着崔恩转头对着佟母躬身眯眼笑道:“三姑娘好伶俐的玻璃心,怪道自上次家宴后,皇上和皇后娘娘一直都赞不绝口,这京城里可再难寻得与三姑娘一般的小娘子了,可见靖国府里的教导与别处不一样,老太君好福气。”     佟母眉眼带着笑道:“崔领事快别说了,不然这小娘子可是越发管不住咯。”     崔恩听了佝腰笑着,满屋子人见佟母笑得合不拢嘴,自然也都陪着笑,倒是热闹了一堂。     待崔恩宣了赏赐,两个小娘子自是同一份赏赐,只是独独如蘅又得了御赐的几封澄心堂纸,佟皇后赏赐的一双乌木三镶龙凤银箸。一众跪地受赏后,崔恩自是回了宫中复命。     “瞧着这赏赐便知咱们三娘聪明伶俐,合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眼缘儿,怪道说大嫂是最精明能干的,瞧着三娘就明白了。”薛氏笑着上前拉了如蘅的手,笑着对佟母和崔氏道。     崔氏抿嘴一笑道:“若说聪明机灵,阿芜哪里比不过蘅儿?说到底,是沾了老太太的光,老太太这般透着大智慧,又有福气,这嫡亲的孙女儿哪里会差呢?”     一句话,崔氏便将佟母高高地捧到了天上,怪不得东府大太太最得佟母欢心,人偏偏说高捧的话也能不落痕迹,这恭维既拍的自然又拍的巧妙,这便是本事,透着心眼子的本事。     佟母笑得早已合不拢嘴儿道:“倒是什么事儿也能把我带着,要我说,阿芜也好,三娘也好,都是难得的小娘子,阿芜稳重有礼,三娘呢,年岁小,才胆子大,透着机灵,总之啊,都是老祖宗的好孙女儿。”     佟母瞥眼笑看着一旁的其他姊妹:“就是筠哥儿他们兄妹,放出去哪个不是好的?这才是我们靖国府的好儿郎,好娘子。”     众人自是笑着称是,不偏不倚,不管里子怎么样,一碗水该端平就得端平,虽是几句话,让人听着舒坦,少些嫌隙,少些争执,家才能和,家和万事兴,佟母当家这么多年,又如何不晓得?     待说笑过后,各房各户自是回了自己的地儿。如蘅坐在炕沿儿撑着下颌拨弄着桌上的精致玉饰小玩意儿,崔氏则坐在另一旁,笑着看锦衾给方才的赏赐入账,入的自然是小娘子的账。     锦衾登记入册后,笑着道:“瞧瞧宫里每次赏下来给咱们姑娘的,哪样儿不是极好的?拿出去还不知得值多少价呢。”     崔氏笑着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娘子道:“这倒好,如今便能一点一点儿为咱们的蘅儿摞嫁妆了,这要年年赏下来,再加上我平日里积累的,到时候老太太那一份儿自然少不了,再有府里和母家的。”     崔氏算了算,抿嘴一笑,抚着小娘子的髻儿笑道:“到时候咱们的蘅儿可真成了个富娘子了。”     “太太还少算了皇后娘娘和惠贵妃的那一份儿。”     锦衾又笑着睨了眼自家的姑娘道:“再说了,既然是富娘子,那也得寻个绝世好郎君才行,不然哪里镇得住咱们姑娘,光嫁妆就吓跑了。”     崔氏“噗嗤”一声笑得合不拢嘴,小娘子却是埋了头窝在母亲怀里腻声腻气道:“母亲…..”     如此反惹得崔氏和屋里的丫头们笑的更厉害了。     说笑过后,崔氏便让锦衾将赏赐都存到库房去,锦衾答应着便吩咐小丫头们收拾。     “姑母不是赏赐了一双乌木三镶龙凤银箸么?”如蘅突然插了话。     锦衾自是捡了银箸过来道:“姑娘是说这个么?”     如蘅点了点头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对崔氏道:“母亲以后就用这个银箸吧,蘅儿喜欢这样式。”     崔氏笑着道:“你若喜欢便自己留着用。”     如蘅摇了摇头道:“如蘅就欢喜母亲用,母亲以后都要用这个。”     锦衾在一旁笑着道:“太太不是常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袄么?这会子小袄来暖心了,太太倒是楞了。”     崔氏笑着道:“好,好,蘅儿给的我自是喜欢。”     说着便转头对锦衾道:“以后我便只用这银箸了。”     锦衾笑着道:“是。”     如蘅却瞥了眼屋里的人淡淡道:“其他人都下去吧,只锦衾在就好。”     崔氏诧异的看向小娘子,但还是示意丫头婆子们都下去。待众人退去,崔氏问道:“蘅儿怎么了?是有什么话与母亲说?”     如蘅向崔氏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锦衾正色道:“锦衾,以后母亲一律的吃穿用具,都要检查一番,母亲近身的东西都由你保管就好,外面的婆子丫头不要沾手。”     锦衾眉头一抬,有些惊讶。崔氏则更是诧异的看向小娘子,却见小娘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因而问道:“蘅儿这是怎么呢?”     如蘅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的母亲说,难道告诉她东院母子狼子野心,想要毒害她,而佟维信却是薄情寡义,任由着宠妾灭妻?     如蘅眼中一黯,投到崔氏怀里闷闷道:“蘅儿常常做同一个噩梦,那个梦很真实,真实的就像亲身经历一样,蘅儿害怕,蘅儿不想离开母亲。”     待小娘子从怀中出来抬起头时,却是眼眶一红,跟只红眼的小兔子般道:“母亲,就听蘅儿的好不好?蘅儿害怕那个梦,蘅儿不想那个梦变成现实。”     是啊,前世的一切与她而言,不就是一场噩梦么?只不过那个梦真实的可以感受到痛苦,折磨,绝望,所以她不想,绝不想噩梦重演,她要改变,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母亲的命运,改变整个佟府的命运,还要改变那些将她推入深渊的人的命运。     崔氏虽然不知道小娘子做了什么样的梦,但她知道是与自己有关,小娘子害怕失去她,崔氏心中一酸,脑海中回想起那一日佟维信生冷的话语,冷漠的表情,还有凌厉的眼神,不由心中一紧,就好像有人深深攥住了她的心脏,就连呼吸都生生的疼。     “好,母亲听蘅儿的话,就让锦衾按着蘅儿说的做。”崔氏酸涩的将小娘子揽在怀中说着。     锦衾一听忙道:“是,姑娘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如蘅点了点头,突然激动道:“还有,母亲屋里所有的东西也要检查,包括熏香,总之,就是一花一草都不许放过,全部要日日检查,一日都不许少,否则不许摆进母亲的屋子。”     见着小娘子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崔氏更是心疼,只担心是不是那夜佟维信吓着了小娘子,还是小娘子冲撞了什么鬼神,不由紧紧将小娘子揽在怀中道:“好好好,都好,锦衾都照做。”     锦衾一见自家姑娘这般严肃,又是关系自个儿的主子,自然是当收了圣旨般不由正色道:“姑娘放心,锦衾一定都照做不误。”     见锦衾严肃的神情,如蘅从心里面舒了一口气,至少她们现在能有所防范,不至于从前那般眼睁睁看着母亲一天一天虚耗,直至最终躺在自己怀中,生生硬了身子,再也睁不开眼。想到那一刻,如蘅都恐惧到不敢闭眼,害怕一转眼,什么都失去了。     锦衾最是稳妥心细的人,只要有她上心,母亲就不会死,一定不会。她此生一定要让母亲平安的活一辈子,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她绝不会再看到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绝不会!           第二十八章 摆饭 - 御嫡 - 若相姒     【滚啊滚~~~收藏~~~票票~~~都不好要顾忌,砸向姒姒吧!】     春困秋乏,待如蘅一个午睡起来,已是夕阳将落。素纨,瑶影几个丫头端了盥洗物事来,如蘅接过青盐擦了牙,小丫头忙捧了漱盂上来,如蘅漱了口方凑身吐了。待盥洗罢,从素纨手中接过帕子接了帕子擦手。     “姑娘喝口桂圆儿汤,养养胃。”     素纨微微侧身,瑶影捧着个描彩漆盘,里面放着一个青花瓷的小汤盅和一色的小碗,素纨舀了几勺,捧着小碗略吹了吹上面袅绕的热气递到如蘅面前。     如蘅抬手接了,搅了搅便端碗喝了下去,递给素纨,又从双黛手中接过巾帕擦了嘴笑道:“只怕晚一会儿母亲那也该摆晚饭了,咱们且蹭一顿去。”     素纨瑶影她们抿嘴一笑,便服侍如蘅穿了衣裳,梳了个少女髻,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一起随了如蘅,刚走出门,便瞧着李嬷嬷打帘进来了,见了如蘅满眼笑意道:“姑娘这是要去哪?”     瑶影挑眉笑道:“姑娘这是要去找太太打秋风了。”     丫头们都捂嘴一笑,李嬷嬷嗔笑道:“小蹄子,属你猴子样的,姑娘也不管管。”     如蘅笑着道:“以后长发及腰,十里红妆之时,自然有人管,我何苦去做这黑脸。”     瑶影顿时涨红了脸,羞得低头不说话,小丫头们都可劲儿地笑,如蘅挑眼一看,转头对李嬷嬷道:“妈妈家里的事可都了了?”     李嬷嬷笑着道:“我们那一尺三分地能有什么棘手事儿,不过是鸡毛蒜皮,家里哥儿没个见识,媳妇儿又是个裹脚薄脸皮儿的,少不了我这个老婆子去舍脸了了,这不就念着姐儿,急赶着进来了。”     如蘅笑着挽了李嬷嬷的手往外走道:“妈妈不在这两天,倒是难为素纨瑶影她们几个了,可饶是这,我心里还跟少了什么似地。”     李嬷嬷眯眼笑着拍了拍如蘅的手,如蘅却是看到院子里的婆子都各司其职,勤快的跟什么似地,再一抬眼看李嬷嬷精明的眼神,如蘅抿嘴一笑,自是什么都晓得了。心里直念着母亲倒是选对了人了,李妈妈人和气,对她是一心再没别的,偏又不是那起子短浅粗糙之辈,明里是如蘅的奶娘,可暗里也是个能干事的管家。谁敢在她面前耍心眼,那才是不要老脸了。     如蘅挑眼一笑,一行便朝崔氏院里来。只见院外站了几个婆子,便心知母亲是在处理府里的事,掀了帘子进去,锦衾站在里屋门口瞧着了如蘅便喜的欲说话,如蘅忙做了个悄声的手势,指了指偏屋,锦衾自是晓得意思,便由着如蘅去了偏屋。     如蘅进了偏屋,便有丫头们端了些糖蒸酥酪,梅花小饼儿这些个如蘅素日里喜欢的吃食。如蘅自坐在那吃了几口点心,便一边看着眉染,闲袅她们坐在杌凳上打络子,一边说笑。     没一会子,锦衾便笑着进来道:“太太一听姑娘早来了,只怪我不早说,这会子正说我呢,姑娘可好歹替我圆补圆补。”     如蘅笑着牵了锦衾的手去了崔氏的里屋,崔氏一瞧忙腾了身边儿的位置,招手笑道:“快来。”     如蘅捻了裙子就笑着坐在崔氏身边儿,崔氏笑着道:“来了也不叫锦衾说,把那些子琐碎事儿办完了,她才告诉我,白白在那边儿等那么久。”     如蘅笑着道:“府里的事儿要紧,我坐在那边儿和眉染她们说话,看她们打络子倒也没闲着。”     说着如蘅蹭到崔氏怀里笑道:“我原是来母亲这蹭吃食的,莫不是还要大张旗鼓的嚷的阖府都晓得?”     锦衾眉染她们都在一边儿笑,崔氏则抱着小娘子道:“女儿同娘吃饭天经地义,哪里还用得着蹭。”说着崔氏瞥眼看着锦衾道:“摆饭吧。”     待上了桌子,崔氏拉了小娘子坐下,锦衾在一边儿站着替崔氏布菜,素纨则站在如蘅一边儿布菜,小丫头们捧了大红漆捧盒,端出一道又一道,如蘅一瞧,胭脂鹅脯,酸笋鸡脯汤,还有碧粳粥这几小样儿,却全是自己喜欢的。     正欲动筷时,只听得外面掀帘道:“老爷来了。”     如蘅手中一抖,崔氏忙放了筷子起身,如蘅也默然起身,只见佟维信跨步进来,一见满桌子的菜还有桌边儿的崔氏和如蘅,便启唇笑道:“我倒是来得巧,正赶上了。”     如蘅诧异地一抬眉,只见佟维信眉梢带着笑意,竟一时有些陌生,从什么时候起,便不曾在母亲这里瞧见佟维信是带着温和的笑进来了,不知为何,如蘅总觉得有些反常,有一句话说得好,反常即有鬼。     崔氏虽也微楞片刻,但见着如此自是欣然上前伺候佟维信更衣道:“爷要来怎地也不派小子说一声儿,也好备些喜欢的吃食。”     佟维信摆了摆手笑着入座道:“不妨的,这些便好了。”     说着佟维信一抬眉看着如蘅道:“蘅儿也来了。”     如蘅当即咧嘴笑道:“父亲是来得巧,蘅儿却是赶着点儿来蹭饭了。”     佟维信听了笑着向崔氏道:“看来你这儿的吃食倒比别处的好一些。”     崔氏抿嘴一笑道:“蘅儿也快坐下来,只怕也饿了。”     佟维信点头对如蘅招手道:“来,蘅儿。”     如蘅虽不愿坐在佟维信身侧,但还是只得坐了下来,丫头们都盛了饭,小娘子默默坐在那趴着饭,也不说话,佟维信又向来是讲规矩,肃谨的一个人,丫鬟婆子们也是沉着声儿,偌大的屋子里站了一堆人,倒只听得杯盘之声。     没过一会儿便听得打帘的声音,只见佟维信身边儿的周允忙不迭儿进来道:“老爷,太太。”     “什么事儿?”佟维信眼都没抬一下就问。     “养德殿的李老爷今日来拜访了,老爷您看….”周允打眼试探着问。     养德殿李老爷?那不就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内御前总管李德盛么?来寻佟维信做什么?如蘅虽埋头趴着饭,却在心里思忖着,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向佟维信。     佟维信眼一抬,便皱眉敛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周允一看,忙道:“是,奴才这就去。”说完麻利儿就下去了。     屋内又是沉寂,佟维信脸色却是愈发难看,眉头深蹙,沉着脸,似是在愁烦什么,不过用了几口便将筷箸“啪”地放在小瓷盘上。声响虽小,却很巧,不高不低的正好落在崔氏与如蘅耳中。     那崔氏是再会看眼色不过了,早觉察出佟维信心有恼人事儿,这会瞧着,便递了一碗酸笋鸡皮汤道:“也这是怎么呢?宫里李老爷可是寻老爷有要事?”           第二十九章 故作 - 御嫡 - 若相姒     【收藏,推荐票票~~~~都甩起来吧】     佟维信看了崔氏一眼,接过汤没有喝,抬手放在桌上肃声道:“算不上要事,但也是可大可小的。”     崔氏没有接话,知道佟维信必是有后话,只见佟维信敛着眉,舀了一勺子汤喝下,这才沉沉将汤匙搁在一边儿道:“当今圣上文学风雅擅书法,又喜好诗词,所做诗篇之多之精,堪比‘词中之帝’李后主,安徽学政朱韫便上书,请求整理圣上所做诗词,编成诗集,以供后人流传瞻仰。”     崔氏听了一笑,替佟维信夹了一儿胭脂鹅脯道:“这岂不是好事。”     佟维信沉然道:“这自然是好事,更是我朝盛事,朝上众臣是赞不绝口。”     但凡是处于太平盛世,手握乾坤的皇帝,定是喜欢天下臣民无不为其歌功颂德,如蘅听在耳中,暗自思忖,却等着佟维信的后话。     果然,佟维信顿了一刻道:“圣上龙心大悦之下,不仅大笔一挥准了,又道古今文人大家留下的诗篇颇多,只可惜许多都是孤本,难得现世,不免大憾。圣上便又下了旨意干脆一并整理古今诗集诗篇,编成一部总诗,这前期重中之重便是搜集和整理,若说这来源出处,一部分自是宫中的文华阁藏书,这倒好言,不过多派人手,多劳些神;这剩下的一部分….便是来自民间。”     说完佟维信挑眉看向崔氏,眼中却是闪着耐人寻味的意味。     听到这儿,如蘅已是听出了些道道儿,这民间藏家不少,孤本却最是难寻,也最为珍贵,一般人谁肯把自己私藏的隐世孤本平白献出来,就是多看一眼,只怕也不愿的。     再者…如蘅嘴角扬笑,这民间藏书最多应是哪?除了江南一带的文人世家有这风雅,有这能力,还能有谁?怪道佟维信今日这般,如蘅心下已了然,想来那日与老祖宗单独深谈,他佟维信别的没放在心上,最后一句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崔氏虽非侯门世族,但也是清流世家,朝中那些眼高于顶的清流文人,江南那些不屑仕途的隐世文人,你笼不住,崔家却能留得住,这对于筠哥儿,铮哥儿,还有佟家,都是一笔隐势。”     话犹在耳,老祖宗这句话说的极对,就是如蘅也不得不承认。     “这差事说好了是皇差,说不好了就是烫手的山芋,圣上却是沉甸甸地递给了我…”佟维信沉然收回了目光。     可不是么?皇帝赏你的别说是烫手的山芋,就是抹脖子的刀子你也得稳稳的接住,恭恭敬敬的谢个恩,干净利落的把自己划了!     如蘅心下一嗤,佟维信不是一直想在朝堂上得脸,风光无限么?这会子赏下来这差事,反倒头疼了。也是,办的好了自然长脸,在皇帝面前得了青眼,若办不好了,如蘅嘴角凝滞,那就是丢的皇帝的脸面,日后那……     可见无事不登三宝殿是真的,如蘅心下冷笑,只怕方才周允进来,那主仆对话也是早有预谋的吧,否则会有那么巧?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进了母亲的屋子那周允便来了?就是李德盛来府多半也是假话,不过是引话的托辞罢了。     佟维信见崔氏在凝思,便道:“放眼看去,除了江南一带,哪里会有这些个孤本藏书的?江南之行是少不了的,那江南文人…”     佟维信挑眼看向崔氏道:“你也是晓得的,孤冷傲气的居多,若这一趟就这么去了,只怕是难寻,到时候回来确是不好交代,辜负了皇恩。这会子那李德盛来,无非是为着这事。”说完佟维信端起汤碗凑在嘴边儿,却是凝眉深思。     崔氏听到这儿,笑着道:“我说爷是为什么呢,原是为这个,那倒好办了,爷也不必为此食不下咽了。”     “哦?”     果然,如蘅瞥到了佟维信嘴角闪过一抹笑,放下碗便一挑眉状似惊异的看向崔氏道:“你有法子?”     崔氏笑着道:“爷竟是忘了我们崔家的渊源了,从祖辈上,崔家便与江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跟那连着的藕丝一样,那江南许多文人世家与我们是世交,小时候父亲没少带我们兄妹前去拜访,交情自不在话下,就是哥哥如今也与那江南的石家,谢家,曹家,许家都常有书信来往,每至江南也常去的,爷啊…只管去,我到时候只给扬州家里修书一封,到时候爷经过扬州时,只需哥哥陪同,左不过是借了那些孤本抄录,又不是朝廷拿了就不给了,这虽是朝廷办的,却是造福后人的,想那几位老爷子也没有不明理的。”     如蘅一垂眉,深深为自己的母亲不争,江南的石,谢,曹,许四家,是江南文人世家之首,在江南威望极高,有世交崔家牵线,如何有不答应不帮衬的?他们一允了,那其他人还不是跟着就允了。如蘅看向自己的母亲,平日里明明是好强的,可一搁在佟维信面前就柔了,一个情字,偏偏最蒙蔽人眼,也蒙蔽人心。     果然佟维信眉头一松,眼角凝出了笑意道:“我竟当真是忘了,如此自然是好的。”     忘了?嗬!但凡是能利用能算计,能为他前程风光铺路的人,他佟维信还有忘在脑后的?如蘅听了心下冷笑。     只见佟维信抬手抚着崔氏的手温声道:“阿懿,这些年辛苦你了,阖府上下几百口子人,全你操心劳力着,人说娶妻当娶贤,我当真是娶了贤妻。”     感受到手上骤然的温暖,崔氏心下一酸,抬眼看向眼前的夫君,从前聘娶时,人人都说她嫁了个好郎君,佟家大郎君,世袭爵位,品貌气度皆翩然不凡,又是难得的柔情温润,那时不知多少女儿闺阁都想交予心,可偏偏她崔懿嫁给了他,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那时少年小夫妻,他对她的好,就像冬日里的一件儿斗篷,暖暖的将她裹着,如今想来也像喝了一碗甜汤一般,一路甜到心里。若非秋氏,他们或许至今也会如从前那般吧,崔氏抬头看着佟维信温润的眸子,终究,他是记得她的好,念着她的情的。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话终究是没错的。崔氏眼中凝着泪,哽咽着欲说话,竟是说不出来的,是太欣喜了吧。     这一幕落到如蘅眼中,早已一腔闷着的愤怒,手中紧紧攥着筷箸,紧紧咬着牙关,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弃绢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如蘅已看到太多薄情假意的男子,一个齐祯,一个便是佟维信,用时捧在手在,不用弃之如履,此刻对她母亲温情缱绻恋旧情,可还记得那日雪夜里那般无情冷漠的话语?可还记得母亲从前腹中死去的孩子?     嗬!既然想从这正院捞到好处,那也得许一些什么,不然也太便宜了些。           第三十章 筹码 - 御嫡 - 若相姒     【新书不易,求收藏~~~求推荐~~~姒姒依仗各位大大了】     想到这儿,如蘅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抬眉看向佟维信咧嘴笑道:“父亲要下江南?蘅儿也要去。”     乍然一声,把佟维信一愣,转头看过去,却见小娘子眨巴眨巴眼,眼里跟闪着光一样,亮亮的。不由扯起笑道:“咱们公府里的孩子哪有轻易抛头露面的?别的我也许了,单单这个可是不行。”     “蘅儿!小孩子又胡诌了,爷别挂心。”崔氏笑着一边打圆场,一边给小娘子作眼色。     谁知小娘子全然没看到一般,气鼓鼓,皱的跟个小包子脸一样道:“大哥也是公府里的儿郎,大哥不是也早跟着父亲办差出去玩了么?”     佟维信一听,朗声笑起来,然后点了点小娘子的鼻梁道:“你大哥那是去办差,可不是去玩儿,再说了,你哥哥是小郎君,到了年岁就该出去打磨打磨,入个小职办办差,磨磨性子,你不一样,你是小娘子,哪有小娘子入朝办差的,莫不是咱们家蘅儿还想做个女相?”     见佟维信在笑着打趣,便是没发火,崔氏暗自松了一口气,转眼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会意地暗下扯了扯小娘子的衣衫,谁知这小娘子却是没有管,只撅着嘴,蹦豆子般道:“父亲哄我,二哥哥也是小郎君,为什么二哥哥没有跟大哥哥一样入职办差?”     佟维信手上一滞,嘴角笑意渐渐凝滞,眼角斜睨了崔氏,却是倏然笑着岔开话题道:“这小丫头,倒是吧嗒吧嗒跟我梆梆的,怪道老祖宗总说我们家蘅儿生的一张巧嘴像你。”     佟维信转眼笑着看向崔氏,崔氏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如蘅心下一沉,正当失望之际,只听得崔氏笑道:“蘅儿倒是也提醒了,如今铮哥儿也是十五的小郎君了,筠哥儿以前十四就谋了差位了,铮哥儿如今也该磨练磨练了,小儿郎就得摸爬滚打,才能练出本事来,拘在这四方天地里,倒把性子磨软了,爷说呢?”     如蘅眼中一闪,心下松了一口气,还好!母亲总算没被佟维信的温言软语蒙了心思。     如蘅暗自抬眼看去,佟维信嘴角抿着,眼中的沉翳之下却是透着精明,她晓得,佟维信这会正在谋算,如蘅勾起笑意,她知道,佟维信没得反驳,小郎君出去磨练是再正当不过的,他没道理一直拘着,再者,他如今还指着崔家替他谋事,总得要丢出一个等价的砝码,这交易才能做下去吧。     果然!佟维信眼角凝笑道:“这话倒是,一时忙于朝政,竟险些忘了,如今铮哥儿大了,也该和筠哥儿一样磨练了,以后也能有些个出息。”说着佟维信便向崔氏道:“你且放心,过几日我便安排铮哥儿的差事。”     崔氏颔首一笑,佟维信又转而看向眼前不甘赌气的小娘子笑道:“小娘子还是在家陪着你老祖宗,多学学女红琴棋的好。”     只见小娘子独自生着闷气,撅着小嘴,皱着小包子脸,“啪嗒啪嗒”戳着碗里的饭,倒逗得一屋人都笑了,可没有人知道,笑得最开心却是如蘅。     绕了大半天的圈子,总算让二哥能出去历练历练了,想着二哥那雏鹰一般的性子,一直想着能出去摸爬滚打一番,偏偏拘在这小院里,急的什么似地。只要大哥和二哥在外面历练出本事,他日能有大作为,她们长房就能在府里如磐石一般稳固,别说一个三房,就是来个四房五房又能如何?想到这儿,如蘅越发开心,偏偏面子上不能显露出来,便撇着嘴,却吃的再开心不过了。     “过些日子璟哥儿的生辰也该到了…”听着佟维信不大不小的声音,如蘅停下手中的动作,耳朵立即竖起来,暗自听着下面的话。     “如今好不容易开春,天气回暖正是走动凑热闹的时候,一个寒冬倒把小娘子们玩的心思都拘没了。”     佟维信笑看了如蘅一眼,转头看向崔氏道:“我想着不如趁着这机会,让东西两府的孩子们都玩闹玩闹,摆上几个小桌子,如今我们也是难得和这些小辈们一起围着热闹,倒不如也加进去,看着小辈们欢喜,也只当是享天伦了。”     崔氏虽是在笑,可眼中却是一黯,佟维信倒会为三房作脸,一个庶出,倒快赶上嫡出的地位了,更何况在兄弟姐妹里面,佟如璟只算个小辈,倒让他们这些个哥哥姐姐齐齐儿给他贺寿做生辰?还要东府里的老爷和太太增喜?     如蘅心下冷笑,这如意算盘不要打的太精,知道的是给三房贺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长房嫡出过生辰呢。     佟维信见崔氏没答话,便转眼看着小娘子笑道:“蘅儿可想和哥哥姐姐们热闹热闹?”     嗬!当真以为她就是个赏一颗糖就忘了爹娘的人?如蘅眼睛一脸,扬着脸咧嘴笑道:“想。”     崔氏心下一黯,佟维信却是笑得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正当佟维信要一言拍定时,却听得小娘子倏然闷闷道:“可是……”     打眼望去,小娘子脸色一黯,有些可惜的支支吾吾道:“近些日子里老祖宗身子不大好,前些日子还喜欢逛园子,可这些日子都懒怠动弹,老祖宗一向喜欢身边的丫头们热闹,可前日老祖宗屋里的丫头玉钗和其他几个小丫头在屋子前面斗草玩,扰了老祖宗,挨了花袭一顿骂,差点没给撵出去,哭得泪人儿一样。”     如蘅抬眼瞧去,见佟维信抿嘴默然,嘴角渐渐勾起一丝笑意,但很快又作小媳妇儿状道:“蘅儿也想和哥哥姐姐还有弟弟妹妹们玩儿,可只怕这太热闹了些,会触着老祖宗,老祖宗不高兴,蘅儿也不安……”     说完如蘅瞥着眼瞧过去,佟维信沉着脸在冥思,崔氏在一旁瞧了,自是陪着笑道:“是了,老祖宗这几日身子不爽利,那宁寿堂清净的什么似地,平日里丫头们多闹腾,如今都跟没嘴的葫芦一样,若是我们这里大张旗鼓的摆桌子,只怕触到老人家不高兴,只当我们心里没有她了。”     说着崔氏挑眼试探地看着佟维信。     默然片刻,佟维信沉声敛语道:“那该当如何?若不办倒也显不得咱们府里的体面,只当拘谨的连个小辈的生日也不能办。”     “办自然是要办,只要依着其他房里的例子,老祖宗也不会说什么。”     崔氏笑着道:“三房关起门来自个儿热闹一日,谁还能说个不是的?”     到底是显不得府里体面,还是为她们三房仗不得脸面?如蘅冷笑,见佟维信有些沉抑不发一言,因而天真烂漫的笑道:“若是只要七弟关着门过生辰,只怕清冷了些,蘅儿怕七弟心里埋了失落,只当我们这些做姊妹兄弟的不与他好,也显得父亲母亲不重视他,再者,姨娘屋里三人加起来左不过月例六两银子,若是摆一桌太好的,后面不知该怎么办,若不好,又难免让下面人看清。”     说完如蘅抬眼探询的看佟维信。     果然这话说到了佟维信心坎儿上,自是眼角带笑道:“那依蘅儿说,该怎么给你七弟做生辰的好?”     如蘅笑着道:“蘅儿想了个法子,我们东西两府其他房里的兄弟姐妹们,每人让小厨房送去一道最精致拿手的菜,这样聚在一起,既是一份心意,也解了难,七弟玩的开心,自然也是我们兄妹们情深连着心的,父亲说…蘅儿说的可行?”     佟维信见天真的小娘子眨巴着眼看着自己,微一凝思,这也是给三房做了面子,便朗声笑着抚小娘子的头道:“蘅儿当真是个小诸葛,聪敏的紧。”     如蘅咧嘴一笑,却不知心里正盘算着。佟维信转头搭着崔氏的手笑道:“小娘子和你一样,可见是你教的好。”     崔氏抿嘴一笑,垂首道:“都是老祖宗**的。”     佟维信笑着点了点头,凝眸看着崔氏,崔氏嘴角微抿笑意,偏着头不说话。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扯了扯如蘅的衣服,如蘅看去,却是婆子丫鬟都悄然往外退,如蘅心下一沉,再抬眼看佟维信的神色,看来今日是要宿在母亲这儿了。     看到锦衾和李妈妈眼角掩不住的笑意,瞥到崔氏微微红晕的脸和嘴角微漾的笑意。如蘅突然心中一阵酸涩,垂手紧紧攥着裙边儿,挣着手不愿意走。     “天色渐晚。姑娘还没给老太太请安吧,这会子想必老太太也用过饭了,这会儿陪姑娘去了,正好消消食,一会儿姑娘也好安睡了。”     李嬷嬷见自家姑娘没反应,只当小娘子不懂得个中隐晦,只得一旁扯着笑道。     “去吧,老祖宗疼你,日日也该去膝前逗笑说话儿,哄老祖宗高兴才是。”佟维信转眼看了看埋头的小娘子,点了点头道。     如蘅再没法子,抬眼看到母亲难掩的幸福,心头一沉,跟堵了一块儿大石头一般闷闷的。     “蘅儿去老祖宗那了。”     如蘅紧紧攥着襦裙,垂着头,只对着崔氏方向道了福,便转身提裙而去。脸上虽是克制着,可那眼中的泪却是尽流到了心里。     待小娘子步步生风的走到抄手游廊上,一众婆子丫头急急忙忙低着头跟着赶,却是累的够呛,正在这时小娘子猛然顿步停了,惊得李嬷嬷忙然站住脚诧异道:“姑娘怎么了?”     如蘅没说话,抬眼看了看身后立着的几个丫头婆子淡淡道:“你们都先回去准备着,我和李妈妈还有素纨去老祖宗那儿玩一会儿便回去歇息了。”     那些丫头婆子自是应声下去了,偌大的游廊里只剩如蘅三人,李嬷嬷自然明白自家姑娘有话说,因此在那儿站着等后话,素纨则沉沉稳稳立在那儿不说话。     如蘅抬步慢慢的走着,李嬷嬷与素纨在一旁跟着,沉寂的长廊只听得小娘子冷冷的声音道:“到时候放话下去,叫小厨房的人随便选样菜色便是了,这些杂事,没得别来巴巴儿地问。”     虽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李嬷嬷却心里明镜一般早就转过弯儿来,眼眉迅速一抬,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又立马敛眉道:“姑娘放心。”     如蘅停下步子,冷笑一声道:“给东府芜姐姐也通个声儿,她一向不喜三房,自然也懂得。再者…”     如蘅翘眉看向李嬷嬷凝着冷笑道:“这菜啊,就得搁一会儿工夫才能入了味,做好的菜搁上半个时辰,再送过去,也只当权我们的心意。”     李嬷嬷凝着笑,抬眉道:“姑娘且放心,老婆子知道怎么做。”     如蘅这才微微一笑,便捻起裙子道:“走吧,咱们去寻老祖宗的热闹去。”     李嬷嬷笑着跟上,却不知不觉发现自家姑娘个头长了,心智也成熟了,别人不晓得,她却是晓得的,老太太这几日虽是身子懒怠,但也不是大事儿,刚刚小娘子一番话虽夸张了些,但也搀着事实。话啊,就是这样,真真假假一搀和,谁也辨不出真假来。     再说了,量谁也没那胆子去老太太身边儿腆着脸问:“听说您老这几日身子不好,火气大?”那才真是要讨一顿骂的,李嬷嬷心里揣笑,快步跟了上去。           第三十一章 雷霆 - 御嫡 - 若相姒     连着半月余,佟维信往崔氏院里去的时候比从前倒多了,莫说是东府,就是西府里的仆子丫头都惊异了不少,都说东府老爷和太太三分见面就如仇,倒叫三房占了不少脸面。如今又是这场景,不免觉得纳罕。倒是宁寿堂的佟母瞧了,嘴上不说,却是慰在心里,心想着元晦终究是听进去了些。     如此崔氏院里自然气象不同以往,崔氏身边的丫头们无不为崔氏暗自高兴,她们这面冷心热的太太终究是熬出来了,若说崔氏高兴不?那自然是喜在心里,乐在面儿上,就是锦衾也为自个儿主子喜得落泪。     然而另一处就不同景象了,东院里这会子关起门来,屋里冷冷清清,秋姨娘母子三人落座在桌前,面对着一桌子菜,却是无人有动筷的心思。只见秋姨娘狠狠地攥着绢子,看着眼前的这一桌子残羹冷炙,便恨不得一桌子掀了干净。     秋姨娘眼中闪过一抹凌厉道:“她们别欺人太甚,凭什么她们过生辰就跟贺千秋一样,摆酒席,搭戏台,闹热的跟什么似地,偏我们铮哥儿过生辰,就要这般做贼般的?”     秋姨娘拾起筷箸,戳了戳眼前的几盘子菜冷笑道:“她们也太会做人了,一家一家赶着趟的送一盘子菜来?怎么?我们就贫穷下作到这地步,连桌子酒席也办不出来?她们也别太眼低!就算我们月例比不得她们又如何?那老爷日日流水送来的东西玩意儿还少了?随随便便也能摆出几大桌子流水席来,偏她们送来这些个冷了七分的低等菜色来,踩谁的脸面呢?”     说着秋姨娘“啪”一把将筷箸扔到了地上,偌大的屋子里只有筷箸弹在地上的声响。     佟如璟今年不过满十二,承了佟维信和秋姨娘的好相貌,生的与他姐姐佟如荞一般,白净清秀的面庞也无怒,只嘴角勾起一抹笑,倒是悠然的拾了筷箸夹了一筷子尝了,瞧着倒安静文稳,可佟如荞却从这弟弟的眼角看到了阴沉,是的,阴沉!     佟如荞嘴角瞥起笑意,能沉得住气,拿捏得住分寸,不怒不惊的人才能谋算大事,她这个弟弟倒是有了几分这样的意味。那越王勾践能卧薪尝胆,汉相韩信能受胯下之辱,最后不照样是一雪前耻,风光无限?佟如荞冷眼斜睨眼前的饭菜,这又算得如何?     “今儿是璟哥儿的好日子,母亲何苦不自在。”佟如荞在一旁勾笑劝慰。     秋姨娘冷眼道:“我本早就说动老爷要为咱们璟哥儿办一场闹热的,却硬生生被大房给压下了。听说如今那铮哥儿,老爷就要给他谋差事了,凭什么她崔懿的儿女在外在内有头有脸,偏叫我们不得好?如今老爷也去她那比以前勤了,她崔懿倒是一时风光的紧。”     佟如荞见自个儿母亲手中捏得桌幔也要碎了,眼中厉光闪闪,不由勾起一丝更明丽的笑意道:“有句俗话说的好,打蛇打七寸,她崔氏再得意,不过是靠着这两个儿子过活,只要咱们下死手捏住了她崔氏的七寸….”     秋姨娘心下一亮,转眼看过去,只见人前一向娇柔的佟如荞此刻却是阴冷的可怖,嘴角冷笑着吐出恶毒的字眼来:“生生给她捏碎了,瞧着那猩艳艳的血,那才漂亮了…”     说着佟如荞瞥向秋姨娘笑道:“到那时,母亲什么气也都出了。”那笑极像寻到了猎物的狐狸。     秋姨娘瞥眼看向自个儿悠哉的儿子恍若了悟般笑道:“怪道你们倒是镇定,却原来是有法子了。”     佟如荞瞥眼与佟如璟相视一笑,只见佟如璟嘴角勾起冷意道:“母亲且安心,不是有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     佟如璟冷嗤了一声道:“也要不了十年,过不了多久,崔氏便能眼睁睁看着她儿子往地狱里掉。”说完佟如璟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抬手一饮而尽。     秋姨娘眼瞥向佟如荞,扯起笑意道:“那我可真要等着了。”     过了几日,如蘅心下想着近日佟维信正为二哥佟如铮谋差事,想来二哥必是喜不自胜,因此携了素纨与瑶影便朝佟如铮的院子来,穿花度柳间转眼便到了院门口,如蘅提裙便笑着朝里走,恰巧遇见了伺候铮哥儿的丫头青缨正满脸愁色,手中不安地交错着。     “青缨。”如蘅笑颜走过去。     青缨身子一颤,看见如蘅忙过来道:“姑娘来了。”     如蘅笑着道:“我是来看二哥哥的,哥哥呢?可是在书房看书?”     青缨愁色的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如蘅正诧异,便见青缨急的要掉泪道:“好姑娘快想想办法吧,这会子老爷正在书房里责骂二爷呢。”     如蘅笑意一滞,蹙眉敛了神色道:“怎么回事?”     只见青缨急着道:“我们也不知是怎么个缘故,只隐约着听老爷来找二爷,是为二爷寻了户部的什么差事,二爷似是不愿,想要去军营,老爷就气得责罚到这会儿,偏二爷不知怎么就拗起来,连老爷也不让。”     如蘅眉头一松,算是明白了,佟维信自己喜欢仕途官路,便硬强着别人也要按着他谋算的路来,身边人人都是他的棋子,只他想做那下棋操纵的人,哥哥向来不喜官场风气,厌恶至极,再说如今又是年轻气盛的哥儿,别的只怕都好说,偏生未来的路和媳妇儿这两样,拼死也要自己选的吧。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     如蘅走了两步,突又折回来对青缨道:“你去悄悄把这事儿告诉花袭。”     青缨点了头便立马去了,如蘅加快步伐来到书房,只听得里面响起了佟维信阴冷的声音:“逆子!我舍着脸给你谋得好职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倒敢跟我当面忤逆?这是谁教你的?成日里不学无术,只晓得舞枪弄棒,跟个草莽何异?难不成我养你教你至今,竟养出了个梁山莽夫?”     “父亲,儿子不敢忤逆父亲,吏部差事固然好,只是儿子志不在此,儿子也不敢不学无术,每日都研习兵法,勤练刀剑,儿子只想去军营历练,惟愿他日能请缨出征,一枪挑了蛮子的老窝,安邦定国,求父亲成全儿子。”     小郎君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地有声,更是透着坚定不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佟维信脸色阴沉的可怖,渐渐冷笑出声,佟如铮刚抬起头,却见一个茶杯从耳边擦过,“哐啷”一声砸在自个儿脚边,顿时炸开碎成了渣,一道碎碴子擦过小郎君的脸,割出血丝来,惊魂之下,小郎君却仍跪的笔直,纹丝不动,一脸的坚毅不可动摇。     “安邦定国?”佟维信冷嗤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这几个字?我都替你惭愧。”     “儿子跪请父亲成全。”佟如铮仍旧磕了个头沉然道。     “你死了这条心!”     佟维信怒吼着转过头,抬脚走到书桌旁,又步步生风的走到佟如铮面前指着厉声道:“你既是我佟家的儿子,就得按着我的意思办,按我给你铺的路走,要么给我当即上任,要么就给我一辈子守在这一方天地里,用不着你出去办什么,我靖国府也养得起!不指着你做什么!”     如蘅听了心下冷笑,顺者昌,逆者亡,哥哥不顺命,他就要把一个好好的小郎君当小娘子一样裹着脚,拘着养,生生断了后路么?     “父亲,疆场杀敌也是堂堂男儿之举,儿子不喜欢日日钩心算计,阿谀奉承的官场,只想醉里挑灯把吴钩,拿刀拿剑保家卫国,拼出一枪热血来,为何父亲不能全儿子的愿呢?”佟如铮紧紧攥着拳,眼里满是不甘与不屈。     “放肆!”     佟维信一掌拍在案上,转身厉声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要你跟着佟家的姓,是我佟维信的儿子,这辈子就是死!也别想踏入军营!我佟维信的儿子就得给我紧紧记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佟维信端的是风雨雷霆之势,脸色阴沉的入黑云一般,佟如铮却仍昂首坚定道:“儿子不敢忤逆父亲之意,但也决计不愿遵从父亲所铺之路。”     “你!”佟维信脸色阴郁的提步上前,正欲一个耳光扇下去。           第三十二章 长远 - 御嫡 - 若相姒     “哥哥!”突然得一声,脆生生的,亮耳极了。     这一声惊的佟维信手中一滞,佟如铮身子也一震,转眼看过去,却是俏生生的小娘子,掀了帘子提裙走进来,脸上笑开了花。     “蘅儿你怎么来了?快出去。”     佟如铮见自己的妹妹来了,瞥眼看到父亲脸色不善,心中一紧,连忙抢先出声。     “父亲也在这儿。”     小娘子笑着看了佟维信一眼,只当没看到佟维信阴沉的脸色一般呱呱唧唧道:“知道二哥哥就要和大哥一样长成人,办差事了,蘅儿专门来给哥哥贺喜的,哥哥要去哪个部?”     小郎君嘴角一沉,有些怏怏不说话,如蘅挑眼看向佟维信,又垂眼打量着佟如铮道:“哥哥跪着做什么?是惹父亲不高兴了么?”     说着小娘子也不怵,捻着裙子,迈起小腿儿跑到佟维信身前,小心扯着佟维信的衣衫乖巧道:“不是说童言无忌么?哥哥还小,父亲就不要生哥哥的气了。”     佟维信眉头微展,冷睨了佟如铮一眼,然后挑眼看向身前的小娘子道:“蘅儿,你告诉父亲,你二哥哥是和父亲,大哥一样入朝做官的好?还是去军营里做个没出息的莽夫好?”     小娘子凝思了一会儿,仰头绽开花一般的笑脸道:“自然是和父亲大哥一样做官好,穿着朝服威风凛凛,以后还能封侯拜相!文人不都把这叫蟾宫折桂么?能折嫦娥门前的桂花树,自然是好的。”     佟如铮一听,心一下沉到谷底,垂着头不再说话。     佟维信听了,看着眼前娇俏的小娘子朗声大笑道:“好,说得好。”     说完冷叱了佟如铮一眼厉声道:“连小娘子也比你长进些。”     佟如铮跪在那默然不语,小娘子却突然天真道:“前儿蘅儿翻了一首诗,觉得写的极好,本来想念给二哥哥听听,既然父亲在这儿,蘅儿念给父亲听。”     “好!你念!”佟维信笑着看向眼前的小娘子。     只见小娘子规规矩矩地理了裙子,倒似夫子般摇头晃脑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佟维信眼角的笑意渐渐凝滞,佟如铮却是猛地一抬头,看着自己最可疼的小妹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小娘子倒是什么也未察觉般仰着小脸问道:“别的典故蘅儿都晓得,就是不知凌烟阁,父亲,凌烟阁是哪?好玩么?”     “好!三娘说的好!这才是我们靖国府的小娘子。”     帘子倏然被掀开,佟母端着身子,扶了花袭走进来,瞥了佟维信一眼,又看了跪在地上的孙儿,最后落在小娘子身上,眼角掩不住的笑意道:“三娘,过来。”     “老祖宗。”     小娘子一把扑到佟母怀里,嘴角却是勾起一丝笑,她早看到窗外恍惚有人影,就等着这一刻的。     佟母爱抚的摸了摸小娘子,又瞥眼看着自个儿的孙儿道:“这是怎么呢?地上湿潮,跪着做什么?”虽是寻常说着话般,眼睛却是瞥到了佟维信身上。     “老太太怎么来了。”佟维信没有答话,只迎了上来。     “刚小厨房给我炖了个野鸡仔汤,想着铮哥儿学习辛苦,便送来,顺道我这老婆子也来看看我的好孙儿。”     说着佟母睨着佟维信道:“你倒还没告诉我,这是闹的哪一出?”     佟维信见此,也不得不回道:“我本疏通了朝中人脉,替铮哥儿谋了个吏部的差事,可这逆子!”佟维信瞥眼看着佟如铮厉声道:“竟敢忤逆,要去那军营,那军营是什么下三流的地儿?鱼龙混杂,乌烟瘴气,哪里是我们这等公府郎君去的?”     佟母没有搭话,只牵了如蘅的手,提步走到书案后的楠木椅上坐了,然后瞥眼花袭道:“把铮哥儿扶起来。”     老太太发话,佟维信自也不能违抗。花袭上前扶了佟如铮起来,佟母这才抬眼睨了自个儿儿子一眼,又挑眉看着那一地的茶渍碎渣不紧不慢道:“吏部是个好差事,但小郎君的意愿也未曾不是好事儿。”     佟维信正欲说话,佟母微一抬手打断道:“人都说福寿双全,如今一个筠哥儿诗书通晓,仕途光明,铮哥儿又是个能拿枪使剑,满腔豪气的,老夫子也道,术业有专攻,既然铮哥儿不喜为官,又何必强求,反倒违了天意,倒不如一文一武,咱们靖国府也来个文武双全。”     佟母挑眉看向佟维信眯眼笑道:“小娘子的诗念得好,文者能蟾宫折桂,武者自然也能请上凌烟,更何况咱们铮哥儿也不是大字不识的粗莽汉,也是个能文能武,研习兵法的小郎君,要我这个老婆子看,咱们铮哥儿拼到疆场上,把那蛮子赶回老家,那也是铮铮的铁骨男儿汉,到时候,我这个老婆子头一个拍手叫好。”     佟维信脸色阴翳,佟母摆手看了欣喜的小郎君一眼,便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与老爷说。”     待满屋子的人都退了出去,佟母睨向佟维信,微微阖眼,眼角噙着笑意,语中不乏欣慰道:“我看呐,翻了这么多代,咱们佟家总算有个小郎君能有当初老太爷的气势,元晦啊,与其强扭着小郎君,倒不如一个内一个外….”     佟维信心中一惊,猛一抬眼看向老太太,佟母嘴角噙着耐人寻味的笑意道:“京城里的小郎君多的是靠祖荫在朝谋一个一官半职的,奔不出什么大前程,筠哥儿倒是个利索的小郎君,朝堂上他日必然大放光彩,可饶是如此,终究也是拘在了京城,俗话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佟母瞥眼看向佟维信道:“铮哥儿就是那天边儿的鹰,若是一朝在疆场上赫赫战功,那时筠哥儿在京城立稳了脚跟儿,铮哥儿在外也成了咱们佟家的支柱,一内一外的支撑着,远比个个都撑着里子,外面却风雨飘摇的好,有时候笔杆子再厉害,也不如一个兵符来的稳,就是冲着那关外的军队,别人若要动撼我们佟府,也得掂量掂量,忌惮三分。我们佟府….在朝堂的声音,也该再添几分分量。”     佟母睨了佟维信道:“佟皇后在皇城,筠哥儿在朝堂,铮哥儿在西北,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佟维信眼中光亮一闪,正极尽做着谋算,却听佟母深沉道:“元晦啊,咱们的眼光也该放长一些,计算的比别人再精一些,才能奠定更雄厚的基石。”     瞬时佟维信眼中划过一丝精芒,陡然被点醒一般,薄薄的嘴唇微抿,眼角却满是算计……     ps:本章诗词出自于唐代李贺的南园十三首・其五。“凌烟阁”:唐太宗为怀念当初一同打天下的功臣,命阎立本在凌烟阁内描绘了《二十四功臣图》,比例皆真人大小,画像均面北而立,太宗时常前往怀旧。           第三十三章 阴计 - 御嫡 - 若相姒     懒懒的春日里,不冷不热,恰如其分的暖和,似是一夜的春风便催开了满城的桃花,灼灼的桃花树下,摆着一张紫檀荷花纹塌,如蘅散散靠在榻上,眼睛微微眯着,透过指缝看着满眼的桃花冉冉,暖暖的阳光落下来,似是裹了一层薄薄的丝被一般舒适。     素纨静静站在一旁,柔眉舒目。偏瑶影与云岫扯着裙边,蹲在那草苔边斗草嬉戏,徐徐的暖风中,只听得小姑娘们的嬉笑声音,不过是“你踩到了我的裙子…”     “你耍赖,明明是我赢了…”之类的笑语。双黛虽未加入,却是在一旁瞧着,不时抿嘴一笑。     静静的庭院中,不觉聒噪,反而如蘅心中如尝了蜜一般甜,嘴角不由勾着笑。     虽不知老太太那日说了什么,佟维信终究还是听了,如今二哥也在军营里日日打磨着,又是跟在了杨熲老将军手下,那杨熲老将军是谁?     当年在先帝一朝战功赫赫,打的边陲蛮子谈其色变,那蛮子的老首领更是在与杨熲的交战中受其一箭,听闻那箭厉生生整个贯穿过去,顿时扰了蛮子的军心,而那首领回去没多久便愤愤而终了。如今虽是新首领继位,却再不敢轻易进犯大周边境,只不过偶尔骚扰挑衅一番罢了,如此杨熲的能力可见一斑。     而那杨氏老太爷与佟氏老太爷又同是开国勋臣,代代传下来,一直是世交的关系从未断过,自然是会真心教铮哥儿。铮哥儿能学在杨老将军手下,也是最最好的结果了。     想到如今铮哥儿因为军营的磨练,眉眼愈发刚毅,褪去了京城小郎君嫩如傅粉的肤色,丢了那柔柔弱弱的小身板儿,如今皮肤些许黝黑,身子骨板板正正的,一双星目却越显炯炯有光,就连撩着短袍而去,那步子也是沉稳有力。     听大哥暗里说,杨老将军极欣赏铮哥儿的坚毅,对铮哥儿的表现大为惊异,说铮哥儿那执拗率性不似是京城里花花绿绿拘出来的,倒像是一头翱在塞外的小野鹰,早晚是一飞冲天,挡都挡不住。     如今铮哥儿那越发虎虎生威的样儿,不知迷了府里多少的小丫头,远远一瞧着是二爷铮哥儿来了,无不是瞥着脸,却扯扯的勾着眼睛望,那小脸儿红的,只怕若是苹果,早都熟透了,脆脆的,“咔嚓”一口咬下去,甜的黏嘴。从前大哥那温润“玉公子”如今的市价,只怕是快被二哥这憨健少年给追赶了。     想到此,如蘅不由笑出声儿来,笑眯的眼角却是难掩的自豪与安稳。是的,安稳!只要大哥和二哥越有出息,那她与母亲就越有指望和依靠。     然而福兮祸所伏,这日子一旦过的安稳的,嘿!您就得小心了,那就得跟摸石头过河一般,小心过。居安思危,这话放至古今,都没有不合适的。指不定哪天那祸就不长眼的从天而降,然而不同的是,或是天意,或是人为……     这厢佟维信正与府里的清客相公品茶赋诗,待到午间,便渐渐散了,自个儿提步朝天霁斋的小书房走去,刚欲转过回廊,便闻得一个小子的声音觑觑的试探道:“爷,这事儿……”     “万万莫要告诉父亲!”     一个纯厚的少年音倏然打断,佟维信眸中一闪,又渐渐氤氲下来,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自个儿最喜爱的小儿,佟如璟。而那小子,便是佟如璟身边的小厮砚明。     佟维信听到这话中有隐晦之处,便凝了步子,沉沉立在拐角处,神情晦然,静静地等待后话。     “可……”     那砚明似是有些迟疑道:“这事儿只怕早晚老爷也会知道,爷只怕是包不住的。”     佟如璟眉间微凝,有些为难道:“虽是如此,可我如何能眼看着二哥陷入这般境地,若是此事让父亲知晓了,父亲不知会如何雷霆盛怒,既是于父亲与二哥都不好,无论如何,我们也只得先遮掩着,待我与二哥好生谈一番,指不定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听到此,佟维信眉间拗的越深,神色也愈发沉抑。铮哥儿?那个逆子必又是做了什么混账事!念及此,怒火已渐渐蹭蹭的上冒。     待佟如璟走了几步,正欲转过回廊,却倏然看到眼前沉立在那,似顽石震在那,阴沉的紧。顿时眸中满是震惊,待看到佟维信与之对视,便有些错乱的飘忽着眼神,忙躬身拱手道:“父亲。”     声音虽压的稳,却明显带着慌乱无措。那砚明更是吓得一个激灵,虽也行着礼,却是哆嗦的不成样子。     佟维信一看,冷哼了一声,转而睨向看似沉稳的佟如璟道:“你方才口中所说不能说与为父知道的事,是什么?”     佟如璟猛地一抬头,一见到佟维信审视逼人的眼神,急忙埋下头,强作镇定道:“这……父亲。”     佟维信没有再逼视佟如璟,眼神渐渐阴冷的转向砚明道:“方才璟哥儿说的事儿,你可是知道?”     砚明身子一抖,一抬头看向佟维信惊怕道:“老爷……”     却硬生生被佟维信的眼神逼得埋下头,抖如筛糠道:“回…小的回老爷,是,是二爷在外面……”     砚明偷偷觑向佟如璟,却见佟如璟又慌又急的给他使眼色,示意他莫要再说,正在迟疑犹豫之间。     “说!”     佟维信倏然沉然掷下一个字,却如千斤重石般,压的砚明险些滚到地上,忙哆嗦回话道:“是外面传二爷,二爷在外面与锦歌楼的头牌凝湄姑娘交往甚好……”     “什么?”     佟维信怒目圆睁,面色越发若黑云沉雾一般,阴冷可怖。     “好!好个孽障!”     佟维信已是怒的身子颤抖,咬着牙便撩袍欲去。     “父亲!”     佟如璟一把拉住佟维信,甚为慌乱的求情道:“二哥如今进了军营历练,已如成人般,难免少不了些交际应酬,只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怕与那凝湄姑娘也只是一时的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的,那市井之人向来喜欢捕风捉影,想来不过传起一时,许不了多久,也就掩过去了。父亲便莫要生二哥的气了,儿子恳求父亲,原谅二哥吧。”     说完佟如璟“噗通”一声,沉稳的跪在地上,那脸上的恳切之情再诚然不过了。     然而看似是兄弟情深的求情之语,却是绵里藏针,字字都一点一点将佟维信心中的怒火挑的更旺,句句都将佟如铮逼入绝路。     果然,佟维信不仅没有消气,反倒是越发压抑着满心的怒火,眸中愈发阴沉,勾起冷意恶然道:“原以为那孽障越发成人,能有些算计了,果然那乌烟瘴气的军营养不出什么好东西来,竟越发让那混账东西堕了下流,亏了我还指望他能给你们下面几个兄弟能领个好头,如今把脸都丢到整个京城巷子里去了,竟反倒让你们给他求情,那孽障,今日我若是不打死他,竟是对不起我佟家列祖列宗!”     说完佟维信愤然撩袍欲提步而去。     佟如璟急忙拉住佟维信的袍角道:“父亲……”     “砚明!”     佟维信猛然一喝,砚明吓得一个激灵,急忙连滚带爬的跪过来,只见佟维信阴冷的眼风扫过来道:“带铮哥儿回书房学习,给我好好的伺候着爷们儿,但还有不尽心的,仔细明日揭你的皮!”     砚明吓得磕如捣蒜,佟维信睨了眼脚下跪着的佟如璟,不由眉间一拧,没想到自己恭行了一辈子,竟教出佟如铮这样的孽子出来,还好天不厌弃,给了自己一个璟哥儿这样淳厚沉稳,孝顺谦恭的好儿子。想到此佟维信不由眉头微展,压着心头的怒火直奔佟如铮的蓼琼院。     片刻,偌大的回廊里再次陷入了无尽的沉寂,佟如璟静静地伫立在廊下,目光久久停在佟维信离去的地方,然后缓缓站起身,随手掸拂去袍角的微尘,眸中闪着莫测的精芒,渐渐地,嘴角微微勾起,口中散散呢喃道:“二哥,别怪我,谁叫你是崔氏的儿子,是佟府的嫡子呢?你若不入地狱,我又如何取而代之?放心,很快,很快大哥就会来陪你。”说完佟如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第三十四章 笞打 - 御嫡 - 若相姒     佟维信气的此刻是三步并作两步,气势汹涌几近要咆哮一般,一进了蓼琼院,撩袍便往进冲,待刚踏入东院,便远远儿见到佟如铮的小厮函墨侍立在廊下,抬头猛一见着佟维信此番景象,拔腿就要朝里屋冲,似鬼撵了一般。     “站住!”     佟维信断然喝斥,却见那函墨仍停在那犹犹豫豫,似还是不死心,想立马进里屋给那孽障屋通风报信,因而冷笑道:“下作东西!见我来了,你跑做什么?是急着给那孽障报信的么?竟是要打断你两条腿,看你还敢跑的。”     那函墨当即吓得腿一软,歪在廊下,忙跪在地上哭道:“老爷饶命,小的再不敢了。”     佟维信冷哼一声,冷眼扫过去道:“那孽障在哪儿?”     函墨打了一个激灵,支支吾吾半天,猛一见佟维信阴冷的目光,方才断断续续道:“二爷,二爷在……估摸着这会儿在书房看书,要不就是在后园……”     佟维信神情一凛,断喝道:“畜生!日日跟着那孽障伙着竟干些下流事,竟有不知他在何处的?要你这下贱东西何用?”     说完佟维信眼风一扫,对身边的人凌厉道:“给我把那孽障寻出来,拿锁子给捆了扔到条凳上,取家法来,把所有进出的门都给扣了,不准任何人出入!今日我非要除掉那孽子,以正家法!”     说毕,佟维信撩袍朝正堂去,刚迈了几步,又猛然停下来,冷眼睨了函墨道:“等那孽障死了,再回来打断你一双腿!”     说完携着“飕飕”的冷气,撩袍而去,却惊得函墨瘫在原地,面如金纸。     待几个小厮引了佟如铮进得正堂,坐在堂上的佟维信双手紧紧扣着扶手,怒目圆睁,脸色黑沉愈发,佟如铮见此也惊得不少,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佟维信怒喝道:“给我拿绳索把这畜生捆紧了,绑在那凳子上去!”     佟如铮惊得一大跳,那几个小厮也尚在犹豫迟疑中,却听佟维信断喝道:“还不动手!”     几个小厮惊得一抖,忙利索的钳住佟如铮就要绑,佟如铮挣扎着,虽是在军营里练的力气也算大,却断拗不过几个人的强劲儿来,硬生生被捆了起来,佟如铮急忙道:“父亲这是为什么?儿子做错了什么事,竟让父亲如此盛怒?”     谁知佟维信却神情冷淡,漠然道:“给我堵住那孽障的嘴,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佟如铮正欲再说,却生生被堵住了嘴,小厮将他强按在条凳上,旁边拿着大棍的小厮却是踌躇不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佟维信眸中一凛,怒然喝斥道:“你若不打死这个孽障,将你拖出去打死为算!”     那小厮一听,惊得手中粗棍险些丢了,看了看眼前捆在条凳上不停挣扎的佟如铮,终是只有一咬牙,狠狠地一棍子打了下去,顿时佟如铮脸色惨白,手中的指关节攥的发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便渗进了里衣,身子也绷得极致。     在场的人莫不是眉头一纵,脸上都紧张的看着佟如铮,就连那用家法的小厮也脸色一白,手中微微颤抖,眼中有些不忍。     然而佟维信却是满脸漠然,似是眼前的人再陌生不过般,嘴中却冷冷吐道:“给我继续打!不打死不许停!”     那小厮不得不执着棍子又一次打下去,一下,两下…..周边的人都看的不禁紧紧攥住手,身子也随着一声又一声棍棒砸在皮肉上的声音而一抖。     很快,那殷红的血迹渐渐从佟如铮所着的里裤渗出来,像一朵烟花一般,倏然蔓延了一大片,满眼的触目惊心。     而佟如铮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浸湿,面色越发虚白,嘴唇也泛着异样的颜色,身子也渐渐松了下来,就如那弹簧,当你拉到极致时,便再也无法“蹦”的一声又弹回去。而佟如铮炯炯的眼眸,也渐渐的凌散起来。     然而到了绛玉轩这边,却是难得的宁静美好,如蘅仍旧躺在那榻上,不时同素纨她们说笑两句,就在这时,却远远瞧见有个人匆忙的朝这儿奔,如蘅定眼看去,虽叫不出名字,却认出这是铮哥儿院里的小厮,不过平日里并不起眼,也不是铮哥儿贴身伺候的。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丝毫不放慢步伐,不知为何,如蘅心中倏然一沉,有些隐隐地不好。     “三姑娘,三姑娘快想办法救救二爷吧,二爷快被老爷打死了。”     还没近身,那小厮便一个箭步冲上来,“扑腾”一下跪在如蘅榻边儿。     “什么?”     如蘅心中猝然一惊,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因为起的太猛,险些腿软了下去,得亏素纨伶俐,忙一把搀住了。     如蘅紧紧扣住素纨的手腕,压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子,直瞪瞪的看着那小厮,虽是强自镇定,语中却难掩的惊慌道:“怎么回事?把事情说清楚。”     待小厮把来龙去脉道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蘅却是身子一松,直愣愣的坐回榻上。     此刻她的思绪太混乱,她不知道怎么去理清这一切,为什么铮哥儿好好的会和**的姑娘扯上关系,为什么又闹的全城皆知,又为什么她们皆未得到丝毫消息,却好巧不巧透入佟维信的耳中?     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此时如蘅都不能随意下定夺,又想着此刻铮哥儿正被佟维信怒令鞭笞,吉凶如何也不知,顿时扰的一片心乱如麻,就像理一团杂乱的丝线,却是越理越乱,越理越心烦意乱,越发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从前老爷虽也有盛怒,可今日却是不同,一进门便让人绑了二爷,还命人关掉所有进出的门,若非函墨及时使了眼色给我,趁乱提前跑了出来,只怕这会小的也不能来给姑娘报信了,姑娘快想想法子吧。”     那小厮急的一头汗,只等着如蘅的一句话。     如蘅一听,心中更是骤然一沉,眉头越蹙越深,必须要快点去阻止才行,否则依佟维信这会子的脾性,只怕是要关着门把二哥活活打死。     想到此如蘅也是被这想法惊得一身冷汗,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或许佟维信还不至于此。然而很快如蘅便转了这想法,一日夫妻百日恩,佟维信既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发妻被人毒死,这般绝情绝义的人,又能在他身上寄托什么。     当即,如蘅对素纨道:“快!咱们这就赶过去!”     “姑娘,这事可要回给老太太?”素纨也是忧怕道。     如蘅凝眉深思,久而方道:“悄悄把消息透过去。”     说完提着裙子便急忙忙朝蓼琼院跑去。     待如蘅跑的已是接不来气,鬓发微散,身上早已是一层薄汗时,才渐渐从微微拂散的垂柳中,隐隐瞧见蓼琼院这三个绿漆小字。果然门口站着两个婆子守着,远远瞧见如蘅了,面色如常,反倒是吊着眉梢,耷着脸。     如蘅不由微眯眉,素纨不着痕迹的在一旁提醒道:“是老爷身边的房里人。”     右眉蹙然一挑,原来是她们。     如蘅凝眼望去,脑海中渐渐浮现出眼前二人的详细信息,左边的体态微丰,圆圆的脸盘,傅了些算不得上好的粉,看似低眉敛目,老老实实,实则那心跟筛子般,心眼多的数只怕都数不过来,低着眉装作没看到自己的老妇,名唤夏婆子,是佟维信身边伺候的王寿的内人。     右边那瘦瘦高高,耷起个背,身形像极了一棵长歪了的沙枣树,瞥着个嘴,笑意始终凝在嘴边,然而那笑却再虚假不过,一双小眼更是滴溜溜的转,便是伺候佟维信的常喜的内屋徐婆子。出了名的势利,爱贪小便宜,狗仗人势的主。     这二人原在后院有些势力地位,但因行为不检,处事不实,便被母亲给处置了一番,另有锦衾,李嬷嬷,花袭,还有后房秦瑞家的压着,便越发不如从前风光,如今不过是领着些算不得大的闲职在后院走动罢了,因此这二人对母亲一房是怀恨已久,更重要得是,当初那秋氏进门,这二人可没少前去活动,攀附。如蘅渐渐微眯着眼,看来,今日是注定平静不了了。           第三十五章 收拾 - 御嫡 - 若相姒     如蘅提裙走过去,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稚嫩起来。待刚走到门口,那夏婆子和徐婆子招呼着笑道:“三姑娘来啦。”     虽说是半躬着身子,可那脸上的笑意却是透着明显的不在乎。     小娘子扬起小脸稚嫩嫩笑着道:“嗯!我带了些二哥哥最喜欢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来瞧瞧二哥。”     说完小娘子便轻快的捻了裙边儿欲朝里去,跟只小蝴蝶似地轻盈欢快。     “哎!我的姑娘,您这会儿…可不能进的。”     夏婆子眼光一闪,竟抬手便是一挡,愣生生把如蘅拦在外面。     有一瞬,如蘅眼里闪过寒意,但抬起头间,却是一脸的茫然道:“为什么?”     夏婆子似笑非笑的扯着嘴道:“老爷这会子在里面教诲二爷呢,姑娘可别扰了,我们也是为着姑娘着想。”     说完夏婆子一棱眼递给徐婆子,二人心领会神的笑意渐深,神情却颇有些倨傲起来。     如蘅嘴角的笑意渐渐凝滞,心中的怒意已是快压不住,想着一门之隔,里面铮哥儿正受着磨难,而眼前两个仗势的婆子,眼趁着母亲这会子去了郊外国寺上香不在府里,便想只手遮天起来,莫不是指望着在这儿拖时辰,让佟维信打死铮哥儿。     “父亲在里面又如何?”     冷不丁的一声,夏婆子和徐婆子都微一愣神,却见眼前的小娘子浑然不晓处境道:“我正念着父亲,如此不更应该进去一见么?从前父亲教诲二哥,也没说不叫我进的。”     说完小娘子再不多说,提步就要往里闯。     “哎!”徐婆子脸色一凛,转眼便立在如蘅面前,相比于如蘅娇小的身躯,那徐婆子竟如山一般死死压在前面。     再看向眼前的小娘子,眼角一挑,心里暗想着,一个小丫头,及笄的年纪都不到,不过因为生在长房,得了些宠爱,又能有什么厉害的。别人卖她长房几分面子,今儿自个儿可不能怵,非得把这丫头制服得死死的,叫人也瞧瞧她在府里混了这许年也不是白混的。     想及此,徐婆子眉眼一挑,眼角的笑纹愈深,弯着身子,对着如蘅,脸上似笑非笑道:“姑娘,那可就由不得你了,这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姑娘是东院长房的小姐,大太太治理一向守矩守礼,想必姑娘也该是深受熏陶的。这会子老爷在给二爷教家法,专叫我们在这儿好好守着,姑娘这进去了,那我们这下面的可怎么交代,姑娘…可别害我们啊。”     说完那徐婆子微微仰着脸,倒似是冲了天一般,骄傲的像只大公鸡,旁边的夏婆子一向会算计,并不曾插话,只瞥了眼徐婆子,微眯的眼满是笑意。     “你!”饶是好脾气的素纨瞧着那徐婆子得意倨傲的样儿,也闷不住一口气想要说话。     如蘅一把稳住素纨,深吸了一口气,扣住素纨的手却是紧紧的颤抖,就像是拉的不能再满的弓,只需最后再轻轻的送一个力道,便能“噗嗖”一声直厉厉射出去,贯穿对方的心脏。     好容易,如蘅勉强压住愤怒,语中云淡风轻一般道:“若是我今日一定要进去呢?”     徐婆子惊诧的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小脸儿微微有些透明的白,只以为是被吓的,却不知如蘅是生生被气的。     徐婆子扯着笑一扬脖摆脸道:“姑娘,今儿别说你,就是大太太来了,只怕也是不行的,你呐……”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小娘子已然二话不说的奋力往里冲,徐婆子反应倒快,一个转身冲上去拦,小娘子身小灵活,左躲右闪,眼瞧着就要踏进门槛,却竟被那徐婆子一手抓住了衣袖,如蘅眼中一惊,周围人都不由吸了一口气,那徐婆子却是毫无放手之意,反而更紧紧抓着,得意洋洋的拿手在如蘅眼前点着,似笑非笑道:“姑娘何必连累我们下面的……”     一语未尽,只听“啪”的一声,徐婆子脸上早已挨了如蘅一耳光,一时愣在那,久久合不拢嘴。如蘅人虽小,方才那手上却是灌足了劲儿。那声儿响亮的,跟放炮仗似地,外面一众的婆子丫头也都惊了一遭。     如蘅冷冷一笑,眼风扫向徐婆子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因着年纪大了,在府里伺候多年,主子们叫你一声徐嬷嬷以示尊敬,如今越发仗势,不要老脸,连带着上面也没个尊敬了。”     徐婆子还没反应过来,如蘅已是断然对素纨道:“去!请老祖宗来瞧瞧,瞧瞧咱们府里是怎么霸奴欺主的,今儿能对主子拉拉扯扯,言语讽刺,明儿个就敢把老祖宗的宁寿堂给撬了,这等刁奴若是不撵出去,我这当姑娘的竟也是没脸活在这儿了,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了的好!”     说着小娘子便哭着要去寻绳子,这可惊坏了一众人,素纨忙上去扶住如蘅好声劝着,其他婆子丫鬟更是一步不离的拥在周围依依呀呀劝着。     这会子那徐婆子才傻了眼,瞧着眼前的景象才知道自个儿料错了,原想着那三姑娘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丫头片子,在自个儿这儿吃了闭门羹,不过是委屈着回去了,自个也只是耍耍威风气儿罢了,却未曾想平日里看着稚嫩嫩的小姑娘,竟有这泼烈果决的一面。     想到那老太太最是心疼这三姑娘,若是这会子请了老太太还得了。     一寻摸到这儿,徐婆子顿时魂飞魄散般,急急忙忙上前陪着笑脸道:“好姑娘,老婆子一时老糊涂得罪了姑娘,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这一遭儿吧,姑娘可别叫人请了老太太来,倒惊扰了老太太。”     小娘子原本哭的一枝梨花带雨,叫人好不怜惜,听了这儿,猛然一道眼风扫去,直指着徐婆子怒斥道:“撵过去,撵过去,莫不是刚才扯我的衣服还没扯干净,这会儿竟还要来不成。”     一边说着小娘子一边哭着跺脚。     众人既是为小娘子的孩子气而好笑,又忙急着把那徐婆子架到一边儿去。     不一会儿,便瞧着一道轻巧的小竹轿穿花度柳而来,人们远远儿便瞧出是佟母来了,急急忙忙跪了一地,只剩着如蘅干站在那,一瞧着老太太来了,更是使劲挤出委屈来,把这重生后为着崔氏的忧怕,为着此刻铮哥儿的心惊,还有对自己未来的迷茫,通通都哭的干干净净,那气势,俨然孟姜哭长城一般。     顿时把佟母的心都要哭化了一般,急忙道:“三娘,来,来老祖宗这儿来。”     “老祖宗!”小娘子“倏”地冲到佟母怀中,委屈极了道:“老祖宗,蘅儿不活了算了。”     瞧着小娘子俨然一哭二闹的样子,佟母越觉得娇俏可爱,轻轻抚着小娘子的髻儿慈和道:“好三娘,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是,是她们!”     小娘子倏然指向徐婆子和夏婆子,原是一边儿看戏的夏婆子却是惊了魂儿,原本自己打好了算盘,方才并未插手此事,只高坐一边儿看着就是了,却未想到自个儿也被扯进来,不由愣在那。     佟母缓缓瞥眼过去,虽是并无异样,可那眼中的冰冷却是任谁也能看得出的。     如蘅偷眼瞧到了,嘴角微一扬,便抽抽嗒嗒道:“蘅儿想来瞧二哥哥,却被她们死死拦着不让进,还说父亲在给二哥哥施家法,叫蘅儿不要扰,蘅儿害怕,想进去看看,她们竟…竟紧紧扯住蘅儿的衣服,险些把蘅儿衣袖都扯断了,蘅儿…”     小娘子越说越委屈,眼睛红肿的越发厉害,紧紧拽着佟母的衣袖道:“老祖宗,蘅儿还未及笄,便被婆子这般欺负,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免得他日日日受人白眼,只怕将来蘅儿与哥哥们也这儿再无立足之地了,老祖宗,倒不如让蘅儿去了罢。”说完小娘子便要去朝柱子上撞。     佟母吓得脸一白,忙惊道:“快拦住!快拦住!”     众人忙去拦,小娘子哭的小脸儿发白,软在素纨怀中哭的险些上不来气,瞧着佟母的心也颤了几分,转眼扫向那两个罪魁祸首,佟母便冷然怒斥道:“没心肝的奴才!主子年雉,你们便倚老卖老,越性欺负到上面来了,平日里我们佟府待下仁善,不过是想着都是平常父母所养,却竟惯出你这等老货来,若是再不发落,那便是我这老婆子瞎了眼,死了心了!”     佟母少有这般发怒,也从未称下面人为奴才过,如今这般,众人皆知那夏婆子和徐婆子是大难临头了,都莫名站在一旁噤声不语,而那夏婆子和徐婆子早已跪在那,吓得阵阵发抖。     “来人!拖下去赏二十板子,再撵出去!”     佟母厉目射向那两个婆子,忙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出来,拽着那夏婆子和徐婆子便往下拖。     刚要拖到门口处,佟母便道:“等等。”     那徐婆子还以为有转圜之地,眼中一闪,却见佟母冷声道:“今日若铮哥儿没事便罢!一旦有事,那铮哥儿受多少板子,你们就还多少板子!”     那徐婆子跟被抽去了一口气儿一般,倒真如丧家之犬一般,与那夏婆子一起被拖了下去。           第三十六章 对峙 - 御嫡 - 若相姒     待发落完,佟母牵了如蘅的小手便要朝里去,见着门口守着的其他几个小丫头和小子,清清淡淡道:“如今我这老婆子和三姑娘可能进去?”     那几人吓得连忙跪地道:“老太太吉祥!三姑娘吉祥!”     佟母不再说话,由着花袭扶着,抬步走了进去。待走到了书房不远处,便听得那刺耳的棍棒声音,听着这声儿,脑海中仿佛便能浮现出那棍棒落下,皮开肉绽的景象。     如蘅吓得身子一抖,佟母紧了紧手中牵着的小手以示安慰,而自个儿心中却也是止不住地跳,脚下也不由走的快了许多。     而这厢,佟维信瞧着那执家法的力道小了些,便冷然怒斥:“给我狠狠打!莫不是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说完佟维信倏然起身,劈手夺过那棍棒,抬手便要狠狠抽下去,却猛不经一声“住手!”     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佟维信眼中一惊,抬眼过去,那立在门口,满脸严厉之色的不是老太太又是谁。佟维信忙把手中的棍棒交与小厮,作揖赔笑道:“老太太怎么来了?”     佟母冷哼一声,冷淡道:“怎么?莫不是我这老婆子还来不得这地儿?”     佟维信笑意凝滞,但很快又扬脸赔笑道:“老太太与儿子说笑了。”     “二哥!”     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娇小的人影儿一闪眼便扑到那长凳边,瞧着眼前的佟如铮,如蘅再也止不住的落泪哭泣,这哪里还是前几日意气风发,英姿勃勃的少年郎?     此刻的佟如铮,满头的冷汗,脸色惨白一片,嘴唇微微裂了口,犹如困在荒漠只剩最后一口气的人一般,凌乱的发丝黏在鬓边,涣散的眼神一瞧到眼前的小人儿,微以为是幻觉,不由苦笑,这时一滴温热的泪水滴到佟如铮肩上,透过里衣渗进皮肤,佟如铮惊得一颤,这一颤却是深深撕拉了伤口,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更白的如纸一般,眉头深蹙,紧紧握拳,痛得不能自己。     一旁的如蘅瞧见更是惊得一把扶住佟如铮,急哭了道:“二哥怎么了?二哥不要吓蘅儿……”     “蘅儿!”佟如铮猛然一喝,却惊滞了慌乱的如蘅,呆在那,愣愣的看着佟如铮。     方才那一喝已是佟如铮使了全身的力气,此刻不由软了几分,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小人儿,佟如铮心里不由柔了几分,抬手轻轻替如蘅拂去泪水,语中带着焦急和些许苦涩道:“蘅儿,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快回去…”     如蘅此刻紧绷的防线轰然坍塌了一般,滑倒在地上哭了起来,她没有想到,没有想到铮哥儿到了此刻危急的地步,满心竟是想着她的安好,害怕累到她,于她不利。     她知道,知道二哥待她好,若说世界上铮哥儿最紧张的是谁,她可以毫不怀疑的确定是自己,因为这一切,在前世她都已清清楚楚。     前世在王府**厮那无情之地厮杀了那么多年,唯一让她感到最真实的关心和爱,都来自己这个家,这些亲人。     唯独,如蘅冷眼渐渐看向眼前立着的人,唯独他佟维信!除了予她一丝血脉,她与他再毫无关系,他们前世加此生,都注定了他们是陌生人,甚至,是仇人!     衣袖下面,是如蘅紧紧攥住的双拳,她佟如蘅今日在此立誓,势必让他佟维信失去一切他所期待的,珍视的,向往的,一定要让他今生尝尽众叛亲离,犹如废人一般活在这个世界,生不如死!     佟母看向眼下自个儿的嫡孙,那一片片殷红的血迹惊得她晃了神儿,身子一晃,花袭忙上前去扶着,佟母紧紧扣住花袭的手腕,强压下胸中的怒气,语中生冷道:“去抬架小竹床来,把铮哥儿接到我那儿去。”     花袭给玉笥递了个眼神,玉笥领悟地点头,然后道:“是。”说完便连忙往外去。     “慢着!”     佟维信倏然出声阻止,佟母睨眼看过去,却见佟维信正色道:“母亲,这逆子行事不检,丢了我佟家列祖列宗的名声和清誉,今日儿子必要依家规好生管教一番,否则他日只怕非要让这畜生败坏整个家门,请母亲成全。”     说完佟维信恭恭正正的躬身给佟母行了礼,那磊落的动作,俨然大义灭亲的气势,看的如蘅眼里满是寒意,好啊,这是要把铮哥儿逼死的节奏啊。     佟母瞧着眼前自个儿一手养大的儿子,怎么越看,越像是从前的老靖国公了?一样的薄情寡义,这一刻,佟母心凉了,她突然不明白,自己从年轻嫁进这佟府直至如今坐上这佟府最高的位置,她究竟都得到了些什么?     佟母微微眯眼,紧紧地攥住手心,狠狠地压下心中的阵阵寒意,渐渐地松开手,一颗一颗的拨着手中的珠子,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只要拨着手中的佛珠,拨一颗,心中的不畅便能少了几分,对前路的希望就能多增一分。     此刻却觉得越拨越烦闷,那烦闷就像一把熊熊的烈焰在胸中燃烧,好像要把人烧毁一般,玩火**,佟母心中突然闪过这个词,不由手中一紧,紧紧抠着那一串珠子。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便见几个人影进来,一瞧见眼前趴着的佟如铮,捂嘴轻呼,连忙走过去惊到:“怎么会这样,铮哥儿这是怎么了?”     瞧着那哭的娇柔样儿,身子颤颤巍巍,倒比老太太身子骨还柔弱一般,如蘅便已是冷意更甚,然而跪在一旁的秋氏倒浑然不觉,只拉着佟如荞哭的是娇弱不胜,那样子倒当真是为着佟如铮担忧不已。     那二房赵姨娘见着此,心里一横,哪能在这显脸的时候占了下风,自然也是哭的昏天地暗。     佟母原本心中郁气,只是强压着,此刻瞧着这两房二话不说冲进来,倒跟死了老母一样,哭丧一般毫不避忌,自然是再无压制。     “好了!老婆子好没死呢,这就急着苦丧了不成?你们也别急,等我这婆子死了归山时,你们这些个孝子再哭他个三天三夜响的可好?”     佟母冷话一出,惊的二房和三房皆身子一抖,忙止了声跪在那。众人也不约而同的偷偷瞄向佟维信,这话听着与佟维信无关,却分明是冲着他而去的。     佟维信脸色微一沉,但还是强扯着笑道:“老太太这可是说笑了,您如今身子骨正硬朗着,哪里就说到那儿去了。”           第三十七章 风波平 - 御嫡 - 若相姒     佟母冷笑一声,然后瞥眼看向佟维信道:“好好的长房嫡孙被杖打成这样,就连长房嫡孙女儿都被奴才欺负的没了活头,只怕我这肩不能抗,手不能扶的老婆子在别人眼中也是没用了,再过几日光景,在这靖国府只怕连个立足之地都没了吧。”     佟维信脸色越发阴沉,冷眼射向下面的人,然后道:“以下犯上的奴才自当严厉惩治,是儿子没有管教好,但如今这逆子却做出那般不齿之事,与**女子交好,闹得人尽皆知,如此败坏门风的行径,儿子断不能轻容。”     秋氏听到此,嘴角不露痕迹的微扬,低头假作啜泣状。     佟母倒是极为平静,嘴角微微仰起一丝冷笑道:“老百姓有一句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做老子的当年既能闹出满城风雨的事,那儿子自然也不能怵。”     佟维信脸色一滞,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丝寒意,而那秋氏却是愣在那,脸色渐渐发白,满是尴尬。     佟母眼中难得的犀利,瞥眼看向佟维信道:“养不教,父之过,看来从前我这老婆子和过身的老国公也都没尽好这责任。”     众人眼瞧着佟维信微微垂首,想必说个软话这事就过了,却万万没想到佟维信再次抬首,却满是冰冷道:“慈母多败儿!母亲若总是这般阻拦儿子管教,将来这佟家只怕是会败在这些败家子手中。”     佟母眼中一颤,万没有想到自个儿的儿子有一天会这般对自己,好啊,好,她王氏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儿子!若是躺在棺椁里的老国公知道了,只怕也会笑了,是啊,这儿子多像他啊。     佟母渐渐笑出声来,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几分。     “好!说得好!靖国公真是大义凛然,让老婆子佩服!”     瞧着此刻平静异常的佟母,佟维信渐渐开始紧张了,这才反应过来,暗自怨恨为何没能抑制一时之气,只因自己的母亲一次次阻拦自己的太多,好像自己永远都是那个稚涩的少年郎,就算在靖国公的位子上做了多年,处事竟处处不能如意。     他不想这样,他要证明,向母亲证明,向所有人证明,总有一日他佟维信能站在最高处,站在列祖列宗都未能站立的位置。     “母亲,儿子…”佟维信正欲缓解,却被佟母抬手一挡,佟维信滞在那。     只见佟母满脸正厉,冷笑道:“既然你这般大义灭亲,可见我这老婆子也是老了,不中用了,在这府里也说不得什么了…”     “母亲…”     “三娘!跪下!”     倏然的一声,如蘅一时有些懵然,但还是顺着佟母的意跪了下去。     佟维信看着跪在那的如蘅一时有些不明老太太的意思,只听佟母冷笑道:“要老婆子看,我们这些人既不合你的眼,倒不如一并都打死!”     佟维信眼中一震,如蘅也惊得抬头看过去,佟母继续道:“我这老婆子和阿懿只怕也是碍人眼,也不劳你请,倒不如一起去那水月庵,整日粗茶淡饭,青灯古佛来的干净。”     说完佟母也不犹豫,转头喝道:“来人,去把我和大太太的东西都拾掇出来,给水月庵的主持师父说了,今儿咱们就搬过去,再派个外门小厮把筠哥儿也叫回来,跪到这蓼琼院来,都叫他老子打死的干净。”     说完佟母再不多看,转身便走。     “母亲!”     这可惊坏了佟维信,且不说孝大于天,只说这大周朝向来以仁孝治国,但有官员丧长者,无论官阶大小,若无特殊情况,皆要足足丁忧三年,日日粗茶淡饭,不沾荤腥,待到三年期满,方能再返朝为官。一旦有大善大孝者,皆要破格嘉善,若有不仁不孝者,皆要重重惩治。     若是今日老太太一去,明日只怕就会满城风雨,到时候不说那千夫所指,单是那朝堂迂腐文官的口诛笔伐,闹到皇帝的耳中,他日莫说是一展宏图,就是入仕也在无可能,说不定就是他今时今日靖国公的爵位也……     念及此,佟维信脸色一白,二话不说拦在老太太面前,直愣愣跪下去痛泣道:“儿子是一时气糊涂了,才会惹了母亲不高兴,还望母亲原谅儿子这一次,莫再说搬去别处的话,那水月庵毕竟非长久之地,若母亲去了那等地方,将儿子置于何地,母亲…”     佟母冷冷立在那,瞧着眼前的佟维信,她的心也是会软的,毕竟是自个儿的儿子,是自个儿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知道,若是此刻自个儿踏出靖国府的大门,那他的便前途毁于一旦,再无他日可言。     可饶是在这个时候,她儿子口口声声中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多讽刺啊。     想到这儿,佟母微微合上眼,她累了,这么多年,也该累了。佟维信跪在那瞧着,却是紧着一口气,他相信,相信老太太断不会眼睁睁看着自个儿毁了,但却还是禁不住捏一把汗,他在赌,赌老太太的疼儿之心。他会赢,一定会赢!     “老太太,儿媳恳求老太太原谅。”     突然的一声,惊住了众人,惊住了佟维信,也惊住了佟母,一睁眼,却是自个儿的长媳利利落落的跪在眼前,端的是大气,可她却能看到,崔氏那眼睛紧紧看着自个儿的身后,那微微红肿的眼眶,凌乱的发丝,都足以证明她为了自己的孩子是拼了命的赶回来的。饶是那背挺得再直,到了孩子面前终究只是一颗脆弱的慈母心。同为父母,崔氏做到至此,可元晦……     佟母微微转眼看向佟维信,疲惫的阖眼,再转而看向崔氏,崔氏是个能干大气的女子,能顾得大局,饶是这个时候,也不忘为她们母子缓和气氛,顾及元晦的脸面,顾及她这个老婆子的心,甚至是顾忌整个佟家的颜面,这般好的女子,她不明白,为何自个儿的儿子,却偏生不喜欢。     佟母倏然苍凉的一笑,惊得所有人都看过去。     “罢了,罢了,我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你们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老婆子再不置喙。”     佟母疲惫的摇了摇头,便由着花袭朝外去。     刚跨过门槛,便见佟母难得的正色道:“把铮哥儿抬到宁寿堂,请太医来诊治,除了长房,一律无需探望!阿懿,三娘,扶我回去。”     如蘅听此,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下,看了一眼铮哥儿,忙上前扶起崔氏起身,崔氏临走不放心的看了眼铮哥儿,按压住不安,才随佟母而去。     不过一瞬,整个书房里走了个空,只剩一众大气不敢出的丫头小厮,秋氏,佟如荞与二房仍旧跪在那,一时不知该起还是该继续跪着,只得忍着膝上的疼麻。     佟维信冷冷立在正中,平静的异常,眼睛定定的看向佟母离去之地,面色再无异,可眼中的寒意杀伐,却是让人心惊。     总有一日,没有人再敢置喙什么!绝没有!           第三十八章 责后 - 御嫡 - 若相姒     待到入夜,明晃的灯火下,佟如铮安静地趴睡在塌上,身上轻轻的盖着薄薄的锦云“卐”福花样的软纱被,影影绰绰下,仍能看到小郎君的脸色微微泛着虚白。     伤口虽是作了处理,又敷了极好的疮药,但偶尔的摩擦,也难免轻触到伤口,微微一阵,便是痒疼难耐,睡梦中的小郎君也禁不住紧蹙了眉头,一头冷汗转眼便湿了衣服。     一旁的崔氏瞧着更是心尖插了一把刀一般,一阵一阵的刺痛,鲜血直流。     她眼眶微红,轻轻啜泣着,手执轻罗扇替小郎君轻轻的扇着,为人母者,莫不是一颗心只被儿女牵绊。     如蘅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偏头落泪,却压住泣声,只怕扰醒了铮哥儿,若是醒了只怕会更难捱。     在一旁贴身伺候铮哥儿的青缨看了也不由心疼的抹泪,柔声劝慰崔氏道:“今日太太赶回来一整天都未能休息,这会子太太去歇息片刻罢,恰好这会子该为二爷上药了,奴婢会在这儿彻夜守着,太太放心吧。”     崔氏还不放心的看着铮哥儿,仍旧有些犹豫,一旁的如蘅上前道:“蘅儿陪母亲回去休息一会儿吧,青缨姐姐最是细腻,有她照顾哥哥自是无事,况且这会子为哥哥上药,我们在这里反倒多有不便。”     崔氏看了眼如蘅,许久方点了点头,到底是小郎君,伤及的地方多有隐晦,因此崔氏牵了青缨的手嘱托道:“好好照顾铮哥儿,若是有什么事情,立刻宣太医,遣人告诉我。”     青缨给了崔氏一个安心的笑道:“太太放心,青缨都明白。”     “好。”     崔氏微微松口气的一笑,拍了拍青缨的手道:“今夜难为你了。”     青缨笑着道:“太太折煞了。”     这厢,如蘅与锦衾扶了崔氏朝外走去。待伺候崔氏歇息了,如蘅方朝自己的绛玉轩走去,走在回廊里,却见一个身影趁着月色而来,待来人走近,便瞧得是素纨。     如蘅顿下了脚步,站在那回廊下,静静地看着夜空中独自悬挂的清冷月光。     “姑娘。”     素纨微一福身,如蘅微微颌首,静静道:“查的如何。”     素纨微一瞥眼周围,方上前一步,轻语道:“不出姑娘所料,听天霁斋伺候的人说,今儿原本老爷心情尚好,但在回廊上遇到了璟哥儿,然后……”     素纨没在说什么,如蘅嘴角扬起一丝冷笑道:“然后就勃然大怒,恨不能当即要了二哥的性命。”     素纨垂首未语,如蘅抬头望着那一抹孤寂的月色冷笑道:“好啊,秋氏,佟如荞,佟如璟,你们倒是学会先发制人了,那就让一切斗争正式开始吧!”     素纨惊的猛一抬头,却瞧见了清冷月色下,如蘅脸色的森然,和眸中氤氲的冷意。而在许多年,世事境迁过后,她仍还记得这一晚自家姑娘的变化,这一夜或许就是真正的序幕,是一切风波袭来,风起云涌的序幕。     “素纨。”冷然的一声,素纨一抬头,方又颔首道:“是。”     如蘅嘴角扬起一道晦暗的弧度,静静出声道:“遣人去给京城所有说书的人送一个故事,让明儿个的京城也热闹热闹。”     素纨微一愣,但很快垂首道:“是。”然后轻轻凑耳上去。     ~~~~~~~~~~~~~~~~~~~~分割线~~~~~~~~~~~~~~~~~~~~~~~     “不可!”佟如筠眉头微蹙,断然开口拒绝。     “大哥。”如蘅期盼的看着佟如筠道:“大哥就帮我一次好不好?”     佟如筠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小娘子,温和的劝说道:“你是公府里的小姐,如何能去**那般烟柳之地,如今铮哥儿受了那般重的罚,你怎能再去犯父亲的忌,光是铮哥儿已让母亲心疼不已,更何况是一向珍视的你。”     如蘅听到佟维信,眉头不由微蹙,但还是请求道:“好大哥,就带蘅儿去好不好?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偷偷的溜出府,有谁会知道?”     “糊涂话。”佟如筠有些许焦头烂额道:“你为何一定要去见那女子?”     如蘅默然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佟如筠难得的正色道:“那般英姿朝气,意气风发的二哥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仍旧躺在那养伤,大哥可知道是为什么?”     佟如筠惊诧的看向如蘅,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如蘅渐渐笑出声来,缓缓走向雕花窗下道:“在军营里胡打海摔惯了的硬气儿郎,竟被杖打到需休养三个月方能彻底痊愈,可见当时那一下一下打在二哥身上的棍棒使了多重的力。”     如蘅的眼中渐渐变冷,变厉,语中也多了几分冷硬:“但那棍棒打下去施加的力越重一分,我对三房的恨便越多一分!我恨不能如今躺在那儿的是他佟,如,璟。”     如蘅每说一句,佟如筠面色便越发沉一分,待听到最后一句,佟如筠身子一震,紧紧地盯着如蘅,许久方生硬道:“蘅儿,你的意思是…”     “没错!”如蘅倏然转身笑语嫣然道:“就是他佟如璟,佯装巧合将一切事情落入父亲耳中,他背后是谁?自然是三房的秋氏和佟如荞,为了将二哥赶尽杀绝,她们可真是费了一番功夫调查出这般私密的事,弄的满城风雨,将二哥硬生生逼入绝路。”     佟如筠眉头越蹙欲深,如蘅转眼走近,声音倏然转暖劝道:“大哥,母亲在后院为了给我们兄妹三人遮风挡雨,孤军奋战太久了,如今我们也该将母亲护在身后,好好保护她了。”     佟如筠抬首看到自己的幼妹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小娘子徐徐道:“大哥,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后院的争宠夺爱,而是一场夺嫡上位之争。”     佟如筠眼中一震,只听得耳边柔语却是无比的坚定道:“秋氏想击垮二哥,进而陷害大哥你,最后再轻而易举除掉我,最后只剩母亲孤身一人,凭着父亲对她的喜欢,大哥以为到那时,靖国府的当家主母还会是谁?他日父亲归去,新任靖国公又会是谁?”     佟如筠脸色越发沉抑,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却是暗流涌动,从小到大,他都谨遵父亲的教诲和规矩,以身作则,在一片赞叹和羡慕的声音中,成为如今稳重的长兄模样。可这一切,他都是为了母亲和眼前的三妹,自父亲纳了一房又一房,他看到母亲眼角的苦涩愈深,尤其是三房进门,母亲的眼中再难看出生气。这后院之争他不是不知道,但他生的是儿郎身,就算再清楚,他也无法插手什么。从幼时起他便知道,要想保护母亲,他就要保住自己将来的世袭之位,而要抱住这位子,他就要得到父亲的赞赏和满意。     而对于这个幼妹,从她出生时,看着她小小的身子腻在母亲的怀中,软软糯糯的,像糯米团子一般,又黏又甜,笑起来便能融化了他的心,他便知道,幼妹和铮哥儿不一样,小娘子是要在一个温馨的地方长大的,吃不得苦,所以他立誓一生要倾尽一切保护幼妹。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可是如今听了如蘅这一番话,他才恍然醒悟,在他认认真真办好父亲的每一件事情,完美的处理每一件朝堂之事时,他的母亲和幼妹却在经历着无尽的危机,甚至那危机已经燃到铮哥儿身上,他日更说不定会烧向自己。     佟如筠手中渐渐紧握,身子因愤懑而微微颤抖,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自己身边的人,绝不会!     “蘅儿这辈子什么都不想,只想母亲,大哥,二哥都能好好的,二哥受伤那夜,却还偷偷请求蘅儿,让蘅儿帮忙救出那女子,莫要落入父亲的手中,从二哥的语气,和紧张的神情中,我看出二哥很关心那女子,所以蘅儿想要帮二哥,不想看二哥他日颓然伤心的样子。”     佟如筠看着眼前柔声的小娘子突然笃定道:“若是那女子当真是可赋予真心之人,蘅儿非世俗观念之人,必会拼尽全力保护好她,给二哥一个交待。但若此女实乃虚情假意,妖媚惑人之辈,那我必定第一个不答应!”     佟如筠眉头微展,许久方温声道:“好,我替你去,你毕竟是小娘子,去那非明智之举。”     如蘅微微摇头,然后看向佟如筠认真道:“有些东西,大哥是看不出的,女子看女子,却是能看的清清楚楚,透透彻彻。”     佟如筠语滞,默然许久,倏然扯出一丝宠溺的笑意,轻轻揉着小娘子的髻儿道:“好,我带你去,待我稍作安排,你要安安静静的在府里等着。”     此刻看到佟如筠的笑意,就像云开雾散,暖阳倾洒一般,如蘅心中许久的暗郁都被融化了,不由也扬起如释重负的轻快笑意。           第三十九章 锦歌楼 - 御嫡 - 若相姒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满城的烟柳,嫣红的桃花开遍了整个京陵,时而的燕子翩跹而过,点起了一池春水荡漾。作为大周的都城,整个京陵都透露着说不尽的繁华与热闹。     街头不绝于耳的叫卖吆喝声,两边的房屋错落有致,皆飞檐红柱,雕花落窗。     然而若论最繁华之地莫过于京陵两岸,精致的游廊画舫,碧水隐隐倒影着两岸别致的坊屋。     这里便是京陵有名的烟柳画楼,而其中一处的门口不同于别家,最是安静,却无需招揽,便自是人来人往。而那正中的金粉绿漆牌匾便道出它在京陵,乃至于整个大周的名气――锦歌楼。     一走进去,满堂的金雕玉砌,直叫人眼前不由一亮。正中一道莲花形的巨大舞台,轻纱薄衣的妙龄少女演奏着柔情婉转的音乐,银红纱衣的舞娘动作轻盈,每一个手势都云淡风轻,却是触不及防的媚眼如丝,点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缠绵缱绻。     舞台建在一池碧水之上,水中映着满堂的灯火,荡漾着影影绰绰的荷花灯,一道活水自锦歌楼后山引来,由堂中的假山倾泻而出,瀑布如玉,源源注入这碧水中。     舞台之后搭起一座别致的拱形红漆雕花木桥,连着一道芙蓉锦绣台,二楼的三道楼梯皆通至此处。     莺歌燕舞,锦绣如花,如蘅进这里的第一感觉便是如此。虽满眼金饰,但却不浮华庸俗,精巧别致的打造倒也不叫人反感,可见锦歌楼的老板并非俗人。     然而如蘅更多的目光都停留在这满堂的桃花,琴声幽幽,落红翩翩,时而落入杯中,一口饮下,想必杯中还残存着桃花的幽香。     佟如筠看到小娘子好奇的目光,嘴角微扬,似是自言自语道:“锦歌楼虽是**,却也是一处风雅之所,每至四季,便会饰以不同的花色,这也是锦歌楼盛名的原因。”     说完佟如筠环看一周的桃花轻笑:“如今正值四月春日,自是桃花嫣然了。”     如蘅兄妹说的正自在,孰不知却早已成了一道焦点,黏住了许多人的目光,与其是说许多人,倒不如说是许多的妙龄女子更恰当。佟如筠的一个抬手,一个笑颜,看似云淡风轻,却不经意的牵起了许多在场女子的心。     锦歌楼的女子皆打量着门口处的两个公子,但最终目光却紧紧停留在那靛青镶领袖锦袍的公子身上,面色倒有些面善,从前应是来过,看其举手温雅如玉,打量一笑倒似三月徐风。     如此倒非身后公子不俊俏,相反那皮肤细腻比过女子,唇红齿白,也是个俏人儿,却奈何年尚稚嫩,着实让一众女子有心观赏,却实在下不得手。     那锦歌楼的红娘是看惯了风月的人,自然早已看到这一对儿显眼的人儿,不过多打量了几眼,便挂着寻常待客的笑意缓步走过去。     这厢如蘅听了佟如筠的一番介绍,反倒挑眉盯着佟如筠看,看的佟如筠一阵不自在后,如蘅笑意盈盈道:“大哥如此清楚,想必来的不少吧。”     佟如筠倒毫不在乎道:“来过一两次,不过是官场之事,京城显贵高官多爱来此应酬交际,去了别处他们便觉得显不出自个儿的身份和雅致了。”     佟如筠说着便觉得一道探究的眼光看着自己,转过头去,正是如蘅那似疑非疑的眼神,只见如蘅扯着嘴似笑非笑道:“应酬商议时必也会有红袖添香吧…”     说完小娘子便腆着脸笑,却被佟如筠当场赏了一剂爆栗,小娘子立马作乖乖兔的委屈状,佟如筠颇有些没好气的笑道:“小脑袋瓜子都在想什么,谈公事时怎会有外人在场,待每回谈完事真要红袖添香时,我便离席了,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还有什么乱想的?”     小娘子立马鼓着小包子脸,狗腿的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小的哪敢乱想啊,不过是为着您老操心。”     佟如筠眉轻挑道:“操心什么?”     “操心您老的婚姻大事啊,要知道长嫂如母,何等重要。”     见小娘子挤眉弄眼,似笑非笑的样儿,佟如筠一时语滞,笑也不是,嗔也不是。     “妾身红娘,敢问二位公子是喜欢闹热地儿还是清净地儿?”冷不丁一个柔中带媚的声音插进来。     如蘅瞥头看过去,一位三十出头的夫人,着玫瑰刻丝撒花裙,略微扑妆,带着客气却不疏离的笑意,举手之间带着说不尽的魅,然而那魅却非流于表面那般俗气虚假,倒是魅与骨子里,浑然天成,有几分雅俗共赏的意味。     佟如筠抿着温和的笑意道:“水云阁。”     红娘微一抬眼眸,随之抿而一笑,微微俯身道:“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穿过了迷醉喧闹的人群,如蘅二人随着红娘走上二楼,转过走廊,便见一间门口挂着水月阁的月牙牌子,红娘轻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踏进去后,如蘅不免微微一愣,心中略微有些惊讶,未曾想到如此烟柳繁华之地也会有这般清雅的所在。     原来水云阁房中摆设皆为山涧泉石一般,更奇的是,房中一抹清流从角落引入,娟娟而出,虽说是雅间,但此处的雅间布置却颇为宽敞,里面琴棋书画,文房四宝,样样儿俱全,一边品着美酒佳肴,一边闻着泉水叮咚,临窗远眺又是京中美景,如此布置,方叫水云阁。     佟如筠撩袍走向茶案边坐下,如蘅也敛去了方才的神色,自在的走过去坐下。     红娘转眼笑道:“不知二位要点些什么?”     佟如筠淡淡笑道:“几样点心,一壶‘贵定云雾’便好。”     红娘领悟的点头一笑,很快便几样东西皆齐齐整整的摆在桌上。红娘倒也未退出去,而是示意其余人下去,自个儿上前来,一边亲自斟茶一边笑问佟如筠道:“不知公子是等人,还是来寻个清静的?抑或是,来寻人的。”     如蘅抬眼看向挑眉浅笑的红娘,倒是讶异她的直率与度人眼色的能力,佟如筠也不绕弯儿,微抿了一口茶道:“不知可能请凝眉姑娘出来一叙?”     红娘微一愣,放下手中的小砂壶,嘴角微扬道:“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凝湄身子多有不适,不宜见客,还望公子海涵…”     话还未说完,眼前突然摊在那的一锭银子让红娘微一愣,转眼却见坐在旁边一直未发一言的小郎君,或者……倒不如说是小娘子,单手撑着腮,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一旁的佟如筠对幼妹的做法显得有些无奈,却还是不得不笑着道:“红娘可能通融?”     红娘倏然一笑,眼睛瞥向如蘅道:“小公子倒是难得的坦率大方,倒非红娘不想要这银子,奈何凝湄早已与我说过,不再见客,我亦不能去强求,还望两位公子见谅。”     佟如筠微微蹙眉,如蘅却又摊出一枚暖玉,红娘嘴角笑意微抽,不由想做抚额状。     如蘅见红娘的脸色便知她会错了意,因而笑着道:“请红娘将此交予凝湄姑娘,再看其是否愿意见我们。”     红娘微一愣,这才抿嘴一笑,接过暖玉道:“好。”     待红娘走了出去,佟如筠看向如蘅道:“铮哥儿交给你的?”     如蘅俏皮的笑道:“大哥英明。”     佟如筠不由一阵好笑,也不接话,只端起案上的茶啜饮起来。           第四十章 顾凝湄(上) - 御嫡 - 若相姒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红娘推门而入,有些讶异的笑道:“倒是奇了,凝湄请二位公子于她的居所一叙,二位请。”     如蘅偏头看向佟如筠,舔舌做了个鬼脸,倒是跟只俏丽丽的孔雀刚斗败了对手一样,得意极了,撩袍起身就要走。     “蘅…咳咳,蘅哥儿。”佟如筠有些不习惯的清了清嗓子。     如蘅愣了一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红娘瞥眼打量了眼前二人,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佟如筠优哉游哉抿了一口茶,方开口道:“我便不去了。”     说完佟如筠抬眼看向如蘅,如蘅微一楞,很快明白了,因而似笑非笑道:“好,那大哥你便在这儿好好品茶,听听小娘子们的小曲儿。”     佟如筠动作一滞,看向远去的小郎君,不!小娘子欢脱的身影,不由无奈欲抚额。     红娘带着如蘅兜兜转转的从一道后门出了,眼前却是豁然开朗,似是走进了大户人家的院落一般,黄莺啼鸣,蝶绕花袭。     穿过了花影间的卵石路,过一道垂花门,便见一道院子落在眼前,青瓦白石,隐在飒飒的竹林间,绿漆木匾抒着“湄楼”小楷,娟秀秾纤。     “公子请。”红娘唇边和然一笑,如蘅微微颌首走了进去。     楼内如楼外,简单雅致,待入了一间屋内,花格窗下设着美人榻,榻边紫漆描金海棠小几,几上一只双耳垂珠美人斛,插着几枝嫣红桃花,犹带雨露。转眼一道垂珠帘后隐着香塌,红绡帐,挂着缠枝玉熏球。     西屋里设着紫檀卷云雕花长案,立在墙边的黑漆钿花纹格里搁满了书籍。     “凝湄正在更衣,一会儿便出来,还请公子稍候。”     红娘命人摆下了茶炉,点心,瞥眼见如蘅瞧着西屋,唇角勾起:“凝湄素喜诗画,这好好的女儿闺倒弄得跟状元郎的书房似地。”     如蘅泯然一笑,红娘微微欠身:“公子在此稍候,红娘便先下去了,有何事公子只传唤便是。”     如蘅微微颌首:“劳烦了。”     红娘笑而退下,如蘅不由的移步走进西屋,入目便是挂了满墙的竹兰图,每一副皆风枝袅娜却又遒劲不失力道,落笔如云。     如蘅走向桌案边,牙签玉轴堆列,案前隔着汝窑棠式笔洗,氤氲着清水晕墨,青白釉笔架上挂着各式玉管小笔,案前放着掐丝缠枝香炉,沉水缭绕。     如蘅捡起案上的一张桃花笺,只有两行隽隽簪花。     “江寒水不流,鱼嚼梅花影。”如蘅启唇而念。     袅绕于口,如蘅环看屋内,垂眼看向手中的笺纸,或许,这个叫凝湄的女子并非一般媚语惑人之人。     门再一次“吱呀”被推开,如蘅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穿着半新的莲青斗纹素纱裙的女子走了进来,月容云发,只并着一支莲蓉玉簪,肌肤白皙,一束阳光从窗缝里穿过,落在她的身上,淡淡的晕着一层光影,肌肤胜雪,想来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再妥帖不过了。     如蘅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却见那女子倒也毫不忌讳的打量回来,虽然那眼神极轻,极淡,但如此被一个人盯着看还是头一次,如蘅难免有些不自在的微微瞥开了头。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极轻的笑声,如蘅抬眸看去,却见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待定睛看去,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倒是信步走向搁着茶炉的桌案边,抬手一撩裙边坐下,好整以暇的揭开一个小青瓷盅,素手捻起小镊子从中夹了翠绿的茶叶小心搁进茶炉中。     瞧着那悠然自得的样子,如蘅嘴角微抽,明明自个儿是爷,为什么有种当姑娘的感觉。     “煮茶当要沸至三分,若是过了,味道反倒要坏了,公子不要来坐下品一番?”     如蘅转眼看过去,只见那女子勾起一丝浅笑,云淡风清却能撩拨一池清浅,如蘅倒也不犹豫,撩袍便走了过去,咯噔坐下。     “早闻凝湄姑娘随性自在,洒脱至极。”如蘅挑眼淡淡瞥了那女子,勾起一丝揶揄道:“如今,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如蘅挑起眼角观察着眼前的人,没错!她就是故意想触她的怒意,作为试探。     然而眼前的凝湄非但没有丝毫的嗔怒,反而眼角笑意更深,弯起嘴角,纤手取过墨色烟雨的青釉白瓷杯,执起茶炉上煮的正沸,幽幽袅绕白气的紫砂壶,素臂浅抬,冒着徐徐热气的茶水从壶嘴缓缓倾斜而入杯中。     幽幽的碧色,更衬的瓷杯内壁莹白如雪,几片翠色浮在其上,煞是动人。     凝湄又添了一杯方将紫砂壶放了回去,将面前的一只瓷杯轻轻推向如蘅,只听得瓷杯碰触桌案的声音,如蘅垂眉看了眼眼前的瓷杯,再一抬眼见眼前的凝湄含笑看着自己,沉静若湖的眸子微一挑,示意她品一品。     如蘅拾起瓷杯,指尖传来微微的灼热,触在唇边,一股袅绕的清香浅浅淡淡,微抿了一口,手上的动作微一滞,如蘅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微微启唇:“敬亭绿雪。”     凝湄微一颌首,如蘅细细地打量过去道:“这是铮哥儿最喜欢的。”     凝湄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的光晕,但很快便扑扇不见了,待再看向如蘅时仍是那抹淡然的笑意:“习惯变成了自然,若是公子不喜欢,我便让丫头们换了。”     说完凝湄一转头,便欲唤人。     “不必了。”如蘅瞥眼看过去,嘴角闪过一丝揶揄:“不知姑娘此番究竟是自然,还是故意。”     凝湄转眼看过去,只见如蘅一双眸子此刻沉寂若墨色,定定看着她,似要看出什么来,小小的娘子,眼神却已有三分逼人。     “扑哧”,如蘅微一愣,再看眼前的女子满是笑意,待平复后笑颜看着自己:“早从二爷那儿听闻佟三姑娘年岁虽小,却聪明伶俐,生了一副利齿,如今凝湄也算是见识过了。”     哐啷一声,只觉脑中轰然,如蘅嘴角微抽,看着眼前女子促狭的笑意,小娘子的脸渐渐浮起红晕。           第四十一章 顾凝湄(下) - 御嫡 - 若相姒     此刻如蘅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好不容易自个儿赚了一笔钱,最后才知道原来那钱都是啪嗒啪嗒把自个儿卖了赚回来的,最重要还是自个儿屁颠屁颠儿的双手奉上的。     “你,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凝湄一瞥眼,瞧着面前的小娘子颇有些懊恼和无奈的样子,不禁眉眼笑意更深,然后方佯装正经道:“凝湄在锦歌楼虽是见过许多的公子,可扎了耳洞的公子,今日却是头一个。”     说着凝湄笑意盈盈的竖起修长的食指,比在如蘅的眼前。     如蘅这才恍然大悟,不自主的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穿了耳洞的耳垂,突然脑海中闪现出方才红娘打量揣度的眼神,猛一抬眼看向凝湄道:“该不会连红娘也早看出来了吧。”     凝湄促狭的撑着腮,笑着点了点头。如蘅一阵无奈,好不容易逛一次**,就这么暴露的体无完肤。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肯定没好话……”     凝湄抬眸看去,只见眼前的小娘子脸上粉嫩嫩的,埋着头,垂着眼睑,觑觑的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凝湄笑着摇了摇头,渐渐收起嘴边的笑意道:“二爷曾和凝湄说过,家中的幼妹和母亲是他此生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人。”     小娘子身子一抖,骤然抬眸看过去,如蘅看到眼前的女子定定然看着自己,眸中没有笑意,却满是沉然。     “再者。”     凝湄摩挲着手中的那枚暖玉呐呐道:“这枚玉是二爷的母亲送给他的,二爷把它看的比命还重要,能拿着它来找我的,也只有同样看的如同自己生命一般的三姑娘了。”     如蘅垂下眼眸,眼眶微热,二哥虽平日里虽看起来粗心莽撞,从小却是极宠爱自己的,总是把好吃的好玩的让给自己,从不让自己受一点伤,为了给自己摘一颗果子,就算自己摔得满身青肿,也还是笑嘻嘻不在意一般将果子递给自己,而自己咬一口嫌果子酸涩,随手一丢,也从不生气,只佯装嗔意,摸一摸自己的头。     铮哥儿就是那般,对自己永远都是憨憨英气的一笑,从未与自己挣过脖子,却不知道独自把多少疼痛伤痕都掩盖了下来。     “三姑娘,今日是为二爷来的吧。”     如蘅闻声抬眸,只见眼前的女子指尖淡淡摩挲着莹润的杯壁,眼神落在那抹碧色中,氤氲着一抹说不清的悠远。     如蘅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凝湄没有再说话,屋子里陷入难得的寂静,清幽的让如蘅以为面前的人没有看到自己点头。     “二爷……可好。”     像是过了千年之久,略带喑哑的女声引得如蘅抬起头来,却见凝湄微微垂眸,落下了一片阴影。     “挨了家法,太医说,要躺在那儿休整三个月方能好。”如蘅细细答着。     对面的身影微颤,手中的瓷杯微微一晃,轻撒出几滴来,凝湄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却是三分苦涩,七分黯然。     “终究是我累的二爷。”寥寥几句,却是千斤重,压在如蘅心中。     正在此时,凝湄突然抬颌看向如蘅含笑:“今日满城说书人的英雄救美段子都是三姑娘的主意吧。”     如蘅微一抬头,眼中有些惊异,但很快了悟的点了点头。     凝湄嘴角笑意渐深:“烟花三月,浪荡公子**强夺女子,铮铮郎君出手相助,为免女子再遭打扰,郎君日日伴在女子身边,花下对影,无关风月,一出英雄救美的故事,总是更能吸引人。”     如蘅凝眼看着眼前的女子道:“你可怨我。”     凝湄转眸看向如蘅,嘴角漾起笑意,摇了摇头:“这样对二爷再好不过了,三姑娘做的没错,我与二爷本因此而开始,多的不过是凝湄的一厢情愿,却还是累了他。”     凝湄自嘲的一笑,悠然抬颌看向窗外的一树桃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什么都不怨,不怨为何要身在这烟柳之地,不怨世俗的偏见,只怨为何自己不生个男儿身,能簪马红缨,同他放马西北,驰骋弯弓,过他这辈子最向往最期望的生活。”     这一刻,如蘅看到了她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再闪烁,却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然而在很多年后,却慢慢读懂了此刻她眼中的一切。     “三姑娘,凝湄不会再见二爷了,二爷….也不会再来这锦歌楼了。”     如蘅被这倏然的一声惊得抬头,却突然感觉到手心一丝冰凉,只见那枚暖玉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     凝湄笑意仍是那般随意,眸中如一池清水,任是一颗小石子,也荡不起一圈涟漪,然而如蘅却能从那平静下看到一丝苦涩。     “能得二爷引为知己是凝湄的福气,他日愿二爷能寻得一个好女子执手一世。”     听到这儿如蘅渐渐明白,探询道:“你要走?”     凝湄微微颌首,但笑不语。     如蘅捻裙起身,凝湄尚在茫然时,手却已被展开,而那枚暖玉已经躺回了自己的手心,凝湄手一颤,震惊的看向如蘅。     如蘅平淡道:“二哥尚在伤中却仍担心你的安危,哥哥既是把这枚玉交予了你,留还是还,我却是说了不算。”     说完如蘅坐回桌边:“我已经安排了一切,明日子时,便会有人携我的字迹在后门等候,姑娘早些收拾好细软,到时自会为姑娘寻个好去处,这些,都是我答应二哥的,只一样,他日这世上再无顾凝湄。”     说着如蘅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上面秀秀整整的写着一个“蘅”字,递给了凝湄。     如蘅转首看向凝湄语中平淡道:“还有一事,姑娘与二哥,如蘅不随世人反对,却也绝不会支持,一切好歹,只看姑娘自己如何走下去。”     凝湄抬眼看着面前的小娘子,眸中满是坚定与淡然,手中紧紧捏住那枚暖玉,一切的后路,她都会走下去。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爱的那个人,世人如何看,她已不想,她只想拼出自己的那条路。           第四十二章 冤家路窄 - 御嫡 - 若相姒     水云阁内,佟如筠独自坐在那,悠悠品着茶,饶是一楼丝竹歌舞,这二楼的雅间却隔音极好,只闻得浅浅淡淡的声韵,反倒是说不出得清雅自在。     “咯吱”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佟如筠眼眸也不抬,只拧壶又倒了一杯茶,不咸不淡的问:“回来了。”     话还没落声儿,一阵风过,旁边便已落了座,佟如筠瞧去,小娘子端起刚倒好的茶一口饮下,之后还不忘拍个马屁道:“大哥倒的茶都比别人的好喝,不知以后谁家姑娘有福气,能做我的嫂子。”     看着眼前那副俏皮讨巧的样儿,佟如筠哭笑不得:“你倒是喝的自觉。”     如蘅嘿嘿一笑,佟如筠无奈摇头:“罢了,事儿完了,我们也该走了,若是让府里人发现了,只怕又是是非。”     如蘅笑着点了点头:“好。”     待出了水云阁,如蘅同佟如筠并肩走在回廊上,刚要下台阶时,却只听得突来的一个戏谑的声音。     “嗳?这不是靖国府的大公子么?”     佟如筠和如蘅脚步一滞,然而如蘅却是身子一震,头也不敢抬,不动声色的朝佟如筠身后小步小步的挪,手上紧紧捏了一把冷汗,紧张的有些颤抖,这声音,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却打死也不会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此刻的如蘅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佟如筠抬眼看去,太子齐毓和五皇子齐礿正立在不远处,缓缓踱步而来,太子仍是温和的笑意,那五皇子却是嘴角噙着玩味,眼角一勾,冷意涔涔。     佟如筠提步上前,如蘅只得小心跟在后面,头却压的更低。     “臣佟如筠见过太子爷,见过五皇子。”     佟如筠恭敬的拱手行礼,如蘅在后面更恨不得把半个身子都埋下去。     “起来吧,既非在宫里,无需太多规矩。”齐毓温声出言。     佟如筠刚起身,却听到了五皇子冷哼一声。     齐礿眼一挑,似笑非笑道:“这会子你怎么在这儿?”     如蘅埋着身子,却翻着白眼,身为皇子都来了,有什么资格问别人。     佟如筠微微一笑:“臣是来这里谈一些事情。”     齐礿嘴角一勾,冷笑出声:“不知有什么事情是能来锦歌楼来谈的?只怕是红绡暖帐,花前月下的事吧。”     佟如筠面色微白,只听得齐礿调笑嘲讽的声音:“昨儿还是靖国府的二公子,今儿又是大公子,真不知到底是那府井胡同对着靖国府的大门,还是这锦歌楼对着靖国府的大门……”     如此露骨不堪的话语,早已将如蘅气得身子颤抖,若非场合不对,只怕她早已扑上去了,而佟如筠则眉头一蹙。     “五弟!”     齐毓断然喝止了齐礿的后话,转而温然出声道:“你醉了。”     那声音虽温和,却携着不容反驳的意味,齐礿冷凝了佟如筠一眼,嘴角一勾,冷哼了一声。     齐毓抬眸看向佟如筠道:“是我寻如筠来的,问问户部的事儿。”     齐礿不置可否的瞥了眼佟如筠,便冷冷的看向别处,却不经意间看到了佟如筠身后的人,不近不远,刚刚好。     “这人又是谁?”     佟如筠寻着五皇子的眼神看去,手中一紧。太子抬眼看向佟如筠的身后,眼前虽是个小郎君,身板儿倒是瘦弱,只怕还年稚,身子微微有些紧绷,垂着头,看着地下,恨不得掏个洞把自个儿埋进去一样。     “爷问你,还不把头抬起来好好回话。”齐礿冷叱一声。     佟如筠正欲开口说话,却被齐礿抬手断然制止,此时饶是一向稳重的佟如筠也急的紧紧攥着拳。而如蘅的指甲更是要把手心掐破了,这会子就好像绷着一根弦,弦断的那一刻,她知道意味着什么。     靖国府的姑娘偷跑出府逛**,只怕是要掀起比昨日更大的风雨,一个风声,女儿家的声誉毁了,佟家的声誉也毁了,最重要的是会累及母亲,祸及大房,如蘅紧紧攥着衣角,顺从般缓缓抬起下颌,心底却一咬牙,眼角瞥向不远处的楼梯口,只要从这儿跑出去,一切就都了了。     佟如筠手心冰凉,如蘅额角渗出了一滴冷汗,紧紧咬着牙,心里暗数着:一,二……     “五爷来了,凝湄竟不知,还望五爷海涵。”突如其来的悦耳之声打破了眼前的冰凌。     齐礿抬眼看过去,却见锦歌楼的头牌,顾凝湄正立在不远处,含笑盈盈,齐礿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爷一来,红娘便说凝湄姑娘病中不宜见客,如今看来,可见是在哄爷们儿,倒是罪加一等了。”     凝湄嘴角一勾,踱步而来,微微欠身:“红娘说的原是实情,只是五爷既然赏脸来了,就是病中,凝湄也该来不是。怕只怕凝湄过了病气儿。”     齐礿渐渐靠近凝湄,凝湄虽是笑意嫣然,却不露痕迹的往后挪了一步。     齐礿勾眼一看,也不怒,只**不明道:“凝湄姑娘既然病中都肯来一叙,爷自然高兴,只是……”     齐礿眼睛渐渐凝着冷意笑道:“究竟是来晚了,晚了就得罚酒。”     凝湄眼眸一抬,嘴角浅笑:“那是自然,凝湄自罚三杯谢罪。”     “好!”齐礿嘴角玩味道:“痛快,爷喜欢,那就请吧。”     凝湄微微颌首,嘴角的笑意淡然却疏离。     “二哥也一同再饮吧。”齐礿转眼看向太子。     太子摇了摇头,嘴角噙着温然的笑意:“罢了,既然如筠来了,我便与他一同商议一些事情,你们尽乐便是。”     齐礿勾了佟如筠一眼,才道:“那便不打扰二哥了。”     齐毓微微颌首,齐礿便撩袍朝回廊尽头走去,而凝湄淡淡瞥了如蘅一眼,便也走了上去。     佟如筠手心渐渐松开,暗自松了一口气,而如蘅更是被抽了一丝魂魄一样,差点没瘫坐在那儿,只是眼前还有个太子,她只得硬撑着,仍不敢抬头。     “多谢太子解围。”佟如筠转而对太子拱手。     齐毓抬手轻扶起佟如筠,嘴角微漾:“走吧,我恰好也要回宫。”     佟如筠微一愣,瞥一眼身后的如蘅,方微微颌首。     齐毓与佟如筠走在前面说着什么,倒是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的样子,独留小娘子糯糯得跟在后面,一步三蹭的迈着小步子,头埋的跟鸵鸟一样。           第四十三章 太子 - 御嫡 - 若相姒     下了楼梯,刚走至门口处,却突然听得俏嫩嫩一声:“公子请留步。”     齐毓与佟如筠脚步一顿,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丫头抱着一个简单素雅的雕花漆盒,嫩生生看向佟如筠身后道:“我家姑娘给这位小公子的东西,还望公子收下。”     齐毓微偏首一垂眸身后耷拉着脑袋的人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佟如筠见如蘅没个动静,再一看但笑不语,事不关己的太子,便悄悄的扯了扯如蘅的衣服,如蘅微一愣,偷偷一抬眼,这才明白那小丫头是跟自己说话。     再一抬眉,那小丫头是顾凝湄房里的,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僵硬的接过漆盒,对上小丫头俏俏的笑容,尴尬扯起一丝笑:“谢谢。”     那小丫头一愣,又骤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蹲了个礼便一溜烟儿跑远了。独留如蘅站在那,在风中凌乱。     齐毓轻咳了一声:“我们走吧。”说完便转身而去。     佟如筠扯了下如蘅,也提步出去,如蘅这才回过神来,抱着个小木盒子屁颠屁颠的跟上了。     谁知果然是无巧不成书,刚一抬脚出门,那佟如筠身边儿的小厮松烟一瞧着自家爷出来了,忙不颠儿的杀上来:“哎哟我的爷,您总算出来了,方才守在户部外面的鸣鹤急忙来说,员外郎刘老爷找您,您要是再不出来,小的都要冲进去寻您了。”     佟如筠正欲轻斥松烟没规矩,一听这倒也惊了番,还未说话便听得太子道:“刘大人既是忙着寻你,想来必是有急事,如筠,你去吧。”     佟如筠微一愣,看了眼身后的如蘅,出来时只一辆马车,这会子自己赶去了户部,小娘子却没了着落。     正踌躇间,却听得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你若放心,我替你送佟三姑娘回靖国府。”     佟如筠倏地看向太子,如蘅也惊诧的抬头,却见齐毓瞥着自个儿,嘴角噙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如蘅这才后知后觉,得!敢情自己强撑了半天,人家早都发现了。     佟如筠思索了一会儿,却还是担心小娘子回府挨罚,微微有些皱眉,太子似是看出来般:“事急从权,我会亲自送三姑娘回去,想来佟国公不会过度责罚小娘子。”     佟如筠微一愣,瞥了眼如蘅,这才拱手感激:“那,如筠就劳烦太子爷了。”     齐毓微笑颌首,佟如筠转身对如蘅小声道:“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规规矩矩的不要惹事,回府了主动给父亲认个错,服个软儿,待我回来再替你说补两句,想来便了了。”     小娘子知道筠哥儿原本公务缠身,还被自己赖着来了这儿,见这会这般自然乖乖巧巧的点头,柔柔道:“好,哥哥放心。”     佟如筠泯然一笑,便转身给齐毓拱手行礼,撩袍上了马车,一阵车轱辘声儿,马车便走远了。     佟如筠一走,就好像少了什么似地,如蘅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异样,跟猫挠一样,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只得垂着头,死死盯着自个儿鞋子上的绣花,研究这哪一针该挑,哪一针该翻。     齐毓看着身旁的人影儿,不由有些好笑。     “走吧。”如蘅闻声一抬头,却见人家早已经走了,忙踱着小碎步跟上去。     待如蘅赶到马车前,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如蘅顺着看上去,正对上齐毓噙着笑意的眸子,如蘅微微一愣。     “上来吧。”齐毓眼神示意,如蘅这才将手搭上去上了马车,指尖却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进了车里,齐毓坐在中间,如蘅乖乖的坐在靠窗的边上,马车缓缓而行,而车内再一次陷入沉默,只听得车辘“吱呀吱呀”碾压而过的声音。如蘅又垂着头,研究起袖口的绣工来。     过了许久,实在是沉静的难受,如蘅小心翼翼的抬眸,却见对面的人正靠着车壁,阖了眼,想来是喝了酒的缘故,如玉的面色微微有些红晕,呼吸稳而轻。     如蘅撇一撇嘴,自个儿百无聊赖,压抑了半天,人家倒是闭目养神的好。待收回了目光,如蘅便好奇手中的盒子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抠子,轻轻一揭开盒盖,里面却是安安静静的搁着一把梅花式的素纱纨扇。     如蘅小心翼翼取出来,摩挲观察这扇面,是一副“月竹图”,寥寥几针,便足以塑出月下竹影的辉韵,与方才在凝湄书房中挂着的几幅神韵相似,便猜测出必是出自她之手。如蘅心下喜欢,便拿在手中小心的把玩着。     “你去锦歌楼做什么?”     猛地一声,虽然声音极轻,却还是惊得如蘅手中一颤,扇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如蘅猛地一抬头,对上齐毓无奈地眸子,只听得他似是好笑道:“我既不是洪水,也不是猛兽,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如蘅孩子微微发愣,却见他微微垂下腰,拾起纨扇递过来,如蘅这才回过神来,接了过去。     “你倒总是反应迟,上次九弟问你一句,你楞了半天,这会子我问了你两句,你又要走神多久?”     如蘅一侧眸,看到齐毓眼角促狭的笑意,一赌气应声道:“去逛一逛。”     “胡说。”     齐毓好笑的瞥了眼赌气的小娘子,再一垂眸看到那扇面便道:“是去见锦歌楼的凝湄姑娘了。”     “你怎么知道?”小娘子攥着扇柄,猛一抬头,眨巴眨巴眼看着。     齐毓一瞥那扇面笑道:“这扇面怕是只能出自她之手了。”     小娘子一听,垂眸捻着扇坠上的流苏唧唧咕咕:“这都能看出来,可见是常客了。”     虽是叽里咕噜的轻语,却全落在齐毓耳中,齐毓有些哭笑不得:“寻梅当吴宛,择竹望凝湄。我虽不曾去锦歌楼,可这两句传语却也是知道的,那凝湄姑娘是画竹好手,方才又是锦歌楼小丫头送你的扇面,总没有平白送东西的缘由,如此你不是去寻她,又能是谁。”     如蘅一听,似乎也是那么回事,正在顾自琢磨着,便听得悠悠的一声:“以后莫要再去那地方了。”     小娘子微一抬眸,复又垂下眼睑,听话的点了点头,糯糯道:“哦。”便又陷入了两厢静默。     静默了许久,如蘅偷偷抬眸瞟过去,眼前的人又已经靠着车壁,阖着眼不知道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     如蘅再一勾眼看了看,撇撇嘴,继续把玩起纨扇来,玩着玩着倒是起了几分困意,晕晕乎乎间,便倒在那车壁上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闭目养神的齐毓发现身边没了觑觑摸摸的动静儿,微微睁眼,却见小娘子倒是抱着扇子睡得香甜。雪瓷般的小脸上泛着安稳的笑意,睫毛偶尔微微一颤。     齐毓看了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然后抬手抚开车帘。     跟着齐毓的何德一见自家主子,忙问:“爷有何吩咐?”     “左右没有什么急事,马车赶慢些,莫要太颠簸了。”齐毓微微启唇。     何德忙躬身道:“是。”     齐毓微微颌首,轻声放下帘子,坐回了中间,果然马车缓缓慢行,更平稳了许多。     齐毓微微侧首,瞥向熟睡中的如蘅,一张恬淡的小脸,瞧着与雪中初见一般。可一想到眼前的小娘子把一向冷傲孤高的五弟气的脸青,还敢当着众人违抗圣意便笑着摇了摇头,这哪里是同一个人,倒像是一个身躯住了两个人一般。           第四十四章 立心堂 - 御嫡 - 若相姒     这厢平静,那厢却是风波又起。     靖国府的立心堂内规规矩矩的站满了人,却不闻一丝声息,两旁的婆子丫头都敛着脚,恨不得把自个儿隐到人堆里去。     堂中跪着几个丫头,看身上的衣服便知是哪个房里的大丫头,可怜本来柔弱的身子,这会子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偶尔一阵风过,那寒气便浸在骨子里似地,冷的打个颤儿。     佟维信正坐在上,清俊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只微微阖着眼,嘴唇紧抿,靠坐在椅背上,一搭没一搭的拨转着案上的茶盅。     崔氏坐在一旁,虽是强自镇定,却仍是如坐针毡,扶着椅子的手紧紧的攥着,微微有些颤着用指甲滑着扶手上的红漆。     那下座上的秋姨娘和佟如荞默然一对视,都勾起一抹隐晦的笑意,复又埋了头,垂下了眼睑。     “哐啷、哐啷”偌大的正堂只听得茶盅摩着桌案发出的暗哑声音,听得人心里就像鱼骨卡住了喉咙,咽不进,吐不出,唯有在那等,或是等一杯醋给送下去了了,抑或是,等着生生被卡死。     而结局如何,没有人知道,因为一切的生死权都掌在一个人手中。     然而没有人比崔氏更揪着一颗心,上一番铮哥儿险些丧命在……     崔氏无声的侧眸看了眼旁边的人,这一次崔氏更害怕,就像是生生被人逼着要把自己的心剜几刀,放进油锅里一般。     无论如何,今日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蘅儿,崔氏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扶手中,留下了一个月牙印儿。指甲里的木屑不小心扎进了指甲缝中,她却毫无知觉。     “说吧。”骤然一个清冷的声音砸下来,跪在下面的素纨几人惊得一个颤抖。     佟维信慢慢微睁着双眸,嘴角渐渐下沉,眼中却透露出一丝危险与不耐:“姑娘去哪了?”     素纨与瑶影几人跪在下面抖得不成样子,既是因为膝下的寒意,也是因为心中的恐惧。     只有她们四人知道,姑娘究竟去了哪里,可她们清楚,自己决不能说出去,否则,自己没了命不说,就是姑娘和大爷,二爷都得受累。     姑娘平日里待自己好,今日决不能做背弃的事,念及此,四个丫头却越发紧咬牙关:“回老爷的话,奴婢等不知。”     佟维信眼中闪过一丝厉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好,好的很。”     “周允!”佟维信厉声一喝:“拖下去,一人二十板子,再撵出去,不许再进府。”     周允一为难的看了眼崔氏,再一看满脸怒意的主子,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这时便有婆子来拖,一旁的李嬷嬷瞧着不忍心,上前颤巍巍道:“老爷……”     话还未开口,佟维信一个抬手打断,李嬷嬷到底是老太太派到绛玉轩的,佟维信终究面色缓了些,语中却还是生硬:“几个贴身的丫头,连个十二三岁的姑娘都看不好,没有发卖已是仁慈了,家大也有规矩,嬷嬷毋庸多说。”     几句话,愣生生把李嬷嬷晾在那里,已经到了嘴巴边儿的话也僵在那,说不出口。只得垂了脸,眉头紧蹙,不知道该如何。     “爷,到底还是蘅儿重要,丫头们的发落都等孩子回来再说吧。”     崔氏眼瞧着几个丫头到底是如蘅身边长大的,都是忠心稳妥的丫头,终究是心里不忍。     佟维信猛地侧首,脸色骤然一沉:“够了!我将半个靖国府交给你,你却小郎君管不好,小娘子教不好,将靖国府的脸面丢出了半条街去,若不是荞儿去寻人没寻到,才担心的来禀报我,只怕如今我还蒙在鼓里。你这会子还在这里袒护,慈母多败儿!我看儿女都被你教的不成了器去。既然如此,我看这家你也管不得了!倒不如换个有能耐的人当之!”     崔氏脸倏然一白,手一颤,帕子掉在了地上,嘴唇微微颤抖着,似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锦衾在一旁瞧着难过,只得小心弯腰捡起了帕子,微微扶住了崔氏摇摇欲坠的身子,不露痕迹的将帕子递到崔氏手中。     崔氏脑中一片轰然,手中紧紧攥着帕子,却犹自苦笑,当家的脸面尊严都丢了,还捡这帕子有何用。     秋氏一听方才的话,也是惊得手中帕子险些掉了,只不过她却不是心惊,而是心喜,手上激动的微微有些颤抖,不住地瞟着上面,这时一旁伸出一只手来握住自己,对上去却是自个儿女儿沉静的眸子,佟如荞按了按秋氏的手,秋氏这方微微颌首,紧紧攥着手,顾自镇定下来。     众人皆唬得心惊胆战,见无人拖素纨她们下去,便将眼一棱,忙有人忙不颠儿的上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一溜烟儿冲进来,气喘吁吁道:“老爷,三姑娘回来了。”     顿时一个惊雷炸开,众人不知是喜是忧。却听得一声:“给我把人带到立心堂来!”     崔氏一听,抽了魂魄一般,忙起身就要下跪求情,她知道,小娘子带进这立心堂,会是什么后果。     谁知那小厮却是一个乌青楞眼,好死不死地又补了一句:“回老爷,一起来的还有太子爷,奴才要把太子爷也请来吗?”     “什么?”佟维信一个惊起,直瞪瞪的射向那小厮:“你说太子也进府了?”     那小厮吓得一个筋斗,差点一屁股做下去,裹着脚,弓着个背嗦嗦道:“是,奴才见是太子殿下陪同三姑娘回来的。”     “蠢货,为何不早说!”佟维信一个喝斥,撩袍就步步生风的往正门赶去。     那小厮被近距离一喝,吓得差点没尿裤子,还仍颤在那没回过神。而众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崔氏,最先舒了一口气,她知道,看在太子爷的面上,佟维信不会对如蘅太严厉,如此总算是缓了下来,连忙扶了锦衾跟上去,然而走到三房面前,崔氏停了下来。     秋氏似是感觉到面前有人,微一抬眉,却正对上崔氏凌厉的眸子,身上竟不由的一寒。     崔氏渐渐将逡巡到佟如荞身上,佟如荞倒是坦然自若的相对。     “正房的事,东府的事,自是我的分内事,偏房就做好偏房的本分,循规蹈矩,好自为之。”说完崔氏一挑眉,提步而去。     而秋氏却帕子都要拧碎了,许久才冷声咬牙:“她大房倒是运气极好。”     佟如荞虽也心有不甘,原本以为今日一事便能彻底斗跨绛玉轩,或者说是她佟如蘅,竟没想到……佟如荞眼中精光一滑,难不成连老天也要帮那贱人!           第四十五章 责罚 - 御嫡 - 若相姒     待到了正厅前的正道上,果然见到了一抹俏皮的身影,佟维信一见小郎君打扮的如蘅,眼角一沉。     抬眼看到如蘅身旁的太子齐毓,佟维信疾步上去,眉梢带着笑意:“未曾想太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齐毓面色温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亲自扶起佟维信:“原是我突然到访,与国公何罪。”     佟维信眉梢笑意渐深,一瞥见旁边的如蘅便沉下脸:“小娘子家家的,打扮成这样成何体统?如今越发没规矩,竟还私自出府,当真管教的太松了。”     齐毓一抬眼瞧着小娘子闷闷的杵在那,垂下眼睑,默不作声,两只手不安地捻着衣角,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齐毓好笑的启唇道:“佟国公也莫要太怪罪,三姑娘年岁小,贪玩是人之常情,再者……”     齐毓瞥一眼如蘅,勾起一丝揶揄:“我是在京郊的护国寺遇到如筠和三姑娘,原来三姑娘是去为府里祈福的,瞧着三姑娘极为虔诚,可见孝心极深,佟国公好福气。”     佟维信听了一愣,看到太子温善的笑意,方瞥一眼小娘子启唇笑道:“让太子笑话了,我看不过是打着祈福的幌子出去玩了才是正经。”     “倒是劳烦太子爷一路护送。”佟维信转而看向了太子。     齐毓笑着道:“无妨,原本顺路与如筠一同回来,恰逢户部公事,如筠便回了户部,护送三姑娘也是举手之劳。”     佟维信笑着颌首:“既然太子驾临府上,不如进府一叙,在府里用了晚饭再回宫。”     齐毓微笑道:“今日还有事,晚膳只怕是用不了了,只是想用一杯茶,恐怕叨扰了。”     佟维信笑着道:“哪里话,太子请。”     “国公请。”     如蘅嘴角一撇,就看着眼前两人你让我推,自个儿杵在那倒显得多余的很。     正待解救,佟维信一个瞥眼道:“还不回去。”     如蘅一听,忙站直了身子道:“是。”     说完小娘子又作羞脸状,敛着手对齐毓一福:“奴婢告退。”     齐毓笑着微微颌首,如蘅便连忙退了下去。佟维信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     还好,虽然佟维信一心想攀高枝儿,可这会子高枝儿来了,还终究记得公府里的小娘子该有的矜持自敛,倒没让自己上赶子的去攀附。如蘅嘴角一沉,头也不回的离了正厅。     如蘅直接去了崔氏的屋子,瞧着崔氏神色异样,明里暗里也从锦衾那听出了道道,果然是三房暗中挑了事儿。崔氏见着如蘅好好儿的回来了,才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便又拉着如蘅便东问西问,去了哪儿,父亲有没有为难等一些话。如蘅好一顿安慰,瞧着崔氏安了心,方正正经经退了出来。     “四姑娘什么时候来的绛玉轩。”刚一迈出崔氏院里,如蘅便瞥了眼身边儿的素纨。     素纨仔细地扫了眼周围,微微凑近了些:“说来也巧,姑娘前脚走了还不到半柱香,四姑娘便过来了,还带了些吃食,说是秋姨娘亲手做的,特意挑了姑娘爱吃的送来。”     如蘅冷嗤一声,素纨一抬眸,瞥到了自家姑娘嘴边勾起的冷意。     “看来……咱们绛玉轩也不干净了。”如蘅静静地站在回廊上,凝视着庭院中的那株木槿。     素纨垂下了头,瑶影微一蹙,看着自家姑娘:“姑娘的意思是……”     如蘅骤然变冷,眸中沉的像一片浓雾:“瑶影,去悄悄的查,二等的丫头到烧火的婆子,一个都不落,家人,亲戚,都给我列个清清楚楚,我倒要瞧瞧,是谁这么给我长脸,尾巴都倒到三房去了。”     一对上自家姑娘沉静的眸子,瑶影骤然发现,自家的姑娘变得不一样了,好像一夜间沉稳了,也越来越琢磨不透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     如蘅看了眼难得肃谨的瑶影,微微颌首,她知道,素纨沉稳谨慎,瑶影聪明机敏,这件事交给她,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如蘅转回目光,淡淡瞥了眼木槿:“这么久了,也该做一场清扫了。”     待回到绛玉轩,刚踏入院门,便远远瞧见云岫紧赶着过来。     “姑娘,四姑娘来了许久了,这会子还在里屋里等着的。”云岫凑近悄悄说了一句。     如蘅眉梢一挑,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她倒来得勤。”说完提步朝里屋走去。     “四姑娘的茶凉了,奴婢再给您续一杯。”双黛恭谨的立在佟如荞身侧,说完转身欲朝外去。     “不用了。”佟如荞轻轻按住双黛的手,双黛一转身,便瞧到了小娘子恬静的笑容。     “双黛姐姐是三姐姐身边最亲近的人物,我一来,倒让你将就我了。”     小娘子柔柔的便要拉双黛往自个儿身边坐:“姐姐倒不如坐下来陪我说会话。”     如蘅冷眼瞥着眼前柔善的小娘子,嘴角一勾,脑海中浮现起前世大殿上佟如荞的另一副模样。     “四妹妹来了。”     两人正在退却着,佟如荞一扭头,瞧见了如蘅跨入屋内,嘴角扬着欣然的笑意。     佟如荞嘴边笑意更深,上前去亲近的拉住如蘅的手,有那么一刻,如蘅条件反射的想把那双手甩开,终究,她忍住了。     “荞儿是来看姐姐好不好,今儿一早姨娘做了好多吃食,便叫我拿一些姐姐喜欢的来瞧你,谁知姐姐……”     小娘子渐渐有些黯然的埋下头,垂了眼睑,声音带着一些哽咽:“荞儿一时担心姐姐出事,便去求父亲去寻你,谁知…父亲生了好大的气,荞儿才知道惹了祸,连累了姐姐,连累了太太。”     说着说着,一滴滚烫的泪落倏然打在如蘅的手背上,如蘅手一抖,挑眼看到眼前小娘子柔弱黯然的模样,眼角却越来越冷。     下一刻,一双温热的手将佟如荞的手紧紧回握住,佟如荞怯怯地抬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看到了如蘅温暖的笑意。     “好妹妹,不要哭了,你原本是为我好,父亲生气本是应该的,与你无关,莫要再哭了,再哭我可就要哭了。”     如蘅亲近的开着玩笑,拿绢子替佟如荞拭干了泪水。     “嗯。”佟如荞顿时展开了明朗的笑容:“荞儿不哭了。”     有一刻,如蘅觉得佟如荞的笑容很美,一如最初的那般美好,纯净。可终究,那一抹笑容太刺眼,就像那一日凤座上的红石榴描金撒花坐褥,像血一样刺红。     手中紧紧攥着,手心的那一抹刺痛,唤醒了如蘅。           第四十六章 假意 - 御嫡 - 若相姒     快陪我坐下来说说话。”如蘅笑着拉了佟如荞坐下,素纨她们忙添茶,端点心,在一旁伺候着。     两个小娘子一如往常的亲密,说了好些话。说了许久,佟如荞启唇问道:“姐姐今日出府去哪儿了?”     如蘅心中闪过一丝冷意,面色无异,只凝眼看着眼前俏搭搭的小娘子,这句话听着全然是无意之问,可如蘅知道,坐在旁边的佟如荞酝酿了多久,而方才的一切话,只是为了此刻的铺垫。     想从自己口中套话,如蘅嘴角微漾,若是从前,自己必会傻乎乎的吐个空,可如今,如蘅微微抿了一口茶。     “你不说我竟忘了。”如蘅笑着拉了佟如荞的手,让她凑近自己。     “我今儿去了京郊的护国寺祈福,原本是想带你去的,但怕人多反不好,不过啊,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看着如蘅的笑意,佟如荞却仍思索着方才的话,护国寺,难道佟如蘅果是去了护国寺?     佟如荞僵硬着笑意:“姐姐带了什么东西?”     话还没说完,一个东西轻轻落在佟如荞手中,佟如荞一垂眸,看到了手中的一枚平安符,眉头微拧。     “我专门替你求了一枚平安符,希望能护佑你和姨娘,还有璟哥儿平平安安。”     佟如荞看着那枚平安符,又看向如蘅,强扯着笑意:“姐姐总是挂念我。”     两姊妹又说了一会儿话,佟如荞见如蘅有些乏了,便笑着道:“说了许久的话,姐姐也累了吧,姐姐歇息会儿吧,荞儿先回去了。”     如蘅笑着点了点头,拉住佟如荞的手:“那等摆晚饭了就过来,我叫厨房做一些你喜欢吃的。”     佟如荞笑着颔首应了,如蘅直把佟如荞送至门口,两人才不舍的分开。     佟如荞紧紧攥着手中的平安符,眉间氤氲着薄雾,微微抬手,瞟眼看了那刺目的红符,突然一阵没来由的烦闷,一扬手,那枚平安符便轻盈地落进桥下的清池中。     “姑娘,平安符丢了。”     骤然插进来一个怯怯的声音,佟如荞一个冷眼射过去,身后的丫头云儿吓的脸一白,从未见自个儿姑娘的这番模样,一时有些惊滞。     “需要你提醒我吗?”冷冷的一声,就像一根针扎进手心,云儿害怕却硬憋着不敢出声儿。     佟如荞瞧着身后那抹抖抖索索的身影,更是气闷,倏然回头,眉头却蹙的更深,芷玲一走,如今自己连个吩咐事儿的人都没有,微一瞥眼,只剩下这些个年稚没用的奴才。     想到此佟如荞便恨得切齿:“以后绛玉轩的人问,就说平安符搁在我房里的。“     许久不见身后人回话,佟如荞猛地一回头,云儿立马唬得结结巴巴道:“是,是,奴婢知道了。”     佟如荞狠狠棱了她一眼,便转身而去,却把云儿惊得差点瘫在地上。     然而不到许久,静静靠在引枕上的如蘅摩挲着手中微湿的平安符,上面的符文已经晕成了一团儿。     “奴婢远远儿瞧到那云儿倒是被四姑娘吓得三魂没了气魄的,惨白白一张小脸,到底不过十一的小丫头,怪叫人心疼的。”     瑶影一边笑着一边说,如蘅唇瓣勾起淡淡的笑意,抬手看着那枚平安符,以防万一,早在同大哥去锦歌楼时,她便让大哥身边的松烟去京郊的护国寺跑了一趟,求了几枚平安符,分给了众房,无非是掩人耳目罢了。果不其然,起了作用了。     一个随手,那枚平安符落入脚踏旁边儿的炭盆里,“噼里啪啦”冒了一阵火星,渐渐湮灭在一蹙火舌中。平平安安?如蘅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她三房这一世也别想平平安安!     瑶影她们瞧着如蘅紧抿着唇,盯着炭盆的眸子深不见底,像是隔了层沉霭一般,因而都静静立在那,没有人出声。     “姑娘,锦衾姐姐来了。”小丫头簇儿打破宁静,掀了帘子进来。     如蘅微一颌首,刚坐直了身子,锦衾便打了帘子走进来,眼睛一瞥到炭盆里的东西,也不多问,笑着对如蘅道:“还以为姑娘歇息了呢。”     如蘅笑着让了身边的座给锦衾,含笑问道:“姐姐怎么来了。”     素纨轻轻地奉了茶盅上来,锦衾笑着道:“方才花袭送了份帖子来,太太一问,原来是安王妃送来的,邀姑娘们去赏花宴的。”     “赏花宴?”如蘅微一抬眉。     锦衾挑眉笑道:“说是赏花宴,可这宴上既是赏花,也是赏人。”     如蘅一瞧锦衾的眼神便已猜到了几分,笑着抿了一口茶:“听闻安郡王如今已有十九了?”     锦衾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听闻端的是俊逸朗然,京陵里出了名的好男儿,多少京城小娘子都巴巴儿地盯着,这次赏花宴只怕是要让胭脂铺子,裁缝屋子都赚个翻了。”     如蘅扑哧一笑,锦衾把京陵世家的小娘子说的都这般如狼似虎,不知让人安王妃听了作何感想,可还敢娶个儿媳进屋了。     如蘅捻了颗梅子含在嘴中,安郡王,安亲王的嫡长子齐渊。前世宫中举行家宴见过几次,的确生的好相貌,脾性也是好的。记得那时的郡王妃是……     如蘅微一蹙眉深思,倒一时记不起了。     “姑娘?”骤然的一声,将如蘅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如蘅一偏头,便见锦衾笑的有些勉强:“这赏花宴…东院的四姑娘也去。”     如蘅倏然一抬眸,许久挑起一抹生冷的笑意:“是父亲的意思吧。”     锦衾为难地点了点头:“原本老太太的意思是西府大姑娘和姑娘去便是……”     如蘅嘴角微挑:“去便去吧,难不成去一次赏花宴,就能镀层金。”     说完如蘅挑眉看向锦衾:“既然要去,那便都去,一会儿劳烦姐姐去西府走一趟,请芜姐姐和荇姐姐都去。”     锦衾微一愣,很快展露笑颜道:“还是姑娘想的全面。”     如蘅唇角微翘,既然三房上赶子的想巴结认识京城世族,那她便好好地给她们制造机会,制造这辈子都难忘的机           第四十七章 赏花宴(上) - 御嫡 - 若相姒     “姑娘,奴婢叫人打听过了,听说安王妃性子温和,极喜欢素雅恬淡,前儿后房送来的那匹莲纹古香缎,我让云岫送去针线房做了衣裳,瞧着恬静又大方,摸着也软和,要不姑娘赏花宴就穿那件?”     瑶影给云岫一努嘴,云岫抿着笑意,捧着衣物走到炕沿儿边。     如蘅放下手中的绣花绷子,捏了捏红漆盘上的锦衣,的确舒服,上面的青花莲纹也极为素净。前世里自个儿极喜欢那秾艳华丽的服饰,每一次的家宴,宫宴,无不是夺去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而这一切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她一身的荣华。     重活这一世,她却越来越觉得那些艳丽太过沉重,太过浮华,直至如今她才明白,从前的她喜欢那些浓妆,并非多么美,只因那些盛装华服能带给她尊贵,能让她得到所有人的艳羡,就像是用一袭繁华去堵住心中那抹莫名的孤独。     如蘅嘴角勾起一丝苦涩,那时的她就像是饮鸩止渴吧。     “姑娘?”瑶影的声音打断了如蘅的遥想。     如蘅微微瞥了眼锦缎,摇了摇头:“还是挑那件儿杏红盘金彩绣水绫裙。这也太素净了,我可穿不惯的。”     “姑娘不再挑挑?”瑶影还不甘心。     如蘅头摇的跟拨浪鼓般俏皮道:“左右我是去充数,又不是去选郡王妃的,就这样吧。”     瑶影无奈的撇了撇嘴,云岫瞧了偷偷笑着,笑声传到如蘅的耳中,如蘅一瞥,瞧着瑶影的样子,抿了抿笑意。     然而孰不知此时立在外间的小丫头燕儿却是竖着耳朵,仔仔细细地听着,一字一句的把话暗暗记在心中。     ~~~~~~~~~~~~~~~~~~~~~~分割线~~~~~~~~~~~~~~~~~~~~~~     待到赏花宴这日,靖国府热闹的紧。     “璟哥儿瞧瞧,这样可好?”秋姨娘语中满是欣喜,一挑眉看向佟如璟。     佟如璟仔细打量了佟如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姐姐原本承了父亲和母亲的好相貌,如今这一打扮,虽是淡雅,犹显不同,却一定能从赏花宴上脱颖而出的。”     秋姨娘一阵受用,满意地看向佟如荞笑道:“我们荞姐儿今日必是要拔头筹的。”     佟如荞唇瓣微漾,透过镜中看着自己,淡淡的妆粉,绾了少女髻,只插了几只青莲珠花,素净却不失温婉。     佟如荞嘴角满意的微微翘起,便听得秋姨娘意味深长道:“安王妃既是喜欢素净淡雅,你去了赏花宴要万事琢磨些。”     佟如荞笑着颌首。     “听闻那安郡王俊朗温和,倒是难得的,虽不是皇子,但其父安王却是当今皇上最喜欢的弟弟,论起来不比那些天之骄子差。”     秋姨娘将小娘子的柔荑握在手中,轻轻拍了拍:“郡王妃,论你的品貌当得起的。”     小娘子微微偏首,红晕微漾。     秋姨娘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佟如蘅是个没心眼的小丫头,这次去赏花宴多陪着她,想必她能带你多认识些京城大族里的小娘子,女儿家家的,人脉也是断不得的。”     “母亲放心,我都晓得。”小娘子笑着回握住秋姨娘的手,秋姨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厢,靖国府的正厅荣晖堂门口立满了丫头婆子,如蘅果然着了那件杏红盘金彩绣水绫裙,臂上搭了水碧色的批帛,裙角处隐隐露出一截儿双色金丝软缎鞋,发上嵌了只累丝攒珠金凤,上了一层薄妆,小娘子俏丽的站在那,叫人一瞧,倒像是窗外桃花枝上的一簇桃花,嫩粉嫩粉的,移不开眼。     佟如芜一身儿妃色掐金彩绣洋绉裙,发上倒也嵌了只与如蘅一模一样的金凤,原是佟母打了一对儿,分给两个小娘子的。     “可见你屋里的丫头与我这几个丫头的心思是一样的。”如蘅唇瓣浅笑,瞥眼佟如芜的发间。     佟如芜抬手一抚那金凤,拉过如蘅的手笑道:“指不定是她们私下串通好的。”     如蘅抿嘴一笑,笑着拉住佟如荇,只见她一袭莲青妆花缎织对襟裙,发上点着一只羊脂镂空珠钗,装束温婉又不失大气,让人不觉眼前一亮。若论气度,的确更像是嫡出的,如蘅心中暗叹。     “荇姐姐倒是要把人都比下去了。”如蘅抿嘴笑语。     佟如芜一听也趴在佟如荇肩头笑道:“可不!指不定我们佟府出了皇后和惠贵妃,如今又要出个郡王妃了。”     佟如荇听了脸一红,笑啐了佟如芜一口:“好个芜姐儿,倒是连我也敢排揎了,看我不打你。”     说完佟如荇就去扯佟如芜,谁知被佟如芜一个闪开了,两个小娘子就这样一个躲,一个追,绕着如蘅在那玩笑。如蘅立在那抿嘴轻笑,整个荣晖堂都回荡着两个小娘子的笑意,有一刻如蘅在想,如果时间都可以这样度过,该有多好。     想到此,小娘子脸上荡漾着柔和的笑意,一如三月的暖春,袭人心房。     然而当一抹素青的人影出现在不远处,如蘅的笑意渐渐凝滞,变的生冷。     “荞妹妹来了。”     两个小娘子停住了动作,转眼瞧到如蘅欣喜的笑意,都闻声看过去,正对上走近的佟如荞。     佟如荇敛了笑意,抚平衣裙站在那。     “荞儿来晚了,让三位姐姐久等了。”佟如荞柔柔的话语中满是歉意。     佟如芜一瞧,不由撇撇嘴,拉了佟如荇顾自说话,只当没看到一般,佟如荞登时尴尬了几分。     如蘅瞥眼瞧了,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上前拉过佟如荞,打量了一番。     “荞妹妹这身倒也太素净了些……”     如蘅一边说着,一勾眼看着眼前的一身儿素青织锦斗纹裙,荔色丝带扎了发髻,点了一枚碧色碎玉簪子。知道的是公府里的四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富足人家的丫头。     如蘅心下冷笑,难不成就想凭这样博得安王妃喜欢,坐上郡王妃的位子?     “绛玉轩离这儿近,素纨,快去取我妆台上的那只珍珠玲珑钗给四姑娘。”     如蘅看了眼素纨,她三房作素雅,莫连累她们其他几房,让人瞧了只当母亲苛待她一般。     “给几位姑娘请安,时辰到了,该起身了。”     佟府的家生子,邢喜家的进来给如蘅姊妹问了好。     如蘅笑着微微颌首,拉了邢喜家的:“听闻前一阵儿邢大娘身子不好,如今可休养好些了?”     邢喜祖辈就跟了佟府,因伺候有功,忠肯老实,邢喜便做了东府的管家,日日倒是忙的没影儿。这邢喜家的也受佟母喜欢,便默认是东府的女眷管家,身份倒比锦衾,花袭还高些。     “好了,好了,难为姑娘还记挂着。”邢喜家的有些受宠若惊。     如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为难的看向佟如荞:“看来是没时间了,你便戴这只吧。”     如蘅抽出发间的石榴金丝簪,亲自替佟如荞插上,佟如荞抚了抚那只簪子,柔柔道:“荞儿谢过姐姐。”     如蘅笑着微微颌首。     “好了,我们走吧。”佟如荇在一旁道。     佟如芜点了点头,不露痕迹的拉过如蘅,挽着佟如荇便先走了,徒留佟如荞僵在那。     “可再没比你更好的人了,还巴巴儿地给人家送首饰。”佟如芜斜了眼身后的佟如荞,凑耳对如蘅道。     如蘅唇瓣微微勾笑,佟如荇不露痕迹的抽出扯了扯佟如芜示意,佟如芜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看着三个俏嫩嫩的小娘子已经走远,佟如荞手中紧紧攥住,冷凛的睨着佟如芜     “姑娘,走吧。”云儿怯怯的添了一句。     佟如荞收起了目光,捻裙跟了上去。           第四十八章 赏花宴(中) - 御嫡 - 若相姒     “咕噜咕噜”的马车缓缓碾过青石路,驶进了王府胡同,停至安王府门口,一挑车帘,人影攒动,整条街早已停了不少的马车,整个王府热闹喜庆的紧。     如蘅一行下了车,刚走至正厅前,便见着了一身洋红盘螭妆缎掐金织锦褙子,发间点着玳瑁镶珠石珊瑚碧玺簪子的安王妃。     “安王妃好。”如蘅姊妹忙捻裙蹲福。     “姝姐儿等了许久,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安王妃笑着走过来,一手拉了如蘅,一手拉了佟如芜。     “可不是,佟府的姑娘可是排场大,叫人好等。”安王妃的独女,原本扶着安王妃的郡主齐姝也指着如蘅两姊妹说笑。     如蘅笑着道:“哪敢啊,郡主可别混冤枉我们。”     姝姐儿倒是摆着不依不饶的样子笑道:“我可不管,我可是陪着母亲巴巴儿望好久了。”     佟如芜倒是爽朗笑道:“一会儿开席了,我们自罚一杯可行了?”     姝姐儿拍手笑道:“好好,这可是你说的,母亲和姚夫人可是都听着的,到时候便是为我做主。”     如蘅一边忙笑着辩白道:“别,芜姐姐一人说了,可别把我择进去,我不过凑个热闹罢了。”     “这热闹可不好蹭。”姝姐儿拉过如蘅,指点着笑道。     “瞧瞧,瞧瞧,这几个丫头一对头,那可就安静不起来,跟那枝上的喜鹊一样唧唧喳喳的。”安王妃瞧着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拍了拍身边一位穿着妆花盘金攒珠斜襟褂子的贵妇。     如蘅却是一眼认出来,那是户部尚书姚正卿的嫡妻周氏。     “有了小娘子才是热闹。”那姚夫人笑着微微颌首。     如蘅环看了一周笑着道:“今儿来了这么多端庄美丽的娘子姐姐们,如蘅几个倒甘愿做那喜鹊,来给王妃您报喜。”     一句话说进了安王妃的心口,安王妃拉过如蘅揽在怀中笑道:“我的儿,你倒与你母亲一样,你母亲说话巧,你说话倒甜的跟蜜一样。”     如蘅勾起稚嫩的笑意,佟如芜几个也站在一旁跟着笑,只有佟如荞面上虽笑着,心里却冷着。     “老太君可好?你母亲呢?倒是许久没来我这儿了,莫不是靖国公忙,她更忙?”安王妃挑眉,放开如蘅笑问。     众人都看着如蘅,小娘子倒是不急不慌,咧着笑意:“老祖宗身子骨很好,母亲也好,因着父亲就要南下了,母亲便陪着老祖宗一同往护国寺进香祈福了,如蘅临走前母亲还让带话,向王爷,王妃道一声好。”     安王妃听了笑着点了点头。     “靖国府好家教,相比我们容姐儿倒是闷嘴的葫芦。”     姚夫人笑着瞥了眼身后的小娘子,如蘅挑眼看去,小娘子梳着未出阁的垂鬟分肖髻,发间点着一颗明亮的南珠,额际垂下一缕散发,肤质细腻白皙,一双眸子透着水一般的温婉平和。     小娘子一碰上如蘅打量的眼神,微微颔首,唇瓣荡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想这娘子必是姚正卿与周氏的独女,姚堇容。如蘅微一沉吟,便亲切的上去拉住姚堇容的手笑道:“早就听母亲说户部尚书姚大人家的容姐姐温婉端庄,不像如蘅,倒像个泼猴。”     一句话逗笑了安王妃和姚夫人,姚夫人抿嘴疼爱的看向姚堇容,如蘅则看向姚堇容笑着:“如蘅如今十三,姐姐多少岁了?”     姚堇容抿着笑意:“十五。”     如蘅笑着看向安王妃和姚夫人:“比我大哥小一岁,倒与二哥哥一般大。”     说完如蘅看向姚堇容极相熟般笑道:“以后我便唤容姐姐可好?”     姚堇容未说话,看向满眼笑意的姚夫人,便偏头看向如蘅笑道:“那我便唤蘅妹妹了。”     如蘅笑着忙拉了佟如芜几个介绍给姚堇容,一时间小娘子们欢声笑语。     “小娘子们就是熟络的快。”安王妃笑着瞥向两个小娘子。     微一抬眼,安王妃瞧到了佟如荇,性子和婉端重,虽未说话,气度不减。     “这是?”     佟如荇见安王妃望着自个儿,便上前微微蹲福,声色不高不低,正好:“佟如荇见过安王妃。”     佟如芜笑着在一旁补话:“荇姐姐是我们姊妹中最大的。”     安王妃瞧着小娘子气度自如,满意地点头笑着扶起佟如荇:“好,好,快起来。”     如蘅一瞥被人遗忘在一边的佟如荞,也是,穿的这般素,在这璀璨下哪里还能看得见。     如蘅微一勾唇,将佟如荞推到安王妃面前笑道:“这是四妹妹,佟如荞,想必王妃也是第一次见。”     安王妃一瞥眸看向佟如荞,唇角的笑意登时凝住,片刻后微扯着笑,淡淡道:“小娘子倒是素净。”     如蘅笑着补话道:“四妹妹向来喜欢素净。”     佟如荞嘴角抿着笑意,柔柔的蹲福,糯着声音道:“如荞见过王妃。”     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如蘅微一撇嘴。     佟如荞不见安王妃反应,只当自个儿今儿打扮正合其意,想来安王妃必是在打量自个儿,因此也不抬首,看起来乖巧有礼极了。     安王妃嘴边噙着笑意,眼中却笑意全无,只淡淡应了句:“起来吧。”     说完安王妃看向如蘅几姊妹笑着道:“都快去正厅坐着吧,别把腿站酸了。”     佟如荞微一愣,一时有些尴尬,微微起身瞥向安王妃,却见人家半点没有看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佟如荞一时不解,紧蹙着眉凝思,人连带着也闷闷的。     眼看着如蘅几姐妹正与安王妃和姚夫人欲往正厅去,却听得门口小子宣道:“四皇子到,九皇子到。”     如蘅挽住佟如芜的手微一颤,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裙子,强自镇定下来。     安王妃顿了步子,一转身果然见两个朗朗少年郎走了进来,四皇子齐祯一身天青色镶边云纹常服,嘴角噙着笑意,步子沉稳。九皇子齐祤着一件儿暗蓝立蟒狐腋袖,大大咧咧并走一旁。     “两位皇子驾临,倒是有失远迎了。”安王妃笑着便要蹲身。     齐祯一步上前扶住安王妃笑道:“王妃快请起。”     安王妃借着力笑着起身,齐祤在一旁笑着插话:“阿渊呢?我们来了,倒是不见他。”     安王妃微一愣,齐祯在一旁轻咳了一声:“九弟。”     齐祤一瞥安王妃身边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一笑,待眼神逡到如蘅,眼中一亮,一张俊脸悄然无息凑到如蘅面前眯眼笑道:“咦,是你啊,小雏鹰,咱们又见面了。”     如蘅心里又是气又是尴尬,只得把头都快埋到地里了,唯恐齐祤声儿大了惹来了众人,她可是不点也不想万人瞩目。     “渊儿和小郎君们都在偏厅,只怕都等着你们了。”     安王妃微一偏首唤了个小厮:“送二位皇子去偏厅。”     齐祯微一顿首:“那我们便先去偏厅了。”     安王妃笑着点了点头,齐祤到嘴边儿的话一时被插忘了,也跟着四皇子朝偏厅去了。     如蘅松松地舒了一口气,不经意地一偏头,却见身边儿的佟如荞眼神落在一个方向,随之瞥眼看去,如蘅微一冷笑,再回看佟如荞,那平静的眸子底下却是涌着少女的情愫。     倒真不枉前世做了场夫妻,这一面就对上眼了,很好!如蘅唇瓣勾起笑意,她倒要看看今世是谁毁在谁的手上。           第四十九章 赏花宴(下) - 御嫡 - 若相姒     一进正厅,果然满眼的花团锦簇,娇娇俏俏的妙龄小娘子都结着伴儿,三三两两的说着话,不过是念春楼的缎子美,芸香坊的香粉好,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齐姝笑着携了如蘅姊妹便朝几个小娘子过去,如蘅打眼瞧着倒不大记得,不过其中一位小娘子,荔色窄袖织锦裙,素袖边挑了一圈淡淡的梅花边儿,生的瓜子脸,巧的是脸颊一对梨涡,唇角微漾,却是有几分书卷气。     “瞧瞧,自个儿偷偷躲在这儿说话,倒也不叫我,不过是怕我追着你要一副‘踏雪寻朱’罢了。”齐姝笑着走了过去,正对着那女子,勾起嘴角笑着。     听了齐姝的笑言,如蘅便立刻明白了,如蘅凝眸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想必便是坊间流传的“寻梅当吴宛,择竹当凝湄”里的吴宛了,户部尚书吴昀之女,京陵有名的才女,想上次在马车里,太子还曾说过的。     “踏雪寻朱”是吴宛成名之作,前世如蘅倒并不在意这些,不过是偶然的一次冬日赏梅让如蘅喜不自已,齐祯便命人将整个**都种满了各色品种的梅花,但自个儿嫌殿外赏梅太冷,殿内瓶中梅又少了意境,齐祯便让李德盛将御文馆里的那副“踏雪寻朱”寻了来,挂在她的寝殿,那幅画确实美得让人讶异。     那时她封后三年,二十九岁,于满眼妙龄的后、宫之中,已非韶华,可那时齐祯对她的宠、爱让所有人吃惊,帝后之情,像雾霭一般压在东西六宫的头顶上,而她同样也沉浸在众人的羡慕,齐祯的爱中。     回忆了许久,如蘅却突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嘴巴竟勾起了笑意,心中倏然一冷,过去了终究是过去了,更何况不过是假意。     “郡主这样说,倒叫我再不敢来了。”吴宛梨涡浅笑。     “罢了,我再不说了。”     齐姝笑着偏首介绍了彼此认识,一瞥眼瞧着奉茶的丫头进来了,便笑着招呼:“多坐下说话吧,站着没得累得慌。”     众人笑着颔首便要落座,佟如荞一直含着一份心思,因而看似无意地伸手去挽如蘅的手,欲一同落座,谁知佟如芜瞧见了,一把拉过如蘅,挑了眼佟如荞,撇了撇嘴对如蘅道:“与我坐在一起说说话吧。”     说着佟如芜已拉了如蘅走过去要坐下,佟如芜方才指尖刚擦过如蘅的衣袖,这会子颇有些尴尬地停在那,如蘅如何不知道,但也只当不晓得,瞥了眼看佟如芜,不由无奈地点了点头,芜姐姐对佟如荞的态度未免太明显了,佟如荞心机深沉,芜姐姐一向坦率耿直,如何斗得过佟如荞,因而心里也留意了几分。     众人差不多都落了座顾自说着话,方才那一幕极轻,倒也无人看到,佟如荞看到不远处佟如芜嬉笑自如的样子,再想着佟如芜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自己脸面,与自己做对,便越发恨意,手中紧紧攥着帕子。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如蘅眼中,这时突然见佟如荞眼中一瞥,寒光一闪,如蘅心中“咯噔”一声,顺着佟如荞的眼神看去,却见着一个小丫头正端了茶盅上来,如蘅还未作出反应,便瞧着佟如荞步子一晃就要摔下去,手中便立刻去拉那小丫头,而那茶盅不偏不倚,直直地朝着佟如芜那方砸去。     如蘅心一惊,看到佟如荞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便立刻明白了,外人眼中佟如荞是无心的过失,可这茶盅里都是滚烫的水,但凡是落在芜姐姐身上,不论轻重,他日落了疤痕,便是一辈子的事情,好好的小娘子留了疤,就像一匹锦缎落了污迹,再好再华美,未来也就未可知了。     就算芜姐姐没受伤,依照她的性子必会耐不住火,今日京城有脸面的世家娘子夫人都在,若是芜姐姐当着面责骂佟如荞,而佟如荞向来爱做戏装柔弱,外人冷眼一看戏,明日只怕大半个京城都知道靖国府大娘子强势欺妹,而四娘子柔善达礼了。     无论是哪种结局,都会生生毁了芜姐姐的清誉,想到这儿,如蘅心中一惊,而耳边已经传出了众人的惊呼声,其中夹杂着芜姐姐的慌恐。     再不容多想,电光火石间,如蘅一把推开佟如芜,而当如蘅转过脸来却看到茶盅朝着自己飞来,耳边传来佟如芜的惊叫,而下一刻一丝温热擦过脸颊,只听得“哐啷”一声,茶盅应声而落。     整个正厅静的没有一丝声息,而如蘅早已惊得头都懵了,身子僵在那,面色更是白的瘆人,缓缓地,如蘅颤着手去抚摸自己的脸,心里就像坠着千斤大石一样,沉沉的害怕。     当如蘅手触到左脸,手中微微一松,这时身边佟如芜回过神来,急着扳过如蘅的身子,一看到如蘅脸上完好无损,只是微微有些灼红,才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嘴里念念叨:“还好,还好……”     如蘅也松了身子,听着周围人缓了一口气,一个劲儿地安慰,还有那小丫头求饶的声音,便暗地里静静地按了按佟如芜的手,也算是宽慰了。     佟如芜紧紧握住如蘅的手,看了眼那那小丫头,转眼瞥向碎在身后的茶盅,当即恨向佟如荞便要发作。     如蘅一瞧着,立马手上用力,紧紧按住佟如芜,佟如芜不解的看向如蘅,如蘅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示意,然后瞥向身边的佟如荞,果然佟如荞脸色虚白,连带着嘴唇都少了丝血色,颤着身子欠身,满是愧疚惊惶道:“大姐,三姐,我不是故意的,方才头晕,我只想寻个人扶住自己,荞儿没想到……”     佟如芜瞧着佟如荞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说话,便见身旁的如蘅竟缓缓起身,扶起了佟如荞,温柔的替她拢起了散落的发丝道:“好好的怎么头晕,别是伤了风,要不要叫人与你看看。”     佟如芜一个惊滞,瞧瞧佟如荞那幅柔弱样,而如蘅又是那般亲热体贴,颇有些怒其不争,气鼓鼓的不说话。     佟如荞见佟如芜没了下文,想着算计落空,自然有些失望,但并未露出来,仍然垂着眼睑,看着知礼极了。     如蘅看着佟如芜无奈地摇了摇头,瞥向身旁的佟如荞,有一瞬,眼角凝着冷意。     “荞儿无事,只是两位姐姐伤着没?”     看着佟如荞做戏的模样,如蘅心里也有些微堵,懒怠应付,因而笑着微微摇头道:“放心,我们无事,方才也不怪你,你也别自责,倒是你身子不舒服,倒不如回府里歇一歇。”     如蘅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佟如荞的神色,果然佟如荞面色一僵,笑着道:“荞儿无事,姐姐莫要担心,回府里反倒劳烦,无妨的。”     果然!如蘅暗自冷笑,眼见着有飞上枝头,攀附贵人的机会,哪里肯松口。     如蘅也不再劝告,只轻声道:“那便好,只是有一点不舒服便与我说,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齐姝瞧了,这才拉着如蘅与佟如芜好一顿看,确定无事了,便将小丫头退了下去,众人这才渐渐活泛起来。     唯独佟如芜闷闷不乐,佟如荇虽在一旁小声劝慰着也不见多大效,如蘅瞧了这才凑过去小声道:“姐姐这是怎么呢?”     佟如芜气闷的看向如蘅:“我看她分明是故意的,你竟还对她那般,难道你看不出吗?”     如蘅微微一笑,佟如荞见了更皱着脸,却忽然听到耳边一丝若有似无的声音:“姐姐提防些她,日后小心些。”     佟如荞微微一愣,抬首看过去,只看见如蘅温顺的笑颜,如蘅微微按了按佟如芜的手,佟如芜恍然明白了许多,微微颌首,面色虽佯装不快,心里却舒畅了许多。           第四十八章 设计(上) - 御嫡 - 若相姒     女眷们喝了些茶,喧了会儿话,便被请到了安王府的清河园,一踏进清河园,便是满园的桃花,嫣美得似是要落在人的心里,妖灼的桃花中一座清河亭,亭中,亭外皆早已置了席位。     如蘅环看了周围的女眷,也不知今日这安王府的桃花要落在谁家了,想着嘴角微微噙着一丝笑意。     各家各府的小娘子或跟了自己的母亲,或是三三两两结成了伴儿落了座。齐姝招呼着如蘅姊妹于亭外首桌落了座,安王府规矩大,更何况今日虽非盛宴,场面却也不小。     因而各家各府嫡出的娘子落了一桌,而庶出的娘子自然聚在别桌。     花语鸟鸣,满园正热闹时,却听得外面道:“太妃到。”     众人微微一愣,忙又出了座,正满席行礼间,便见得安王妃与姚夫人笑着扶了一位贵妇人出来,赭色绛纹妆缎褙子,面上虽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却丝毫不遮其姣好的容貌,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这便是安亲王的生母李氏,曾经也是宠惯**的妃嫔,不过李氏却并非得了几分恩宠便眼高于顶的人,反而事事谦谨恭训,与先帝朝的后妃多有交好,而最重要的是,李氏跟对了阵营,始终站在先皇后周氏,当今圣上生母一边,自然步步顺和。     从最初的嫔位升至四妃行列,新皇登基,顺理成章做了太妃,原本要在皇宫安详后半辈子的她,因为太后周氏薨逝,当今皇帝与安亲王兄弟情深,再加上太妃李氏与太后交好,便破例允李太妃搬至安王府安享晚年。     安王妃与姚夫人扶了李太妃刚落座,李太妃便笑对众人道:“都坐吧,我原是来凑凑热闹,别因为我拘着了,叫我这婆子也跟你们年轻人喧喧话。”     姚夫人笑着在一旁道:“太妃竟是与我们说笑话了,瞧着分明与这些小娘子般大,这话竟说的多大距离似的。”     李太妃眉眼噙着笑意偏首对安王妃指着姚夫人道:“瞧瞧,这话也亏她说的出口,也不怕叫人笑掉了牙。”     安王妃努嘴看向众人道:“我倒要看看谁会笑,姚夫人分明说的是实话。”     上面一来一去的说笑,下面便时不时附和着,就像那戏台子一般。     席上正闹热时,却听得一个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太妃既是喜欢,各府各家这么多能干的小娘子,琴棋书画样样信手拈来,哪个不是才女!太妃还愁没有看的?”     瞬时,场上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默默地转眼看向亭中,只见太妃跟前站着一个有了些年纪的宫女,眉眼皆是随和的笑意,这便是当年跟随太妃入宫侍奉的贴身婢女莫竹。     这一句话就像朝平静的湖里扔了一颗小石子,湖面看似平静,其实下面早已暗自涌动起来。     在场都人精似地,早知道太妃来的有缘由,果然,人家是来亲自坐镇把关选亲孙媳。     说着像是随口话,可谁都知道若是今日哪家的娘子节目入了太妃的眼,那未来安王府郡王妃的位子便是板上钉钉了,想到此,下面都觑觑弄弄小声说起话来。     只有如蘅置身事外,一边儿看众人百态,喝着茶,品着点心,凑个热闹罢了。     “好啊,还是莫竹有主意,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难为人家小娘子们了。”     太妃慈和的看向众人,嘴角噙着笑意。各家各府有哪个不愿意的,都恨不得巴巴儿地贴上去,跟在一旁赔笑道好。     一番推脱谦让后,便已经有几个小娘子胆大的小娘子挺直腰杆上台去了,一展歌喉的,翩然起舞的,反弹琵琶的,倒是个个拿出了实打实的本事,看的在场的人也眼花缭乱。     或许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如蘅在一旁瞧太妃神色倒是瞧得仔细,自始至终太妃都是噙着一丝慈和的笑意,然而当姚家的小娘子姚堇容上台时,太妃眼中却多了一丝期待,如蘅心底已然明白了几分,只怕太妃是早瞧好了人,借着此次试试深浅罢了。     姚堇容倒也不负太妃的欣赏,虽未与其他小娘子那般莺莺燕燕,却是双手执笔,同时作出两幅画风不一的兰竹图不说,还附了两首诗,而这诗却是最出彩,并非因为多么文采斐然,而是因为这是摘用当年先皇御笔送与太妃的,只怕再没比这两首诗于太妃而言更意义非凡了。     姚家这般下了功夫,而太妃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可见男有心,女有意,这段姻缘只怕是已经牵上了。     然而众人却皆指望着自个儿家,倒也没看到这一幕,看着下面有几家夫人仍旧满心期盼的拉着自家的小娘子说着什么,如蘅不由摇头一笑。     然而没想到此刻却突然横出一个声音“蘅姐儿怎的不上去?我记得蘅姐儿弹的一手好琴,这会子可别躲懒。”     如蘅瞬间想抚额,这声音不是姝姐儿又是谁,一抬头,果然人人都看着自个儿,再瞧上面,太妃打量的看过来,瞧着如蘅笑着道:“这就是靖国府里的三娘子?”     “可不是。”     安王妃笑着接话道:“蘅姐儿到底是佟府里出的小娘子,佟老太君甚讲家教规矩,那阿懿您也是知道的,能说会做的,教的小娘子也讨喜。”     那安王妃私心里也是喜欢如蘅的,想着若是抬进们做了自己的儿媳妇,她打心眼儿喜欢,两家门当户对,也都熟悉,姝姐儿又把如蘅做手帕交,再加上如蘅的品貌在京城里的小娘子中也是好的,因而一个劲儿说如蘅的好,说完还不忘试探地看向上面的太妃。     太妃笑着微微颌首,打眼瞧着如蘅道:“也承了她父亲和母亲的好相貌,瞧着透进骨子里的机灵。”     如蘅头皮一阵麻,顶着一众人的目光,强自站起来福身佯装小家子般羞涩道:“太妃和王妃谬赞了,如蘅不敢当。”     谁知那姝姐儿到底与安王妃母子同心,都存了一个心思,因而不依不饶道:“瞧瞧,母亲和老祖宗都夸你了,你还不上去显一手?”     要问如蘅可愿意趟进这水中,她自然是不愿意了,进了这王府,照样进了半个皇家,她竟不信了,难不成打个转儿她还转不出他皇家的圈子。     “好姐姐,你可别消遣我了,我有几斤几两,你还有不知的,若我当真琴技了得,我只怕第一个抢着上去了,还能在这儿干干的坐了许久?艳羡了许久?”     如蘅佯装说笑的语气,正想着法子,却猛眼瞧到远处树影中渐渐走近的几个人,顿时有了想法。     “若论琴技,在府里我与芜姐姐相当,荇姐姐更胜一筹,可要说最好的……莫过于我们的四妹,如荞了。”     说完如蘅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偏首瞧向佟如荞笑道:“如荞今儿来弹一曲,那才是叫对人了。”     说着如蘅看似无意地瞥向了远处的树荫小道处,佟如荞还云里雾里的,可如蘅话说到这儿了,自然无人再继续附和什么,安王妃瞥到佟如荞,脸色微滞,又恢复了平淡的笑意,太妃打量的看了过去,倒叫佟如荞有些踌躇了。     正这时,佟如荞却见如蘅微凝着眉在看什么,顺着看过去,佟如荞心中一震,原本有几分推却的心,此刻却全然没有了,与其不显山不露水,坐在这儿作谦逊,倒不如赌上一赌。     “只怕是班门弄斧了。”     佟如荞微微垂首,似有几分羞涩。     太妃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弹弹,让我这老婆子听听。”     齐姝气不打一处来,嘟着嘴,恨其不争一般看了眼如蘅,那安王妃也没说什么,只瞥了眼佟如荞,更觉得小家子气难登大堂,不由撇了撇嘴看向别处。     佟如荞看似镇定地走向台中,实质心中早已擂鼓一般,扑通扑通的。     如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果然,只要看到那人,佟如荞平日里什么谋略心思都没了,一瞥眼环看周围几个小娘子不屑厌恶的眼神,今儿不论弹得好与不好,佟如荞只怕都没什么安逸可享了。           第四十九章 设计(下) - 御嫡 - 若相姒     园里悠悠扬起了琴音,不得不说佟如荞的琴技的确了得,可见平日里下了苦功夫的,今儿与她而言也终于得偿所愿,派上用场了吧。     如蘅凝眼看向台上的女子,看起来是那般轻柔如水的样子,内里却是存了一副毒蝎一般的心肠,只怕任谁也是想不到的。     待一曲毕了,如蘅回过神来,却见众人多多少少有些讶异,就是上面的安王妃也微微一愣,然而此番却也引来更多嫉恨的眼神。     就在满席静默之时,却突然闻得一阵抚掌之声,该来的还是来了,如蘅嘴角轻勾。     众人正偏头看时,却突然听得一个少年郎的声音:“这小娘子琴技倒是好,小小年纪倒是难得,只可惜放了太多心思在琴技上,反倒失了几分琴心,只让人浑听了技巧,却听不出意境来,有些顾此失彼了,。”     此话一出,在席上的人莫不是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却是没有太大动静。     如蘅却是险些一口茶喷出来,愣是憋着笑憋得一张小脸通红,如蘅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九皇子,倒真不知是率直少年郎还是草莽小郎君,说话倒像是不过脑子的,只不过方才那话却是说进了如蘅的心窝里。     如蘅玩味的看过去,只见佟如荞果然小脸一阵青一阵白,那颜色叫一个好看,一个人在那坐也不是,起也不是,倒像极了一个笑话,一双手藏在袖子下,身子微微发抖。     九皇子齐祤倒浑然未觉,还傻不愣愣的看了眼周围满是取笑的众人,又看了看身旁有些无奈的四皇子齐祯,和企图憋笑却憋不住的安郡王齐渊。     眉头一皱,急急的问道:“怎么?你们竟没听出来?上书房余师父不是天天教么?我这日日里灌耳音的都听出来了,如今竟也有你们听不出来的,可见我在琴音研究上也有些造诣了,是不是四哥?”     说着那九皇子颇有些得意的昂了昂头,安郡王齐渊已是憋笑不易,偏了头捂嘴轻笑。     佟如荞如今脸色更是不成样子,尴尬也不是,难堪也不是。     齐姝和佟如芜早已笑得没了样子,这九皇子当真说话说得让人心堵。     “咳咳”齐祯握拳轻咳了两声,微偏首对齐祤道:“九弟。”     九皇子见齐祯脸色有些怪怪的,嘴角都有些微抽了,正悻悻地准备问四哥你嘴角怎么了,上火了么?     齐祯似乎看出自个儿九弟又要说出让他抚额的话,因而抢先一步略过了齐祤,缓步走向佟如荞,不远不近。     佟如荞微一滞,齐祤牵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姑娘方才的琴音甚好,九弟并无恶意,方才对姑娘的琴声也颇为赞叹,姑娘莫要介怀。”     “四皇子谬赞了,九皇子性情率真,如荞怎会介怀。”     佟如荞转而羞涩的偏首,含笑低语。     齐祯微笑颌首,不过一瞬,寥寥几语,一抹柔和的笑意,便牵住了在场许多小娘子的心,人人一瞧,当今的四皇子也是位翩翩玉公子,谁若是嫁与他,只怕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然而这福分在如蘅的眼里却是如狼似虎,如蘅冷眼看向不远的齐祯,再一瞥眼周围满是红晕微漾的几个小娘子,心中不由冷笑,孰不知如今看她们,就如看前世的自己一般,就像义无反顾扑火的飞蛾,就那样生生被他无害的外表迷惑,搭上了一族的性命!     如蘅凝眼转向佟如荞,再怎么会谋算,到了某一个人的面前,终究也是羞涩柔和的小娘子,如蘅嘴角微微一勾,一个腹黑,一个狠毒,再没有比他们更登对的了吧。     孰不知这一幕暖心的场面,叫亭前一众小娘子看着,却是气的咬牙,眼中对佟如荞的憎恶只增不减,     如蘅笑着微一抬眼,却与齐祯恰好对上了视线,如蘅心里“咯噔”一声,不由一阵惊慌,饶是如此,面上却是再平淡不过,就那样不咸不淡的对过去,不移也不挪。     终究,齐祯不露痕迹的移开了目光,走向亭前,同齐祤和齐渊一同向李太妃请安。     齐渊微微直身笑道:“知道老祖宗今日在这儿,四皇子同九皇子特来探望您的。”     怪不得,女眷在后园,男眷在前厅,如何也不该出现在一个场合,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如蘅微微思忖着。     “好,好,两位皇子有心了,难为你们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     李太妃笑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又拉了齐祯三人上座,席间李太妃说了些什么,只见齐渊偏头朝亭下小娘子一望,笑着似乎回了几句,瞧着李太妃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如蘅多半清楚了几分。     原本的如蘅又是作壁上观的样子,时不时与佟如芜说笑几分,听到不远处几个小娘子语中排遣佟如荞,再瞥到佟如荞一副如鲠在喉的样子,心里也畅然了几分,如此一高兴,倒喝了好几杯果子酒。     微一转眼,如蘅瞥到安王妃嘴角微沉,眼角不豫地凝了一眼佟如荞,便再不搭理,转身与身边的人说起话来。     如蘅睖了眼佟如荞身上的素色衣裙,嘴角微勾,别人不知,她却再清楚不过了,安王妃一向不喜人穿的太过素净,倒非旁的原因,终究还是家家有本自己的经。     安王府倒与靖国府有些相似,安亲王虽敬重安王妃,但却更宠一名侧妃俞氏,那俞氏也不知真是性子淡泊,还是与三房秋姨娘一样故作温婉,平日里只爱素净的衣饰,如此反倒讨安亲王喜欢。     如此,爱屋及乌,恨屋及乌,安王妃的心思便不难猜度了。     她早知绛玉轩不干净,便将计就计让瑶影她们前日里做了个戏,如今瞧瞧,人家可不就上钩了,如蘅抿了一口果子酒,嘴角噙着笑意,今儿打第一眼起,佟如荞便已经让安王妃印象深刻了!自个儿倒也算帮了这好妹妹一把。     如蘅嘴边的笑意渐渐冷凝,只不过,绛玉轩里那吃里扒外的人还未寻摸出来,倒也算他三房本事,竟将手都伸到她屋里去了,既然有这胆子,母亲房里只怕也少不了。     说不定,前世里母亲就是这样被她们一内一外,下毒去了的。宽大的衣袖下,小娘子紧紧攥着手,前世里是她愚蠢,但今世,她必要三房血债血偿!           第五十章 萧娘子 - 御嫡 - 若相姒     席到一半,齐渊几人便早早回了前厅,男眷与女眷同席,究竟还是不合规矩的,饶是李太妃再舍不得这个亲孙子,也不得不放行。     直到宴罢,齐姝邀了如蘅几人游湖,然而齐姝与佟如芜皆不愿佟如荞同行,因而如蘅便说动了齐姝,佟如芜去游湖,自个儿陪佟如荞在园中逛逛。     齐姝一听气鼓鼓的走上了画舫,佟如芜瞥了眼佟如荞,也颇有些败兴的去了。     佟如荞虽心里窝着火,但面上却颇为小心歉疚的说道:“都是因为我,连累三姐姐今日也不得尽兴了。”     如蘅一偏头,看到默然垂首的佟如荞,手上捏住佟如荞的手,佟如荞猛一抬头,柔柔的看着如蘅,如蘅微一笑道:“你这话倒是说的奇怪了,姊妹之间,平白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你可别在多愁善感的了,若是你不高兴,那才是不尽兴了。”     佟如荞感动般点了点头,眼中隐隐闪着泪水,倒是一贯的模样。     二人漫步走至一个浅池边,只见不远处的垂柳下站着几个小娘子,其中一个小娘子看到这边,暗里扯了扯其中一个小娘子,似乎说了些什么,而其他几个小娘子都转头看过来,一瞧见佟如荞,那眼神似乎恨不得生剥了她一般。     如蘅心中了然,却继续迈步朝那边儿去,佟如荞看出前面几个小娘子似乎不善,微微有些踌躇:“三姐,我们换个别的去处吧。”     话还未说完,却听得越走越近的脚步声,随之是个娇俏娘子的声音:“方才还寻佟府三姑娘来着,瞧瞧,可不在这儿。”     佟如荞心中微微一冷,没有法子,只得微微退在如蘅身后。     如蘅一抬眼,眼前一个相貌颇为明艳的小娘子,微微昂着头走过来,颇为亲昵的拉着如蘅的手笑道:“听闻三姑娘今年十三,倒比我小一岁,我倒可称大唤一声蘅妹妹了。”     如蘅微微一笑:“萧姐姐。”     眼前的女子微一愣,挑眼看了眼如蘅便又笑着颌首,如蘅记得,她便是殿前都统萧正晟的嫡次女,萧以瑗。     萧以媛美目挑了眼如蘅身后的佟如荞,微微一笑道:“方才你的琴声可真是说绕梁三日都不枉了。”     萧以媛身后几个小娘子的捂嘴轻笑,却被萧以媛一记冷眼给生生掐住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如蘅打眼看去,齐姝身边儿的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     “怎么呢?”如蘅轻声一问,     那小丫头福了身道:“三姑娘,我家郡主寻您这会儿过去。”     如蘅微微颌首笑道:“好。”     说着如蘅看向佟如荞道:“如荞,你可要随我一同去?”     佟如荞正欲开口,一旁的萧以媛笑着上前一把拉住佟如荞的手,语中颇为亲昵道:“我倒与荞妹妹颇为投缘,倒不如让她留下来与我们玩笑一会儿罢。”     如蘅如何看不出萧以媛笑眼中的生硬,但佯装浑然不知般笑道:“如此倒也好。”     如蘅转首看着脸色微变的佟如荞笑道:“萧姐姐盛情,你也难得出来,多交交几个娘子也好。”     佟如荞还未说话,如蘅便拍了拍她的手,转首看向萧以媛笑道:“如荞便托萧姐姐照顾了。”     萧以媛笑着点了点头,颇为亲近地挽住佟如荞道:“妹妹只管放心。”     如蘅笑着微微颌首,这才偏头看了眼脸色有些生硬的佟如荞道:“一会儿我来寻你。”     说完如蘅便随那小丫头沿着来时的路去了。     萧以媛见如蘅身影消失在树影中,嘴边的笑意渐渐僵硬,冷眼一勾身旁的佟如荞,猛地一把抽手将佟如荞深深推开,佟如荞心里存着警惕,倒未摔在地上。看着如今萧以媛冷冷的嘴脸,倒不作出反应,只静静站在那儿。     萧以媛勾起一丝冷笑:“嗬!”     一睖眼看着佟如荞道:“怎么?你这会倒是不作样子了,方才在几位皇子面前,你不是那般狐媚子么?”     说着萧以媛冷笑的偏首对其余几个小娘子道:“可见庶出的就是这般,尽会使些下流手段,竟还想勾、引四皇子。”     其余几个小娘子皆不屑的逡向佟如荞,觑觑的嘲讽起来。     “凭她?也配?她算个什么东西,只怕给人家四皇子提鞋,人家还嫌弃呢。”     “可不是,野鸡还想飞上枝头,人家皇子的床也是好爬上去的?”     佟如荞心中倏然一冷,这时萧以媛狠狠地一把捏起佟如荞的下颌冷冷道:“倒还是个有脾性的,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把我们怎么着?今日四皇子不过是可怜你,逗个猫儿狗儿一样的,既是下等货色,就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说着萧以媛一把甩开佟如荞,高傲的睨了眼:“啧啧,瞧瞧,今儿九皇子都把话说到那儿了,就是我听了都为你害臊,你脸皮倒也真够厚的,一边想用琴音博个郡王妃的位子,一边又恬不知耻的贴向四皇子,倒真够让人恶心的。”     佟如荞垂下了眼睑,眼中却一抹厉寒一闪。     萧以媛高傲的瞥了眼过去,瞧着佟如荞垂着下颌,瘦弱的身子在风中犹显的有些发抖,更是有些不屑,嘴角撇了撇。     然而让萧以媛没有想到的是,佟如荞突然挑眼看了眼对面涌动的人影,忽然作势一推,脚下一歪,就要跌进池子里,萧以媛心中一沉,立即伸出手去,竟反手一把抓住了佟如荞,佟如荞身子一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竟想用这般下三滥的小计俩来与我斗?”     萧以媛泛着危险的气息凑到佟如荞耳边:“你不知我父亲是都统,而我萧以媛,是从小与哥哥们练武玩到大的么?”     “不过。”萧以媛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竟让佟如荞心下一沉。     “你若喜欢下去,我自然也不会拦着。”     话刚说完,萧以媛竟一把将佟如荞推了下去,只听得“扑腾”一声,水花四溅。     身后的小娘子都吓白了一张脸,而萧以媛却冷冷的居高睨着池中挣扎的佟如荞。           第五十一章 落水 - 御嫡 - 若相姒     然而没有人知道,方才的一幕幕却全然落在不远处的如蘅眼中。     如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齐姝来寻是真的,可提前设计也是真的,否则怎么能看到眼前的这场戏呢!     如蘅冷然转身,寻着小路朝画舫走去,她知道,萧以媛倒还不敢这样当众见死不救,但这样的教训对她佟如荞来说已经够了,更何况,只怕后面还有更多精彩的好戏呢。     小娘子嘴角微扬,娇小的身子隐没在葱葱绿绿的花影中。     萧以媛,对于前世的如蘅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她是曾经名扬大周的六皇子妃,不过她的名声却是来自“天下第一悍妇”这个名字,如蘅若未记错,前世六皇子府里除了依附萧以媛的侧妃陈氏诞有一男,便只有萧以媛的嫡女了,而其余侧妃,庶妃,乃至未挂名的姬妾,不是终生不育,便是生产时母子俱亡。     转眼间,如蘅与齐姝,佟如芜几人正在画舫上闹热着,却远远儿瞧见一个小舟急急行了过来,一个婆子下去问了,便见着匆匆忙忙的回来回道:“不好了,郡主,佟府四姑娘踩滑掉进了池子里,萧都统家里的娘子下去救,也呛了好几口水。”     齐姝猛地起身,如蘅也惊讶的起身,只见齐姝拧着眉急急道:“可都救起来没有?”     “救起来了,救起来了。”那婆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着话。     齐姝这才松了口气,撇撇嘴看向如蘅道:“瞧瞧,你才离开她多大一会儿,就能闯出这么大的事儿来,别的娘子怎地不掉池子里,偏偏她掉了进去。”     齐姝颇有些败兴道:“走吧走吧,还玩什么,都回去瞧瞧吧。”     如此掌船的婆子忙将画舫往回撑,如蘅与佟如芜对看一眼,佟如芜嘴角勾起一抹痛快的笑意,如蘅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转眼静静看着小窗外平静的碧波粼粼,今日的事,不到明日,便能传遍整个京城吧,今日也算是如了佟如荞的愿,她可真成了赏花宴上最出名的人物了。     到了暂时安置佟如荞的蕉兰榭,只见门外门内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齐姝憋着满肚子的气朝里面去,走进去一阵窃窃的低语落入如蘅的耳中。     “那佟如荞可真能折腾,今儿倒是把正主儿的风头都要抢光了,竟然掉进湖里了,她倒是命硬,自个儿没事,倒让人萧娘子呛的不少。”     “谁知道呢,你说说,好巧不巧,别人不掉,偏偏她掉,指不定是人家心甘情愿的。”     先前那小娘子好奇的觑觑问道:“这是为什么?”     只见她身旁的小娘子勾起一丝不屑:“不就是想引一场英雄救美么?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儿搅了安王府的局,还连累了人家萧家。”     “那也是活该!教她出风头,白白喝了几口湖水,连人家皇子的面儿都没见到。”     另一个小娘子突然插进来一句话,那一群小娘子便都奚落的笑起来。     如蘅嘴角微微勾起,抬首与同样噙着笑意的佟如芜对视一眼,便一同携手走进里屋。     只见萧以媛靠在软榻上,小脸儿苍白,几缕发丝黏在额际,嘴唇微微有些紫,春日虽已回暖,可池中却还是有些凉意的,萧以媛身上裹着被子,手中捧着热热的姜汁儿,身子微微有些发抖,而榻边坐着安王妃,边上站着几位府里的夫人,下面围了一圈小娘子。     与这边热闹的安慰映衬下,佟如荞默然的立在一边儿,没有人去问,湿哒哒的身子裹了件儿披风,衣物沾了水紧紧贴着身上的曲线,倒更显得我见犹怜了。     只可惜,再美也没人会去看。     “萧娘子可好些了?”齐姝提步前去坐在榻边,摸了摸萧以媛的手。     众人这才看了过来,瞧见了如蘅几人,不自主地瞥了眼一旁静默的可怜的佟如荞,都没了声音。     “多谢郡主关心,以瑗已经好多了。”     说着萧以媛勉强扯起一丝笑意:“好歹在府里我也是当半个郎君养大的,身子骨倒还好,反倒是荞妹妹……”     萧以媛有些歉疚的偏首看向佟如荞:“都是我不好,没好好照顾她,明明瞧着是平整的路,不知怎么,人一转眼就跌进了池子,只怪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白白耽误了些时间,倒让她受了不少凉,瞧着让人心疼。”     眼看着萧以媛眼中微微氤氲,在场的夫人,小娘子无不为萧以媛的温婉柔顺而感动,相比之下,萧以媛一句看似无心之语,更让人觉得此事蹊跷,都瞥眼看了佟如荞一眼,带着丝怀疑和不屑。     “蘅妹妹,是我辜负你的嘱托了。”     骤然的一声倒把如蘅楞了一下,待看到萧以媛清灵灵的眸子,如蘅不由有些想笑,佟如荞倒是遇上对手了。     “萧姐姐这是哪的话,若非你,这会子如荞也不知怎样了,感谢的话都来不及,若是再怪,倒是我不懂理了。”     如蘅上前亲昵地替萧以媛掖了掖被角。     “方才太医瞧了也说没事了,既然这样,就都回府散了吧。”     安王妃瞥了眼佟如荞,嘴角一沉,转首挂怀地看向萧以媛道:“你们换件儿干净的衣裳,在这儿歇着,好一点儿再走,可再着不得寒。”     萧以媛乖巧的点了点头,安王妃温顺的笑着颌首,便起身欲走,瞧着安王妃沉着的脸色,众人自然知道今儿的正主儿不高兴了,再瞥眼罪魁祸首,更是觉得有些败兴。     如蘅上前挽住安王妃亲昵的腻声道:“既然是虚惊一场,那便是好事,今儿是王妃的赏花宴,我瞧,好多娘子都还没赏够,王妃怎么忍心就散了场子。”     一句话说到众人心底,在场的人无不是期许的看着如蘅,如蘅嘴角勾起笑意继续道:“不如待萧姐姐她们好些了,派了车好生送回去,我陪着荞妹妹一道回府,若是好好地搅了王妃的赏花宴,只怕回去了,就是老祖宗和母亲也得说我么不懂事了。”     说着小娘子撅着嘴,可怜巴巴儿地:“到时候又是好一顿说,王妃可心疼心疼我们。”     安王妃眉梢渐渐缓和,嘴角也微微有些笑意,这时如蘅给齐姝递了个眼神,小娘子心领神会的轮番上阵:“就是,母亲,我还没玩够呢,母亲。”     父母疼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安王妃到底也是一位母亲,耐不住小女的乞怜,自然笑着答应:“好,好,既然你们这些小娘子都还精神的很,我哪有不陪着的道理。”     齐姝看向如蘅,嘴角牵起胜利的笑意,如蘅回以一笑,只听齐姝又道:“不过蘅姐儿可不能走,你走了我们玩着可没劲儿。”     如蘅看过去,齐姝亲昵一笑,瞥了眼佟如荞,嘴边的话渐渐有些生硬:“至于佟四娘子,让云嬷嬷照料着,待稍稍好些了,到时候亲自送回佟府去,云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儿,平日里照顾我也是再细心不过了,交给她,想是没问题的,母亲瞧呢?”     如蘅微微有些惊讶,云嬷嬷是齐姝的贴身嬷嬷,齐姝将她派给佟如荞,倒是难得。     安王妃虽也有些诧异,不过自然不会驳了宠女的意,笑着拉了如蘅的手道:“姝儿说的是,她今儿可是眼巴巴盼了你一早上,你可不能这么早回了,待玩到掌灯的时候再回去才行。”     话既说到这儿,如蘅自然不能再把话回回去,更何况她此刻更不想和佟如荞独处一室,因而甜甜的笑道:“那如蘅少不得叨扰了,王妃和郡主可别弃嫌。”     待众人退去,如蘅安置了佟如荞,又轻声劝慰了一番,便同佟如芜又回了席上。           第五十二章 惊遇 - 御嫡 - 若相姒     众人回到席上,又渐渐闹热起来,如蘅眼睛微阖,脑中回想着方才佟如荞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畅快,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竟也一杯一杯自斟自饮了不少。     席上正酣,如蘅脸色却微微有些酡红,额上也浸出了一丝薄汗,一瞥眼过去,佟如芜与齐姝正低头说着什么话,两个小娘子倒是笑得比园里的花还要明艳。     再偏首看别处,小娘子们也都是三三两两的嬉笑起来,各家的夫人也满眼笑意,絮絮私语着,想来也不过是家长里短的事。     如蘅抬手轻轻按了按额际,悄悄起身退了座,一个人朝席外去了。     刚一出来,瞬时清凉了许多,方才的酒劲也褪了不少,如蘅抬手拨了拨鬓边的几丝头发,沿着小路朝不远处的初水池逛去,只当是散散酒了。     春日里的阳光正媚,透过初水池畔的一簇簇桃花枝桠,零零碎碎的落在碧波上,时而风过,漫天簇粉的花瓣落入池面,倏尔,几只锦鲤摆着小尾巴绕着水面的花瓣,小小的鱼嘴伸出水面,吐出几个泡泡。     “噗通”一声,小小的水花四溅,那些小锦鲤惊的四散而逃,倏然一沉,隐入水中没了踪影,只留下花瓣荡漾在水面。     如蘅心情甚好,摩挲着手中的小石子,突然勾起了一丝玩心,偷偷一瞥静悄悄的四周,如蘅走到池畔,抽出袖拢里的丝帕垫在绿幽幽的草地上,屈身坐了下去。     一个扬手,又一个“噗通”,小石子掉进池中……     瞧着波漾的水影,如蘅感觉到了许久没有的舒服,就像绷紧了的弓弦,渐渐松懈了一些,难得的自在。     确实,自一睁眼发现自己重活一世之后,已经又多久没有这样无拘无束的玩乐,而前世的自己,这样的生活却是再寻常不过的。     “噗通”倏地一声,面前莫名的溅起一阵水花,如蘅一个惊声站起,猛地一转身,却被近前的这抹天青色常服给惊滞在那,是的,很近,近的她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上好的料子上面那一针一线的云纹,想必是宫中巧娘日日夜夜才能缝制出来的吧。     熟悉的颜色,熟悉的沉香味,她甚至能感觉到前世那抹熟悉的气息此刻紧紧地包围着自己。一个轰然,脑子似乎炸开了一般,将如蘅的那些理智快要炸的四分五裂。     周围静悄悄的,如蘅身子渐渐有些发凉,连手心也有些潮湿,一直垂着头的如蘅这时才惊觉,自己身子竟不能控制的微微战栗。     “你在发抖?”     头顶上倏然地一声,如蘅还没来得及抬头,竟突然看到面前的他伸出一只手来,刚碰到衣袖,如蘅想都未想,扬手一个猛力打过去,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像前世里的那一刻,而那一刻有多恨,此刻的她就有多憎恶。     然而她却忘记了,忘记自己正站在池畔,而她,并不会水……     如蘅这才一个惊醒,然而身子已经在朝下坠,如蘅一个苦笑,一个赏花宴,竟掉了她们三个人下去,明儿个都可以让说书人编成故事,在街头巷尾传一传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力道抓住了如蘅的手,不得不说,此刻连方才席上的那股子酒劲儿都给吓没了,一转瞬,如蘅又好好地停在了池边,一转头,如蘅才发现自己离水池远了几步。     “小小的娘子,劲儿倒挺大的。”     耳边响起一丝戏谑的温言,如蘅身子一震,这才发现一只手揽在自己的后背,而另一只手紧紧捏着自己的手腕。     如蘅一个抬头,看到齐祯墨玉般的眸子,一如从前那样温和,让人忍不住想去依赖。     手上一个力道,如蘅一把推开了齐祯,不动声色的退开了几步。     齐祯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微微抬眸看着眼前如惊弓之鸟一把的小娘子,心里勾起了一丝狐疑。     “你很怕我?”     过了许久,齐祯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然而如蘅却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一丝异样,二十年共枕的夫妻,如蘅自然清楚的知道,他开始怀疑了。如蘅心中一沉,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全部都还了回来。     “四皇子是天潢贵胄,奴婢自然心生敬畏,再者……”     齐祯一挑眉,看到眼前的小娘子骤然抬起了小脸,声音糯糯得:“男…男女授受不…亲…”     齐祯一个发愣,却见小娘子微微垂下眼睑,脸上粉扑扑的,竟比得上枝上的桃花了。     齐祯倏然一笑:“小小年纪,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见面前的小娘子没有吱声,只垂着头,齐祯只当是小娘子羞赧,因而未将方才的事再放在心上。     “上一次见你倒是刺啦啦的,连五弟都在你这儿吃了亏,今儿倒像是转了性子了。”     齐祯笑着瞥了眼那垂首不语的小娘子道:“里面开着席,你在这儿做什么?”     “那四皇子在这里,不在前厅又是做什么?”     如蘅想也未想,抬头便顶了回去。     齐祯被这骤然噎的一愣,突然“噗嗤”一笑,好笑的摇了摇头,一抬眸看着面前挣着脖子,仰着脸的小娘子道:“这倒是你本来的样子,想来方才都是装的。”     小娘子倏然头一埋,又不说话了。     齐祯突然信步走到如蘅面前,如蘅身子一僵,忍不住又要后退,却突然感觉到一只手触到了自己的发髻。     如蘅就好像猛然松开的弓一般,倏地退了几步,一抬眼有些生硬的看着齐祯道:“还请四皇子注意礼矩。”     齐祯倏地一挑眉看着如蘅,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方缓缓摊开手心,一枚花瓣静静地躺在那儿,似是在说明什么。     如蘅心中忽然送了一口气,但身子仍旧崩了一根弦一样,再不多说,恭敬而疏离地蹲了个礼:“奴婢原本只是出来散一散,这会子只怕出来的太久该回去了,奴婢先告退,还望四皇子恕罪。”     说完如蘅也不抬头,也不等对面的人回话,直接起身,绕过一旁,脚下匆匆的朝远路返去。     齐祯微一侧身,凝眸看着渐渐远去的小娘子,嘴角噙着一丝晦暗不明的笑。然而此时的如蘅,却是满心的情绪,不安,还有恨意,就像一团乱麻一般,越绕越紧。           第五十三章 莽撞少年郎 - 御嫡 - 若相姒     如蘅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不过一会子,便已有些微微喘气,心也跳得极快。一瞥眼身后,并没有人跟来,想着走了这么多弯弯绕绕,应是不会再碰到了,如蘅这才放下了一颗心,停下了步子,站在那卵石路上,拿着绢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轻吐了一口气。     歇了一小会儿,如蘅迈步准备回清河亭,就在这时,突然听得“嘭”的一声,一个小石头突然坠在如蘅前面不远处,惊得如蘅连连退了两步,心都悬起来老半天。     如蘅尚还愣在那里,却听得头顶上传来爽朗的笑声,一抬头,却见假山上立着一个人,不是九皇子齐祤又是谁,小郎君挺拔地站在那,看着如蘅笑得弯腰合不拢嘴,眼中噙着玩笑的意味。     原本方才的事已让如蘅不快,此刻这九皇子倒像那火折子,瞬间燎起了如蘅心中的火气,那九皇子却是丝毫没察觉如蘅脸色的异样,反而好死不死的屈着身,对着如蘅招手笑道:“老远儿就瞧到你了,你刚才可真好玩。”     如蘅已经气得咬牙,狠狠地朝齐祤瞪了过去,倒是把齐祤给愣在那,如蘅也不管他,二话不说抬脚便走,小娘子看着娇小,走的却是步步生风,看都不看齐祤一眼。     “哎!你生气啦?”     后面响起了齐祤试探的声音,如蘅却是头也没回,齐祤这才察觉出小娘子当真使脾气了,连忙一个撩袍朝假山脚下奔。     “你真的生气了?”齐祤忽然从后面蹿出来,一个箭步拦在如蘅前面。     如蘅没有说话,转身欲从齐祤旁边走过去,谁知齐祤又一个闪身挡在如蘅面前,倒把如蘅气得跳脚。     小娘子愤然瞪向齐祤,却见面前的小郎君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过是想跟你玩玩,谁知道你……”     如蘅若是有胡子,只怕这会胡子都能气飞,没好气地对齐祤道:“那九皇子觉得好不好玩?”     谁知那九皇子也真真是个率直不看眼色的,瞬时嘴角扯开爽利的笑意:“好玩,你刚才那个样子可真好笑……”     如蘅气的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转身便要走,那九皇子一看小娘子黑着一张脸,这才明白说错了话,忙又拦在如蘅面前赔笑道:“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如蘅抬眉瞪着齐祤:“不好玩?我是让你逗着玩的阿猫阿狗吗?”     齐祤这可是苦了一张脸,这才明白小娘子发起脾气来,可真是招架不住,只得撇着嘴赔罪道:“我是说我自己,我不好玩,这样总行吧?”     如蘅将方才因为齐祯积的怒气全撒在了齐祤身上,这会子也平静了许多,瞧着面前齐祤半是愧疚半是后悔的苦着一张脸赔罪,如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底,他只是成了替罪羊,再者说,到底人家也是皇子,方才自己的举止怎么说也是越矩了。     “罢了。”     突然闷闷地一声,齐祤猛地一抬头,小郎君的眸子炯炯有神的盯着如蘅,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道:“你的意思是……不生气了?”     如蘅一抬眉看了眼齐祤,没有答话,只问道:“外面爷们儿开着席,九皇子不好好在那里热闹,在这儿做什么?”     齐祤听了,撇了撇嘴道:“罢了,跟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拼酒,倒不如一个人在这儿来的清静畅快。”     见小娘子默默埋着头没说话,齐祤继续问道:“对了,我方才在席上看到四哥一个人出来了,就悄悄也跟着偷溜了出来,一到这儿,转眼就不见人了,你可瞧到了?”     小娘子微一愣,抬头看了齐祤一眼,便又垂眉,默默摇了摇头:“没有。”     齐祤撇了撇嘴:“罢了。”     “对了。”齐祤突然转首看向如蘅道:“你方才走那么快干什么,跟后面有谁撵你一样。”     如蘅一抬眼对上齐祤定定的眼神,不自主地撇开视线,糯糯道:“不过是想着离席那么久,害怕别人寻不到干着急。”     说着如蘅眼前一亮,蹲身福了个礼道:“对了,奴婢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去只怕让人着急了,奴婢先告退了。”     还没等齐祤说话,如蘅便捻裙就走。     “等等。”     齐祤突然拉住了如蘅,如蘅身子一僵,却见齐祤毫无察觉的看着自个儿笑道:“那席上有什么好玩的,我看不过跟外面爷们儿的一样无趣。”     说着齐祤上下逡巡了如蘅一眼,倒把如蘅看的身子更僵了,手中动了动想从齐祤手中逃脱出来。     不料齐祤却半点没看出小娘子的意头,反倒是手中一紧,将小娘子拉到面前,微一弯腰,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方不紧不慢说道:“再说了,我瞧你也不像是喜欢讨论什么胭脂好,什么缎子柔的娇弱弱小娘子啊。”     如蘅嘴角一僵,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倒真不知该怎么去回眼前的这位爷了,不!倒不如说是莽撞的无知少年。     还没等如蘅的脑子转过弯儿,齐祤便拉住小娘子的手朝那假山入口去:“走,倒不如让爷带你去个好地儿,陪爷看看景说说话什么的。”     如蘅死命的挣开齐祤的手,齐祤诧异地转过身,却见小娘子往后退了两步规规矩矩道:“九皇子若喜欢看景,奴婢自然无异议,只不过奴婢出来太久,若让人来寻不好,奴婢先告退了。”     说完小娘子转身便朝回走,齐祤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笑意:“也好,那等一会儿,爷便亲自去席上跟安王妃叨扰一声,说我一个人无趣,叫你陪着逛逛园子,想来这样就不怕人寻了。”     话刚说完,不远处的小娘子脸一黑,脚下的步子顿在那,齐祤也不说话,就这样笑眼瞧着。     僵了一会子,小娘子默默地转过身,静静地又走了回来,敛着手垂着头闷闷道:“九皇子要逛哪儿。”     齐祤愣是憋住了满心的笑意,握拳清了下嗓子,佯装正经道:“走吧,爷带你去。”     说着齐祤抬手去拉小娘子的手,谁知小娘子手一闪,敛在了身后,垂着头闷闷地说:“还请九皇子在前面带路。”     齐祤也毫不在意,笑着一背手便朝假山走去。     就这样,静静地园子里,一个爽朗少年背着手在前面大步迈着,后面慢吞吞跟着个撇嘴满不情愿的小娘子,那小碎步,只怕比蜗牛快一点罢了。           第五十四章 和煦 - 御嫡 - 若相姒     待如蘅缓吞吞的上了假山,齐祤突然猛地一个转身,拉着如蘅的手快步走到中间的草地上然后放开,偏首看着如蘅咧嘴一笑:“你看。”     如蘅顺着齐祤示意的方向看去,眼前猛地一愣,只见整个清河园浮现眼下,心底渐渐升起一种异样的辽阔和畅快。     而整个清河园如今恰好种满了桃花,放眼望去,更是满眼的桃红嫣然,徐徐清风下,时而花瓣随风纷飞,倒像是飘进了心里一般温暖。     “怎么样?爷没骗你吧。”眼前的少年郎突然偏首看过来,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看着眼前有些二不愣愣的少年,如蘅突然一阵没来由地笑意,却是强忍住了道:“是是是,九爷好眼光。”     少年嘴角一勾,二话不说猛地一撩袍便坐在青幽幽的草地上,如蘅嘴角一抽,瞧着少年衣服上讲究的做工,再瞧瞧身下满是泥土的草地,这哪里像是宫规拘出来的皇子,倒像是塞外放鹰跑马的少年郎。     不过,如蘅凝眼看着眼前笑的如阳光一般爽朗的少年,铮哥儿与他性子倒极像,若是碰了面,指不定就一拍即合了。     齐祤见身旁的小娘子久久立在那不说话,抬头一看,又一副发呆走神的样子,嘴边不满地撇了撇,抬手便一把将小娘子扯下来:“站着不累么?”     如蘅原未回神,一个不防,便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小娘子心下气闷,一个眼神瞪过去,却见面前的少年倒是毫不在乎的样子,慢悠悠地将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便躺了下去。     如蘅嘴角一僵,少年瞥眼一看如蘅,语中满不在意:“要不要来躺躺,衣服么,不脏还怎么洗。”     如蘅不由有些想抚额,瞥眼看看摩挲在草地上的衣裙,嘴角一瘪,罢了,已经这样了,还能如何,想着便将手中的绢子垫在脑后,一个潇洒地躺下去。     “这里是清河园我最喜欢的一处,就像宫里,我最喜欢万秀山,站的最高,看的最远,也最安静。”     身旁的少年突然没来由地出声,打破了许久的宁静。     如蘅一偏首,看到少年宁静的侧脸,定定地看着天空。     “还能看到平日看不到的蓝天。”如蘅转过头,微微仰头。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的对,平日里再广阔的天都被那宫殿飞檐给分割没了。”     如蘅微微一怔,恍惚中想起了前一世,嘴角勾起一抹飘渺的笑意:“世人不都觉得皇宫好么?听着你的话,住在皇宫,倒像是坏事。”     齐祤瞥首看到小娘子恬静的侧脸,微微一笑,继续枕着手,语中满是漫不经心:“是挺好的,宫殿大,乌压压站一满屋子的人,可那大冬天还会觉得冷清,每天睁眼看的是同一样的景,从重华门到重北门有多少块宫砖,从千秋池到千秋山有多少步梯子,从崇华宫往景德宫经过多少个亭子,多少棵树都能闭着眼说出来。”     如蘅心下一震,恍惚里前世自己不也如此,初入宫时觉得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华丽,那时候觉得一辈子住在那里便是幸福和满足。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景看腻了,看淡了,也看伤了,那时候又会再想,若是能走出宫门多好啊,宽的能容下三辆车并行的京陵大街,漫天吆喝的商贩,似乎都比宫里满眼的花团锦绣好。     人啊,就是这样,得陇望蜀,或许只有走到山顶时,才会蓦然发现,山顶的景远比不上山腰的。     “喂!”     骤然的一声横插进来,愣是打破了如蘅的回忆,小娘子嘴角一撇,无奈又没好气地看向身旁的少年。     “你这个小丫头性子倒真是奇怪,倒真像二哥说的,回回见你都在走神。”     如蘅斜了眼旁边的人,谁料人家完全不自知,继续絮絮叨叨道:“明明是个娇小弱娘子的身板儿,偏偏干的都是……”     如蘅猛地一瞪,愣是让少年将溜到嘴边儿的话给默默缩了回去,然后又不满地小声叽咕道:“连五哥都能镇的没话说,走个路还步步生风的。”     “你!”如蘅没好气地翻身坐起,死命瞪着眼前的人。     “你瞧瞧,哪有小娘子跟你一样,挣着脖子扯着嗓子瞪人的,再说了,好歹我也是皇子吧,哪里有人敢对我……”     看到小娘子越发蹙着火苗的双眸,铮铮少年郎也渐渐没了底气,声音越发小了,直至消失在徐徐的清风中。     “九皇子自个儿慢慢赏吧,奴婢不奉陪了。”如蘅起身便要走。     少年一个翻身跳起,忙拦到前面陪着笑脸:“才刚坐下,怎么就走了。”     如蘅一甩首,满是讽刺:“别,奴婢又没个小娘子家的样子,九皇子可别委屈和奴婢坐一块儿说话。”     少年也不恼,腆着脸,一扬脖,挣着嗓子道:“谁说的?谁不知道靖国府佟三娘子生的是大家闺秀,放眼望去,京城里哪家小娘子不是排在后面,望尘莫及的。”     “噗嗤”如蘅一个没憋住笑了出来,齐祤一见小娘子笑了,也跟着爽朗的咧嘴笑起来。     如蘅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个儿两世加起来好歹也比眼前的少年多活三十几年,如今竟是白活了,竟被他说的又笑又气的。     少年没有多说,一个翻身坐下躺了回去,一转眼看了身边的如蘅,随性的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如蘅也不再拘着,跟着躺了回去。     “你说,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少年郎倏然开口出声。     如蘅微一偏首看过去,没有说话,只转回去,默默点了点头。     少年嘴角微微一扬,却听到身旁小娘子调笑的声音:“可别嫌奴婢高攀了。”     少年没有转头,只勾起一丝爽朗的笑意:“有么?我倒觉得是我高攀了。”     小娘子但笑不语,只听少年郎静静开口:“以后叫我齐祤就好。”     “如蘅。”小娘子糯糯出声后便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漫天的白云,微微合上了眼睛,嘴边勾起一抹和煦的笑意。           第五十五章 罚跪 - 御嫡 - 若相姒     入夜时分,宴席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郡主齐姝拉住如蘅两姊妹吧嗒吧嗒的说着,倒像是说不完了。     “好了,好了,你啊,那些闺中话倒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这会子都掌灯了,只怕靖国府都等的着急了,还不放人三姊妹回去,以后说话的机会多着的,时常走动便是了。”     安王妃究竟是看不下去了,拍了拍齐姝的手,看了如蘅姐妹笑着道。     齐姝嘴角一撇,还犹自不舍地拉住如蘅和佟如芜:“若非规矩拘着,我倒巴不得叫你们今儿就留这儿了。”     如蘅嘴角勾起,回握住齐姝的手笑道:“王妃说的对,我们常常走动就是了,又不是见不着了,这会子晚了,你可也该早些歇息了。”     姝姐儿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好,那你们可得常来寻我玩,我一个人闷得慌。”     佟如芜笑着道:“好,你来我们府里也是好的。”     姝姐儿这才扬起笑意,爽快的应道:“好。”     一番子嘱托后,如蘅姊妹这才出了安王府,上了马车。     待到了靖国府偏门,佟如芜已是有些昏昏欲睡了,房里的大丫头都等在偏门,各自将小娘子接了回各自屋去。     如蘅没有直接回自个儿的绛玉轩,只叫婆子打着灯,让素纨陪着去了崔氏的院里。     只见丫头五儿站在檐下巴巴儿地张望着,一瞧见如蘅,忙不迭儿地跑过去笑道:“瞧瞧,太太就知道姑娘要来咱们院儿,老早就让我搁这儿等着了。”     说着五儿对一旁的素纨抿笑示意,素纨微微颌首一笑,五儿便侧身上了扶住如蘅另一边儿,一同朝屋里去。     屋外的丫头一打帘,瑞脑的香味便裹着温热扑鼻而来,如蘅熟络的走进西屋,只见崔氏穿着家常的妃色盘锦镶花对襟褂子,下面一色的撒花裙,散散靠在榻上,眉染坐在脚踏上轻轻给捶着腿,锦衾在一旁站着与阖着眼养神的崔氏有一搭没一搭儿的说着话。     一听到衣料窸窣的声音,崔氏便睁开眼,见着娇娘子站在门口处,便忙起身眯眼笑道:“快进来。”     小娘子温顺的捻裙走了进来坐在崔氏身旁,眉染起身退开,接过小丫头奉上来的茶放在雕花木漆桌上,便垂眉敛手退到锦衾身边。     “虽是入了春,只怕这会子外面还有点凉吧?可带了披风不曾?”崔氏拉住小娘子的手摩挲着道。     如蘅嘴角抿着甜甜的笑意:“母亲就放心吧,那素纨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是只能想到一,她便能想到三去,哪里会冻到我。”     崔氏满意地看了素纨一眼,瞧着这丫头柔柔的站在那,不多说一句,规规矩矩的样子,偏又不是一棒子敲不出的闷疙瘩,这样的丫头放在小娘子身边才放心。     “那便好,到底也是老太太身边儿教出来的,是比下面丫头伶俐些。”崔氏笑着赞了一句。     “对了。”崔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脸上微微正色道:“今日去赏花宴可好?可有出什么事?”     如蘅微微一愣,抬眉看到锦衾眼角难掩的笑意,脑子转个弯儿,立刻明白了些,因而笑着道:“母亲放心吧,有王妃,姝姐儿在,我能出什么事?倒是难为姝姐儿一整天陪我们闲逛说话的,方才若非王妃拦着,只怕姝姐儿都要扯着我们留宿了。”     崔氏抿嘴高兴的笑着,一旁锦衾开口笑道:“瞧瞧咱们太太,平日里再精明不过了,一遇着姑娘的事儿就糊涂了,太太也不想想,咱们姑娘与安平郡主是打小的闺中娘子,那安王妃更是看着咱们姑娘长大的,还能平白委屈了咱们姑娘不成?可见是乱操心了。”     崔氏听了也不恼,反倒指着锦衾对如蘅笑道:“你瞧,如今她倒把我说的一愣一愣的了。”     如蘅抿嘴笑着不说话,一旁锦衾笑着向后面东院努嘴儿道:“如今咱们这儿闹热,只怕这会子三房屋里有更闹热的。”     如蘅偏首看到崔氏嘴角的笑意,眼中滑过一丝什么,不紧不慢的端了一杯茶饮了:“父亲回来了?”     “老爷只比姑娘早回来一刻,便人也不停的朝东院儿去了,听伺候的人说,老爷那脸沉的什么似地,吓得他们大气儿都不敢出。”     锦衾在一旁说道着,崔氏含了一颗果子没说话,如蘅嘴角一勾,佟维信若是不生气才奇了,今儿是什么场面,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太太娘子都在,又是安王府做东,佟如荞在九皇子那吃了瘪丢了小娘子和靖国府的脸面不说,又累着人家萧家娘子,萧家虽没爵位,可那也不是平白好对付的。     那可是活生生一颗手头捏着的棋子毁了,就这样毁于一旦,他这会子只怕气得五脏六腑的炸了。     如蘅嘴角勾起冷笑,既然三房心比天高,就得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这么好的笑料,想必明个儿坊间又有得喧的了。”小娘子的笑靥在琉璃灯下若隐若现,眼中晕着雾一般飘渺。     “可不是,今夜三房怕是睡不安生了。”锦衾抿而一笑。     如蘅嘴角微挑:“她们睡不安生,我们才睡的安生,前日里铮哥儿受的怎样的苦,也叫她们好好受受才是。”     崔氏微一抬眸看着身旁的小娘子,瞧着小娘子眼中的寒意,心疼的握住小娘子的手轻轻抚了抚,小娘子倏地抬头,随即眼中柔和了许多,微垂着头,嘴角含着温暖的笑意,轻轻歪在崔氏怀中,再不说话。     而这厢,三房这边儿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偌大的屋子里一个丫头婆子都没有,糊着玻璃纸的门紧紧闭着,只听到冷风吹得窗纸沙沙作响,佟维信面色一如既往的黑沉,眸中闪着冷意,沉抑的坐在正中,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他的面前却是跪着佟如荞。     小娘子原本穿的单薄纱衣,因为颜色素净,此刻更显得小脸儿虚白,跪了许久的砖地,此刻膝下的寒意愣是像小虫一般钻进了骨髓中冰冷难受,而双腿更是扎了千万根针一样发麻,到底是个小娘子,不过跪了一刻,这额角便不住地渗着冷汗,娇弱的身子在微微夜风中犹显的摇摇欲坠。     秋姨娘在一旁究竟是看不下去了,双手垂在前面不安的绞着帕子,试探的微一抬眸:“姑娘也跪了许久了,要不……”     佟维信一个冷冷的眼风骤然射过来,秋姨娘身子一抖,嘴唇微微翕合,到了嘴边的话愣是给嚼了回去。     佟维信冷眼逡巡到佟如荞身上,嘴边微微一沉:“今日你就是穿成这样去的?”     “听闻安王妃一向喜欢素……”     “你闭嘴!”佟维信断然一喝,秋姨娘再不敢说话,怯怯地站在一旁。     “我靖国府里出去的小娘子,就算不是万众瞩目,也没有你这般的,难不成我平日赏下来的东西都飞了不成?别人都是正正经经的打扮,偏你另辟蹊径,穿的这般,自作聪明!”     佟维信见小娘子不说话,冷笑一声:“弹个琴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不说,你还连累着人家萧家小娘子落了水,我还得腆着老脸替你去致歉,如今咱们靖国府在人家眼里竟成了天大的笑话,你倒是把我这张老脸丢了满京城都是,让人家以为我靖国府调、教的娘子就是这样的蠢钝!明儿只怕是传的满城风雨了!”     “老爷,姑娘已经知错了,如今反倒是这事该怎么办?若是这样下去,将来如何寻得好人家?”秋姨娘听着也着急的开始站不住了。     “怎么办?”     佟维信冷哼一声,棱了佟如荞一眼漠然道:“嫁不出去就呆在府里,省的出去丢我佟府的脸。”     秋姨娘惊得一震,佟如荞跪在那里,心就像礁石一般沉入了千万丈的海底,垂下的眼眸中却是慢慢的恨意与不甘,紧紧攥着手心,紧咬着牙不发一语。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漠然的一声,佟维信睨了眼下面的小娘子。     小娘子手中一紧,极为恭敬的俯身,额头磕到冷冷的砖地上,语中哽咽道:“荞儿知错了,求父亲责罚。”     屋里再无人说话,就连轻微的咳嗽呼吸声都听不到,就这样静滞了许久,佟维信端起茶盅,拿茶盖拂了拂面上的茶沫子,偌大的屋子只剩叮铃哐啷的声音,不过抿了一口,佟维信便将茶盅放到了桌案上。     沉沉的一声,佟如荞心中一抖,就好像等待着最后宣判的人一般,心紧紧悬在半空中。     “立心堂也许久不曾用过了,倒叫人忘了它的作用了。”     佟维信不紧不慢,似是自说自话,秋姨娘却听得身子一震,后背升起阵阵的寒意,佟如荞微微阖眼,指甲狠狠抠进肉里,面色却依然那么平静。     “自个儿去那儿跪一晚上吧,从明儿起,就好好在自个儿屋里反省三个月不用再出来了,没我的命令,也无需人探望,谁也不行!”     佟维信冷冷的睨向秋姨娘,似是警醒一般,秋姨娘微微埋头没有搭话,佟维信这才瞥向佟如荞,佟如荞恭恭敬敬俯身沉沉道:“是。”     只听得一阵桌椅碰撞声,佟维信已经起身离座,步子沉沉朝门口处去,丝毫不曾在佟如荞身边停留。     秋姨娘见佟维信去了,这才忙走到佟如荞身边,抬手去扶着道:“快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知爷生这么大气做什么,你这样跪一晚上哪里受得了。”     秋姨娘正叨叨着,不料佟如荞却拂开了秋姨娘的手,秋姨娘一愣,却看到自家姑娘阴沉沉的脸,小娘子紧抿着嘴不发一语,那眼中的森寒倒把秋姨娘滞在那儿。     “母亲回去吧,我去立心堂了。”     小娘子骤然出声,却是寒意涔涔。     秋姨娘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小娘子已然虚乏却又强自地朝门外去了。     刚一踏出门槛,佟如荞抬头看了看森冷的月光,手中越攥越紧,她不信命,更不信今日一事便能让她翻不得身,她不会这么容易认输!终有一天,她会把今日看轻她的人都踩在脚下,让她们生不如死!     想到这一刻,佟如荞眼中一凛,森寒的眸子紧紧的凝着崔氏的前院,却是沉静的可怕。           第五十六章 求情 - 御嫡 - 若相姒     在崔氏屋里陪着说了会儿话,眼见着崔氏有些乏了,如蘅便等着崔氏睡下了回了自个儿的绛玉轩。     夜已深了,小娘子的闺房里只有服侍盥洗的丫头规规矩矩的站在床前,如蘅接过素纨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听着瑶影吧嗒吧嗒的说着。     等瑶影说完了,如蘅将帕子递给素纨,嘴角一勾:“二哥挨了一顿家法,她佟如荞不过跪一夜,二哥在床上要躺三个月,她佟如荞不过禁足三个月,已经够便宜的了。”     瑶影看到自家姑娘眼里的寒意,又看了眼平静站在那的素纨,便也垂头默默立在那。     偌大的屋子里只听得到西洋钟“滴答滴答”走过的声音。     “姑娘,东院秋姨娘来了。”突然小丫头簇儿打了软帘走进来。     如蘅微一滞,抬眉与身侧的李嬷嬷对视一眼。     “没眼色的,这大半夜了还回什么话?就说姑娘都睡下了。”李嬷嬷轻声斥着眼前不懂事儿的簇儿。     簇儿吓得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慢着。”刚动步子的簇儿被如蘅的声音打断,忙又转身怯怯地看着自家姑娘。     “既然来客,岂有不见的道理。”     李嬷嬷瞧着自家姑娘眼里的笑意,知道姑娘大了,有自己的算计了,她自然不会拦着,朝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忙退了下去。     只听得一阵窸窣声,软帘再次被掀开,簇儿身后跟着秋姨娘,还没等秋姨娘说话,如蘅便忙起身笑盈盈迎过去:“姨娘怎么这会子来了,也不早说声,瞧瞧,也没个准备的。”     看到眼前热情的小娘子,本是满眼愁意的秋姨娘此刻眼中多了丝明亮,只见她微一撇头,眼中氤氲着雾气,软软的回握住小娘子的手,泪水凝在眸子里,却愣是说不出话来。     “姨娘这是怎么了?”小娘子诧异地打量着。     秋姨娘却是紧紧攥住小娘子的手腕,语中凝噎:“姑娘快帮帮四姑娘吧,她原本身子弱,今儿又落了水,着了寒,爷罚她今夜在立心堂跪一晚上,那立心堂是什么地儿,又冷又潮,这一晚上下来,只怕是会落了病根儿的,知道姑娘你一向仁善心疼四姑娘,我这才来求姑娘帮帮忙。”     “父亲罚了如荞?”     如蘅佯装一惊,忙扶住秋姨娘急急问道:“这可是怎么回事?”     秋姨娘只当如蘅真不知,便忙一一说了原委,瞧着秋姨娘装腔作势的样子,如蘅嘴角一勾,偏头急着对李嬷嬷道:“那我们这会儿去求老祖宗,想必事情还有转圜之地。”     秋姨娘眼中一闪,她等的就是佟如蘅这句话,她知道,如今说话还能让老爷听进去的,就只有老太太了,可这老太太的死穴就是眼前的小丫头,只要有她,想必什么罚也该免了,秋姨娘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头却微微垂了些。     那李嬷嬷是什么人,又是什么眼力?一瞧见自家姑娘那眼中使的意思,还不什么都明白了,自然顺着小娘子的意往下回道:“这会子已经入夜,老太太一向歇的早,若是这会子去,只怕会扰着老人家反倒不好。”     秋姨娘一抬眼眸,瞧见李嬷嬷为难的看着眼前的小娘子,眉头一蹙,很快又垂下头去。     小娘子凝眉思虑了一番,终究半是焦急半是歉意的看向秋姨娘道:“妈妈说的对,若是扰了老祖宗的清梦也不好。”     秋姨娘心一沉,正欲说话,便听见小娘子急急道:“姨娘放心,明日一早趁着请安的时候我便去求老祖宗,老祖宗一向疼我,再说荞妹妹终究又没犯什么大错,想必老祖宗一说情,父亲便会松口了,姨娘看这样可好?”     秋姨娘心里快速地计算了一下,今夜若是真打扰了老太太,只怕反而害事,罪加一等,只要明儿佟如蘅去求了情,当真解了荞姐儿的禁足令也是好的。     如此想着,秋姨娘嘴角含了一丝笑意,抬头时已是感激的看着如蘅道:“那便劳慰姑娘了。”     如蘅笑着道:“姨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与荞妹妹是亲姊妹,还需用得着这两个字。”     秋姨娘温柔的颔首一笑,如蘅关心道:“只是今晚要委屈荞妹妹了。”     秋姨娘眼中一黯,温吞吞道:“姑娘明日能求情,便已是好的了。”     如蘅微微颌首道:“夜深了,姨娘也早些休息吧,莫要太焦心,明日一早我便去老祖宗那里。”     秋姨娘点了点头道:“好,姑娘也早些歇着,都是我,打扰姑娘歇息了。”     如蘅笑着摇了摇头,让簇儿送了秋姨娘出门。待秋姨娘身影没在软帘那边,如蘅嘴角笑意微微凝滞,眸子渐渐转冷,想从她这里替佟如荞求情?好啊,那她便好好的求一番,只不知她三房受得起受不起!     翌日,如蘅像平常一般梳洗了一番,略吃了些东西便朝宁寿堂去,小丫头们笑着簇拥小娘子进了正厅,便瞧着众人都已到了,而秋姨娘坐在末位,半是温顺半是提醒的看了眼如蘅。     如蘅笑着微微颌首,便坐到了佟如芜身边儿,时不时与婉姨娘,众姊妹说着话。     “老太太到。”声音刚落,便见大太太崔氏与二太太薛氏扶着佟母出来。     只见佟府身穿锦边绛纹满襟褂,齐眉勒着水貂嵌玉抹额,含笑对着崔氏与薛氏道:“都坐吧。”     佟母一瞧着身穿嫩粉六幅绫裙的如蘅便眯眼笑道:“昨个儿赏了一天的桃花还不够,今儿还穿的这嫩粉的来,倒是把外面的花儿都比下去了。“     小娘子头一偏,犹自羞赧的歪在佟母怀中,腻声腻气的撒娇道:“老祖宗。”     佟母笑着摸了摸小娘子柔顺的髻儿:“你这小猴子还有害羞的时候。”     众人见佟母心情好,自然也在一旁陪着笑,倒是显得一堂的热闹。     如蘅抿着笑意不说话,头倒埋的更深了,然而没有人看到,小娘子埋头的那一刻却对着不远处的佟如芜凝了一眼。     正在众人笑声鼎沸时,却突然听得一个惊异的声音:“咦?四妹去哪了?怎的不见。”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落在每个人的耳中,满屋的笑声登时凝滞在那,好像生生卡住脖子一般,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异样,却不约而同的看向大姑娘佟如芜。     这芜姐儿,当真是率直的没话说,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昨儿晚上那么大阵仗,她倒是不知道,许多婆子都有些无语。     如蘅一抬头,瞥到了佟母微沉的眼角,嘴角一勾。     “阿芜……”     “老祖宗。”佟母正欲说话,却未曾想怀中的小娘子急急的先出了声儿。     佟母一瞥头,只见小娘子眉间紧蹙着,轻轻咬着嘴唇,似是做什么艰难抉择一般。     “三娘?怎么了。”佟母温然出声。     小娘子这才软软从怀中出来,站在脚踏边,微微抬眸忖了秋姨娘一眼,便柔着声儿道:“老祖宗,听说......昨儿夜里父亲罚了四妹妹。”     小娘子倏然抬头,像是壮着胆子撒娇道:“好祖母,昨儿赏花宴上四妹妹固然出了些事情,可她也是无心的,再者,昨儿她落了水,又在立心堂跪了一晚上,也算是惩戒了,若是再禁足,只怕四妹妹也不好受,好祖母,您一向疼爱我们,就与父亲说说,放四妹妹出来吧。”     小娘子话刚毕,崔氏倏地抬头看过去,佟母没有说话,只瞥了眼崔氏,视线便又落回在小娘子身上,只见小娘子一对眸子跟葡萄般,水亮亮的,真诚极了。     “蘅儿。”崔氏唤了声。     却见小娘子手中微微绞着,头微微垂着,掉了一滴泪珠儿道:“老祖宗,上次二哥哥挨了家法,如今都还未能下得床,蘅儿害怕荞妹妹……”     点到为止,小娘子恰如其分的收了嘴,将头埋得更深,身子微颤,似是在低泣,看着怜人急了。     然而,在众人都以为小娘子是在为佟如荞求情时,佟母听到方才那句话,眼中却倏然转冷。     是的,若不提铮哥儿,或许也就罢了,可若是提到铮哥儿,却是在响亮亮的打她一耳光,靖国府的当家人,竟连自个儿嫡出的孙儿都护不住,说出去只怕都能让人笑倒了牙。     如蘅悄然抬眉,果然瞧见佟母眼角的冷意,她倒要看看,这样的一番求情,她三房可受得了?     “三娘。”佟母温着声儿唤小娘子。     小娘子缓缓抬起头,佟母抿着慈和的笑意:“你告诉老祖宗,是你自己想要为你四妹妹求情的,还是别人让你来求老祖宗的。”     这句话一出,除了小娘子,其余人都提溜滴溜儿转起眼珠儿,竖起耳朵听,佟母嘴边虽是再平常不过的笑意,那眼中却是冷冷睨向了三房。     她老婆子还没老的看不清人,方才小娘子说话愣生生瞥了三房一眼,她如何看不到?又不是瞎了眼!     秋姨娘碰到佟母冷凝的眼眸,心下慌乱,紧紧拽着帕子,只指着小娘子莫要乱说话才是。     如蘅眼中有些不安的飘着,手中也一直绞着不停,佟母慈和的招了小娘子近身,轻轻抚着小娘子道:“三娘,来,告诉老祖宗。”     小娘子小脸儿一抬,思忖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声音糯糯,模糊不清道:“是姨娘……”     秋姨娘身子一抖,心里暗骂佟如蘅的愚蠢无用,平白把自己连累了,却又无可奈何。     而在场的人一听,都不动声色的看向上面的老太太。     “不过也是三娘想的,老祖宗……”小娘子倏然急急出声,似是在替人辩驳什么。     “三娘。”     佟母打断了小娘子的话,话虽是对着小娘子说的,那眼神儿却是不偏不离的落在了秋姨娘身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就是规矩,只有立,没有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家法也是一样,没谁能例外。”     佟母的话如沉石一般砸了下来,面色从未有过的绷着,眼神越发冷凛的瞥向秋姨娘:“从前铮哥儿犯了错,便被他老子一顿打的半条命,今儿小娘子犯了错,就是不能打,罚却是少不了的,谁也别来求情,难不成小郎君打得,小娘子就罚不得?老婆子我一向端平了一碗水,不可能在这儿给破了。”     佟母愈发沉着脸,似是警告般对着秋姨娘方向冷声道:“若真是这公平我都护不了,那铮哥儿的打不是白挨了?我这老婆子的脸也别搁了!”     佟母倏然抬高声音,惊得众人忙陪着小心道:“老太太息怒。”     佟母眼风扫向秋姨娘:“做大人的,没说好好教养自己的小娘子,反倒去攒动长房娘子,进府这些年,你的规矩看来都是白学了。”     秋姨娘身子一软,脸色惊的一白,正欲辩驳两句,却听佟母再生冷不过的声音:“既然如此,你便与荞姐儿一起在自个儿屋里好好想想吧。”     秋姨娘颤着身子,却不得不强撑着身子应声道:“是。”     她知道,老太太连辩驳的空儿都不给她,事情便已无转圜之地,多说无益。     如蘅嘴角一勾,与佟如芜相视一笑,冷眼凝着此刻的秋姨娘,三房一禁足,便没那么多精力去算计别的什么,只能想着法儿的解了禁令,这样倒能让她们喘口气儿,慢慢地谋划后面儿的路了。           第五十七章 春困 - 御嫡 - 若相姒     春困秋乏,窗外桃枝探探,窗内小娘子却睡意深深。     绛玉轩内静悄悄的,连一阵风过,都能清清楚楚听到那树叶窸窣声儿,婆子们在院儿里轻手轻脚的洒扫,小丫头们三个两个的小心修剪着花枝,倒是有那么几分各司其职的样儿。     “王嬷嬷,你说,那屋里什么才出来啊。”     一个小丫头探头看了看屋里,见瑶影那些里屋伺候的大丫头不在,这才小心扯了扯身旁的婆子,朝着后面东院怒了努嘴,觑觑的说着。     那婆子脸上有些僵僵的,自赏花宴那夜后,仿佛府里的天儿都换了,四姑娘被禁足至今,秋姨娘赶着趟儿一般,第二天也被老太太一句话禁在屋里,就剩个不成气候的五哥儿,能翻出什么大天来?那三房还不就恹恹的了。     相比之下这正院儿倒像是大赢家了,那四姑娘赏花宴上的事儿闹了个满城风雨,小娘子关在屋子里自然是不晓得,可她们这些下人却是战战兢兢,老远儿看着黑了脸的大老爷,都恨不得拐个角儿,拔腿儿绕路就跑,不然逮着就没个好儿,那外房的李顺儿不就是服侍老爷上车不慎,直接当众赏了三十板子给撵出去了么?     小丫头嘴中的王嬷嬷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小心觑眼看了看里屋,反倒是三姑娘,瞧着不声不响,不过还是平日里那个活活泼泼,大大咧咧的小娘子,却没想到愣是在赏花宴上出了名,被那坊间流传的什么,对,说是什么“京陵三姝”。     倒也不知什么由头,想来不是品貌,就是别的什么,将来只怕只有好没有坏的。     人宫里的皇后主子,惠贵妃都赏下东西来,那可是没看到啊!转眼间,老爷那眼里头,掩的住啥都掩不住笑意,登时她们这些下人都跟着有了活头般。     那王嬷嬷溜转了眼珠儿,瞥了瞥蓝蓝的天儿,故作深沉的瞥了瞥小丫头:“这还看不出来,要变天儿了呗!你啊,好好在这儿安心伺候着,有你的好。至于旁的,管他什么时候出来,出来了也翻不了身儿了。”     那小丫头听了回味了一下,瞥了瞥天儿,小眼睛珠子一转,扑闪扑闪问:“你是说要下雨了么?跟这儿有什么关系。”     那王嬷嬷嘴角一僵,恨不得一个爆栗赏下去,正准备发作,只听得一声严厉地呵斥:“没规矩的!屋里姑娘睡着的,不好好地干着活儿,倒是喧起荒来了,一并打发出去喧个够!”     一听这声儿,那小丫头跟听到阎王索命一样,小腿儿都打了个颤儿,忙不迭儿求饶:“李妈妈,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     那婆子也没好到哪儿去,跟裹脚媳妇儿一样,手藏不住脚藏不住的,腆着老脸儿赔笑道:“再没有了,我是看她修花枝没修好,说了两句,哪敢喧话啊。”     那李妈妈是什么人?是在老太太身边儿一直伺候的,比花袭还平白更长脸些,因着三姑娘出生,便被老太太亲自拨过去伺候了,哪里不识得这些老油条的招数儿计俩。     “就是她修的不好,平白有你教训的?”     李妈妈眼中一凛:“若是扰了姑娘,就都给我爬去庄子上伺候好了。”     那婆子丫头一听,脸都白了,庄子里哪能比得上府里穿得好用得好的,都知道眼前的李妈妈是阎王脸阎王心,倒像是大太太身边儿的,一个性子。     “还不干活!杵着莫不是要我干?”     李妈妈一喝斥,那婆子丫头忙缩了头,蹑着手脚干起活儿来。     李妈妈冷脸一横,这才朝里屋走,走到门口儿,小丫头忙轻手轻脚的打起帘子,李妈妈也瞬时放轻了声音,小心走进屋子。     只见素纨坐在外间炕沿儿上,穿着青缎掐牙小坎肩儿,一身儿玉色盘金细折绫裙,绾了个油光光的髻,低垂着头,手里正悬针走线,忽而将手中的银针插进手中的绣绷子上,抽出丝绢绣花帕子,轻捂了嘴打了个呵欠,登时眸中朦朦,水盈盈的,倒越发衬着白嫩嫩的小脸儿动人了。     是个细心水灵的丫头,李妈妈眼角噙着一丝满意的笑意,轻手轻脚走过去。     “姑娘起了没?”李妈妈觑觑的问了句。     素纨这才发觉眼前有人,抬头一瞧到李妈妈,忙笑着摇了摇头,起身给李妈妈让了座儿,又使眼色给小丫头,端了杯茶来。     李妈妈笑着坐下摆了摆手,小丫头脚下一顿,转头愣愣的看着素纨,素纨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又规规矩矩站在那儿,素纨小心坐在一边儿笑着问:“妈妈有事?”     李妈妈笑着点了点头:“还是喜事儿。”     “瑶影她们呢?”     素纨在一旁软软笑道:“双黛伺候了一早上,我便让她回屋歇歇了,瑶影和云岫被花袭喊着过去帮老太太那边儿打络子去了。”     李妈妈笑着点了点头,素纨还有些茫然,李妈妈却已是起了身,打了垂珠帘儿朝里屋小娘子睡房去,素纨也忙起身在一旁跟上。     眼见着到了小娘子床前,素纨略微快些了步子,先李妈妈一步掀了碧纱帐子,打在了金枝儿挂钩上,李妈妈抿着笑意看了眼素纨,这才走到床前脚踏上,轻声儿唤小娘子:“姑娘。”     粉纱绫子被下的小脸儿迷迷糊糊的,睫毛微微一颤,缓缓睁开眼,看到床前站着的人笑意盈盈,这才懵懵然睡意的吴侬道:“妈妈,我想喝水。”     李妈妈脸上荡着柔和的笑意,若是这会子让外屋的婆子瞧见了,只怕那眼珠儿都能生生掉下来。     素纨灵性的去捧了杯温茶来,李妈妈用手探了探杯壁,这才满意的用手揽了小娘子半起,小心抚着小娘子后背,另一手端了杯子小心递到小娘子嘴边儿。     如蘅也不多想,就着李妈妈的手咕噜咕噜就饮了一杯,李妈妈眯眼笑着:“慢点儿,慢点儿,姑娘不像是午睡的,倒像是刚打了仗的。”     素纨在一旁抿嘴笑着接过茶杯,小娘子咧嘴一笑,这会子人也清醒了:“妈妈怎么来了?”     李妈妈眼角噙着笑意,朝素纨努了努嘴儿,这才回头看着小娘子:“我刚从太太那里过来,给姑娘带个喜事儿来。”     小娘子眼中一亮,巴巴儿看着李妈妈:“妈妈带了什么喜事儿来?”     李妈妈看着眼前心肝儿一般的小娘子,笑盈盈地一把将小娘子兜抱在怀中:“今儿宫里圣旨亲下,送到内阁大学士府里,六月初三,那姚家娘子就要嫁到安王府了。”     怀中的小娘子眸子里凝着笑意,如蘅毫不意外,嘴角勾着笑:“姚姐姐品貌都出挑,安郡王又是京陵出了名的好男儿,自然是登对的,的确是喜事。”     不过,也不至于让李妈妈亲自过来报消息,如蘅瞥了眼床前抱着衣物的素纨,难不成安王府来人了?     李妈妈定定看着小娘子,嘴角咧的跟朵儿花儿一样:“那姚家娘子出挑,咱们姑娘也出挑,凭京陵哪个小郎君,还不得巴巴儿地看着。”     如蘅嘴角一滞,看着李妈妈看自己俨然看第二个王妃,一副我家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模样,不由有些头疼,陪着笑,岔着话题:“妈妈来,就是为了这个么?”     李妈妈这才反应过来,一拍手念叨:“瞧瞧,我倒把正经事儿给忘了。”     说着李妈妈忙从素纨手中接过衣服,一边儿替小娘子穿着,一边儿巴巴儿地嘴巴不停,笑意不停的:“那圣旨去了姚家,刚刚也来了咱们府里,各房都到宁寿堂了,姑娘快快儿穿衣服,接旨去。”     “轰”的一声儿,李妈妈的一句话把如蘅脑海里的零星思绪都炸的七零八乱,小娘子很焦躁,很凌乱,嘴角僵扯着看向全然不知情,一个劲儿咧着嘴笑的李妈妈。           第五十八章 郡王妃 - 御嫡 - 若相姒     小娘子终究是绷不住了,硬扯着嘴边的笑意:“妈妈,圣旨到了我们这儿?是什么意思?”     李妈妈瞧着小娘子,这才笑着吧嗒吧嗒的说着:“还能什么意思?”     如蘅瞥到李妈妈眉色都飞舞起来:“咱们府里也多了个王妃呗!”     又一个轰雷,如蘅瞧见李妈妈眼里的得意,心里实在是猫挠一样,她,快不行了……     “谁?”     看着小娘子急急的样子,李妈妈绷不住的笑意:“圣上亲笔圣旨,点了咱们西府里的二姑娘为郡王侧妃,听说可是安王妃亲自去皇后娘娘那求的恩典,比那姚家娘子还要早半月进府。”     如蘅紧揪着的心骤然一松,瞬时觉得窗柩都被照亮了些般,明晃晃的。     荇姐姐嫁去郡王府,也是不错的归宿,远比前世里嫁的好,虽然只是侧妃,但却是安王妃亲求,圣旨亲点,又先姚家进府,荇姐姐进府的地位登时提高了许多,更何况佟府与安王府向来有渊源,也不是小门小户。     安王妃和气,姝姐儿又不是难处的小娘子,那姚家娘子她也是瞧过的,不是尖酸的主儿,只要这几对儿关系好处,便没什么揪心事儿了。     至于安郡王齐渊,前世里她虽不是极熟,却也是了解几分,是个能托付的人,只要荇姐姐能得了心,日后的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     有时候,名分比不得情分,她前世里名分是世间最高最尊贵的,终究输给了情分,输的一败涂地。     这一世,无论是名分,还是情分,她都无心再要,也要不起。如今的她就像是河边的芦苇,随波漂荡,只想凭住自己的能力,保护前世她未能保护的人,迈出京城这个混沌的圈子,细水长流的过罢了,仅此而已,别无所求。     “我的姑娘,可别走神儿了,快点穿衣服,赶着去宁寿堂要紧。”     李妈妈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如蘅飘飞的思绪,如蘅也知道事情着急,忙由着李妈妈给自己穿了衣服,便急急朝着宁寿堂赶去。     刚走至宁寿堂,便瞧着满院子站满了宫女内侍,而一向喜欢在廊下打闹的小丫头们都规规矩矩的立在廊下,垂眉敛目的。     如蘅提裙走到软帘外头,小丫头将软帘打起,小娘子抚平了衣裙,这才提步走了进去,过了道儿屏风,果然东西两府的人都在里面肃谨的坐着,佟母则眯着笑意与坐在左首的人说着话儿,而佟如荇坐在佟如芜身边儿,小娘子抿首不说话,只有眼角淡淡的笑意说明了此刻的内心。     环看了下面,三房就只有个璟哥儿坐在最后面,如蘅嘴角微勾,直直儿地朝里去。     “蘅儿来迟了,还请老祖宗责罚。”     如蘅手里捻着裙子便笑着走了过去,直直儿地给佟母蹲了礼,便又转而给左首的人见礼:“如蘅见过苏公公。”     是的,左首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当今圣上齐璿身边儿的红人儿苏培全,今儿派了他亲自来宣旨,可见皇帝是在给皇后作脸,给整个靖国府作脸。     那苏培全眼角挂着一丝笑意,眯眼忙摆手道:“哎哟,不敢不敢,三姑娘有礼了。”     佟母在一旁笑道:“小娘子来迟了,还望苏总管莫要介怀。”     苏培全笑着连摆头道:“老太君这话怎么说的。”     佟母笑着微微颌首,便招手对如蘅道:“三娘,来,过来。”     小娘子掂着裙角,便欢快的跑到佟母榻前,乖乖儿坐在脚踏上,抬眉打量着眼前的苏培全,眉梢是和气的笑意,到底是皇帝身边呆惯了的人,坐着御前总管的位子,就是在佟母面前,也不见矮一截儿气势,偏又不是盛气凌人的光景。     苏培全看着眼前的小娘子,眯着眼笑道:“圣上和皇后娘娘都说许久不见三姑娘,什么时候去宫里住上个几天,添些活泼气儿,也是好的。”     小娘子嘴角微滞,垂着头没有说话,佟母在一旁瞥了眼脚下的小娘子,爱怜的摸了摸娘子的头笑道:“宫里贵人多,小娘子最跳腾,就怕冲撞了主子娘娘们,那便是罪过了。”     苏培全笑着道:“老太君可是谦逊了,京城谁不知靖国府里的家教是一等一的好,圣上常常跟皇后娘娘说,这佟府里的小娘子,个顶个的好品貌,端的住样子,与宫里长大的公主们一般。就是小郎君们也不逊,这不,才不久,咱们府里的大公子不就在户部办的好差事儿,难得的年轻有为。”     要问佟母听了这话高兴不?那自然是高兴的,眉梢的笑意都嵌在笑纹儿里了,佟母高兴,那脚下的小娘子就更高兴了,前儿筠哥儿在户部大放光彩,就是那些老臣,也没个小觑小郎君的了。     苏培全见是时候了,笑着道:“那,咱们就先宣旨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众人微微直起身子,佟母笑着微微颔首:“苏总管请吧。”     苏培全含了笑意,起身从袖拢中抽出圣旨,清了清嗓子,方高声宣了旨意,待宣读毕,苏培全合上圣旨,眯着笑意对佟母道:“老太君快起来吧。”     如蘅小心扶了佟母起身,苏培全这才将圣旨递给了跪在那的佟如荇,笑着道:“给郡王妃道喜了。”     小娘子登时脸上粉嫩嫩的,扶着丫头的手含夏的手起来,小心接过旨意,微微抿首道:“劳烦苏公公了。”     “这旨意也传到了,那奴才便先行回宫复旨了。”苏培全笑着微微躬身。     佟母笑道:“劳烦苏总管这一趟了。”     身边儿的花袭是最灵性的丫头,早已在后厅取了封礼来,这会子一见佟母说话了,自然捧着封礼上前,那苏培全一瞧,忙推辞道:“老太君可折煞了,收不得,收不得。”     佟母笑着看了眼佟维宁,一旁站着的佟维宁忙上前接过花袭手中的雕花盒子,亲自递到苏培全手里笑道:“这是喜银,苏总管只当沾沾喜气儿。”     苏培全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自然不能再推辞,眼角凝着笑意接过了盒子,转手递给身边儿的小内监,然后对着佟母拱手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奴才也沾沾府里的喜气。”     佟母这才含着笑意点了点头,佟维信与佟维宁亲自将苏培全送出正门离去,各房各户不过在宁寿堂说笑一番,眼见着老太太乏了,也都借着由头各自回了屋里。     如蘅几个小娘子倒是都凑到佟如荇的闺房里热闹起来,佟如芜见佟如荇吩咐身边的大丫头含夏小心安置圣旨,这便起了玩笑的心思,拉着佟如荇笑道:“瞧瞧,咱们府里已经出了皇后娘娘,惠贵妃,如今又要出个郡王妃了,当真咱们府里是藏凤的地方。”     如蘅捂着嘴笑着不说话,佟如荇羞赧的啐了佟如芜一口:“叫你多话,日后我看,说不定咱们府里再添个正经王妃了呢。”     佟如芜脸上红晕泛起,指着佟如荇道:“好个小蹄子,我只当是在这里恭喜你,你反倒调笑我了,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佟如荇听了佯装生气道:“瞧瞧,倒怒极反骂了。”     佟如芜上去便要拧佟如芜,谁知小娘子一逃,这下一个追一个赶,倒是闹得香汗淋漓的。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三个小娘子凑在一块儿吃茶说话,如蘅听着两个小娘子吧嗒吧嗒谈着京城里的八卦,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便只充当两只耳朵,坐在那儿吃着点心果脯,一句话也不插。     正剥了个奶油杏仁儿含在嘴里细细咀嚼,便听旁边的佟如芜正起兴的说道“对了,你们可还记得上次赏花宴上的许家娘子?”     如蘅一听到这茬儿,不自由的回想起来,似是记得这个小娘子,因而开口问道:“可是内阁大学士许家的娘子,许韫?”     “就是了。”佟如芜笑着含了颗果脯。     那小娘子倒与姚堇容有几分相像,不同的是,姚堇容倒是个欢畅的人儿,印象里那许韫可真真是窈窕淑女的典型,举手投足可没她们这样咋呼的,佟如芜不提,她都记不住,可见那许家娘子沉稳话少了。     “怎么呢?平白提她做什么?”佟如荇好奇的看向佟如芜。     佟如芜笑道:“听闻今儿一道的旨意,点那许家娘子做三皇子的正妃了。”     如蘅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这名字耳熟,自个儿竟能将这也忘记了。     可话说回来,这也不怪她,前世那许家娘子嫁入三皇子府,甚少出席外间的场面,只有偶尔的家宴才会参加,就那,人又不是爱凑热闹的主,而如蘅呢,那时最喜欢的偏又是热闹,因而两人实在没什么交集,一时便记不起来了。     “这倒不奇,奇的是太子府。”     如蘅微一抬眉,听着佟如芜故作神秘道:“太子与三皇子年龄相仿,如今三皇子娶了正妃,太子却没消息,反倒从宫里拨了十几个女孩过去身边儿伺候,你说奇不奇怪。”     两个小娘子叽叽咕咕的说在兴头上,如蘅在一旁微微思忖,如今太子齐毓也有十六了,若是纳妃在皇室是情理之中,再者长幼有序,如蘅也有些纳闷了。     不过略微思度了一下,如蘅便不再多想,左右人家皇家事儿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想那么多做什么,如此也就淡淡的了。           第五十九章 北辽 - 御嫡 - 若相姒     一到夏日,京陵那天儿蓝的,跟那婆罗国进贡的“鲛蓝纱”缎子一样,蓝的能眯人眼,一眼览过去,晕到了天边儿一般,没个尽头。若是搁在京城里溜花斗狗的世家小郎君眼里,就该是三五结群,包下京陵两岸的花舫楼子,趁着兴儿,游湖把酒,眯着眼,打着拍子,坐在花舫里听着楼子里正当红的美娇娘杏唇小曲儿,这才叫过日子。     有句话说的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些小郎君哪里想得到,他们在这儿肆意挥洒,自个儿的老子却是在朝堂上天天儿吊着胆子,抹着汗的,伴君如伴虎,谁让人家伴着这世上最难揣测,却又最至高无上的人,捋着虎须的日子,不好过!     养政殿殿外的广场上一片肃严,个个御林军皆虎躯重铠,站在那儿纹丝不动,跟身旁那冲天的红漆柱子一样,沉稳稳的扎在那守着,殿门口伺候的内监平手躬身,低眉敛目,偌大的广场,只能闻偶然一过的风声。     若说外面安静的不闻一声,那殿里面更是一只蚁虫爬过,都能听到那窸窸窣窣的轨迹。     殿内两边立满了朝臣,虽是平首,却个顶个的低垂着眉,眼观眼心观心,嘴边儿连动都不带动的,而正中间正立立整整的跪着一名武官,瞧着倒像是驻边外放的,并非京中武臣的打扮。     最上面正座着当今的皇帝齐璿,手中捏着一份六百里加急的边防急报,眼神半眯,眸中沉的像那寒冬的深潭幽涧,让人捉摸不清。     瞧着面色看不出喜怒,然而那满殿的大臣,尤其是京城里那些大染坊熬出来的大臣,偷偷一觑眼,就能瞧到皇帝手指紧紧捏着那份儿急报,指骨微微突出,手中力道之大,恨不得当即撕碎了一般。     皇帝不高兴,很不高兴!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只怕早被人丢出京城,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还能混到这殿里面的位置?别看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都精着呢!     “嘭”皇帝一把将奏章扔在龙案上,抬手沉沉压在上面,撑着桌案微微眯眼看向下面的朝臣:“如今辽人大举进犯我朝边境,区区边陲蛮子,竟然不过一日,便占去了我西平城,如今大军向平阳关压境,你们都有何看法?”     话语一出,下面的朝臣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默然地相视一眼,又微微垂下头,皇帝的脸色微微有些沉下去。     “回禀圣上,臣以为,额……”     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转了下眼珠儿,沉吟了一刻:“自我朝建立以来,这辽人便屡屡进犯我朝边境,只不过从前皆是在秋季北辽水草枯没,而我朝正逢农作丰收之际,来的不过是散兵游勇,抢些粮食牲畜,倒并无大动静。”     皇帝的面色越发沉抑,嘴边已然透露出一丝不耐,虽不发一言,眼中凝的像墨,那太常寺少卿倒没发觉,仍然继续道:“如今局面,显然是有预谋……”     “够了!”骤然的一声怒喝,惊的那人一抖,一抬头瞧见皇帝黑沉的面色,已是吓得微微发颤。     皇帝眼中冷的像冰一般逡巡了下面的众臣,最后定定的看着中间站着的那人,语中带着冷冷的怒意:“这些还用你来教朕吗?蠢货!”     皇帝猛地一把将压在手下的奏章扔向那人,不偏不倚,恰好砸在那鸿胪寺卿头上,倒是把他砸的晕了头,更是吓得不轻,腿上一个打颤儿,直挺挺地跪下去,都来不及看皇帝的脸色,只能一个劲儿地把额头硬生生朝宫砖上磕,嘴里不住地求饶。     满朝堂上,别的不闻,倒尽是听他“梆梆”的磕头声去了,皇帝脸色铁青,拇指紧紧扣着扳指,一圈没一圈的转着,其他的朝臣倒是事不关己的样子,手抱朝笏,冷眼瞥了下那人,嘴角一撇,什么话也不说。     “怎么?平日里拿着朝廷的俸禄,到了关键时刻,竟都没个看法了?大周养着你们,便是当庙里的菩萨供着不成?既是这样,还要你们何用!”     皇帝怒然一喝,声音重重砸在大殿上,朝臣们忙不颠儿地撩袍跪地,齐刷刷道:“圣上息怒。”     那动作倒是整齐划一,叫一个干净利落。     “回父皇,儿臣有话说。”太子齐毓从右首走出,躬身恭敬垂首。     一瞥着自己的儿子,还是太子站出来了,齐璿的面色稍霁,一个眼色示意:“你说。”     齐毓微一颔首:“前朝先帝在时,北辽也曾大举侵犯,当时长宁一战,杨熲老将军一箭定北辽,这才安了局势。北辽自前首领阿尔纳汗一死,便逐渐四分五裂,不过听闻阿尔纳的儿子觉鹰一继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肃清了部落内的异端势力,将北辽的权力抓在他一人手中,在他的训练之下,如今北辽的军队又有重振的迹象。觉鹰此人手段极强,且心思缜密,为人狠绝,只怕此番不只是想要一个西平城这样简单,平阳关是西北重镇,觉鹰很清楚平阳关对于我大周的重要性,只要占领了平阳关,我朝西北边那些小城镇军事力量薄弱,以觉鹰雷厉的手段,只怕很快就会趁胜追击,妄图占据大半个北方,与我朝处于对峙之势,若等到那日。”     齐毓微微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觉鹰野心勃勃,想要的,就是整个大周。”     “北方虽非南方是富庶之地,但幅员广阔,若真是长期对峙,只怕与我朝平定不利,所以应当机立断,儿臣以为,此番当战!不仅要战,还要大胜,必将辽人赶出北部,彻底清楚辽人在北方盘踞的势力。”     齐璿看向自己的儿子,再一瞥下面默不作声的朝臣,嘴角微微松和了些。     这个儿子是他亲手带大的,还记得从前他抱着小小的郎君,拉着小郎君的小手握笔写下的第一个字,这些回忆有太多太多,终究眼前的少年郎有了自己当年的影子,齐璿嘴角微勾,眸中的冷意渐渐被化开。           第六十章 西征 - 御嫡 - 若相姒     “父皇,儿臣也有话要说。”     皇五子齐礿骤然出声,缓缓从齐祯身边走过,至齐毓身边,对着齐毓礼貌地颔首示意,以示礼让,方躬身敛眉,静静站在那里。     齐璿微一凝眼看着眼前的老五,再一瞥众臣之首的一抹身影,微微颔首道:“老五你说。”     齐礿此刻正色肃然,再无平日里的那副松散,对着上面微微躬身:“儿臣以为,太子方才所言极是,只要我朝一战即胜,定能扬我国威,震慑四方。”     齐璿满意地点点头,齐毓面色如常,嘴角始终是一抹淡淡的笑意,齐礿微一抬看了眼太子,语中微滞,语中似有了些迟疑:“凯旋而归固然振奋人心……然而,自古以来,战争耗费的民力,财力也是难以预计的。”     “再者,战争一旦开始,战火殃及之处,百姓必定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而国家战争时必要征收兵丁奔赴前线,百姓再受骨肉分离的兵役之苦,如今我朝风调雨顺,正是百姓安居的清明景象,只怕百姓如今并不愿战争。”     齐礿微一瞥上座的皇帝齐璿,看到自个儿父皇眉宇微蹙,他知道,自个儿的话已经在父皇心中生了根:“先帝之时虽因杨熲老将军一战而胜,然而战争之后,西北却满目疮痍,若非国库一直源源不断地支持,只怕也非如今安乐的景象,战胜于我朝而言已是此番重创,儿臣不能预想,也不敢预想,若一旦……”     点到为止,齐礿很明白,自古以来,战争是拖垮一个王朝国力与财力的重要原因之一,那大汉在汉武帝手中不也日渐强盛,国土扩张,然而在汉武帝薨逝之后,就再无当年的繁荣昌盛,他的父皇很明白,也很清楚。     齐璿静静坐在那,敛着眉不发一言,只不紧不慢地转着拇指上的那枚龙纹扳指。     老五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经历了几代先祖,大周才有了如今的繁华景象,北辽对大周历代皇帝都是一块心病,却又非一朝一日便能除去的心病。     就像黏在皮肤上的膏药,不扯掉它,时而会痒,但若一扯开,就会撕着疼,而他最怕的是,这一扯会扯去自己的一块皮,甚至会腐烂一圈,如今战与不战,于他而言,就是一场赌局,赌赢了,自然是封禅泰山的神武,若是败了,他前半辈子的一切功名都会毁于一旦,彻底消弭在大周的史书下。     不知不觉间,齐璿已经紧紧攥着扳指,眉头更是越蹙越深。     “圣上,臣也以为五皇子所言极是。”     立在百官西首的老臣马缙缓沉沉走了出来,此人便是皇五子齐礿的舅父,荣妃的兄长,领太子太师兼殿阁大学士,他举手面色倒一派清明之像,自始至终并未看身旁的齐礿,语中毫无故作偏袒之意。     “昨日臣从内阁那收到了几份折子,河中大旱,百姓颗粒无收,而河东的虫灾已显迹象。”     马缙敛眉继续道:“再,如今七月将近,江南一带年年加固河堤,提前预防,百姓也无不是受尽涝灾之苦,江南一旦受损,于国库不利,而河中,河东无不需国库支持。”     马缙微一抬眉,眉间紧蹙:“征战西北一事,此间只怕并非良机,还望圣上三思啊。”     若五皇子齐礿是抛了一个小石块儿,那么马缙此番话便是足足抛了一块儿大石头,甸甸的沉在人的心里,闷闷的却取不出来。     民为天下先,更何况还有国库紧需这个大担子压下来,谁敢轻易在此刻说话?     马缙逡了眼百官,最后眼神沉沉地凝在对面的人身上,闪过一丝精芒。     正在举朝静默,马缙嘴角闪过一丝得意之时,便见百官东首的内大臣,世袭一等公的贺廷嘴角微勾,眼神微眯,抿着一丝笑意,不慌不慢道:“马相此话倒是有些只看其一,不看其二了。”     马缙嘴角的得意骤然敛去,眸子沉沉然凝向贺廷:“看来贺公有话憋着,不吐不快,还请……指教一二?”     贺廷倒不紧不慢的笑道:“指教倒是不敢当,朝堂嘛,就是众臣百官各抒己见,以供咱们圣上决断不是?”     马缙脸一撇,撑着嘴角,不予理睬,贺廷却是毫不在乎,只朝皇帝齐璿微一拱手,虽是笑意满面,可话锋却是直指马缙:“圣上,臣以为,国家无安定,何谈繁荣?如今眼看着我大周蒸蒸日上,然,北辽就像是蛰伏在西北的猛虎,自我朝建立,便已经盯着咱们大周,一直是垂涎已久,自长宁一战,北辽一直屈居西北一隅,休养生息。”     贺廷逐渐正色:“如今沉睡的猛虎醒了,最先想的是什么?必然是眼前的肥肉,此时我们若不率先迎战,便会陷入被动之势,而臣听闻,经过觉鹰训练,如今北辽的士兵远不似从前那般无用,个个是兵强马壮,一旦让北辽占据主动,只怕是来势汹汹啊。”     皇帝眼中晕着一团沉雾般,周身泛着阴沉沉的寒意,贺廷微一抬眼,沉沉然砸下一句:“若是西北没了,光守着一个富庶的江南有何用?圣上当早做决断啊。”     就在此时,皇帝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寒光,而此刻的一个声音终究让齐璿下了最后的决定。     “父皇,儿臣也赞同太子殿下与贺公所言,儿臣以为,暂时的平定不如永久的安宁,儿臣以为,此次当战!儿子愿率先请缨!还望父皇成全。”     皇帝猛一凝眼看过去,看到了老四齐祯立整整站在那儿,端的是铮铮男儿汉的模样,脸上的沉稳倒并非年少轻狂之语。     皇帝眼眸微眯,嘴角渐渐牵起一抹笑意,满意的点头道:“好啊,老四也大了,都能为朕分忧了,好。”     齐礿眼中闪过一抹森寒,凝了齐祯一眼,渐渐垂颌,双拳紧紧攥住,面色却如常,无丝毫异样。     皇帝骤然敛去嘴边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厉寒:“此番我大周必要征战北辽,将蛮子彻底撵出西北,再不进犯我大周一步。”     马缙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却听上面皇帝沉声道:“朕心意已决,尔等不必再言。”     马缙心下记恨,然而皇帝话语至此,已然是再无商榷之地,一听得周围衣料窸窣的声音,只得硬生生随着跪下高声奉道:“圣上英明。”     齐璿嘴边扬起满意的笑意,眸子却静静盯着殿口的那一抹天色,此生他必要清除蛮子,列祖列宗做不到的,他齐璿必要做到,大周先祖未有泰山封禅,他齐璿偏要做这第一人!           第六十一章 主帅 - 御嫡 - 若相姒     “好了,都平身吧。”齐璿收回目光,扫了眼众臣。     待众臣撩袍起身,立立整整的站在两边儿,齐璿逡了一眼,语中不紧不慢道:“你们以为,此次征战西北,当派谁为主帅合适?”     下面的朝臣微一抬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说出话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谁都知道,征战西北的主帅是此番重中之重,因而都微微垂下头来,不发一声。     贺廷微一抬眸,瞟了眼众人,眼眸不露痕迹地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工部侍郎郭允之微微颌首,躬身上前:“禀圣上,臣以为,杨熲老将军在军中德高望重,战功赫赫,长宁一战更让辽人闻风丧胆,此次北辽,由杨熲老将军担任主帅,实乃众望所归,必能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皇帝手中微微一滞,扳指静静捏在手中,眼眸微扫,凝了眼静静立在那,不置一词的杨熲,德高望重,战功赫赫,这个词儿倒是用的好,皇帝眼眸深处凝着一抹冷淡。     马缙不露痕迹地瞥向上面的皇帝,心中已是了然,嘴角微勾,谁不知道,杨熲与太子母家贺氏有渊源,杨熲此番若是战胜,平定北辽,在军中威望便会日盛,杨熲地位越巩固,太子的位子就会越安稳,那他贺氏一族不就更安稳?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微一瞥上面坐着似在沉吟的皇帝,马缙双手放在前面,漫不经心的抱着象牙笏,看着周围一些朝臣窃窃的私语,微不可闻的轻咳了一声。     贺廷微一抬眸,便听得后面传来衣料窸窣声。     “圣上,臣以为,杨熲将军虽战功卓著,于军务颇有经验,只怕……”     鸿胪寺卿许敬晖微一沉吟:“并非担任此次西征主帅的最佳人选。”     “嗬!笑话。”     郭允之瞥了眼许敬晖,嘴角微撇道:“杨熲老将军征战多年,他若不合适,谁合适?难不成许大人你合适?”     许敬晖也并不愠怒,只满不在乎道:“杨熲老将军征战沙场多年,自然经验颇深,只是……”     许敬晖瞥了郭允之一眼,不紧不慢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你!”     听到许敬晖语中不乏讥讽,郭允之怒目而瞪,便回敬过去:“放眼朝堂,论军功资历,有谁能比得上杨老将军?不知郭大人可能找出一二?”     郭允之为其一梗,将到嘴边儿的话硬生生吞回去,气的倒是脸红脖子粗的。     “好了!”皇帝骤然出声打断,微微有些愠怒的凝了许郭二人一眼。     “朝堂之上,三四品的大员怒目争执,与那市井之徒有何异?成何体统?”     郭许二人忙躬身道:“微臣殿前失仪,还望圣上恕罪。”     二人退回原位,朝堂再次陷入一阵静默,皇帝逡巡了一眼众臣,眼神落在杨熲身上,只见杨熲坚实的身子着深紫绣金线麒麟补子的正一品朝服,面色沉静,眼眸半眯,对方才朝堂上的争论充耳不闻,俨然置身其外,嘴唇动也未动,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皇帝看着杨熲,语中不乏尊重与关怀之意:“杨老将军为我大周征战沙场多年,无不是身先士卒,有杨老将军坐镇,才有我大周今日的安宁祥和,大周有今日,杨老将军功不可没啊。”     听到皇帝此语,面色平静的杨熲面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忙走到朝堂中间,受宠若惊般:“圣上言重了,老臣不敢当啊。”     战功彪炳的老将军,在疆场上奋勇无敌,若抡起大刀砍起蛮子的头来,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的,杀的蛮子威风丧胆,提到杨熲的威名,无不是扔了旌旗,绕着道儿的跑,此刻老将军瞧着却是颤颤巍巍,躬着身子,语中满是感激,全然恭敬谨慎的模样,哪里是居功自傲的大将军,分明是战战兢兢的老头儿,无非精神矍铄一点罢了。     “那,杨老将军对方才郭大人,许大人所言,有何看法?”皇帝毫不放松,继续问向杨熲,眼眸凝着一抹深意。     杨熲嘴边的胡须微动,眼眸却自始至终未看郭许二人,只微一躬身,不紧不慢道:“回圣上,老臣以为,二位大人所言皆自有自的道理。”     百官一听,无不是有些失望,正猜测着杨熲该如何应答圣言,一听此番话却是不温不火,就像朝那煮沸的水里再添点热水,说了等于没说,多一句不多,少一句不少。     得!别看人家是武官就是五大三粗,不长脑子,偏偏人家就这样一句话,咻的一声,将皇帝踢过来的球又原封不动,恭恭敬敬地踢了回去,这么多年的刀剑风霜,不是白顶了的,人家这才叫精明,泰山崩于前纹丝不动的精明。     皇帝倒也不怒不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却始终未曾入眼:“那杨老将军以为,若此番由你挂帅,如何?”     众臣一听,都不动声色地将眼神移向老将军杨熲,皇帝的这一句话是硬生生将杨熲逼到悬崖边儿上了,你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给我说出来。今儿,是有一场好戏了,不仅是好戏,还是大戏。     杨熲嘴唇微一动,抬眸看了眼上面坐着的皇帝,看似带着寻常的笑意,可那笑却凝在嘴边儿,生冷的很,皇帝这是对他不放心,硬是要逼着他表个态呐。     “回圣上,老臣以为,西北地形复杂,风沙极烈,而老臣如今也年岁已高,身子骨越发比不得从前了,只怕无法胜任此次主帅一职,还望圣上恕罪。”     贺廷微一愣,马缙乃至百官无不是一怔,未曾想到杨熲会如此回应,当真是受了惊。     皇帝却是眼眸骤抬,看到下面杨熲恭谨的样子,并未有多意外,只是嘴边的笑意渐渐扩大:“杨老将军谦逊了,若你非此次西征主帅,还有谁可担当?”     杨熲并未说话,只听得皇帝继续不紧不慢道:“如今朝堂新人辈出,杨老将军也该带带新人,为我大周再添英才才是。”     杨熲眼眸微阖,皇上的后话就要来了,果然,只听皇帝道:“杨老将军既是主帅,便再为我大周选一位副将出来,到时奔赴西北,二人合力,必能旗开得胜。”     皇帝这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啊,如今的年轻将领,多半出于他门下,再者,便是他马氏一党的人了,他若选前者,必有偏私构党之嫌,若是选后者……岂不是寻了把刀悬在自个儿枕边儿?     杨熲眸中一闪,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故作沉吟了一番,方拱手道:“老臣以为,有一人,可胜任副将一职。”     “哦?”     皇帝眼眸微抬,似是甚为好奇:“杨老将军你说。”           第六十一章 骠骑校尉 - 御嫡 - 若相姒     “老臣以为,靖国公二公子,佟如铮是不错的人选,还望圣上决裁。”     杨熲微微躬身,微一瞥眼瞧到马缙僵硬的神色,嘴边勾起一丝老滑的笑意。     老将军此话一出,瞬间朝堂上跟炸开了锅一般,不可置信的看向杨熲。     首先那马氏一党的许敬晖一瞧马缙那神色,已然坐不住了,直言开口反驳:“西征北辽乃军国大事,副将人选岂可儿戏?佟如铮如今不过年方十五,入军营时日尚短,更何况其没有半点征战阅历,副将一职,于西征北辽极为重要,若任命佟如铮,实乃草率,还望圣上三思啊。”     朝堂上的百官听到此,除贺氏一党不发一语,瞥眼瞧着杨熲颇有些看不透外,其余朝臣莫不是随声附和。     的确,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连军营大门朝哪儿开都还不晓得,哪里有资格一跃成为西征副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下面觑觑私语闹哄哄一团,马缙瞧着连那撇胡子都笑开了,冷眼一棱老将杨熲,为了不安插他马氏一党的人入他军营里,他倒是连个半大的小儿都拉出来了。     马缙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无官阶,无阅历,更何况世人皆知那佟家与他杨家祖上的渊源,马缙静静瞥了眼上面的皇帝,皇帝一向忌惮杨熲如今在军中的威望,若非此次军情紧急,只怕恨不得把他丢在天边儿,当个老家伙养着,怎会冒这放虎归山的风险?若是此番败了也就不说了,若是胜了,杨熲地位日盛,皇上怎会眼看着杨熲这头猛虎再一手培植个小老虎,日后威胁大周,威胁皇位?今儿他杨熲这算盘只怕是打错了。     贺廷自然明白杨熲的取舍,默不动声的瞥了眼上面的皇帝,面色倒是无异,只静静俯视着下面拥闹的朝臣,沉默不语。冷眼凝到马缙嘴边的得意,贺廷暗自冷笑,只怕,皇上今儿是要给百官扔一包火药炸上一炸了。     “好了。”     皇帝骤然出声,下面喧闹的朝臣渐渐安静下来,都眼观眼心观心瞥着上面,等着皇帝的下文。     皇帝瞥眼杨熲,嘴角勾起一抹难懂的笑意:“许大人方才的话也不无道理,杨老将军如此看好佟如铮,可有什么得以说服众人的理由?”     杨熲看了眼皇帝,瞥一眼马氏那边儿,微一拱手,嘴角一扬,颇为不屑道:“回圣上,老臣并非许大人,没有那么好的口才,说不出什么天花乱坠的东西来,老臣之所以如此推荐佟如铮,只因老臣对人一向的直觉判断,铮哥儿这小子,瞧着是年岁不大,可那就像个虎崽子,野的很!就是掏狼窝,他想掏都能掏到。”     “年纪?年纪小怎么呢?”     老将军扬着声儿豪气道:“那霍去病不过十七,不照样去匈奴撸蛮子的头,流传了封狼居胥的佳话,年纪算个啥?”     说着说着老将军倒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瞧着那眼角的笑纹都深的跟沟壑一样了,完全忘了周围的环境和人……     “圣上,那小子,壮的跟小牛犊子一样,气魄不小,比老臣先前带出来的那些小子都能干,赶得上老臣当年年轻的时候了,最重要那小子瞧着傻不愣愣的,一谈起兵书行军作战图来,跟瞧到那俏俏的小娘子一样,满身儿的混劲儿,不说别人看他咋样,就老臣来看,这小子就不错!若是有他倒是一个顶俩,就那牛犊子劲儿,非得把那蛮子杀的哭爹喊娘的尿裤裆。”     听着老将军浑厚气壮的笑声,在场的人无不是有些咋舌,嘴边儿那叫一个僵硬啊,都跟那门前的石雕样,愣是没了声儿。是啊,谁能想象到,那疆场上的神话,神一般的老将,一说到高兴处,简直进入了忘我状态,全然忘了此刻在讨论着一个多严肃的话题。     在场的那些文臣,脸儿都白了,听听刚刚那话儿里面糙的,最重要的是,这是在朝堂啊!是在圣驾前啊!一个个不由自主地瞥向上面,他们有点无语,不,是很无语。     相比于马缙一脸憋气儿,嘴角微扯的样子,贺廷却是憋得想笑,笑眼看向杨熲,贺廷摇了摇头,这老家伙,还是那副老德行,改不了。     下面的朝臣很不淡定,上面的皇帝倒是习以为常般,瞥了一眼说的满面通红的杨熲,那激动样儿,跟刚撸了蛮子的头一样,再一瞥朝臣,轻咳了一声儿。     “好了。”     皇帝凝了眼杨熲,颇有深意道:“杨老将军慧眼如炬,麾下的大将也都是人才济济,朕一向信得过。”     说着皇帝逡了一眼众臣,最终眼神沉沉落在马缙身上:“既然杨老将军对佟如铮赞不绝口,想来必是匹千里良驹,有杨老将军一手培养,想必又是我大周的顶梁柱,如此,就封佟如铮为骠骑校尉,入杨老将军麾下,此番一同出征,西征北辽!”     众臣一听,眼珠子差点没给掉出来,马缙猛地一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恰好与转过头的五皇子对视,齐礿眼中是熊熊的怒意,脸色黑沉,莫说是五皇子不快,就是他马缙又如何能不愠怒?     论朝堂,只有他贺氏能与自个儿相衡,放眼望去,满朝堂不是他马氏,便只有贺氏了,只有他佟家偏偏与那东陵韦家不偏不倚,倒俨然自成一家了,韦家不过仗着是皇帝新宠,并没什么过深的根基,想来过不了许久也就被皇上抛到脑后了。     可这佟氏,马缙眉头一拧,别瞧着只空守了个世袭的爵位,俨然没落世家,朝堂上没掀起什么大风头,偏偏女人堆里出了个一后一妃,靖国府摇身成了国丈,硬生生压他马氏一头,那佟家老太太和宫里的佟皇后都非寻常的妇人,马缙脸色阴郁,从前或许只是要对付这两个妇人罢了,如今,马缙一瞥杨熲,若当真让他杨氏与佟氏联合,捧出个佟如铮,此次西征一旦胜利,那便更难对付。     再者那佟如筠也是初生的牛犊,俨然有后起之势,还有贺家和太子那边儿,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这三个心头大患联手,那非得活生生将自己和马氏逼至绝路,他绝不允许!     可终究啊,绕来绕去,人铮哥儿还得叫佟皇后一声姨母,那佟皇后是谁?那是皇帝既信任又敬重的枕边人,更何况还有靖国府那么一个国丈的身份力挺着,皇帝都答应了,他们下面这些朝臣能说个什么,终究啊,国事还是变成了人皇家的家事。           第六十二章 朝罢 - 御嫡 - 若相姒     早朝散罢,朝臣们三三两两的走出养政殿,窸窸窣窣的说着些什么。     杨熲倒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人,瞥眼众人,脸一抬便率先撩袍走出了大殿,大步的朝外走去,好像方才在大殿上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如此举动,徒留一些想要上去巴结的朝臣尴尬的站在那儿,两眼凝着他健壮的背影,把嘴边儿的话给愣生生吞回肚子里。     “瞧瞧那眼高于顶的样儿,不就是一介莽夫么!恨不得吊着眼睛走路。”     “得了,谁让人家军功赫赫,位列大司马大将军,惹不起。”     “再高的位子不还是圣上赏的?若圣上把这位子收回去,那老家伙还不什么都不是,唉,你别说,咱们圣上对他可没放心过,你瞧刚才在大殿上……”     “嘘!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圣上的心思是咱们能猜度的?糊涂了吧你,别说了,快走。”     听着那觑觑弄弄的声音,马缙不屑地瞥了眼惶惶苍苍的几个小臣,嘴角冷意更甚。     “舅舅以为,父皇此番打的什么主意?”九皇子齐礿凝眼看向马缙。     马缙微眯眼眸,转头看了眼齐礿:“是我们算错了。”     马缙缓缓回头看向远处,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对着齐礿:“咱们只看到佟家与杨家的渊源,却忽略了那毛头小儿是佟皇后的亲侄子,若论起来,不也是圣上的半个侄子,理来理去,终归是一家,别小看这小子啊,他愣生生把佟家,杨家,贺氏那太子一党,甚至是皇上,他都给牵到了一起,这关系,可微妙的很呐。”     齐礿厉眉一凛,满含不愠:“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暗中联手?一旦如此,那太子的位子便稳如磐石!我们岂不是要坐以待毙?”     马缙看向面前的五皇子,终究是年轻气盛了些,因而不慢不急的喃喃笑道:“五皇子莫急,不是有句老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呐,就顺气自然。”     齐礿凝眸看向自己的舅舅,瞧着那眼中的笑意,便知道自有算计,如此齐礿稍稍缓了缓,沉吟了片刻道:“舅舅有什么法子?”     马缙抬手一抹胡须,嘴边微微咧着笑意,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压着声音道:“五皇子不想他们三家联手,咱们就想办法让他们联不成手,不过,这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齐礿凝眼看到马缙眼角闪过一丝老滑的笑意,不温不沉的说了一句:“这场仗是胜是败。若是前者,咱们是得要头疼咯!可若是后者……五皇子以为,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齐礿眼中倏然闪过一丝光芒,恍然的看向马缙,嘴角渐渐凝起一丝晦莫的笑意:“舅舅已有了对策?”     “唉!”马缙倏然一笑,示意齐礿抬头看天,温声儿笑道:“这可得看老天咯。”     说着马缙背着手,眯着笑纹看着齐礿:“五皇子,这夏日里的日头毒,老臣背不住,五皇子天潢贵胄,也别搁这儿站久了,该回宫了,老臣告退了。”     说完马缙便凝着笑意,两手一背,迈着步子不慌不急的走了,齐礿凝了一会子,也转身从穿廊走了。     贺廷和太子站在不远处的台矶上,静静地看着方才的那一幕,贺廷嘴角一咧:“这老狐狸,一瞧着那眉梢嘴边儿的笑,就知道又有了什么不积德的点子了,咱们自家可得防着点儿,别翻了阴沟了。”     太子静静凝了一眼穿廊上齐礿消失的背影,声音不温不沉:“老五和马相如今是越走越近了。”     贺廷瞥了眼穿廊,嘴角一勾:“一个是老狐狸,一个是雏鹰儿,雄心都大着呢,太子爷还是得要防着些,终究是敌暗我明呐。”     太子见自个儿的舅舅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嘴边儿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舅舅放心,我虽不轻易妄动,也断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贺廷颇为放心地点了点头,终究是看着长大的,太子的性格他最清楚不过了,与当今圣上已有五六分的相似,唯有一点,圣上深沉不可测,叫人瞧着便不由地生了凛然不可犯的寒意,可太子却不同,瞧着是云淡风轻的温和,可别就此便想着在他面前耍心机,玩心眼,他嘴上不说,心里比那明镜还清楚。若真是起了三分动意,那雷厉的手段和圣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太子可有瞧见过那佟如铮?”贺廷骤然出声,转头看向太子。     齐毓微一思忖,倏尔笑道:“曾在替父皇去军营视察时瞧见过一两次,倒真是如杨老将军说的,跟那野鹰儿似地,一身的混劲儿,行为做事都有一番气度思量,不像是一般的草莽之辈,瞧着那机敏样儿,倒有杨老将军的三四分了。”     贺廷嘴角咧开笑意:“不过十五的年纪,能有杨熲的三四分,已然是了不得了,想来此次西征若不出什么意外,必然是个建功立业,一战成名的少年郎了。”     齐毓赞同的笑着点了点头,贺廷看向他深沉道:“那佟如筠也不能小瞧,行事风度不像他老子,是个光明磊落的郎君,如今也渐渐显露了些头角了,若是能拉到我们这边儿,他日想必也是大有裨益。”     齐毓似在沉吟,并未说是也不说不是,只不过转了个话角儿:“如今杨老将军的威望过盛,已经快触到父皇的底线了,只怕此番战胜,也非完全的好事。”     贺廷并未因齐毓倏然的转移话题而多问什么,只深深地凝了一眼,便沉吟片刻道:“自古功高盖主便是君王与武将最深的隔阂,当年赫赫的卫青如此,这也是不能避免的,不过……”     贺廷骤然笑道:“杨熲瞧着莽夫一介,也是个人精儿,他自有他的办法,只要此次西征顺利,咱们才能安口气儿呐。”     齐毓瞧着贺廷嘴边儿的笑意,倏然想到方才杨熲那说书一般的劲头,不由也牵起笑意,转而看着远处琉璃瓦檐儿上金灿灿的阳光,缓缓出声:“杨老将军是几十年的老将了,此番对战北辽,想必于他而言,非是难事。”     “倒也是。”贺廷笑道:“那老家伙,不怕打仗,就怕无仗可打,也不怕对手多难拼,怕就怕对手太容易,让他打的不够尽兴,想必此次就算是一场恶战,他也能旗开得胜。”           第六十三章 临别 - 御嫡 - 若相姒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御嫡》更多支持!)     (因为明天开始上强推榜,所以姒姒会尽量加更,希望亲们多多收藏~)     掌灯时分,弯弯的屋檐上月牙儿初上,京陵城里陷入了不同于白日的静谧,那月色清辉,就像那娇娘子床前悬着的碧纱帐儿,轻轻柔柔就落在树桠上,投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儿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府井胡同的巷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那墙根儿下时而的虫鸣,两边儿悬着的灯火随着夜风轻轻摇摇,时而送水的车马经过,“吱呀吱呀”碾过一道车印儿,相比之下,靖国府里此时却是热闹的紧,那阖府的灯火,亮如白昼,府里满是喧嚣的人声,来来往往的婆子丫头,无不是透着喜意,不知道的,还只当在守年夜呢。     宁寿堂里早已满聚一堂,就是稍有些脸面的婆子也都笑意盈盈地立在那,佟母微微倚在上面儿的软榻上,眯眼笑着,手中捏着如蘅的小手,如蘅只坐了点儿塌沿儿,小娘子的脸上此刻也笑得跟三月里的桃花一样,灿烂极了。     “咱们的铮哥儿如今也大了,出息了,眼看着就要去西北,可见这日子啊过的快。”佟母笑着看了铮哥儿一眼,眼神终是落在崔氏身上。     崔氏这会子倒是五味杂陈,既激动,又有些不舍,激动的是小郎君总算是长大了,越来越挣脸了。     可儿大不由娘,眼看着不过半月余,这铮哥儿就要去西北了,人都说西北不像京陵,处处透着荒凉偏僻不说,那风沙日日刮得跟刀子一样,这小郎君能受得了么?     想到这里,崔氏瞧着小郎君,心里终究有些扯着疼,虽然嘴上常说小郎君不像小娘子,胡打海摔惯了的,可说到底,不还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要她高高兴兴地看着铮哥儿去西北,上战场,她如何能做得到?人说刀剑无眼,若是可以,她宁愿铮哥儿就这样陪在她身边,哪都不去,也比去那天高路远的地方好,拼不好,那是要命的!可终究,她什么都不能做,就连抹泪都不能在人前抹,因为这是当今圣上的恩典,十五六的年纪封校尉,任副将,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得的,此刻崔氏嘴边的笑意微微有些发苦,就像含着桂花糖喝下一碗黄连药汤一般。     薛氏瞧着平日里最会说话的崔氏这会子强撑着笑意,眼中却是凝了泪,心中喟叹一声,扯着笑意道:“可不是,咱们府里,除了老太太,就属咱们大太太最有福气了。”     老太太嘴边儿含着笑意看过来,薛氏继续道:“咱们二爷就不说了,就只看看大爷,大嫂,还有下面这些个孙儿,就知道咱们老太太的福气了。”     薛氏瞧见老太太眼角笑意渐深,便指了崔氏道:“再瞧瞧咱们大太太的儿女,筠哥儿能干,铮哥儿抱负,至于咱们的蘅姐儿,如今在京城里也是出了名的小娘子,将来就是做个世家宗妇都委屈了,若再往高里了寻,只怕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是享不完的清福。”     眼看着薛氏边说,人已经甩着帕子笑着走到老太太身边儿半是撒娇半是打趣道:“到时候老太太可得可怜可怜我这个媳妇儿,倒是别把我忘了的。”     “呸!”     老太太眼纹都深了几分,笑啐了薛氏一口,指着薛氏道:“你瞧瞧,你瞧瞧,这哪里像是咱们靖国府的西院当家?倒像是个泼皮破落户,上赶子打秋风来了,眼看着小辈儿们都在这儿,小娘子脸皮儿薄,她倒什么话都敢打趣了,可见越来越没大人样儿了,都是跟你学的。”     说着老太太偏首看着手边儿的小娘子,小脸儿红红的,跟那沾着雨珠的苹果似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崔氏眼见着老太太笑着连带了自己,忙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掩去了那抹子酸涩,起身笑着道:“老太太这可是真真儿的冤枉死我了,你们瞧,一会子外面只怕都该飞雪了。”     说着崔氏走到薛氏身边,扯了薛氏笑道:“老太太还只当是我教给她的,我哪有那本事,分明是让咱们二爷给惯得!”     说完崔氏拿着帕子捂着嘴笑,薛氏脸一红,也不说话,只掩了嘴抿着笑意,婆子丫头们笑得倒的倒,捂肚子的捂肚子,老太太眼睛都眯一块儿了。     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说笑了一番,佟母微微正色,招了佟如铮上前,然后看了花袭一眼,众人正等着后话,便见花袭已然捧了一个填漆盘子上来,众人梗着脖子看过去,只见漆盘里搁着一副寒光厉闪的铠甲,在那琉璃灯下,竟愣生生有些晃眼。     “铮哥儿好啊,总算是给咱们佟家争了光,小郎君啊,就得去西北拼一拼,就是咱们佟家列祖列宗看到了,也会跟老婆子一样高兴。”     佟母看着小郎君喃喃感慨着,便又一招手,铠甲端到了小郎君面前,只听得佟母略有些喑哑的声音:“这是当年老太爷年轻的时候跟随高祖皇帝打江山时,高祖皇帝赏下来的,别小看它啊,它可是陪了咱们老太爷度过了半生戎马的日子,见证了咱们老太爷立下一次又一次的军功,直到我大周开国,老太爷封了爵,便一直把它供在荣宁堂,和咱们老祖宗们的牌位一起,日日的香火奉着,灵性大着呢。”     说完佟母沉沉看向小郎君,粼粼的目光中透着期许:“如今老祖宗把它给你,让它陪你走过当初老太爷走过的路,立老太爷立过的功,铮哥儿啊,穿着它去西征,咱们老太爷会护着你的,知道吗?”     佟如铮手微微一颤,凝眸看了眼佟母,过了许久方微微颌首,毅然接过铠甲,小郎君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刚毅:“老祖宗放心。”     短短的一句话,却似是包含了千言万语,此刻宁寿堂里寂静一片,琉璃灯下的佟母平添了一丝不同于常的慈和,此刻她的眼中竟微微凝着泪意,不由给在场人的心中添了一抹酸涩,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小郎君这一去,意味着什么,要么是封狼居胥的荣耀,要么便是将军百战死的荒凉……(我的小说《御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四章 不祥 - 御嫡 - 若相姒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御嫡》更多支持!)(今天开始上强推榜,姒姒会努力每日加更,加更大概在下午六点~~~求收藏)     小轩窗,美娇娘。     绛玉轩内静悄悄一片,小丫头们坐在廊下编花绳儿,那手巧的,一根儿细绳在她们手中竟成了活物一般。素纨瞥了一眼,嘴角一勾,知道小丫头性子好玩儿,也就不似瑶影那般去拘着她们,只靠在南窗下想打个盹儿。     “姑娘醒了。”哗啦啦一声响,双黛打起了垂珠帘,从小娘子的闺房敛着手脚走出来。     素纨的瞌睡劲儿立马没了,起身扯了扯裙角,眼见着双黛已打了帘子又进去了,便忙也进去了。     一进里屋,淡淡地苏合缭绕,双黛悄手悄脚的走到紫漆描金雕花小几边儿,取了小铜箸儿,轻轻拨了拨掐丝绣球香炉里的香灰。     素纨轻声走到小娘子床前,撩起粉纱帐儿,打在挂钩上,只见小娘子已经坐起身,静静靠在百花香枕上,头发微微有些散,眼神犹带迷糊,抬头看了素纨一眼,这才吴侬了一声儿:“几时了?”     素纨嘴角微勾,坐在小娘子床边儿软着声儿道:“已是申时了,姑娘好睡。”     “可不是,姑娘瞧瞧,太阳都快下山了呢。”双黛从楠木施上取了小娘子的衣裙,走到脚踏边儿站住。     小娘子犹未清醒,不过点了点头,摸了摸肚子,嘟囔了句:“倒是有些饿了。”     素纨嘴边凝着笑意,接过双黛手中的衣裙,伺候着小娘子一件儿一件儿的穿着:“各房各户都用过饭了,原本老太太遣了花袭过来接姑娘过去用饭,知道姑娘还睡着,老太太便将花袭喊回去了,专门撤了几碟姑娘喜欢的让小厨房一直温着,姑娘起来便能吃了。”     此时小丫头们已经奉了盥洗的物事过来,素纨从双黛手中接过漱口盐水,一边递给如蘅一边道:“摆饭吧。”     双黛笑道:“已经吩咐下去了,这会子外间正摆着呢。”     素纨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娘子漱了口,将杯盏递回素纨手中,这会子已然醒了七八分了,接过素纨手中的热帕子噙了笑意道:“本想着去母亲那蹭饭,这会子一弄,倒是蹭了老祖宗的吃食了。”     素纨二人抿着笑意,小娘子擦了脸促狭道:“我们倒不如今儿蹭这边儿的,明儿又蹭另一家的,倒还省些饭钱了。”     素纨笑着道:“若是这样,只怕花袭就得跟咱们说,把姑娘平日的米面油的份例交到她那儿去了。”     小娘子笑了笑,一伸头不见瑶影和云岫,因而问道:“瑶影她们呢?”     素纨低头给小娘子系着一条莲青宫绦笑道:“她们俩同二太太身边儿的金钏儿,大姑娘身边的玉钗儿正打吊子呢。”     小娘子笑着道:“那你们还不缠着她俩请客开荤去。”     “得了吧。”     双黛笑道:“指不定不赚反赔呢,姑娘又不是不知道,花袭是桌子上的能手,老太太平常跟太太她们那样精明的人打吊子,都亲点她在旁边瞧着看着呢。”     如蘅勾起笑意:“赔就赔吧,左右是图个乐子,回来了告诉她们,钱袋子空了从我这儿拿点儿去就是。”     素纨笑着摇了摇头:“再没姑娘这样的主子了,上面儿老太太,太太正禁着下面的赌瘾,你倒是送着钱去了。”     如蘅笑着撇头道:“左右她俩那点儿出息我还不知道,不过是挣点儿嫁妆,哪里像外门的小子,看门的婆子赌的那般大。”     素纨二人捂着帕子笑着,如蘅抿了笑意,若是那点子钱就能打理好园子里上下这样那样的关系,那么花点钱又如何?     “你瞧瞧,我们一不在,她们就竟说我么坏话了。”     老远儿瑶影的声音就从院里传过来,说话间,两个俏丽的影子就进了屋,双黛笑道:“今儿输了几成了?姑娘刚刚都说了,钱袋空了,就给你们送去。”     瑶影撇了撇鼻子,指着瑶影笑道:“你怎不念着点好?再好的运气也被你说没了。”     双黛无奈道:“这浑搅的,自个儿技不如人,倒竟赖我了。”     说笑间,两人就追赶起来,如蘅笑着看向素纨道:“一会子用了饭去母亲那瞧瞧,如今二哥去了西北,大哥又忙的脚不沾地,人都少了许多一般。”     是啊,转眼儿三个月就这样过了,每月佟如筠带回从西北送过来的战报,崔氏脸上的笑意就多了一分,可眸中的担忧却从未减过,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只怕搁多久,都说的过的。     如今朝堂上都为佟如铮的混劲儿震惊,就是坊间对这位少年将军也无不是崇敬赞叹。     如蘅嘴角一勾,谁能想到?一个不过十五的少年,竟能单枪匹马带着区区六百骁骑,闪电般挑了蛮子的左领大本营,斩获数千人,吓得蛮子谈其色变。     别人不知道,可如蘅却很清楚铮哥儿的胆魄,否则前世他如何能年纪轻轻便封了万户侯,成了大周继杨熲的又一位战神。     “太太去京郊护国寺祈福,还没有回来。”     听到素纨迟疑的声音,如蘅一愣,还犹未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的事?好好地母亲去护国寺做什么?     素纨这才道:“是午间的事儿,那会子姑娘刚睡下。”     这时瑶影撇了撇嘴道:“姑娘只当是谁?还不都是二爷那边儿的秦妈妈,眼瞧着大中午这白晃晃的日头,她非撺掇太太去护国寺替二爷祈福,说咱们二爷如今势头正旺,担心……”     “担心什么?”小娘子眼瞥向瑶影。     瑶影声音无端放低了道:“担心二爷福祸相依,听说她昨儿夜里做了不好的梦,跟太太讲了,竟把太太也唬着了。”     如蘅一个眼风射过去,倒把瑶影吓得一震,顿时缄口不语。     如蘅眉间微微纵着,心底突然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脑海里浮现了那秦妈妈的身影儿,骤然,小娘子脸一白,猛地射向瑶影道:“去,给我打听秦妈妈的底子,莫说她的,就是她上上下下几口子人的都给我找出来,近期和谁接触的多,都给我找出来,要快!”     瑶影一见自家姑娘冷凛的样子,吓得也不轻,知道事态严重,忙转身出了屋子。     “老祖宗知道吗?”如蘅转头看向素纨。     素纨摇了摇头,有些低沉:“大太太担心老祖宗听了反不好,因而掩着没说。”     咯噔一声,如蘅就像被扔进了黑沉的海底,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我的小说《御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五章 天塌 - 御嫡 - 若相姒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御嫡》更多支持!)不过一会儿,瑶影便赶着步子回来了,瑶影打探消息和家底快,如蘅是相信的。不说瑶影性子外显,内里聪慧,几句话就能跟人打好关系,单凭瑶影的娘老子是老太太身边儿的老人儿,因着老太太信任,便被放去外面管庄子这一点,下面的婆子丫头不会不卖她的面子。     如蘅有些紧张的攥着帕子,眼看着瑶影急忙忙赶过来,听着那急促的步子,就好像一个铁锤,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她的心。     瑶影走到如蘅面前站住了脚,脸色有些不好看,沉着声儿道:“回姑娘,秦妈妈的底子当初进府就查的一清二楚,清白的很没什么问题。”     如蘅略微松了些气儿,可就在这时,瑶影的一句话愣是硬生生打了她一个巴掌。     “可是……前些日子,东院三房屋里的大丫头芸香许给了秦妈妈的儿子。”     如蘅慢吞吞的凝眼看向瑶影,犹有些不可相信一般,许久了才道:“秦妈妈也不是个眼力低的,怎么能看上三房?不消说这个,平白的,她哪儿来的这胆子?”     是啊,这东府里谁不知道大太太最看三房不对眼,两房势如水火,这秦妈妈再怎么说也是府里的老人儿,又是二爷的乳母,还能看不清这点?又不是老糊涂了!若是让大太太知道了,那还得了?     瑶影温吞吞道:“姑娘不知道,秦妈妈虽是体面,可她那儿子金福却是咱们府里出了名的不成器,吃喝嫖赌没哪样不占全的……”     只见小丫头说着脸有些红:“平日里看到府里体面的丫头都是眼直巴直巴的,家底都恨不得被他败光了,各房各户但凡有些脸面的丫头谁会看得上她?更何况人家家里的娘老子也都是府里有脸面的,那金福只能眼巴巴看着不敢动手,就是秦妈妈也知道去了准被人撵出来,因而一直干着急。”     如蘅静静地听着,只听瑶影道:“倒巧了,姑娘也知道,那三房屋里的芸香有些长相,那金福看到了还不腿都软的走不动道儿了,巴巴儿地去缠他娘老子,那秦妈妈是个出了名的护短,还不跟心头肉一样,知道三房那好说话,因而找了三房,三房还能不上赶子送去,这样你情我愿,秦妈妈一把事儿掩了,大太太事忙,没听到风声儿,这事也就过了有一阵子了。”     小娘子听完不发一语,只是指间越捏越紧,瑶影说的她不知道,可芸香有些皮相她知道,那秦妈妈老来得子护得跟宝一样,她也知道,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样没头没尾的两件事,竟这样生生被联系起来,而一旦连起来,就那样在暗处织起了一张大网,如蘅的手心开始发凉,心越发下沉,此刻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素纨看到小娘子人都有些微微颤抖,心下也一沉,忙上去扶住,她和在场的瑶影,双黛,云岫都很清楚,方才的那一番话都说明了什么,三房已经把手伸到了二爷那,甚至伸到了太太屋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如蘅静静坐在那儿,默默在心里祈祷了无数遍,她希望老天爷能听到她的乞求,前一世她眼睁睁看着母亲缓缓阖上眼,身体的温度在指尖一点一点的流逝,那一刻她才明白,什么叫天都塌了……     “姑娘!”     倏然的一声惊呼,坐在椅子上的如蘅身子一震,犹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看向门口处。     只见锦衾颤巍巍站在门口处,如蘅的心闷地一声梗在那儿,眼前的锦衾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与惊惶,头发凌乱的没了样子,身上上好的衣裙此刻是血与泥混着的污浊不堪,平日里那般泰山崩于前也能镇定自如的锦衾此刻竟如惊弓之鸟一般,脸色惨白,泪痕糊了一脸,在小丫头们的搀扶下,差点爬一般的走过来扯住了如蘅惊惧的哭起来。     “姑娘,太太被劫走了。”     “轰”地一声,这一刻,天都塌了。如蘅身子一晃,呆呆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雕花玻璃灯,都好像在眼前旋转一般,脑子里嗡嗡的不停在鸣叫,如蘅一个噗通坐回位子上,身子已经凉了,没来由地摸了摸嘴唇,麻麻的,没了知觉。     素纨见自家姑娘痴了一般,不哭不闹,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门口,仿佛没了生气一般,吓得忙摇晃着如蘅:“姑娘,姑娘。”     本在哭着的锦衾也一抬头,瞧到如蘅这般,也吓得忙唤起来。     满屋子里,呼喊声,哭闹声,喧开了半边天。     就在这时,眼见着“啪嗒”如蘅直愣愣落下一滴泪来,素纨她们跟泄了气一般,整个人瘫在那里。     六神无主,叫天不应,此刻的如蘅才深深体会到这两个词沉重的含义。     骤然,如蘅猛地抓住锦衾:“怎么回事?告诉我怎么回事?好好地进香祈福,为什么会这样?”     锦衾这又落了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呢,去的时候好好的,因为今日太太心里一直不安生,因此听了护国寺的明觉大师讲经,听完日头都落了一半了,回来的时候……”     锦衾声音哽咽愈发:“突然从树林里冲出人来,蒙着面看不出样子,惊慌间已经倒下了几个小子,这样人群更慌,我本来要去护着太太逃走,突然一阵剧痛,我便……我便晕过去了,醒来太太就不见了。”     如蘅双手沉沉地落下,耳边已经听不到锦衾的哭声,丫头们的惊慌声,眼前木然浮现刀光剑影的场面,她知道,是三房!一定是三房!     如蘅的双手紧紧地攥住,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就在素纨有些察觉时,骤然见如蘅起身便冷冷的要冲出去。     “姑娘要去哪?”素纨急忙上去扯住。     只见小娘子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杀绝,冷的可怕:“我要去找三房。”     素纨一个惊惧,忙扯住小娘子给瑶影她们使眼色,瑶影忙去关上了门,素纨将小娘子扶住肃声道:“姑娘去了又如何?没有证据什么都做不了,三房自禁足完,一直安安静静的,谁能觉得一个三房敢让人劫持当家主母?”     如蘅骤然一震,双拳紧紧攥着,是啊,她竟被逼的失去理智了,就算去了三房又能如何?没有证据,只能看到三房故作惊惶的脸,她能如何?难道亲自手刃了那一对母子?     小娘子身子骤然一松,紧握的双手展开,紧紧地闭上眼,微微仰首,泪水却潸然而下。     她知道锦衾的这一条消息意味着什么,如果母亲今夜能平安归来,那么一切都不怕,可若母亲没有回来……那么便是凶多吉少,如蘅骤然睁开双眼,眸中凛冽如冰,就算母亲明日,或者更晚一些回来,以佟维信的寡绝,三房的狠毒,如何会放过母亲。     流言,也是可以压死人的。多少世族大家为了一道贞节牌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逼死,若是换了这诡谲的靖国府,就是老祖宗有心想护,又能护得全吗?     是她错了,都是她错了。她怎么会因为三房暂时的蛰伏便忘了防范,她应该时时刻刻陪在母亲身边的,否则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不会的……     如蘅无力地阖上眼,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此刻她除了悔恨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如蘅倏然起身,直冲冲的朝门外走。     “姑娘?”     听到身后素纨的紧张,如蘅冷冷出声:“我去宁寿堂。”     话刚说毕,小娘子步步生风的趁着夜色朝宁寿堂方向去了。此刻她知道,只有宁寿堂是唯一的依靠,能让她暂时安心的依靠。(我的小说《御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七章 凌辱 - 御嫡 - 若相姒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御嫡》更多支持!)转眼已过了一日,靖国府里乱入麻,而远在京陵的东郊此刻却荒凉的连一丝人气儿都没有,因着日头**辣晒了一天,荒地里的野草都耷拉着,焉儿了一般。夕阳落在山头,静悄悄只听得虫鸣,时而深山树林里传出一声夜枭的低吟,抑或是野物的嘶吼,为这里平添了一分恐惧。     然而在树林中却搭着一个破落茅草屋,颇不显眼,可谁也不知道,这里竟还有人声儿。     “大哥,那臭女人信里说了什么?是不是把剩下的钱都给我们了?”     一个粗鄙不堪的声音在一间茅草屋外响起,只见一群面带凶狠,山贼模样的人聚在那儿,他们身后茅草屋的门板儿却被破锈的铁锁锁着。     这时只见其中一个头目样子的男子眸中闪过凶狠,声音有些微喑哑:“那女人说,只要我们把屋里的人给办了,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到时候会把另一半儿钱付了,助我们逃出城。”     “哐啷”一声,方才那男子大刀一落,愣生生将身旁的破木桌给劈开了,碎木渣子溅了起来。     “臭婆娘,都是她骗的我们,人抓回来才知道是靖国府的人,害的我们一帮兄弟被官府追查,如今连城都难出,现在连钱也敢扣了,若让我见到那女人,非得把她一片一片削下来!”     那男子一声怒骂,其余的那群人也都开始凶狠地骂骂咧咧起来,正在这时,为首的那男子眼眸一凝,粗浑的声音响起:“好了!”     声音虽不大,可语气里的不耐和杀厉却尽显,那帮子山贼立刻噤声不语,此刻院子里的静默与方才鲜明对比。     为首的山贼右手紧握,手中的那封信当即被捏成皱巴巴的一团,那粗声儿的山贼小心瞥了瞥自个儿的老大,见面色阴沉,不发一语,也不敢多说。     倏地,那山贼头目骤然起身,转身便欲朝茅草屋去。     “大哥?”     只见那粗声儿的山贼小心翼翼问道:“您是要?”     山贼头目眼中划过一丝凶光,混沌的声音沉沉响起:“如今屋里的人既然已经绑了,就没有回头路,与其搁在那,倒不如乐一乐。”     说着那头目突然转头,阴狠的冷笑了一声:“咱们还从没睡过皇亲贵妇,屋里那女人模样不错,今儿就赏了兄弟们了。”     那群山贼一听,眼中闪过恶狼般的厉光,这时只见那头目阴沉说了一句:“至于那女人,我早晚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啪嗒”只听得那铜锁被打开,那头目一把推开了破木门,一束光亮倏然射进屋内,只见满屋子干枯的茅草,一个贵妇打扮的女子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靠坐在墙边儿,身上的玫红宫缎已被磨损了许多,女子面色惨白,惊恐的看着门口的山贼,脚下不停地往墙角缩。然而借着那光亮,分明能看出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靖国府的当家主母,崔氏。     只见那山贼二话不说,一把将破门板儿关上,“哐啷”一声,那抹光亮就这样硬生生被隔绝在门外,此刻的崔氏早已没了从前的那般干练,如今看着略有些阴暗潮湿的屋内,那面露凶狠的男子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崔氏身子不住地颤抖,强撑着嘶吼道:“你不要过来,我是靖国公的夫人,你胆敢冒犯我?他日必会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那山贼冷笑一声,阴沉道:“干了这一行,我就没打算好死,既然如今放不放你,都是下地狱,那我还怕什么?”     说着那山贼更进一步,语中阴狠道:“放心,只要你伺候好了我们,放了你也不是不可能。”     眼见着山贼就快要走过去,崔氏猛地站起身就要朝门口逃,那山贼厉光一闪,一把拽住了崔氏的袖子,抬手一刀,崔氏惊滞在那。     “唰”的一声,绑着崔氏的绳子被一刀两断,崔氏还没回神,山贼便一把将崔氏推到角落,崔氏的额头撞到墙壁,一点一点渗出血来,然而那山贼丝毫不为所动,上前便去撕扯崔氏的衣服,崔氏呆滞的眼神倏然光亮,猛力去推眼前的山贼,声音满是惊恐。     然而终究不会有人来救她,崔氏只看到眼前山贼的阴狠,门外一声接一声的狞笑,崔氏原本已被饿了一天,关在这里,体力早已不支,此刻只凭着毅力死撑着。然而她的力气终究有限,如何能与眼前的山贼相抗。     就在崔氏绝望的听到“撕拉”一声,上好的宫缎被撕开一片,崔氏微微阖上眼,眼前浮现筠哥儿,铮哥儿,还有如蘅这三个儿女,眼角倏然泪水滑落。     她已经撑不下去了,就算今日死在这儿,她也绝不能落在这群粗鄙的山贼手中,但愿自己走后就可以保护蘅儿她们了,崔氏想到这里,嘴中一用力,就朝舌头咬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清脆的一声,虽不大,却不高不低恰好落在崔氏耳中,崔氏眼瞥到手边儿的那枚金簪,一把抓住,二话不说便朝着眼前那人的胸口刺去。     因为崔氏用力极猛,又颇为迅速,那山贼抬手去挡时已经晚了,只听得闷闷的一声,金簪深深刺进山贼的胸口,温热的血液瞬时溅了崔氏一脸,崔氏吓得呆在那里,只听得山贼闷哼一声,摇摇欲坠的要倒,崔氏这才回过神,丝毫不多想,起身便朝门口跑去。     门一把被拉开,门口的山贼看着一脸鲜血的崔氏一时愣神,崔氏却已经朝外逃去,当山贼们朝里屋一看,只见自个儿的老大躺在地上,鲜血直冒,都惊得慌了神儿,这时只见那山贼头目强撑着捂住胸口,愤怒的低吼:“去给我追,把那个女人碎尸万段!”     一声怒吼,其余的山贼也吓得不轻,只留下几人,其余人连忙追了上去。     荒芜的小树林中,崔氏疯了一般朝着树林口的那抹光亮跑去,虽然腿肚子早已疼的打转儿,抽筋一般难受,崔氏却丝毫不敢放慢一点步子。     可饶是这样,崔氏究竟是一介女流,体力已经用尽,身后早已传来山贼的怒骂,以及杂乱的步伐声。     崔氏的神经已经崩到极致,眼见着身后那粗声儿的山贼已经追了过来,而眼前便已是敞亮的官道,崔氏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踏向官道。     就在这时,却硬生生被那山贼追了上来,一把拽住崔氏,将她恶狠狠扔到地上,就要往树林里拖。崔氏死命挣扎,却根本抵不过那山贼的力气。     那山贼眼见崔氏不停挣扎,愤怒之下,扬手大刀便要落下,崔氏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见着那刀落了下来。(我的小说《御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八章 出手 - 御嫡 - 若相姒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御嫡》更多支持!     (今天会三更,下一更会在下午六点,求收藏么么~~~)     突然“噗”的一声,只见一只羽箭如一道厉光迅疾地贯穿了山贼的胸口,手上撕扯的力道倏然消失,崔氏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山贼口中溢出鲜血,不可置信的紧紧盯着自己,瞳孔渐渐地扩张,只听闷哼一声,鲜血汩汩,身子渐渐倒了下去。     崔氏身子一点一点的发凉,失神地朝着羽箭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银白色骑装的少年高高坐在马上,逆光立在不远处,身后是一群肃整的的侍卫骑着高头大马。     此刻的崔氏神经就像一根琴弦一样,“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经过了方才许多的惊险,再也支持不住,就这样身子若落絮般坠了下去。     远处坐在西域宝马上的齐毓看到这一幕,微微蹙眉,转头瞥了眼身边儿的何德低声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何德在马上微微颔首,便谨慎地打马过去,立在那女子身边打量了一番,方一跃纵身而下,小心观察了一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然后纵身上马回到齐毓身边,沉着声儿道:“回太子爷,那男子应该是附近的山贼,至于那女子……”     何德沉吟了片刻道:“身上穿着上好的宫缎,看打扮应该是京城里哪家大臣公侯的夫人,山贼已经被爷一箭贯穿,只怕没有生还的可能,至于那夫人应当只是体力不支,又受了惊吓,晕厥过去而已,并无大碍。”     齐毓微微颔首,一牵马绳便准备打马过去,却骤然听得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树叶声,齐毓厉眸射过去,只见树林中几个山贼一看到官道上大批的侍卫,转身便要朝回逃跑。     “给我追!”齐毓眸子沉沉凝着那几个山贼道。     话刚毕,便听到身后的侍卫扬鞭纵马追去,不一会儿便如雷电般迅速穿进了树林,传出刀剑碰撞的声音。     齐毓收回了目光,牵着马准备朝女子而去,何德有些谨慎提醒道:“爷。”     齐毓瞥了眼何德,淡淡道:“无事。”     说完齐毓便策马过去,到了女子身边,一跃而下,打量了一下眼前昏厥的女子。     何德说的没错,这身打扮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夫人,只怕非王即侯,齐毓偏头看向何德吩咐道:“父皇急召,我这会子也没有时间应付,你遣两个妥帖的人将这位夫人送到附近安全的地方,等人醒了,问清了情况再亲自送回去,至于事情原委都给我报回来。”     何德点了点头道:“爷放心。”     齐毓微微颌首,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那一批侍卫已经返回来,齐齐停在眼前,下了马铿锵有力道:“回太子爷,山贼反抗,已经杀无赦,不过……”     齐毓抬眸看去,只听侍卫迟疑道:“不远处林子里有个屋子,似乎早就逃了一个。”     齐毓眉间一皱,转头看向何德道:“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把那个人给我追回来,这件事情不简单。”     何德点头道:“太子爷放心,等我吩咐下去,就是去了天边儿也能寻得到。”     齐毓点了点头,瞥了眼脚下山贼的尸体,眉头一皱:“都处理了。”     说完齐毓便纵身上马,看向马下的人道:“留下几人收拾,剩下的人跟我赶回宫,何德,走!”     话刚毕,齐毓已经纵马而去,何德快速吩咐了事宜,看了眼那个女子,便上马撵了上去。     齐毓纵马飞驰在官道上,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和“嗒嗒嗒”的马蹄声,可是齐毓脑海中却一直浮现着方才那位贵妇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那个贵妇模样很熟悉,就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般,可就是想不起来。     齐毓拧着眉头想着,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就在这时,听得身后传来紧赶着的马蹄声,何德的声音传过来:“爷刚休了假去西山狩猎几日,一大早皇上就急召您回宫见驾,咱们赶了一天的路,爷也累了吧。”     齐毓的思绪被打断,淡淡道:“父皇急召,想来必是有要紧事,再赶今儿也得回宫去,晚不得。”     何德突然笑着道:“我早打听过了,听说最近河东,河中刚压制住了虫灾,旱灾,皇上预备去南郊的天坛祭天,如今朝中事忙,脱不开身,所以估摸着召太子爷您回去,是为了替圣上前往南郊祭天的。”     齐毓微一凝眉,看了眼何德,祭天自古是君王方可,若真如何德所说,父皇让自己代为祭天,那于朝堂,于大周便是一个不小的风波。     到时候可真是朝京城里这趟浑水丢了颗石子,荡起来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最近老五和马相如何?”齐毓骤然出声。     何德愣了半分,沉吟道:“五皇子和马相似乎最近没有什么联络,平日里寻常的很,想来如今杨熲老将军和佟校尉节节大胜,马氏一党也焉儿的没有从前那样活络了。”     齐毓眸中渐渐凝着,不知为何,听到一封又一封的捷报,他没有预想中那样安心,每日看到朝堂上再寻常不过的马缙,他便不由想到一个词,反常即为妖。无论如何,西北不能乱,西北乱,京城乱,那么这大周的天下,朝堂的局势,哪怕他太子之位,都要乱一乱了。     沉吟了片刻,齐毓语中温沉却不失警醒道:“西北那边儿如今进展的太顺利,恐怕有诈,万事小心,马相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放弃什么?何德很清楚,没有再多言,只服从的点头道:“太子爷放心。”     齐毓微微颔首,便策马扬尘而去,只留何德看着齐毓的背影沉吟。     世间的人都以为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只有他知道,太子爷即使在圣上的庇护下,在诡谲的宫里长大又有多不易,自出生就没有母后的疼爱,却被人一步一步的紧逼,几次三番都险些丢了性命。皇宫啊,就是这样,最华贵,却也最淡漠了亲情。手足相残的事情,已经有太多太多了。     如今西北连着京城,西北败了,那于京城就是巨大的打击,于太子爷如何不是重创?     杨熲老将军在疆场上的实力不消说,单看如今后起之秀的佟如铮,这一场仗都有得打,怕就怕的是一句话,兵不厌诈。这一场仗,杨熲不能垮,佟如铮也不能垮,否则太子爷的处境恐怕就要艰难起来了。     何德叹了一口气,一扬马鞭,迅速跟了上去。(小说《御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九章 叵测 - 御嫡 - 若相姒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御嫡》更多支持!)绛玉轩内,如蘅焦躁的坐在东窗下,手中攥着那杯早已冰冷的茶,缄默不语。     素纨和瑶影她们静静站在一旁,瞧着自家姑娘消瘦的脸庞,不免有些心疼,如今已过了三日了,却还一直没有大太太的消息,若最初还抱着一点希望,这样一时一刻的磨下去,也快消逝不剩了。外面儿的阳光透过窗上的桃花玻璃纸,散发出柔柔的光晕落在小娘子的小脸上,隐隐的能看到小娘子面色的苍白,就那样失了魂儿般,呆呆地看着一处。     大太太被劫持了三日,小娘子便几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了三日,就是个铮铮男儿汉也招架不住,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公府长大的娇柔柔小娘子。     素纨她们看在一旁,急在心里,终究素纨站不住了,瞥了眼小桌案上早已凉透了的饭菜,摆了摆手,忙就有小丫头敛着步子上来撤了饭菜,她们知道,素纨是让她们拿去厨房让人热热。     素纨和瑶影对视了一眼,终是轻着步子走到如蘅身旁,柔着声儿道:“姑娘,吃点儿东西吧,你都三日没好好吃顿饭了,若是老太太知道了,会心疼的。”     小娘子呆愣愣的看了眼素纨,又淡淡的垂首,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三天了,母亲已经离府三天了,三房对母亲除之而后快的心思她不是不清楚,可如今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几日做梦她总会梦到前世里母亲死去的那一刻,她害怕这一世自己还是不能保住母亲。     想到这里,小娘子的手也不自主地颤抖,素纨瞧到这一幕,吓得忙上前抚着小娘子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替小娘子顺着气儿。     “姑娘,就是太太瞧着你这样,也会难受的。”     眼瞧着小娘子泪水凝成珠子,“啪嗒”落在素纨的手背上,灼热的温度蔓到素纨的心里,一阵心酸,也不由湿了眼眶。     “姑娘!”     就在这时,窗外院子里传来锦衾急促的声音,话音刚毕,便听到软帘掀开的声音,锦衾接不来气儿的跑过来,明明落着泪珠子,却喜着道:“姑娘,太太回来了,太太回来了。”     “噌”的一声,小娘子一个起身,两手牢牢攥住锦衾的手,话语都有些微微的发颤:“你说什么?母亲回来了?”     锦衾喜极而泣,急忙点头道:“是,太太回来了,姑娘快去看看,太太她……”     说着锦衾又落了泪来,还没等锦衾话语说完,小娘子已然快速朝门外奔去,只有软帘掀开,带进一股子风袭过来,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声,两边的人和物如蘅都已看不清,此刻她的脑中只有母亲温暖的笑容,温热的手心,想着锦衾方才戛然而止的落泪,如蘅心下一紧,脚下的步子更快,生了风一般。     眼瞧着到了崔氏的院里,只见来去匆忙的丫头婆子们,如蘅心下更是一紧,提着裙子便冲进屋里。     脚下未停的奔到东屋门口,不等丫头打帘,如蘅抬手“唰”的掀开软帘,脚下却愣生生钉在了那儿,此刻小娘子脸色虚白的像纸一般,连嘴唇都没有了一丝血色,身子开始轻微地颤抖,手中紧紧攥着那半掀开的软帘,人却已经抖得快像筛子了一般。     如蘅不敢想象眼前的场景,婆子丫头围了一圈在床前,躺在榻上的妇人面色跟刚烧出来的雪瓷一样,没有从前的半点红润,额头上缠了一圈的纱布,可那血却愣生生渗出了几层,一圈一圈晕湿出来,如蘅的瞳孔渐渐扩大,眼前似乎只看到那抹红,看着婆子手中端着的混沌的血水,鼻尖充斥着腥味。     小娘子就这样晃着步子,颤颤地走到床前,还没站住脚,已然“扑通”一声跪坐下去。     身旁伺候的婆子丫头吓得差点丢了魂儿,忙上来七手八脚的要搀起眼前的三姑娘,谁知这三姑娘跟魔怔了一般,倏地一个冷眼射过来,那眼中的杀伐和厉色,就是眼瞎都能感觉的到,跟刀刃子一样割人,婆子丫头们吓得脸色惨白呆在那,愣生生被小娘子一把推开。     转头看到眼前虚弱的崔氏,小娘子的眸子渐渐柔和起来,像冰封的雪山化开了一滩春水一般暖人,让方才那些婆子丫头都要怀疑,方才可是她们看花了眼。可是她们心里都知道,方才那一幕是真真的,因为此刻她们都犹有后怕,后脊里一层的冷汗浸湿了衣服。     “母亲,母亲。”     小娘子娇柔的声音响起,“啪嗒”一声,温热的泪珠打在雕花的床边儿,小娘子嘴角强扯出一丝笑意,泪水却模糊了脸。     小娘子缓缓握住崔氏的手,紧紧捂住,已然快泣不成声:“母亲,蘅儿来了,母亲醒醒,蘅儿来看你了。”     这一刻,看着小娘子柔柔的小脸,暖暖的话语,周围的人也一阵心酸,低头抹起眼泪来。     就在这时,崔氏的手指微微一颤,小娘子心骤地一跳,只见崔氏阖着的眼皮在轻微颤动,渐渐地睁开了双眼,小娘子随之欣喜起来,却未曾想崔氏刚模模糊糊看到头顶的床帐,骤然疯了一般,一把推开如蘅,不住地朝最里面的角落缩,万分惊恐的瞪着床前的众人嘶吼道:“我是靖国公的夫人,不要过来!你们都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了,不要过来……”     崔氏的声音渐渐低落变成了哭腔,快要崩溃了一般紧紧抓住被子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头发凌乱的俨然疯妇一般,连眼眸都微微泛着血丝,渐渐支持不住,攥着被子哭泣起来。     床前的众人惊的一动不动,差点没往后跳几步,都半是后怕半是惊滞,难道大太太失心疯了?想到这个词儿,心底都不禁“咯噔”一声,差点没给自己甩一嘴巴子,看看眼前的场景是真是假。     如蘅的身子渐渐发凉,众人的怀疑是她此刻最恐惧的,她缠颤着手准备去扶崔氏,却骤然被崔氏一把甩开。众人吓得忙上来拉小娘子,小娘子骤然一声怒斥:“让开!”     众人都被喝止在那,小娘子转首看着崔氏已然又要哭出来,语中哽咽道:“母亲,我是蘅儿啊,母亲看看我,我是蘅儿。”     眼前的崔氏好似听进去了一般,眸中微微一动,颤着身子抬头看过来,眸中有些混沌的模糊。     小娘子一点一点小心地抚上崔氏的手,手心的温热传到崔氏的掌心,小娘子的话语暖暖的催人心:“母亲,不要怕,我们到家了,这是靖国府,这里有蘅儿,有大哥保护你,不要害怕。”     崔氏身子微微一震,看着小娘子的眸子渐渐清明,语中呢喃道:“蘅儿…蘅儿…”     小娘子不住地点头,崔氏突然手中一紧,将小娘子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哭泣:“蘅儿,我的蘅儿。”     小娘子已然泣不成声,只能紧紧攥住母亲的衣服,感受到此刻的温暖。     小娘子遣开了锦衾以外的人,听着崔氏断断续续说了这三日里的事,说到后面,崔氏禁不住地颤抖,只有小娘子暖暖的握住,才能让崔氏渐渐镇定下来。     小娘子看着眼前惊惶不安的母亲,谁能想象,这是曾经干练精明,让下面婆子下人闻风丧胆的东府大太太?小娘子心里一阵发酸,却也越来越害怕一件事情。     母亲被劫持了三天才回来,听闻昨日太子已经动身前往南郊祭天,今日送母亲回来的太子亲卫只送了母亲回府,却没有说清任何状况,单凭这三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会引起所有人的揣测。     而如何此刻最害怕的是一个人,佟维信。她知道,佟维信一向寡绝,更是宠妾灭妻的人,如今一旦有流言蜚语,便会乌云一样压向大房,怕就怕,就算没有留言蜚语,佟维信也会借机来逼母亲。     沽名钓誉之人,总害怕一切损害自己名声的事,靖国府东府大太太被贼匪劫持三天回府,如蘅渐渐捏出了一手的冷汗。     她害怕的,是佟维信,崔氏这个枕边人,会成为压死崔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二太太来了。”     门外骤然的一声,就像一棵石头,“噗通”砸到如蘅心里,沉了下去……     (本章是今天第三更,明天上架,姒姒拱手但求亲们的订阅,收藏~~~)(我的小说《御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一章 灭妻 - 御嫡 - 若相姒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御嫡》更多支持!如蘅手中紧紧攥着,指甲抠在掌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只听得“唰”的打帘声,如蘅明显感到母亲猛一震的手,小娘子难受的看着母亲,微微抚了抚崔氏的手,然后不舍地抽出双手,安安静静退在了脚踏边,一瞥眼就瞧到了神色有些着急的老祖宗,身后是同样担怕的二叔二婶,唯独佟维信,她那所谓的父亲,却是冰冷着一张脸,沉沉的走进来,哪里能看得出是发妻寻回的庆幸,不知道的只以为他是寻仇的。     小娘子一看到后面跟着的三房,眉头一皱,不等他人发话,先发制人,直接上前哭着扑倒在佟母怀里,一抽一哽,模样心酸的催人心肝儿。     眼看着老太太眼中噙着心疼的爱意,小娘子二话不说,紧紧攥着老太太的袖子哭着道:“老祖宗,母亲……母亲她……”     话还没说完,小娘子先哇的一声哭的跟孟姜女一样,那狠劲儿感觉房梁上的灰都抖落了三层下来。     佟维信眉头不豫地一纵,正欲说话,却听到小娘子抽抽搭搭的娃娃音:“山贼们不给母亲吃饭,母亲饿了三日了已经……山贼们还把母亲绑着,想找府里要钱,好不容易趁着今日山贼肯送一次饭,母亲偷跑了出来,母亲还受了伤,差点被抓回去……”     小娘子越哭越伤心。此刻的如蘅已半是做戏,更多却是真心,是的,事到如今她依然后怕不已。     只见小娘子紧紧抱着老太太,骤然扬起小脸。脸上糊满了泪痕,哭的话语都快不清了:“老,老祖宗,蘅儿害怕,要不是太子殿下碰巧相助……蘅儿是不是就见不着母亲了。”     小娘子说着又嘤嘤的哭起来,在场却一片寂静。方才小娘子看似无心的哭闹,却给众人透露了两个信息。     一个,山贼是劫财,不要小看了这个词儿,劫财与劫色。一字之差,却是千里之遥。另一个,当今的太子爷也插手相助了,那便是让佟维信有所警醒,不要再想着轻举妄动。     佟母轻轻柔柔的一下一下摸着小娘子的髻儿,慈和的安慰道:“三娘不哭,没事了,你母亲已经回来了。老祖宗也在这儿,三娘不要怕,咱们靖国府。还没有谁敢乱动!”     小娘子好不容易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到抽抽嗒嗒的声音,佟维信却是猛地一个眼风睖向榻上的崔氏,眼眸微眯,语中看似寻常却分外生冷:“蘅儿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     眼看着崔氏唇一颤,小娘子便已经抢先一步道:“都是母亲亲口告诉我的。”     佟维信沉色看向如蘅。轻斥道:“越发不像话了!”     小娘子被吓得一愣,眼圈渐渐又红起来。跟红眼小兔子一样,委屈地又开始抽泣起来。扑到老太太怀中诺诺道:“老祖宗……”     佟母搂着小娘子,抬眸瞥向佟维信淡淡道:“好了!如今阿懿刚回来,惊的跟什么似地,你问这么多让人怎么回?就是个男儿汉也该吓得缓几日了。”     说着佟母有些不豫道:“正经倒是该同官府说一声,也该给亲家那捎封平安信,别让人跟着着急了。”     佟维信眼见着老太太如此,压着心底的愠怒与不快,温沉的回了一句:“儿子知道了。”     老太太瞧着如此,面色稍霁,坐到床边儿对着崔氏温言慈语的安抚了一番,又让花袭送来了参茸这些个补品,敲打了屋里伺候大房的下人一番,二太太薛氏为了活络气氛,这才稍稍多说了几句,眼见着崔氏精神乏,佟母一发话,各自都回了屋。独留三房本欲作一番温心的戏,却愣是没作成,只得干巴巴回了房。     转眼已过去了数日,京陵的天儿还是那么蓝那么纯净,可府井胡同的靖国府,房顶却像是缭绕了浓浓的雾霭,乌沉沉的,挥之不去。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佟母一声令下,应是断了府里流言蜚语的源头,然而如今莫说是靖国府中,就是朝堂上也渐渐起了风言风语,甚至甚嚣尘上,传的越来越失了真实,却多了人性的叵测和丑陋。     靖国府东府大太太,去京郊护国寺进香祈福,被贼匪盯住,劫回了贼窝,三日后竟安然回府,最奇的是身上的衣衫都换了,人还险些患上了失心疯,听闻那大太太长相颇好,贼匪们劫了人却没一直没有要一两赎金。     “哎,你说,那靖国府里的那位是不是真的被贼窝里的劫匪们给……”     茶铺子里一个素衣短褐的男子喝了杯粗茶,扯了扯旁边的人低声问了句。     “嗨。”旁边那人倒是安逸的扔了颗花生米进嘴里,嚼了嚼,似笑非笑道:“你也不想想,那贼窝里的匪头都多久不见个娘子,那东府大太太生的好,又是娇嫩嫩府里保养的,去了那还能有好?”     那短褐男子赞同的点了点头,这时候一边儿送茶的小二跑过来调侃道:“如此说,那靖国……”     那小二戛然而止,扯着笑意道:“倒是戴了顶再绿不过的帽子了,听闻朝堂上都传开了。”     只见方才那男子扯着眉笑道:“如今京城谁不知道?所以啊,有得必有失,你说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就是戴了绿帽子也是关起门的事儿,人家那高位上的达官贵人们,那就是传出半条街的事儿,可见这上天公平的。”     “嘿!”     另外三人原在点头,这会子才突然听出不对劲来,一拍那人道:“怎么说话呢?谁戴绿帽子了,乌鸦嘴。”     那厢传得沸沸扬扬,这厢崔氏歪在榻上。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锦衾在一旁半是心酸半是劝慰道:“这几日太太恢复的越发快了,都是三姑娘和筠哥儿孝顺的好。”     崔氏听到锦衾的话,眸中一亮,瞬时暖了几分。是啊,终究自己还有三个孝顺的儿女,外面传的什么她不是不知道,就算锦衾再怎么强硬的压制,哪有不传到她耳里的,崔氏苦涩一笑。     “老爷来了。”     骤然的一声。锦衾惊的手中帕子都掉了,忙弯腰捡起来,身子却在不住地颤抖着,崔氏像是石化了一般,微微阖眼。心中却是万分苦涩,自她回府当日他来过,便再未踏入这院儿里了,如此她反倒安心些,如今……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对么?     软帘一被掀开,便听到沉沉的脚步。就像石头一样,一颗颗坠在崔氏的心头,有那么一刻。她竟觉得像催命符。     佟维信一踏进屋里,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冷凛了一般,只见他穿着暗青的袍子,手背在后面,一双眸子深冷的可怕,面色像沉压了许久的黑云。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吧。     佟维信冷眼瞟向战战兢兢的锦衾,脸色露出不耐。生硬道:“都出去!”     锦衾惊惶的脸都白了,惶恐的看着佟维信迟疑道:“老爷……”     佟维信眉头一皱。渐渐微眯的眼眸明显滑过一丝危险,还没见锦衾动,佟维信微微偏头对外面冷声道:“把人给我带出去!封锁所有的门,谁敢再私自放信出去给宁寿堂,小心脑袋!”     门口的周允身子一抖,害怕的看了眼躺在榻上虚弱的崔氏,又偷瞥了眼脸色阴暗可怖的佟维信,终究硬着头皮道:“是。”     佟维信冷冷回过头,似对着崔氏说,又似是没有对任何人说:“不许任何人进来,让下面的人都把嘴给我锁牢了,谁敢出去乱说,都该知道我的底线!”     周允应了声儿,只得让身后的小厮去拉锦衾出去,锦衾这才惊觉回神,死撑着不肯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伏地一步一步爬到佟维信身边儿,扯着佟维信的袍角哭道:“老爷,太太是清白的,老爷要相信太太啊,她是您的结发妻子啊老爷,求求您,求求您不要伤害太太,求求您,求求您。”     说到后面锦衾已是泣不成声,“嘭嘭”磕在地上,瞬时鲜血蔓延至佟维信的脚下,溅到他的衣摆上。     崔氏在一旁哭着要起身下床,却未曾想佟维信一脚踹到锦衾的怀中,锦衾倒吐一口血,晕了过去,崔氏惊叫出声,就那样呆在那,佟维信脸色黑到了极致:“把院里的丫头婆子都给我锁起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们都该知道。”     周允身子发凉,木然的应了拉着锦衾下去了。     这一刻,屋里只剩了佟维信和崔氏,崔氏软在脚踏边儿,像是看索命的阎王一般看着佟维信,佟维信眸子紧紧定在崔氏身上,眼中勾起一丝厌恶,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世上最脏的东西一般。     佟维信一点一点迈步走过去,所过之处,都深深的印下一个鲜红的血印,崔氏本能的想往回缩,却根本没有回环之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佟维信走到了自己面前。     佟维信缓缓弯下腰,眼中已是嫌恶到了极致,倏然一把拽起崔氏的下颚,一个冷眼逼视过去,许久才冷冷出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给靖国府带来了多少麻烦,给筠哥儿他们带来了多少麻烦,你怎么还活着,嗯?”     话语刚毕,崔氏脸色苍白的呆在那,佟维信却厌恶地凝了崔氏一眼继续道:“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死在外面?为什么还要回到府里?你可知道如今因为你,整个靖国府都抬不起头了,现在整个朝堂,整个京城都知道你不是个干净的人!”     佟维信骤然声音提高,一把将崔氏摔到一边,双拳紧握,一把将身旁的桌布扯掉,“哗啦啦”洒了一地的茶水,杯盘。     崔氏瘫坐在那,靠着墙边儿痴傻了一般,眼角却凝着泪,一滴一滴无声的沿着苍白的脸颊落下来砸在地毯上,晕出一团深红,像斑斑的血迹一样刺目。     佟维信凝了屋内的一切,缓缓靠近崔氏,蹲在地上,此时他声音骤然温和了许多,像是深情的说着爱语一般:“阿懿,你应该明白,你若死了,你还是那个刚烈高贵的靖国公夫人,依着皇后和铮哥儿的缘故,圣上必会给你死后的光荣,给你封一品的诰命不是不可能。”     崔氏苍白的脸上扯起一丝苍凉的笑意,没想到到了此刻,他想的还是他的荣华,他的富贵,口口声声说赋予她的尊荣,却分明是要用她的死为他换来另一份名声,这就是她嫁的人啊,这就是她期待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的人,多可笑啊,以为自己聪明了一辈子,却没想到是蠢了一辈子,因为愚蠢,因为盲然的爱,才让她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一切都是活该罢了。     佟维信看到崔氏心死如灰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却是轻轻替崔氏拢起耳边的一缕发丝,轻语呢喃道:“你有没有想过筠哥儿,铮哥儿,蘅儿?”     绝望的崔氏骤然眸中一亮,佟维信徐徐道:“你若死了,她们就有一个值得骄傲的母亲,为了保护他们的名声和将来,可以用生命去保护她们,她们日后会有一个无限尊荣的母亲。”     崔氏想到儿女们,骤然心一暖,眸中凝出泪水,佟维信温和的揽住崔氏,轻轻替她抚着后背,在她耳边温声道:“如若你这样苟活着,就会成为他们的拖累,他们将会有一个不洁的母亲,会一辈子受人指点,他们如何能有一个尊贵的未来?难道你要他们三个一辈子躲在靖国府,不娶不嫁么?”     感受到怀中人猛然的一阵,佟维信下了最后一剂猛药:“阿懿,我知道,你是聪明的人,你不想去拖累我们的儿女,也不想拖累一世清名的崔家,听我的,了结了吧,你放心,你死后我不会再续弦,你永远都是我靖国府唯一的女主人。”     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佟维信缓缓松手,看到眼前的崔氏已然泪干痴然,他知道,崔氏是个聪明的人,此刻她只是一时被蒙住了,只要他点开这层窗户纸,她一切都会明白,她会按着他说的,一步一步走下去,只要崔氏了结了,那么这一切的流言蜚语也会随风消逝,皇帝不说看皇后的面子,单看铮哥儿在前线拼命的份上,也必会以最高的封号予以抚慰,只要崔氏封了一品诰命,他倒要看看,谁还敢再说什么。     佟维信牵起一丝冷笑,走到桌边,从地上捡起那跟雪白的白绫,那样纯洁,那样干净,多美啊!     佟维信将白绫放在桌上,缓缓朝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处倏然停下,恍然压向崔氏的最后一根稻草般点了一句:“阿懿,梦该醒了。”     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直至“吱呀”的推门声,一切都仿佛安静了,只留崔氏微微动了动,呆滞的眼神缓缓看向那跟刺目的白绫。     是啊,该了结了。     推荐好友新书:《朱门锦》     朱门娇女重活一世,携戾归来,护胞弟,灭仇者,谋权宠,大杀四方,且看她此生如何冷硬果敢手起刀落,捍卫人生!     [bookid==《朱门锦》](小说《御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二章 白绫 - 御嫡 - 若相姒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御嫡》更多支持!如蘅看着眼前温语嫣然的佟如荞,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安与怀疑,自母亲回府,三房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屋里没出来,今日见母亲有些乏了,刚回到绛玉轩,便瞧着佟如荞已然在等着自己,无非是软语安慰,抹个帕子罢了。     可说不清为什么,如蘅总觉得三房又想耍什么心眼了,所以趁着奉茶的时候,给瑶影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打探母亲院儿里的消息,因着还有大丫头素纨在身旁伺候着,所以佟如荞倒未察觉出什么。     可过了这会子了,却迟迟不见瑶影回来,如蘅心中越发没了底,看着眼前悠然喝茶说话的佟如荞,已然懒怠于纠缠,直接起了身道:“我才想起来,方才去母亲那里,将我的帕子落在那儿了,妹妹稍坐一下。”     说完如蘅便欲朝外去,谁知佟如荞竟探手过来拉住自己,笑着打趣道:“不过一条帕子,还怕丫头们给你藏了不成,姨娘今儿做了好些南边儿的吃食,叫我寻三姐一起去尝尝,帕子让素纨她们过去取就是了。”     如蘅眉头一纵,眼见着佟如荞拉着自己便要去她住着的梨香院,如蘅便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微微抽出手来,面色尽量寻常道:“无妨,我恰好去瞧瞧母亲如何了,妹妹先去梨香院等着,我一会子就过来。”     只见佟如荞眉头一皱。如蘅眸中微凝,只见佟如荞笑着道:“三姐竟是累糊涂了,方才不是还说大太太刚睡下么,这连半柱香不到,哪里就醒了。”     如蘅被梗在那儿。正不知该怎么对付,便瞧着瑶影远远儿地喘着气儿跑过来,近眼一看,小丫头面色惊惶不定,慌张急了。     瑶影一见如蘅身旁的佟如荞,面色一变。直接附耳跟如蘅说了什么,只见如蘅脸色顿时苍白,提裙就要朝外去,却没想那佟如荞竟一把扯住了如蘅道:“三姐怎么呢?”     如蘅脸色已然冷下来,尽量压制住自己道:“我去母亲那儿。一会儿自会去寻妹妹的。”     说完如蘅正欲走,佟如荞竟软声拖沓道:“荞儿也许久没见过大太太了,荞儿同姐姐一起去吧。”     如蘅紧紧攥着手心,看向身旁故作假意的佟如荞,再也忍不住,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啪”的一声,佟如荞顿时脸色一阴,但强自镇定着。诺诺地捂住脸,惊惶的看向如蘅糯糯道:“三姐?”     如蘅一个冷眼射过去,语中满是警告与寒厉:“佟如荞。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如果今日母亲出了任何事。”     如蘅冷冷凑到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会让你们母女生不如死!”     佟如荞一听,眸中瞬间敛过一丝狠意。     “哦,对了!”     如蘅恍然想起一般,缓缓离开佟如荞。替佟如荞整了整方才因为一个耳光散落的发丝,淡淡的扔了一句。     “还有珣哥儿。”     说完如蘅不再看佟如荞。只冷冷睨了眼佟如荞屋里的丫头,语中狠厉道:“刚才看到了什么。没看到什么,你们都知道了么?”     “知道了,奴婢们什么都没看到。”     看到抖抖索索的丫头们,如蘅冷笑了一声:“很好,如果哪天我听到一丝风言风语,你们所有人都该知道下场!”     丢下最后一句话,如蘅转头便朝外走了,只留惊惶未定的丫头和阴沉一笑的佟如荞。     如蘅疯一般朝崔氏的院儿里去,她此刻并不想在众人面前与三房撕破脸,毕竟公府小娘子耍奸斗狠的事若是传到府里,传到外面人耳里,不知道又会传出多少难听的话来,到时候只会累了自己的名声。     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在听到瑶影的话时,如蘅已能猜测出几分了,佟维信是要对母亲下手了,她没想到,有太子压着,他竟也耐不住了,小娘子脚下生风一般簌簌地跑着,心里却是石头般沉甸甸的。     眼看到了崔氏院儿里,却见几个婆子牢牢把守在院门口,如蘅二话不说便要朝里面冲,万没有想到那些婆子竟敢公然来拦,死命拽着小娘子不让进去。     撕扯间,小娘子眸子都充红了,一把推开眼前的婆子,甩手就是一巴掌,把其中一个婆子打的都快冒了金星。     “都给我滚开!”     小娘子冷眼射过去,那些婆子虽忌惮的缩了缩手,但还是面色生冷道:“老爷吩咐了,不让任何人进去,姑娘请回吧。”     小娘子眸中一狠,拔腿就要朝里冲,那几个婆子却死死抵在门口,将如蘅生生堵在门口,如蘅已经害怕到极致,她害怕此刻冲进去看到的只是母亲的冰冷尸体,她害怕又是一夜间失去了整个天地,就这样悔恨的过一辈子。     不!她不要!小娘子眸中一凛,突然从袖拢中抽出一支明闪闪的金簪,转眼间就对上自己的脖子,愣生生刺出血印来。     那几个婆子登时吓得见了鬼一样,腿都软了,跪在小娘子脚底下哭嚎:“三姑娘,我们这些老婆子可禁不住您这样吓,快,快把簪子给我们。”     周围的丫头们也吓得不清,今儿若真是三姑娘出了事儿,她们非得全拿命去赔,只见跪在前面那婆子颤颤巍巍试探地将手伸向小娘子,小娘子却抬脚就踹过去,把那婆子踹的哎哟连天直叫唤,滚了一地,倒是把后面的婆子也给压在地上去。     小娘子抵着金簪,抬脚踹开院门,过了穿院就听见了偏屋里充斥着丫头们的哭喊,房门落着锁,其中锦衾撕心的哭叫却是让如蘅的心都颤了。     小娘子赶着跑到崔氏屋门口,门口的婆子们看到小娘子雪白的颈脖渗着血珠子,金簪死死抵在那,面色满是决绝与冷凛,都吓得呆在那儿,知道会拦出大事儿来,只得跪在那请小娘子放下簪子,却是眼睁睁看着小娘子“哐啷”一声踹开房门,踢开门那一刻,如蘅手中紧紧攥着的簪子差点落在地上。     只见高高的房梁上,悬着一根雪白雪白的绫子,那么的纯净,那么的洁白,然而绫子的那头悬着的却不是别人,是她的母亲,是日日温声儿唤着“蘅儿、蘅儿”的母亲,小娘子疯了一般冲上去想抱崔氏晃悠悠的腿,然而小娘子力小,根本无能为力。     小娘子突然冲向门口,门口的婆子只看到疯了一般的小娘子,双眼通红,一双眸子满是杀意与冷凛,金簪向脖子又刺进一分,嘶哑的吼道:“去把母亲抱下来,快去!”     那婆子看到屋内的一幕也吓坏了,连滚带爬的几人将崔氏合抱下来,小娘子冲过去,一把推开众人,抱住崔氏的身子,手上的血迹沾在崔氏的衣裙上,泪水滑落,顺着沾在嘴唇上,这一刻如蘅才明白,泪也会是苦的。     “母亲,我是蘅儿啊,母亲你快起来啊,你不要吓我,快起来啊母亲,母亲。”     小娘子死死抱住崔氏不肯松手,身边儿的婆子试探性地将手放在崔氏的鼻尖,手猛地一颤,小娘子抬眸一把打开婆子的手,语中满是森冷的肃杀之意:“拿开你们的脏手!”     婆子吓得嘴唇翕合了一下,才哽了一下道:“三姑娘,太太已经……去了。”     “滚!都给我滚!”     小娘子满是杀意恨向在场的人,半是哽咽半是嘶吼道:“去找大夫,去找大夫!不然我要你们都给母亲陪葬!”     这一刻,小娘子的气势俨然前世那个万人的掌控者一般杀伐凌厉,然而却终究掌控不了命运。(小说《御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三章 复生 - 御嫡 - 若相姒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御嫡》更多支持!眼见着婆子们一个个吓得没了人色,只能苦着脸自认倒霉,偏偏摊上这事儿,今儿能不能活命只怕都要成问题了,一边儿是老爷,一边儿是姑娘,哪边儿敢轻易得罪啊,上面出了事儿,顶缸的终究是她们这些下人。     就在这时,一抹绛红的衣裙出现在门口处,如蘅抬头看过去,却是妆容姣好的锦娘站在那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绾起的发髻有些微散乱,气息微喘,想来是赶着过来的缘故,面色都有些潮红着。     ‘锦娘。‘小娘子看着眼前的女子满是亲切,再也支不住,语音中带着哭腔,泪水一颗一颗砸了下来。     锦娘看到眼前这一幕,再也不迟疑,三步作两步急着上前,温声道:‘姑娘不要哭,先将太太平躺在地摊上,让我来看看。‘     小娘子一听,骤然收住了眼泪,她记得,许先生精通玄理岐黄之术,锦娘跟着许先生这么久,必然也知道一些,忙点头顺从的将崔氏平放在软软的地毯上,抬袖擦去糊了满脸的泪痕,安安静静的跪坐在那儿看着。     锦娘面色骤然严肃,凝了眼众人道:‘都退下去,不要围在这儿。‘     婆子们迟疑了片刻,只见小娘子冷眼一凌:‘还不快下去!‘     登时婆子们都忙不迭儿地点头弯腰退下去了,锦娘看了眼不同与往日的小娘子,不再多想。从袖拢中抽出一个包着的锦帕,快速打开,只见里面横放着几排白灿灿的银针,亮亮的直晃人眼。     如蘅到底是外行人,只能静静在一旁不眨眼地看着。感觉一颗心都被人握在手里,随时都会被捏碎一般不安,紧张的快要屏息了。     只见锦娘毫不犹豫地在崔氏身上的几处地方快速下针,如蘅瞧到锦娘额角渐渐渗出几分汗意,手中不由紧紧攥住,指甲深深抠进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就在这时,锦娘眉头微一皱,面色有些迟疑,手捻着针停在一处,却迟迟不曾刺下去。额角的汗已是豆大,如蘅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紧张的几乎要晕厥了。     只见锦娘终究眸中一定,小心地刺了下去,然后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的看着躺在那的崔氏,如蘅似是明白了几分,也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她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而结局。一个是天堂,一个却是地狱。     眼见着崔氏还没有丝毫起色,面色仍然苍白如纸,锦娘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如蘅的泪水已然模糊了脸,快要支撑不住了。     却未想到就在这时。崔氏眉头微动,面色一皱。偏头迷迷糊糊吐出一口乌血,又躺了回去。     如蘅惊得就要哭出声来。却见锦娘深松了一口气,温语安慰道:‘姑娘放心,太太已经脱离危险了,这会子只是体力不支晕厥了,恐怕要休养许久。‘     如蘅惊滞地看向锦娘,眼见着崔氏渐渐回了微弱的气息,心下激动地扑到锦娘怀中,小娘子呜咽道:‘锦娘,我好怕。‘     这一刻锦娘的心也软了,怀中搂着软软的小娘子,一下一下替小娘子顺着背温语安慰道:‘姑娘不要怕,太太没有事了,锦娘也在这里,姑娘已经长大了,都能保护太太了。‘     小娘子听着锦娘温软的声音,感受到怀中的温度,突然有一种母亲的感觉,那么温暖,那么安心。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门外窸窣的衣裙摩擦声,小娘子像警惕的小兽一般倏忽身子一紧,从锦娘的怀中出来,凝着敌意的看向门口处,却见花袭搀着佟母踏进高高的门槛儿,看到这一幕,饶是佟母都生生定住了步子,眸子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更别说花袭这样体面的丫头了。     只见崔氏就那样躺在地毯上,雕花桌子旁的圆凳倒在一旁,一条雪白的白绫沾着鲜红的血迹,更显得亮的刺眼。而小娘子手中紧紧攥着一根尖利的金簪,雪瓷一般的颈上一条深深地血痕已经结了壳,却还渗着血珠,愣生生红湿了衣襟,就连小娘子攥着簪子的手都血迹斑斑。     佟母碰到小娘子充满敌意和冷厉的眸子,心中一震,也惊的不轻,老太太方才看到院外一片人仰马翻,院子里满是丫头们的哭号,而眼前又是这般一片狼藉,一切都再明白不过了。     这是孽啊,都是天做的孽啊。佟家清名了一辈子,就算是在老国公手中变了几分,也从没有闹到这般地步。     老太太紧紧攥着手中的杖子,微微阖眼,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元晦真是她的好儿子啊,如今都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宠妾灭妻的好事来了,她这个老太婆难道是死了不曾?她如今已经不明白,为何自己老了老了,却要被这些个后人们折腾的吃不好,睡不安,难道她死了进了棺材,还无颜面去见佟家列祖列宗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教出这样的儿子,落得今日这般几近妻离子散的地步!     老太太满是苍凉的摇了摇头,渐渐睁开眼,看到眼前冷的凛然却越发心疼的小娘子,终是微微弯身,招了招手,慈和温语:‘三娘,来,到老祖宗这儿来。‘     一声暖暖的‘三娘‘瞬时化开了小娘子的心,小娘子周身泛着敌意与冷凛渐渐褪弱,眼圈红的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一样,一颗一颗泪珠子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毯上,晕开一团。     ‘老祖宗。‘     小娘子再也支持不住,从地上起来,一个步子扑到佟母的怀里,蹭在佟母怀中像是把这十三年的泪水都要哭出来一般。     ‘老祖宗,蘅儿差点失去母亲了。‘小娘子哭的哽咽,几近上不来气儿了快。     佟母搂着怀中柔柔的小娘子,感受到小娘子微微颤抖的恐惧,心下一软,眼角竟也凝出几分泪来,稚子无辜,受苦的终究是这些孙儿。     ‘三娘不要怕,有老祖宗在,没有人敢做什么。‘佟母一下又一下顺着小娘子的后背,想让小娘子及能喘匀气儿。     眼见着小娘子在怀中抽泣,佟母眸中一凛,嘴角倏然沉了下去:‘大太太还躺在地上,还不快请到榻上,都在这里戳尸么?‘     身后的婆子一听佟母发了脾气,哪里敢有丝毫怠慢,麻利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崔氏请到里屋去。     佟母看到一旁的锦娘,瞥到锦娘手中的银针,微微颔首,语气稍缓:‘多亏了你了。‘     ‘老太太言重了。‘锦娘微微颔首。     佟母瞥了眼身后:‘还不去请大夫来。‘     花袭还没反应,小娘子身子一紧,倏然道:‘母亲是锦娘治好的,就让锦娘替母亲看着吧。‘     佟母微一愣,瞧到紧张的小娘子,知道小娘子在顾忌什么,终究道:‘那也得寻大夫替你看看伤,刺得那么深,老祖宗看着也心疼。‘     小娘子微微垂头,佟母道:‘罢了,锦娘,你好生照顾大太太。‘     锦娘抿首不语,小娘子这才抬起头来,佟母慈和笑道:‘这样可好?‘     小娘子点了点头,佟母爱怜的摸了摸小娘子的头。     ***     推荐好友新书:《活寡》     她怀过孕,滑过胎,掐死过自己的亲生儿子,斗死过几个姨娘,最后被丈夫一刀捅死了。     怨妇重生,这一次,她只想活着整死其他人。     [bookid==《活寡》](小说《御嫡》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ps:大家好,由于近日作者君去了一个条件十分艰苦的地方,导致文文不能加更,也不能每日定时更文,作为姒姒的好友,今日的文是我替她代发的,顺便过来替姒姒向各位读者说一声抱歉,不过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作者君又能变成勤快的小蜜蜂了。~o(n_n)o~     十分抱歉,鞠躬,再鞠躬!           第四章 处置 - 御嫡 - 若相姒     锦娘瞥了眼眼前的佟母,微微抿首道:“老太太,那我便先下去替大太太开方子煎药了。”     佟母微微颔首,锦娘抬头正欲下去,却瞧见了小娘子不放心的眼神,因而出声安慰道:“三姑娘放心,我会亲自为大太太煎药,不会假手于他人。”     小娘子眸子微一缓,感激道:“有劳锦娘了。”     锦娘微微抿了笑意,便敛步退了下去。     眼见着佟母要朝榻上去,小娘子忙上前搀扶着,佟母扶着小娘子的手缓缓坐在榻上,矍铄的眸子睨了眼屋里的婆子,眼神倏尔变得极沉,就像是苍苍的白雾,看不明也摸不到。     下面的婆子硬生生顶着老太太的目光,藏手也不是,搁脚也不是,只能干杵在那儿,深埋着头,乍一眼瞧着没什么,其实一个个早已颤的没了德行,背上汗涔涔一片。     她们心里很清楚,今儿这事,是她们的错不是她们的错,都得顶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老爷太太不过平日里拌个嘴,大太太因为近日精神不济,一时糊涂了,他们糊涂了,难道你们也糊涂了不成?”     老太太的声音看似不高不低,可那些老婆子都是有眼色有耳力的,一听到老太太语中的冷厉,早悔的肠子都清了。     人老太太倒是把话圆称的好,险些闹出人命的事儿,愣是两句话给说成小两口小打小闹一般寻常,这个中缘故她们还能有不知道的?可谁敢上去说句不是?只怕是活腻了。更何况如今的她们恨不得什么都不知道,有句话说得好,知道的多活不长。     “是奴才们糊涂了。老太太息怒。”     眼看着婆子们一个个缩着脖子,老太太冷凛的扫了一眼,声音不高却是吓得有些人腿都软了。     “方才在院门口看门的是谁?”     一听这话,方才拦住小娘子打死不让进的婆子连滚带爬的过来抖抖索索道:“回老太太,是奴婢几个。”     佟母看都不曾看一眼。骤然冷喝道:“猖狂的东西,老了越发没算计了,留在院里竟成了祸害了!”     那几个婆子一抖,便听到上面佟母冷声喝道:“邢喜家的!”     这一声可惊的在场的众人一身冷汗,都是府里这些年摸爬滚打过来的,她们都知道。邢喜家的可是老太太侯府里带过来的老人儿了,别瞧着人家面上温言和善好说话,若论起收拾人来,那手段只有你想不到的,还没有人家做不到的。到她手上非得脱层厚厚的皮!     瞧着那邢喜家的倒不急不慢,沉沉稳稳的走过来:“奴婢在。”     老太太睨了眼邢喜家的:“你如今也学会偷懒耍滑了,连府里的下人如今都管不得镇不住了。”     邢喜家的稳稳立在那儿,不言不语,甚是谦谨。     老太太脸色稍霁,睨了眼那几个婆子对邢喜家的道:“你是我带过来的,在府里也是老人儿了,规矩应当比谁都清楚。”     邢喜家的自然明白老太太语中用意。瞥了眼身后的那几个婆子,微微躬身道:“老太太放心。”     话刚毕,邢喜家的登时眼一凛。便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进来,二话不说就把人给连拖带扯的拉了出去。     屋内瞬时死一般的沉寂,佟母手中拨珠子的手骤然一停,微微阖眼,语中稍缓道:“三娘,去里屋看看你母亲吧。”     小娘子微一顿。瞥了眼下面的人,糯糯的点头。便加快步子朝里屋去,刚走到门口。小娘子身子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骤然转身强自镇定的走向佟母。     佟母听到了声响没有睁眼,只听到小娘子糯糯得声音,像糯米团子一样柔。     “老祖宗,蘅儿一直没瞧到锦衾她们,母亲这会子身边也没个能伺候的人……”     小娘子的话语没入四周的沉寂中,下面的人一听,都没敢搭声,连个喘气儿的都没了。     如蘅心里也跟敲鼓一样咚咚的,手紧紧攥着帕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等着佟母的回应。     佟母眉头微微一皱,缓缓睁开眼睛凝眸看向小娘子,小娘子极尽让自己面色镇定。     佟母一颗一颗拨起珠子来,话语不温不沉:“做奴才的,连主子都伺候不好,照顾不周,留在身边儿将来只会越来越没规矩,这样的奴才不要也罢。”     小娘子手一抖,只见佟母面色沉静道:“花袭,一会子从我屋里拨几个细心有分寸的丫头给大太太屋里,明儿个再从下面挑几个勤快的粗使丫头过来。”     花袭快速凝了眼小娘子,便要应声。     “老祖宗。”     小娘子骤然出声,佟母缓缓凝眼过去,只见小娘子糯糯道:“锦衾,眉染和五儿都是随母亲陪嫁过来,伺候了好些年了,什么规矩习惯都摸得透,母亲一向最离不得她们,如今母亲身子不好,若是没了她们,其他的丫头再机灵只怕也比不过她们这些老人儿用的惯。”     佟母细细凝着小娘子,小娘子终是缓缓开口,似是无意般道:“锦衾她们向来是稳重忠心的,虽然嘴笨了些,性子也闷了点,做事却是可靠的。”     佟母看着小娘子的眼神越发深意,当了这么多年家,如何不知小娘子想表达个什么?嘴笨沉闷人忠心,便不会乱说话,沉寂了许久,小娘子只觉得人都快僵了,方听佟母蓦然出声。     “人留在身边儿,罚却是不能免。”     小娘子心一抖,佟母偏首看向花袭:“罚三个月月例银子。”     小娘子这一听,才松开了手心儿,却不知里面早已是一层汗意。     待锦衾她们几人进来,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衣裙皱巴巴的,泪痕糊了脸,看起来狼狈的紧,看见了小娘子皆凝出泪来,终究看到老太太在,都生生压了下去。     佟母深深凝了锦衾三人许久,方沉声道:“伺候不周,原该是放出去的,既然姑娘看重你们,我这老婆子今日也就不做这黑脸,不过若是日后再不会当差,不做个本分人,那便别怪老婆子了。”     锦衾她们瘦削的身子一颤,忙道:“是。”     老太太语中的意思她们自然明白,以后在府里安守本分,不要胡言乱语,否则就是老太太也不会轻易放过。     待小娘子缓着步子朝里屋去,刚走进门口,便微弱听得佟母骤然寒厉的声音。     “……都处置了……任何闲言碎语,花袭就不要插手了。”     听得邢喜家的沉然应声,小娘子和身后的锦衾她们身子一震,陡然一震凉意,这时小娘子才发觉自己僵的已经木然了。     花袭插不得手的,自然是原在大房屋里的丫头们,因着都是在府里一起玩笑长大的,老太太自然不会放给花袭处置,邢喜家的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出手狠辣,小娘子心一懈,能救得锦衾她们三人已是幸运,再多的,她已是无能为力。终究只因为今日她们知道的太多,看到的太多,老祖宗绝不会让这么多威胁存在。     杵立了许久,小娘子才发现自己已满是冷汗,人都有些木然。     (ps:今天双更,下午五点第二更。姒姒腆着脸来求个打赏,粉红票票)(未完待续)           第五章 母子 - 御嫡 - 若相姒     宁寿堂外沉静一片,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廊下立着伺候的丫头,偶尔风过,刮得树叶哗啦作响。     宁寿堂内寂静的只有角落的西洋钟“哒哒”走着,糊着桃花玻璃纸的房门紧紧闭着,透过窗纸倏尔一束阳光微微洋洋落进来,晕在佟母面无表情的侧脸上。     佟母静静坐在黄花梨六螭捧寿塌上,微微阖着眼,不言不语,就连眉毛也不曾抬一下,只一下没一下的拨着佛珠,身边的茶盏早已搁的没了热气儿。     是的,身旁的佟维信已然有些压不住,老太太打一寻人叫了自己过来,便对自己不搭不理,一杯滚烫的茶愣是搁的凉苦难以下咽。     瞥了眼西洋钟,佟维信终究开口道:“老太太寻儿子来可是有事?”     若论老太太的用意只怕没有比佟维信更明白的了,不过既然老太太不开口,他也断没有给自己断后路的理由。     佟母缓缓睁开双眼,淡淡瞥了眼佟维信手边儿的那杯茶,不温不急道:“坐了许久,喝杯茶吧。”     说着佟母“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佛珠放在桌案上,毫不迟疑地伸手端起案前的那杯冷茶就要递向嘴边。     “茶放久了,凉苦的很,老太太若是想喝,再唤丫头们换一杯。”说着佟维信偏头正欲唤人。     “凉苦?”     佟母倏然冷笑一声:“可不是,心凉了,可不就该苦了。”     佟维信脸色微微有些下沉,冷然不再言语。     佟母一扬手,倒是喝了半口。缓缓将茶盏放在案上,眸子有些飘渺的看着那一抹光晕,半是回忆半是感慨:“从前老国公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如何不让人心凉?凉到最后连苦只怕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木然。”     佟维信眉头一动。不动声色的睨了眼老太太,倒是毫无感慨的睨眼道:“三妻四妾古来有之,更何况公侯之家?再者,父亲那时妾室虽多,但也从未曾危及母亲您的地位,时至如今。您依然是靖国府的老国公夫人,朝廷的一品诰命,可见父亲从来敬重与您。”     “敬重?”     佟母眉一凛,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冷笑一声:“你以为相敬如宾便是夫妻?”     佟维信眉眼一沉,不再应声。佟母冷冷道:“更何况我王氏何曾有他敬重才能保住今日的地位?”     佟母冷眼睨向自己的儿子:“元晦你记住,你,还有廷奕如今的位置,不是你那靖国公的父亲给的,是我这个老婆子在这靖国府里拼杀,踩着无数的尸骨夺回来的!”     佟维信眉头微蹙,便见佟母厉眼道:“你以为你如今这靖国公的位子便来的那么容易?你可曾知道为了你这个位子我除掉了多少佟氏的子孙?染了多少的鲜血?”     眼前的佟维信愈发沉默,终究缓了语气道:“是儿子一时糊涂了。”     “你糊涂?”     佟母冷哼一声:“不是你靖国公糊涂了。倒是我这瞎老婆子糊涂了,竟不知我的大儿子如今越发有了能力,早已不需要我这老婆子在一旁指手画脚了。都是我这老婆子没眼力,倒是挡了你的路了。”     佟维信眉头骤然一颤,脸色愈发黑沉:“母亲言重了。”     佟母眼眸一抬:“我这老婆子可曾说错了什么?我这老婆子尚还硬朗地坐在宁寿堂里,你就能堂而皇之的做出杀妻灭子的事情来,莫不是我这老婆子如今在你眼里已经当是死了?”     佟母声音骤然一抬,佟维信听了。已然面色沉静道:“母亲这句话儿子不懂。”     佟母嘴角凝起一丝冷意:“当初若非我这老婆子拦,那铮哥儿只怕不是躺在床板儿上三个月。该是在棺材板儿里躺一辈子。”     佟维信眸中一冷,便听佟母继续道:“大房的事尚未定论。你便光明正大的去逼妻自缢,就是老国公还没这等气魄,你倒是比你老子强!”     佟维信再坐不住,沉然欲说话,便听得佟母道:“我当初已说过,既然你已经弃嫌老婆子碍眼,金陵倒是个养老安神的好地儿,远比坐在这金堆堆里睡得不安生强,老婆子大可去金陵,这靖国府自然是你靖国公一人的。”     佟维信倏然抬眼,眼眸生冷道:“母亲,儿子一直有一句话不曾言,究竟是我这儿子亲,还是崔氏与你亲?母亲竟次次与外人对付儿子?”     “对付?”佟母眼眸一颤,是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事事为她这儿子谋划,算计,竟要换来母子成仇的一天么?     “崔氏被贼匪劫去,三天方还,如今朝堂,坊间,甚至是整个金陵城都传遍了,人人皆笑我堂堂靖国公戴了一顶绿帽子,如今我看到崔氏便会想起那些政敌讥笑的眼神,就是因为她的存在,才会日日提醒我如今的可笑!如此不洁之妇,难不成母亲还要逼着我日日供起来不成?”     佟维信倏地怒然起身:“儿子的确让崔氏自缢,如今儿子丝毫不后悔,后悔的只是没有亲手了结了那个贱妇!”     “元晦!”     佟母再也压制不住,拍案而起,只听“啪”的一声,手中那串佟皇后赐下来的菩提珠子愣生生断了线,“哗啦啦”佛珠落下,滚了一地。     佟母倏然眼风射过去,抬手指着佟维信厉生生道:“你以为逼死了崔氏你便能堵住天下人之口吗?”     “你可曾想过尚在疆场厮杀,立下战功的铮哥儿?可曾想过朝堂上愈发后起的筠哥儿,又可曾想过府里尚还有个小娘子?”     佟维信冷冷道:“他们皆是我佟家人,流的是我佟家的血。”     佟母倏然冷笑:“他们还是崔氏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还有一半崔氏的血,你们是血缘割不断,难道他们与崔氏便能割断了?难得你以为这三个儿女能接受一个逼死自己母亲的人?更何况崔氏一死,崔家你该如何应付?天下揣测又该如何应付?”     佟维信眸子深凝,陷入了沉寂,佟母缓缓道:“元晦你不要忘了,太子也曾插手此事。”     佟维信眸子微震,便听得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佟母冷然起身道:“元晦,我若是对付你,便会眼睁睁看着你终有一日落得众叛亲离,父子成仇的那一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佟母眼也未抬,转身走进了后堂,只留佟维信静静立在那,双拳紧握,眸中冷厉如寒潭一般,而脚边尚还躺着那几颗孤零零的佛珠。(未完待续)           第五章 做戏 - 御嫡 - 若相姒     如蘅在崔氏院里守了两夜不曾离开,眼瞧着院里院外的丫头婆子都换了个光,虽看着眼生,做事干活却是利落勤快的,小娘子将一颗心揣了许久都未放下,如今看到佟维信已然两日未踏足,也暂时安了一些。     屋外各司其职,屋内丫头们都打着精神伺候着,因着崔氏仍在昏睡中,连香炉小娘子都未让点。     锦衾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小娘子强撑着脑袋趴在床前,微微有些虚白的小脸看起来恬静极了,就连时间都停滞了一般。     崔氏躺了几日,小娘子便足足守了几日,喂药擦洗丝毫不让他人动手,偶尔锦衾才能说动小娘子歇下来,代劳两回。眼见着崔氏面色渐渐有了起色,小娘子瞧着精神却是越发疲惫,眼下些许乌黑,熬得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般。筠哥儿瞧着心疼,也只得劝动一两次。     锦衾微微叹了一口气,上前又老生常谈般劝道:“姑娘去歇歇吧,太太也快醒了,若是瞧到姑娘这般也会心疼的。”     小娘子摇了摇头,却是不发一语,锦衾瞧着小娘子雪白的颈脖上缠着的几圈纱布,不由叹息,小娘子是孝顺,却孝顺的都忘了自个儿也是个病人了。     小娘子紧握着崔氏的手,将崔氏温热的手心儿紧紧贴在脸颊边,感受着那抹熟悉的温度,正在小娘子失神时,却陡然感觉到手中的那抹颤动,小娘子身子一震,骤然抬起头来,竟瞧到崔氏眼皮微微动了动。渐渐睁开眼来。     小娘子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眼睛却眨也不敢眨一下,好似一闭眼,眼前的一切都是梦罢了。     “母亲?”     小娘子小心翼翼地试探声落在锦衾耳中,锦衾忙两步走上前去。果然瞧到崔氏醒了,激动的不免一阵发酸。     崔氏好容易睁开了双眼,屋内的光晕却是适应了半天,才渐渐看到眼前双眼通红,模糊着泪,站在床边儿的小娘子。     崔氏身子猛地一颤。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如今瞧到小娘子好好地站在那儿,心里一抽,虚弱的抬起手激动道:“蘅儿。”     小娘子一把扑上来,紧紧抱住崔氏嚎啕大哭。那声响能震出几条街去。     崔氏既心疼又幸福,轻轻地抚着小娘子的髻儿,明明泪水都已沿着滑到嘴边儿,却还扯着笑意如从前般道:“咱们的蘅儿不像是靖国府的三姑娘,倒像是东海龙宫的三姑娘了。”     骤然听到熟悉的笑语,小娘子心中没来由地一暖,不像从前那般不好意思的默然不语,反倒是哭的愈发厉害。     崔氏瞧着小娘子这番模样。嘴边渐渐荡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是的,经过了那一遭。她才恍然发觉,能怀里软软的搂着小娘子,说着笑语,看到小娘子腻在自己怀里哭便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了,原来不知不觉,她也被儿女们融化成了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母亲而已。     锦衾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险些陌生的一幕。眼中含着泪水,嘴边却凝着笑意。     崔氏骤然发现小娘子脖子上缠着的纱带。眸中一定,看向床前的锦衾道:“蘅儿受伤了?”     锦衾低头抹了泪。瞥了眼小娘子,语中愧疚道:“姑娘为了救太太,被那些黑心的婆子拦在外面纠缠,所以姑娘才……”     锦衾语中渐渐哽咽:“愣生生用金簪抵着自己,都是奴婢们无能,才累的姑娘。”     崔氏震惊的看向小娘子,就跟割去了一块儿心一般,撕扯着,生生的疼,崔氏紧紧搂住小娘子,手轻轻抚着小娘子雪白的颈,颤颤巍巍道:“疼吗?”     谁知小娘子抬袖一把抹了泪,直愣愣的摇头,还扯起笑意道:“不疼,府里的药矜贵的很,母亲放心。”     崔氏瞧着小娘子这般样子愈发心疼,一把将小娘子紧紧搂在怀中哽咽道:“平日里连手指都未划破过,怎么会不疼?更何况小娘子皮肤嫩,若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小娘子为了怕崔氏难过,便笑着凑趣道:“若是留了疤没人要,我便跟着母亲一辈子,哪儿都不去。”     崔氏如何听不出小娘子的用意,这才佯装笑嗔道:“我可不想你陪我一辈子,再说了,就是留了疤,我们蘅儿也是抢手的小娘子。”     小娘子一听崔氏的话有些无语,抢手,怎么听也不像是形容人的。     母女就这般絮絮叨叨,你一言我一语,锦衾看的出来,自家太太自醒后似乎变了,就好像事骤然抛开重负一般,再不压着自己了。     就在母女俩温情时,突然有人挑了软帘进来,锦衾微一颤,一瞧着是眉染,方松了一口气。     “太太,姑娘,方才外面来报,说是太子来了。”     崔氏母女微一震,有些惊讶的看着彼此,然而此刻的如蘅心中却是清朗一片,因为她知道,太子的到来或许于她们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这厢佟维信一听到太子殿下已到了府门口,忙带着家仆朝府门口赶,老远儿瞧着一身儿常服打扮的齐毓从远处走来,提步上前拱手道:“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太子爷恕罪。”     齐毓牵起一抹笑意,抬手亲自扶起佟维信道:“佟国公快请起,不必多礼,原是我不请自来。”     佟维信眉眼带着笑意:“哪里哪里,请太子殿下移驾正厅。”     齐毓微微颌首,便同佟维信一路说着话进了正厅,待丫头们恭恭敬敬奉茶上来。     趁着抬手饮茶之时,佟维信睨了眼太子的神色,假意抿了一口茶,方笑道:“太子可是刚从南郊祭天回来?”     齐毓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颔首:“原本昨日便能到,途中耽搁了些事,才至今日。”     佟维信笑着微微颌首,凝眼看向齐毓道:“太子爷不顾舟车劳顿,今日来府中可是有事?”     齐毓脸色渐渐沉稳了些,敛去了笑意道:“不瞒佟国公,今日来此的确是为了一件事。”     齐毓看到佟维信投来的目光方道:“是为了那一日京郊偶遇靖国夫人之事。”     佟维信手中微微一颤,登时起身撩袍便要跪下,惊得齐毓忙上前扶住佟维信下沉的身子道:“佟国公这是何意。”     只见佟维信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眉头凝着,眸中微微湿润,满是感激的颤声道:“臣代拙荆,阖府上下谢太子殿下搭救之恩。”     齐毓忙扶起佟维信道:“佟国公快请起,万不必如此,那日我也不过举手之劳,何以如此,实在言重了。”     只见眼前躬着腰的佟维信连连摇头,紧紧扶住齐毓的手颤巍巍起身,竟有些哽咽道:“当日若非太子爷,只怕拙荆便……”     眼瞧着朝中向来稳重的老臣险些要老泪纵横一番了,齐毓忙宽慰道:“如今靖国夫人已平安归来,佟国公该高兴才是。”     佟维信这才连连点头,缓着声儿道:“太子爷说的极是,是臣一时糊涂了。”     齐毓瞧着眼前的佟维信,嘴边牵起笑意:“佟国公与夫人如此伉俪情深,让毓深为感动。”     佟维信面色稍缓了些,嘴边渐渐扬起笑意谦逊道:“太子爷言重了。”     佟维信抬手抹着胡须,半是回忆半是感慨的沉吟:“不瞒太子爷,拙荆嫁入府里多年,一向持家有方,对上孝顺,对下平和,又难为她为臣辛辛苦苦孕育了这三个儿女,如今陪着臣走过这么多年,不怕太子爷笑话,拙荆于臣而言,不仅是妻子,倒更像是亲人,知己,早已离不开了。”     齐毓看着眼前骤然凝着温和的笑意,全然不同于朝堂上的靖国公,眼前渐渐浮现了父皇的身影,从儿时起,他已记不起有多少次,父皇独自坐在已逝的母后旧宫出神,偌大的宫殿中只有父皇略有些苍凉的呢喃,那场景只让人觉得凄清,而眼前这一幕却暖人。(未完待续)           第六章 一波又起 - 御嫡 - 若相姒     佟维信静静睨了眼出神的太子,眸中敛去了一抹光亮,这才摇头笑道:“都是臣糊涂了,倒忘了问太子爷因拙荆一事来此所为何?”     齐毓的回忆骤然被打断,转眼对上佟维信探询的眼神,这方道:“我这次来是为了坊间的一些流言。”     说完齐毓眼眸一抬,凝着佟维信的神色,佟维信脸色黯然,眼眸颇为坚定,语中沉沉道:“太子爷不用说了,微臣相信拙荆必非坊间所传那般,外面那些无谓的人所说的话不过是无稽之谈,微臣从未放在心中。”     齐毓深深凝了眼佟维信,缓缓道:“不瞒佟国公,我这次来正是为澄清此事,还靖国夫人一个公道而来。”     佟维信眉眼一震,骤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齐毓,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方佯装激动道:“太子爷所说当真?”     眼瞧着眼前的佟维信激动的扶着扶手,人却微微前倾,俨然急的要起身一般,声音都有些许颤抖。     齐毓微微点头徐徐道:“那日我在京郊,恰巧遇到靖国夫人被贼匪追赶,靖国夫人险些伤于刀下。”     佟维信骤然抬眉,眉头微皱,便听齐毓继续道:“情急之中,贼匪被我一箭毙之,只因那时我并不知靖国夫人的身份,恰巧那日我受父皇急召回京,而靖国夫人又晕了过去,因此我才派了亲卫将夫人送至京郊安全之所,便先赶回了京城,后来第二日夫人才醒,而我恰好去往南郊祭天。亲卫得知夫人的身份这才亲自送回府上,只怪我那两个亲卫急着赶往南郊,因而未把话说清便走了,这才闹得如此局面,说起来也是我之过。”     佟维信眉头越蹙越深。而这时却听齐毓道:“对了,我的亲卫在追赶贼匪时,从一个将死的贼匪口中得知了些许线索,还在贼窝中发现了一封准备送往靖国府的信。”     佟维信惊滞的看向齐毓,齐毓缓缓从袖中抽出信来,递到佟维信面前。佟维信只有瞬时的迟疑,便接了过来,打开时佟维信的面色却有些沉抑。     “从贼匪口供和信中来看,贼匪是看夫人的车马便知非富即贵,劫持夫人只是一心求财。至于为何此信过了两日未发,原是因为贼匪在劫持夫人后才知道身份,对靖国府和官府一时有所忌惮,因而考虑了良久,至于旁的,因为那时夫人衣服破损,因此我的亲卫便擅自做主,让借宿的那家女眷为夫人换了。”     齐毓眼眸凝向佟维信。而佟维信手中拿着信,头微微垂着,面色没入阴影中。让人看不出什么,过了许久佟维信手中微微颤抖,以至于连那封薄薄的信纸都在颤动。     “微臣谢太子爷今日这番话,若非太子爷这些证据,微臣竟不知如何才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还我夫人一个清白。微臣实乃感激不尽。”     佟维信眸中满是感激,说着便起身撩袍又要下跪。被齐毓忙一把拦住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佟国公不必如此。如今既然真相大白,外面那些流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佟维信扶着齐毓的手缓缓点头道:“太子说的是。”     然而孰不知,佟维信在抬头的那一刻眼眸却凝着分明的冷意。     有时候世间便是这般,有一句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前儿坊间还因为崔氏被劫持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愈发难听,如今却因为太子的突然到访,从前的一切都成了无稽之谈,流言不攻自破,平民百姓就是这般,眼瞧着这事已成定局,没什么可揣测琢磨的,转眼便被其他高门大府那些花花绿绿的消息给引去了。     流言消散了,如蘅那颗揣了许久的心也彻底落了下来,佟维信再也不曾来过崔氏的院里,相反西府薛氏却是常来谈天说笑的。而至于三房,自小娘子那一记响亮亮的耳光掴过去后,便足不出户,再也未露面过。     东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或者更确切的说,恢复了往日的尊贵与身份,而后院的三房相比却冷清了许多。     “没有想到她崔懿命如此硬,都是吊过脖子的人了,竟也死不干净,还让人给救回来。”     秋姨娘眸中凝着狠意,是啊,她原以为只要老爷亲自去逼她崔氏死,崔氏便该死绝了才是,但她竟不知老天这般不长眼,眼看着都挂在房梁上还能给救回来!     秋姨娘越想越恨的咬牙,攥着帕子道:“早知就该一杯毒酒灌下去,我就不信她能有那么硬。”     佟如荞面色虽不像秋姨娘那般带着凌厉的狠意,然而一个十二岁的小娘子,眸子却清冷的可怕,就好像一个黑潭,深不见底。     小娘子抬手抚过左脸,眼中便多了一丝寒厉,是的,她不会忘,不会忘记那日她佟如蘅当着满屋的下人给了她一巴掌,让她成为阖府下人的一个笑话!     “就算她崔氏这次大难不死,难不成她次次都能这般命好?”     小娘子眸中骤然闪过一丝阴冷,睨眼看向秋姨娘嘴边凝着一抹阴寒的笑意:“毒酒?母亲倒是提醒我了,既然白绫收不住她崔氏,我倒不信她崔氏能命硬的百毒不侵!”     原本正恨得咬牙的秋姨娘一听这话,眸中滑过一丝光芒,瞥眼看向眼前的小娘子,迟疑道:“你是说……下毒?”     小娘子眸中滑过一丝笑意,微微颌首不语,秋姨娘却蹙着眉沉吟道:“如此虽好,却怕终究会查到我们这里,如此连累了自己,却是得不偿失了。”     小娘子嘴边的笑意愈发阴冷:“那我们便让她们寻不到源头。”     秋姨娘看向小娘子缓缓道:“如果崔氏一死,偏偏让人寻不出死因,既然连为何死的都不知道,如何会查到我们。”     秋姨娘原本狐疑的眸子渐渐凝着一抹笑意,小娘子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语中阴寒道:“有一种毒名叫曼陀草,一朝不能致命,却能一日一日消磨人的精神,而中毒之人却与寻常无异,等到中毒至深时,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了!”     小娘子嘴角一扬,凝眸看向秋姨娘道:“只要我们能将此毒掺进崔氏日常接触的事物中不让人察觉,那时母亲便可放心,因为不出半年,崔氏便会无疾而终。”     秋姨娘眸中一亮看向小娘子,然而眉间渐渐蹙着道:“听闻崔氏屋内极为谨慎,也不知为什么,对崔氏所吃所穿所用的东西都极为小心,从前也未曾这般过,如今想将这毒掺进去,只怕不易。”     小娘子嘴角笑意渐深:“母亲放心,百密一疏,法子我已经想好了,母亲只看着便是。”     秋姨娘眼瞧着小娘子笑意渐冷:“崔氏外厉内荏,并非有多难对付,如今我却越发担心另一个人。”     秋姨娘揣度的看向小娘子:“谁?”     “佟如蘅!”     小娘子眸中森冷,就像是伺机张开毒牙的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就是身旁的秋姨娘看到如此,也不禁楞在那里。     (姒姒自认为这两天写的不太好,进程有点慢,所以后面又会开始新的波澜起伏,亲们尽请期待,还有姒姒开了个书群:399462655,进来探讨剧情或者催更提建议都行,只求不要太冷清,最后求个粉红打赏~~~嘤嘤嘤)(未完待续)           第七章 荣贵妃 - 御嫡 - 若相姒     (姒姒咬牙决定了,下一章直奔下一个高、潮去,虐渣的步伐又进了一步~~~)     秋日里的京陵不似暑夏那般火辣辣的,倒真应了一句秋高气爽,今儿又赶上了晴空暖阳,难得的好天气。     一辆宫车在前门大街缓缓行着,只听到车轮咕噜咕噜碾过的声音,车内的小娘子绾着少女髻,发间缀了几颗小指大小的浑圆珠子,身上一件儿织锦挑花攒珠石榴裙,外面儿罩一件儿盘金彩绣的斜襟小褂,抬手轻轻撩开晃动的车帘儿,瞧着外面儿已有些个摊贩卖起了早起的吃食。     静静放下车帘儿,即将进宫的如蘅此刻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是的,昨儿晌午宫里佟皇后身边儿的崔恩突然来了,阖府上下只当什么似地惊得许久,却是崔恩带了佟皇后的口谕,让小娘子进宫小住几日。     昨儿夜里崔氏急急忙忙吩咐丫头给小娘子打点这个,打点那个,倒不像是小住,反倒像是要长住了,若不是小娘子上前拦了,只怕崔氏都要让素纨把冬日的棉衣大氅带上了。     崔氏又扯着小娘子忧心忡忡的说这说那,只怕小娘子又如上一次进宫那般莽撞的违抗圣意,孰不知小娘子不担心自个儿,反倒是更担心崔氏。     如蘅不担心自个儿此次进宫会出什么岔子,因为她知道宫里有佟皇后顶着天儿,再说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有谁会偏偏与她过不去,母亲却不一般,三房的虎视眈眈。佟维信的薄情寡义,她如何放心的下,可饶是如此,佟皇后的懿旨她也是违抗不得的。     如今她不求别的,只求时间过得快一些。早些出宫回府,而母亲能够平平安安。终究府里还有老祖宗和大哥,她应是能安心的吧。     小娘子撑着手靠在车窗沿儿上,侧脸恬静的紧,眸子却飘忽着,不知道去了哪儿。     如上一次入宫一般。快到内苑时已有宫女内侍前来请小娘子下了宫车,另乘了暖轿再行,入了内苑小娘子不便再掀开轿帘,只得规规矩矩坐在那儿,只能听得暖轿“吱呀吱呀”的声音。     不知过了许久。如蘅感觉到暖轿轻轻落下,“唰”的一声,轿帘轻轻被掀开,一束阳光倏然射了进来,顺着光晕如蘅看到了笑意盈盈的槿言。     “姑娘请下轿吧。”     槿言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如蘅这才回过神,盈盈一笑,微微倾身搭手上前走出暖轿。     槿言笑着扶住小娘子道:“皇后娘娘刚起身。这会子在梳洗,姑娘先随奴婢进去吧。”     小娘子笑着微微颌首,便随着槿言进了坤宁宫内殿。穿廊入阁,一入寝殿,掐丝金兽香炉内的沉水香郁郁散散,宫女们都肃整的侍候着,一见着小娘子一行人,宫女素手打起层层的垂珠帘。如蘅敛着步子随槿言往最里面走。     两行碧色绫裙的小宫女端着盥洗熏香鱼贯而入,小娘子跟着槿言走进里屋。佟皇后微散着发髻,身着明色妆缎蜀锦褙子。衣裙上点着绛色团纹牡丹,斜襟及舒袖边的刺金花枝凤纹的做工都极为考究,佟皇后懒懒地坐在黄花梨五屏缠枝莲的凤纹妆台前,由宫女伺候着洗漱一番后,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漫不经心道:“昨儿皇上去了哪。”     身旁一个淡粉衣裙的宫女,如蘅认得出是佟皇后的贴身侍女西月,微微迟疑了一下,睨了眼佟皇后的面色道:“宸华宫。”     荣贵妃。     佟皇后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倏尔面色稍缓,抬手抚了抚发鬓淡淡道:“这个月宸华宫倒是热闹。”     西月听出了佟皇后语中的不愠,小心谨慎道:“宸华宫虽热闹,不过也没有圣上来坤宁宫的多。”     佟皇后嘴边扬起一抹冷淡的笑意,皇帝来她宫里是多,可那是为什么?多半是为了铮哥儿在西北打出了一片天儿,是皇帝尚且还需要她佟家,夫妻情分也是有的,只不过比起少年夫妻时,只怕已经所剩无几了,多的只是相敬如宾。     槿言瞧出了佟皇后面上的异色,脚下声响大了些,佟皇后听了微一偏头,却是瞧到了槿言带着娇嫩嫩小娘子走了过来,微微福身笑道:“娘娘,三姑娘来了。”     佟皇后眸中骤然化开了一池春水,嘴边笑意温和,招着手道:“三娘,来,过来。”     如蘅谨着步子走过去,佟皇后拉住小娘子的小手,瞥着小娘子恬淡的眉眼,温声儿道:“来的这般早,只怕还没用早膳。”     说着佟皇后偏首道:“偏殿可摆膳了?”     西月微微颔首道:“回娘娘,已经摆上了。”     佟皇后满意地点头道:“那便为我梳妆吧。”     西月退了两步,槿言熟络的上前,纤手拿起妆台上的莲纹木梳,便替佟皇后小心绾着发髻。     伺候皇后绾发于槿言已是轻车熟路,不过一会子便利利落落的,佟皇后柔软的发丝绾着端重却不繁复的发髻,戴着赤金八宝点翠碧玺钿子,鬓边儿插着暗紫的堆制绢花,耳边一对儿浑圆的镂空雕花金珠,装扮雍容稳重。     西月从小宫女手上接过一个雕花盒子奉上来,佟皇后淡淡瞥了一眼,看向身旁的小娘子柔和道:“三娘,替我选一枝簪子。”     如蘅微一愣,前世里也是这样,自她十三岁丧母养入宫中,便深深依恋上了佟皇后,每日都会早起在一旁亲自侍奉洗漱,佟皇后从不说什么,也不拦着,只不过每日都会让小娘子为自己选最后的珠钗。     眼瞧着眼前的小娘子微微走神,槿言忙暗里扯了小娘子的衣袖,如蘅刹一回神,正好对上佟皇后揣摩的眸子,因而脱口道:“那只绿雪含芳极好。”     佟皇后微一诧。倏尔嘴边荡起柔和的笑意:“槿言,替我戴上。”     是的,槿言诧异于当真是血缘之亲,小娘子竟与佟皇后喜好甚同,孰不知眼前的小娘子却是曾在佟皇后身边陪伴了十几年。     待刚用过早膳。槿言便进来道:“各宫都齐了,娘娘可要移驾?”     “走吧。”佟皇后放下手中的筷箸,发出清脆的声响。     槿言上前扶着佟皇后,佟皇后偏首看向小娘子道:“三娘,随我一起去吧。”     小娘子微一愣,但很快便娇俏的点点头。如前世那般熟络的挽住佟皇后的手臂,佟皇后微一诧,小娘子似才反应过来,正欲缓缓抽手,佟皇后却已提步朝外走。嘴边却凝着柔和的笑意。     待佟皇后一行缓缓走至正殿,只见各宫的嫔妃早已等候在那,如蘅抬眸看去,惠贵妃静静坐在右首,身着雪青绣海棠的滚边儿织锦裙,眉眼荡着柔和的笑意,同身旁九皇子生母王嘉妃低声说着话。     相比王嘉妃一身妃色镶领袖盘金绫裙,身旁四皇子生母陈裕妃则略显沉静。发髻点着点翠碧玺簪,着莲青斗纹印花对襟褙子,笑容随和而不失礼。陈裕妃下坐着和硕温悯公主的生母晞嫔甄氏。明显江南女子的柔美,一身蜜合攒珠妆缎裙,鬓边浅粉的流苏更衬得肌肤嫩雪。     荣贵妃高坐在左首,微微挺身靠在椅背上,发间戴着凤凰镶珠掐丝镂空赤金步摇,鬓边垂着赤金流苏。一身黄色镶领斜襟缎面褙子,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意。时而眼角微挑,听身旁三皇子生母萧恪妃说笑两句。     萧恪妃身旁则坐着和硕柔敏公主生母婉嫔夏氏。粉紫彩绣琵琶襟,一截儿墨色晕着浅绿的流苏柔柔落下,虽是吃着茶未说话,那一双眸子却常跟着左首的荣贵妃。     “皇后娘娘到。”     一阵衣裙窸窣,钗环碰撞声,佟皇后端然走向首座,各宫嫔妃皆敛着衣裙道:“皇后娘娘金安。”     佟皇后端着笑意:“都坐吧。”     众嫔妃回位时,佟皇后朝阶下的小娘子一抿首,小娘子便敛着步子,恭恭敬敬上来立在佟皇后座后。     王嘉妃眼快,一瞧着小娘子便惊诧笑道:“昨儿便听说皇后娘娘把府中的小娘子召进宫来住几日,我还不信,今儿可是瞧见了。”     小娘子不等提示,便已悄然步子走下去抿首福身道:“奴婢给娘娘们请安,愿娘娘们万福。”     王嘉妃笑着上前拉过小娘子,通身看了一眼,抿着笑意道:“瞧瞧,不过半年未见,小娘子越发水灵了,果真是皇后娘娘府里的人,和皇后娘娘和惠贵妃一样,有别家小娘子没有的气度,可见皇后娘娘府中可是块福地。”     佟皇后眼中凝着欣然的笑意,嘴上却道:“你啊,如今说话越发没有由头了,可别把小娘子惯着了。”     王嘉妃笑着看向众人道:“咱们公侯家的小娘子可不得惯着养么?”     各宫嫔妃泯然一笑,佟皇后凝着笑意未说话,看向小娘子的那抹欢喜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荣贵妃凝了眼对面语笑嫣然的王嘉妃,嘴角微微一瞥,凝眸逡向回到佟皇后身边儿的小娘子,嘴角扬着淡淡的笑意:“听闻小娘子的母亲,靖国夫人前些日子去京郊进香受了惊,不知如今可好了?”     殿中的气氛瞬时凝住,王嘉妃嘴边噙着尴尬的笑意,偷偷凝眼看向上座的佟皇后,只见佟皇后嘴边的笑意一沉。     “承蒙贵妃娘娘关心,母亲如今已好了许多,一切都多亏太子殿下出手相助。”     小娘子柔顺地垂下眼睑,看起来恭谨极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佟皇后瞧到眼里,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荣贵妃身份再如何荣宠华贵,太子始终是他人,却不是她的儿子,就凭这一点,她也只能屈居与她佟家之下。     荣贵妃嘴角微滞,上面佟皇后却抿着笑意,瞥眼看向晞嫔道:“前儿晞嫔身子不适,如今瞧着面色好了许多了。”     晞嫔一听点到了自己,忙起身离座,恭敬福身道:“嫔妾都是承蒙皇后娘娘护佑。”     佟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睨了眼一旁冷眼旁观的荣贵妃不温不沉道:“既是好了,晞嫔的牌子也该挂出来了,前儿皇上还问着呢。”     晞嫔诧异一抬头,脸上一抹红晕漾起,荣贵妃却再无笑意,冷睨了眼晞嫔,不屑地转过头,她最看不得晞嫔这般扶风弱柳的人,却未想到这样一个病秧子般的人却愣生生分了自己多少荣宠!     荣贵妃凝了眼上座的佟皇后,嘴边噙着笑意,却生硬的很,皇后倒是拿这晞嫔使惯了。(未完待续)           第八章 通敌 - 御嫡 - 若相姒     (又一个高、潮开始了,相信姒姒的处处是高、潮~求订阅,求打赏,鞠躬感谢)     如今不过刚入寅时,天儿还蒙蒙亮,秋日的清晨露水颇重,愣是凝了层层儿的雾气,缭绕在上空,久久晕散不离,走一步便让人觉得湿哒哒的紧。     京陵百姓家尚还睡意蒙蒙,孰不知这会子通往养政殿的太和宫宫门口已然有不少身着朝服的官员们陆陆续续而过,皆撩袍轻敛着步子,少有说话闲语之人。     而此时的后、宫内,粗使的小宫女,小内监早已洒扫忙碌起来,坤宁宫仍旧如往日一般,槿言吩咐宫女奉洗漱熏香这些物事,亲自携了小宫女们走进佟皇后的寝殿,一到了寝殿门口,便见小娘子早已梳洗妆扮好,俏嫩嫩立在那里,一见到槿言熟络的抿首一笑。     槿言微微含笑示意,早已没了原先的惊诧,只是脚下加快了步子,上前同小娘子一同进入殿中。     自小娘子进宫后,便每日早起等在佟皇后寝殿门口,随槿言一同侍奉佟皇后梳洗,记得第一日槿言还惊了一会儿,毕竟哪个年轻小娘子不爱贪睡的,不过佟皇后瞧着了,却是不曾言语什么,可眼中的暖意,嘴边的笑意却是越发的深了,如此这仿佛成了一个成规一般,无人打破,以至于如今再自然不过了。     是的,小娘子一进宫让坤宁宫上上下下都有些惊讶,小娘子举手投足的规矩礼仪,丝毫不逊一个在宫里打磨多年的人,让人恍惚觉得这第二次进宫的小娘子已然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一般。再自然熟络不过了。     加上小娘子性子和气又不骄纵,因而不过这几日,便已经得到了坤宁宫上下的一致好评,就连王嘉妃也极喜欢小娘子,常在与佟皇后说笑间夸赞两句。若说佟皇后如何?那还用问?嫡亲的侄女儿,又这般聪慧懂礼,识人眼色,如何教她不喜欢?说是把小娘子当自己的亲女儿一般疼一般喜也不为过。     可是这平静的日子过久了,那便要小心了,这日子就是这般。若是过的好了,舒坦了,便要小心陡然的变故,可若是日子过的不好,那就更得小心。只怕这往后的日子会更差。     这会子后、宫,前朝,京陵,乃至于整个大周尚且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今日的日头照常东升西落,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孰不知,此刻京陵的东城城门刚刚打开。便有一匹快马疾驰而入,趁着沉沉的夜色飞一般朝宫中去,让睡眼惺忪。尚且晕晕乎乎的守城士兵都揉了揉眼,只当自己看错了……     养政殿内外此刻立满了早朝的官员,皇帝静静坐在那,见下面的朝臣没有什么要奏报的,便寻常般睨了眼身旁的苏培全,苏培全会意地微微躬身。倏尔起身一甩拂尘,扬着嗓子道:“有本奏报。无本退朝!”     朝臣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见都已没什么要奏的,便齐刷刷地一撩袍便要跪安退朝,回家享清福去。     “报!”     骤然一个急促而快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将跪了一半的朝臣都惊在那,愣生生僵在那,偏头看向殿外。     苏培全给身边儿的一个小内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内监忙不迭儿地屈身下去,疾步走向殿外,不一会儿那小内监便从殿外回来,手中奉着东西道:“回圣上,前线八百里急报。”     皇帝眸中一闪,沉声道:“呈上来。”     小内监小心翼翼地双手奉着急报徐徐上去,苏培全高声扬道:“传!”     话音刚落,一个身披重甲的将士便已然跨过门槛朝殿中走,走到殿中央请安过后,皇帝便从苏培全手中接过已经打开的急报,眼神落到那份急报上,下面朝臣皆梗着脖子看着皇帝的面色,谁曾料还没看几眼,皇帝眸中已然阴沉可怖,就在朝臣尚在揣测时,只听“嘭”的一声,皇帝一把将急报压在案上,骤然起身,眸中寒光一凛道:“急报上所言当真?”     睨着皇帝阴沉沉的面色,朝臣门们都不敢说话,只见那将士跪地抱拳,微微蹙眉道:“尚且没有定论,只是……”     那将士稍有迟疑,皇帝却骤然沉声打断道:“说!”     “只是此番对战北辽,杨老将军与佟校尉兵分左右两路,杨老将军率军攻打北辽王帐,佟校尉攻打北辽右营,但不知为何,右路将士到达北辽右营不远的关宁城后,佟校尉便下令全军驻扎,久久不下战令。后来宁州总兵袁将军便私下带了3000将士夜袭北辽右营小胜,回来后佟校尉大怒,对袁总兵施以军法处置,此事之后袁总兵多有不愤,带着手下将士大闹,要求佟校尉下令攻打北辽右营,佟校尉不予理睬,袁总兵手下便有谣言传出,说佟校尉与北辽私下有书信往来,因而故意对北辽予以方便,让北辽一心对付左路军,有通敌叛国之嫌,佟校尉知晓后大怒,下令斩杀散播谣言之人,袁总兵因此意图兵谏,兵谏失败……佟校尉将袁总兵斩于营中,并将袁总兵首级挂于营帐前示众。”     殿中朝臣皆倒吸一口冷气,上座的皇帝瞳孔渐渐扩大,面色阴沉到极致,冷声道:“然后呢?”     那将士小心道:“军中本已稳定下来,却未曾想北辽王帐突然调了七成兵力转向右营包抄关宁城。”     “什么?”皇帝声量骤然提高,眸子如冰钩一样射向那将士:“如今前线如何?”     只见那将士身子渐抖,声音已没了底气:“杨老将军攻进王帐,发现北辽军资粮草早已转移,首领觉鹰也不知所踪,整个王帐只剩了个空壳子,而右路军……由佟校尉带着欲杀出重围,大败……杨老将军正加急赶往宁远城,而佟校尉同三千将士不知所踪。”     “嘶”皇帝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跪在下面的将士,倒吸了一口冷气,下面的朝臣此时无一人敢说话。调虎离山之计,一个小小的边陲部落便胜了大周这般幅员辽阔的大国,只此一役,杨熲与佟如铮从前的一切战功便烟消云散,彻底从战神的高位上掉了下来,再无光芒可言。     皇帝手中紧紧握拳,脸色如黑云压城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就在众人战战兢兢时,皇帝骤然指向下面怒道:“务必给朕找到佟如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帝眼风射向身旁的苏培全,冷凛道:“传朕旨意,派兵包围靖国府,不许任何人擅自出入,违者杀无赦!”     苏培全尚还有些楞,便见皇帝冷眼一勾:“坤宁宫亦如此。”     皇令如山,一句话,便能让整个京城翻个个儿,眼瞥着天边儿渐近的黑云,便知道,这天儿只怕要变了,只不知这一场雷雨过后,又会是个什么场景……(未完待续)           第九章 帝后 - 御嫡 - 若相姒     (我们来玩一下猜男主的游戏,来~~~求收藏订阅打赏,小喇叭嚎起来)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丝落在糊了桃花玻璃纸的门窗上,一丝一丝沿着镂刻的纹路滑下来,渐渐凝聚成晶莹剔透的水珠儿,“啪”的一声,清脆落下。     回廊上的宫女内监皆双手垂前,低着头来去匆忙。天色晕晕沉沉,乌云犹如一张若有似无的网笼罩在皇城上空,坤宁宫仍旧如常,是的,当日皇帝下禁足令不过一日,便在夜里毫无预兆地下了解禁令,然而却又加了一条,留靖国府三娘子与宫中再多住几日,六宫皆对此惊诧不已,就是小娘子也晕着一个模糊地疑问,却从未问过佟皇后。     而这一切与佟皇后似乎并不意外,听到解禁令如听到禁足令一般,手中的棋子不过迟疑了片刻,便毫无思索的“啪”一声落了子儿,愣生生吃下了小娘子半壁白子儿,只留小娘子白着脸愣在那儿。     此时戌时三刻刚过,天儿早已阴沉的看不清,若不打着宫灯只怕都会跌了脚。     承和宫门口的甬道上人迹稀少,不过几个赶着回屋歇下躲雨的宫女,然而从甬道尽头落下的阴影里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数盏明晃晃的宫灯打在前面,将阴影驱散开来,沿着光亮看过去,明黄的銮轿缓缓而来,銮轿四角的金黄流苏在宫灯下犹显的温暖。     皇帝齐璿沉沉坐在銮轿中,微微阖着眼,眉间却从未舒展过,右手一圈又一圈地转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銮轿中点着两个暖炉,暖的了人,却暖不开銮轿中低冷的气氛。     銮轿外的苏培全虽冷的想缩个手,却还是肃肃谨谨的跟在銮轿旁,这几日龙颜不悦。什么时候都能放松,唯独这几日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着,不然那便不只是一颗脑袋的事了,跟了皇帝这么多年,这点儿他还是清楚的。     “苏培全。”     銮轿中骤然传出来的一声,惊得苏培全忙回神。恭敬地垂眉敛首:“奴才在。”     “前面可是快到坤宁宫了?”     苏培全诧异地一抬头,快速瞥了眼从未掀开的暖帘便又低头道:“回圣上,往前不远朝右一拐就到了。”     銮轿中沉默了片刻,便不高不低的传来:“去坤宁宫。”     苏培全压住了内心的疑惑,谨然道:“是。”     “摆驾坤宁宫!”     苏培全一甩拂尘。挺直腰杆儿撂了一嗓子,銮轿仍旧朝前走,苏培全身后一个看起来机灵的内监小声上前,压着嗓子问道:“师父,圣上不是说今晚留宸华宫么,怎么这会又改主意去坤……”     “嘭”的一声,苏培全一个拂尘敲在那小内监头上,抬头便瞪了一眼。小声斥道:“不要命的东西,万岁爷的心思也有你个奴才能揣测的?”     那小内监惊得脸一白,忙道:“奴才再不管了。”     苏培全快速瞥了眼宁静的銮轿。这才又警示了一眼那小内监,转身一甩拂尘便跟着銮轿前行,那小内监吓得愣了片刻,也忙扯着袍子跟了上去。     偌长的甬道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微雨淅淅沥沥的声音,还有渐行渐远的銮轿发出的“吱呀吱呀”声。     坤宁宫灯火明亮。佟皇后消遣地靠在窗格下,左手握着一卷棋谱。右手捏着一枚墨玉棋子,动作略有些沉吟。微一瞥首看着手中的棋谱,眉间微微蹙着,似在思索,看神色倒是悠哉极了。     身旁的小娘子盘着小腿坐在对面,穿着烟雨朦然的墨画绫裙,绾着轻巧的少女髻,柔软的青丝搭在右肩,正捏着绣花绷子悬针走线,琉璃灯下的小娘子恬静极了,微微垂下的睫毛好像蝶翼轻颤。     然而看似平静无常的小娘子,你若凝眼仔细看去,却能瞧到小娘子手中的微迟,还有绣花绷上细微针脚的匆乱。     槿言静静伺候在一边儿,看着两姑侄安静自在,便不曾打扰,眼看着灯火微暗,便轻手轻脚地走到等下,拿起案上的小银簪,略微拨了拨灯芯儿,“噼啪”一声,骤然炸开了好一朵灯花,倒把槿言给唬了一跳。     沉于棋局的佟皇后略微抬头看过来,槿言这才回过神来,忙放下簪子,将纱质的灯罩儿罩上,一个来回间,佟皇后已然落下一子,然而小娘子却生生愣在那儿,眼也不转地看着方才的那盏灯。     灯花爆,喜信到。小娘子却是酸涩的紧,如今没有坏事已经罢了,如何还能贪求喜事迎门。     “圣上到!”     窗外的一声唤,打断了小娘子的失神,佟皇后眸一抬,便不慌不急的将手中的棋子落入棋盒中,由槿言扶着下座准备接驾,小娘子这也忙跟到后面。     刚站好,一抹墨青的袍子落入眼前,小娘子垂下的头更低了低。     “皇上万福。”     小娘子随着佟皇后恭敬地福了礼,那抹袍子已然走至窗格下坐着,沉默了片刻,便听到上面不温不沉的声音:“皇后起来吧,你们也都起来。”     佟皇后扶了槿言的手站起身,便走至方才小娘子的位置坐下,小娘子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踌躇着。     只听佟皇后唤了一声:“三娘,过来。”     小娘子一抬头,正对上皇帝探究的眼神,沉的紧,小娘子心一抖,忙看向佟皇后,见佟皇后温柔的招自己过去,便匆忙走到佟皇后身边儿站着,继续低头不说话。     宫女奉上茶来,槿言亲自接过捧至皇帝面前轻声搁下便又退回一边,皇帝没有喝,只凝了眼桌案上下了一半的棋局,拿起案上的棋谱翻了翻,寻常喧话般道:“皇后可又研究出什么好棋局了?”     佟皇后从槿言捧着的漆盘中端出小点心,一盘一盘搁下,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臣妾不过消遣罢了,哪里有那功夫劲儿。”     说着佟皇后将茶点朝皇帝面前轻轻推了推,温声儿道:“这会子皇上必是刚批完折子,这安神茶是搁在茶炉上温着的,正合口,这些点心也是皇上爱吃的,可尝尝。”     皇帝骤然抬眉看向眼前的佟皇后,水蓝的蜀锦裙子,月白银线串着小珠子攒织成百蝶,一圈圈印染的蓝色牡丹隐隐其中,这一身不似平常端重,却越显得灯下的佟皇后温婉了几分,一若当初的新妇皎皎,红颜素手,白日朝堂上多少的劳累,都一瞬化解。     已经有多久,未如往日那般与她谈笑自如,烛下夜谈了,他竟有些记不得了,如今褪了少女的青涩,却有了后宫之主的气度,偌大的后、宫,百般的事务让他不自主地越发依赖她,信任她,可惟独一样,却与往日相悖,他再未如从前那般唤她阿黛,那个似曾相识的小字,如今越发熟悉的却是冰冷的皇后二字。     齐璿的眉宇倏然柔了几分,抬手饮了一口茶,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终究你这里的茶与别处不同。”     佟皇后笑而不语,齐璿瞥了眼小娘子默默地站在那儿,窗格下搁着一个精致的竹编筐,里面搁着绣了一半儿的绣花绷子,上面还插着银光闪闪的银针。     “刚好在宫里,倒是多与你姑母学学针法,当年你姑母只凭这刺绣便是这京城世家娘子无可相比的。”     皇帝骤然的一声,小娘子微一愣,一抬头瞥到皇帝平常的笑意,便微微颌首糯糯道:“姑母针法极好,奴婢不及万分。”     佟皇后笑着道:“皇上再别提从前那些事了,如今许久不碰,越发手生了,倒是小娘子,聪慧伶俐的紧,不过一点,便学的极快,如今我能教的可不多了。”     小娘子闷着头没说话,皇帝瞥向静默的小娘子凝着笑意,然后懒懒地斜靠在引枕上微微阖眼沉沉道:“已经几日了,西北半点消息还没有。”     佟皇后嘴边的笑意渐渐凝着,瞥了眼身旁的小娘子道:“三娘,时候也不早了,去歇息吧,小娘子每日起得早,更缺不得睡。”     小娘子心一抖,却强自平静的福了身道:“蘅儿告退。”     佟皇后笑着微微颌首,小娘子便敛着步子规规矩矩的朝外退,皇帝眼眸凝着小娘子,眼看着小娘子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未完待续)           第十章 期限 - 御嫡 - 若相姒     (姒姒自悔一下,因为最近准备公开课,还有各种忙碌,所以晚上码字都有些没状态,感觉有点水,姒姒决定改变~希望不要抛弃姒姒,感觉收藏,订阅都快不涨了,打赏也木有了,姒姒有点心虚忐忑了~本书已经开始走向**反虐模式了,期待一下吧。)     “今日西北又来了消息。”     皇帝低沉的声音似是沉吟了片刻,听不出语气道:“依旧没有搜寻到佟如铮半点消息。     偌大的殿中沉静极了,就好像把一块极寒的冰放入了刺骨的凉水中,僵冷到了极致。     皇帝墨玉的眸子沉然一抬,对面的佟皇后在灯下沉默着,面色依然那样的平静,仿佛现在谈论的不是铮哥儿的生死,不是西北的胜败,也不是靖国府飘晃的未来。     过了许久,久得让齐璿以为眼前的人不会开口时,佟皇后平静如水的声音响起,就那样一点一点,不起一丝波澜。     “疆场上的事谁人可预算,一日寻不到铮哥儿,便再搜寻,臣妾可以等……”     皇帝眉宇微拧,似是疲惫地扶着额头微微阖眼靠在身后的引枕上,不温不沉的打断了佟皇后的声音。     “阿黛,你可以等,靖国府可以等,朕也可以等。”     皇帝骤然睁开眼睛,眸中微微一凝,声音有些喑沉道:“可是朝堂百官等不起,天下人更等不起。”     佟皇后神情微动。平静的面色渐渐起了一丝波澜,此刻的她仿佛走下了那个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     没有人知道此刻佟皇后的内心,是酸涩吧,这么多年,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他唤自己的闺阁小字,自她失去他们第一个孩子时?还是自她知道那个作呕的真相开始?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初入宫时,他命人从宫外淘各种各样稀奇好玩的东西。而初衷只是为了逗她高兴这般的单纯。     佟皇后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清冷的男子,他变了太多,没有少年时的急躁,行事越来越沉稳。不会再因朝臣气的怒骂,如今的他只怕一个眼神,都能让多少重臣不寒而栗吧。     阿黛?佟皇后想到这个称呼都想笑,她没有想到再听到这个名字竟是在这个时候。     佟皇后嘴边的笑意在灯下是那么轻,那么柔,可她此刻的心却越来越硬,越来越冷。     “臣妾知道了,皇上的期限是何时。”     齐璿眸中一顿,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安静如常的佟皇后。他原以为她会反驳,会与他力辩,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如何不知佟皇后外柔内刚的性子。     佟皇后的一句话,反倒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去回,看着眼前沉默的女子,过了片刻,齐璿缓缓出声道:“半月,若半月未归……朕。也奈何不得,如今坊间呼声日涨。朝臣上书已堆满了立政殿……”     “皇上可会废后?”     倏然的一句,让齐璿一时有些愣神,看着眼前的佟皇后平静地凝着自己,竟感觉方才的话只是一个幻觉。     “朕希望,半月后佟如铮能得胜归来,眼下对靖国府的一切不利都会不攻自破。”     皇帝骤然出声,沉沉起身朝门口走:“时辰不早了,皇后早些歇息吧。”     沉稳的步伐声渐行渐远,整个大殿只有佟皇后仍旧平淡地坐在那儿,终究他连一个回答都不敢给对么?一声阿黛,换来的是让她认命,让她眼睁睁看着半月后靖国府的坍塌,看着佟家走入衰亡。     口口声声是朝臣百姓逼他,若他不愿,若他信她,难道保不得一个佟府?一切都是托辞罢了,或许他正冷眼等着佟府斗败的那一天,从很久前他便已经对她佟家有所防范了不是么?     佟皇后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她从不信命,若此次铮哥儿真的为人所害,她或许会信,但半个月,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半个月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她知道一点,她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更知道一点,只要铮哥儿大摇大摆的凯旋归来,她必要让那些构陷她佟府一族的人一个一个消失殆尽!     突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起,佟皇后敛去眸中的冷厉,抬眸瞧着槿言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小心地上前低声道:“主子,东宫的密信。”     佟皇后眸中微诧,是的,这么多年来,她坤宁宫与东宫从未有过多的来往,瞥了眼眼前蜜蜡封口的信封,佟皇后抬手接过,蜜蜡处在烛火上微微一热,便亲手揭开,轻轻展开信纸,看到密信的那一刻,佟皇后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过了许久,佟皇后将密信叠回原样,槿言早已端了烧的正旺的炭盆放在佟皇后脚踏边,佟皇后抬手一抛,信封丢进了炭火中,一团火舌蹙然而起,吞灭了整封密信,渐渐湮灭成灰。     佟皇后静静地看着炭火渐渐趋于平静,过了许久,佟皇后沉静出声:“秘密派人往靖国府送我的口信。”     槿言眸微一抬,轻轻凑耳过去,佟皇后声音极小,只能看到轻微动口说了几个字,槿言却身子一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过了许久,方退到了脚踏边儿,缓缓退至外殿。     看着槿言消失的身影,佟皇后相信,就算如今整个靖国府禁足,她也能稳妥地将信送进去。     不过几日,秋雨渐凉,立政殿内静默如水,龙案上的金兽香炉内尚燃着安神香,皇帝齐璿坐于案前,下面跪着一个小内监,案上静静躺着一张信笺,上面的字迹颇为娟秀,明显闺秀女儿的簪花小楷,只不过那信笺上的诗句却没有那般闺阁中的小女儿情怀。     “这当真是靖国府三娘子亲笔所写?”     皇帝的声音沉沉落下,那伏地的小内监微微颌首回道:“回圣上,正是。”     “哗啦”一声,皇帝将案上的信笺拿起来,饶有趣味读到:“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对身旁立着的温沉少年道:“倒是个有意思的小娘子,倒有些只恨生非男儿身的气魄了。”     太子嘴角微扬,皇帝骤然敛去笑意,放下手中的信笺问道:“杨熲如今如何?”     太子眸中微凝:“已稳定了局势,与北辽陈对峙之势,敌我皆未先动,只能暂待时机。”     皇帝微微颌首,望着门外阴沉沉的雨天,不知还要下到何时。     “苏培全,传令下去,解了靖国府禁令吧。”     皇帝骤然的一声,齐毓猛一抬头,便瞥到苏培全恭敬的点头下去了。     (注:本章诗句出自白居易《放言》,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中毒 - 御嫡 - 若相姒     (鞠躬感谢爱猫乐园的粉红票票~让码字无能,快要没力气更文的姒姒又上起了马达。。今天应该是阴沉到极致的一章了,后面该逆袭了,至于崔氏到底保住没~大家自行脑补先,奔走~)     坤宁宫内一片沉寂,佟皇后静静靠在榻上,微微撑着额际,看着小娘子坐在书案边儿描红,湖田青白釉博山炉里香薰缭绕,这一刻看起来似乎恬静极了。     然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小娘子微抬头,瞧着槿言疾步匆匆的朝这边来,这一抬头,恰好与槿言眼眸相对,槿言眸中一黯,缓缓垂下眼睑,似有些迟疑。     “怎么了?”佟皇后凝了眼槿言的面色。     槿言沉吟了片刻,瞟了眼一旁的小娘子,微微垂首低语道:“靖国夫人有些不好了。”     佟皇后倏地一抬眸,定定地看着槿言,突然“咣当”一声,瞥眼过去,只见小娘子惨白着一张小脸,愣愣的站在那儿,衣裙浸染着黑色的晕墨,案上的汝窑笔洗早已碎了一地,黑沉的墨液顺着宫砖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佟皇后尚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槿言。     是啊,好好的人,怎会有说不好便不好了的。     槿言微微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只听闻前些日子靖国夫人便有些不适,自西北传出不好的消息来,人便缠绵病榻了,这几日似乎越发重了……”     槿言止住了后面的话语,微微抬眉看向佟皇后,佟皇后转眼担忧的看向一旁的小娘子,似有些沉吟。     “母亲……”     小娘子失了魂魄般。痴痴的喃喃自语,眸中却闪着晶莹,还没等人反应,小娘子倏然提裙便朝外面奔去,槿言微一顿,佟皇后焦急道:“快追上。”     槿言这才回过神来,转身便要去。却突然又被佟皇后唤住。槿言一转身,只见佟皇后早已坐直了身子,凝眸沉声道:“去拿我的宫牌将小娘子送去靖国府!”     “可圣山那……”     槿言微有些迟疑。却见佟皇后眸中一凛:“你且去,皇上那自有我去说。”     “是。”槿言匆忙的应声,便转身朝外追去……     坤宁宫的宫车虽已急急朝靖国府赶,可小娘子却还嫌慢了一般。恨不得此刻能插了翅膀飞回崔氏的身边。槿言坐在一旁,眼瞧着小娘子僵着身子。人都绷紧了一般,小手紧紧的朝手心儿的肉里攥。     槿言心中一酸,伸手去握小娘子的手,却惊觉小娘子手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看着三魂没了七魄的小娘子。槿言一阵不忍,却什么也做不得,只能这般紧紧握住小娘子的手。但愿能给小娘子一些温暖。     宫车终是赶到了靖国府,还没等马车停稳。小娘子已然一个倾身打帘朝外去,槿言紧忙着去扯小娘子:“姑娘等等。”     哪知小娘子丝毫等不得,早已提裙跳了下去,因着重心未稳,小娘子一个趔趄,硬生生崴到了骨头,却仍旧咬着牙撑着身子往崔氏院儿里赶。槿言见此,只得急忙赶上去扶住小娘子,感受到小娘子急切的心情,槿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待到了崔氏院儿里,只听得屋内隐隐有哭声,小娘子心“咯噔”一沉,恨不得飞一般冲进去,在门外守着的丫头一瞧着小娘子,抬袖抹了泪哽咽道:“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如蘅一踏进东屋,只见崔氏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在灯下愈显得那般沉静,沉静的失去了生气。     “母亲。”     小娘子的脚步生生定在那里,就好像生生让人用铁钉钉住了双脚,环看屋内,崔氏的贴身丫头们都红着眼,偏着头隐隐低泣。     “蘅哥儿。”     佟如芜站在薛氏身边,眸中湿润,有些心疼地看着此刻的如蘅,薛氏原本坐在薛氏床边的小圆凳上,这会子瞧着小娘子进来了,低头拿绢子擦了泪,缓缓从座位上起身,看着小娘子有些踌躇道:“快来看看你母亲吧。”     小娘子脚下飘忽的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看起来都那么轻那么柔,然而只有小娘子知道,此刻她走每一步,都像踩着钢针一般,厉生生穿过筋骨,渗了一地的鲜血。     小娘子失魂落魄地走到崔氏床前,痴痴的坐在床边儿,看到眼前沉静的崔氏,气息微弱极了,仿佛下一刻便再也感觉不到了一般。     “何时开始的,我入宫前母亲不是还好好的么?”     小娘子低着头,面色沉在阴影中让人看不出来,薛氏右手轻轻抚向小娘子肩头缓缓道:“自你入宫后,大太太也不知怎么精神越发不足,日日卧着的时辰比坐着的还多了,后来连府里的事务也烦恼不得,自铮哥儿事情出了后……大太太便一卧不起,那时原本准备向宫里报的,谁知恰好宫里下了禁令,如此倒也不是传不得消息,只是大太太担心原本铮哥儿的事已经让皇后娘娘和你忧心了,便不想因为自己添更多烦恼,便一直不让人说,如此便直到如今。”     小娘子手中微颤,薛氏垂眸黯然道:“原本前两日也没那般严重,可不知怎的,今日一起,下面丫头发现唤不醒大太太了……”     如蘅心头一震,母亲是中毒了!是的,她记得,她深深记得前世里母亲便是这般,精神头一日不足一日,最后便晕厥不起,直到走的那日,深深咳出一口血,便再也未睁开眼睛过。     “大夫怎么说?”小娘子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身子越来越凉。     薛氏略微沉吟道:“说是惊急攻心所致,想来是因为府里近日里接连的事情所生的。”     小娘子酸涩地阖上眼睛,与前世一般的症状,就连大夫的诊断也一模一样,那时所有人都以为母亲是心绪所致,直到那么多年后,她才愚蠢的晓得母亲竟是为人所害,而这一切真相竟是出自她那个好妹妹之口!     一滴热泪缓缓滑落,落在崔氏盖着的的红绫被子上,浸染出血一般刺目的鲜红。重来一世,难道她什么都改变不得?只能生生看着母亲死?     小娘子的泪落得越来越急,薛氏伤然叹道:“如今老太太病着,大太太又这般,铮哥儿也……难不成咱们偌大的靖国府当真要垮了。”     说着薛氏便又落下泪来,小娘子脑海中突然闪出前世那一幕,身子微一震,不!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母亲死,眼睁睁看着佟家覆灭,上一次既能将母亲保住,今日她一样可以,死的不应该是母亲应该是她三房才对!     小娘子眸中一凛,突然想起了什么,倏然眼风扫向一旁落泪的锦衾道:“去,请锦娘来,要快!”     锦衾微一怔,看着小娘子急切的眸子,这才回过神来,转身便朝外去。     锦娘静静坐在那儿,触着崔氏脉象的指尖极轻,四周静极了,众人皆紧张地看着锦娘微蹙的眉头,等着最后的定断。小娘子更是定定的看着锦娘,丝毫未移过一刻。     过了许久,锦娘搭着崔氏脉象的手缓缓收回,凝眸半刻,有些沉默的看着小娘子急切的眸子,终究缓缓出声道:“我能为太太开药,只是不能保证太太能醒来。”     小娘子眸中一凝,薛氏惊道:“这是什么意思?”     锦娘微抬眉,语中沉然道:“我如今能做的,只是替太太续住命,但太太是否能再醒来,何时再醒,都无能为力。”     薛氏惊在那里,小娘子微微一闭眼,是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罢了。     听着窗外倏然的风急雨骤,拍打着庭外的芭蕉“哒哒”直响,小娘子的心已黯然的如此刻的天儿一般。(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归来 - 御嫡 - 若相姒     (鉴于姒姒深深感觉到亲们都已经等的想拍砖上来了。。。姒姒手抖一下,准备反攻了,话说周六周日如果没有别的事打扰,一定会加更,到时候看加更消息,奔走~)     如今的靖国府便如那阴霾的天色一样,每个人的脸色都压抑着什么,连轻声说话都不敢,人人自危,这个词此刻应是最适合不过了。     是的,杨熲已带着大军还朝,这一战从蛮子手中夺回了西平城,也守住了平阳关,听起来似乎是胜了,可这与皇帝的预想却是差的太远太远,皇帝想要的不仅仅是这样,他想要的是这一战给予北辽重创,为彻底消灭北辽这块烂痕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最重要的,大周平白失去了三千将士,还有那个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年轻将领。三千,于大周这个泱泱大国来说并不多,但如今西北传来的通敌叛国一说却是甚嚣尘上,坊间百姓甚至流传,若非这个年轻的校尉通敌递消息,杨老将军此战必能一扫北辽,平定一方,如此说法传起来,靖国府似乎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成了百姓正想怒骂的对象。     “你瞧瞧,自宫里禁令下来,这靖国府就闭门不出,哪里像从前,日日来往不绝的。”     一个布衣男子坐在府井胡同的茶摊里,瞥了眼大门紧闭的靖国府,剥着花生跟身旁的人低语了一句。     身旁那男子嗤之以鼻道:“要我,我也没那脸天天大门敞开,迎来送往的,见天儿伸手拿着咱们平头百姓的奉养,反倒是咬回来一口。可见这些公侯府才是烂了根儿的,平日里看着人模狗样的,我呸,都不是什么好的。”     “哎,你说说,如今杨老将军也回来了,只怕上面的发落也该下来了吧。”     “管他呢。就该千刀万剐。一个都别放过!”男子猛朝地上啐了一口,鄙夷地瞥了眼靖国府朱红的大门。     绛玉轩静悄悄一片,素纨守在外间。抬手撩开垂珠帘,瞥到里间小娘子总算是睡熟了,这才松下一口气来,若非同西府大姐儿生拉硬拽。又有二太太在一旁劝和着,只怕小娘子真要日日趴在大太太床边等了。     素纨小心放下珠帘。手中轻轻扶住轻微晃动的珠帘,眼见着帘子再未发出声音定了下来,这才蹑手蹑脚的朝外间走去,如今小娘子睡觉极轻。只怕就算一个呵欠,都能将紧绷着神经的小娘子给吵醒。     素纨坐在小凳上,看着在风中微晃的烛火发呆。正在这时,突然听得院子里一阵骚动。动静越发有些大了,素纨一皱眉,起身抬脚便要朝外去,谁知还没迈开步子,便见着瑶影飞一般冲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朝里间冲,素纨一个着急便要去扯瑶影,谁知小丫头蹿的竟连抓都未抓住。     里间躺着的小娘子早已听到了动静,只不过从梦中吵醒,仍有些朦朦胧胧的,却只见瑶影三步作两步跑到小娘子床边,喘着粗气儿急急地唤着小娘子:“姑娘,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床上的小娘子倏地坐起,双眸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瑶影,只见小丫头喜极而泣,一双眼睛已是通红通红的,因为跑得极快,一张小脸都有些憋红,发髻也散落了不少,却掩不了眼角的喜气。     小娘子尚还有些发愣,便听瑶影微喘着,一下没一下道:“听说二爷带着那三千士兵回来了,而且还带了蛮子的头和归降书来,姑娘,咱们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看着颇有些激动地瑶影,小娘子只觉得身子麻麻地,下一刻,已经随便扯了件儿外衫披着,趿着鞋子便朝外奔去。     正取了披风的素纨眼看着追上去,却见小娘子愣生生定在院里,紧紧的看着院门,素纨随着看过去,却也是生生僵在那儿。     小娘子死死的盯着门口那抹银白的身影,那身形她再熟悉不过了,小娘子身子在微微颤抖,却双拳紧攥,抑制着自己不哭出来,终究,一滴滚烫的泪水滑过小娘子的脸颊,落在地上。     佟如铮定定的站在门口处,一身银白的铠甲,这是出征前一夜老太太亲自送到小郎君手里的。那时的铠甲寒光夺目,擦的极亮,亮的好似能反光。     如今这件铠甲在月色下依然凛冽逼人,不同的是,它再也没有从前日日供在香火下那样发亮,取而代之的却是斑斑血迹,有那么一刻,让人以为这铠甲是在血水里浸泡过的,许是因为时日久远,连那血迹都已经发污。     小郎君也再不是当初愣头青的憨直模样,就这样站在月光下,皮肤黑黝,目光炯炯的看着小娘子,在西北风沙刀剑的磨练下,小郎君愈发显得刚毅,许是连日赶路,小郎君显得有些疲惫,发丝微散,下巴一圈泛青的胡茬。     “蘅儿,二哥回来了。”     小郎君看着眼前眸中微湿的小娘子,倏然咧嘴一笑,张开自己宽阔的臂膀。     小娘子泪水瞬时泛滥,夺眶而出,再也压制不住,扯着裙子便奔向佟如铮,小娘子一把扑进佟如铮的怀中,紧紧攥住小郎君的衣服,窝在怀中撒声哭起来。     眼瞧着小娘子如此,铮铮小郎君一时也有些楞,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身后的红裙女子:“从前一个趔趄摔到荷花池的淤泥里也没见这么哭,爬起来扯扯衣服还追着我玩儿,今儿这是怎么了。”     怀中的小娘子微滞,是的,原本暖人的气氛登时被小郎君一句话给撩到了天边儿,原本以为小郎君去一趟西北,经历了这么多,应是沉稳了,方才站在那儿还稳当当的,谁知道一说话,竟全然与从前没有两样。     小娘子嘴角微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人们说的话真是有道理的。     如蘅从佟如铮的怀中缓缓出来。小娘子犹有些抽泣的瞪了眼佟如铮,倒把佟如铮给瞪的一楞,小娘子拿帕子擦了擦泪痕,瞥眼看向佟如铮身后,却是僵在那儿。     看着眼前的女子巧笑嫣然站在月下,一袭火焰般耀眼的大红绫裙,在秋风下猎猎纷飞。柔软的青丝只用一根红色缎带系住。虽是一脸疲惫,却仍掩不住女子的绝代风华。     顾凝湄,如蘅才恍然记起。自己已经有许久未见过她了,自锦歌楼一别后,她便暗自将顾凝湄安排到梨园中,拖了锦娘照应。若说安全之所,莫过于在靖国府了。可虽是同在府里,她们却从未再见过。然而让如蘅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会在这时候与她再见。     佟如铮瞥到小娘子诧异的眼神,便在一旁没头没脑道:“蘅儿。你把凝湄一直留在府里也不与我说,倒让二哥我着急了那许久。”     小娘子凝了眼眼前的佟如铮,她很想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为何会在一起。     顾凝湄在一旁瞧了。轻笑了一下,方温然出声道:“姑娘不必猜了,是凝湄去西北寻二爷了。”     如蘅震惊地一抬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可西北不是一日便能来回的地方,更何况西北风沙肆虐不说,光兵戎刀剑,便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地方,她没有想到,顾凝湄这样一个弱女子,竟能一个人奔走千里去了西北。     小娘子尚有些吃惊,佟如铮却是急着道:“我们连着赶了七天七夜的路,就怕你和母亲担心。对了,大哥呢?”     小娘子心微微一抖,看着眼前炯炯有神的小郎君,她不知道怎么去告诉他,母亲躺在床上,可能明日便能醒来,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感觉到小娘子身子有些僵硬,佟如铮奇怪的看向沉默的小娘子,瞥到小娘子垂下的眼睑,佟如铮微微凝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蘅儿?母亲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郎君低头追问着小娘子,小娘子过了许久,才缓缓出声:“母亲病了,一直没有醒过来。”     犹如一个霹雳生生打过来,佟如铮僵在那儿,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是的,他生生从西北那个死人堆里扒出来,没日没夜的往回赶,不敢走官道,只能走深山野林那些人烟稀少的小路,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眼前的小娘子和母亲,为了整个佟府,他不是不知道外面对他的传言和猜测,所以他惶恐,他害怕自己再晚一点,便是死别。     看着小娘子好好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心总算落下了,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没日没夜的赶回来,竟是要眼睁睁看着母亲躺在那里。小郎君身形渐渐颓然,眸中也不再那般有神,微微垂下头,沉默不语。     “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母亲才会如此。”     小郎君有些落败的僵在那,埋在阴影里看不清面色,却能听出小郎君声音中的沙哑与愧疚。     如蘅哭着摇了摇头,她很想告诉眼前的铮哥儿真相,告诉他让母亲躺在那儿至今未醒的罪魁祸首是谁,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因为她知道,以如今的铮哥儿,一旦知道这一切都是三房,只怕下一刻便会提着剑冲向三房,亲自手刃了那一房母子,提着她们的头给母亲报仇。     如蘅紧紧攥住手心,指甲掐进肉中,生生感到那股子疼意,待劲儿过了,如蘅拉住佟如铮的手,佟如铮手臂微一颤,抬头看到柔柔的小娘子轻轻摇着头:“不是二哥的错,二哥回来了,母亲便有救了,我们靖国府也有救了,如果母亲知道二哥得胜归来,还立了大功,也会欣慰极了。”     小郎君身形一震,看着眼前小娘子柔柔的小脸,感受到小娘子手中暖暖的温度,突然觉得眼中微热,小郎君一把抱住小娘子,紧紧将小娘子揽在怀中坚定道:“二哥一定会保护好你,保护好母亲,一定!”     小娘子心内一股热流缓缓涌动,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是啊,自她回靖国府以后,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似曾相识的感觉了。原以为只有母亲温热的手才能给她这样的感觉,如今她才晓得,原来小郎君的怀抱和坚定的话语,也能让她深深的感觉到。(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忠勇侯 - 御嫡 - 若相姒     (亲们,今天应该会加更,等下午六点~求订阅打赏)     天儿还未见亮,皇帝齐璿便已经起了身,苏培全领着宫人鱼贯而入,小心地伺候梳洗,眼瞧着皇帝微微抬手,碧色绫裙的宫女正弯腰小心的为之束着明黄嵌玉腰带,便听得外面一阵骚动,皇帝眉头一皱,不豫道:“苏培全!”     苏培全哪里是个眼力浅的人,前脚早已向门外踏了,连忙躬身回话道:“奴才这就去看。”     皇帝面色微愠没有说话,苏培全已经一溜烟儿出去了,正等着宫女刚为皇帝扶正发冠,便见苏培全飞一般冲进来,步伐匆匆,满脸喜色。     皇帝微一抬眸,苏培全已到了面前,激动地话都有些颤抖了。     “皇上,佟校尉……佟校尉入宫了,正急着面圣。”     皇帝眸中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培全:“你说什么?”     苏培全眉眼皆是喜意:“皇上,佟校尉带着三千将士回朝了,听闻还大败了蛮子的右贤王,归降了左贤王,这会儿人呐……”     眼见着苏培全还絮絮说的开心,皇帝早已撩开袍子,疾步朝外走去。     “哎,皇上!您还未用早膳呐!”苏培全追着喊了一句,却见皇帝的身影已消失在龙舆中。     皇帝静静坐在勤政殿上,眼眸定在殿门口处,殿外内监高声扬道:“宣!”     下一刻,便有一抹人影微微晃动,人还未到,便听得铠甲碰撞的声音,铮铮儿郎跨着大步朝殿内走来。因着面圣紧急,并未梳妆,因而皇帝看到的仍旧是那个不修边幅的小郎君。     “臣佟如铮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佟如铮二话不说,上前便直挺挺的躬身跪地,只听得沉重的铠甲撞在宫砖上,“哐当”一声。脆生生的。     “快起吧。”     小郎君抱拳硬朗朗的起身。皇帝眸子紧紧凝着佟如铮,看似平静道:“你急于面圣,所为何事?”     佟如铮并未回应。倒是先抱拳请罪道:“因事情紧急,望圣上恕臣不敬之罪。”     皇帝睨了眼风尘仆仆的佟如铮,语中不起一丝波澜:“起来说话吧。”     佟如铮领命起身,皇帝凝着小郎君沉声问:“听闻你带着三千将士端了蛮子的右贤王大营?“     小郎君没有抬头。只垂着头铿锵有力道:“回圣上,臣的确带领手下三千将士夜袭北辽右贤王大营。北辽右贤王已被斩于马下,北辽左贤王得知此消息,也已经带领臣民归降我朝。”     话刚说完,小郎君微微一瞥首。身后的一名将士手捧朱红漆盘,上面摆着一个漆红盒子和一封书信。     小郎君微微颌首道:“这是右贤王的首级,以及左贤王的归降书。请圣上御览。”     苏培全急忙下殿从将士手中接过东西,小心翼翼地回到皇帝身边。轻轻放在龙案上,皇帝一抬眼示意,苏培全会意地躬身将漆盒打开一条缝儿,皇帝微一勾眸,便抬手将那封归降书拿在手中,缓缓拆开,待一瞥上面的字,皇帝的眉眼渐渐凝起笑意。     归降书还未看完,便已是龙颜大悦,皇帝一抚桌案,起身离座,直接下殿走到小郎君身边儿,一把拍上佟如铮的肩膀扬声大笑道:“好!果然是我大周的栋梁,不愧是杨老将军当初大殿力荐的,不过三千将士便能替朕扫了北辽这块儿心病,后生可畏啊。”     佟如铮微微谦恭道:“圣上过誉了,北辽汗王觉鹰臣尚未寻到……”     皇上笑着摆了摆手道:“这北辽左右贤王便是他北辽汗王大营的屏障,没了这左右二王,那觉鹰就是心比天高,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佟如铮抱拳道:“臣以为,觉鹰此人心机甚重,若是不趁胜灭之,只怕来日会卷土重来,因此臣愿自荐,替圣上扫平西北的余乱。”     皇帝笑着道:“好,你能有这心便是好的。”     说着皇帝拍了拍佟如铮的肩膀道:“如今咱们且别说这个,你倒是给朕讲讲,如何夜袭的那右贤王,又如何不废一兵一卒便降了左贤王的。”     皇帝笑着转身走上了殿上的龙椅,撩袍坐下道:“赐坐!”     佟如铮抱拳道:“谢圣上。”     只见小郎君大步走过去,一撩袍坐下道:“此次胜之,只因那右贤王疏于防范,以为他大营深入大漠腹地,而我军不熟大漠地形,断不会寻到,也更不会想到我军会夜袭大营,烧了他的粮草。”     小郎君瞥了眼上面眉眼带着满意之色的皇帝继续道:“至于那左贤王,原是北辽汗王觉鹰的叔叔,自觉鹰即位便极力利用自己的弟弟右贤王打压左贤王,左贤王被弹压于右贤王之下,一直心生不满,但因手下兵力不如右贤王,且领地的水草不及右贤王领地丰富,如此下来右贤王手下兵强马壮,左贤王越发没了地位,因而左贤王早已有逆反之心,因着右贤王的打压才一直敢怒不敢言,如今因着右贤王为我军所灭,左贤王便有了归降之心,只愿我大周能保他子民后辈便好。”     皇帝略微沉吟一番,突然一抬眸看向小郎君道:“你与那三千将士如何与我军失了联系?朕一直派人在大漠寻找,始终未曾寻到你。”     座下的小郎君倏然一凝眉,神情有些晦涩,皇帝一挑眸:“怎么?”     沉吟了片刻,小郎君骤然起身抱拳道:“臣未曾来得及向皇上批示,擅自处斩了宁州总兵,还望皇上降罪。”     上面沉默了片刻,皇帝语中听不清喜怒道:“这件事朕也听说了,你倒说与朕听听事情始末。”     佟如铮微微一抬眉,复又垂眸沉声道:“原本在作战中,臣与杨老将军决定兵分两路,各自为战。但待臣带兵赶往关宁城时,一直风沙弥漫,路线尚且看不清,如何看得清敌军所在,更者我军不熟悉大漠地形,若是擅自进入大漠,一旦迷失方向。只怕会让敌军瓮中之计。后来过了几日,风沙渐渐退了,但营中粮草却补给不足。当时军中粮草粗略算来只够七日,臣不敢擅自发兵,便派人快马加鞭捎了急件,只等京城派送粮草。便可发兵北辽右营,但还未等到粮草。宁州总兵擅自带兵突袭北辽,虽是胜了,但我军也损伤不少。”     说着小郎君皱眉道:“况且军令如山,宁州总兵视军令为无物。臣担心,若不给予严惩,他日人人效仿。还未等到撸蛮子,我军便已先散了。因而才……”     “处置了宁州总兵,又因其犯上作乱,便杀一儆百。”皇帝抬眸看向小郎君。     佟如铮略顿了片刻,便抱拳跪地道:“圣上明察。”     皇帝微微凝眉,眸中深沉的看着佟如铮道:“你曾经给京城发了急件?”     “是。”     瞥眼下面沉沉的小郎君,皇帝眸中一凛,静静沉吟。     养政殿内,皇帝高坐在上,下面的朝臣却惴惴不安,殿内沉寂一片,皇帝微微阖眼似在眼神,没过许久,苏培全急匆匆进殿甩袖跪地道:“圣上,内阁查出两名经办西北书信官员擅自扣押急件,已畏罪自尽。”     朝臣皆一震,苏培全小心抬眸睨了眼上面的皇帝,只见皇帝沉沉然没有说话,眸中的寒意却尽显,过了许久,只听上面沉声道:“朕曾拨了大批粮草前往西北,如何又会有粮草匮乏一说?”     只见皇帝眸中一凛:“着,革去粮草押运使,督运使顶戴,押入大牢,等待候审。”     登时两名官员腿一软,直直儿地跪了下去,面色泛白,颤颤巍巍跪地叩头道:“谢主隆恩。”     话刚毕,人已经被拖了出去,众臣皆在下面觑觑弄弄的谈论着,反看朝臣之首的马相,抱着朝笏,微眯着眼,似是与自己毫无相干一般,丝毫不为所动,倒是平静极了。     皇帝睨了眼骚动的朝臣,骤然出声道:“骠骑校尉佟如铮,只身率三千将士,大败北辽右贤王,劝降左贤王,为我大周立下奇功,依朕看来,当重赏之,朕决意……”     “圣上!”     为首的马相倏然走向殿中,微微躬身道:“此次西北一战,骠骑校尉屡建奇功,实应嘉奖,但老臣听闻佟校尉在此次行军中,身边竟带着一名女子,破坏了军规,这明知故犯之罪却也是有的。”     马相微微睨了眼佟如铮,便不再说话,皇帝瞥向佟如铮,朝堂瞬间又炸开来。     佟如铮倒是毫不在意,反倒是大步走出来躬身道:“圣上,马相所言,却有其事。”     朝臣微微一震,却见佟如铮一撩袍,跪地请罪道:“臣不敢欺瞒陛下,那女子是臣的红颜知己,此番因京城流言四起,她只身一人去往西北寻臣,若非此女多番照顾,臣只怕也无今日,还望圣上饶恕此女,臣愿担一切罪责。”     小郎君话刚毕,身后便有跟随佟如铮行军的将士随之求情道:“圣上,此番行军途中,军中将士多亏顾姑娘救治,还替咱们缝补浆洗,当日佟校尉同右贤王一战时,顾姑娘一介弱女子,更上场擂鼓激励将士们,如此巾帼,实乃少有,还望圣上恕罪。”     那名将士刚说完,身后几名将士皆随之跪地求情,马相眉头一拧,惊诧地看着此场景,贺廷瞥了眼马相难看的脸色,嘴角微勾,倏然上前道:“圣上,佟校尉屡建奇功,如此即使犯了错,也该是功过相抵了。”     马相冷睨了眼贺廷:“违抗军规竟也能被贺公说的如此轻巧,那日后岂非人人都可拖家带口的上疆场?”     贺廷正欲回击,便听上面皇帝沉声道:“好了。”     二人收了话,皆站了回去,瞥到上面的皇帝沉吟了片刻,缓缓出声道:“违抗军规的确该罚,但量佟如铮此番战役建了大功,便罚十军棍以儆效尤。”     马相嘴角微滞,对于牛犊子一样的小郎君,又在军营疆场摸爬滚打这许久,十军棍算得什么?更何况那军营里还不是他佟如铮的地界儿,那军棍挨上去还不跟雨点一样?     “有错当罚,有功也当奖,朕已决意,封佟如铮为一等忠勇侯,特赐府邸,即日便受封!”     马相猛地抬眸,佟如铮也颇有些惊异地看向上面的皇帝,贺廷在一旁笑着提醒道:“忠勇侯,还不领旨谢恩?”     佟如铮这才回过神来,忙撩袍跪地道:“臣佟如铮谢圣上恩典。”     皇帝瞥了眼一旁已然受封过的杨熲,嘴边凝起一抹笑意。     是啊,相比一个德高望重的朝中大将,一个初显锋芒的小郎君自然好掌握,一旦培植下来,便能成为自己压制那些老臣的新势力,更何况小郎君初战便犯了军中大忌,他不怕手下的人犯错,最怕的是他们不犯错!     皇帝嘴角微勾:“苏培全,下旨特赐靖国府三娘子入宫做固伦和嘉公主的伴读。”     佟如铮微一愣,却见皇帝关怀道:“朕听闻你母亲近日卧病在床,既如此便派宫中最好的御医去瞧瞧。”     小郎君登时感激地拱手道:“臣叩谢圣上隆恩。”     杨熲看似嘴边噙着笑意,可内心却是不安的很,皇帝这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借力打压自己了,今后自己的日子只怕也要到头了,他呀,也不求别的,只求皇帝能赐他个养老之所,安享后半辈子也就罢了。(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伴读 - 御嫡 - 若相姒     (终于拼命赶出来了。。。虽然有点晚)     深秋的京陵露水极重,轻哈一口气,便能看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儿。     如今还未到卯时,宫中玉粹轩内却已是活络起来,初入宫的素纨比之在佟府更谨慎的紧,小心敛着手脚带了瑶影几人打了珠帘走入小娘子的暖橱,只瞧着小宫女们已经轻手轻脚的点起了灯架上的盏盏琉璃宫灯,屋内顿时亮堂堂的,耀眼的紧。     踩着串枝玉兰的四合如意锦毯上,软绵绵的,待轻轻走至屋内,小宫女们轻轻打起层层的粉纱帐,素纨走到脚踏边,眼瞧着若隐若现的珠帘里小娘子恬静的睡容,素纨嘴角柔柔一勾,给瑶影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轻轻将床前悬着的连珠帐打在金枝儿挂钩上。     霞影纱被下小娘子尚睡得稳,素纨虽不忍,但还是伸手摇了摇小娘子温声儿道:“姑娘,该起了,今日要随公主入上书房了。”     小娘子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尚有些睡眼惺忪的,只听得小娘子朦胧胧道:“几时了?”     “快到卯时了。”     一听到素纨的话,小娘子的睡意登时全无,杏眼一睁,瞥了眼填漆戗金花卉纹杉木案上的西洋钟,忙掀了纱被起身道:“荣德宫可传人来了?”     素纨摇了摇头,一边儿从瑶影手中接过衣裙替小娘子穿着,一边儿温温答着话儿道:“还没呢,姑娘莫急,时辰还是赶得上的。”     小娘子这才稳了稳,穿好了衣裙,由着素纨几人伺候着梳洗罢。便坐到缠枝莲纹如意妆台前,由着素纨绾了垂髫分肖髻,发间点了一支银鎏金花顶垂莲簪,垂下的发丝便由银线珠子系着,柔柔的搭在小娘子的肩上。     正梳妆着,便听得一个俏生生的声音:“好啊,说好的随我侍读。你倒是比我还会躲懒的。再晚点儿,只怕上书房的课都开了。”     如蘅一偏头,果然瞧到和嘉穿着杏红三镶绫裙。正站在门口处,如蘅笑着上前去拉住和嘉道:“倒是让你寻我了,我们这会子便去吧。”     和嘉微微颌首,便拉住如蘅一同朝外面去。碧色绫裙的宫女们打着宫灯走在前面,两个小娘子走在后面。素纨,玉歌一行人便跟在身后侍奉着。     待到了上书房,果然见着院内灯火通明,小娘子们踏进去。便见得几位皇子和公主都已经坐在那儿,讲书的师傅尚未来,如蘅的座位恰好在九皇子后面。眼看着和嘉坐到了旁边的书案上,如蘅这才入了位子坐下。     小娘子抬眼看去。便见着端慧公主,温华公主,柔敏公主身旁的书案皆坐了个俏嫩嫩的小娘子。     是的,皇帝召如蘅入宫伴读时,便也下了圣谕,同召步军统领沈烨的长女沈箬华,太子少傅兼督御史韦阶次女韦菀,兵部尚书独女何绡凝入宫为温华公主,端慧公主,柔敏公主的侍读。     如蘅在一旁打量着,沈箬华穿着靠色镶领琵琶襟梅花云纹裙子,眉眼端稳,坐在那里只听身旁端慧公主说话,嘴边凝着浅浅的笑意。     那何家娘子倒是俏嫩嫩小女一个,梳着少女髻,系了根红绡串珠绳儿,额前搭着薄薄的刘海,腮边两缕碎发,穿着桃红杏影绫裙,看起来与柔敏公主一般小,两个小娘子凑在一起觑觑说着什么,倒是笑得极俏,扑闪着水盈盈的杏眼,一对儿梨涡可人的紧。     待如蘅瞥到那韦家娘子,淑婉的坐在那儿,绾着飞仙髻,发间一支嵌蓝玉的掐丝金钗,额际两蹙碎发柔柔凝在腮边,穿着盘锦镶花攒珠裙子,小娘子肌肤似雪,笑起来眸子微眯,瞧着温婉极了。     然而如蘅却是细细打量在眼里,暗自揣摩在心里,别人许是不知,她却清晰记得这韦家小娘子,前世里成功上位做了太子妃的人物,想来若非她与齐祯横插而入,只怕母仪天下,入主中宫的该是她才对。     是的,原本前世里的太子妃并非这韦家娘子,而是太子母家贺家出来的一个嫡出小娘子,算起来也该是太子的表妹,在那贺氏身怀皇孙时,皇帝却是下了一道诏令,将韦家次女封为太子侧妃入了太子宫伺候。     那时这可是轰动整个京城的消息,是啊,谁都知道这韦家官至督御史,又封了太子少傅,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儿,那嫡女韦菀又是韦阶的独女,还不心疼的跟掌珠一般,若真是谈婚论嫁,京陵多少世家侯门的小郎君都该挤破门了才是,无论如何这韦家娘子也该是八抬大轿自正门入,做个侯门宗妇,掌一家事务才对。     可谁也未想到如此吃香的小娘子,偏偏嫁入了皇家,还给人做了小,说好听了是太子侧妃,话说糙一点,依然是出不得席面,掌不了事务的妾室罢了,若放在哪个京城大家,都断断是不愿意的,可不是?就算是他日太子登基,那小娘子不还是为妃不为后,哪怕就是登山皇贵妃的位子,别看离后位一步之遥,那差别可也大着呢!     当时那京陵坊间没少揣测,传出来的不过是男有情女有意这些缠绵悱恻的故事,说起来一句话,韦家娘子钟情太子,非人家皇家不嫁,就是做小没有名分也愿意跟随,外人听了都唏嘘感动,放在那时的如蘅眼里,不过是听故事一般笑笑也就过了。     可谁也未想到,这韦氏入太子宫之后极得人心,那可真真是坐到了对上尊敬,对下亲和,小娘子尚且是新妇,却频繁来往后宫,不过几月,便颇得宫中嫔妃喜欢,再者因着贺氏身子重,又体质虚弱,因而太子宫一切的事务皆由侧妃韦氏打理,原本众人只想着这小娘子年稚又刚嫁作新妇,必然是手头顾不住脚头,一阵乱,谁曾想人家愣是将一大家子的事儿管理的有条有理,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倒是把下面的人都收的服服帖帖的,没个不夸侧妃好的。     到了后来,韦氏俨然成了太子正妃,出席各种宫廷家宴,与后、宫嫔妃来往应酬,连皇帝也赞称韦氏为太子宫里的贤内助,如此下来,那贺氏正妃反倒是失了光泽的珠子,没有韦氏一半惹眼。     这原本也就是家苑之事,那时多少眼热韦氏的人皆想着一个侧妃终究是妾室,再怎么跳腾,等到人家正主儿产下孩子,一旦是皇孙,那韦氏便彻底跳不起来了。     然而最终让所有人为之一惊的是,韦氏一向对韦氏谦恭有加,经常在贺氏病痛时,在一旁亲自侍奉几天几夜,以至于从未合眼过,就在人人夸赞韦氏温柔敦惠时,贺氏在生产时意外难产,终究母子俱亡,到底这是太子第一个孩子,皇帝那时想起了难产而逝的太子生母,悲痛不已。     让人万没有想到的是,不过一月,便传出那韦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皇帝不知是失而复得的心情还是什么,愣是把韦氏这一胎当做嫡孙一样宝贝,最终韦氏诞下皇孙,不过多久,韦氏成功晋升为太子正妃,有了皇孙和韦氏一族的依靠,这位子如何坐的不安稳?     不过唯独让人有些遗憾的是,似乎太子对这韦氏并未有什么深的情意,反倒是对逝去的贺氏颇为惦念,如此倒是引得许多眼红韦氏的人笑话,说韦氏机关算尽,却是得了名分没得到心。     虽然如蘅并不知前世里这些各种详情,可在隐约中,如蘅觉得这韦家娘子并非眼前看到的这般温婉和善,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外表善意,背地里捅刀子的,她已经见到的太多,不过想着自己终究与她未有什么利益牵扯,倒是井水不犯河水,想来也就不用在意许多,不过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如蘅正沉吟着,却正瞧着那韦家娘子转头对视过来,如蘅微一愣,眼瞧着那韦菀笑着微微颌首,似是与自己打招呼,如此如蘅也少不了微微点头,笑着回应了过去。如此一来,倒把方才那一堆思绪都给打断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上书房 - 御嫡 - 若相姒     小娘子尚还在走神,便听得耳边骤然窜来一声:“又走神了,十次看你九次都在走神,都不知道你一个小丫头一天有什么可想的。”     如蘅被惊得一弹,猛地一回头,正对上九皇子那张莽撞少年郎的脸,正眯着眼笑嘻嘻盯着自己。     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如蘅不自主地身子往后退了一点,再一看眼前嬉皮笑脸的九皇子,有些没好气地道:“九皇子就比奴婢大了一轮儿不成?”     九皇子对小娘子的反应倒是毫不意外,仍旧眉眼带着笑意,一撩袍子大大咧咧坐在自个儿的座位上,看着小娘子打趣道:“还记得去年冬日里父皇有意让你做六姐的伴读,你倒是一哭二闹的,转来转去,你倒还是入宫了。”     如蘅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得一声冷哼,瞥眼过去,九皇子齐礿似笑非笑的走过来道:“老九,亏你还没看出来,人家小娘子是下得厅堂,上得戏台,嘴上说着不愿意,那心里还不是百般盼着。”     说着齐礿睨了眼如蘅,嘴边凝着沉冷的笑意,缓缓凑向小娘子道:“欲迎还拒,这些个故作清高的本领爷还见得少了?”     “五哥!”     听出齐礿语中的轻佻与挑衅,身边儿的和嘉和九皇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忙齐齐儿出声制止,正要说话,便听得又一个清脆的声音慢悠悠插进来,颇有些冷眼插一杠的感觉:“五哥,这便是以前那个初入宫便不识好歹,出言顶撞你的靖国府三娘子?”     齐礿没有说话,睨着如蘅,嘴边扬起阴冷的笑意。只见着方才那声音的主人,五皇子的胞妹温华公主缓缓走了过来,微微昂着头,神情颇为倨傲,居高临下一般打量了如蘅一眼,冷冷出声道:“原还未好好瞧过,今儿倒是闻名不如见面了。不过一个小小的丫头。倒是敢顶撞皇子,方才又对九弟无礼,如此没规矩。哪里像是京城公侯家的小娘子,分明是个没规没距的野丫头,总听人说佟府的家教极好,如今瞧来。靖佟府竟是这样的家教,倒是让人长见识了。”     “七妹!”     听到温华公主语中处处影射佟家。身旁的和嘉再也坐不住,起身有些不豫的瞥向温华公主道:“三娘与五哥原是误会,至于方才与九弟,更是语中说笑罢了。”     九皇子齐祤在一旁瞥到和嘉的眼色。自然点头跟着道:“没错!”     只见齐祤复又咧嘴在一旁笑着打岔道:“原是我跟她开个玩笑罢了。”     温华公主冷睨了一眼如蘅,嘴角噙着一丝寒意未说话,和嘉瞧了更是不高兴。生冷开口道:“既是玩笑,方才七妹那一番话。倒是有失分寸了。三娘如何也是靖国府的娘子,是母后的内侄女,什么叫野丫头?至于靖国府是如何的家教,何时又有七妹置喙的地方了?”     温华公主脸色一沉,正欲回击,却见和嘉好笑道:“若是七妹对靖国府家教有什么看不得的,大可以去坤宁宫同母后好好说道说道,上书房是读书的地方,可不是论规矩的地方。”     “你!”     温华公主被和嘉的话给梗到那儿,说来说去,终究让六宫皇子公主唤为母后的只有坤宁宫的佟皇后,就算温华公主再不心甘情愿,也是没胆子去坤宁宫说教佟家的坏话。     被和嘉这一点开,温华公主虽气急败坏,却是没了回话的伐子,和嘉瞧了温华的样,嘴边凝着胜利的笑意。这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和嘉偏头看去,却是如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莫要与那温华争吵。     正在这时,九皇子突然咧起一丝阴沉的笑意,漫不经心道:“六妹这话说得好,不像是荣德宫的气度,倒更像是坤宁宫的,到底是破格封了固伦公主,果真与人不同。”     和嘉脸一白,周围都有些冷冷的,九皇子明里暗里分明是说和嘉就算破格封了固伦公主,也非正宫皇后所生,说起来依然是妃嫔所出。     温华公主在一旁瞥了和嘉难看的脸色,眉角勾起冷眼看戏的样子,语中模模糊糊道:“可不是,说来说去,自个儿也非正宫出来的,端的谱儿倒是比正宫的还大,倒不知做给谁看。”     如蘅在一旁瞥到了和嘉袖拢下攥的发抖的手,再一瞥温华倨傲的神色,小娘子温吞吞的福身蹲了个礼,然后微微起身道:“若论起来,六公主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都说姑侄是隔辈儿像,如此说来,六公主气度像皇后娘娘也是情理之中的。”     话还未说完,小娘子睫毛微挑,打量了一眼温华道:“若说七公主这般的气度,倒是坤宁宫也不及了。”     齐礿眸中一凛,冷眼看着眼前看似温顺,实则半点不让又反击回来的小娘子,正欲说话,谁知那温华公主被宸华宫宠的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想着平日里一个庶女所生的女儿尚且加封为固伦公主顶在她头上,如今一个小小的公府小娘子也敢出言讥讽自己,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只见温华气的语滞,抬手便要一个耳光掴过去,周围的人一惊,就连齐礿也微微一怔,未曾想自己的胞妹如此沉不住气。     公侯世家的小娘子哪一个不是娇嫩嫩的皮肤,这若是打下去,只怕非得几日那肿才能消退下去,眼见着一耳光便要厉生生落下来,就连如蘅也不由闭了眼,一时忘了躲开。     然而等了许久,那一巴掌却久久没有落下来,如蘅缓缓睁开眼睛,却是有些微微发愣,温华公主扬起的手被生生制止在那,温华愤懑的朝后一瞪,却是四皇子齐祯温沉沉站在那儿,究竟那四皇子比之年长,又是皇子,温华再如何心高气傲,也不敢失了分寸。     “人家小娘子不过是与你玩笑,七妹倒是又当真了,知道的说你性子直率,不知道还只当你跟小时候一样,爱置小气儿,若是父皇知道了,只怕又要你抄经静心了。”     齐祯语中倒是温沉沉的,却是一边儿给温华公主台阶下,一边儿又搬出了皇帝来。     温华听了脸一白,倒是有些恹恹的,一旁的九皇子骤然勾起笑意凝向温华道:“四哥说的是,你啊,如今都十四眼看要及笄了,还这般跟炮仗一样,也该收收性儿了。”     温华满是不甘地瞪了如蘅一眼,只见韦菀和缓的走过来,温声儿拉住温华柔声儿道:“快到卯时整了,想来讲书的师傅也要来了,奴婢随公主温习一下昨日的课程,只怕今日要抽查的。”     小娘子寥寥一语,却是给了温华足够的台阶,也缓和了些气氛,温华这才颇不情愿地点点头,瞥了眼如蘅与和嘉,这才转身朝自个儿的座位去。(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还之彼身 - 御嫡 - 若相姒     因着先皇后纯懿皇后的忌辰将至,每至此时,宫中皆会因此而忙碌筹备,因而上书房也破例停课数日。     这日各宫高位嫔妃皆至坤宁宫请安,佟皇后正与王嘉妃一行坐在那闲话,如蘅则规规矩矩侍立在佟皇后一旁,这时只见槿言敛步进来回道:“娘娘,内务府总管汪进忠求见。”     佟皇后微一抬眸道:“让他进来吧。”     槿言领了话下去,不一会儿那汪进忠着深紫锦服,搭着拂尘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的小内监双手奉在头顶,正捧着一个漆盘,漆盘里倒像是放着一沓账本子。     汪进忠“啪啪”一甩袖,利落地跪地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诸位主子请安。”     佟皇后右手微微斜靠在椅搭上,看向汪进忠淡淡道:“起吧。”     汪进忠谢恩起身后,微一瞥上座的佟皇后,便又迅速垂首道:“回皇后娘娘,内务府已经拟出了纯懿皇后忌辰的筹备单子,奴才特拿来请娘娘过目。”     说着汪进忠从身后小内监手中取过进项单子,佟皇后微微坐起,瞥了槿言一样,槿言忙下去从汪进忠手中接过,便又转身上殿奉给佟皇后。     佟皇后接过蓝皮本子,略微翻了一翻,便微微合上,压在手下道:“东西先搁在本宫这里,待本宫细细过了再定,大体的筹备还是按着从前的定例来。”     汪进忠恭敬的回话道:“是,奴才知道了。”     佟皇后微微颌首,瞥眼看向汪进忠道:“皇上一向重视纯懿皇后的忌辰,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也该清楚。下面的人多嘱咐几句,若是忌辰那几日缺了这,少了那,犯了什么忌讳,无论大小,那都是不好过的,到时候就是本宫也是不能网开一面的。”     汪进忠一听精神一凛。忙弯腰点头道:“是。奴才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必会好好敲打敲打下面的奴才。”     佟皇后满意地点头,然后微微启唇道:“自然有错当罚。有功也当奖,若是此次办得好了,自然跟从前一样,皇上的赏赐和本宫的赏赐都少不了你们的。”     汪进忠眉间咧起笑意道:“奴才遵旨。”     待汪进忠恭恭敬敬下去了。王嘉妃便看向佟皇后道:“每年到了纯懿皇后的忌辰,少不了又要皇后娘娘没日没夜的操劳了。”     佟皇后唇瓣勾起浅浅的笑意。看向下面的嫔妃道:“忌辰是大事,再如何,以本宫一人之力也是万万顾不全的,如此自然少不了各位妹妹的帮扶。如今纯懿皇后忌辰将至,倒是要劳烦妹妹们了。”     各宫嫔妃一听,皆忙起身离座。皆微微蹲身福礼道:“皇后娘娘言重了。”     佟皇后瞥眼看向马荣妃道:“今年的忌辰还是如从前那般分管,一切都要多亏荣妃。嘉妃,慧妃,还有裕妃,恪妃了。”     马荣妃睨了一眼四妃,微一昂首立在最前面领着其余四妃福礼道:“是。”     待各宫嫔妃各自散去,佟皇后睨了眼渐渐远去的马荣妃,嘴角笑意渐渐敛去。     “槿言,你这几日多去内务府瞧着,圣上一向重视纯懿皇后忌辰,半点马虎不得。”     佟皇后微瞥首看向槿言,槿言自恭谨道:“娘娘放心。”     佟皇后对槿言处事一向放心,因而不再多嘱咐,如蘅瞥见佟皇后从未这般紧张过一件事,大抵是入主后宫三十一年了,什么风浪未曾见过,如此佟皇后处事一向稳重有余,但如蘅却晓得,纯懿皇后的忌辰对于本朝有多么重要。     即使自己身在公府,也知道每年到纯懿皇后忌辰,皇帝便会辍朝三日,带着后妃,以及朝臣前往奉先殿予以上香祭拜。忌辰期间,皇帝皆会谕令忌酒,忌红喜,举国朝臣百姓只许着素服,配银饰,凡未遵守者,轻则贬斥,重则拘禁。     听闻皇帝与纯懿皇后少年恩爱,纯懿皇后温婉蕙质,颇得圣宠,只可惜情深不寿,得知纯懿皇后难产而亡,皇帝痛心不已,几欲晕厥,更实打实辍朝一月,独自陪在纯懿皇后灵前足足写了七日的悼文,因而听长辈们说,后来每至纯懿皇后忌辰,皇帝皆会前往纯懿皇后生前所居的景仁宫作一副纯懿皇后的画像,写悼文一篇,以表思念。     “这几日也小心小娘子的衣饰穿着,莫要冲撞了纯懿皇后的仙灵。”     佟皇后骤然出声打断了如蘅的思绪,小娘子一抬眼,正好对上佟皇后关怀的眸子。     身后传来槿言恭敬的回话声,佟皇后拉过小娘子坐在自个儿的塌沿儿边道:“忌辰当日是跪比坐的多,也不知你可受得住。”     谁知小娘子水灵灵的眸子一亮,咧嘴笑道:“姑母能行,三娘如何受不住,姑母莫要担心。”     佟皇后点了点头,笑着抚了抚小娘子鬓边的碎发,瞧着温婉的小娘子却越是喜欢。     这时听得身后槿言喟叹一句:“说起来,那毓德宫也是不好受,生来便没了母亲,每到生辰却又是自己母亲的忌辰,算来多年来,竟从未过过。”     佟皇后手中微滞,缓缓放下手,语中沉然道:“各人都有各人命,再尊贵也争不过天。”     如何在一旁听着,却倏然一震,是啊,对于平民百姓来说都能过的起的生辰,与富有天下的太子而言却是那般沉重,任谁在母亲忌辰那日也不能欢欢喜喜的过自己的生辰。     小娘子面色渐渐黯淡,即使自己前世十三岁没了母亲,却终究有老祖宗,姑母,还有两个哥哥的疼爱,可太子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只有日理万机的父亲这唯一最亲近的人,就算是有母家的舅舅,一个宫内,一个宫外,隔着一道厚重的宫墙,亲情又还能剩下几分?     小娘子正黯然思索着,便听得身旁佟皇后道:“好了,三娘,既然这几日停课,你也就下去好好歇息几日吧。”     小娘子微一抬眸,这才微微蹲身,垂下眼睑道:“是。”     待小娘子缓缓退出殿门,却瞧着瑶影匆匆上来,瞥到瑶影的眼神,小娘子知道小丫头必是有要事要说,便匆匆迈着步子,待到了无人的甬道上,瑶影小心凑上来在小娘子耳边低语道:“姑娘,方才府里密信,三房有动静了。”     小娘子垂下的眸子骤然一凛,抬眉看向瑶影,只听得瑶影小心在小娘子耳边私语了几句。     “身子不适?”     小娘子眸中渐渐一凝,唇瓣勾起一丝冷笑,顾自沉吟道:“白术,黄岑……母亲尚还在病榻上生死未知,她三房还妄想在这个时候平安生下孩子?”     瑶影抬眸看了眼自家姑娘,小心问道:“姑娘准备怎么做?”     小娘子浅浅笑着摇了摇头,瞥着宫墙之上的飞檐道:“我什么都不用做,自会有人替我们做。”     小娘子嘴角的笑意渐冷,是的,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不过需要推个波,助个澜,一切都会水到渠成,要知道,有什么比孩子的亲生父亲亲手除掉自个儿的孩子更让人心寒啊,母亲曾经因为这薄情寡义的男子失了孩子,如今她便要让三房也尝尝这其中的滋味。(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生辰 - 御嫡 - 若相姒     (凌晨赶出来的稿子,本章应走的暖系,求订阅,求打赏!!!还有明天开虐,等着好戏吧)     纯懿皇后忌辰前夕,毓德宫夜凉如水,偌大的内殿中空无一人,寂静的仿佛都能听到那月辉落入窗柩的声音。     太子齐毓独自一人坐在殿中,紫漆描金镂雕镶理石案上摆了几壶杏花汾酒,酒壶却早已是空了大半。     清冷的月色下,齐毓着一身月白色锦边镶领云纹银线绣龙的袍子,如玉的侧脸在灯下犹显的朦胧,眸色微醺,左手修长的手指随意握着小小的白玉雕芙蓉的酒盏,那玉色通透晶莹,醇香的汾酒在灯下似波光摇漾。     小郎君右手执着青釉缠枝莲花酒壶,微一抬手,晶莹的酒液蔓着清香缓缓倾入杯中,齐毓微一仰脖,便是一盏尽饮。     映着耀眼的琉璃灯,齐毓微微眯着朦胧的眸子,细细打量着酒杯上雕刻的朵朵白玉芙蓉,手指微微摩挲,冰凉的酒杯早已握的微热。     芙蓉,纯懿皇后生前最爱,那时大周的后宫尽种芙蓉,一到秋日花开之期,花若浮云,蔚如锦绣。     人去花落,不知皇帝是害怕睹物思人,一夜之间,后宫的芙蓉尽移,只有纯懿皇后生前所居的景阳宫花开依旧,仿若旧人在矣。     影影绰绰的灯下,小郎君就这般一盏又一盏,已不知饮下多少,舌尖却丝毫未感觉到那汾酒的余香。     正在这时,殿中忽然想起窸窸窣窣的衣料声,小郎君微一皱眉,似是有些不豫,轻声轻脚走进殿中的何德小心翼翼地一瞥。瞧着自家主子的面色,身子微一抖,他如何不知每年纯懿皇后忌辰前夕太子爷都黯然不豫,这时候进来打扰那就是掉脑袋的事,可那他照样得硬着脖子进来。     “什么事?”     齐毓声音虽是平淡,却分明压着一股子愠怒,与平日那温和的太子判若两人。     何德摸了摸发凉的脖子。小心回话道:“太子爷。坤宁宫佟三娘子邀爷前往浮碧亭一聚。”     齐毓微醺的眸子骤然一凝,有些诧异地看向眼前的何德:“你说谁?”     何德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提高了声量:“坤宁宫佟三娘子。皇后娘娘的亲侄女。”     琉璃灯下的小郎君微微一愣,是的,脑海中浮现那个小娘子娇小的模样,记得自打小娘子初入宫。统共自己与她不过见了三次面,交际并不深。更何况印象中小娘子在自己面前一向是低着头,不愿说两句话的人,如何会邀自己一聚?     齐毓微一挑眉:“你可确定?”     何德忙不迭儿地点头道:“没错,方才佟姑娘身边儿的丫头瑶影过来说与奴才的。”     齐毓眸中一顿。沉吟了片刻,便起身撩袍朝外去。     一直战战兢兢垂着头的何德瞥见眼前一闪而过的月白色袍角,忙进去扯了楠木施上的羽线绉披风朝太子追去。     浮碧亭并非宫中御花园最好的景致。反倒是最清静幽然的地儿,亭子建在荷花池上。层层荷花枝蔓所掩,倒是把那亭中遮了大半儿,若说夏日里,这里虽隔必经之道甚远,却还是有人肯来消暑赏景的,可若是到了这深秋寒夜,若是来此赏景,只怕是会让人以为烧坏了脑子。     齐毓披着何德紧赶着送来的披风,轻步走在垂柳荷花堤上,幽幽月色下,荷花池中已是残枝败叶,枯黄的荷叶恹恹耷拉着头,埋在暗然的水影中,一阵秋风掠过,倒还携着几丝凉意,齐毓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瞥了眼就在眼前的浮碧亭,深秋里,这的确不是什么聚会赏景的好地方。     齐毓走上浮碧亭的石阶,许是潮湿无人的缘故,石阶上竟已生了一层薄薄的青苔,走上去倒有些软绵绵的,像是铺了层软毯。     何德上前将手中打着的宫灯挂在亭中,登时亭中影绰出一缕明亮来,灯影摇晃在碧波上,倒有几分京陵河岸的景象。     齐毓双手拉着披风,走了几步到亭边的栏杆处,望着通往亭中的荷花堤,只有黑突突一片,半点儿人影也没有。     “你确定是在浮碧亭?”     齐毓有些怀疑地瞥向身后的何德,那何德瞧着外面鬼影儿都没有,一时也有些心虚,但还是咬紧牙道:“奴才记得是这里。”     齐毓无奈地转过头,就这样默默对着一池枯败的荷叶,过了许久,又是一阵秋风,让人冷的忍不住想打个哆嗦,齐毓瞥了瞥仍旧无人的荷花堤,莫非自个儿还让一个小娘子给诓了?     齐毓瞥了眼渐晚的天色,已是转了步子,欲掉头回宫,却陡然听到何德惊呼地指着自己身后道:“爷,你看。”     齐毓迟疑地微微一转头,却是愣在那儿,数十盏荷花灯摇摇漾漾的朝亭边浮来,只不过让人诧异的是,荷花灯却一盏也未点。     齐毓缓缓走出浮碧亭,下了石阶走向池边,微微弯身,从池中捞出一盏荷花灯,粉色的丝绢制成,倒是颇为精巧,正打量着,却听得轻巧的步履声,闻声看去。     只见悠然的月色下,裹着羽纱披风的小娘子拂过垂柳而来,银色的月辉落在小娘子身上,衬的小娘子好似一枝清幽绽放的水芙蓉,恬静,淡然。     小娘子走过来倒是恭恭敬敬福了礼,齐毓有些诧然的抬起手中的荷花灯道:“这是你做的?”     小娘子恬静的一笑,未说是,也未说不是。     “听闻做九十九盏荷花灯,许愿的人一盏一盏亲自点亮,愿望就会传到天上,也会实现。”     齐毓看着眼前小娘子,有些哑然,唇瓣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自小时候起,他便再不信这些美好的谎言,可不知为何,今日他却想去信。     小娘子倒是不管眼前的人还在沉吟,已然从袖拢中大大咧咧抽出一支火折子,递到齐毓面前道:“喏!”     齐毓瞥了眼那火折子,不由有些好笑,小小的娘子,那袖拢里倒是什么都有。     眼见着没动静,小娘子又晃了晃手中的东西,齐毓笑着摇了摇头,从小娘子手中接过火折子,蹲下身来看着荷花灯道:“何德,火。”     何德微一愣,递火的手有些迟疑道:“爷,这么多荷花灯,要不让奴才来吧。”     齐毓微一瞥何德,淡淡道:“是你许愿,还是我。”     何德被一哽,只得灰溜溜递了火,瞥了眼蹲在太子身旁的小娘子,识趣地退到了树影里。     齐毓一盏一盏缓缓点着,池中渐渐星星点点燃起灯火,小娘子又从袖中抽出一支火折子,从齐毓手中引了火星道:“的确有些慢了,还是让我来帮你吧。”     齐毓有些好笑的转头看向小娘子道:“你不是说要许愿的人亲自点亮才能实现么?”     谁知小娘子看都不看自己,只顾着点眼前的荷花灯糯糯道:“反正这荷花灯也都是我做的,心诚则灵,想来也会实现的。”     齐毓微一愣,未曾想到,这么多的荷花灯竟真是小娘子一个人做出来的,骤然齐毓感到心中一阵暖流微微涌动,看着眼前的小娘子,恬静的小脸映着点点的灯光,竟有些隐隐的温暖。     过了许久,九十九盏荷花灯终于点燃,小娘子欣喜道:“好了,可以许愿了。”     小娘子期待地眸子犹如夜星一般闪烁着看向齐毓,齐毓微一愣,唇瓣勾起一抹笑意,微微阖上眼许下了在心中默念了许久的愿望,然后睁开眸子温然道:“好了。”     小娘子到底还是孩子一般,欣然地将手伸到冰冷的池水中,轻轻一拨,只听得池水轻晃的声音,眼前的荷花灯便摇摇晃晃漾了好远。     齐毓怔怔地看着那一池的荷灯,却听得耳边一声柔柔的轻念:“纯懿皇后,你都看到了对吗?”     齐毓身子微一震,偏首瞥向身旁的小娘子,微微阖着眼,小脸微微上仰,在月色下犹显的恬淡,让人恍惚以为方才的声音并非出自小娘子之口。     但齐毓知道,他没有听错。     小郎君微微转头看向静静的夜空,或许,这是他十七年来过的第一个生辰,也是最美好的生辰。(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深谋 - 御嫡 - 若相姒     宫中刚忙碌完纯懿皇后的忌辰,转眼却是中秋佳夜悄然而至,宫中照旧摆起了中秋家宴,与从前一般,家宴仍旧是后宫高位嫔妃参加,若是外朝,便是靖国府佟家,荣妃母家马氏,太子母舅贺家,还有太子少傅韦家。     若论起来,佟家,马家,贺家皆是皇亲国戚,只有韦家却是实打实以皇帝宠臣的身份参加了此次家宴。     终究纯懿皇后忌辰刚过,这一夜虽是良辰明月,坐在上面的皇帝却始终有些沉郁,如此下面一众嫔妃朝臣却是笑不敢放开笑,说不敢放声说,满桌子的山珍却是味同嚼蜡,如此的中秋家宴倒不如关起门来自个儿乐得痛快。     佟皇后瞥了眼席上的气氛,倒是淡然的很,毕竟每年中秋家宴都如此,年复一年倒也习惯了。     佟皇后执起筷箸,一瞥眼面前的桌案,恰巧有一盘风腌果子狸和奶油松瓤卷酥,倒是小娘子喜欢吃的,佟皇后微微向后靠了靠,槿言识眼色地忙倾身下来。     “将这两道吃食给小娘子端去吧。”     槿言抬眸瞥了眼那两盘吃食,微微颌首,便起身唤了个小宫女端了个小漆盘来,槿言小心将吃食放上去,便带着小宫女朝小娘子桌案去。     桌上的小娘子正静静坐在那儿,微微垂眸听着身旁和嘉的巧笑低语,唇瓣一勾,抿着一丝柔柔的笑意。     待小娘子一抬头,瞥见了过来的槿言,微一愣,槿言笑着道:“皇后娘娘让奴婢给姑娘两盘吃食。”     说完槿言一瞥首看向身后的宫女,小娘子微一瞥。便瞧着槿言身后的小宫女将手中的漆盘轻轻放在桌案上,将上面的两道吃食放了下来便又退了回去。     小娘子一瞥这两道皆是自己所喜,抬头正好对上佟皇后暖暖的笑意,小娘子笑着微微颌首,便回头看向槿言笑道:“劳烦槿言姐姐了,姑母挂心了。”     槿言抿着笑意微微点头,便退回了佟皇后身边。在佟皇后身边低语了几句。佟皇后眯着小眼满意地点头,看了眼小娘子,嘴边笑意倒是更深了。     皇帝瞥到了这一幕。转眸看向温婉的小娘子,陡然出声道:“朕记得,去年也是宫中家宴,佟府小娘子第一次进宫。那举手投足的规矩倒是极好,就是那端的模样也比过了咱们宫里的几个公主。”     皇帝说着瞥首笑看向身旁的佟皇后。佟皇后抿着笑意道:“皇上可别再夸了,小娘子与公主们比倒是差了许多。”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看向小娘子道:“那时候朕颇喜欢,原想让小娘子入宫给和嘉做伴读。谁知道小娘子两眼一抹,差点没把朕的乾和宫哭湿了。”     瞧着皇帝眉眼间有了笑意,下面哪有不配合的?都有的没得的跟着一起笑。皇帝笑着瞥向小娘子问道:“那时候还是个念母亲的小丫头,如今也快长一岁了。在宫里住了这两个月,可还习惯了?”     众人皆转头看向小娘子,佟维信眸中浮过一丝什么,定定的看向小娘子。     如蘅温吞吞起身,蹲身福礼,静默了片刻,微微垂下眼睑糯糯道:“回圣上话,奴婢习惯了,只是……”     感觉到小娘子的迟疑,佟维信紧张地盯着小娘子,再一瞥上面看不清喜怒的皇帝,恨不得一个上前,自个儿亲自替小娘子回了话。     “奴婢担心母亲的病。”     沉吟了许久,小娘子终究说出了内心所想,佟维信面色有些阴郁,却是压着没有说话。     佟皇后瞥了眼皇帝,再一瞥小娘子,便在一旁和缓道:“崔氏生的福相,哪里能有不好的,想必要不了许久,这病也该好了。”     说着佟皇后看向小娘子,眸中满是抚慰与温暖。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佟皇后下首的王嘉妃瞥了眼佟皇后的面色,便也启唇笑道:“可不是,瞧瞧靖国夫人这几个儿女,一个比着一个的出息,便可知道有多大的福气了。”     说着王嘉妃看向小娘子道:“三娘别担心,有皇上和皇后娘娘护佑着,又有宫里最好的太医,你母亲许不过明日就好了。”     小娘子抬眸凝了眼上面的佟皇后,又看了眼王嘉妃,这才起身蹲礼,柔柔道:“是,奴婢谢嘉妃娘娘关怀。”     王嘉妃抿着笑意点了点头,皇帝转眼看向靖国公佟维信道:“太医倒也是诊治了许久,如今靖国夫人可好些了?”     佟维信缓缓起身,面色有些沉抑,沉着步子走到殿中,垂着眼眸,声音有些喑哑:“回圣上,内子尚还未转醒,太医说内子皆因惊滞所起,虽开了药方,却只是一些养神回气的方子,至于能否醒,却是要听天命了……”     眼见着佟维信如此,再一听这番话,皆有些唏嘘,皇帝微凝眸一刻,便道:“那便让御药房太医们皆去瞧瞧,想来一起也能商量出好方子来,小娘子担心母亲也是常情,既然如此便也回去几日吧。靖国夫人是有福之人,佟国公也莫要太忧思。”     佟维信感激地声音也有些微颤道:“臣叩谢圣恩。”     眼见着佟维信回座的步子有些虚浮,皇帝骤然道:“朕也听闻了,佟国公与靖国夫人乃少年夫妻,一直鹣鲽情深,靖国夫人此番缠绵病榻,佟国公日日回府都守在靖国夫人之侧,已是有几日未合过眼,眼瞧着如今也瘦削了不少。”     佟维信沉然没有说话,眸中却是越发黯然,皇帝说到深处,语中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于家如何,于国便是如何。佟国公待夫人如此情深意重,也当是典范。”     皇帝凝了眼下面的朝臣,众臣无不是赞叹称是,这时太子少傅韦阶瞥了眼默然不语的佟维信,起身离座,走到殿中拱手赞道:“圣上所言甚是,臣也听闻,靖国公府中仅有两房妾室,且皆是老国公和靖国公岳丈所给,靖国公待经过夫人至诚至爱,便是从前张敞画眉此等佳话也比不得的,靖国公实乃当朝至性第一人。”     这就是皇帝最喜的少傅韦阶,一句话,便能将皇帝想捧的人捧到了天边儿,看都看不到。     的确,在大周朝妻妾成风的风气下,莫说京城里的豪门世族,就是南边儿一些尚富裕的百姓家,无不是已一妻几妾象征着自己的身份,佟维信仅有两房妾室,在京陵已是少有。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偏首看向身后的苏培全道:“朕听闻靖国公风雅,你将御制新书,和那方安徽刚上贡来的歙砚赠一方与佟国公。”     佟维信身子微一震,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焦措,却还是强压下来,忙起身拱手谢恩。     如蘅唇瓣勾起一丝冷笑,暗自瞥了眼默然不语,满是黯然神伤的佟维信,倒真有几分发妻卧病,鹣鲽情深的模样。只不知听着满座的赞叹,他可会如鲠在喉?     如蘅转了转案上的酒盏,别人不知,她却是清楚的知道,这会子皇帝和众人将佟维信捧得越高,他佟维信便会愈发如坐针毡,是啊,在皇帝和世人眼中,他佟维信是对发妻不离不弃,至善至性的君子,可若是过上几个月,当世人知道在靖国夫人卧病在床,生死未卜时,她靖国公的妾室却已是怀了几个月的身子,不知可会觉得寒凉?     如蘅唇瓣勾笑,世人寒凉倒也罢了,怕只怕皇帝寒凉,皇帝今日能因此嘉奖,皆是因佟维信对发妻的情深念及自己与纯懿皇后从前的情意,爱屋及乌罢了,可若是一旦让皇帝知道真相,知道佟维信道貌岸然的诡诈,再一回想自己竟被如此欺瞒哄骗,看错了人,赏错了人,不知可会龙颜大怒?     如蘅眼角一勾看向佟维信,她知道,佟维信绝不会让一切发生,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想必佟维信比她更清楚。(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灭子(小高潮,求订阅求打赏!) - 御嫡 - 若相姒     夜深宴罢,小娘子顺了圣意,与佟皇后拜别了几句,便出了宫门,随着靖国府的车回府。     因着毕竟是小娘子,便腾出了佟如铮的车给小娘子一人,佟如铮便与佟如筠一辆。     悠悠转转,马车行到靖国府西角门,小娘子刚刚与小郎君缓缓下轿,佟维信已是沉着脸撩袍大步朝门内去,刚踏进门槛,这才微微瞥首吩咐道:“伺候姑娘早些回屋歇息。”     待素纨她们刚应声,佟维信却是脚不沾地的就消失在黑沉的夜色中,小娘子微微抬颌,头一次看到佟维信这般失了沉稳,不过也是应该的,但凡是关系到他的仕途,他的荣华,还要那劳什子风度作甚么?     佟如铮与佟如筠说了几句话,刚一瞥眼,却是瞧着小娘子一人默默立在那,望着夜色勾起一抹难理解的笑意,便觉得小娘子是不是打了鬼了,佟如铮悄无声息地凑到小娘子一旁,顺着小娘子目光看过去,只见乌起码黑一片,啥都看不到,便直愣愣盯着那黑影儿喃喃道:“你在看什么?”     小娘子被惊得一颤,一转眼却是铮哥儿大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小娘子心好像漏了一刻,嗔怒的瞪了佟如铮一眼:“二哥总是这样。”     身后传来佟如筠又好笑又无奈的声音:“二弟。”     佟如铮撇了撇嘴,看向小娘子道:“罢了,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好妹妹,别气我,气我伤身子。”     小娘子瞧见佟如铮又是从前那涎皮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疆场将军的感觉。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佟如铮嘿嘿一笑,一拍小娘子柔弱的肩膀大大咧咧道:“走,咱们看母亲去。”     小娘子揉了揉肩膀,无奈地看了眼大摇大摆走在前面的佟如铮,佟如筠上前温声儿给小娘子披了自个儿的披风道:“外面风大,进去吧。”     小娘子骤然一暖,点了点头。便随佟如筠一块儿朝崔氏院里走去。     那厢兄妹温情。这厢佟维信却是阴沉沉的走到三房的院子,守在门口的丫头瞥到了骤然出现的佟维信,惊得一颤。也难为她如此,此刻佟维信的样子与平日来三房的模样大相径庭,这会子只怕这沉沉的夜色都没有佟维信的脸色黑。     小丫头颤颤巍巍地打了暖帘,佟维信漠然走进去。只瞧着秋姨娘正坐在床边儿悬针,冷眼一瞥那花绷子。杏红的里子,面儿是童戏莲蓬的样子,分明是出生的小儿衣服。     佟维信眸中骤然一凛,沉着步子走了过去。秋姨娘正低头做的入神,陡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一抬头。却是正对上佟维信冰冷的眸子。     秋姨娘手中一抖,那银闪闪的针险些刺进手指里。秋姨娘忙将银针插进花绷子上,起身让座笑道:“今儿去宫里赴宴,老爷定又饮了许多酒吧,妾身已经让人热了醒酒汤,这会子让她们端进来吧。”     “不用了!”     骤然冷沉的一声,硬生生让秋姨娘脚下的步子定在那儿,此刻的秋姨娘虽不知是何事,却已是感到一层寒栗,心中不安的很。     佟维信转眼一瞥到秋姨娘手中那鲜红的衣料,却是觉得刺目的很,眉头一皱:“将东西收起来,我有话与你说。”     秋姨娘看了眼手中的衣料,转身走到南窗下,将东西放进炕上的一个小木箱内,便转身走过来,坐在佟维信身边,斟了一杯茶温婉道:“老爷要与妾身说什么。”     佟维信抬眸睨了眼秋姨娘,没有说话,只陡然偏首对门外道:“周允。”     帘外的周允身子一抖,瞥了眼手中的漆盘,头皮有些发麻,是的,尚在回府的路上,佟维信便交待了他一件事,刚开始听,他还有些不可置信,可看着此时端着手中沉甸甸的东西,他却是万分沉重,没人知道,他每迈动一步,后背就会凉的更甚几分。     待一步三蹭的进了里屋,周允连眼都不敢抬,颤着手将手中的漆盘放在佟维信面前的桌案上,然后急忙道:“小的先下去了。”     佟维信沉声应了,周允便如蒙大赦一般疾步朝外去,走在门口处却是快速瞥了眼一旁的秋姨娘,便忙垂下头掩了房门出去了。     秋姨娘瞥了眼放在案上的漆盘,盘中正放了一个青釉白瓷的勾莲小碗,碗中是浓黑的药汤,正冒着咝咝的热气儿。     “喝了吧。”     佟维信沉然出声,秋姨娘诧异地看向漠然的佟维信,今日的安胎药她已然喝过了,如何劳得老爷亲自送一碗来,秋姨娘有些迟疑地看了眼那药汤,缓缓伸手端了药碗,刚触到鼻尖,一股清苦的气味儿便让她有些作呕。     感觉到佟维信倏然射来的冰冷眼神,秋姨娘手心儿已经冒出了冷汗,是的,眼前的药汤与从前的安胎药气味全然不同,再联想方才周允临走前反常的模样,还有眼前冷然的佟维信,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手中微微一抖,那药碗眼见着便洒出了一些来。     佟维信眸中更沉了几分,定定看着秋姨娘:“阿韵,你是聪明人,既然知道里面是什么,就应该知道服从,你从未逆过我的意,这一次,也该知道。”     秋姨娘的心骤然一沉,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冰冷着脸的佟维信,有些激动地不住摇头喃喃道:“不,我不喝,我不喝。”     佟维信一个眼风射过来,骤然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秋姨娘去。秋姨娘一惊,忍不住地要往后退。     眼看着阎罗一般黑沉着脸的佟维信已然到了身前,秋姨娘一个趔趄瘫坐在床前的脚踏上,惊恐地身子也在颤抖。     “老爷,为什么?这是您的孩子啊!”     秋姨娘泣然看向佟维信,佟维信却是淡然的微微蹲下身子,微微倾身低声道:“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我的仕途,哪怕是我的孩子。”     秋姨娘被佟维信的声音冷的一震。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般,不住地摇头道:“妾身不明白,求老爷放过他,放过妾身吧。”     秋姨娘死死拽着佟维信的袍角,看着脚下哭的梨花带雨的秋姨娘,那柔弱的模样只怕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想怜惜,然而佟维信却是冷冷睨了一眼。     “不识抬举!”     骤然的一撩袍。秋姨娘被扔到一旁。佟维信却是看也不曾看一眼,转身端起案上的药碗,一步一步逼近秋姨娘。     此时的秋姨娘犹如惊弓之鸟。身子不住地往后缩,正欲起身逃离,却被佟维信一把钳住手臂,凑身在秋姨娘耳边冷冷道:“你想让我这么多年的经营仅仅因为这个孩子毁于一旦?”     秋姨娘挣扎的身子渐渐沉静。直至趋于一滩死水,佟维信将药碗搁在脚踏上。起身冷冷朝门外去,待到了门口,头也未回道:“阿韵,你该知道逆我之意的结果。”     语声刚落。佟维信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口处,偌大的屋内只有秋姨娘失神地坐在那儿,死一般的沉寂。     似是虚晃了千年。秋姨娘愣愣地看着身旁已然凉透的药碗,微微发颤的伸手过去。此时她的身子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终究像是做了最后的宣判,指尖紧紧抠住药碗,一抬手将碗中的汁药尽喝下。     “咣当”,药碗应声而碎,碎瓷渣子溅起来划破了秋姨娘柔嫩的手,她却全然未察觉一般,痴痴坐在那儿,渐渐地,一滴温热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啪”的一声砸在那碎瓷片儿上。     腹中骤然剧痛不止,好似一把尖厉的锥子死死的绞在小腹,而殷红的血液却从裙下缓缓流出,这一刻,她只觉得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被人生生从身体内剥离,秋姨娘用尽全身力气呻吟道:“来人。”     “桄榔”一声门被骤然推开,走进来的却不是别人,正是佟如荞,因着秋姨娘屋内的丫头偷偷报信,她才急忙从自己院里赶过来,看着眼前的场景,佟如荞惊滞在那里,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平日里再如何谋划,此刻却已是一片空白,全然乱了神。     “来人,来人!”     佟如荞看着秋姨娘裙下渗出越来越多鲜红的血,沿着石砖纹路蔓延开来,空气中满是浓烈的腥味,佟如荞渐渐慌了神欲向往去寻人。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再一次被推开,佟如荞一抬眸看去,却是看到了素裙娘子站在门口处,佟如荞面色骤然一冷。     “你来这里做什么?”     如蘅好笑的掩嘴,是啊,既然早已撕破了脸,佟如荞自然也不会再佯装好脸。     小娘子盈盈一笑走进屋内,淡淡瞥了眼瘫坐在那,气息奄奄的秋姨娘,那裙下的鲜红与惨白如纸的脸一映照,倒显得更刺目了。     如蘅唇瓣一勾,缓缓踱步到佟如荞跟前,凝着眼前阴沉沉的小娘子浅浅笑道:“不用叫了,你以为靖国公想除掉一件东西,还敢有人来阻拦么?”     说着小娘子微微一笑,淡然道:“如今除了我,只怕是没人了。”     佟如荞身子微微一震,已经全然不知所措,是啊,父亲要除掉母亲腹中的这个孩子,又岂会让人来救,佟如荞的身子渐渐发冷。     如蘅瞥了眼沉吟的佟如荞,淡淡睨了眼秋姨娘道:“当初你们母子进门,逼得母亲失了一个孩子,就该知道今日的果,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是你!”佟如荞倏然冷眼射向如蘅,眼中的狠厉却是再显然不过了。     如蘅浅笑出声,全然不理会眼前阴沉的佟如荞,却是淡然的凑近佟如荞耳边冷冷道:“别急,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佟如荞身子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对上如蘅的眸子,第一次,她觉得眼前的如蘅是前所未有的凌厉与生冷。(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圣怒 - 御嫡 - 若相姒     (话说姒姒总觉得这几章写的不满意,但又找不到具体问题,亲们有没有觉得看不过去的地方,告诉姒姒吧~最后,期望收藏破千,订阅涨涨。)     若说京陵是大周的繁华之都,那远在南边儿的苏州便是大周的富庶之城,如今正是清晨时分,天色渐亮,浓重的露水沿着那瓦檐缓缓滑过,“吱溜”一下便砸在青石板路上。     因着时辰尚早,因而路上行人并不多,不过一些小商贩已然打开门做起生意来。     处在苏州城最繁华的路上,其中以一个商铺的招牌最是夺目,占地也是最广,那便是几乎开遍大周的同丰典当。说起同丰典当,只怕整个大周还没有人是不知道的,至于当铺的东家是谁,却也是个谜,人们只知道同丰是从京陵发迹,不过几载,却是越做越大,大到如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是官府也不敢轻易去动。     “咣当”同丰典当刚刚打开门,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尚有些睡眼惺忪,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含糊,待最后一扇门打开,明亮的阳光倏然落入典当行内,顿时亮堂堂的,只见屋内已然打理好,俨然坐正待客的模样。     伙计们正有条不紊的擦洗打扫,一个四十来岁年纪的男子缓缓从后门走出,瞧着身上的锦衣做工便知应是这分行的管事,只见他走到柜台,抽出一本账目,略翻了一翻,便拿出了一把算盘拨着。     “噼里啪啦”一阵算盘珠子声音正响,只见有人走到了门口,若说此人衣着很是寻常,却是戴了层大大的斗笠。虽说清晨露重,可如此打扮着实有些奇怪。     “唉,客人您里边儿请。”正擦拭门的活计一见来了生意,虽是有些奇怪,却还是热情接待着。     算账的男子停下了手中的珠子,微一抬眸,瞥见了进来的人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倏尔舒展开来。嘴边荡起一抹寻常的笑意:“客官可是要典当?”     进门的男子并未回应,只冷冷的一颔首,便从怀中摸出几样首饰。“啪”一声甩在柜台上,那管事微一挑眉,方伸手拿过那几只钗子和耳坠,而那男子却从未抬起头过。     管事男子凝着那手中的首饰。眸子渐渐氤氲着怀疑,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沉吟着什么。     “能当多少?快点!”     那斗笠男子似乎有些不耐,骤然出声,语中分明透露出不豫。     那管事男子倏然舒展眉头,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客官您别急。只是您这几样首饰成色极好,我眼光尚浅,只怕会估低了价钱。您若不急,我取一件儿让我们的东家瞧瞧。您也知道我们同丰向来童叟不欺,绝不能让您吃了亏不是!”     那管事男子笑着抬眉看向眼前的男子,那男子似乎在沉吟,过了片刻方冷冷甩一句:“快去快回!”     那管事男子面上的笑意渐深,给身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吩咐道:“请客人去雅间等候片刻,茶点都给上好了。”     “好嘞。”那伙计一听,忙笑着弯腰请那男子去了典当行的雅间。     只见那管事男子凝了那人一眼,嘴边的笑意渐渐凝滞,疾步朝后门去,扯着一个伙计吩咐道:“快去将此物交予三爷看看,就说人在铺子里,只怕要快些。”     那伙计一听,忙点头一溜烟儿就蹿出去了……     不过几日,京城的刑部却是出了一件大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只怕那京城说书人说个三天三夜也会堂无虚座。     原来,当初劫持靖国夫人的头子去了典当行典当首饰,却是被当铺里的人发现了蛛丝马迹,直接暗自寻了官府给制服扭送到京城,要知道,当初这京城刑部可是花重金悬赏此匪的。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贼匪头子还未等用刑,便已招出劫持一事乃是受人指使,拿出了来往的一封书信不说,还拿出了剩余未典当的首饰,原来这些正是事成之后雇主给的一半定金。     关系到靖国府的事儿,尤其还是关系当今冠勇侯生母劫持一事,那刑部哪里敢拖沓,还不麻利儿地暗地顺着线索顺藤摸瓜,最后却是险些没被惊住,谁也未想到,这些个首饰流出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靖国府内。     终究,就像是拨开了层层的沉雾,一切的真相都将大白于天下,只不过这真相只怕是要在京陵翻出久而不落的大浪来。     养政殿内,刑部尚书立在殿下,皇帝面色黑沉如雾,眸子紧紧锁住殿下的人:“可是查明了?”     是的,刑部因查出疑犯乃是靖国府的人,不敢擅自去盘查,因而紧赶着进宫向皇帝请示,这不过才三日,刑部尚书便急着来面圣,想来也该是查出来了。     那刑部尚书微一迟疑,方缓缓道:“回圣上,经刑部查明,靖国夫人被劫持一事......乃是靖国公三房妾室雇人所为,且……”     皇帝眸子一沉,语中显然是强压怒意:“什么?”     那刑部尚书沉吟了片刻道:“还从疑犯屋内搜出了一小盒曼陀草。”     “曼陀草?”     皇帝一抬眉,只见苏培全已然捧了那小木盒子上来,一打开,一股清香便扑鼻而来。     “此物名曼陀草,是西域所传,闻虽清香,却是剧毒。”     皇帝眸中一震,看着那曼陀草的眸子越发黑沉,只见那刑部尚书继续道:“此物若是沾染久了,便会精力消乏,直至最终吐血而亡,且其会在体内自然消散,因而即使人死,也不能查出踪迹。”     见皇帝静静凝着自己,刑部尚书方缓吞吞道:“经伺候疑犯的丫头所言,此物被下在了靖国夫人床前每日点的烛火中,靖国夫人因此才……”     “放肆!”     “哐啷”一声,皇帝将案上的奏折扔到地上,惊得刑部尚书身子一颤,忙跪身下去。     皇帝此刻已是怒到极致,是啊,前而不久自个儿还大庭广众因佟维信待妻至诚而大加赞赏,如今这堂堂靖国公宠妾灭妻至此,要是闹得沸沸扬扬,岂不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大大的打了他一个耳光?说他这个当今天子也会有有眼无珠,看错人的时候?     “圣上……”     刑部尚书颤巍巍的瞥了眼上前的皇帝,皇帝眸中一凛:“还有何事?”     刑部尚书沉吟了片刻,终究道:“经那些下人的证词,疑犯还在不久前刚小产。”     “什么?”     皇帝眸中已是按压不住的黑沉:“何时的事?”     “听闻……”     那刑部尚书迟疑了片刻道:“似是中秋夜的事。”     “哗啦”一声,皇帝再也压不住胸中的怒意,一怒之下将桌案上的物事尽拂落在地。     “圣上息怒。”     殿内的人皆战战兢兢跪倒一片,皇帝却是阴沉不语,过了许久才凛然出声道:“此事不可张扬出去,该怎么公布天下你该知道。”     待刑部尚书战战巍巍的走出大殿,皇帝怒极阖眼,缓缓靠在龙椅上,拳头却紧紧攥着,静默了许久,似乎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一般,皇帝骤然睁开眼睛,手中沉沉转着那枚墨玉扳指,大殿上却回荡出冷沉的声音。     “靖国公,你当真是为朕长脸。”(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尘埃落定 - 御嫡 - 若相姒     (从这里起,三房和佟维信彻底被三振出局,我们的三娘又要开始新一章虐渣路程,大家可以猜猜下一个渣男渣女是谁?姒姒保证后面会更精彩,求书友们给个打赏多多订阅,谢谢~)     一夕之间,京陵的天儿似乎要变了,远远瞧着天边儿黑云卷着雷雨便要催来,可如今变得似乎不只是天,还有朝堂,人心。     刑部抓住了劫持靖国夫人的贼匪头子,赫赫有名的同丰典当得了这重金悬赏,世人因刑部的布告,只当那贼匪只为劫财而错劫靖国夫人,却丝毫不知其中的隐情,即使是朝堂上一个个精明的跟什么似地朝臣虽心有怀疑,却也寻不出什么头绪来。     然而不到半月,前一阵子皇帝还大加赏赐靖国公,那宠信程度只怕是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眼热。圣意难测这句话说的是一点儿也没错,如今不知怎的,皇帝似乎是处处看靖国公不顺眼,轻则痛斥,重则罚俸。     眼见着不过短短半月,这靖国公七个月的俸禄只怕都罚没了,这也就罢了,可皇帝痛斥的缘由却是愣生生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说句不敬的话,简直是有些无理取闹。     是啊,你说,这靖国公奉旨修缮奉先殿,若让外人看了,不说尽善尽美,那也算是差强人意了,可皇帝完工当天便骤然巡视,结果对靖国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斥,痛斥的原因仅仅是殿内油漆味过重,冲撞了历朝先祖的神灵。     你说说,既然是修缮宫殿,哪有不刷油漆的,刷了油漆哪能没有味道的?理虽是这么个理。但谁敢说半句不是?     原本众人以为这样就罢了,谁知再过了半月,皇帝却骤然停了靖国公的职,命其静思己过,而如此重罚的原因却是被皇帝愣生生列了一大篇,不过你若是细细一看,那些个缘由皆算不得大罪。放在寻常大抵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能过了。就算是惩罚也只当罚俸完事。万不至于停职思过。     如此一来,朝臣们开始揣测了,若说皇帝是想打压靖国府的势力。可偏偏那佟如筠与佟如铮俨然后起之势,升迁之快当真是要将他们这些老臣拍死在那儿了,那佟如铮便不消说了,单说那佟如筠。年纪轻轻,却是放到宁州做刺史。宁州离京陵不过二百多公里,当天来去也可,最重要的是,谁都知道。这俨然是让小郎君放个外官积累个经验,将来必是要召回京城作为大用的。     如今放眼整个靖国府,除了靖国公佟维信不如意以外。就是宫中的佟皇后,皇贵妃。谁不是稳稳坐在那儿,丝毫未有动静,如此那些个朝臣们是彻底摸不着头绪了。     朝堂上朝夕万变,这靖国府内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蘅坐在崔氏床前,手中正剪着红纸花样,小娘子手极巧,不过是一眨眼,一朵并蒂牡丹便赫然眼前。     屋内静悄悄的,崔氏就那样安然的阖着双眼,呼吸轻而稳,看起来平静极了。     骤然身后传出了窸窣的脚步声,轻轻的,如蘅未转头,仍旧低头剪着自己的东西,只听得身后传来锦衾略有些激动的声音。     “姑娘,皇后娘娘身边儿的槿言姑娘来了,见过了老太太,便直直儿地朝三房院儿里去了,瞧着后面的人像是奉旨送什么东西来了。”     送东西?     小娘子骤一抬眸,唇瓣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宫里来人去三房能送什么,想必那三房自个儿都跟明镜一样,佟维信就更该明白了。     小娘子放下手中的东西,笑着倾身趴在崔氏身边儿,似是喃喃自语般,声音柔柔儿的。     “母亲,你可听到了,三房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小娘子嘴边浅浅一勾,替崔氏掖了掖被角,便起身看向身边儿的素纨,瑶影道:“咱们去瞧瞧吧。”     小娘子捻裙缓缓走到门口,小丫头打了帘子,小娘子抬步出去,站在那台矶上,微微拿手遮着,抬头看向那柔柔的阳光。     “阴雨了这许久,可算是守得云开了。”     小娘子喃喃一句,便不紧不慢地朝那三房院儿里去。     到了院内,只瞧着廊下站满了宫人,而槿言正立在门口处,身后的小宫女手上正端着一个小漆盘,想也不想,如蘅自然知道里面是什么。     “三姑娘也来了。”槿言偏首看到小娘子,笑着迎了上来。     瞧着槿言温柔的笑颜,恍惚让人觉得更像是来送赏赐的。     听着槿言用了个也字,如蘅瞥首看向房内,嘴角微勾道:“四妹妹他们在里面吧。”     槿言微微颌首:“皇后娘娘仁善,算是圆个最后的心愿吧。”     小娘子点了点头,抿着笑意道:“我想进去瞧瞧,不知可行?”     槿言温婉笑道:“姑娘要去,奴婢哪有拦的。”     如蘅微微抿首,便朝屋内去,“吱呀”一声,沉沉的屋门被打开,一束阳光倏然射进去,将暗沉沉的屋子照的亮堂堂的,隐隐约约透过光晕都能看到浮散的灰尘。     小娘子微微扬了扬尘,便提裙走了进去,待直直走到了西屋内,刚走到屋内,还有些冷的发憷,一掀开软帘,便是扑鼻的草药味,隐隐约约还透露着一丝发霉的味道。     小娘子微一抬眸,便瞧到秋姨娘呆呆地躺在床上,身上裹得被子瞧着灰沉沉的,瞧料子应是多少年前的旧褥子了,倒真是应了句风水轮流转,从前三房说是素雅,却仍旧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铺的都是烟罗绫子被,哪里有如今的酸苦模样。     倏然一道阴寒的目光射过来,如蘅微抬眸去,不是佟如荞还能是谁,只不过如今却多了个佟如璟。     “你怎么来了?”     如蘅一听,好笑的捂了嘴。微一挑眉道:“不然四妹妹以为还能是谁来?”     “靖国公?还是旁的谁?”     如蘅缓缓踱步上前,佟如荞似是咬着牙道:“你给我出去。”     小娘子唇瓣勾起一丝冷笑,睨了眼佟如荞道:“今时今日,四妹妹以为在我面前还有说话的分量么?”     “哦不。”如蘅浅浅笑着,眸子缓缓勾向佟如荞,语中淡淡道:“我竟忘了,妹妹。乃至三房。放眼从前,在整个靖国府面前,连半分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感觉到眼前小娘子凛然的恨意。如蘅微瞥了眼佟如荞攥的颤抖的手心儿,唇瓣微微一勾,缓缓凑到佟如荞耳边道:“妾室就是妾室,从前你四姑娘在府里还有人卖你面子。那是我佟如蘅给你的,没有我仰仗着。你佟如荞什么都不是,四妹妹这么聪明伶俐,不会不知道。”     佟如荞骤然怒目射向如蘅道:“佟如蘅!是你陷害的对不对?是你将曼陀草放到母亲房里的对不对?”     “母亲?”     如蘅饶有趣味的挑眉看向佟如荞,和一直阴沉不语的佟如璟道:“我只知道府里称得起母亲的是大太太。不知妹妹说的母亲是谁?再者……”     小娘子语中渐渐生冷,一双水般的眸子却是凝的跟冰一般射向佟如荞:“大太太所中的毒不正是你们所下?既然敢做,便要敢承担后果。如今,便是你们的下场。”     佟如荞面色微微一滞。如蘅冷冷的瞥了眼痴呆一般的秋姨娘,缓缓收回目光道:“今日你三房的日子该到头了。”     “只不过。”小娘子渐渐冷厉的看向佟如荞道:“我们之间的账还没有了结,我要的可不止是你娘死,我要的是你三房彻底消失在我眼前!”     佟如荞的面色骤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佟如蘅。     如蘅淡然的瞥了最后一眼,便转身欲朝外去,身后骤然传出佟如荞阴鸷到有点扭曲的笑声和嘶吼。     “佟如蘅!就算是走到如今,你也没有赢,父亲视你为棋子,如今你那福薄的母亲躺在那儿,这辈子都不会再起来,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如蘅脚下的步子骤然一滞,过了许久,小娘子轻笑着摇了摇头,淡淡的,柔柔的。     “佟如荞,没想到你也是那么的愚蠢,若非掩人耳目,想来这会子来探望你们的不止我,还当有母亲才是。”     说着小娘子唏嘘的摇了摇头:“可惜了,母亲却是没能亲自来瞧瞧这一刻。”     “你什么意思?”     佟如荞脸色一白,死死地盯着如蘅的背影,小娘子却缓缓瞥首看向佟如荞笑道:“母亲早已被许先生治好了,至今未起,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今日这出好戏委屈几日罢了,如今你可明白了。”     佟如荞痴痴地坐在那儿,嘴中默念着什么,而小娘子却早已消失在门口处。     不过一夜,靖国府却是换了个天儿,东府秋姨娘骤然因病而逝,老太太却是硬生生连佟家的祖坟都不让秋氏进,就连棺材钱也是大房小娘子出的,如此没少人传这佟家三娘子的温婉和善。     怎么?你问靖国公佟维信?说起靖国公,自被停职赋闲在府,更是终日关在天霁斋再未出来过。     而不过几日,又是一个消息震惊了府内府外,传是三房的四姑娘和五哥儿因染了恶疾,便被宁寿堂的老太太安排至外面的庄子静养,青紬车缓缓而过,东府的三房便这般如风般散了,连带着从前的恩宠,消逝的干干净净。     如蘅缓缓站在窗下,抬头看着雨打芭蕉,传来“噼里啪啦”的水珠儿声,小娘子抬手接了一滴冰凉的雨珠,唇瓣微勾:“下雨天,留人天,终究连老天也留不得她们。”     是啊,一个小小的三房,闹得阖府鸡犬不留,靖国公被停职赋闲,触了圣怒,只怕这辈子也再无入仕的可能,而掌家的大太太仍旧昏厥未醒,偌大的靖国府若非大房的两个小郎君,还有宫中两位主子娘娘顶着,只怕就快剩个空壳子了,老太太那般好强的人,如何会允许那三房留下的一对卑贱儿女整日在自己面前堵心?     “外面凉,姑娘进屋去吧。”     素纨上前替小娘子披了件儿披风,小娘子嘴角微勾,温然得看向素纨道:“母亲可好?”     素纨嘴边凝着笑意:“姑娘放心,大太太极好。”     小娘子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有些惆怅的看着阴阴的天儿道:“只不过等过几日母亲该醒时,我也该回宫了。”     素纨上前扶住小娘子温声劝慰道:“终究三房没了,老爷又足不出门,再有老太太镇着,姑娘还担心什么。”     听了素纨的话,小娘子眉间渐渐舒展开来,唇边荡起浅浅的笑意。是啊,该消失的都消失了,她还担心什么。     不过,一切都还没完,只要她三房还有一个人留着,她佟如蘅便不会罢休,是啊,任谁前世被一对母子害的家破人亡,又能轻易放过呢?     小娘子眸中渐冷,看着连线的雨珠儿沉沉道:“庄子里终究太舒服了,他们享不起。”(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暗涌 - 御嫡 - 若相姒     进宫这一日,又是个明堂堂的暖阳天,小娘子带着贴身的大丫头坐着佟皇后派送到府的宫车,悠悠转转的便又朝宫里去了。     进了坤宁宫,内殿仍旧是那些摆设,那些人,可小娘子的心情却是陡然不同了,是啊,自重生后,只怕到三房分崩,佟维信败落后,她才算是彻底的放下了心些,终究她护住了母亲,不是么?     身旁的槿言在一边打眼瞧着,小娘子的步履都比平常轻盈了许多,若论初次见,小娘子虽是糯糯抿着笑意,可那一双眸子却是黯的紧,好似心头积压了百转千回的愁绪一般,晕染不开。     刚走至佟皇后寝殿,却是瞧着西月正扶了佟皇后出来,佟皇后一瞧着鹅黄绫子蹙金裙的小娘子,眉间骤然柔和了许多,嘴边漾着暖暖的笑意。     “姑母。”     小娘子心头半是酸半是喜,登然捻着裙子扑到佟皇后怀里,这一扑倒是把一众的宫人给看呆了,就是佟皇后感受到怀里骤然的温热也是一愣。     是啊,从第一次小娘子进宫,哪一次小娘子不是沉沉稳稳的,十三岁的娘子倒像是经历了许多一般,原该是灵动的眸子却总是隐隐藏着喑沉,叫人看了忍不住怜惜。     佟皇后手心儿柔柔的,暖暖的摸着小娘子的分肖髻,小娘子红着小兔儿眼,紧紧攥着佟皇后的衣裙腻在怀里不肯出来,让外人瞧着这暖心的一幕,哪一个不是恍然觉得这是一对母女才对。     槿言在一旁看到小娘子的依赖,佟皇后的宠溺,眸中却也是凝了一层薄薄的湿意。     是啊。陪佟皇后走过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清楚佟皇后的苦涩和黯然。执掌后宫十几年来,这后位是越坐越稳,可佟皇后的心却越坐越沉,所有人都看到了佟皇后的尊贵与处事沉稳不惊的能力。却独独看不到佟皇后的心也苦啊。若论起来,卧听南宫清漏长的凄凉相比佟皇后所经历过的又算什么?多少人想坐上佟皇后如今的位子,却从未沉吟过。她们又承受得起这位子所带来的一切么?     身旁一众人唏嘘感动之时,佟皇后轻抚了抚小娘子额前柔柔的刘海,嘴边噙着温暖的笑意:“可真是哭坏了兔儿眼了,这会子六宫的都还在前殿等着你什么时候哭完了。”     小娘子微一滞。微仰着犹挂泪痕的小脸看向眼前温婉的佟皇后,她才恍觉自己竟忘了。这六宫的早安礼早到了,自个儿倒是好,巴巴儿腻在佟皇后的怀里哭了这老半天,小娘子小脸一抿。颊边儿泛着不好意思的红晕。     佟皇后宠溺地笑着摸了摸小娘子的髻儿,便牵了小娘子的小手朝门口去,刚踏出高高的朱红门槛儿。佟皇后在暖人的光晕下,隐隐看到了小娘子睫毛上晶莹的泪珠儿。眸色微微有些黯沉。     是啊,直到皇帝那一日压着盛怒,到她宫里亲自下了秘密赐死元晦三房妾室的旨意,她才知道眼前柔柔弱弱的小娘子这么久都承受了些什么。     想到此,佟皇后心头一软,温温握着小娘子的手,不知何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然将小娘子当自己的女儿一般,从今以后,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眼前的小娘子。     到了前殿,各宫嫔妃都早已等候在那儿,一见着佟皇后出来,都恭恭敬敬地蹲身行了礼,佟皇后抿着笑意瞧着下面众嫔妃,却瞧着马荣妃唇边似笑非笑,眸子定定打量着小娘子,似是非要看出什么来才罢休。     一瞥眼身旁的小娘子,倒也不怵,就那样温温顺顺立在自个儿身旁,双手规规矩矩搭在前面,额前的刘海柔柔搭下来,看不清小娘子的面色,却是能看得出小娘子的沉稳。     人说姑侄最像,佟皇后早听人说了上书房那日的事,自然也知道小娘子是如何梗着脖子将那宸华宫的和硕温华公主说的无话可驳,也不敢驳的事儿,佟皇后瞥了眼微微扬首的马荣妃,嘴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的确,论起来,即使靖国府没有当年的那般荣华厚底了,也没有她马氏置喙的资格。     说到底,她佟家也是老太爷当年一刀一剑拿命拼出来的,她马氏呢?不过是靠着一个荣贵妃,靠着一个皇子皇女渐渐起家罢了,就因着这便想颐指气使的给小娘子难堪,妄图爬到她的位置?     她又不是死了,佟皇后眸中隐隐一丝寒冷,缓缓凝向身旁的小娘子,大抵是欣慰的,是啊,若论起姑侄来,她倒觉得小娘子相比和嘉更与她像一些,和嘉到底是长在惠贵妃身边儿,看着俏皮跳脱,性子多是与惠贵妃一般柔软。     倒是眼前的小娘子,看着不温不沉,可那身板儿里的气势却是足足的,不说便罢了,若说一句,愣是把人梗的一愣一愣来。     佟皇后唇瓣勾起一丝温温的笑意,逡了眼众妃道:“说起来,新一届的秀女就要进京了,咱们这宫里可又有得热闹了。”     马荣妃眸中一颤,渐渐氤氲着黯然,佟皇后嘴边笑意渐深,这便是她与荣妃最大的不同,眼看着一步之遥,实之差之千里,就算她中宫无子又如何?她从来不忌惮这一点,只要六宫有一个皇子,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更何况皇帝子嗣众多,不论是生自哪个宫,都得正正经经唤她一声母后,日后不论谁继位,也都得尊称她一声圣母皇太后,就算是太子安安稳稳继位,这局面也从不会改变。     可她荣贵妃却不同了,若非她儿子继位,那时她还剩什么,顶多守着亲王儿子,做个不温不沉的太妃安享余年罢了。这倒是最好的预想,马氏一向心大,偏偏在皇子辈儿里不前不后,论嫡论长如何也排不到老五,更何况还有纯懿皇后的太子压在那儿,若是她马氏不认命,硬要与天争,就得小心日后换来个命比纸薄的下场,连那余年都安详不得。     所以这宫里来一拨又一拨的新人娇颜又如何,偏偏要担心的不是她,该是她马氏才对。(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依仗 - 御嫡 - 若相姒     (凌晨三点赶出来的稿子,不得不说自己都觉得蛮拼了,看在姒姒劳苦得到份上,希望亲们多多打赏,订阅,投个推荐票,话说希望早日收藏过千。)     待从佟皇后那里用过午膳后,小娘子方朝自个儿的玉粹轩去,刚走至途中,却是瞧到一抹杏黄影儿站在那不远的桥上,小娘子捻裙缓缓走了过去。     太子齐毓微一转身,背光而立,暖暖的秋阳撒在齐毓的身上,漾着柔柔的光晕。     小娘子双手搭在左膝上,微微蹲身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齐毓唇瓣微勾道:“起吧。”     小娘子刚站起身,便听身前的齐毓道:“靖国夫人如今可好?”     小娘子微一抬首,复又颌首柔柔道:“母亲极好,劳太子殿下挂心了。”     齐毓淡淡笑道:“那便好。”     说完扬眉看向小娘子温沉道:“你这是刚从坤宁宫出来,是要去哪?”     “奴婢回玉粹轩。”     看着眼前低头垂下眼睑的小娘子,齐毓笑着道:“顺路,我同你一起走。”     小娘子微一愣,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小郎君道:“奴婢记得毓德宫不是朝东边儿么?”     齐毓倒是不说话,转身撩袍便走在小娘子前面,如蘅有些愣愣的,刚反应过来提裙欲走时,却听得不远的齐毓淡然的声音。     “谁说我要回毓德宫了?”     小娘子一抬头,恰巧瞥到了齐毓的侧脸,还有那唇瓣微勾的笑意,小娘子感觉有些无语,却还是低头捻着裙带跟了上去。     就这样。偌大的御花园内,一个温沉沉的小郎君撩袍走在前面,一个俏柔柔的小娘子温吞吞的跟在后面,瞧着倒是恰如其分的暖人。     正两厢静默时,骤然听到小娘子的吴侬软语:“奴婢谢太子殿下。”     齐毓脚下步子一停,倏然转身,却恰好对上低头朝前走的小娘子。     “谢我什么?”     小娘子瞥到眼前骤然停下的身影。脚下的步子忙硬生生定住。一抬头,正对上齐毓探询的眼神,小娘子微一垂眉。口中糯糯道:“同丰典当不是太子殿下暗里的产业么?”     齐毓微一愣,挑眉诧异地看向小娘子,唇角微勾道:“你也说了,那是我暗里的产业。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娘子眸中一定,抬头碰到齐毓揣度的眼神。忙垂下头来,的确,这些她原本不该知道,可谁让她是经历过前世的人。因着那时她义无反顾地跟了齐祯,无形中便与毓德宫成了对手,夺嫡之争。如何能不知晓这些?可你教她如今怎么去回?     面对小郎君定定的眼神,小娘子手中捏着裙带。终究抬头耍赖道:“我猜的。”     瞧着小娘子那一对扑闪扑闪水盈盈的眸子,还有那理直气壮的模样,齐毓反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人家小娘子倒是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就捻裙走了,徒留他在那儿楞了一会儿,瞧着小娘子逐渐走远的身影,这才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跟上去。     不过一转眼,那各地各省的秀女都进了京,一到了采选那日,如蘅倒被和嘉硬拉着悄悄在远处瞧了,当真是莺莺燕燕,百媚千娇。     后宫从来就是这般,新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熬成了旧人,便又会有一拨又一拨娇靥如花的女子来填充,永远也不缺娇嫩的新面孔。     而皇帝仿佛永远不会为一个人停留,也不会只宠爱一类的女子,就像如今的后宫,已经有了佟皇后的沉稳,惠贵妃的温婉,马荣妃的张扬,还有内敛的陈裕妃,娇柔的晞嫔这一众的后妃,仿佛仍旧牵不住皇帝的心。     这一番选秀,虽选了几人入宫,但多是平平之辈,只有那新晋的永和宫柳采女却着着实实是脱颖而出,拔得了头筹,俨然是未来的新宠人选。     新嫔初进坤宁宫拜见后宫主位时,如蘅便已然见到了那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女子,不得不说,柳采女不同于如蘅所见的宫中任何一个嫔妃,倒非她生的如何艳压群芳,也非她家世如何显赫,相反,相比很多的嫔妃,那柳采女家世背景倒是极低。     不说佟皇后,马荣妃这等世家大族,便是比之晞嫔那些江南外放朝臣之家,也平低了几级,一个县城的主簿,只怕在京城那些显贵的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末流之辈。     可偏偏人柳采女却成了这批秀女中最有潜力的。若论身段容貌,柳采女倒与晞嫔甄氏有几分相像,娇娇柔柔,那纤腰细的,若说不盈一握,也是比得。偏偏人家还音如黄莺婉啭,身段又软,走起路来如拈花轻颤,轻盈如蝶舞。     这也倒罢了,因为宫中貌美柔软的女子并不少,可人柳采女却是生得娇柔的样貌,行动举止偏偏魅若天成,人柳氏的魅非一般的俗魅,倒是那娇弱的魅,打眼瞧去,就是一个抬手,一个挑眉,都能魅的婉转,让人触不及防。     如此这般,就是女子见了也会心软三分,更何况手握乾坤的帝王,不过瞧着皇帝对晞嫔,柳采女的喜爱,如蘅却是窥出了一点,皇帝大抵是更喜欢那些娇弱不胜的女子,而对于佟皇后这般沉端重的女子,皇帝给的更多的是敬,是信。     终究小鸟依人,撒娇嗔痴的女子,才会给这世间的男子充足的自豪感和优越感吧。     不过让如蘅打量着柳氏倒非这些缘故,而是柳氏的心思。柳氏不仅生的样貌,最重要的是,她度量之下,站对了队伍。     殿选当日,各宫纷纷赏赐新晋宫嫔以示恩典,毫无意外,各宫对永和宫的柳氏皆是多看了一眼,赏赐自然不比寻常的新嫔。     那宸华宫的马荣妃更是比对着坤宁宫佟皇后的赏赐,给了柳氏好大的恩赐,那料子绸缎,珠玉首饰自然不在话下。     面对宸华宫对新嫔的招揽拉拢,佟皇后却不过淡淡地置之一笑。     可到了新秀入坤宁宫请安那日,却是足足给胜券在握的荣妃一记响亮的耳光,从那柳氏走进殿中的那一刻,马荣妃嘴得意的嘴角便冷滞了笑意,而佟皇后却是再淡然不过的笑看着柳氏穿着自己赏赐下去的那件儿杏红锦边镶花盘珠蜀锦裙,眸中多了几分满意。     柳氏穿着坤宁宫的赏赐拜见各宫嫔妃,不消多言,其中的心思和选择都已明朗,也是对宸华宫的拉拢作出了最好的回答,不得不说,那柳氏倒是赌的极大,小小的采女,不过是末位的宫嫔,初入宫便彻底得罪了张扬跋扈的宸华宫,却也因此赚得了整个坤宁宫作依靠。不得不说,柳氏选了极好的靠山。     最好的回应,便是柳氏入宫不过半月,便已封了嫔位,赐了封号为顺,在宫中论起来,品级可以凭宠爱博得,而封号却更多是看家世,以柳氏这般家底,圣宠到极致,大抵只能以姓氏柳字为封号,便已是极高的恩典了,可柳氏却得了顺字为封号。     其中皇帝的宠爱是有的,可柳氏应该很清楚,自个儿得以短短半月连着晋封,得了封号,更多源于谁的支持与依靠。     一个顺字,寓意却不小,瞧着是皇帝喜其温顺婉转之意,却也隐隐含着坤宁宫的用意,顺从安分,听之任之。     柳氏是聪明人,既知自己势弱想依靠坤宁宫在这宫中占得一席之地,就知道该怎么做,毕竟在与宸华宫决裂那一日,便注定了她只能孤注一掷,不可回头。(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赏菊宴 - 御嫡 - 若相姒     (赶着十二点发稿,求亲们多多打赏,多多评论,姒姒感觉都没人快冷清的单机了,还有求订阅!!!姒姒想在书评区寻个副版主,有木有举手的??)     选秀的事儿一过,佟皇后也算是能清闲下来了,下一个没白没黑操劳的就该是腊月里的年庆了。     这日六宫来请安,佟皇后倒也未像从前那般说说笑笑,王嘉妃一众瞧了只当佟皇后倦怠,便也都识趣儿的各回各宫去了。     今儿天气倒是好,朗朗的日头穿过那桃花玻璃窗纸,打在那窗下的水晶玻璃炕屏上,倒是亮通通的泛着光。     小娘子盘腿坐在炕上,身上穿着嫩粉的杏影高腰襦裙,裙带齐齐在胸前,柔柔儿搭下来,只见小娘子微微垂着头,眼睑低垂,细细儿地打着手里的络子,瞧着那墨青络子上面挂着一枚通透莹润的白玉小扇挂件儿,想来应是做扇坠儿用的。     佟皇后靠在对面的窗下,翻了翻敬事房送来的敬事本,瞥了眼身旁立着的槿言,唇瓣微勾道:“这顺嫔倒是争气的紧。”     原是垂头敛眉的槿言微微抬眸,眼角噙着笑意看向佟皇后道:“可不,奴婢大致算了算,圣上如今一个月有二十天来后宫,倒是有五六日都宿在那永和宫,余下来便有十日在咱们坤宁宫,再分下去,那宸华宫倒是越发比不得从前了。”     佟皇后唇瓣笑意更深,抬手将敬事本儿随意扔在炕桌上,微微斜倚在那软枕上笑而不语。     小娘子悄悄抬眸睨了眼身旁的佟皇后,便又事不关己的做起自个儿手头上的东西来,佟皇后瞥了眼小娘子手头的东西。便温语道:“小娘子会做东西虽好,也莫日日做,倒是把那水盈盈的眼睛瞧坏了。”     小娘子笑着抬头回道:“原是打发时间的,倒是做得少。”     佟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捻了颗雪梅正递到嘴边儿,却是倏然停在那儿没来头地问了一句:“我记得筠哥儿如今也该十七了吧?”     小娘子抬头一愣,复又笑盈盈道:“姑母记得没错。哥哥五月十八便满了十七了。”     佟皇后含了梅子沉吟了片刻。开口一句话却是把小娘子愣在那儿。     “也该是寻个小娘子成家的年纪了。”     如蘅愣愣地看向佟皇后,却见佟皇后已然瞥向身旁的槿言道:“我瞧着那菊坊的菊花开得倒是好,你去给京城里正当龄的小娘子们都下个帖子。到宫里来聚一聚也是好的。”     槿言在一旁忙笑着道:“有娘娘把关,必是没错的。”     佟皇后唇瓣一勾,咧起春风般的笑意,倒是把小娘子愣生生的晾到了一边儿。不得不说,佟皇后当真是说风便是雨。真真是顺了这急性子。     不过七日,佟皇后的赏菊宴便到了,这一日的宫里那叫一个热闹,宴会就地设在菊坊。京城里各家各户的小娘子都随着自个儿的母亲进了宫,如蘅跟在佟皇后的后面儿,身旁是一直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和嘉。要说小娘子能说什么,还不是扯着如蘅说这家小娘子的妆浓了。那脸盘跟个和面盆儿一样,那家小娘子打扮太艳了,那满头的钗簪倒是显得身子都支不住了。     如蘅听着和嘉在耳边激动不停的低语,有些无奈,是的,打眼瞧去,听她一说,仿佛看到自个儿未来的嫂子便是头上插满了珠钗,脖子手腕戴满了金饰,脸上傅着白白的粉,那体型跟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水萝卜一样,说起话时叉着腰尖个嗓子吆喝的形象。     如蘅只觉得一阵恶寒,和嘉感到身旁的小娘子陡然的一哆嗦,便诧异地捏了捏小娘子臂上的衣料,纳闷道:“怎么?你冷么?”     如蘅嘴边儿一扯,强撑笑意道:“没。”     说着小娘子环看了一眼周围谈笑莺燕的小娘子道:“我瞧着有几家小娘子也是身段好的,你可别一棒子给人打死了。”     “有么?”     和嘉猛地抬头环看了一眼,便又道:“我瞧着也就那户部尚书吴家小娘子,还有跟你一起,这次进宫伴读的那步军统领沈家小娘子,何家小娘子,韦家小娘子倒还能看得过眼。”     如蘅嘴边微抽,她瞧那几个小娘子岂止是瞧得过眼,只怕搁在京城也当是小郎君们踏破门槛儿挤破脑袋都想娶的,难道她如今眼界越发差了?     如蘅正在沉吟,却听身边儿小娘子巴巴儿说的起兴:“不过,我瞧那沈家小娘子太沉闷,端在那儿稳稳的,倒没个活泼劲儿,那何家小娘子倒是活泼,只可惜俏皮有余稳重不足,至于那韦家小娘子,总是瞧着说不出得怪,我看,可都配不上铮哥儿的。”     如蘅一头黑线,她算是明白了,不是她眼界差了,分明是身边儿的小娘子鸡蛋挑骨头,眼界高的过余了。     如蘅无奈道:“我瞧着那几个娘子已算是京城里的翘楚了,经你这一说,只怕大哥是找不到媳妇了。”     和嘉倒是不置可否地撇撇嘴,逡了眼那几个小娘子道:“俗话说沙里淘金,铮哥儿放京城也是一等一的小郎君,只怕想入靖国府的小娘子都得从皇城门口排到那河定去,可不得多琢磨琢磨。”     如蘅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捻了颗绿幽幽的青梅塞在小娘子嘴巴里道:“得了,咱们不过是来应景儿走个场子的,拍板的还是姑母,你就少操些心吧。”     和嘉眉头微微一皱,不高兴地憋了憋嘴,含着梅子含糊不清道:“罢了,有皇后姑母,想来是能挑出一等一的小娘子来的,咱们倒是等着闹洞房就行了。”     如蘅嘴边儿一僵,身边儿的小娘子只当这是挑大白菜了,佟皇后一瞧好丢了铜板儿拿起就走了,闹洞房,如蘅呆滞地看向身旁咀着梅子的小娘子有些无奈,这哪里像是天家公主说的。     “嗯。”和嘉骤然眉头拧到一块儿,小脸儿皱的跟褶儿多的包子一样,看着如蘅道:“你给什么不好,倒是把这劳什子梅子给我了,可要酸掉牙了。”     如蘅瞧着和嘉狼狈的模样,倒是扑哧一笑,捻起一块儿青梅就要往和嘉嘴里塞:“正好,倒是堵住你停不住地嘴。”     和嘉瞧了忙往一边儿闪,两个小娘子倒是俏嫩嫩的玩闹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亲事 - 御嫡 - 若相姒     (话说收藏推荐都不涨了,好心塞。。。)     有道是说得好,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赏花宴既是过了,便该是说正事儿的时候了,这菊花宴过后第二日,佟皇后心情瞧着倒是极好。     惠贵妃坐在右下首,身边儿便是如蘅,和嘉两个俏生生的小娘子。     佟皇后抿着笑意朝惠贵妃道:“昨儿赏花宴你也是见了的,瞧着倒是如何?”     惠贵妃臻首微抬,唇瓣漾着浅浅的笑意道:“我瞧着,昨儿的小娘子倒是一个比一个的俏嫩水灵,果真我们是老了。”     佟皇后唇边笑意渐扬,惠贵妃沉吟了片刻点起笑意道:“若说是配咱们筠哥儿,我瞧着……那户部尚书吴家小娘子,还有那韦家小娘子倒极好。”     说着惠贵妃微笑的眸子看向佟皇后道:“那韦家小娘子年纪正好,与咱们府里门第相当,长的也是一等模样,我看倒是好的。”     身旁的如蘅心头一抽,小心瞥了眼笑盈盈的惠贵妃,又打量的看向上面坐着的佟皇后,瞧着佟皇后唇边的笑意,小娘子心里再咯噔一下,若说小娘子是什么想法,那自然是千个不愿意,万个不愿意。     前世里这韦家娘子便是如蘅记忆犹新的人物,如今那三房之祸好不容易清了,若是再来个不省油的小娘子作了新妇,她如何放得下心来。小娘子心里正沉吟着,如何才能岔开韦家小娘子这茬儿。     哪知佟皇后略微沉吟了一番,却是微微摇了摇头道:“你说的倒是没错,不过若是论起吴家与韦家,我倒是觉得那吴家极好。”     惠贵妃微一愣。唇瓣荡起笑意道:“阿姐如何觉得。”     佟皇后嘴边微勾道:“你不知,瞧着那韦家如今如日正盛,可翻几代上去瞧瞧,终究是刚从南边儿调进京的,这京陵的根基比之吴家尚浅。”     惠贵妃一听,倒是沉吟着点了点头,佟皇后瞥向惠贵妃道:“再者。这韦家说起来终究靠的是君恩。如今倒是烈火烹油,里外瞧着热闹,可未来的事儿谁又说的准?这有句话说得好。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你说呢?”     要说佟皇后这番话说的实不实在?自然是再实在不过了,打眼瞧着如今的韦家是花团锦簇一片好。可那是为着什么?还不是为着皇帝的宠信?有句话说得好,天恩难测。今天许还是大晴天,明儿还指不定是个什么光景了,若把眼光放近点,那靖国公佟维信不就是如此?可见这君恩和根基比起来。自然还是后者靠得住。     如此这也是世族大家瞧不起新贵的原因,是啊,就跟那稳重的成年男儿汉瞧着那刚学会了跑的毛头小子。你说谁的腰杆儿硬?     如蘅抬眸看向佟皇后,心底却是越发敬重佩服她这位执掌后宫十几年稳如磐石的姑母了。     惠贵妃笑着道:“要我说。再没比阿姐更看得通透的人了。”     佟皇后抚了抚手头上那柄翠色通透的长玉如意,眸中笑意盈盈道:“你别瞧那吴家比之韦家不过是户部尚书,可那户部是个什么地儿?得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面冲的。”     惠贵妃笑着点了点头,佟皇后摩挲着如意云纹中嵌着的那枚祖母绿道:“吴家虽不似韦家张扬,可翻几代上去,都是在朝里担着不小的职位,你想想,能在这京城站稳了脚跟儿,谁也不招惹,谁也不依仗,能是一般的?”     惠贵妃笑着看向佟皇后道:“阿姐说的极是,不止如此,从前筠哥儿不也在户部做事,那吴尚书恰逢是顶头上司,如此倒都是知根知底儿的。”     佟皇后听了眸中笑意更深道:“我看,瞧着那吴家小娘子也挺好,人虽小却端稳,听闻还画的一手好梅花,京中不是传开了么,说什么寻梅……”     瞧着佟皇后在思索,槿言笑着在一旁补了一句:“寻梅当吴宛,择竹望凝湄。”     “对了,倒是这两句了。”佟皇后笑着应了声儿。     槿言却是眯眼笑道:“岂止,娘娘还忘了,那京城里传的‘京陵三姝’不就是咱们姑娘和那吴家小娘子么。”     佟皇后听了这茬儿,与惠贵妃凝眼笑着瞥向小娘子,顶着这异样的眼神儿,小娘子只能手脚尴尬的坐在那儿,微微抬头糯糯道:“坊间多是夸大了些,随口一说罢了。”     佟皇后笑着瞥了眼小娘子,朝着惠贵妃道:“我看这传的倒是靠谱,旁的小娘子我不晓得,自家小娘子却是足足当得起的。”     惠贵妃抿着笑意瞥向身边的如蘅,却见小娘子下颌微收,倒像是不好意思了。     是啊,明明说着筠哥儿的亲事,这一聊开,就开始夸那吴家小娘子,夸着夸着这会倒又来臊她了,如蘅表示很无奈。不过听着佟皇后一拍定了那吴家小娘子,心里还是受用的很,唇边儿的笑意久久都消不了。     不过瞧着佟皇后她们正起兴,小娘子也没打个岔添一句,那“京陵三姝”还有一个不是别人,正是那韦菀,可见凑一块儿了。     佟皇后见小娘子臊的紧,便收了打趣看向槿言道:“如此你便去府里一趟,请老太太和靖国夫人给吴家下个帖子,定个日子让小郎君小娘子两家都瞧瞧,若是好了,那便能合八字,换帖子挑日子了。”     瞥到佟皇后嘴角扬起的笑意,小娘子有些抖了一下,真真儿再没比佟皇后的性子更急的了,这哪里像是婚姻大事,瞧着倒真快赶上赶集挑大白菜了。     小娘子小心瞥了瞥上面说的神采飞扬的佟皇后,在心里默默画了画圈儿,小郎君婚事佟皇后已然如此,有句话说的不好,女大不中留,那佟皇后岂不是上赶子的要把她撵出去?想到这黯然的未来,小娘子只能默默感慨一下,过的慢一点吧还是。     到了两家见面之日,地方早早在帖子里定了佟府,那吴家小娘子当日随了母亲宁氏坐着青紬小车悠悠朝着府井胡同来。     一进了内院儿,崔氏已是打扮妥当,喜盈盈地上去迎着,身旁跟着绣锦襦裙的小娘子。     “瞧瞧,正说着,可不就来了,快进里头去,虽说秋日里,这正午日头也大。”     崔氏笑着拉了宁氏便朝里屋去,宁氏笑盈盈的牵了身旁的小娘子,笑眼瞥了崔氏身旁的如蘅道:“上回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便瞧着三姑娘了,在娘娘身边儿俏搭搭的,可是讨喜极了,夫人真真儿好福气。”     崔氏眼角是抿不住的笑意道:“夫人自个儿的小娘子已是这般千里挑一的,那一手好画都传遍咱们大周了,前儿皇后娘娘还老夸了,我才是羡慕的紧呢。”     说着崔氏瞥眼瞧向宁氏,看到宁氏眸中愈深的笑意,嘴边微微一扬,得,初步关系便得这般打牢实了。     进了里屋,丫头婆子都忙着奉茶的奉茶,端茶点的端茶点,崔氏与宁氏唠的是越发起兴儿,两个小娘子呢?如蘅是打心眼儿欢喜这吴家小娘子做自个儿的嫂子,自然也是唧唧咕咕给吴家小娘子说的开心。     眼瞧着那宁氏时不时偏头瞧瞧那门口,终是听到门口的丫头喊了声儿:“筠哥儿来了。”     这话一出,立马屋里静静儿的,宁氏不动声色的瞥向门口,那吴家小娘子呢?瞧着拘了些,微微坐直了身子,垂头敛眉,却是略微挑了眸子瞧。     如蘅唇瓣一勾笑,对自个儿的大哥,她是百分的放心,只当是百战百胜,一举拿下才是。     果然,软帘一掀,佟如筠一撩袍子跨门进来,怎么说,一个字词儿,俊逸,没错,小郎君一色儿云纹斗青捻珠立领袍,头发绾着玉冠,干净利落,行动举止却是说不尽的温然稳重,只见小郎君目不斜视地迈步走近,一撩袍角道:“如筠给母亲请安。”     说完又转而对宁氏和小娘子道:“见过吴夫人,吴姑娘。”     如蘅一瞥上面的宁氏,眉间抿着笑意,嘴边儿也是笑而不语,至于身旁的小娘子呢?微微颌首,雪瓷儿般的脸颊却是泛着淡淡的红晕。     得!十分已定了五分了,小娘子别的不敢保证,自个儿大哥的品貌却是实打实的敢保证的。     “瞧这孩子,倒是掐着时辰来,也没说赶早些,让人吴夫人且等了会儿。”     崔氏说是嗔怪,眼里却尽是笑意,只见佟如筠语含歉意道:“儿子原是早了半个时辰朝府里赶,恰逢一出门被衙门里的事儿绊住了,这才晚了,还望吴夫人,吴姑娘见谅。”     宁氏满含笑意道:“如今正是小郎君建功立业的时候,忙着衙门的事才是好的。”     如蘅嘴边笑意更深,是的,如今十分只怕有七八分了,若说一个是天天无所事事,斗鸡遛狗的败家小郎君,一个是稳重得体,勤于政事的小郎君,该当选谁?世人都晓得,自然选的是后者。     虽说佟如筠不出意外,已然是未来靖国府的接班人,不勤勉也无妨,可勤勤勉勉的小郎君那未来不是更好?小郎君在外面好了,那掌家的小娘子在家里还能愁不好的?     如蘅瞥了眼笑意盈盈的宁氏,再一瞧身旁娇赧的小娘子,与上面崔氏交换了个喜气的眼色,是的,这亲事,只怕是要板上钉上钉了,如此佟皇后和佟府都了了心事儿,小娘子自然是欢喜不过的,可见是皆大欢喜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婚事 - 御嫡 - 若相姒     (明天是小**,恨靖国公恨得咬牙的可以尽情去拍砖了~附加一句,求收藏,求订阅~,求打赏)     秋寒深深,眼瞧着又一个冬日渐进,而佟如筠的亲事也随着礼部拟定的吉日如期而至。     这日一大早,小娘子便装扮妥当朝坤宁宫去,佟皇后一瞧眼前的小娘子,杏红的攒珠刻丝十二幅齐胸窄袖襦裙,一头乌油油的柔发绾了个少女分肖髻,点了一支宫制堆纱绢花,齐齐儿地刘海搭在额前,露出俏嫩嫩的小脸儿。     到底是自个儿家的小娘子,怎么瞧怎么好看,跟那料峭春寒中探腰而出的桃花一般。     佟皇后抿着笑意携了小娘子上了暖轿,到了宫门口,又换了一顶绛纹金顶华盖宫车,马车悠悠便到了府井胡同的靖国府。     倒真真是天公作美,前儿一段时间瞧着还阴雨绵绵,为此佟皇后可没少给拟定吉日的礼部沉脸色,小娘子是眼睁睁瞧着的,那礼部的官员回回来坤宁宫回话,那都是战战兢兢,紧张的眼都没处放了。     可一看今儿这天儿,佟皇后那眉眼的笑意便再没消过,也不知是不是前几日风吹的多,雨下的多,倒把这天吹洗的越发蓝了,就跟那染料布子一样。     宫车一到了靖国府,那老太太便携着崔氏和提早来的各家命妇齐刷刷出门相迎,槿言上前打了帘儿,佟皇后微一倾身,搭了槿言的手便端然下了车,微风轻拂,窗边的车帘儿微微吹起了一条缝儿,小娘子顺着瞧过去。当真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自靖国公一事后,老太太便一直病在塌中,见天儿调理也懒怠出门。     如今这一到了嫡长孙娶妻的日子,老太太却是拄着杖,一手由崔氏扶着,倒是矍铄的站在那儿。眼角更是藏不住的喜气。     “三娘。来。”     一听到佟皇后唤自个儿,如蘅忙一倾身,搭了素纨的手便捻裙跳了下去。轻快地小跑到佟皇后身边儿。     “蘅儿见过祖母,母亲,二婶。”     小娘子乖乖巧巧地一个一个见了礼,佟皇后抿着的笑意更深。佟母一看到小娘子却是忙拉小娘子到身前道:“前儿在病里,见着小娘子也恍恍惚惚的。不觉有甚变化,今儿瞧着,倒像是长了个子了,阿懿。你说呢?”     佟母抬眸瞥向身旁的崔氏笑着,崔氏喜气盈盈的看着小娘子道:“可不是,眼见着蘅儿也快十四了。”     佟母笑着将小娘子往身前揽了揽:“一到十五行了及笄礼。小娘子可就真真儿是大了,留不住了。”     崔氏微一愣。与老太太和薛氏对视了一眼,会心的一笑便不再说话。     佟皇后便这般同老太太打头走在前面,崔氏与薛氏跟在后头,再后面呢?便是如蘅与和嘉,佟如芜三个小娘子。     眼瞧着身旁两个小娘子唧唧喳喳兴奋不已,如蘅却是傻傻的,不经说,又是发呆走神去了。     那是啊,方才佟皇后那一声笑言可是大有深意,十五及笄,你当只是小娘子长成大娘子那般简单?古语有记,女子许嫁,十有五年而笄,小娘子一及笄,那便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你说佟皇后方才那番话,再瞧瞧崔氏,老太太三人会意的一笑,还能有旁的意思么?     小娘子为着这一句话,愣是愁了半晌,若是依着小娘子,倒愿意不嫁了,就这样靠在佟皇后,崔氏,老太太身边儿,可若真是再过一两年,那这三人非得第一个急急把她抛出去,生怕磨出个老姑娘来。     小娘子正蹙眉烦恼着,便听得外面丫头又惊又喜道:“新娘子来了。”     厅堂众人皆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佟皇后,老太太,崔氏这些自是婚礼受礼者,因而坐镇正堂,而如蘅呢?早已被和嘉,佟如芜一边一个给架了出去瞧热闹。     若说实在的,小娘子原本人小身弱,挤了半天也就看了人影攒动间的一抹红嫁衣,只能仅凭前面小娘子兴奋的声音来想象那画面罢了。     “哎,新郎官儿刚刚朝喜轿踢了两脚,哎哎,新娘子出来了。”     只瞧着和嘉和佟如芜梗着脖子朝前撑着看,因着两个小娘子身量高,倒是比如蘅看的多,两人也咋咋呼呼加入了解说队伍。     “咦,你瞧瞧,那新娘子手里拿苹果做什么?     “不知道了吧,这是保家宅平安的,你瞧瞧,这嫁衣可真漂亮。”     瞧着两个小娘子红着脸说的正起兴儿,如蘅却是无奈身量不足,正郁闷着,便骤然被和嘉又拉着朝正厅冲。     “快快,快要进堂行礼了。”     如蘅就这般被硬拉着进了里堂,佟皇后与佟母高坐在上,崔氏与薛氏便站到了一边儿,若说可是缺了什么?     你只当还能有谁?谁都不缺,只缺了小郎君的父亲,靖国公佟维信,若说嫡长子娶妻是不是大事?那自然是大事儿,可架不住人靖国府致歉道靖国公正病中养着,实不宜出席,既然人将话都说到这儿了,上面皇帝皇后也没问,他们这些外家人哪有置喙之地,不过揣测揣测罢了。     如蘅倒是不在意,没有了佟维信,她反觉得这婚礼才完美,不说旁的,就是他自己,又好意思坐在上面受这嫡长子和嫡长媳的高堂礼么?     如今不提佟如筠的态度,就只铮哥儿知道了从前那些事儿,便已然搬去了自个儿的侯府,平日里来也只给老太太和崔氏请安罢了。     府里虽没传出什么话来,可彼此都心知肚明,这靖国公啊,如今早已是众叛亲离了,可要说原因,都不得不说一句,都是自个儿作孽作的,怨不得人。     堂外是宫廷御用的礼乐队,吹得腮帮子都鼓鼓的,瞧着都干劲儿十足,那喜乐是吹得震天响,估摸着搁几条街都能听到。     眼瞧着那礼官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二拜高堂。”     穿着大红绣金嫁衣的新嫁娘搭着喜婆的手,跟着稳沉的郎君一同朝着佟皇后方向下拜,上面的人倒是都红了眼,佟皇后与老太太倒还是好的,终究只是眼圈微红,倒是崔氏,眸中盈盈闪动,却是硬收了回去,手中紧紧攥着的帕子却是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崔氏此刻的心情。     小娘子瞧着这一幕,眼圈也是微微一热,她知道,这一切是多么不易,前世里,母亲没能看到大哥二哥利落地娶妻,也没有看到她的十里红妆,只能独自一人躺在那冰冷的棺椁里,眼看着她们佟府一步一步走向衰亡。     而如今,他们终究是一路走过来了。     婚礼礼节多,尤其又是佟皇后命了礼部亲自操持,自然更是规矩繁杂,一来一去,便已入了夜,掌了灯。     小娘子无奈地被和嘉和佟如芜这两个跳腾精扯着去了新嫁娘的新房,同几位皇子,世家小郎君簇拥着新郎官儿便要闹洞房。     眼瞥着向来稳重不喜形于色的佟如筠面色也有些泛红,再一瞧喜帕下略微局促却强镇着的小娘子,如蘅当真是想帮一把,但一瞧到佟如铮,九皇子齐祤俩闹得最欢实,倒是跟看斗鸡一般,激动地脸红脖子粗的,她实在是不敢插言。     从头至尾,她倒是觉得三个人是最镇定的,太子齐毓始终淡立在那儿,噙着淡淡的笑意,一个九皇子齐礿,瞧着那眼里是笑的,可那嘴边儿的笑是怎么看怎么生硬。最后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在如蘅心中定死了是虚情假意的四皇子齐祯,站在一旁笑容很淡,时而在一旁说劝着齐祤。     眼瞧着这一帮子人不到尽兴是不会退场的,小娘子再也熬不住,趁着和嘉,佟如芜正激动地劲儿,悄悄退了出来,默然地朝回廊尽头走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父女 - 御嫡 - 若相姒     (小**,欢迎来给女主渣爹投砖,觉的还挺解气的就多多打赏订阅喔~)     是的,今儿趁着无人之时,对着佟母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娘子实在不知该如何。     她明白佟母想与她说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做不到。     悠悠转转,小娘子静然走到天霁斋门口,顿了许久,小娘子终究是伸手推开了房门,“吱呀”一声,就好像老妪无力的嘶哑,沉沉的,让人如同喝了一杯沙子一般,哑哑的难受。     是啊,小娘子打一走进天霁斋院门,便与外面如同两个天地,外面热闹的像是过着新年,而里面呢?有那么一刻,小娘子觉得这里就好像一堵冰冷的坟墓,死死的,没有一丝活气。     小娘子提裙静默地走进屋内,屋内没有点灯,但因着今夜月色极好,清亮的月辉撒进屋内,倒是模模糊糊能看到屋内的摆设。     屋内与从前的设置与从前一般,不同的是,从前的天霁斋就好像是这靖国府最正统的地方,清冷而凛然。而如今,小娘子微一抬眸,嘴边扯起一丝冷然的笑意,这里更像是一堆活死人墓!     小娘子缓缓走到里屋,渐渐地一个人影隐在了月色沉影中,青蓝的绛纹袍子,瞧着半新不新,半旧不旧,桌案上杂乱的摆了一通酒壶,就是地上也躺了不少的雕花酒壶,打一进屋,一股浓烈的酒味便朝小娘子鼻尖钻,一入这屋内,已然是酒气充斥。     小娘子微皱眉,漠然地瞥了眼瘫在楠木椅上的人影,终究小娘子眸中微微有才诧然。是啊,任谁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个颓废的人便是从前在朝堂上容光焕发,春风得意的靖国公佟维信。     从前谁不知道,那靖国公佟维信是京陵出了名的美男子,从来都是利利落落,清俊洒然。可如今呢?小娘子嗤然瞥了眼眼前的人。发髻凌散。面色憔然,向来如深潭般深沉凛然的眸子如今却更像是一滩死水,再也活不起来的死水。     佟维信半扒在案前。恍恍然执壶倒酒,明明连眼神都晕的散乱了,却还一杯换一杯。     渐渐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佟维信手中微一滞。有些慢了半刻的缓缓朝案前看去,却是冷沉沉的小娘子站在面前。佟维信终究心一沉,是啊,任谁看到小娘子此刻的眼神,也都不会淡然。     谁能想到。小娘子此刻是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若让外人看了,更像是漠然的看着一个可悲的废人。     “蘅……蘅儿来了。”佟维信终究是出了声。只不过这声音里却微微有些颤抖,是的。是试探而又不敢试探的颤抖,谁能想象,从前在府里说一不二的靖国公竟也有这般小心翼翼的时候。     “来,过来让父亲看看。”佟维信像是没有看到小娘子的冷清,反而硬生生嘴边扯出一丝慈和的笑意,朝小娘子招了招手。     时间就这般静滞流逝,而小娘子却丝毫不动,就在佟维信心沉的快要无力放下手时,却骤然听到小娘子沉沉的声音。     “靖国公,到了如今,你可有丝毫后悔过。”     佟维信手微微一抖,渐渐颓然的放下,头无力地下垂,小娘子声音冷极了,说的那样淡然,那样陌生。     看到眼前颓然的一抹,小娘子漠然地瞥了眼满地的酒壶,还有眼前再也无用之人,终究淡淡道:“这些终究是你欠母亲的,从前你太得意,得意到快要忘了什么是求而不得的痛苦。”     小娘子淡然的踱着步子环看了四周,眼眸渐渐落在佟维信身上,声音却不知不觉变得凛然。     “靖国公不是爱你的仕途胜过一切么?如今又如何?”     小娘子唇瓣勾起一丝算不得笑的笑意,声音渐渐生冷:“因为你,母亲险些惨死在那一对卑贱的母女手下,还有母亲腹中尚未成型的男胎,你还记得吗?”     瞥了眼眼前愈发颓然的身影,小娘子却是丝毫不为所动道:“靖国公可还记得去年的那个雪夜,我什么都不记得,只有一句,却是记忆犹新。”     小娘子缓缓靠近桌案前,微微倾身一字一句冷语道:“我佟府出去的女儿,注定就得去争!去夺!去算计一切尊贵的东西!如果我佟维信的女儿只能嫁进个豪门世族,做个宗妇,成了个当家主母,就这样安安稳稳,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的话,那就是不中用!那与没有养这一个女儿有何异?”     感受到眼前的人骤然一震,眸中闪过一丝震惊,小娘子嗤然一笑,缓缓站直了身子,冷冷睨着眼前的人道:“从那一夜起,我便一字不落的按照您靖国公所期望的去做。”     小娘子水盈盈的眸子在此刻隐隐闪过一丝精芒,语中冷硬道:“我去争了,去算计了,所以如今她三房一个下了阴曹地府,还有两个。”     小娘子倏然一笑,美目微挑:“在庄子里的好日子不久也会到头了。”     “还有一个。”     小娘子唇瓣勾起冷冷的笑意看着眼前的人道:“那便是如今的靖国公,从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靖国公,沦落到如今,如同废人!”     趁着月色,小娘子看到眼前的人脸色微微发白,眸子定定的看着自己,微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小娘子却是淡淡摇了摇头,凝着眼前的人笑着道:“你放心,从前我按照你所说的做了,将来也自不会让你失望,我会一样一样的算计,一个一个的去争夺,只不过……”     小娘子眸子骤然一凛:“我所争夺,我所算计到的每一份荣华,每一份富贵,都与你靖国公再无任何关系!”     看到佟维信微微颤抖的唇边儿,如蘅看了眼沉沉的房梁淡淡道:“还有,我,大哥,二哥从今以后,只知道有一个母亲,至于父亲,与我们兄妹而言,早已如同死了。”     说完小娘子全然不瞥一眼佟维信,转身沉沉朝门外走去,临走前站在门口处,只能看到小娘子冰冷的侧脸:“我们都会好生的看着,看看众叛亲离的靖国公是如何颓然的过完这一生,庸庸碌碌,如同废人!”(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指婚 - 御嫡 - 若相姒     (五月粉红双倍~姒姒只想粗来求求粉红票,求订阅打赏支持,对御嫡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评论,姒姒都会一一解答哒)     小娘子默然踏出天霁斋,走在那回廊下止住了步子,微微一抬头,凝视着今夜的月色,骤然觉得清冷极了。这一刻,小娘子突然觉得心里好似缺了块什么,豁着风,空落落的。     过了许久,久得连小娘子都感觉到脚下有些麻麻地,小娘子默默然收回目光,转头刚迈出步子,却是愣了一下。     只瞧着回廊尽头正站着一个人,杏黄镶领袍子,就那样静静背手立在那,一双眸子含着微然笑意,静静看着这边儿。     小娘子回了神,抚了抚微皱的衣裙,双手搭在前面,微微垂首,敛着步子缓缓走到回廊尽头,微微蹲身福礼,只听得小娘子柔柔的声音回响在回廊中。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起吧。”     温尔的一声,如蘅一翘眸,瞥到一双虚抬的手,方缓缓站直了身子,一抬头,却是对上了那温然如水的眸子。     齐毓瞥了眼回廊那边儿的天霁斋院门,小娘子却是糯糯插话道:“外面热热闹闹的,太子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来寻你。”     小娘子一愣,却是对上了那双促狭的眸子,不得不说,如蘅已然被眼前人这种出其不意的话语给梗在那儿了。     瞧着眼前小娘子僵在那儿,小手捻着裙带,低着头不知该回什么话,齐毓倏尔一笑,只见小娘子茫然的看着自己。     “前头和嘉和佟府大娘子瞧着你不在。都快把里外翻个个儿了,我估摸着你在这儿,便来寻你说说,你自个儿可想好对策。”     小娘子听到这儿,嘴角微抽,但还是一抬眸看着齐毓道:“太子殿下估摸的可真准。”     齐毓瞧着小娘子因着这番促狭有些忿忿然,便识趣地岔开了话头笑道:“走吧。再不去前面。可真不能保证和嘉不会搅了你哥哥的婚宴。”     说完齐毓抬步就走,刚离了两步,却骤然听得小娘子糯糯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齐毓定在那儿。探询的回头打量着小娘子,却见小娘子温吞吞捻裙走过来,从那窄窄的袖拢里掏了许久,才掏出个什么东西来。     “这是奴婢自个儿做的。还望太子殿下莫嫌弃,若实在嫌弃。”     小娘子闷不然来一声:“那还是别勉强挂了。撂屋里就好。”     齐毓好笑地一挑眉未说话,只见小娘子摊开手掌,里面静静地躺着那枚墨青白玉小扇挂件的络子。     齐毓拿起那枚坠子,打量了一下。怎么说呢?这坠子说好不算好,说差倒也不算差,倒真是中庸的紧。     “你为何想着送我这?”     小娘子一抬头。眸子亮晶晶的:“因为太子殿下曾经帮了奴婢两次,更帮了奴婢的母亲两次。母亲也极是感激殿下,奴婢拿不出什么厚礼,只能做这般小东西了,还望太子殿下莫见怪。”     说完小娘子微微垂了头没再说话,齐毓微微一笑,握住那枚坠子道:“好,我收了。”     小娘子倏然一抬头,瞥到齐毓温然的笑意,嘴边也扬起笑容来。     “好了,走吧。”     齐毓转身走在前面,小娘子微微颔首,也缓吞吞跟在后面。淡淡的月光洒下来,给这一前一后的齐毓和小娘子镀了一层冉冉的银辉。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回廊的尽头却是暗沉沉立着一抹身影,淡淡地睨着远处的两个人,水盈盈的眸子却含着生冷与恨然。     佟如筠的婚事儿一过,那一夜的寒风却是送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登时京陵变了样儿。     坤宁宫内正烧着旺旺的地龙,与外面那扑簌簌的寒冷俨然是两个天地,若是穿厚了些反倒会起一丝一丝的薄汗。     佟皇后穿着圆领广襟刺绣彩凤牡丹缎面褙子,头发盘了一顶精巧的栗色东珠钿冠,像是冬日里有些乏,懒懒靠在那软枕旁,手里虽捏着一卷书,一双眸子却是笑盈盈地看着雕纹炭盆旁的两个小娘子。     一旁着蜜合金线绣杜鹃蜀锦裙的惠贵妃坐在一旁柔柔看向佟皇后笑道:“也只有阿姐才惯着她们了,也不怕好好地坤宁宫被她俩熏的灰扑扑的了。”     佟皇后笑了笑,一双眸子温然瞥向两个小娘子:“两个小娘子平日里规规矩矩的,久了久了就没个鲜活气儿了,小娘子啊,还是莫要太拘着好,就跟屋里那盆飞燕红装一样,在屋里摆久了不去见见外面儿的阳光,眼色看着都红的不够通透了,暗沉沉的紧。”     惠贵妃听了这句,凝了眼佟皇后唇瓣的笑意,还有那眼角的淡然,再缓缓回头看两个玩的正兴致的小娘子。     是啊,小娘子禁不住拘,想从前她与长姐刚进宫时,是如何的鲜活,何曾是如今这般沉沉然的性子。     如蘅与和嘉倒是离得远,听不到佟皇后与惠贵妃的话语,两个小娘子都围着那烧的正旺的炭炉,艳艳的火光照亮了两个小娘子的笑脸,如蘅蹲在那儿捻着裙子,手里握着那铜火钳子,在炭灰里翻了翻,和嘉急忙忙在一旁挣着身子道:“怎么样?好了没有?”     如蘅眯着笑意,倒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捏那炭灰里躺着的紫薯,只听得佟皇后惊道:“三娘。”     谁知小娘子倒是快,按了按那紫薯,倒是转头笑盈盈道:“槿言姐姐,快叫她们取出来吧,方才摸着都软绵绵的了。”     槿言捏了把汗意,佟皇后却是半无奈半嗔道:“你倒是胆大,瞧着那红彤彤的炭盆,小娘子手跟那小脸儿一样最要紧得,若是烧着了可怎的了?”     正说话着,却见软帘一打。皇帝齐璿跨进门槛儿,唇边儿勾笑道:“一进屋,倒满屋子香气儿。”     佟皇后一行瞧着忙起身,盈盈蹲身福礼,皇帝笑着一撩袍角坐在佟皇后方才的位子上道:“都起吧。”     “阿惠也在。”皇帝笑言看向一旁的惠贵妃。     惠贵妃笑着微微颌首,朝两个小娘子努嘴儿道:“两个小娘子离不开,可不得天天来烦劳阿姐了。”     佟皇后笑着道:“姊妹之间。还说起烦劳了。可没个意思。”     皇帝笑着道:“都坐吧,站着说话做什么。”     待佟皇后与惠贵妃坐了下来,两个小娘子也静静捻裙站在一边儿。皇帝笑着看向佟皇后道:“方才一进门就听着你训小娘子了,又是怎么呢?”     佟皇后唇瓣满是无奈地笑言,瞥了眼身旁的小娘子道:“小娘子也不知哪儿来那般大的胆子,瞧着红彤彤的炭盆人都瘆得慌。她倒好,二话不说把手伸进去瞧瞧那紫薯熟了没。”     说着皇后还有些后怕道:“小娘子皮肤嫩。若是让炭火燎着了可如何得了。”     皇帝睨向佟皇后身边儿埋着头,拘着手不说话的小娘子,倒是眉眼笑意更深:“人说虎父无犬子,朕瞧着。倒是虎兄无犬妹,可见小娘子性子是随了冠勇侯的。”     说着皇帝眉头一挑,打趣的看向如蘅道:“三娘。你说是不是?”     佟皇后一等都抿着笑意看向小娘子,只瞧着小娘子僵着笑意糯糯道:“圣上打趣三娘了。”     皇帝瞧着小娘子半尴尬不尴尬的模样。倒是朗声笑着,这时候恰好那炭盆里捂了许久的紫薯也被宫女们拿瓷胎珐琅缠枝莲盘子装了,奉到了案前,皇帝瞥了眼那烤的软嫩的紫薯笑道:“朕倒说方才进来是什么香味,倒是你这里开起小灶了。”     佟皇后微微一笑,眼神示意了身旁的槿言,槿言已然手脚麻利地剥了皮儿,将紫薯实心儿拿银丝割成了片儿,又命人摆了几双筷箸来,槿言先拿小碟子试吃了一小口,佟皇后瞥了眼立回自个儿身边的槿言,这方夹了一小块儿放到皇帝面前的小瓷碟儿里道:“不过是粗糙吃食儿,都是两个小娘子弄的,下面的人一个也没插手,圣上可要尝尝?”     皇帝瞥了眼两个小娘子,瞧着倒是心情好,笑着拿筷箸夹起来放到嘴里,倒别说,这烤紫薯虽是廉价粗糙的吃食儿,却也不差,一到嘴里软绵绵的香甜,就那样化在舌尖。     皇帝笑着瞥了眼那紫薯笑着打趣两个小娘子道:“瞧着卖相不好,味道倒还行。”     两个小娘子一对眼儿,都抿着嘴笑起来。     如此佟皇后与惠贵妃也由着身旁人伺候着尝了些,小娘子倒是没那些讲究,自个儿拿着包在帕子里一剥,便对着嘴咬起来。     “嗯,好烫。”和嘉咬了一口,却是憋着嘴,眼泪水都给憋出来了,小脸儿红彤彤的,倒是把一屋子的人给逗笑了。     正这时,皇帝咀嚼了几下,将筷箸放在碟上,从佟皇后手里接过了丝帕擦了擦手,抿了一口茶道:“前儿如筠的婚事儿一了,倒是让朕想起了一茬儿。”     佟皇后探询的偏头看去,却见皇帝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朕瞧,如今冠勇侯也老大不小了,如今也算是有了自个儿的府邸,就差个能镇宅的小娘子了。”     佟皇后心下一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皇帝这番话说的没道理,也没来由,那皇室里好多皇子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那太子就是头一个,自个儿的儿子不着急,却是着急自个儿的臣子,若说是圣恩浩荡,她佟敏第一个不信。     佟皇后倒是淡然地紧,不急不慢道:“圣上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惠贵妃也转头看向皇帝,就是两个小娘子也定定的看过来,屋里的气氛出奇的安静,皇帝笑了笑,睨眼看向佟皇后道:“你也是再熟悉不过的,都是眼边儿长大的,知根知底儿,皇后想必也会与朕一般想法。”     皇帝倒是抢先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眼瞧着佟皇后不回绝,也不答话儿,皇帝眼角笑意更深,皇后这稳沉小心的性子倒是从未变过。     皇帝挑眸看着佟皇后道:“端慧,皇后觉得他俩可还般配?”     佟皇后眸中微一震,有些诧异地看向笑眼的皇帝,陆惠妃的长女,六皇子长姐,和硕端慧公主。看着皇帝笑然的眸子,佟皇后已然有些摸不清皇帝的心思,这是要如何?拿一位公主彰显皇室对佟府的天恩?还是想以此拘住小郎君,将佟府彻底拉在自个儿眼皮底下,为自己所用?     佟皇后心有些沉,若说如蘅呢?早已是急的愈发不耐,别人不知,她如何不知自个儿那二哥是个什么心思,如今只怕早已铁了心要娶顾凝湄,依着小郎君的性子和情意,莫说是一纸皇恩,就是天王老子也挡不住。     小娘子身上已是浸了一层薄薄的汗,小手紧紧攥在袖拢下,她知道,若皇帝当真是这样定了,佟府又将是一个风波。抗旨不尊,这罪放在谁身上都当不起,更何况这岂不是眼睁睁给朝堂给皇帝一个治理靖国府的由头?小娘子心越发下沉,可小郎君又能顺了君恩,娶了这天家的公主么?依如蘅看来,十之有九已是不可能……(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谋策 - 御嫡 - 若相姒     (因为昨天没网,没办法定时发文,所以发的晚了,姒姒惊人的发现上着推荐还掉了5个收藏,多么痛的领悟~只能捂脸跑着哭,求收藏订阅打赏了,求安慰)     皇帝说完这话,倒是不急,唇瓣慢悠悠凝着笑意,就这样似有若无地睨着佟皇后的脸色,倒是有几分撒了鱼食,坐看水里的鱼儿追打争食一般的雅然。     惠贵妃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小心地看向佟皇后,只瞧着佟皇后听完皇帝的话,却是陡然眸中一亮,瞧着还是那般波澜不惊,可那眸底分明是压着三分喜色。     惠贵妃诧异,那下面的如蘅就更诧异了,可这都没什么,眼前的皇帝却是着着实实心下一个咯噔,唇瓣的笑意渐渐有些凝滞,睨着佟皇后的眸子变得有几分揣度。     佟皇后极力敛住唇边的喜意,倒是极淡然的笑着看向皇帝道:“圣上的眼光如何有不好的?”     说着佟皇后掬了掬帕子对着惠贵妃笑道:“那端慧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小娘子跟俏笋儿一样嫩嫩的,与陆惠妃一样容貌,性子更是讨喜,平日里在臣妾面前也是乖乖巧巧,母后母后的叫着,倒是把人的心都给叫软和了。”     惠贵妃不知道佟皇后打的是一副什么牌,但她知道顺着佟皇后的意思说下去,便没得差,因而抿着笑意柔柔儿道:“可不是,那陆慧妃也是好性儿,教出来的小娘子自然柔和,这小娘子柔,小郎君刚,话说得好。百炼成钢绕指柔,倒是互补了。”     这眼前两个女子一个沉稳一个柔和,两姊妹一来一去,倒是把皇帝说的没底了,在皇帝预料里,佟皇后的反应倒应是两个样儿,如今这般又是为哪样?难不成是他揣摩错了?     瞧着皇帝眸中的惆然。佟皇后唇瓣勾起一丝淡漠的笑意。微微向炕桌靠了靠道:“终究我们说了不算,还是问问小郎君小娘子自个儿的主意,说到底。也是小辈子自己过日子。”     皇帝听到佟皇后递了这个话口儿,哪有不应的?眉眼带着笑意看向佟皇后道:“倒是这么个理儿,这事先交给你了,先敲问两句也是好的。”     佟皇后笑着微微颌首。瞧着顺从极了,皇帝这反倒是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原是顺路来瞧瞧,立政殿倒还有许多折子未批。”     佟皇后笑着与惠贵妃起身,微微蹲身道:“虽说国事重要,可圣上的身子倒是比什么都重要。您也莫太熬着了。”     皇帝微微颌首,倒是不多说话,已然捻了袍子朝外去。佟皇后却是沉沉然凝着皇帝的背影儿,想到方才皇帝微皱的眉宇。佟皇后究竟是唇瓣微勾,这多疑的人啊就是这般,你若是死命婉拒,他便觉得自个儿算计你算计对了,可若你一旦顺着他的话把这台戏唱下去,嗳!他就得踌躇了,可是自个儿算计错了,生怕自个儿揣度了许久,却是平白为人做了嫁衣裳。     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终究也是迈不过这个俗坎儿。     惠贵妃瞧着佟皇后脸色不好,究竟是什么都没问,带着小娘子便回了自个儿的宫,惠贵妃没有佟皇后的大气稳重,却有一点儿,人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添话儿,什么时候该转话儿,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该走,她很明白一点,只要佟皇后坐得稳,她们母子便能坐的安,只要佟皇后不发话,她便无需庸人自扰去做些什么,因为或许她巴巴儿做了许多,还不如人佟皇后一个心思管用,知道藏拙,这便是最可贵的了。     坤宁宫登时静悄悄的,宫人们该打发的也都站到了屋外,佟皇后还是那般懒懒靠在炕上的软枕上,小娘子也端端坐在炕沿儿边,双手搭在前面,微微颌首,眉目柔顺。     槿言在一旁瞧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越发觉得小娘子有些像佟皇后了,看着是温顺和善,内里却是足足的心思和稳沉。     “三娘,你说,铮哥儿娶了这和硕端慧好不好?”佟皇后骤然出声,眼中迷迷蒙蒙的瞥向身边儿的小娘子。     小娘子终究是愣了一下,佟皇后一向将她像小丫头一样护着,从不问及牵连朝政和佟府的事情,今儿这一问,倒是头一回。     瞥到佟皇后询问的眸子,小娘子将帕子捏了又松,松了又捏,终究糯糯出声道:“三娘不知别的,却是知晓男女亲事须得看缘分,不说旁的,哥哥与端慧公主从未打过照面,既是眼缘都还未有,哪里又有得情分。”     佟皇后微微迷蒙着眸子,小娘子抬眸瞥了眼不发一言的佟皇后,继续柔柔道:“听闻陆慧妃母家官至佐领,虽非侯门大族,却还是掌着些兵力,三娘从前远远儿瞧着,陆慧妃性子里与荣贵妃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荣贵妃更张显些,陆慧妃敛了些。”     佟皇后听到这儿,唇瓣微微勾出一丝嗤然,小娘子倒是说的没错,那陆慧妃性子是朝了宸华宫,心倒是比天高,刚进宫有了些圣宠便越发仰着头拿鼻尖儿瞧人,等那一儿一女生下来后,升了四妃之位,便越发得意,若非有那宸华宫死死压了一头,知道自个儿比之宸华宫母家又差了一些,只怕那陆慧妃就该是第二个荣贵妃了,如此人才渐渐敛了些性子,只可惜人是瞧着面儿上学乖了,内里还是没学会。     佟皇后淡淡摩挲着手上那支掐丝珐琅护甲,她一向未不屑与人过,但如今,她却实打实觉得,若让那陆家的小娘子嫁到她佟家,着实她们受不起。倒非小娘子不好,说起来那端慧她倒还算喜欢,只可惜瞧着陆家那副见缝插针的投机模样,她便觉得不爽利。她只想让铮哥儿娶个端端稳稳能掌家能嘘寒问暖的小娘子,却不想铮哥儿娶了这么个公主,拘了自个儿,还让陆家越发得意起来。     小娘子瞧着佟皇后沉思的样子,心底渐渐缓了下来,只要佟皇后对这桩婚事保留了态度,或许还有转机。     “再者人都说娶了公主就是娶了天家的女儿。”     小娘子顿了顿,方软和了声儿道:“天家的女儿不好娶,到时候若这婚事定下来,将来这二哥与公主是住在冠勇侯府还是公主府呢?”     小娘子挑了眸子看向佟皇后缓吞吞道:“府邸的事倒是小事,这婚后,里里外外终究是听谁的?若是都听哥哥的,只怕委屈了人家公主,可若是全听公主的,哥哥是西北风沙刀剑磨出来的性子,哪里有那么顺意,虽说夫妻没有不拌嘴的,可若日日这般为着繁琐拌嘴,莫不是还要上演一出醉打金枝?”     佟皇后嘴唇微微抿着,眸子渐渐有些沉然,论起皇家定例,娶了天家的公主,都得是搬进公主府,如此小郎君刚得了个侯府倒是白白搁在那儿废了,这废了便废了,左右不过是几间房子,可住进公主府,说得好是天家恩典,说不好听是什么?那就是倒插门,入赘小郎君。     佟皇后唇角微微沉下来,古话说的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佟府出去的小郎君不消说旁的,就是那容貌品性,什么样的小娘子娶不到?皇帝如今却是要一个拿刀使剑,能征能打的硬气小郎君软了脊梁骨,去做个说不得话,唯唯诺诺的粉头小郎君,这算盘只怕打的是太好太美了。     佟皇后微微眯眼,若是指婚寻常世家的小娘子,铮哥儿若不合性子了,大不了供在屋里,相敬如宾,不去她房里就是了,可若是娶了公主,那便只能实打实的守着,供着,做什么都得忍着。     佟皇后算是看明白了,皇帝这是打着天恩的名头拘住小郎君,以此显示皇家的恩典,想让靖国府感激涕零报答君恩,让这气血方刚的小郎君为自己所用,如此成了一家人,小郎君日后再功高震主,也不能去逆自个儿岳丈皇帝的意,否则那朝堂上文官就得口诛笔伐,说她佟家忘恩负义,不知好歹。再硬气的人,也顶不住千夫所指,万夫所骂,脊梁骨为人戳久了,日后他佟家反成了为人不齿的罪人。     还有最重要的,佟皇后手中的帕子紧了紧,一旦娶了公主,只要公主不愿意,就算二人性子不合,就是再续一房妾室只怕都不易,续不续妾室她原本倒不在乎,相比起来,她并不喜这妻妾成群的风气,可他日娶了公主,铮哥儿不能娶侧室,便只能日日对着公主,将来一旦靖国府有了嫡孙儿,这嫡孙说是姓佟,可骨子里却还留着皇室的血,规矩里还得称皇帝一声外祖父,如此皇帝的手不仅伸到了靖国府,还伸到了下一辈儿。     佟皇后背后凉了凉,皇帝这是要掌了她靖国府的血脉用以压制,这牛就是不想喝水,让人强摁住头,也是不得不喝了。佟皇后唇瓣勾起一丝冷笑,终究皇帝是不放心她佟家的,就算靖国府上下再小心翼翼,她再沉稳谨慎,皇帝也还是不肯轻易放过。     “明日一早,召冠勇侯进宫。”佟皇后微微阖了眼,语中沉沉然。     槿言一瞥佟皇后的面色,知道不好,因而小心垂头道:“是。”     如蘅看不出佟皇后的不豫,终究这安宁日子过不久,这一轮又一轮的风波只怕又要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陆慧妃 - 御嫡 - 若相姒     (这两天一直掉收藏,掉的姒姒心拔凉拔凉的,是姒姒写的越来越烂了么?希望亲们来评论,姒姒会采纳的,求莫要掉收了,多多订阅吧~)     第二日一早,天儿还蒙蒙亮,廊下的小宫女小内监们尚还端着热水桶,拿着笤帚,正化雪扫雪,佟如铮却已是撩着袍子,脚下疾步匆匆的朝坤宁宫去,说起来小郎君也是一头雾水,今儿一大早,宫门才刚开,坤宁宫便来人请他进宫说事情,想着一会子还要早朝议政,他如何能不快快地赶。     一到了坤宁宫,只见阖宫上下灯火通明,宫女内监们见到了佟如铮,皆垂下头退到了两边廊下远远儿立着,只有佟皇后心腹总管崔恩在前面儿小心弓腰带着路。     小郎君到了正殿,待一通报,门口立着的小宫女忙小心打了帘子,小郎君一撩袍子跨步走了进去,一入了殿中,与外面儿实打实是两个天地,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檀木香,倒是让人倏然眉目一舒。     一瞧到坐在正中的佟皇后,佟如铮也不等崔恩禀报,直接自个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撩袍角抱拳道:“如铮给姑母请安。”     佟皇后眉眼抿着笑意,唇瓣和软道:“起来吧,快坐。”     佟如铮笑着应了,便转身坐到了一旁,瞥见了佟皇后身旁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娘子,笑着打趣道:“可见姑母这儿的吃食好,蘅儿一进宫,眼瞧着都圆了一圈儿了。”     小娘子一听可不高兴了,鼓着脸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佟如铮,佟如铮倒是好整以暇的扔了颗梅子到嘴中。优哉游哉地嚼着,佟皇后笑着瞥了眼一旁红着脸,气鼓鼓的小娘子,唇瓣微勾道:“小娘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圆一些也好,就跟那蚌里的珍珠一样,越是圆润才越好。”     小娘子一偏头。正对上佟皇后的笑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下了头不说话。     佟如铮在一旁却也是笑而不语,佟皇后瞧了也笑了笑,再转过头。已是渐渐收住了,有些稳然的看向小郎君道:“昨儿圣上来了坤宁宫,旁敲侧击倒是提了一茬儿,今儿寻你来。也是瞧瞧你的想法。”     佟如铮微一愣,看向佟皇后渐渐严谨道:“姑母是要与如铮说何事?”     佟皇后凝了小郎君一眼。终究开了口道:“圣上眼看着如筠了了桩和和美美的亲事,便也起了点个鸳鸯谱的兴头。”     佟如铮心里咯噔一声,隐隐觉得有些不好,一抬眸瞧到佟皇后看着自己缓缓道:“圣上瞧着和硕端慧公主与你年纪正当。品貌性子都是一等的,你如今又愈发出息,因而君恩浩荡。有将和硕端慧公主嫁与你的意思,如今只来问问。你是如何想的。”     佟如铮只觉得脑中一震,就像是朝他耳边啪嗒丢了颗火炮儿,倒是把他炸的懵了。若要问他怎么想?他如今只想说一句,这皇帝是戏本子看多了,闲的发慌,乱点起鸳鸯谱起来了。     管他什么公主是倾国倾城还是沉鱼落雁的,与他有什么关?如今他只觉得自个儿在侯府里,日日能有凝湄相伴便足够了,若非凝湄拦着,他早就跟府里知应一声,把凝湄抬进他侯府里做他的嫡妻了,管别人同不同意,只要他愿意就好。     眼看着他正想对策,如今又插进一个公主来,莫说是一个公主,就是十个公主他也不想看一眼的,在他看来,谁也比不得凝湄一人。无关容颜,无关家世,只关情意。     想到这里,佟如铮再也坐不住了,登时一起身,二话不说,撩袍半跪抱拳道:“回姑母,如铮以为,如今蛮子未灭,何以为家,只怕圣上的恩典如铮受不起。”     佟皇后审视了小郎君一眼,终究唇瓣微勾,小郎君打的是冠冕堂皇的由头搪塞她,只当还有她不知道的。     “这话说得没由头,那从前的霍去病说这话,只因是匈奴仍还留有隐患,如今你一战已然将蛮子打的七零八落,若因此都不成家了,那咱们佟家的香火难不成都不续了?”     佟如铮听到此,也有些急了,瞧着小郎君急的那模样,倒真有些抓耳挠腮了,吱唔了半天,终究还是掷地有声道:“如铮不敢瞒姑母,如铮心中早已有了心仪之人,无论这端慧公主如何品貌出众,出身高贵,如铮终究只能辜负皇上的圣,配不得。”     佟皇后唇瓣一勾,得!小郎君终究是装不下来了。     “强扭的瓜不甜,既不喜欢,那便是有缘无分,就这样罢。”     听到佟皇后不喜不怒的圣意,佟如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上面的佟皇后,却是瞧着佟皇后着实没有半点怒意,倒是把他弄得有些稀里糊涂的,原以为自己要泼皮耍赖与自个儿的皇后姑母周旋许久,没想到却是这般好说话。     瞧着小郎君丈二摸不到头脑的样子,佟皇后唇瓣笑意渐渐凝滞,正色道:“若是皇上问起来,你也莫要太生硬的拒绝,这话儿也该回的软和一些的好,至于旁的,我自会想法子。”     佟如铮瞧明白了,佟皇后终究是站在自个儿这边的,因而眉间带着喜色,嘴边儿一咧道:“是,如铮明白了。”     佟皇后微微颌首道:“早朝也该到了,你快去吧。”     佟如铮点了点头道:“是,姑母,如铮告退。”     说完小郎君又特意看向佟皇后身旁的小娘子,笑着微微点头,这方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佟皇后有些疲惫的抚了抚额头,一旁的槿言道:“娘娘打算怎么做?毕竟是圣上的意思,只怕不好拒。”     佟皇后轻哧一声,眸色倒是生冷的很,只见她缓缓放下手,淡淡凝了眼悬在那屋顶的琉璃宫灯道:“圣意自然是拒不得,我们不说话。架不住人家自个儿打消了,咱们呐,就让皇上自个儿断了这念头。”     小娘子迅速一抬眸,瞥了眼佟皇后此刻莫测的神色,便又垂下头来静静揣摩着这句话其中的意味。     待到了请安时辰,小娘子陪着佟皇后朝正殿去,一到了坤宁宫正殿。瞧着各宫嫔妃已然到齐。待众人行过礼坐正后,佟皇后微微靠坐在那儿,一抬眸却是瞥到了陆慧妃身旁坐着端慧公主。嘴边微微一滞,说不上喜也称不上怒。     是啊,论谁一看到眼前的小娘子,便想到自个儿一族为人棋子。被人算计,也是高兴不起来的。     王嘉妃细心瞧到了这一幕。暗自瞥了眼身旁完全没这意识的陆慧妃,转而看向佟皇后温声道:“瞧着皇后娘娘今日精神不大好,平日虽忙,也得小心自个儿身子才是。”     佟皇后听了点了点头。抿着笑意道:“你有心了。”     荣贵妃在一边儿瞧了,嘴边撇了撇,漫不经心地摸着手上的丹蔻。唇瓣微勾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后娘娘想是喜过头了。”     她啊。就喜欢瞧着佟皇后这梗在那儿不上不下的样子,瞧着都畅快。看佟皇后那一沉不变的笑意久了,也是会沉闷的。     佟皇后眼神一沉,淡淡睨了眼荣贵妃,谁知那陆慧妃却是昏了头的,反倒是笑盈盈瞥了眼身旁的小娘子,这又对着佟皇后道:“赶巧端慧今儿一早便起来亲自替皇后娘娘做了血燕莲叶羹,清淡又补人,皇后娘娘也尝尝这些小辈们的孝心。”     身旁的如蘅嘴边儿一僵,得!这陆慧妃倒当真是不看时事,佟皇后这会儿越膈应什么,她反倒来什么。     佟皇后嘴边噙着笑意,淡淡瞥了眼那填漆食盒,再一挑眸看向槿言,槿言便领悟地下去收了,佟皇后唇瓣微勾,凝眸看向坐在那儿的端慧公主道:“端慧有心了,倒是难为你了。”     小娘子脸色微微一红,笑着抿首道:“皇后娘娘言重了,都是端慧该做的。”     人都还未来得及回应,陆慧妃却已是笑着挑眼道:“小娘子说的对,都是应该的。”     佟皇后嘴边的笑意已然有些淡淡,瞧着陆慧妃眸中亮闪闪的,便有些不豫,这陆慧妃倒是巴不得撮合这桩婚事了,还当真以为人人都乐见其成了。     “的确,慧妃娘娘说的是。”     只见身旁的如蘅骤然出声,殿内的人都瞥了过去,只见俏嫩嫩的小娘子双手垂在前面搭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凝着笑意道:“姑母是六宫的皇后,论起来,端慧公主也是称姑母为母后的,既是母女,一餐一饭哪里不是应该的。”     说完小娘子乖巧的看向佟皇后,盈盈的笑着,一句话,倒是解了佟皇后的不痛快,佟皇后疼爱地看向身旁的小娘子,唇瓣勾起笑意。     王嘉妃瞧了笑着道:“三娘这句话说的好。”     佟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瞥了眼眼下众人道:“若是咱们宫里都这把和和气气,上慈下孝,倒替圣上与本宫省了许多事儿。”     众人都恭敬地听着,荣贵妃倒是半扯着嘴角不说话,再瞧人陆慧妃,原本兴冲冲的,被小娘子的话一哽,倒是心头一震,瞥见佟皇后的脸色,这才知道自个儿太着急,说错了话了,面上微微一白,倒是尴尬的紧。     原本她想着既是皇帝的意思,这事情只当是板上钉钉了,既然如此,她何不早早来让小娘子跟佟皇后联络联络,若说她怎么瞧这门亲事?那自然是再乐意不过了。     不消说那冠勇侯品貌家世,单说只凭这门婚事,她陆氏便能与佟家搭上线,你说搭上线了能有什么好处?如今看起来老六比不得太子,还有老五背景强实,可若是日后与靖国府结了亲,有了佟皇后和靖国府这方墙撑着腰,谁还敢说她的老六拼不得比不得?     到时候就是宸华宫也得让着她三分,若论起来,也就只有先皇后留下来的太子能与她老六一般身份了。你说一个是前皇后的儿子,一个是自个儿的亲家,佟皇后更愿意看谁上位?都不需想的。     陆慧妃的算盘打得是好,只可惜她却看错了佟皇后,对于人佟皇后而言,谁坐了将来的位子,她仍旧稳如磐石,何曾需要拉个皇子给自己做靠山。更何况,再加了皇帝这一桩算计,这亲事便更是膈应,要知道,佟皇后瞧着温和,却也是软硬不吃的性子,逼不得,也磨不得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忤逆圣意 - 御嫡 - 若相姒     (觉得还能看的,求订阅打赏~你们的支持是姒姒码字的无限动力)     王嘉妃眼瞧着佟皇后懒怠于应付了,因而笑着看向其余几宫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了。”     各宫嫔妃哪里是没点眼力的,忙起身笑着蹲身行礼道:“臣妾告退。”     佟皇后笑着微微颌首,便眼瞧着荣贵妃高昂着头率先走了,其余嫔妃便三三两两也跟着出去了。待人走尽,佟皇后的笑意便淡淡凝在嘴边儿。     “槿言。”     槿言一听到佟皇后唤自个儿,忙上前凑身道:“奴婢在。”     佟皇后收回目光,转眼挑眸瞥向槿言:“前儿下面不是进了一条红麝香珠串儿搁在那儿未用?”     槿言微微抿首道:“是。”     佟皇后转头看向门口处道:“取了送到永和宫去,那成色倒也配得。”     槿言微微一愣,抬眸看向眼前的佟皇后,微沉吟片刻,复又转笑道:“奴婢知道了。”     养政殿内,皇帝正坐在那儿批着折子,案前搁着青釉双耳三足炉,两旁的宫人皆肃眉敛目,不出一声,偌大的殿中跟只有一个人似地。     苏培全轻手轻脚走到案前,微微倾身,从小内监奉着的漆盘中取出一枚定窑白瓷缠枝花卉纹香盒,再取过南都白铜小香匙,揭开香炉顶,舀了三勺安息香添进去,又用小铜香箸儿拨了拨香灰,这才盖了香顶。     声响再是不大,皇帝究竟是惊动了,手上的朱批倒没停。一对眸子仍沉沉定在折子上,只启唇问了一句:“冠勇侯可是宣过了?”     苏培全忙将物事搁在漆盘上,微微躬身回话道:“宣过了,想冠勇侯也快来了。”     皇帝微微颌首,苏培全瞥了眼皇帝面前还搁着三四摞子折子,究竟是撑不住问道:“圣上已经批了五六个时辰了,想身子也乏了。不如歇歇。让小厨房送些点心来用用吧。”     苏培全关忧的看着皇帝,哪知皇帝终究笔下不停,微微摇头道:“罢了。”     苏培全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要他看,做这九五之尊的皇帝,什么都好,也什么都不好。不说旁的,只说一点。就是太拼命,天天儿瞧着皇帝没白没夜的披折子,就是他这下人瞧了都忧心。     “圣上,冠勇侯来了。正在门口候驾。”恰好一个小内监小心翼翼敛步走进来,微微躬着身子回话。     皇帝这才停了笔,微一抬眸道:“宣吧。”     一旁的苏培全这也算松了一口气。这与冠勇侯说话的功夫,也算是歇息了。     只见一个铮铮儿郎着宝蓝立领圆襟捻珠袍迈步走了进来。瞧着生气勃勃的,一到圣驾前撩了袍子跪礼道:“佟如铮给圣上请安。”     皇帝眉眼凝着笑意道:“起来吧,赐坐。”     小郎君领了圣意,转身撩袍坐下,碧色绫裙的宫女红着脸儿,抿着头奉上了茶水,便抱着漆盘,掩着羞赧退了下去,小郎君倒是毫无察觉地端起茶饮了一口,大大咧咧笑道:“果然就圣上和姑母的东西是最顶尖儿的,这可是今年刚落的碧螺春?”     原本有些倦怠的皇帝此刻倒是笑意更深,看向小郎君朗笑声道:“你倒是嘴刁。”     佟如铮笑着道:“可怜我一个侯府里,这等成色的茶却是缺之又缺。”     皇帝听了笑着摆手道:“罢了,说了半天,不过是要东西来了,既是喜欢,就让苏培全包一些给你,省的你姑母还只当朕不心疼她这个侄儿。”     小郎君听了一喜,笑着起身恭敬作揖道:“如铮谢过圣上。”     皇帝笑着瞥了眼小郎君,颇有深意道:“左右都是一家人,你若是觉得朕这儿的东西好,日后再多赏你一份也是一样的。”     小郎君眉角一颤,得!原本一进来搁这儿涎皮滑脸的跟皇帝打秋风,不过是想着逗的圣心大悦,这拒婚的事儿就好说了,这会子瞧着,皇帝大有有心促成的心思。     感觉到皇帝探寻的眼神,佟如铮终究是打着哈哈笑道:“那如铮回去可得好好收拾收拾屋子,等着摆圣上的赏赐了。”     皇帝朗声大笑,瞧着心情极好,可那眼神儿却是一点而不落的凝着小郎君道:“前儿你姑母唤了你进宫,可有与你说什么?”     终究还是躲不过,佟如铮没有抬头,只回了句:“说过了。”     皇帝眉头一挑,那笑意仍旧没敛:“你如何想的?”     小郎君沉吟了片刻,这才撩袍起身道:“如铮以为自个儿如今年纪尚浅,功业尚未建,况且蛮子仍旧徘徊在西北,成家只怕是为时过早,因而不想白白耽误了端慧公主。”     小郎君的话说的倒是软和,又一心为着这天家的公主着想,皇帝终究未变了脸,反倒是满意地笑道:“小郎君有志气是好事,只不过,家国家国,无家哪来的国?终究还是老百姓说得好,先成家方能立业。”     瞧着小郎君没有搭话,皇帝会错了小郎君的心思,因而挑眸道:“再者,你是凭着西北一战立了大功,封侯升迁是你自己所得,既是先立了功,后娶了端慧,也无人敢去置喙什么。”     佟如铮心沉了沉,皇帝只当他讳忌旁人戳自己脊梁骨,说自己凭着裙带关系封官封爵,天知道,他哪里怕这个,凭谁敢梗着脖子胡乱说句什么,他非得去比武场上把他撂下马来,吓得他哭爹喊娘。     皇帝睨眼瞧着小郎君沉在那不说话,眸子渐渐微眯,面色有些沉然道:“怎么?难不成冠勇侯还觉得我天家的公主配不得你?”     佟如铮心一凛,忙撩袍跪地道:“端慧公主身份尊贵,臣万万不敢如此想,皆是臣粗憨,配不上公主。”     皇帝瞧着小郎君如此,愈发不畅快,是啊,一个小郎君都敢违逆圣意,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如何咽得下?尽管小郎君已经是极力的贬低自己。     “朕认为配得便配得,既然你不敢这样想,那这婚事便这般定了。”     “苏培全!”     皇帝眸子闪过一丝愠怒,阴冷的声音沉沉砸在地上,苏培全忙不迭儿跑过来。     “着礼部操办和硕端慧公主与冠勇侯的婚事,婚礼择吉日而定。”     “圣上!”     苏培全刚要忙忙退下去,便被小郎君的声音给震在那儿,一转眼,却是“嘭”的一声,小郎君直挺挺跪了下去,语中甚是坚定不移:“臣不敢欺瞒圣上,臣心中已然有心仪之人,万受不得圣上赐婚,还望圣上收回成命,臣感激涕零。”     眼看着小郎君“嘭嘭嘭”实打实磕了三个头,皇帝面色已阴如黑云压城,沉沉地摩挲着拇指的墨玉扳指挑眸冷笑道:“心仪之人?你是说那个随你去西北的锦歌楼头牌,名动京城的顾凝湄么?”     佟如铮为之一震,猛地一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阴沉沉的皇帝。     皇帝硬生生压住怒意,眸子危险的凝着小郎君:“你以为掩了名,别人便认不出?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朕没有治你私藏女眷入军营的罪已是天恩,佟如铮,你莫要触及朕的底线。”     小郎君身子一震,跪在那儿垂头道:“臣不敢。”     皇帝见小郎君还算恭顺了些,语中也未有方才那般生冷:“朕可以允你二人在一起,只要你娶了端慧,再接那顾氏进门也无妨。”     原想着自个儿让了这轻微的一步,小郎君就当感激涕零的受命,谁知小郎君却是“嘭”的一声磕在宫砖上道:“在西北之途中,凝湄对臣百般照顾,还救了臣一命,自那时起臣已决定,此生非凝湄不娶,三千弱水,臣只取一瓢,还望圣上成全。”     “放肆!”     皇帝拍案而起,只听得“哗啦啦”一声,案上的东西尽拂与地上,那盏香炉“哐啷”碎在地上,里面温热的香灰撒满了小郎君的袍角。     皇帝眸中寒光一凛,抬手指向下面一动不动的小郎君道:“佟如铮,你敢违抗圣意?今日这婚事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否则你也莫想再见到那顾氏!”     一旁的苏培全抬眸一看,原以为如此这小郎君便该妥协了吧,谁知道这冠勇侯当真是疆场下来的倔脾气,硬脊梁,愣是直挺挺跪在那儿道:“凝湄在,臣在,凝湄若不在,臣亦不在!”     皇帝瞳孔骤然一凝:“你是在威胁朕?”     小郎君不卑不亢的挺直了背道:“臣不敢。”     皇帝冷笑出声,眸中一凛道:“好,好,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便当不起这些个爵位。”     话刚毕,皇帝转头冷声道:“苏培全,拟旨!冠勇侯以下犯上,特夺其爵位,锁拿关押于宗人府!”     苏培全一愣,有些迟疑地看向皇帝,谁知皇帝神色一凛,冷眼射了过来,惊得苏培全连忙领命命人将佟如铮请了下去。     苏培全一瞥眼上面的皇帝,眸子沉沉的定在殿门口,周身的气息冷的让人不敢靠近,苏培全缩了缩脖子,终究是小心立在一边儿,一声都不敢出。     不得不说,这冠勇侯真真与佟皇后性子像,只不过前者是外里瞧着倔,而佟皇后呢?是瞧着和顺,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给驳的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顺嫔(上) - 御嫡 - 若相姒     这厢养政殿暗沉沉的,那厢后宫却是毫不知情,仍旧是赏梅踏雪,好不热闹。     永和宫的顺嫔穿着芍药刻丝盘锦镶花蜀锦裙,外罩着大红羽纱面儿香狐里的鹤氅,柔软的青丝绾着宝蓝点翠碧玺钿冠,耳边一对圆润莹透的东珠,瞧着更觉得云面胜雪。     瞧着身后跟着两行浩浩荡荡的宫人,再一瞧这生气盎然的美娇娘,如何不是花探枝头,正当得意?     顺嫔漫不经心走在那卵石小路上,瞧着是在赏梅,那美目却是凝着不远处,像是寻着什么人。恰逢这时,一抹绛红身影闪在花影中,顺嫔唇瓣微勾,微微抬颌,抬手悠然地抚着花枝,正好从鹤氅中露出一截儿杏红镶滚彩绣梅花舒袖,瞧着更显得皓腕凝雪。     打远处朝这边儿走的陆慧妃瞧到这一幕,嘴边儿不屑地一撇,不自由的挺直了背,慢悠悠朝顺嫔走去。     越往过走,陆慧妃便越不爽利,瞧着顺嫔那狐媚子样儿她就来气,眼一勾,瞧着那顺嫔与红梅站在一起,倒是人比花娇了。她最见不得这些妖媚子,家世下贱,就是有了皇子也提不起身家来,更何况还是个没下蛋的。整天倒是穿的莺莺燕燕的,日日霸着皇上,若非自个儿还有皇子公主傍身,只怕就要被她比下去了。     一想到自个儿的一对儿女,陆慧妃登时觉得扬眉吐气起来,是啊,论家世论品级,这小妖精哪里比得过她?更何况如今这端慧一与冠勇侯结亲,老六有了佟皇后和整个靖国府仗着,她还收拾不了这狐媚子?     想到此。陆慧妃顿时来了气势,手一搭大宫女彩蕙,一扬颌,挺着背就朝顺嫔走去。     顺嫔正赏着花,瞧那样子倒是没看到这边儿,虽是这般,陆慧妃瞧着也是没来由地气。从鼻息里冷哼一声:“顺嫔兴致倒是好的很。好的那眼里都瞧不见人了?”     顺嫔手中微一顿,唇瓣微不可闻地一勾,这才惊诧地转头。瞧着陆慧妃来者不善的样子,忙蹲身行礼道:“嫔妾见过慧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陆慧妃瞥了眼眼前娇柔柔的女子,再一听那娇滴滴的声音便满心的不爽快。微一偏头,瞥到了顺嫔耳边的那一对东珠耳坠。哧然一声嘲讽道:“顺嫔可真是见不得好东西,这一对儿东珠瞧着戴了也有半个来月了吧,可见是小地方来的。”     顺嫔微微抿首,唇瓣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娘娘好眼力。这一对儿东珠耳坠正是半月前圣上赏的。”     说着顺嫔娇柔的抬手抚着那莹润的耳坠子,却是微微一挑眸看向陆慧妃,陆慧妃听了这话更是来气。抬手漫不经心地抚着手上的纯金镂空织花缎雕护甲嗤然笑道:“若照顺嫔说的,圣上赏了本宫好些个东西。那本宫可要见天儿换衣饰了。”     顺嫔不动声色地笑眼瞥向故作得意的陆慧妃,却是微微抬颌,话语间颇有些绵里藏针的意味:“娘娘却是不知了,圣上当日亲自替嫔妾戴了这对耳坠时也说极衬嫔妾,便想让嫔妾日日戴着给圣上看。”     顺嫔妩媚地一勾眼,瞥到陆慧妃一阵红一阵白憋脸儿的样子,却是笑着拿手拢了嘴娇俏道:“倒也是,这些闺阁小女儿情趣,娘娘自是不晓得的。”     陆慧妃一听,登时脸一青,怒目瞪向顺嫔,是啊,这顺嫔瞧着娇滴滴的,说话却是硬生生带着刀子刺啦刺啦的,一边儿宣耀着自个儿与皇帝的闺阁之宠不说,还明里暗里隐射陆慧妃人老珠黄,已不是小女儿时候了。     陆慧妃一向眼高于顶,哪里受得这气,当即上去“啪啪”赏了顺嫔两耳光,在场一片死寂,莫说是顺嫔宫里的人,就是陆慧妃宫里的人都惊得僵在那儿,脸色青白。     顺嫔捂着脸垂着头,似是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陆慧妃,瞧着那盈盈欲涌的眸子便让人觉得分外怜惜,陆慧妃却是冷哼一声,瞥到顺嫔脸上微微红肿起来,反而觉得难得的畅快,是啊,凭什么同样是高位妃嫔,她王嘉妃在佟皇后面前说说笑笑,毫无顾忌,那马荣妃挺着腰杆子,把下面人震的服服帖帖的,偏生她就要受这下贱坯子的气?今儿她就得好好赏赏这顺嫔,日后与佟皇后连上了线儿,她非得把这贱婢好好踩在脚下。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这样跟本宫说话。”     陆慧妃居高临下地冷眼睨着顺嫔道:“今儿赏你这两巴掌已然是轻的,若有下次,便是把你打入暴室也没人敢说句什么。”     瞧着顺嫔身子颤巍巍的,捂着脸不说一句话,只垂着头看不见脸色,却能瞧见那泪珠儿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雪里,化成了水。     陆慧妃傲然的一转身,将手搭在彩蕙手上,昂着头挺着腰杆儿就朝自个儿宫去了。独留顺嫔仍旧站在那儿,一旁侍立的宫女兰汀小心上前去扶住顺嫔。     “主子受委屈了,陆慧妃也太过了,主子到底也是嫔位,又是一宫的主位,就是皇后娘娘也不会这般平白打的……”     兰汀正说着,顺嫔却是微微一抬手挡去了她的话,兰汀微一愣,却是瞧见顺嫔缓缓抬起头来,淡淡凝着陆慧妃去的方向,唇瓣微微勾起。     委屈?她可不会觉得委屈,她觉得这两巴掌挨得值,因为她知道,仅凭这轻轻的两巴掌,就能断了她陆慧妃所有的念想,让她再挺不起腰,昂不起头来,真是想想都让人舒心,她又如何会觉得委屈了。     兰汀摸不透自个儿主子的心思,只瞧着顺嫔微微抬手抚了抚脸上的红肿,刚碰上去,顺嫔微一皱眉,嗬!可见陆慧妃忍了她多久,这力道倒真不小。     “主子咱们快些回宫擦些药吧,若是留了印子让圣上瞧见了可怎么得了。”     瞧着兰汀着急的模样,顺嫔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慧妃都不害怕,我们怕什么?”     兰汀微一愣,瞥见顺嫔眸中的笑意,似乎明白了什么,因而抿首笑道:“那咱们也得裹着热帕子敷一敷,若是这般面圣也不好。”     顺嫔瞥了眼眼前机灵的兰汀,笑着道:“你倒是转的快,走吧。”     兰汀眉眼带着笑意,小心扶了顺嫔便朝永和宫方向去。     这冬日里一向黑的早,眼瞧着不过戌时一刻,宫里上下都已经掌灯了,皇帝批完了最后一封折子,眼瞧着桌案上干干净净,再没有那一摞又一摞的黄本子,总算能舒一下眉头,疲惫地靠在龙椅上,微微阖眼,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听到案前悉悉索索的声音,皇帝知道是苏培全在收拾,便沉声问道:“知道了冠勇侯的事儿,坤宁宫可有什么动静儿?”     感觉到苏培全顿了一刻方道:“回圣上,皇后娘娘那儿安静的很,与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皇帝手中一顿,皇后当真是拿捏的住,他倒真的很好奇,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皇后波澜不惊的面色能起一丝波澜。     “众人可知道朕罚冠勇侯的缘故?”     听到皇帝问话,苏培全小心回道:“奴才早已敲打了下面,没人敢乱说,宫里宫外尚不知,只是揣测冠勇侯可是言语无状,冲撞了圣上。”     皇帝微微颌首,任人如何猜测也好,只要不知道实情便是。否则一个冠勇侯,竟敢忤逆圣意,当众拒婚,拒的还是天家的公主,倒时候丢的是谁的脸?自然是他这个皇帝的,他如何能放任流言四起?     殿中再次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苏培全打眼瞧去,却是敬事房王胜躬着身子朝里走,身后的小内监还端着一个小漆盘。     一到圣驾前,王胜“啪啪”一甩袖上前跪地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嗯。”     瞧着皇帝兴致淡淡的,王胜腆着脸小心试探道:“皇上,该翻牌子了。”     “苏培全,拿过来。”     听到皇帝一发话,苏培全连连下了殿走过去,王胜忙小心翼翼从身后小内监手上端过漆盘,苏培全一瞥眼面前的绿头牌,再一瞥眼皇帝,瞧着皇帝未朝这儿看,便不紧不慢地将其中一支牌子抽到最显眼处,这才接了过来呈上去,要说那王胜可看到了?那自然是看到了,可看着又能怎么样?他们这些下面人要做好的就是管住自个儿的嘴,管住自个儿的眼,才能保住自个儿的命。     眼瞧着苏培全将漆盘放在案上,皇帝略瞥了眼,倒恰好对上永和宫顺嫔的牌子,因而直接撩了牌子扣下。     那王胜一看,会意地一点头,躬着身道:“奴才这就去永和宫宣旨。”     刚过了戌时三刻,圣驾便到了永和宫门口,皇帝撩着袍子朝殿里去,却是有些意外,平日里这顺嫔一向会早早在门口候驾了,今儿倒是瞧不见人影儿。     皇帝迈步走进内殿,刚一打帘朝屋里去,却瞧着顺嫔正坐在妆台前,瞧着背影慌慌忙忙的,一听到声音,竟紧张的打翻了手边儿一盒香粉。(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靖安县主(上一章 节名出错了,大家忽略吧) - 御嫡 - 若相姒     (该娶的都娶了,该嫁的都嫁了,现在就剩女主和她两个手帕交了,女主嫁人也快了,亲们有木有想想谁最适合做男主?)     “嫔妾给皇上请安。”     只见顺嫔转身低着头走过来,面色隐在沉沉的黑影里,仍旧那般柔柔弱弱的半蹲着身子,听着声儿却是有一丝微颤。     “怎么了?听到朕进来,你倒是慌得紧。”皇帝有些狐疑地看着面前异样的顺嫔。     只听得顺嫔语中勉强带着笑意道:“皇上进来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倒是把嫔妾好一阵吓。”     听着话语娇俏,可那声儿里丝毫没有这意味,皇帝挑眉道:“起来吧。”     顺嫔恭恭敬敬地起身,却是没有半点抬头的意思,皇帝越发觉得怪异,因而沉声道:“抬起头来。”     瞧着顺嫔尚在那儿迟疑,皇帝心中一阵无名火,今儿倒是怎么呢?人人都敢忤逆自己不成?     “怎么?朕的话也敢违?”     骤然听到皇帝的怒声,顺嫔当即惊得抬起头来,倒是把皇帝惊了一跳,只瞧着顺嫔娇嫩的小脸厉生生印了两个青紫的指印儿,周围还微微有些红肿,一对儿水盈盈的眸子此刻已是涌着泪珠儿,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朝下滚,脸色惨白,瞧着委屈可怜极了。     “你脸是怎么呢?”     皇帝骤然一声问,倒是让顺嫔反应过来,忙低着头捂着脸慌乱哭泣道:“嫔妾如今的样子丑极了,皇上还是去旁的宫吧,嫔妾不敢见驾。”     说完顺嫔却是跪坐在地上,埋着头。垂下眼睑哭的一抽一抽的,虽说顺嫔如今这脸受了伤,倒丝毫未损了她娇妩的模样,反倒是让人平添了几丝怜惜。     一瞥到顺嫔娇瘦的肩膀因为低泣一颤一颤的,皇帝心一软,终是蹲身下去,揽过顺嫔一阵一阵抚着后背劝慰道:“好了好了。朕又未怪罪你。你倒是把朕的心哭软了,跟朕说说,是谁打的你。朕替你讨个公道。”     顺嫔听到这儿,哭的那叫一个身子一软,顺势便酥在皇帝怀里,小脸儿趴在皇帝肩上。手上娇娇弱弱的攥着皇帝的衣襟,一抽一抽像是上不来气儿一般娇喘喘道:“都是嫔妾自己不会说话。入宫浅没规矩。”     皇帝听着美娇娘这两句话,倒是没听出个头绪来,便直接黑着脸看向身旁的兰汀道:“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做个奴才连主子都护不好,有什么用?”     兰汀吓得腿一软。直直儿跪下去道:“回皇上,今儿奴婢陪主子去梅园赏梅,恰好逢到了慧妃娘娘。原本主子还好好的行了礼,喧着话时不知哪里得罪了。慧妃娘娘便当着众人打了主子,奴婢原要跟皇上您回,是主子不答应,我们才没敢去。”     皇帝听了微一皱眉,瞥向怀中的顺嫔道:“好好地,慧妃打你做什么?”     怀中的顺嫔一听,唇瓣微勾,复又娇颤颤泣道:“嫔妾也不知哪里冲撞了慧妃娘娘,只不过慧妃娘娘瞧着奴婢戴着皇上赏的这对耳坠子,便说奴婢出身低微,没见过东西,一副耳坠子戴了许久,嫔妾便说这是皇上让臣妾戴着好看,慧妃娘娘便说嫔妾是狐媚子,位份低,又未诞下皇子公主,日日里打扮的这般花枝招展,招摇过市,还霸占着皇上您,因而罚了嫔妾,慧妃娘娘还说……”     皇帝脸色渐渐有些沉,语中冷冷道:“说什么?”     只见顺嫔眼睑低垂,娇弱极了道:“说此次还是轻罚,若是下次再遇到了,便要将嫔妾打入暴室。”     皇帝微惊,谁知怀里的顺嫔却是一把趴在自个儿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今儿可是如你主子所言?”皇帝瞥眼睨向身旁跪着的兰汀。     兰汀忙答道:“回圣上,是。”     皇帝眉头微皱,似是在沉吟,顺嫔眼瞧到了,趴在皇帝怀中软软道:“从前慧妃娘娘一向温婉,今日也不知是嫔妾哪里说错了话,不过嫔妾听闻……”     皇帝低头瞥了眼怀中的美娇娘:“怎么?”     顺嫔柔柔儿道:“听闻自传出端慧公主与冠勇侯的亲事后,慧妃娘娘性情便与从前有些不同了,嫔妾还听了一些不好的流言……”     见怀里的娇人欲言又止,皇帝微凝道:“无妨,说与朕听听。”     顺嫔原本柔弱,说话也连带着轻轻儿的,这会子越发声音小的快听不清了。     “嫔妾听六宫传闻,说慧妃娘娘有心做孝景皇后……”     美娇娘声音刚落,皇帝手中一紧,一把拉开顺嫔怒然道:“是谁说的?”     原本顺嫔气弱,这会子一惊,越发呆愣在那儿,小脸儿惨白的都快没了血色,眸子却是盈盈欲坠,好不惹人怜。     瞥到皇帝脸色骤然一黑,瞧那顺嫔可怜见儿的,忙跪行退后几步,伏地哭泣道:“相传的人颇多,嫔妾也是经了几番耳得知的,是嫔妾失言了,求圣上恕罪。”     看到眼前的顺嫔伏在宫砖上,身子抖得跟那受惊的小兔儿一样,柔弱的仿佛下一刻便要晕过去了,皇帝的心终究是硬不起来,叹息一声,上前抱住美娇娘,口中虽是温声儿的安慰,眸中却是愈发阴沉。     孝景皇后?皇帝怒极,她竟不知看起来一向没有心思的慧妃,如今也有这般盘算了?眼瞧这婚事儿倒反而顺了那些不知好歹的心思。     “反了!”     听到头顶阴冷的声音,顺嫔唇瓣微勾,是啊,一个小小的嫔妃,不过有个皇子,便想凭儿女亲家,捧出第二个汉武帝,更何况如今他这个皇帝还在,太子还好好坐在毓德宫,这算什么?分明是谋逆夺嫡的心思。要说古往今来皇帝最恨什么?无非是篡夺皇位,结党夺嫡,你说皇帝如今知道自个儿的心思反而顺了旁人的盘算。如何不恼?     “苏培全!”     苏培全忙不迭儿进屋道:“奴才在。”     “去长春宫宣旨,让慧妃这几日不用出来了,好好抄佛经静静心吧。”     苏培全微一愣,快速睨了眼皇帝,一见皇帝面色不好,忙道:“是,奴才这就去。”     待宫人尽退。顺嫔小心睨着默然不语的皇帝道:“圣上是在烦恼什么?可是端慧公主与冠勇侯的亲事?”     骤然听到怀中佳人软语。皇帝面色稍微和缓了些,挑眼看向怀中的人儿道:“怎么?难不成你有什么法子?”     顺嫔轻轻扯着皇帝的衣襟,柔柔趴在皇帝肩头道:“嫔妾听闻。锦上添花比不上雪中送炭,嫔妾以为,如今皇上若给了冠勇侯最想得却得不到的,想必冠勇侯必然对圣上感激涕零。”     皇帝微一皱眉。佟如铮如今最想什么?荣华富贵都全了,唯一缺的便是那身伴的红颜。     皇帝蹙眉摇头道:“你是说佟如铮身边儿的顾氏?不可。顾氏身份低微,怎堪得起朕亲自指婚,做侯府命妇。”     顺嫔唇瓣柔柔道:“嫔妾也听闻此女身份不足,可说起来。身份低不低微不过是圣上一句话的事,又有何难?”     皇帝一挑眉:“你的意思,让朕给顾氏一个身份。”     顺嫔娇柔道:“只要皇上给了顾氏一个配得冠勇侯的身份。朝臣又能说什么?”     皇帝微微凝眸思虑着,的确。若如此,便可实实在在的将佟如铮拢入手下,且顾氏身份低微与他而言也非坏事,如此总比让佟如铮与世家大族联姻,抑或是让靖国府与老六他们搭上线更有益。     皇帝沉吟了许久,眸光骤然一亮,手中轻轻软软的捏了一把顺嫔的小纤腰挑趣道:“你倒是个鬼机灵。”     顺嫔娇嗔一声酥软在皇帝怀里,感受到怀里的娇人柔若无骨,香软的气息轻轻洒在耳边,皇帝唇角微勾,眸中渐渐醺朦,骤然一把抱起顺嫔朝暖帐中去。遥看着床前的那一对红烛还烛泪冉冉,地龙的温热与暖香掺在一起,更是暧、昧旖旎,倒真真是应了一句红绡暖帐,被翻红浪。     不过几日,皇帝两道圣旨却是震惊了整个朝堂,第一道便是安亲王认冠勇侯府内顾氏女为义女,皇帝亲封其为靖安县主。这第一道若算的上荡起京城一圈涟漪的小石子,那第二道无疑是重重的沉石,谁也未曾想到,皇帝亲自赐婚的冠勇侯夫人不是风传的长春宫的端慧公主,却是那刚封了靖安县主的顾氏。     说句明白话,朝臣后宫有谁不知那顾氏真实身份?可那有如何?如今人家有了县主的身份,又是皇帝亲自赐婚,还是人冠勇侯捧在手心儿的人物,最重要皇帝还亲口赞那顾氏“古有梁红玉,今有顾氏女”,话都点到这儿了,还用再明白?梁红玉是何身份?论起来与顾氏何其相似?既然皇帝都默许了,谁敢去挑出这根刺儿来?还不都脚底抹油一般,麻利儿备上厚礼去把人冠勇侯府的门槛儿给踏破了。     就是那毫不知情的百姓对这亲事也无不是拍手称好,是啊,男儿战疆场,红颜奔赴千里寻君,终成眷属的戏码终究是深入人心的,可换了当事人,却还是云里雾里,仍不敢置信。     冠勇侯府是漫天的红色天罗纱,高悬的大喜灯笼正张扬的显示着府内的热闹。冠勇侯穿着大红的喜服,束发金冠,眉梢吊的老高,瞧着那嘴边儿的笑就未停过,饶是被人灌得满面酡红,也乐呵乐呵的。谁能想到,眼前这粗憨的儿郎便是在疆场上以一敌十,让蛮子威风丧胆的“战神”。     如蘅早就同和嘉,佟如芜去寻新娘子,一入屋中便瞧到了正在“坐床”的新娘子,嫁衣鲜红的像火焰,美得耀眼,一瞧到几个笑嘻嘻的小娘子,顾凝湄微微低颌,面色微红。     佟如芜走上前笑道:“瞧瞧,原本就美,这脸一红,越发美得让人心醉了。”     听到两个小娘子笑呵呵的声音,如蘅抿着笑意上前握住顾凝湄的手:“如蘅不说旁的,只祝二嫂与哥哥白首不离。”     顾凝湄眸中一颤,看到小娘子诚然的眸子,终究默然点了点头,却是有些泫然欲泣。     “凝湄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简单的一句话,道出了她此刻的内心,是啊,原本的她以为自己与佟如铮会有千难万阻,就算真能打破一切在一起,她至多是偏居妾室,万不会有名门正娶的这一天。     顾凝湄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如蘅道:“凝湄知道,能有今日,是幸得皇后娘娘与姑娘的帮扶。”     眼前的小娘子抿着笑意,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条路是你与二哥选的,能走多远多久,终究是凭你们自己,你可懂我的意?”     顾凝湄愣了一刻,终究梨涡牵起一丝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说好的来闹洞房,你们倒是喧起情意来了。”     佟如芜骤然插一句,如蘅有些无奈地偏过头来,却是听闻了屋外渐行渐近的喧闹取笑声。     如蘅好笑道:“罢,不消你说,闹洞房的可是来了。”、     三个小娘子相视一眼,皆看向坐在那儿的新娘子笑起来,那顾凝湄却是越发不好意思的住了声。(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博弈 - 御嫡 - 若相姒     (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改这一章,最后还是没改,也不晓得这么早暴露皇帝的心思好不好~有意见都可以提喔)     清晨的皇宫朦朦的,都说大雪兆丰年,昨儿又下了沉沉一夜的雪,夜里守夜的宫女内监们都能隐隐听到门外“悉悉索索”的雪落声。     “吱呀”一声,素纨缓缓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捧了盥洗物事的双黛与云岫,直直儿地便朝小娘子的闺寝,东屋里去。一瞥到守在屋外的瑶影,素纨轻手轻脚走过去:“姑娘可醒了?”     瑶影笑着摇头道:“姑娘愈发能睡了,刚进宫时半夜里总会醒一次,自每日要清早去上书房后,便睡得熟的很,这几日放假不用去了,便恨不得睡个大天亮了。”     素纨抿着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便掀了软帘进了屋里,只隐隐瞧着层层纱帐儿后面的小娘子还躺着。宫女们将纱帐儿一道一道挽起,素纨走到小娘子床前,同瑶影打了连珠帐,这才摇了摇小娘子:“姑娘,今儿是初一,睡不得了,去坤宁宫的请安可不能迟了。”     绫子被下的小娘子朦朦睁眼,似清醒又不清醒的糯糯道:“几时了?”     “卯时了。”     小娘子模模糊糊地点了点头,这才软软撑着身子起来,素纨伺候着小娘子穿了福字攒珠红石榴绣鞋,眼瞧着小娘子穿着粉粉的寝衣,一头柔软的头发微散的搭着,平日里水灵灵的眸子跟迷了一层雾一样,瞧着可人极了。     瑶影笑着绞了热热的帕子递到小娘子面前:“姑娘快抹把脸吧,再这般晕晕乎乎的,一会子走着路都能睡着了。咱们可是抬不起你的。”     后面双黛,云岫噗嗤笑出来,只素纨似嗔非嗔的抿笑看着瑶影,小娘子被这满屋的丫头宫女一笑,也算是彻底醒了,一把接过帕子抹了脸,这才递给瑶影笑道:“我若是睡过去。偏要你抬。抬不起就扣了下个月月钱。”     瑶影听了,哎哟连天的求饶却更是逗笑了满屋子的人。     小娘子倒也喜欢,虽然有些遗憾今年的除夕不能陪母亲。哥哥,还有老祖宗过,但宫里终究还有佟皇后,惠贵妃。和嘉,还有这些个丫头们。倒也算热热闹闹的年。     待丫头们给如蘅一拾掇好,小娘子便已然拉开门,提裙朝外跑。一走到屋外,漫天的飞雪。悠悠扬扬地落满了整个皇宫,远远儿都能瞧见那乾德宫金色琉璃瓦顶上覆着白白的一片,在灯火照耀下泛着粼粼的光。     小娘子站在廊下。左手抱着精巧的錾花五蝶捧福金绣手炉,套在厚厚的貂鼠筒内。手心儿都温热的浸着一层薄薄的汗,微一抬头,垂吊的宫灯下是纷纷扬扬的雪絮,琉璃屋檐下挂着亮晶晶的冰棱子,冰莹的水珠儿顺着冰尖儿“啪”落了下来,砸在那廊下的石矶上,却又凝了一层薄薄的冰。     如蘅微一抬手,一片飞雪落在手心儿,凉凉的,就好像透到了心里,并不觉得有多冷,却有些莫名的舒心,很真实。     “姑娘可别寒了手。”     听到身后素纨的温温劝声,小娘子微一偏首,唇瓣牵起浅浅的笑意:“我哪里这么经不住折腾了。”     “可不是,姑娘曾经还跟二爷,大姑娘打雪仗,一脚摔到雪地里,糊了满脸的雪粒子都起身拍了拍继续玩的。”     听了瑶影的话,众人都捂嘴笑了,小娘子却是嘴边儿微僵,这丫头,尽是在不适宜地场合挑她的丑,非得早早把她嫁了的好。     “去坤宁宫吧。”     瞧着小娘子尴尬地转身,还有那嘴边儿僵僵的笑,却更是逗人。     脚下踩着厚实的积雪,倒真像扑了层毯子,软软的,一踩过去便能印下深深的印儿来。左右玉粹轩与坤宁宫离得不远,不过一会儿,小娘子便已到了坤宁宫。     一瞧着身着桃红百蝶刻丝云缎窄裉袄,盘锦彩绣蜀锦棉裙,外罩貂鼠褂子的小娘子,佟皇后眼里的笑意便未停过,小娘子取了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递给宫女,露出俏俏的垂鬟分肖髻,额前松和地搭着柔软的刘海,发间点着一支红石榴攒珠的宝石钿子,鬓边插着几只宫制堆纱绢花,余下的发丝拿杏红的印花缎带系着,垂搭在左肩。     因着除夕图喜庆,小娘子倒比寻常多妆扮了些,瞧着娇嫩的小脸粉白粉白的,唇瓣点着化开的花露胭脂,再一搭上那水盈盈的眸子,便跟那枝头嫣红的梅花一样俏然枝头。     待六宫请安的嫔妃尽到,坤宁宫便满是欢喜的盈盈笑声,正在热闹时,便听得外面高宣了声:“皇上驾到!”     佟皇后微一愣,却立刻起身捻裙携了小娘子和嫔妃前去迎驾,刚一蹲身,皇帝亲自扶起了佟皇后笑着对众人道:“都起吧。”     佟皇后身子微一滞,倏尔笑着同皇帝道:“皇上怎地来了,一会子不是该受朝臣朝贺么?”     皇帝笑着撩袍坐下道:“无妨,倒也赶得及,知道你这儿热闹,朕也来凑凑。”     佟皇后微抿笑意坐到皇帝身边儿,如蘅一瞥下面的嫔妃,哪里有方才笑闹的模样,此刻都端着样子,唇边凝着最温婉端庄的笑容,坐在那儿衣裙拂的展展的,倒像极了太和殿前的石雕。     皇帝招了招手,便瞧着苏培全亲自捧了个雕纹楠木盒子过来,佟皇后瞥了眼笑道:“原来皇上是给臣妾送福来了。”     皇帝笑着示意道:“你瞧瞧。”     佟皇后瞥头打开那盒子上的小扣,刚一掀开,果然里面搁着丹砂为底子的印纹丝绢,绢布上绘金云龙纹,而丝绢上是沉稳有力的一个“福”字儿。     不消说,这便是御笔亲书,大周皇室传统,每到除夕。皇帝都会亲书“福”字,第一幅会挂在乾德宫正殿,而其余便会送往后宫各苑,至于宫外,便只有皇帝最亲信的朝臣才会得到,因而百官都以得此为荣。     佟皇后小心拿出那副“福”字儿,然后递给槿言道:“将圣上赐的‘福’悬挂于正殿。”     槿言恭谨地将手搁至头顶。小心接过道:“是。”     佟皇后正欲合上盒子。却瞧到里面还有一卷明黄龙纹圣旨,再一抬头,却是皇帝正对过来的笑意。     佟皇后取出那道圣旨。缓缓一打开,下面一瞧到这景象,虽瞧着都矜持的不能再矜持的坐在那儿,可瞧着那趋势。都是微微撑着椅子手扶,倾直了身子。梗着脖子往上看,仿佛这样便能看到那圣旨写的什么。     只瞧着在皇帝朦胧的笑意下,佟皇后的脸色却是微微一滞,似有些不可置信的偏头看向皇帝。瞧着皇帝那笑盈盈的样子,终究是凝着深意的瞥了眼身旁的小娘子,这才面色从容的转头笑着看向皇帝道:“三娘年纪尚小。哪里受得起圣上这般恩典。”     下面的人听着这模棱两可的话还在云里雾里,要说小娘子呢?更是一头雾水。恩典?什么恩典?总不得是给自个儿赐婚吧。想着这茬儿,小娘子暗暗瞥了眼皇帝和佟皇后,只瞧着这两人的笑意,当真是……耐人寻味。     “小娘子自打第一次进宫朕就喜欢,如今在宫里陪着和嘉读书,瞧着也是灵性的,朕听闻这宫里上上下下倒没个不说小娘子好的,再说三娘又是从你府里出来的,如何当不得?朕倒觉得极当的。”     瞧着皇帝笃定的笑意,佟皇后终究是偏头看向身旁的小娘子笑道:“三娘,还不快叩谢圣恩。”     听了佟皇后这一句话,小娘子彻底是呆愣了,是啊,自个儿什么都没听明白,这就要谢恩了。若当真是赐婚圣旨,那这恩一谢下去,岂不就是板上钉钉了?     当然若真是赐婚,就算她不叩谢,那也是没得转圜的,可小娘子还是有些梗。脚下像是僵住了一般,愣是磨磨唧唧地朝下蹲身去。     佟皇后瞧着面前低着头,恨不得埋进去的小娘子,那脚下跟生了刺儿一样蹲的困难,再一瞥小娘子那要梗不梗的模样,仿佛是看出了什么,终是凝着打趣的笑意道:“瞧瞧你,平日里倒是灵气,这一瞧着圣上封了你为郡主,倒是这般裹手裹脚的,只怕一会儿都该走不动道儿了。”     说着佟皇后笑着偏头看向皇帝道:“让皇上看笑话了。”     一听了佟皇后的话,便立即听到下面若有似无地吸气声,嫔妃们都惊诧地看了上来,至于小娘子呢?更是猛地一抬头,那力道,险些没把头上的宝石钿子给撂下来。     皇帝凝着笑意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只瞧着呆呆愣愣的看着自个儿,当真是云里雾里的模样了。     过了一刻,小娘子终是反应过来,忙捻裙蹲身道:“三娘叩谢圣恩。”     皇帝扔了这颗明晃晃的炮花朝坤宁宫一丢,炸的六宫嫔妃都七零八乱,自个儿倒是一撩袍,又去朝堂接万人礼受万人拜了,眼瞧着皇帝走了,各宫嫔妃无不是对佟皇后和小娘子说了几句恭贺话,便揣着各类各样的心思回了自个儿的宫。     众人一走,佟皇后却是笑着凝着眼前的小娘子,倒是把小娘子看的僵硬了,槿言这会儿带着众宫人上前笑道:“恭喜娘娘,恭喜姑娘。”     佟皇后笑着赏了众人,却是转眼看着算不上高兴的小娘子深沉道:“三娘可是想出头绪了?”     如蘅眸中一黯,终究是有些闷闷地埋头糯糯道:“圣上是想让三娘永远留在宫里么?”     槿言微一愣,却瞧着佟皇后唇瓣凝着宠溺的笑意:“你倒是看的通透。”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想……”     眼瞧着槿言欲言又止,佟皇后却是毫无遮掩道:“皇上是想把咱们小娘子放到自个儿眼边儿,做个安心符了。”     佟皇后笑着摇了摇头道:“可真真没有比皇上更会谋算的了。”     瞧着佟皇后是在笑,可那笑意半点不曾入眼,是啊,皇帝当真是算计完了冠勇侯的婚事,如今又来算计小娘子的,恨不得将她整个佟府拴在腰带上才放心。     槿言看了眼沉默的小娘子,又转头看向佟皇后压低声音道:“如今除了三皇子,其余几位皇子都尚未婚配,皇上是想给哪宫打算?”     佟皇后唇瓣微勾,似笑非笑道:“我看,十有**是替毓德宫了。”     小娘子身子微一滞,只听得佟皇后道:“古往今来,哪有老三娶了亲,老大还未娶得?更何况毓德宫是先皇后微一的血脉,爱屋及乌,那是皇上心窝窝上的,这些年的恩宠咱们看的还少了?”     槿言微微点了点头,佟皇后继续若有所思道:“这只能说明一点,皇上是想沙里淘金,替毓德宫谋一个能足够给予支持的小娘子,瞧着是选小娘子,却更像是在给毓德宫选隐势。”     佟皇后嘴角微勾,凝着案前的圣旨道:“指不定皇上还存着另一幅心思。”     不放心。小娘子看着佟皇后眼中的生冷便已看懂了一切,这看似是一场婚事,却也是皇帝与佟皇后的博弈,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皇帝终究是不放心佟皇后,即使自坐上后位后,佟皇后一向沉稳恭顺,即使佟皇后膝下无处,皇帝仍旧害怕自己百年之后,太子之位有易位之嫌。     所以皇帝存了将自个儿同毓德宫绑在一起的心思,太子娶了佟皇后的亲侄女,那便是将整个靖国府,哪怕是分出去的冠勇侯府都紧紧同毓德宫绑在一条船上,毓德宫倒,那靖国府与冠勇侯府也离崩塌不远了。皇帝这不是在挑小娘子,是在挑势力。     皇帝是想要靖国府死心塌地为他,为新一任的皇帝鞍前马后,抛头颅洒热血。     如蘅默默瞥了眼坐在那儿的佟皇后,面色谈不上沉却更谈不上喜,只能说面无表情,眸子凝着雾一般,就那样静静看着那份圣旨。     瞧着佟皇后这般样子,如蘅终究是替佟皇后心疼的,看着眼前的佟皇后,仿佛就是看从前的自己,几十年的夫妻,却抵不过锦绣江山,终究面里的鹣鲽情深却是满满的博弈算计,让人看着透了风一般的寒凉。     “不过这婚事倒也非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佟皇后骤然含笑拉过小娘子,抚着小娘子的髻儿道:“听闻那韦氏也颇得圣心,前儿不是还刚得了纯金打的四只步摇么?”     说着佟皇后笑看向槿言道:“听说那韦阶又升了太子太傅,如今韦家也真真是烈火烹油,炙手可热了,连带着这宫里的小娘子也越发得力了。”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想从韦家小娘子与咱们姑娘中选一位?”槿言微一挑眉。     佟皇后笑而不语,看向面前的如蘅道:“三娘,若真如此,你可愿意?”     如蘅身子微一震,抬眸看着眼前温然笑意的佟皇后,沉默了许久,小娘子终究沉然道:“三娘一切都愿听从姑母的。”     佟皇后眸子微一滞,终究是含着笑意,将小娘子拉在怀里,轻柔摸着小娘子的发髻喃喃道:“姑母什么都不愿,管他什么荣华,什么富贵,什么圣恩,都没有平淡的看着三娘被一个小郎君捧在手心儿里好好过日子的好。”     怀中的小娘子身子微一颤,眸子已满是欲出的泪水,心里就好像剜了一个洞,又灌了暖暖的风一般,热乎乎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除夕宴 - 御嫡 - 若相姒     佟皇后垂眸看着小娘子,只觉得心头一阵涌动,终是唇瓣微勾,朝身旁的槿言招了招手。     槿言领悟地抱了个锦盒上来,笑着看向佟皇后怀里的小娘子道:“姑娘快瞧瞧娘娘送你的生辰礼物吧。”     小娘子身子微一愣,这才抬头看向笑盈盈的槿言,小娘子瞥头一看佟皇后示意的笑眼,这才探手过去,揭开了盒子,只瞧着里面搁着一抹石榴红裙,那火红的血色,只觉得让人眼前一亮,小娘子欣然的将红裙取出来,微一抖落,只瞧着血色罗裙上是金线密密描得朵朵潋滟牡丹,而牡丹之旁却是用红石榴宝石攒出来的石榴纹样。     一瞧着上面巧夺的手工,便知是宫里绣娘足足缝制多少天才能得这一件,再稳沉的小娘子终究也是喜欢这些鲜亮的衣裳,偏头看向佟皇后,小脸扬着笑意,喜得颊边漾着红晕:“三娘谢姑母。”     佟皇后看着小娘子,拿过石榴裙比对着小娘子,意味深长的笑道:“开箱验取石榴裙,眼瞧着及笄的小娘子,总得有这样一条石榴红裙,才没个缺憾。”     身旁槿言一听,低头掩嘴轻笑。     待到了月牙儿挂在枝头,宫中已尽是火红的灯笼高悬,灯笼下的金黄流苏软软垂下,随着夜风轻轻摇曳,摇出虚虚晃晃的影子。宫女们皆穿着红绫袄子,石榴棉裙,捧着物事来去匆忙,而上的台面的内监也皆是红服锦衣,瞧着倒真真是一片闹热。     小娘子同和嘉乘一定暖轿,吱吱悠悠跟在佟皇后和惠贵妃的暖轿后,虽是行在雪路里。轿中倒是不觉颠簸,轿内设着两个炭炉子,又挂着掐丝金兽香薰球,温热的气息混着淡淡的熏香,倒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了。     身旁的和嘉可不是这般,反倒是兴奋的紧,紧紧地拽着如蘅说些京陵里的八卦段子。不过是哪家的小娘子情窦初开。为着小郎君茶饭不思,哪家的败家小郎君又浪子回头的戏码。     如蘅无奈地看着旁边唧唧喳喳的小娘子,只能时不时搭句话。多半话茬儿都被和嘉抢去了,如蘅瞥了眼案上的茶,当真想问问眼前的和嘉,说了这么久也不喝口茶润润么?     如蘅无奈地支着头。下午惠贵妃带着和嘉来了坤宁宫,既是同佟皇后叙话家常。又是来给小娘子送生辰礼的,自打那之后,如蘅便被和嘉给霸占了一晚上,直到这会子。     “哐啷”一声。暖轿轻轻落地,暖帘骤然被掀开,玉歌笑盈盈看着两个小娘子道:“公主。三姑娘,咱们到了。”     和嘉二话不说。拉着如蘅便朝轿外去,刚一出来,便是冷风一阵,顿时两个小娘子缩了缩脖子,将身上的大氅斗篷紧了紧,眼瞧着佟皇后身着火狐大氅与惠贵妃站在雪中,笑着招手道:“快来,当心脚下些。”     两个小娘子笑盈盈地牵着手便朝佟皇后去,再一同随着佟皇后与惠贵妃朝乾德宫正殿去。     一踏进乾德宫,满眼的灯火琉璃,大红的灯笼愣是照红了半边天,那夜色的红光晕撒在琉璃金瓦上,倒是说不出得绮丽。但凡走过之处,皆是默然恭敬退至一旁福礼的宫女内监,待一到了殿门口,守门的内监扯着嗓子一声:“皇后娘娘到!”     瞧着这嗓音,再瞧佟皇后微一抬颌,搭着槿言的手跨进殿内,登时便是满殿的衣料窸窣声,钗环玉佩声,而满殿的人早已蹲身福礼,请安的声音喊的是震天响。     “都起吧。”佟皇后含笑扫了众人一眼,这才稳稳沉沉地朝正中凤座去。     虽说是除夕家宴,但说到底也是正经的年庆,因而帝后皆要着吉服赴宴,佟皇后身着明黄缂丝彩云金龙纹女棉朝袍,间以五色云,披领及折袖皆为石青绣龙,领后垂明黄绦,上饰以珠宝。而朝裙则是片青加海龙缘,上用红织金寿字缎,下为石青行龙妆缎,发上戴着熏貂金凤垂珠朝冠,一转身坐上凤座,在悬挂着的琉璃八宝宫灯下,微一扬颌,犹显的朝冠上的东珠熠熠生辉,璀璨极了。     相比作为贵妃的马氏,平日再如何得意,在这般重要日子里,终究只能按着吉服品级来,容不得半点马虎的,如此一瞧,确实要黯然失色了许多。     妻与妾,在注重礼仪的皇家,便这样厉生生分了出来,昭示在世人面前。     待皇帝一入了席,晚宴便在礼乐中开始,瞧着中间颤着腰肢的舞娘,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吃食,如蘅也提不起多大食欲,想来不光是小娘子,在场的人有几个又是能吃的畅快,乐得畅快的?     除夕家宴在寻常百姓家是温馨,热络,而在宫里,却被那些个规矩礼节给磨了个干净,上面坐着皇帝,谁要是能撩了袍子,盘腿坐在那儿唠嗑吃喝,旁若无人,那只怕得当失心疯架了出去。     待撤了饭席,又换了酒席上来,乾德宫里的气氛明显像是架的火燎到了最高处,气氛倒是热和极了,瞧着还真有了些年味。     相比于还算矜持的女眷席,那男眷席俨然是一群老少爷们的拼酒席,自打女眷,男眷皆轮番给皇帝敬完酒后,男眷那一席便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吆喝劝酒声,除了太子齐毓,三皇子齐祗,四皇子齐祯尚且还算平和地坐在那席桌上,不紧不慢地抿了一两口,自打五皇子齐礿开始,那酒桌俨然是战场。     六皇子瞧着是笑的,可灌五皇子酒时,只把那酒当水兑的一般,愣是满当当给一饮而尽,要说五皇子眦睚必报的性子,如蘅早已是领教过,被人这般灌了酒,哪有不回敬的?两个男儿汉就这样亮堂堂的拼起来了,仿佛今天谁要是不爬着出去一个是不散场的。至于那九皇子齐祤呢?小娘子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送一个字,作!再附赠两个字,死作!     原本眼看着是人家五皇子和六皇子的火药味儿。与他无关,嘿!偏偏那九皇子倒是好,傻不咧咧的死要拉着人五皇子和六皇子敬酒,愣是把两军对峙变成了三国鼎立,眼瞧着这会子三个人,喝得满脸酡红,眼眸都醉醺醺的。只怕走路都要颠一颠了。还在那聊着嗓子敞开了喝,瞧着都恨不得撸起膀子来拼了。     好不容易等到这煎熬的席宴完了,大波的人群又要跟着皇帝转战听音阁听戏。因着往年的规矩,如蘅同和嘉安排在一桌,与佟皇后之间隔了几位嫔妃的桌子,如此也只能遥遥相看了。     瞧着像是听音阁的管事内监过来。恭敬地奉了个填漆盘子,上面铺了层大红的缎子。缎子上搁了个戏本子,远远儿隔着几桌,小娘子也看不实,只瞧着皇帝瞥了眼戏本子说了句什么便递给了佟皇后。佟皇后翻了几页便也像是点了一出,后面便只有惠贵妃,马荣妃。太子点了戏,那内监便恭敬退下。锣鼓一敲,那戏台子上便唱念起来了。     正看着戏,身旁的和嘉突然扯了扯如蘅的衣袖怒了努嘴,只瞧着六皇子齐祄身边的贴身内监趁着众人看戏,走到了那韦菀的身边儿,像是悄悄递了个什么,韦菀瞥头看向六皇子,只瞧着六皇子遥遥一笑,韦菀微一抿首,似是与那内监说了句什么,瞧着低含的颌,微抿的笑意,倒真不能让人不多想。     身边儿响起和嘉不齿的声音:“可见是这韦家小娘子心大,盆里还吃着,还要眼巴巴望着锅里的。”     如蘅好笑的看向和嘉道:“你又想排揎人家什么?”     和嘉气鼓鼓道:“我才没排揎她。”     说着和嘉凑到如蘅耳边道:“你可听说了,前儿一段时间,那韦家小娘子总爱去毓德宫。”     如蘅眉眼一抬,瞧着如蘅来了兴趣,和嘉登时激动道:“你也知道,那韦家娘子的父亲如今是太子太傅,虽说这官品早已是挂个显赫的名号,但好歹也要走走过场,所以那韦太傅时不时要去毓德宫做个样子,这小娘子也就有了去毓德宫的由头,说来也笑人,回回不是送自个儿亲自做的吃食,就是针线女工,你说说看,那太子太傅就当真到了这两袖清风的地步?府里什么吃食穿戴没有?还要小娘子眼巴巴自个儿亲手做了送回去?”     只瞧着和嘉唇瓣一勾:“若真是如此,父皇当真要好好赏赏这韦家,真真儿是清廉的好官。”     瞧着小娘子好损不损的样子,如蘅好笑的看一眼和嘉,和嘉一瞧着如蘅笑,大有些恨其不争道:“你还有心思笑,你也不看看,那韦家娘子送去的东西,十之有八都顺带着送了些给毓德宫,你说人家这是讲礼节,二哥也不好不收,我看再这样送下去,非得把二哥给送出去了才好。”     如蘅“噗嗤”一声笑出来,若是太子知道自己就这般被自个儿的妹子说笑中送给了韦家,该是作何感想。     和嘉瞧着眼前的小娘子不上心,终是凑到小娘子耳边道:“若是当真选来,我更欢喜你做我嫂子,可比那韦家娘子过得去多了。”     小娘子的笑意就这样生生被卡在那儿,不消说和嘉这鸳鸯谱点的,就是最后那句过得去,小娘子是怎么听也听不顺。是啊,难道她就仅仅算的上过得去?     如蘅正顶在和嘉似笑非笑的诡异眼神下,恰好听到在座的人皆抚掌叫好,小娘子忙不迭儿跟着拍手喊好,那激动欲起的模样,仿佛她刚才当真看完了整场戏一般,和嘉被这一撩,倒也扯着脖子往戏台上,一看正是热闹戏上,立马忘了刚才的话头,跟着抚掌叫好起来。     眼瞧着和嘉这般,如蘅这才舒了一口气,幸得和嘉好哄,若是打破砂锅的性子,她可当真是对付不过去了。     (最近一直处于卡文中,虽然有大纲,但还是在一些细节和脉络调整上卡住了,一环套一环把自己给套进去了,为了保证文的质量,所以姒姒确实更新慢,但是绝壁不会断更,希望亲们可以体谅哈,等姒姒把构思顺下来,不再卡的脑梗了,应该就思如泉涌,下笔有神了,当然如果有亲们的粉红打赏,姒姒必然是奋笔疾书的,话说均订就快200,求快破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吃醋 - 御嫡 - 若相姒     台上的戏烘的最热闹时,如蘅却有些看不下去,脑袋热朦朦的,身上都浸了一丝薄汗,也不知是方才那陈酿花雕的酒劲儿上来了,还是这听音阁里人多闷了些,憋了许久,瞥了眼身旁正看在兴头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和嘉,如蘅终是悄悄地捻了裙,退了位子,朝着不远处的小后门儿去了。     刚一走出听音阁,便是一阵寒风袭过来,如蘅禁不住打了一个颤,忙拉紧了身上的大氅,只觉得顿时人都清醒了**分了。     “我去散一散就好,你不用跟来了,在里面守着,若是有人寻了,你唤我便是,左不过就在周围不会走远的。”     小娘子微一偏首,对着身旁的素纨低语一声,素纨微微颌首道:“那姑娘小心些。”     小娘子微微颌首,便伸出手来接过素纨手中的宫灯,小布朝外面去,素纨站在那儿,直到小娘子身影隐没在夜色中,这才转身回了听音阁。     若说冬日里宫中便属梅花最妖,夜色中都能隐隐看到那腊梅嫣红的美,小娘子提着宫灯,轻轻走在梅林中,鼻尖时不时便是一阵清香四溢,眼瞧着花影中有一个亭子,小娘子提裙便要朝那边儿去。     正在这时,如蘅却渐渐听得身后有个不快不慢地脚步声,似乎在跟着自己,小娘子心一沉,却没有转头,脚下步子不禁加快了些,却发觉身后的那人脚步也跟着加快了,如蘅紧了紧宫灯的手柄,骤然一转身,果然一个人影立在面前,如蘅心咯噔一紧。却发现面前的人反被惊得倒退了好几步。     待如蘅抬眼望去,却是没好气地看到九皇子齐祤立在身后不远处,犹有些惊魂未定的看着自个儿唧唧默默道:“好好地,你猛然转身做什么?人吓人也会吓死人的。”     一听这话,小娘子可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了,猛地瞪过去道:“你还知道人吓人吓死人,那你还偷偷摸摸跟着我做什么?”     谁知齐祤定了定神。微一抬眉正儿八经道:“谁偷偷摸摸跟着你了。爷是正大光明地跟着你的。”     小娘子气的眉毛都要挑掉了,她是真不知跟眼前这位小爷怎么八字相冲了,回回见面都是这般鸡飞狗跳的。     “既然是正大光明。为什么不出声儿?”     眼瞧着小娘子眸子水灵灵瞪着自己,齐祤却是大大咧咧道:“见你鬼鬼祟祟的,爷不是想看看你要做什么么。”     嘿!她这脾气,敢情说了半天倒都是他家的理。小娘子睖了齐祤一眼,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小娘子正气闷地走到半道儿上。却听得后面小郎君唧唧默默道:“这送礼也能送出个岔子来,看来今儿是送不出去了。”     小娘子脚下一顿,微微转头,果然打量到齐祤手中正提着一个食盒子。再一抬眸看到齐祤那要死不死的脸,小娘子轻轻挑眉道:“你是来给我送礼的?”     谁知那小郎君倒是拿捏起来了,傲娇地一扬颌。好死不死道:“你不是不要么。”     明明都是自个儿的错,他倒还充起胖子来了。这一想,小娘子便话不多说自个儿转头走了,果然走了不过三步,小郎君已然大大咧咧追了上来气闷道:“得,没想到我堂堂一个爷,还被你个小丫头治的一愣一愣的。”     小娘子唇瓣微一挑,不得不说,和这身旁的小郎君吵吵起来,倒是挺有乐趣的。     因着冬日里风烈,因而宫中的亭台皆会围起暖帘,亭中也会点着炭炉,刚一到亭前,齐祤便二话不说上前打了帘子道:“喏,你先进。”     他倒是难得的君子一回,小娘子抿着笑意便走了进去,捻着裙子便坐了,果然宫里是奢华的地方,为了让赏花歇脚的人进来舒心,在这亭子里还日夜熏着暖香。     见齐祤走了进来坐下,小娘子将手一伸:“礼物呢。”     只瞧着小郎君顿时来了兴意,笑咧咧的将食盒放在桌上,便要取东西出来,如蘅看了笑道:“好歹你也是位爷,这食盒怎么不让你身边的人提着,还要劳驾你。”     齐祤撇了撇嘴嫌弃般道:“叫他们几个来白白败了兴致。”     如蘅笑着不说话,便瞧着齐祤“啪啪”摆了几道精致的小点,小娘子眼尖,一瞧便知是京城有命的云记的,从前筠哥儿常常会带些回来哄她这最小的幼妹。     小娘子倒也不等说,自个儿便含了一块儿点心含糊不清道:“你就只送这些?”     眼前小郎君傻不咧咧道:“抛砖引玉你懂吗?”     小娘子好笑的摇了摇头,却见眼前小郎君毫不受打击,却是神神秘秘地揭开最后一层隔层,小娘子探头看去,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撑着头打趣道:“莫不是你这长寿面里是掺了金丝儿的?”     齐祤将那盛面的颤枝青花珐琅小碗小心取出来,撇了撇嘴道:“原以为你是见过东西的。”     得!还是她不识货了。小娘子瞥了瞥眼前热腾腾的面碗,闻着气儿应是拿小野鸡汤炖的,一挑眸瞧瞧眼前小郎君期待的样子,终是拿筷子挑了一缕儿银丝面吃进去,齐祤直盯盯地看着眼前的小娘子,眼瞧着小娘子刚吃进去却是骤然一滞,憋了半会儿,好不容易含了进去,像是极难为地咽了。     齐祤一蹙眉,颇有些紧张道:“不好吃么?”     小娘子不回话,只抬眸皱着脸儿问道:“这是宫外的,还是宫里御膳房的?”     眼前小郎君支支吾吾,终是含混不清道:“宫里的。”     “怎么?味道不好么?”小郎君紧着问。     小娘子挑眸看着齐祤道:“该不会……这真是你做的吧?”     齐祤微一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小娘子微微一震,君子远庖厨,更何况是天家的小郎君,这若是让宫里的人晓得了,沸沸扬扬传到皇帝耳中,只怕都会震怒。     “你是堂堂的皇子,怎能做这些,若是让人看到还得了。”     眼瞧着眼前小娘子骤然的紧张,齐祤反倒是心下欣然,一撩袍坐在那儿,跟爷一样道:“爷是在自个儿的小厨房做的,他们谁敢说出去。”     小娘子抚额正欲再说,却见小郎君道:“只此一次,也就是你,若是旁的人,我才不会冒这么大险了。”     小娘子心里骤然觉得一暖,默默看着眼前热乎乎的汤碗,其实这面并不难吃,方才只是试探眼前的小郎君罢了,虽然比不得宫里的御膳房,但让一个生来便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子做出这样的吃食,已是有多难得。     从前她只觉得宫里只有佟皇后,惠贵妃,和嘉是对自己真好,但如今她才知道,原来身边还有这么好的朋友。     小娘子的心这会子也不知是因为满屋升温的炭炉,还是因为那热乎乎的汤,只觉得心里热和的紧。     “到底好不好吃,你倒是回句话才是。”     瞧着齐祤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如蘅终是化开笑意道:“好吃的紧,方才都是诓你的,我瞧着倒是比得上御膳房的手艺了。”     小郎君一挑眉看着如蘅,瞥到小娘子诚然的眸子,终是放心的笑起来。     “别说,平日里过生辰吃着倒是容易,正儿八经坐起来那工序倒是一道一道的……”     身边的小郎君“啪啪”开始不停地说道着,小娘子便含笑一口一口吞着面,裹着热乎乎的汤吃着,愣是暖了一路。亭中的炉火烧得噼里啪啦响,外面儿冷的滴水成冰,这里面却是越发暖人的紧,就像是裹着身子一般的暖……     正在小郎君说的起兴,小娘子听得好笑的时候,却听到骤然的掀帘声儿,亭中的两个人骤然一顿,都直愣楞瞧过去,只见得暖帘被掀开,一抹熟悉的身影儿立在那儿,背后是盘旋的风雪,一阵风雪粒子裹挟着灌了进来,小娘子禁不住打了个颤儿,却是楞的忘了披大氅。     齐毓一瞥眼小娘子,松松放下了暖帘,静静立在那儿,裹着熏貂大氅,默然不语,墨玉的眸子在齐祤与小娘子身上打量了一眼,小娘子只觉得手上麻麻的,僵僵的,看着眼前的齐毓怎么说呢?面色与平日里有些不同,瞧着不是怒,但也绝对不是喜,看着是淡然,但怎么看怎么觉得透着沉沉的意思。     “老九倒是在这里开着小席了,方才阿渊还到处着人寻你,说要等戏罢后拉你拼酒去。”     齐毓眸中凝着笑意看向齐祤,小郎君一听这立马来了兴头道:“戏可要完了?”     齐毓温然颌首:“只怕是快了。”     果然,暖帘再次被掀开,走进来的林寿儿微微一愣,瞧着亭中的三人忙啪啪甩袖道:“奴才见过太子爷,九爷,安阳郡主。”     太子微微颌首,林寿儿便小心翼翼朝齐祤道:“爷,安郡王正让奴才来寻您了。”     齐祤一起身,瞥了眼小娘子,然后看向齐毓道:“二哥,那我先去了,三娘就劳你送一送了。”     齐毓笑意微凝,静静瞥了眼小娘子,便道:“你快去吧。”     齐祤咧嘴笑着看向小娘子道:“下回再寻你玩儿。”说完便一撩袍大步走了,林寿儿忙甩袖行了礼,也忙不地儿跟了上去。     得!偌大的亭子就只剩她和眼前的人,气氛突然有些怪异,小娘子撇着头,只能摩挲着袖口的针线,也算是自娱自乐一下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烟火 - 御嫡 - 若相姒     “三娘……”     小娘子突然有些瘆得慌,小心翼翼一抬头,却见眼前的人唇瓣微勾,沉吟了片刻,似笑非笑的垂下眸子,挑眉看过来道:“你和九弟熟得很?”     小娘子微一愣,被眼前的人笑得有些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笑凝着红裸裸的威胁,因而小娘子强撑着脸皮儿笑岔着话道:“太子爷从何说起。”     眼前的人缓缓踱步过来,微微凑身,凝眸看着小娘子道:“我都还未曾唤过你三娘,九弟倒是喊得随意,难道不是?”     小娘子眉一勾,原来是这个,那倒好说,只瞧着小娘子腆着脸笑道:“太子爷若是喜欢只管叫,左右不过是名字。”     “当真?”     只见齐祤骤然站直了身子,挑眉看着小娘子。小娘子自然是笑着连连点头,有那么一刻,小娘子暗觉此刻的自个儿貌似有些狗腿了。     “三娘。”     小娘子正皱着个脸矛盾着,却听得身旁的人唤了一身儿,愣是反应了许久,这一抬眸触到那抹探询的眼神,这才呐呐的应了一身儿。     齐祤唇瓣勾的兴起,方才掀帘进来那一幕他是怎么看怎么笑不出来,这会子一瞧小娘子的模样,倒是心情大好,一撩袍子坐下,瞥了眼桌上的吃食和那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打趣道:“你这生辰倒是过得闹热。”     “还好还好。”小娘子笑着打着哈哈。     “那我这几份礼岂不是送的晚了。”     小娘子猛一抬眸,触到眼前那人好笑的眸子,便咧嘴笑道:“怎么会。”     齐毓笑着拿出手中的锦盒放在桌上,推到小娘子面前,一挑眉示意打开。小娘子抬眸看了一眼,这才小心打开小抠子,一揭开,只见里面搁着两个画轴,小娘子好奇地一打开,却是僵在那儿。     瞧着小娘子嘴角微滞,齐毓却是笑意更深道:“你大哥二哥想着你如今封了郡主。也是拿朝廷食俸的人了。必然是不缺什么珍奇异宝,便让你两位嫂子一人作一幅画,算是聊表心意了。”     “哦对了。他二人还让我多补一句。”齐毓眸中堆笑道:“礼轻情意重。”     果然小娘子鼓着小脸儿,闷闷的叽叽咕咕道:“可见有了媳妇忘了妹,这就开始省着钱过日子了。”     齐毓瞧着小娘子皱着的包子脸,却是强忍住笑意促狭道:“‘寻梅当吴宛。择竹望凝湄’人都说此生能得其中一幅已是难得,如今你不费吹灰之力一连便得了两幅。不知道羡煞多少人了。”     小娘子瞥到齐毓促狭的样子,更加气鼓鼓了,齐毓瞧着了,适时的挑眉转移话题道:“下面还有东西。你瞧瞧。”     小娘子顺着齐毓的眼神抬眸看过去,却见盒中还搁着一张信笺纸,小娘子伸手捡起来。缓缓打开,却是久久愣在那里。信纸上只短短四个字:“安好,勿念。”     小娘子的眸子渐渐微红,端圆带着干练的楷书,她如何看不出这是母亲的亲笔,虽是短短几个字儿,却是字字在安小娘子的心,平日里膝下两个小郎君都忙于公务,独独一个小娘子却又是一墙之隔,不得见面,只怕母亲天天都在牵挂着她,却不愿让她挂心自己。     这四字一纸已然牵起了小娘子的满腔思念,而那信纸中还静静躺着一枚平安符,小娘子看的出来,这应是京郊护国寺明觉大师亲自所赐的,小娘子紧紧捏住那枚绛红的平安符,她知道,这平安符与一般不同,须得求符之人日日在佛前跪拜诵经足足七日,方得明觉大师亲赐。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母亲自卧病那段日子后,如今虽瞧着是好了,内里却还是虚的,要的便是静养休息,因而如今都是让大嫂开始学着掌府中内务,二嫂从旁辅助,可母亲却为了她亲自护护国寺跪拜诵经七日,只为了求她平安,父母疼儿女的心就是这般,在外人眼中平淡的随手可拭,可与儿女来说却是惊天动地的暖人。     小娘子手中越攥越紧,眸中渐渐泪出盈眶,只“啪嗒”一声,温热的泪珠儿落在那枚平安符上,顿时晕出了一圈的水渍,充斥眼中的是血色一般的红。     “靖国夫人既是为你求平安,你也自当以平安回报才是。”     身旁骤然的温声儿,小娘子身子一震,沉默了许久,终是抬头看了过来,红兔儿眼一般,嗓音微哑:“母亲,哥哥的礼物为什么在太子爷那儿。”     齐毓温然出声道:“这段时间我与如筠有公务上的来往,得知今日是你的生辰,想来宫里宫外传送东西不便,我便代传了,左右也没人会查我身上的东西。”     小娘子泪眼一愣,复又垂眸哑哑道:“三娘谢过太子爷。”     齐毓微一勾笑道:“我的礼还没送,你倒是先哭的稀里哗啦了。”     小娘子一听,抬眸看到齐毓促狭的眸子,不好意思地拿绢子胡乱抹了泪,糯糯出声道:“让太子爷见笑了。”     齐毓倒是不在意,缓缓从袖拢中抽出一只做工极巧的沉香木雕芍药的盒子,递到小娘子面前,小娘子微一抬头,瞧到齐毓示意的眼神,因而伸手接过,却是感受到了盒子还带着温热,小娘子小手打开抠子,一揭开盖子,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莹透无暇的羊脂白子玉簪,簪上是细细雕琢的芙蓉,触手之处,冰凉如水,在夜色中仿佛能看到一抹淡淡的洁白玉色。     小娘子正琢磨着,却听到身旁的人打趣道:“我可没有和如筠一样省钱。”     小娘子一抬眸,正对上一双促狭的眸子,小娘子不好意思地糯糯道:“这簪子只怕是太贵重了,三娘受不起……”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却是轻轻一触,合上了盖子。将小盒子推到小娘子怀中道:“我既是给你了,你断不许还回来,更不许丢掉了。”     还没等小娘子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然拉住了小娘子,朝亭外走去,小娘子微一愣,急急道:“我们要去哪儿?”     前面的人微一偏首笑道:“去一个好地方。”     小娘子就这样晕晕乎乎被拉着转了好大一圈儿。才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眼瞧着比不得正宫的奢华,却也不算荒凉。     “你喜欢什么花?”     身旁骤然一问,小娘子愣愣答道:“芍药。”     身旁的人唇瓣微勾。抬头看着月色,小娘子不知道身旁的人卖的什么关子,也跟着抬头看着寒冷的夜色。     雪絮纷飞漫天,时而落在脸上。冰冰的,正当小娘子不耐地欲转头说话时。却听得耳边“嘣”的一声,耳边轰轰隆隆的,小娘子懵然的转头看去,却是一束极美的光芒冲天而上。轰然炸开一朵并蒂的芍药来,愣生生占满了整个夜空,小娘子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一刻美得绮丽。     温吞吞转头看着身旁但笑不语的人糯糯道:“这也是太子爷的礼物么?”     身旁的人微一瞥头,没有回答。只淡笑道:“你可喜欢?”     小娘子微一愣,倏尔垂头默默点了点头,便又抬头看着夜空中炸开一朵朵极美的烟花,并蒂的芙蓉,并蒂的海棠……似乎在暗暗回应着什么,但此刻的小娘子心里却朦朦的,带着一丝慌乱。     直到烟花落尽,周围陷入沉寂,如蘅两手垂在前面,袖拢下是纠结交缠的手,小娘子正琢磨着要不要说句话打破平静,却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拉过自己朝中间走去,刚一停下,小娘子还在慌乱,却见身旁的人骤然蹲身下去,小娘子一瞥眼,微微一愣,只见脚下有几个烟火筒子,齐毓正欲去点,却被小娘子一拦道:“太子爷贵体,怎敢亲自点这些。”     齐毓倏然一笑,如玉的眸子瞥向小娘子道:“小时候除夕夜,我常常跟老三,老四一起偷偷跑出来点烟火,如今倒是隔了许久了。”     如蘅微微一震,没有想到今后在夺嫡之争中厮杀如水火的两兄弟,从前也会有这样肆意畅然的时光。     小娘子没有再拦,只瞧到眼前的人笑着点了火引子,“刺啦”一声,火星子冒了出来,身旁的人忙拉着小娘子朝后退了几步,只见烟火倏然冒出来,炫出极亮的花火。     待到一只燃尽,齐毓将火引子递到小娘子面前笑言:“你可要试一试?”     小娘子一听,一阵兴起便接了过来,提着裙子朝那未燃的烟火跑去,终究是不放心小娘子,齐毓缓缓踱步跟在小娘子身旁,只见小娘子欣然的蹲身点了烟火的引子正准备朝后退,却见烟火刚冒了点火影儿便没了,小娘子微一愣,便又转头再点,谁知一阵风过,骤然那火星又亮堂堂燃起来,只听得“刺啦啦”一声,小娘子登时一惊,忘了朝后退。     正在这时,如蘅只觉得身旁一只稳而有力的手将自己朝后拉,如蘅定定然退到了不远处,定定站在那儿,“轰然”一声,烟火噼里啪啦炸满了整个夜空,绚丽的火光下,映照着如蘅惊白的小脸儿,也照出了夜空下被齐毓紧紧揽在怀中的如蘅,感受到温热的怀抱,如蘅赶到生疏而又温暖,不同于大哥与二哥的,却是透着温然与安心。     在烟火在空中炸开炫极的那一刻,如蘅在光影中看到了眼前如玉的眸子闪过一丝惶急与紧张,有那么一刻,她突然感觉到了自己久违的贪恋,对这个怀抱的贪恋,对这双眸子的贪恋。     但仅仅是一瞬,小娘子便生生打断了这个念头,贪即生欲。想到皇帝若有所思的眸子,佟皇后黯然的身影,还有前世她绝望的一生,在一个地方跌过了的人,是再也不想跌进去第二次,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与她而言,皇宫,便是那根井绳,是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儿。(未完待续)     ps:感觉这一章应该貌似算是间接表白了吧~有木有打赏嘤           第三十八章 元宵 - 御嫡 - 若相姒     ps:本章有亮点~都来捉捉看!话说,好久木有看到打赏了,姒姒要来打秋风了~     (姒姒开了关于男主人选的调查,都来给你们心目中的男主投个票票吧)     年庆瞧着长,大抵从三十晚上的除夕闹到正月十五的元宵,总角的小儿都巴巴儿地盼着三十晚上的新衣,压岁银,还有十五亮堂堂的花灯和软溜溜的汤圆。     寻常百姓家盼的是一年劳碌下来,一家团聚享亲情。要说京城里的侯门大户,皇城里的皇家盼的是什么?说盼新衣压碎银,人皇家何时缺了这些。若说盼的是亲情团圆,可经过那一层一层的规矩打磨后,又还剩下几分?     若要人看来,不过是用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假象来粉饰太平罢了。古往今来,父子算计,兄弟残杀,夫妻博弈,这在皇家就像是一场折子戏,演的都让人腻了,乏了。     许是皇帝一心想拉他的鸳鸯谱,推波自个儿的谋算,许是佟皇后不好逆旨,抑或是想让小娘子们多出去走走,因而这会子在京陵前门大街你就会发现有两辆翠幄青绸车缓缓前行,前面马车中坐的正是太子齐毓与九皇子齐祤,齐毓静静坐在那儿,微微阖目,唇瓣勾笑。     而齐祤呢?当真是一如既往的话包子,打马车从宫城往外驶,小郎君的嘴巴就没停过,就搁在齐毓耳边说了老半天,齐毓虽知道老九的性子,也这样的攻势他也是快招架不住了,只好老僧入定般,坐在那儿但笑不语了。     后面那辆马车,相比前面的气氛。那可真真是诡异到极致,如蘅坐在最中间,和嘉挽着手贴在小娘子身边儿,旁若无人的说笑,如蘅嘴边儿虽是笑,可任谁也能看出那笑里的尴尬,如蘅打眼瞧着另一边儿坐的相对偏远的韦菀。还真是无奈极了。     不得不说皇帝是真会想。是不是瞧着自个儿偌大的后院儿妻妾还算和和睦睦,就以为谁家的后院都一样?不消说旁的,好歹在外人眼里。她跟韦菀也应该算得上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一不小心就得拔刀火拼的关系吧。     嘿!人皇帝倒是安然的很,将两个小娘子和那个待抢的……额。夫婿?活生生绑在一起,如蘅此刻怎么想。怎么觉得像是把两头狼跟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放在一起。不对,是两只弱弱的小绵羊和一头……也不对,总之她是说不清了,她只想问问皇帝。您老到底怎么想出来的。     如蘅瞥了眼韦菀静静坐在那,始终淡淡笑着,两手柔柔贴贴的搭在那儿。再一瞥身旁的和嘉,跟她说话倒是笑着的。可那眼神就跟带了什么似地提防着对面的韦菀,怎么瞧怎么像她跟那韦家小娘才是真正的情敌。     如蘅无奈的很,瞧瞧自个儿倒像极了那楚河汉界,想来宫里都知道她跟和嘉与那温华有过节,皇帝还好没老糊涂到把她也叫来,不然只怕这会子马车里该冒火烟儿了。     如蘅这会子就跟那绷着的弦儿一样,整个身子都拘在那儿,不得不说,这个姿势是真累,就在她叫苦不迭时,却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外面儿的素纨打帘儿笑道:“姑娘,前面儿越往里人越多,车马是行不动了,太……二爷说下车步行吧。”     一听到这话儿,如蘅只觉得花儿都开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素纨那白白嫩嫩的小脸儿美极了,忙看向两个小娘子笑道:“走吧,坐久了腿都僵了。”     和嘉点了点头,韦菀也微微抿首,如蘅如获大释一般提裙便要跳下车,可刚倾身走到车门口,却是见齐毓温然站在那,伸出了一只手来,含笑不语。     如蘅微微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心里头也一跳一跳的,自上次除夕夜以后,除了家宴,她都守在佟皇后身边不敢出去,生怕碰到眼前这个人。因为她不知道两个人若是碰见了,她该说什么,该用什么表情,估摸着到时候自个儿连手往哪搁都不晓得了,如此一想,还不如关起来不出门的自在。     瞥了眼眼前修长的手,小娘子一想,左右人家手都伸出来了,自个儿也顾不着矜持不矜持了,想着便大咧咧把手递过去,刚触到那一抹温温凉凉,小娘子瞥了眼下面的脚凳,却是嫌麻烦,直接就捻着裙子跳了下去。     小手一抽,小娘子再一抬眸,正对上眼前那人促狭的眸子,便不自主地垂了头,这时和嘉也已率先扯了裙子下了马车,如蘅只觉得这会子脸烫的厉害,便拿手背去冰一冰,得亏这会子天色黑,想来也是瞧不出来的。     小娘子正琢磨着,便瞧着那韦家小娘子柔柔儿地倾身出来,右手捻着裙角,左手微扶着软帘儿,恰好露出一截儿雪白的素臂,隐隐的花灯下还能看到腕子上的几只嵌玉金手钏儿,美眸低垂,瞧着可真真儿是灯下美人,如隔云端,美得如梦如幻的。     听到耳边低低的轻哧声,如蘅不用回头,都知道这是发自谁,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再一挑眼看美人,只瞧着人韦家小娘子端柔儿道:“劳烦二爷了。”     小娘子脸上微微红晕,素手一搭,瞧着不紧不慢地捻裙踩在脚凳上,待柔柔的站直了身子,这才下了地,再莞尔的抽回手,软软抚平了裙边儿。     小娘子这一连串儿的动作,瞧着是温吞吞,却是一气呵成,看的一旁的如蘅那叫一个嘴僵。你说说!同样是京城大户里出来的,怎么人家小娘子就那般窈窈窕窕,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一样,再反观自个儿,如蘅瞥了瞥自己,跟人小娘子完全是背道而驰……     一定是小时候跟铮哥儿玩多了,被铮哥儿带坏了,对!没错。小娘子心里这般笃定的打了个结论。     孰不知另一边儿正带着娇妻花前赏灯的冠勇侯佟如铮却是骤然打了个喷嚏,佟如铮微一纳闷,难不成着了凉了?不行。一会儿得让人开个方子,身子不好将来怎么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这厢如蘅一瞥眼,韦家小娘子站在齐毓身旁,怎么说呢?感觉怎么看怎么配,一个温然俊逸,一个窈窕婉转,都说窈窕淑女。君子求之。要她是皇帝,也会给自己最喜欢的儿子选这样一个娇媳。     小娘子琢磨了一会儿,再转眼看身旁的九皇子。得!瞧那眼珠子,直瞪瞪,一眨不眨的看着人家小娘子,简直不要太明显好吗?     如蘅看不过去了。瞧瞧凑身没好气说:“九爷,您老收收您的眼珠子。都快黏到人家小娘子那儿了。”     听到身旁小娘子骤然的嘲讽,齐祤被惊得猛地一颤,在隐隐的灯下都能看到小郎君脸唰地一红,挣着脖子道:“我哪有看她了。”     瞧着眼前小娘子挑眉满脸地不信。小郎君急的什么似地。     “那九弟方才在做什么?”和嘉骤然将小脸儿凑过来,看着小郎君逼问着。     齐祤这才温温吞吞凑过来,蹙着眉。看起来是难得的正色道:“我方才是在想,那韦家小娘子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举手之间都比旁人慢半刻。”     “噗嗤”。小郎君话刚毕,只见两个小娘子登时笑得没了样子,和嘉捂着肚子笑得气儿都快上不来了,如蘅却是趴在和嘉的肩上,笑得一抽一抽的,从背后看来,不知发生何事的齐毓只看到小娘子肩膀一抽一抽的,笑的跟哭一样。     齐毓挑眸瞥向一旁的齐祤,齐毓则一摊手,半是无奈半是迷茫道:“我没跟她们讲笑话啊。”     两个小娘子听了笑得胃都软了,真不知若是一旁的韦菀晓得了方才齐祤说的话,该是个什么表情。     “好了,咱们朝前面走走吧。”齐毓无奈地看了两个小娘子一眼,这才发了话。     和嘉憋笑的拉住如蘅这才跟了上去,原本小娘子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可一看到灯下那韦家小娘子走在齐毓身侧,因着身旁人流涌动,一来一去的挤着,小娘子柔柔儿的身子是越发不自主地靠近了些。     如蘅明显感觉到身旁的和嘉跟斗鸡一样,立马精神抖擞,整装待发,拽着自个儿步步生风地追上去,只听到身后齐祤纳闷道:“哎,你们都跑那么快做什么?”     如蘅完全是被和嘉拖到齐毓身后不远处,只瞧着和嘉不露痕迹地就抢了韦家小娘子的位置,如蘅嘴一僵,眼瞧着那韦菀便硬生生被挤到了后面,这时候齐祤追上来,刚走到如蘅身边,却是被和嘉一把扯到齐毓身边儿道:“老九,你一个小郎君,老跟着我们做什么。”     话虽是这样说,和嘉却是眼瞥着被落在身后的韦菀,眼角的笑意简直不要太明显,独留齐祤白白儿做了隔山打牛的那座山……     小娘子正琢磨着,却骤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余光瞥到身旁那抹玉色的袍角,再猛地一抬头,才发现自个儿什么时候走到了齐毓身边儿,中间不是插了和嘉么?小娘子瞥头看过去,只瞧到和嘉状似没看自己,可那憋不住的笑意却是暴露无遗。     小娘子捻着裙带儿,瞥眼瞧着两旁的小摊贩儿,还有隔一段儿便是高挑的花灯,瞧着那些亮彤彤的花灯,一般人家只用竹木挑起骨架来,稍好一点拿绫绢一糊,上面绘上花鸟人物,若是大户人家里,铁定是要多两道刺绣,雕刻,拿那丝穗,明球,和羽毛缀上的。     挑眼看去,大街小巷都熙熙攘攘的,瞧着热闹极了,最重要是走一路便能闻到一路老京陵的小吃味儿,金黄酥脆的油麻撒子,一口叫下去“咯吱咯吱”脆,上面还撒着油香油香的芝麻,还有奶油炸糕,外焦里嫩,也是金黄的小个儿,若论起来,小娘子最喜欢的是山药馅儿,一口咬下去,融在舌尖,腻腻的。     可若要提对两个小娘子诱惑最大的,莫过于街头那家油炸糍粑,那家的糯米都是拿大粗棒子在石槽里砸的实实的,黏黏的糯米团子一下锅,便听到“滋啦滋啦”的声音,那香味顿时就上来了,眼瞧着那糯米团子炸的两面酥嫩酥嫩的,再撒上兑了芝麻面儿的糖粉,一口含下去,满口糯糯的香甜。     莫说,这一路逛下去,两个小娘子不仅不嫌脚累,那嘴巴反倒是享了个福,愣是走了一条街,吃了一条街,当然,那齐祤也吃得兴头上,齐毓虽是未像他们三人吃得不顾样子,却还是没禁得住诱惑,是啊,瞧着那俩小娘子,还有一个老九,三个人吃得美得样子,好像那舌头都恨不得吞了。     可不得不说,若是人长得好看了,吃东西都美,如蘅瞧着他们三人吃的是没个模样,人太子齐毓吃起东西来,让她都不禁咋舌,真真儿是上天不平。不过走了这一路,唯独那韦家小娘子却是不吃不喝,尽看他们去了,不过也是,人小娘子那般端的样子,哪里肯在大街上,人挤人的吃着摊上的东西。     在乌泱泱的人堆里,如蘅一行人已挤来挤去走到了同和斋门口,同和斋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饭居,里面的银丝卷,凉果糕,还有烧窝窝都是出了名儿的。     “走了这会子都累了,咱们进里边儿去坐会儿,那上面的小二楼地界儿高,瞧得远,半个京城的花灯都能看的着。”     齐毓转头看着小娘子们,和嘉兴奋地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拉着如蘅就朝里面去,待到了二楼,让小二收拾了个雅间儿,几个人刚坐下,便听到齐祤奇怪道:“咦?韦家小娘子怎么不见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转头瞧去,果然,人人都在,独独没有韦菀的身影。     如蘅一瞥向太子齐毓,只见他微蹙眉,便吩咐人去楼下门口瞧瞧,谁知何德一回来仍然寻不到人。     当朝皇帝身边儿的红人,太子太傅的嫡女,抑或是还有一个潜在的身份,未来的太子妃逛花灯人丢了,这还了得?     如蘅眼瞧着齐毓眉头皱了片刻,便起身道:“你们在这儿点了吃的先等着,我去寻了再过来。”     如蘅没说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和嘉没说话,齐毓转头看向齐祤道:“老九,照顾好和嘉和三娘。”     齐祤大咧咧笑道:“二哥放心。”     齐毓微一颌首,凝了一眼坐在那儿,垂着不搭话的如蘅,这才朝外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隔阂 - 御嫡 - 若相姒     人刚走,便听到和嘉不高兴道:“人人都没那些矫情,偏偏她幺蛾子多,走个路都能不见了,我看,十之有八是故意的。”     如蘅坐在那儿,小手搭在前面,手中纠扯着帕子,只听得身旁的齐祤凑过来道:“六姐这是怎么了?遇到那韦家小娘子就跟点了火炮一样,不对头。”     和嘉拿眼瞪了齐祤一眼,齐祤很无辜,而如蘅呢?就坐在窗边儿,隔着雕花的窗栏看向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而那一抹玉色的影子只略停了一刻,便消失在人群中。     小娘子虽没有说话,却也不是傻子,和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么多人一起走,更何况还有好些个仆子暗卫跟着,小娘子说走丢便走丢是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小娘子是故意的,想想也是,有他们几个人碍眼碍心,尤其还有和嘉这个搅局的。     那韦家小娘子连半点接近齐毓的机会都没有,如何不着急?要知道,人家是立志要做太子妃,未来皇后的人。如今皇宫上上下下对韦家小娘子的好评不比对她的差,与她而言,万事俱备,只欠齐毓这个东风,只要齐毓对她有了半点情,那这位子她就坐稳了。     瞥眼他们一行人,她与和嘉是手无缚鸡的小娘子,而齐祤呢?半大的小郎君,更不靠谱,光靠仆子去寻也不好,那便只剩谁能去寻那韦家小娘子?自然是处事思虑,行事稳重的太子莫属。     那韦家小娘子是想把太子拉离她身边,这手段是软软儿朝自己来的,小娘子微不可闻地一笑,抿了一口茶。缓缓看向下面热闹的人群。     只可惜,她至今还未将那韦菀当作自个儿的对手,与她而言,如今还是更喜欢平平淡淡,无争无夺的生活。     听了身旁小娘子老久的气闷声,终于在一垂眸之间瞥到了人影攒动中两个静美的身影,男子一身玉色的袍子。背手缓缓而行。身旁的小娘子一身儿妃色齐胸襦裙,微微垂颌,裙带儿在行走间柔柔飘动。男子温文尔雅,小娘子明眸善睐,路旁的花灯一照,柔柔儿在两人周身晕着淡淡的光晕。顿时与身旁的路人界分开来。     金风玉露,大抵便是眼前这样了吧。单挑开小娘子的心思,他们也是极配的了。     如蘅陷入无限的沉思中,却骤然听得身旁一个柔软的声音响起:“都是阿菀识不到路,走的慢。跟丢了,让九皇子,六公主。三姑娘久等了。”     和嘉撇开头喝自个儿的茶不说话,齐祤在一旁瞧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如蘅笑着打破僵局道:“哪里,这里的景色极好,倒是把大半个京城都瞧见了,我们赏了好一会儿了。”     韦菀含笑颌首,身旁的齐毓道:“好了,都坐吧。”     齐毓与齐祤坐在对面儿,和嘉已然与如蘅坐在一起,韦菀便只好坐另一方,小娘子刚柔柔落座,便听得身旁和嘉不温不火道:“有何德他们几个跟着,后面儿到处还有暗卫保护着,这要走丢,也算是不容易了。”     说完小娘子优哉游哉地抿了一口茶,仿佛刚才那番含沙射影的话不是她说的一般,瞧着和嘉的样子,再看看那韦家小娘子,被这话梗的小脸儿异样的白,却是愣生生回不出话来。齐祤呢?倒是没心没肺,完全没听到一般喝酒喝得欢畅,待如蘅打量的眸子落在齐毓身上,那才是深深折服了。     好歹人家小娘子也是为了他谋算了这么多,这会人家梗在那儿吃喝不下,他倒是好整以暇地品着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如蘅有些想抚额,遇人不淑啊,可不知怎么地,她心里却是有点憋笑,只不过为了给人家小娘子脸面,她是如何也笑不出来的。     眼瞧着小娘子正艰难地憋笑着,却是骤然发现一个极具穿透力的眼神凝着自己,如蘅骤然一抬头,却是瞧到对面儿齐毓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怎么说呢?很瘆人,瘆的她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不禁揉了揉手臂,小娘子不在说话,跟小鸡啄米一般默默垂着头,拿筷子戳着眼前的美食,一口一口吃着。     她很无辜啊,你说让他跑了一大圈寻的不是她,如今把气氛梗成这副德行的也不是她,偏偏瞧她做什么?好像她脸上长了花儿一样。     就这样,大家心怀各事的吃完饭,瞧着夜色准备打道回府了,却是骤然听得“轰隆隆”一阵烟火声,愣是震响了半边天,冲亮了半边天。     眼瞧着许多人都朝那边儿去,便让何德跑过去寻人问了,这才知是京城一个有钱的商户办了一个灯会,只要对上各色各样的灯谜,便能得到做工极巧的宫灯,听闻压轴的那盏宫灯可是南边儿一位制灯巧手所做,花了不少功夫,难得有那么一盏。     这么一说,登时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在和嘉和齐祤的两边说服下,齐毓终究是无奈地答允了。     待如蘅一行到了那儿,果然是一家绸缎庄所办,门口拿高高的灯杆儿挑了各色各样的花灯,瞧着样式倒都不稀奇,顶多做工要讲究些罢了。     可因着和嘉和齐祤都想一睹那压轴的花灯,他们便在那儿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可算是听到那绸缎庄的老板拱手笑道:“如今这灯会只剩独独的一盏还未展出,便是咱们今晚的压轴,若有哪位高人能最快的将鄙人写在这绢子上的十道灯谜写出来,便能将这盏花灯带走。”     说完那老板微一让身,只见帷布落下,一盏花灯跃然眼前,如蘅微微一滞,眼前的这盏花灯或许不是最夺目的,却是最静美的,静美的就像一副烟雨山水画,洁白透明的丝绢上晕着淡淡的水墨画,天青的烟雨,一个薄衫女子打着纸伞,微微抬颌凝望,一双燕子翩跹而过,点起一池清水摇漾。     然而细细凝过去,便会发现这花灯的独特之处,明明瞧着是普通的花灯,可在灯火摇晃时,却能瞧到糊着的绫绢上仿佛有水波隐隐荡漾,看起来恬静极了。     只这一眼,如蘅便喜欢上了这盏花灯,就那样眼眸也不转的看着。     “二哥你要去猜灯谜?”     耳边骤然的一声,如蘅微一偏首,却正对上齐毓凝然的眸子,只这一眼,她便能看懂他想说的,小娘子什么也没有说,微微垂下眼眸,眼前的那抹身影却已是撩袍翩然而去。     小娘子眼瞧着垂着眸子,眼睛丝毫不朝台上那抹身影看,倒把身旁的和嘉气闷的不行,一副恨其不争的样子,可和嘉却不知道,小娘子那耳朵却是跟那兔子一样,竖的直直的,只听着上面的动静,而那垂下的眼眸更是时不时偷偷朝台上瞥一眼。     果然!皇家的儿子就是不一般,就凭着人早上五更刚过便得提着灯去上书房读书,一读就是足足十个时辰,那四书五经早已熟读百遍,再加上上书房的师父那都是整个大周拔尖儿的状元,学者,眼前这些个灯谜就算是再难,又如何难得住这些皇子?更何况还是皇帝一手带大的太子。     待花灯交到齐毓手中那一刻,便瞧着人毫不犹豫地提着灯朝下走,看热闹的人群都不自主地给这位瞧着气度不凡的公子让了路,眼巴巴瞧着这灯是要落于谁手中,和嘉兴然的瞧着齐毓提着宫灯就要走到如蘅的面前,却骤然听得一旁的韦菀软软笑道:“这花灯真好看,上面的泼墨倒像极了刘松远的那副《西山游春图》,倒是隽然飘渺极了。”     如蘅一瞥眼韦菀,瞧着那嘴边儿虽是和软的笑,可眸子却是紧紧盯着那盏花灯,只不知她是想要这花灯,还是这执花灯的人。     终究,小娘子微一垂眸,在抬起时,已是明亮的眸子笑着道:“韦姐姐不仅会赏画,还会赏灯,将这花灯描述的这般贴切,可见这花灯与姐姐有缘。”     小娘子的话已是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不争不抢,反倒是把这花灯直直儿推给了韦氏,和嘉一愣,手执花灯已然站在如蘅面前的齐毓眸中一顿,终究一转手,将那花灯送到了韦菀面前淡淡道:“韦姑娘既是喜欢,这灯便赠与你了。”     韦菀佯装惊诧,倏尔巧笑嫣然地接过花灯柔柔道:“阿菀谢过二爷。”     “好了,回宫吧。”     小娘子刚接过花灯,还没来得及娇赧一会儿,眼前的齐毓已然背手走了,只淡淡的撇下了这一句不温不沉的话。     众人皆跟了上去,和嘉也是满心不喜地跺脚走了,独留如蘅立在那儿,脑海中浮现齐毓方才那抹黯然的眸子,大抵是生她的气了吧。     小娘子苦涩一笑,谁又怎知她的心中不是隐隐的闷。罢了,这般也好,心意淡了,情分淡了,自然就没了那许多的纠结。终究,打重生后的那一刻,她便暗暗立誓,此生要远离他皇家人,绝不会让自己把心傻傻的拱手第二次。     她和他,终究是隔了千山万水的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打趣 - 御嫡 - 若相姒     (各位亲们如果觉得本书尚能入眼,就投一下粉红票票吧,感谢。)     冬去春来,京陵仿佛一夜之间褪了寒色,却是入了春日这最妖冶的时光。可这京陵的天儿变得再快,也没有这人心变得快,更没有宫里的消息传得快。     说来好笑,前一阵子因着佟家三娘子背后有佟皇后和整个靖国府支持,小娘子又陡然被钦封为安阳郡主,那京城里的人都是什么人物?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能嗅出几千里外去,如何看不出当今皇帝的意思?自然是巴巴儿地上人家坤宁宫,玉粹轩送礼的送礼,套近乎的套近乎。     是啊,眼瞧着如今只是个半大的小娘子,可指不定人家将来就是大周的太子妃,入主中宫的人,现在不早点巴结,日后哪还有你的门路?     人人都还在眼热靖国府,若真是一门出了两后一妃,那该是何等荣宠。     可就在众人看好玉粹轩时。嘿!偏又一个消息飞进耳中,元宵节那夜,太子在灯会上赢了盏花灯,二话不说送到了韦家小娘子前面,这说明什么?男有情,女有意,那佟家小娘子虽然身份压韦家小娘子一筹,可背不住人家技不如人,一个郡主身份相比于人韦家小娘子得了太子爷的心,孰轻孰重?     那自然是后者了,更何况,人韦家小娘子也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虽说根基没靖国府深,可架不住人家有烈火烹油的气势。     如此众人自然一拍脑袋明白了,得!这礼还送错了,那送错了该当如何?自然是再备一份更厚的大礼,二话不说朝人家韦家小娘子那儿送呗。京城里就是这般,你不送自然有旁人送,你送的轻自然有人送重的,要想自个儿在这京城立的稳,立的足,不把这礼给全了,那只怕是在做梦呢。     众人巴巴儿忙活着送礼。那两个小娘子呢?倒是一个比一个淡然。面对骤然扑过来套近乎的人,人韦家小娘子和气的很,人人瞧着那小娘子。都禁不住说一句,小娘子是真好,人美说话也美,怪道人太子爷喜欢。若不喜欢那才是奇了。     再旁观玉粹轩,人小娘子倒真是将宠辱不惊做到了实处。日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是坤宁宫,玉粹轩这两点一线的来回,时而也就去惠贵妃的荣德宫叙叙话罢了。哪里有半点失意者的姿态。     对此,佟皇后倒是什么话也不问,什么话也不提。打小娘子元宵节回来请安,佟皇后便一句未问。倒非不关心,只不过小娘子如今也长大了,自然也有出事的能力,只要未出及小娘子力所能及的范围,她又何必去挡了小娘子的成长。     三月里桃花开的好,若是在南边儿,便该是妖童媛女泛舟游湖,踏青赏花的好时候。     这一日三皇子齐祗也来了兴致,原是邀了兄弟几个泛舟游湖,拼酒赏花罢了,可终究场面却是远比预料的大了许多。     几位皇子到了不说,除了柔敏公主与温悯公主因年龄伤小未来,其余三位公主皆应了邀,更有几位伴读的小娘子一同来了。     待一身妆缎梅花卐字纹花绫裙的和嘉见到了坤宁宫的小娘子却是微微一愣,是的,怎么说,是被惊到了吧。     只见如蘅身穿海棠红齐胸十六幅窄袖半臂襦裙,舒袖中淡淡的滚彩印花,少女髻上一排粉色碧玺玫瑰簪子,敛眸微笑,却是让人不忍移眼。     瞧着和嘉的反应,小娘子微微有些无奈,说到底这般打扮非是她的意思,却是佟皇后一手搭出来的,用佟皇后的话说,咱们小娘子就算不与她韦家抢这位置,却也断不能让她们夺了彩头,莫让人以为是我们小娘子不好。     瞥到和嘉的模样,佟皇后唇瓣自豪的微扬,自个儿的小娘子,哪有差的。     “好了,和嘉也来寻你了,你们快些去吧,让人等久了不好。”     佟皇后既然发话了,两个小娘子自然请了安,手挽手,眉眼荡着笑意便走了。     一到了澄镜湖,只瞧着碧波粼粼,湖边垂柳依依,再搁了几块形态各异的太湖石,若是到了夏季,凉风习习,当真是纳凉的好去处。     如蘅与和嘉刚走到湖边,倒真真儿是无巧不成书,只瞧着两个娇娇俏俏的小娘子正在不远处的拂柳下,不是温华公主与韦菀又是谁?     和嘉鼻息微哼,如蘅挽着和嘉的手微微紧了紧,和嘉一瞥过来,这才稍稍和缓的同小娘子朝过去,就在离韦菀与温华没多远处,如蘅眼尖儿,却是瞧出了些什么。     只见眼前的两个小娘子虽是并排了走,可明显那温华下颌微抬,眉眼挑也不挑那韦菀一眼,倒是那韦菀敛着脚步走在一旁,瞧着倒是跟的累。     如蘅微一皱眉,从前瞧着这二人关系倒是好的,如今瞧着似乎没了那意思,这是为何?     眼瞧着要碰了头,那温华微一瞥头,瞧见了如蘅一行,却是眉头一皱,淡淡瞥了眼身旁的韦菀,倏尔微不可见的挽住一旁的韦菀,韦菀微一诧,抬头瞧见了远处的如蘅便已了然。     待四人走进,如蘅再瞧,便是对面亲昵的两人,心中暗自有些想笑,可见那韦菀日子也不像是好过的。     那温华倒是老样子,只不过对着和嘉象征性的蹲了礼,再眼也不瞥的受了如蘅的礼,便扬颌去了,如蘅无奈地想笑,却是听到身旁和嘉不高兴道:“真真跟宸华宫一个性子。”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何必在意,左右当看不见就是了。”如蘅在一旁轻声一笑。     和嘉瞥了小娘子一眼,便紧紧挽住如蘅一同朝那湖边的舟舫去。待到了船边儿,只瞧着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听里面儿喧笑的声音便知道有多热闹了。     岸边儿与舟山搭着一个船板儿,因着温华,韦菀走在前面儿。如蘅与和嘉便等在那儿,而在舟前立着的那抹人影,却是如蘅此刻不知如何面对的人。     “三娘,六姐,你们怎么才来,我们都到了许久了。”     小娘子正低头揪着帕子,却骤然听到对面儿船上有人在喊。不消抬头。就知道是九皇子齐祤了,果然,一抬头便瞧着齐祤此刻已然站在齐毓身旁。立在那儿招手,咧着嘴笑。     行到一半儿的温华冷不丁儿一瞥头,便头也不回地过去了,眼瞧着韦菀也要登了舟。如蘅这才与和嘉上前去,万没想到。两人刚走了几步,却骤然听到一声低呼,打眼一瞧,和嘉不高兴了。至于如蘅呢,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眼见着最后一步就要等舟了,那韦菀脚下一打滑。说着便要掉进那池子里去,船上的齐毓与齐祤都欲去拉。到底齐毓离得跟近些,一伸手便拉住了小娘子,在众人惊吓之中回过神来。     却是瞧见韦菀小脸儿煞白,齐毓一瞥到小娘子平安上了船,拉住小娘子的手骤然落下,有一刻,如蘅瞥到韦菀眉头微皱,再抬头,小娘子已是盈盈蹲身,犹有些后怕般颤着声儿道:“阿菀谢过太子爷方才出手相助。”     齐毓倒是没应声儿,却是骤然抬眸瞥了一眼立在岸上的娇俏身影,这才淡淡道:“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韦姑娘无需放在心上。”     如蘅瞥了这一幕,突然觉得齐毓像极了一个人物,柳下惠。那个出了名的坐怀不乱的人,一瞥眼那韦菀,脸色仿佛又白了些。     小娘子笑着摇了摇头,却是瞥到温华公主立在那儿,冷冷瞥了这一幕,瞧着韦菀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不屑,这一刻,如蘅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而就在这一刹,如蘅瞥到了六皇子立在不远的转角处,面色生冷而难看,拳头紧握,似是有些微愠。     都说红颜祸水,如蘅原是不喜这句话,可看了方才那一幕幕,小娘子骤然发现,那韦家小娘子当真是淋漓尽致的诠释了这句老话。不得不说,对于那韦菀,她实在是起了几分不喜之意。     待众人皆上了船,游舫缓缓行至湖心,阵阵清风,伴着悠悠的丝竹,再饮一杯果子酒,的确是惬意。     可偏偏有人打破了这份惬意,不是旁人,却正是如蘅身旁的和嘉,对于这个小娘子,如蘅实实在在是无奈了,好像不梗那韦家小娘子一下,不把她扔到尴尬的境地,小娘子是誓不罢休的。对此她只能抚额了。     原本好好的,只不过那韦家小娘子为了报人家太子相助之恩,起身独敬了一杯酒罢了。     一瞧着这,那三皇子也是无风不起浪的人物,当真把宫里的流言蜚语听进心里去了,笑着看向齐毓,唇瓣一勾打趣道:“人小娘子既是敬二哥的酒,二哥也当回敬三杯才不负人家的情。”     说到那个“情”字,三皇子还刻意加重一下音,生怕人家听不出他话中的重点一般,众人一听,都暧、昧不明的在齐毓和韦菀两人身上逡巡,而和嘉呢,却是心里燃着一蹙小火苗儿。     而一瞥眼那韦菀,小娘子微微垂眸,抿笑颔首,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就是两人清清白白没什么,看了她这模样也只当有什么了!     和嘉一瞧着,顿时火苗儿蹙了老高,跟舀了一瓢油泼上去一样,正在想用什么法子梗两句,却是正好瞥到齐毓腰间系着的一把折扇,小娘子骤然似笑非笑地瞥向如蘅,一对上这眸子,如蘅登时觉得瘆得慌,她仿佛能预料到,小娘子又要说什么语出惊人的话来。     果然!只瞧着和嘉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果子酒,真真儿觉得口齿留香啊,然后小娘子猛地惊然出声道:“哎!二哥,你那扇坠子倒是眼熟的紧,倒像是哪里见过的。”     齐毓微一怔,再一瞥如蘅那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的尴尬模样,顿时来了兴致,倒是唇瓣一勾,一个悠哉的抽出那把折扇,将折扇递到和嘉面前道:“你说这个?”     和嘉一把夺过扇子,忽而恍然想起什么似地,炫耀似地晃着折扇上挂着的那枚墨青络子:“我可记起来了,这络子跟三娘打的那条一模一样,连上面的白玉小扇的挂件儿都一样。”     说着小娘子皮笑肉不笑的瞥向身旁埋头不语的如蘅道:“我那时还找你要过,你都不给的,这会子你可怎么说白?”     得!这小娘子还会白里描黑了,她何时找自己要过这扇坠子?虽然是这样想,可如蘅还是有些头皮发麻,不消说,她都能想到,这会子只怕每个人都死死瞧着自个儿的。     齐毓眸中含笑的看向对面窘迫的小娘子,他呀,不插话,倒要瞧瞧小娘子怎么解释,说起来,这也算是解气了。     小娘子梗了许久,终究一咬牙,一抬头,正欲说话,却听得齐毓咧咧道:“三娘,为什么你给二哥送这么好看的扇坠儿,也不给我送?”     小娘子没好气地一瞪眼过去,却瞧着人家反倒是百般委屈的模样,得!敢情她倒像极那负了秦香莲的陈世美。     终究小娘子深吸一口气,扬起自认为最无辜的笑容道:“因着太子爷多次对三娘施以帮助,三娘也送不起旁的什么,只能做这些小东小西的送给太子爷以作感谢。”     “那爷还帮了你了,你百无聊赖的时候,爷专门从宫外给你寻稀奇玩意儿,还给你带吃食,你怎么不感谢我?”     小娘子一听,被小郎君梗的没了脾气,登时一咬牙道:“太子爷曾经救过三娘的母亲,母亲也常念及太子爷的恩情。”     一听到这话,齐祤顿时被憋到那儿,没了后话。     正在小娘子舒了一口气时,齐祤骤然不高兴道:“那爷也要,你再给爷做一个。”     小娘子没好气地一抬眼:“是。”     小郎君见这么容易就要到了,登时又高兴了,倒是容易满足的很,而三皇子一瞧,再一瞥眼微皱眉的太子,登时就明白了,这里面有戏,既然有戏他哪有不插一脚的,登时笑着道:“那三娘可不能厚此薄彼,既然给了二哥,又答应了九弟,那我们爷们几个的,也断不能少了的。”     小娘子一听,那叫一个嘴抽啊,敢情她还成了打络子的专业户了,但人家皇子都发话了,难不成她还有推脱的,正要硬着头皮应了。     “老三一向在书画上面留功夫,什么时候在意这些小东小西了。”     一旁的齐毓骤然出声,瞧着倒是正经的很,可那话却是透着明显的不乐意了。     三皇子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地笑着瞥了眼如蘅,这便笑道:“罢罢,咱们还是饮酒游湖,当我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好好的气氛此刻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旁人也就罢了,坐在那儿的韦菀此刻眸中却是扫过一丝寒意,瞧着是柔眸瞥向和嘉身旁的如蘅,天知道小娘子却是气得咬牙,袖拢下双手紧紧揪着帕子。     是啊,一切的目光转眼被人夺去,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可不得气闷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苦肉计 - 御嫡 - 若相姒     春日明媚,那暖暖的光晕顺着支开的窗柩落了下来,恰好洒在窗下的小炕桌上,小娘子正捧着一卷闲书,靠在炕桌边儿读着。     垂珠帘微响,便瞧着素纨带着双黛,云岫端了些小点来,轻脚轻手地放在案上。     “瑶影呢?那丫头又跑哪宫玩去了?”小娘子骤然一抬眸,扫了一眼促狭道。     素纨微一抿笑,她们这四个人随着小娘子进宫,倒数瑶影混的最快最熟,小丫头就像生来能说会道一般,不过几日便把上上下下都走动完了,俨然成了个“包打听”,什么消息她都最早晓得,如此一不见人影儿,十之有九是去旁的宫跟那个宫女内监聊八卦去了。     “方才就只有她是个大闲人,便被我们支去膳房替姑娘取冰糖血燕了。”素纨凝着笑眸,柔柔回了一句。     小娘子微不可闻的皱眉:“又是那劳什子,连着吃了几日了,再好的东西,照这样吃下去也是白白糟蹋了。”     三个丫头相视一笑,终是云岫走出来道:“姑娘可别跟我们抱怨,皇后娘娘说了,姑娘这几日既然夜里咳嗽,我们就得照着太医的嘱咐,每日让膳房炖一锅冰糖血燕给姑娘吃了才成,姑娘若是不愿意,我们可不敢说什么,姑娘只管跟皇后娘娘说去。”     嘿!敢情自个儿真是脾气太好,丫头都不听自个儿的了,如蘅佯装嗔意的看向三个暗自捂嘴轻笑的丫头道:“好啊,你们如今倒是能埋汰我了,我看,都是瑶影把你们带坏的。”     三个丫头一听,都捧腹笑了起来道:“姑娘说的没错。都是她。”     这厢主仆正说笑着,那厢瑶影已然进了膳房,膳房的主管内监顺福眼尖儿,瞧见了,忙不迭儿放下手头的事儿过来腆着笑道:“哎哟,什么风儿把瑶影姑娘请过来了,可是安阳郡主想什么吃食了?”     瑶影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我是来瞧瞧给郡主炖的冰糖血燕可好了?”     顺福一听忙道:“快了。快了,知道郡主每日这个时候要吃,我们赶早儿就炖上了。那火候是掌握的极好,都是按照姑娘们说的做的。”     瑶影笑着点头道:“那便好,我就在这儿等等吧。”     顺福听了忙道:“哪里还劳动姑娘了,一会子我寻个人给郡主送去。姑娘可别让这膳房的油烟儿熏着了。”     瑶影一听好笑道:“好了,好了。我是恰好无事便来了,人既然都站到这儿了,再回去岂不是麻烦?”     顺福一听,这又忙道:“那倒也是。”     说着他又腆着脸笑道:“倒是恰好。刚才做了几样玫瑰糕,芙蓉卷,姑娘也来尝尝。”     瑶影眸中一抬。却是迟疑道:“这样可好?”     顺福一听忙笑道:“就是姑娘不来,我也得寻人给姑娘。还有玉粹轩其他几位姑娘送去的,瑶影姑娘就放心尝尝。”     说着顺福引了瑶影到了个清净地儿,端了两小碟子来笑道:“这可是清晨刚刚摘下来的玫瑰和芙蓉,汲了花儿上的露水做的,可是最最养颜的了,瑶影姑娘原本生的好,就只得这些费工夫的东西才配得起了。”     到底是小丫头,一听着这话儿登时眸中含着笑意道:“公公可是越发能说了。”     顺福嘿嘿笑着示意道:“姑娘快尝尝,若是喜欢,日后我都寻人给姑娘送些去。”     瑶影拈了一块儿尝了,倒真真儿是口齿绵香,入口即化的,顺福在一旁瞧着瑶影吃的高兴,自然心里也舒了一口气,谁都知道如今数这玉粹轩的主儿,和那韦家小娘子是日后太子妃的人选,既然是未来的主子,自然哪边儿都得讨好,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要说讨好那些正经主子倒是不容易,毕竟隔着那么远,那该怎么办?自然是先讨好主子身边儿的人,人一句话指不定让主子们留个印象,将来就能升自个儿的职。     可有句话说得好,冤家路窄,那顺福万不会想到,从前敲破脑袋想着法子去讨好还没个路,如今人两边儿的丫头竟都寻到一起来这膳房了,真不知是福是祸。     只瞧着那韦菀带进宫的贴身丫头碧檀微昂着头,倒是端着几分架子走了进来,那碧檀打一进膳房便瞧见了角落儿的瑶影,却是鼻尖一哼,只当没看见一般优哉游哉转悠了几步,待到了一个正燃着的小炉前,瞧着炉上正搁着一个小砂锅炖着什么。     碧檀拿绢子的手搁到砂锅上,微微凑上去拿手扇了扇,唇瓣微不可见的勾起,然后温吞吞站直了身子,一转眸问道:“这里面炖的是什么?”     一旁的人听了忙回话道:“是冰糖血燕。”     碧檀一听,唇瓣勾起:“倒是巧了,正好我家姑娘想吃这个,让我来问问,你们倒是做好了,可见赶早不如赶巧。”     说着那碧檀便要去端,方才那回话的人正为难着,却听得一个声音道:“等等!”     碧檀手一滞,眼角一勾,倒是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却是瞧到瑶影走过来道:“倒是不巧了,这冰糖血燕是皇后娘娘吩咐膳房日日为我家郡主做的,只怕要劳碧檀姑娘等下一锅了。”     说完瑶影偏头看皱着脸小心翼翼的顺福道:“这血燕只怕也好了,我就先端回去了。”     顺福小心抬眼看了下满不高兴的碧檀,微不可闻应了句:“唉。”     瑶影上前拿帕子将小砂锅一包,搁进填漆盒子里便要提着走,谁知那碧檀一把拦住道:“等等。”     瑶影脚步一顿,瞥眼瞧过去,只见那碧檀似笑非笑道:“我竟不知了,凡事还有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走到这儿问的,你且是半路走过来,便要夺了我们姑娘的东西,难不成,这便是安阳郡主教出来的规矩?”     瑶影一听碧檀语中含沙射影带着自家姑娘,登时脸色有些不愠,冷笑一声道:“这话倒是好笑了,我老早便进了膳房等着了,再说因着我家姑娘夜里咳嗽,皇后娘娘早就吩咐膳房日日炖这些东西送去玉粹轩,宫里有谁不清楚?如今倒是当贼的倒喊捉贼了。”     说着瑶影一转头,瞪着眼毫不示弱道:“可见碧檀姑娘该去御药房瞧瞧了,还这般年纪,难不成眼睛不好使,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瑶影说完抬步就走,那碧檀竟是一把将瑶影拽了回来,若非瑶影反应快,那盒子险些撒了,瑶影压着满腔怒火一转身,却是瞧到碧檀漫不经心地抱着手,唇角一勾道:“都说玉粹轩好规矩,如今瞧起来倒真是笑话。”     说着碧檀眼眸一勾:“旁的我不知,我只记得方才我一进来,便只瞧到了膳房的人,其他的闲人一概没瞧到,至于皇后娘娘吩咐膳房给安阳郡主炖血燕我也是知道的,可有些人别拿着鸡毛当令箭,难不成膳房每日炖十锅百锅的血燕,都是安阳郡主的不成?若真吃,安阳郡主当真吃得下?若是不吃,那岂不是白白抢占了好东西?”     “你!”     瑶影已是最会说话吵架的,可一瞧着眼前这般无理搅三分的人,也不想白白费口舌,便二话不说,一把甩开碧檀,冷不丁扬颌道:“这血燕不能耗了药性儿,我不与你争,有本事你去找我家主子,找皇后娘娘说去。”     眼看着瑶影抬步走了,碧檀梗的小脸儿一白,登时沉了脸皮笑肉不笑道:“可见江山难改本性难易,有些人就是这般,抢人不说,还抢东西,真真没个臊。”     一听到这话儿,瑶影再也迈不动脚,待一转身,一瞧那眸中便是满满的怒意,小丫头步步生风走过来,气势极强的立在碧檀面前冷冷道:“你在说谁?”     碧檀一听,哧然一笑道:“我说谁,谁自然明白,听闻靖国府里后院儿不太平,可见连带着家风都不正了,未出阁的娘子,巴巴儿给人家送扇坠儿那些个贴身的物件儿,也不想想旁人早已是有两厢的情意。”     说着碧檀眼一睖:“这可不是抢了别人的人又想来抢东西么?”     瑶影一听碧檀敢这般诋毁自家姑娘,倒打一耙,登时火冲到了头顶,再也不管不顾,上去就扇了碧檀一个耳光,碧檀人一愣,登时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强憋着怒气,冷笑道:“怎么?可见是戳到痛处了。”     瑶影一听,上去就想再抡一耳光,谁知那碧檀眼一横,暗自一把拽下瑶影手中的食盒,只听到“哐啷”一声,食盒翻下来,一锅滚烫的冰糖血燕倒出来,只听得碧檀极痛苦的呻吟一声,瑶影微一愣,却是瞧见碧檀跪坐在那儿,那血燕几乎淋了碧檀整个小腿,汤汁儿隔着衣服浸进去,虽瞧不到里面,但从碧檀惨白的脸色,豆大的汗珠,还有那极痛苦的样子,便知烫的有多严重。     周围的人都慌了神儿,急忙收拾的收拾,唤太医的唤太医,而瑶影呢?就那样愣愣在那儿,这时只见那碧檀咬牙憋着泪水道:“不过争了两句嘴,瑶影姑娘打了我,我已然没还手,没想到你心思这般深重,竟拿这滚烫的东西泼我?”     瑶影身子微一震,脱口而出道:“你胡说!”     正当这时,那碧檀竟是生生疼晕过去,只留瑶影傻傻愣在那儿,这一刻她才隐隐生出了不祥的预感。(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回击 - 御嫡 - 若相姒     玉粹轩内静悄悄的,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廊下的宫女内监各做各的,而屋里呢?填漆戗金花卉纹杉木案上的西洋钟哒哒的走着,瑶影立在中间,垂着头,在那边儿低泣着抹泪,而素纨三人则侍奉在小娘子身边儿,蹙眉听着。     如蘅轻轻靠在引枕上,柔柔摩挲着手里那卷书,微一抬眸看向一抽一搭的瑶影,面色倒是不咸不淡道:“你就与她争了这几句?可还有说旁的越矩的话?”     “没有了,瑶影不敢胡言乱语。”瑶影一抬眸忙回了句。     素纨三人也在一旁道:“瑶影虽是心直口快,却也不敢违了宫里的规矩的。”     小娘子点了点头,她倒是相信自己的丫头,在府里再宠着,但该罚她也从未留情过,因为她很清楚,小错她若不罚,他日犯了大错,她就是相救都救不得。打进宫后,她更是时时敲打,日日警醒,毕竟宫里比府里更甚,不敢行错半步的。     小娘子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那碧檀这会子还跪在玉粹轩宫门口的?”     素纨为难的点了点头道:“是的,听闻……”     见小娘子抬眸看着自己,素纨这才缓缓道:“那韦姑娘听了膳房的事儿,气得直哭,直喊着把那碧檀给捆了送到咱们玉粹轩来请罪,说罚与不罚全听姑娘的,外面那么大日头,那碧檀腿上还包着,瞧着那脸都惨白的跟什么似地,只怕再久了是撑不住的。”     素纨迟疑地抬眸看向如蘅,小娘子却是唇瓣一勾,倒没想到,有些人可真真是核桃心儿得砸着吃。她原以为不争不抢,就能过一阵安分日子,未想到她这般想,人家却把她当了软柿子,捏了一把倒是瞧着软和还想一直捏下去。     “都是瑶影闯的祸,还求姑娘责罚。”     眼瞧着瑶影一个噗通又跪下去,脸色微白。眼睛通红的。小娘子倾身坐起,将手伸到瑶影面前,瑶影微一愣。小娘子却是不温不火的笑道:“你何曾犯了错?我倒觉得你做得好,合该赏的,起来吧。”     瑶影愣了半晌,终是起身了。小娘子垂下手,嘴边儿噙着几分冷意。她如何看不出来,那碧檀分明是在拿火激瑶影动手,活生生演了一出苦肉计,如蘅哧然一笑。那韦菀戏倒是做得足,还气得直哭?     这让她看来是再假不过了,可在旁人眼里怎么看?只当那韦氏要么既是为着自己奴才不争气。又是为其心疼而哭,要么就是以为韦氏只身在宫里。势单力薄而哭。     怎么看,那韦氏都像是那让人怜惜的弱势,而她呢?人人都知宫里有一个皇后姑母护着,如今她的把人家丫头打了烫了,人家反倒把丫头送过来请罪,可见儿她成了个仗势欺人的主儿。     “姑娘,我们该怎么做?”     小娘子抬眸微一看素纨,莞尔一笑道:“走,人家既然做到这份上,我们如何能不走一趟?”     待走到廊下,一瞥眼跪在那儿颤颤巍巍,几欲晕厥的碧檀,可见那韦氏瞧着柔善,内里颇狠,自个儿的贴身丫头尚且这般,更不说旁人了。     如蘅缓缓走过去,那碧檀原是摇摇欲坠,瞧见了又强自定神跪直了些,如蘅一瞥眼,瞧着碧檀额头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顺着惨白的小脸儿落下来,那衣服瞧着都湿了一片,从前瞧着那碧檀也是水灵灵的丫头,如今头发散着,嘴唇微微发白,干裂的没个样子。     “郡主……”     碧檀正欲说话,如蘅却是骤然一抬手打断,微微倾身眸子紧紧凝着那碧檀,倒是把那碧檀瞧的瘆在那儿不敢说话。     沉吟了许久,小娘子倏然起身淡淡道:“我正要去寻你家姑娘,你便随我一同去吧。”     碧檀一听,挺直了身子软绵绵应一句:“碧檀不敢起身。”     眼瞧着眼前的丫头复又垂颌下去,小娘子拿手挡了挡射进廊下的日头,白晃晃的亮眼,这方不紧不慢道:“可见是要等你家姑娘说话了,你才有起的。”     小娘子垂眸看过去,瞧到面前默然不语的丫头,不咸不淡的笑了一句:“可见韦姑娘面子大,皇上封我这个安阳郡主,倒是抵不得她半分情面,看来是要寻皇后娘娘来,我这到底不是你正经主子,倒是请不起你的。”     那碧檀听了身子一颤,有些微惊道:“碧檀不敢。”     是啊,如蘅再不济,那也是皇帝亲封的郡主,一个小小的丫头连主子的话也不听,便是拉出去打几棍子也是说得过去的。     “那便随我走,我这几日身子不好,这日头禁不起晒。”     不等碧檀继续纠缠,小娘子已然走了,独留愣在那儿的碧檀被双黛与云岫嫁了出去,没错!是架出去的,外人瞧着是柔柔儿的扶着,可却是实打实的把那碧檀死死扣住的。     待到了韦氏住处,倒算的曲径通幽,一个极清雅的院子,顺着门进去,只瞧着奇草仙藤相缠,那叶子都是通透的翠绿,跟那美娇娘腕上的翡翠镯子一样盈盈如水。淡淡的幽香似有若无的萦绕鼻尖,只瞧着有的藤蔓上缀着些红珊瑚珠子般,一红一绿,瞧着倒煞是乍眼。     洒扫的宫女内监瞧着如蘅了,皆退至两侧躬身行礼,小娘子直直儿朝了韦氏的屋子去,宫女儿一打开软帘儿,小娘子提裙款款走了进去,只瞧着那韦菀坐在东窗下,亮堂堂的闲敲棋子,一瞧见如蘅了,小娘子莞尔一笑,缓缓起身下来蹲身道:“韦菀见过安阳郡主。”     如蘅也不急着叫起,温吞吞走过去坐到韦菀方才对面的位置略瞥了一眼棋局,黑棋倒像是要一步一步围住白棋,意图蚕食殆尽,如蘅微一转眸,看向还蹲身在那儿的韦菀。亲昵的起身去扶道:“姐姐快起来,瞧我,一看着棋就挪不动步了。”     韦菀微微抿首一笑道:“郡主也喜欢下棋?”     如蘅笑着拉了韦菀坐下道:“可不,瞧着姐姐似也是喜欢,不如哪日我来寻姐姐下几局可好?”     韦菀笑着道:“郡主若是不嫌弃,韦菀自当奉陪。”     两个小娘子就这般不温不火的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眼见着差点都端上来了。如蘅还没有如正题的意思。韦菀微一瞥眼立在那儿的碧檀和瑶影,终是不紧不慢道:“郡主今日倒是难得来我这里。”     如蘅一瞥眼,不置可否的一笑。复又瞥眼一旁白着脸儿的碧檀道:“今儿还不知什么事儿,便瞧着碧檀跪在玉粹轩廊下,倒把我唬一跳。”     如蘅微微抿了一口茶,这才温温吞吞道:“一听瑶影过来给我认错。我才晓得了原委。”     眼瞧着韦菀不接话,如蘅微一挑眸道:“原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是丫头争东西,可听说姐姐因着这丫头们的事儿气的直哭,又遣了碧檀过来请罪,碧檀原本受了伤。瞧着让人心疼的紧,这丫头倒是性子倔,死活不起来。若非知道姐姐为人,我还只当这丫头倔的连我的情面都不留了。”     韦菀端起茶盏的手微一滞。不缓不慢的放下,含笑的眸子瞥了眼碧檀道:“终是自个儿犯下的错,就得去认罚,在府里我便日日说教着,莫要与人争什么,偏她不知内里,还与郡主的丫头争东西,给打了烫了也算是个教训。”     如蘅倒是波澜不起,淡淡打量着韦菀的屋子,天青的纱帐儿,简简单单的几案上摆着个美人耸肩瓶,插着树枝兰花,瞧着倒没有多少珍玩玉器,倒是简单大方的很,都说一个屋子里的摆设便能瞧出人的性子,可眼前的人当真是这般么?     如蘅瞥眼瞧去,韦菀这番话说的耐人寻味,明里暗里她倒像是不争不抢之人,这一相比,她便是纵下强占一般,再者说一句,不知内里?不知什么内里?说的她俨然一霸,因着碧檀争东西,所以便让瑶影给打了烫了。     小娘子倏然有些想笑,终究是忍住了,有些沉然的看了眼瑶影道:“瑶影一向心直口快,今日必是言语中与碧檀冲突了几句,这人一气极了,什么话都禁不住想,瑶影今日打了妹妹的丫头,原是她不对,合该来给妹妹请罪。”     瑶影一瞥眼自家姑娘的眼色,这才不情不愿的糯糯上前道:“瑶影求韦姑娘责罚。”     韦菀微一愣,倒未想到人家不接自个儿的话,倒是直溜溜的请罪来了,反倒让她不知如何演下去了,你说罚,人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她如何好罚的,可若不罚,又梗了自个儿,想了半晌,终究不咸不淡的打了个太极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瑶影有错,碧檀也不是没错……”     “姐姐果然是公道人。”     如蘅唇瓣微勾,她等得就是这句话,小娘子一挑眸淡淡笑道:“瑶影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性子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虽是炮仗性子,却也不是不讲事理的。”     如蘅微微朝后软软的靠了靠,不咸不淡的睨了眼碧檀道:“听闻碧檀今日话也说得有些没规矩了。”     碧檀身子一抖,如蘅瞥眼看向韦菀压低了声音不紧不慢道:“一个丫头,倒是论起靖国府后院不宁,说佟府家风不正,说到底,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都是靖国府里出来的,这句话难免有影射的嫌疑,更何况……”     小娘子茫然的抬眸道:“三娘有些不明白了,靖国府何时后院不宁,家风不正了?我这身在靖国府的人尚且不知道,碧檀是如何知道的?”     韦菀微一愣,瞥向碧檀的眸子骤然一沉,今日之事虽是她示意,却未想到那碧檀这般蠢笨,竟然说出这般大不敬的话来,更何况,为了保住自个儿的脸面,皇帝是生生压住了靖国府后院儿的事儿,若是让皇帝知道碧檀今日的话,岂不是要把她也给连累进去?     眼瞧着眼前的韦菀骤然不说话,脸色微微有些不好,如蘅唇瓣微勾:“旁的不说,这话若是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只怕是不好。”     小娘子瞥了眼抖如筛糠的碧檀道:“我还听闻。碧檀含沙射影说我送太子爷那枚络子的事儿,倒也不怕与妹妹讲,这事儿皇后娘娘也是晓得的,皇后娘娘尚且说太子对我靖国府恩情深重,送一枚络子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如今到了碧檀口中却成了私情,质疑我倒没什么。可若是质疑皇后娘娘……”     如蘅冷淡的抬眸缓缓道:“说起来。碧檀今日倒是说了好些个以下犯上的话,论起宫规来,莫说是一巴掌。就是拉出去打板子也算是轻的了。”     眼看着那碧檀不中用,已是惊得腿都要软了,韦菀却是镇定从容的紧,淡笑瞥向如蘅道:“不知郡主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碧檀虽是我的丫头,却也不能白白让人冤枉的。”     眼看着眼前的小娘子淡然的拂了拂茶沫子。倏然挑眉道:“姐姐以为,她们二人争执时,那膳房的都是木头人,听不到看不到的么?就连碧檀如何拽的那食盒。都是给我声色并茂的演了一遍。”     原本从容的韦菀眸中骤然一惊,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打点好了膳房的人,如何会……难道那些个奴才都反水了?     瞥眼眼前笃定的小娘子。韦菀手中紧紧一攥,不可能。若当真如此,她早该告发出去,如何会来与自己坐着理论,她这是想唱一曲空城计,韦菀唇瓣勾起了然的笑意,正欲回驳,却骤然听得“嘭”的一声闷响。     韦菀皱眉瞥过去,却是瞧到那碧檀瘫软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郡主,奴婢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再也不敢了,求郡主恕罪,姑娘……”     蠢货!韦菀此时已是气极,她这才明白眼前的佟如蘅为何会将碧檀带过来,因为佟如蘅知道讹不住她,便去讹碧檀。     瞧着眼前哭的没个样子的碧檀,韦菀已是厌恶的一皱眉,恨不得此时一个耳光扇过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如蘅瞥到韦菀的模样,终是好笑的一抬眸:“丫头的错是丫头的错,这一切想必姐姐也是不知道的,如今我把碧檀送过来,到底是姐姐的丫头,还是姐姐处罚的好,至于瑶影。”     小娘子偏头看过去:“如何责罚,皆听姐姐的。”     韦菀被生生梗在那儿,这口气是咽不下吐不出的,只瞧着韦菀脸色难看极了,过了半晌,终究是强撑笑意道:“都是我糊涂了,全是碧檀生的事儿,我又如何能责罚郡主的丫头。”     如蘅莞尔一笑,瞥眼瑶影道:“韦姐姐大人大量原谅你了,你还不谢谢韦姐姐。”     瞧着瑶影过来谢礼,韦菀却是更觉得梗的难受,终究眼一横,冷冷瞥向碧檀,淡淡吩咐了一句:“碧檀悖逆宫规,以下犯上,冲撞了安阳郡主,该当拉下去赏三十板子。”     碧檀一听,惊得身子一抖,瞧着自家姑娘冷冰冰的眼眸,只觉得寒凉,孰不知让如蘅听了,却是觉得韦菀惯会见缝插针,是啊,以下犯上也分个轻重,冲撞一个郡主跟冲撞母仪天下的皇后和整个靖国府而言,孰轻孰重,明眼人谁不明白?不过她倒不在乎抠这些字眼儿,左右不过是给个警醒,她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毕竟这关乎靖国府的声誉,还有皇帝的脸面。     “碧檀想来只是一时言语糊涂了,气极了的话谁能当真?二十板子当做教训便罢了,姐姐说呢?”     韦菀听了这话儿,嘴角微一冷,身旁的小娘子倒是惯会得了便宜还卖乖,虽是这般想,却终究和软笑道:“郡主仁善,那便减了那十板子。”     眼瞧着碧檀被架了出去,如蘅这便不慌不忙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便不扰了姐姐午睡,先回去了。”     韦菀一听,微微起身柔柔笑道:“那韦菀便不留郡主了。”     如蘅微一抿笑,便携了素纨几人出去了,孰不知小娘子刚走,韦菀便一个猛力将手边儿的茶盏掼到地上。     韦菀眸中冷冷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佟如蘅!她绝不会让她得意太久,绝不会!     不过几日,宫里便传开了,韦家娘子身边儿的丫头碧檀言语无状,冲撞了玉粹轩,人玉粹轩反倒把自个儿丫头拉过去赔礼,还宽容的减了那碧檀的罚,可见小娘子果真是仁善。     这些话传入毓德宫时,齐毓正练着笔贴,一听了这话,手中一顿,颇有些不高兴道:“为着我也没见这般厉害过,为自个儿的丫头倒是下狠功夫了。”     一听这话儿,身旁伺候的何德眯眼笑着偷偷瞥眼自家主子,得!自家主子这可是拈酸吃醋了,不然他怎么闻着酸得厉害。     再一瞧齐毓,话虽是这般说,可那眼角的笑意却是再明显不过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遭算计 - 御嫡 - 若相姒     一眨眼儿间,这日子倒是过的极快,眼看着桃花一片儿一片儿落尽,那炎炎的苦夏便撵着脚儿的赶过来了。瞧着这日子过的虽快,可这一眨眼儿宫里却已是连连儿地迎了两道喜事,一道便是四皇子齐祯娶步军统领沈烨的长女沈箬华为正妃,另一道便是皇帝将五皇子齐礿母家旁支的表妹苏皖赐婚与齐礿为正妃,不久便要成婚。     沈箬华,如蘅却是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意料之内,意外的是,前世这沈箬华从未与齐祯有何联系,但意料之内的,便是沈箬华的家世,沈箬华出身算来也是周周正正,步军统领的长女,不提旁的,光只看步军统领这个位置,在京城便不可小觑,那衙门设在宫里的崇文门,掌管整个内城的护卫,一向多疑的皇帝肯将这样一个势力安安心心给了齐祯,可见对其的信任了。     如蘅微一哧,齐祯如今仍旧与前世一般,端的是兄友弟恭,对皇帝是百般的孝顺,瞧着又是难得不争不抢的人,难怪皇帝能放下戒备来。     可谁又知道,正是这不争不抢,瞧着不温不火的人,一旦争起来,才是厮杀的序幕。恍然记得前世里,除了大大咧咧的九皇子得以安享后半生,其余的皇子皆是被圈禁至死,抑或是死在发配的路上。     这便是齐祯,那个如沐春风,淡然和然的四皇子。     至于那苏皖,因着小娘子入宫给佟皇后请安,因而赐婚前在坤宁宫见过一两次,怎么说呢?的确有几分模样,不过骄纵有余。端庄不足,倒像是马氏一族出来的,瞧着那荣贵妃倒是甚喜这小娘子,极力促成了这段婚事儿,不过也是,有句话说的虽然糙但却形容的极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桩婚事儿一定。那马氏便出了一位贵妃,一位皇子妃,也算有个皇子。若是这苏皖将来诞下皇孙,倒也给她马氏一族争气了。     京陵的夏夜是潮热里带着一丝凉意,如蘅让瑶影搬了个小竹椅搁在庭院儿里那株葡萄架下,小娘子穿着夏日里的月白纱六幅缎面绫裙。缎面儿上是晕染的荷塘莲叶,舒袖上一抹淡墨山水。穿在身上薄如蝉翼,透着一丝丝凉意浸在小娘子柔嫩的肤质上,只觉得丝丝入扣。     小娘子柔柔儿躺在小竹椅子上,右手轻轻打着扇。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凝着天上,只觉得那夜空就跟一匹墨色缎子,上面缀着一颗一颗的鲛珠。瞧着一闪一闪的,倒是比这世间再华贵的宝饰也乍眼多了。     就在这时。一个丫头模样的垂首小声走过来,渐渐走出黑影里,才瞧着是瑶影,只瞧着瑶影凑过身道:“姑娘,方才九皇子身边儿的魏珠过来悄悄递话儿,说九皇子邀姑娘往御景亭一去。”     小娘子微一愣,眸中些许有些诧异,是啊,如今眼瞧着日头都落了,也算不得早了,这会子九皇子寻她做什么?     如蘅虽是迟疑,但终究人家已经邀了,自个儿若是不去到底是不好,说来她与九皇子倒也算得交情好的,阖宫上下都是清楚的,如此小娘子便也不避讳,回屋里添了件儿水蓝遍地散绣玉兰交领褙子,因着清净,便只带了素纨一人,瑶影几人送到门外头,便瞧着素纨在前面打着灯,小心扶了小娘子一同去了。     若论起来,玉粹轩到御景亭倒是有一段距离,因着小娘子入宫一向行事低调,断不会用了輦轿,因而两主仆便这般悠悠步行而去。     待刚入了御花园,便让人觉得分外恬静,皎然的月色,淡淡的花气袭人,小娘子的软面儿绣鞋踩在卵石路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打破了园里的宁静。     眼瞧着眼前有些黑,素纨小心扶了扶小娘子道:“姑娘小心。”     小娘子微微颌首,正欲朝前走,却骤然瞧到前面不远处的地上一抹沉沉黑影,倒是把小娘子唬得一跳,连着朝后倒退了好几步,素纨壮着胆子把灯往那儿一照,却是把人又是好一顿惊,只瞧着六皇子齐祄坐在那花影旁,面色酡红,还未凑身便能闻到一股酒气,正闭着眼,呼吸稳而轻,可见是酒喝得都醉倒了。     “姑娘,是六皇子!”素纨惊诧地回过头来。     莫说素纨惊,就是她也惊,堂堂皇子醉倒在御花园,这若是让皇帝知道了,只怕好一顿怒斥重罚看能不能消火儿。     “瞧六皇子这模样,想来自个儿也是走不动的,素纨,你去十三所六皇子宫里叫人来将六皇子扶回去,记住,悄悄的,莫让人知道了。”     小娘子微一偏首,睨了一眼睡在那儿的六皇子,便转眼同素纨说着。     素纨瞥了眼小娘子,到底有些不放心,正在迟疑,却听得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道:“哎哟我的爷,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这若是让圣上知道了,非得剥了奴才的一层皮不可。”     如蘅打眼儿瞧去,六皇子身边儿的常新惊得六神无主的正要去扶齐祄,突然一转眼瞥到了一旁的如蘅,又是一愣,这才忙不迭儿的行礼道:“奴才给安阳郡主请安。”     “起来吧。”     如蘅瞥了眼仍旧沉睡不醒的齐祄道:“六皇子这是打哪儿来?”     常新苦着一张脸道:“今儿安郡王得了一坛好酒,派人请了我家爷去,眼看着该回来了,谁知道回来的人说爷不见了,把奴才们好一顿急,又不敢惊动上面,便只得私下里悄悄寻,这可算找着了。”     如蘅瞧着常新那皱鼻子皱眼儿的苦瓜脸只觉得有些好笑,这方强自忍了笑意道:“夜里凉,你快扶你家主子回去歇着吧。”     “唉,奴才这就去。”     常新忙去扶齐祄,谁知扶了一半儿,常新又皱鼻子皱眼儿的,颇有些为难地看着小娘子道:“奴才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郡主救奴才一遭。”     小娘子微一愣,笑眼瞥向常新道:“你说。”     只见常新眼珠儿滴溜一转儿,瞥了瞥素纨又收回眸子道:“奴才可能请素纨姑娘帮奴才送我家爷回去?”     素纨微一愣,小娘子瞥眼瞧去,这才明白了,敢情这常新是扶不动,不过也是。醉了的人没了劲儿。全靠扶的人使力,只凭常新确实有些为难,小娘子抿首一笑。偏首看向素纨道:“我在这儿等你,左右十三所不远,你去帮着送一送六皇子吧。”     素纨瞥了眼躺在那儿的六皇子,又瞥了眼自家姑娘。迟疑了片刻,终究将手中微晃晃的宫灯递给小娘子道:“姑娘小心些。”     小娘子笑着微微抿首。常新一瞧着满是激动地喜意道:“奴才谢过郡主,谢素纨姑娘。”     “去吧。”     小娘子微微一笑,便瞧着素纨同常新两人颇有点吃力地一边一个扶起齐祄,缓缓没入黑影中去了。     待过了半晌。一阵微风轻过,倒是有几分冷意,小娘子拿手拢了拢衣襟。微一抬颌,却是发现不远处的暗影儿里一抹熟悉的身影儿。小娘子几乎是不自主地放轻了手脚,微微屈身隐在花影中,小心的瞥眼瞧过去,连呼吸都轻的快没了声音。     小娘子终究眼角尖,饶是在这暗夜里,也能瞧出前面那裹了暗色披风的娇躯身影儿是韦菀,如蘅微一皱眉沉吟,这会子了,韦菀却是不带一人,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潜意识里,小娘子觉得那韦菀是不安分的主儿,因而思量了片刻,终究小心沉然的踮起了步子,轻手轻脚的偷偷在后面儿远远跟着。那韦菀倒是警醒的紧,几次如蘅都是差点暴露了,那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儿跳出去。     过了半晌,如蘅只觉得那韦菀是越走越远,越走越偏,正在犹豫着还要不要跟时,却猛一打眼瞧不着人了,如蘅微一震,警醒的看了看四周,的确不见一人,黑乎乎的,只瞧着远远儿的宫殿楼宇透着模糊的光。     小娘子心下一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敛手敛脚的欲往回走,刚一迈开脚,却是陡然听到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因着这里荒僻,因而甚是沉寂,沉寂的仿佛呼吸声都能清楚听到,如蘅眸中微微凝着,屏气静静听着,听着像是个女子的声音。     莫不是韦菀?小娘子立即跳出这个想法,便小心寻声儿瞥过去,当瞥到花影草丛中,小娘子彻底听清了声音,也彻底看清了东西,心却是噔的一下,整个人死死定在那儿,再也挪不动步子,虽说这一世如蘅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可在前世里也是出嫁做了新妇的。     听着这一浪高过一浪,半是痛苦半是渴望的呻吟,她若再听不出是什么那便是个棒槌。更何况她如今站的这个地儿真是极好,身边儿的花草将她掩的严严实实,而透过那细碎的缝儿,在她眼前却是实打实的一副活的春、宫、图。     然而这幅图的女主人不是韦菀,却是让人极意外的人,徐才人,同顺嫔一批进宫的秀女出身,只不过进了宫没有顺嫔那样好的运气,过了这大半年仍旧是不温不火的才人罢了。然而让如蘅惊异的却是徐才人身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一向与她不对头的五皇子,即将娶妻,开衙建府的齐礿。     如蘅小腿有些僵硬起来,硬生生瘫坐在那儿,只瞧着那徐才人身下垫着刺绣的薄软纱衣,而她柔柔儿的身躯只着一缕半褪不褪的杏红缠枝蔷薇肚兜儿。     如蘅手心儿捏着一把冷汗,只见那徐才人粉面含春,青丝凌乱而又暧、昧的散在光光的香肩上,那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一对儿白嫩如玉的酥臂软软环着齐礿的脖子,柔若无骨的紧紧贴在齐礿身前。     而齐礿呢?不消说,办这些事儿哪有穿着衣服的,只不过象征性的身上披了件儿薄衫儿,那一双诡魅的桃花眼此刻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薄唇微勾,半是挑逗半是玩味的掐了一把徐婕妤的小腰。     徐婕妤娇吟一声,却是随着齐礿的动作,婉转的一波高过一波。这二人如今倒是颠鸾倒凤,欢畅的紧,孰不知不远处的如蘅却是半边儿身子的僵冷了。小娘子生生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来,强自镇定下来,渐渐回复理智。     她知道,此刻最好的便是自己快些离开这个隐晦之地,否则一旦让眼前的两人发现,她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宫里最忌讳的是什么?正是这些宫廷丑秘。若当真被人发现。莫说眼前的齐礿不会放过她,就是当今的皇帝也不会放过她,是啊。儿子勾上了老子的妾室,不论怎么讲,那都是不能搁在太阳底下的宫廷丑闻,皇帝一向好面子。为了他的脸面,为了皇家的尊严。他自然不会把这儿子怎么样,顶多一顿怒斥禁足,但这可有可无的徐婕妤,还有她这个小小的郡主。自然便是这场秘闻的牺牲品。     小娘子越思量心越寒凉,她知道,不能再迟疑了。多呆一刻,自己离死期便越近。想到这里小娘子手中一紧,缓缓的缩起手脚,一点一点轻微朝草丛里隐,而两手则死死扒住地下,一点一点把身子往后挪,眼瞧着眼前的两人正酣畅自如并未发现自己,小娘子依然不敢放下一颗心,眼瞧着眼前的两人渐渐的要没在花草中,小娘子激动地一颗心都要蹿到嗓子眼儿了。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啪嗒”一声,似是一颗小石子落在了小娘子身旁的草影中,如蘅整个身子猛地一震,手脚都要软了一般。     “谁?”     耳边传来一个阴冷的男声,如蘅再也坐不住,猛地一窜身,拔腿就要朝回跑,然而一切似乎都是天定,小娘子刚跑出两步,却见眼前一个身影如一座沉沉的山压在自己面前,小娘子身子一凉,几乎是反射性的要朝后退,却未想到一个猛然的力道一把将如蘅给拽了回来,如蘅狠狠撞在那人身上,齐礿冷冷的将如蘅的下颌钳住缓缓抬了起来。     齐礿起初也是猛地一惊,但不过一瞬,却是邪魅一笑,修长的手指似有若无的滑过面前小娘子柔嫩的小脸上,如蘅眸中一黯,嫌恶地偏头避开。     “原来是你,可见是冤家路窄。”     齐礿暧、昧的凑到小娘子耳边,温热的呼吸打在小娘子颈脖处,如蘅只觉得身子一阵战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小娘子使劲想要挣开身子,然而却被齐礿紧紧扣在手中,贴着他温凉的身躯。     “啊!”只听得又是一声低呼,小娘子瞥眼瞧过去,却是方才与齐礿颠鸾倒凤的徐才人,这会子身上不过披了方才那垫在身下的薄纱衫儿,头发仍旧有些凌乱,一脸惊慌的看着小娘子,身子微微发颤,在这夜色中犹显的柔弱。     “你怕什么?”齐礿瞥了眼恍若惊惶无措的小白兔一般的徐才人,唇瓣一勾,优哉游哉反倒有几分不嗤。     “五皇子,这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我们可如何……”     齐礿骤然一个眼风射过去,不紧不慢的瞥向眼前的小娘子冷冷道:“父皇如何会晓得。”     那徐才人惊惶的眸子缓缓瞥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如蘅,几乎是同时,如蘅强自从容立在那儿,不多看一眼的淡然道:“如蘅今日什么也未曾看到,什么也未曾听到,五皇子大可安心。”     只听得眼前的人轻哧一声,挑眸似笑非笑道:“我若是不安心呢?”     小娘子身子微微一震,却还是强自镇定的一抬眸,与齐礿对视,温声儿道:“今日三娘若无事,那么一切与从前一般,若三娘出了事,就算圣上不查,佟皇后也不查,更何况为着靖国府,为着冠勇侯府,圣上也不会不彻查,既然大可井水不犯河水,五皇子明智,断没有给自己寻麻烦的理。”     一旁的徐才人一听,顿时俏脸儿一白,是啊,眼前的小娘子究竟是坤宁宫的人,背后又是整个靖国府和冠勇侯府,若是有半点闪失,早晚也会查到她的身上来,一想到此,徐才人身子一抖,小心翼翼道:“五皇子……”     “你以为我会杀了你?”     齐礿阴沉不定的声音打断了徐才人的后话,只瞧着齐礿唇瓣勾起邪魅的笑意,缓缓凑到小娘子耳边一字一句道:“你说,若你成了我齐礿的人,你可还会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如蘅眸子生生的定在那儿,身子也僵硬了,小脸儿在月色下惨白一片,孰不知小娘子此刻的心却是寒凉到底。     感觉到身前小娘子微微有些僵硬,齐礿却是像逗一个玩物一般,不紧不慢继续道:“若生米煮成了熟饭,你说父皇会不会把你许给我?就算佟皇后再不甘,又能如何?”     小娘子的身子微微有些冰冷,而齐礿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最有趣的……”     齐礿倏然抬眸死死凝住小娘子似笑非笑道:“最有趣的,是二哥知道你成了我齐礿的人,那波澜不惊的面色可会有些变化?嗯?”     如蘅的心已经梗到了嗓子眼儿,是的,她很清楚齐礿的性子,若是想做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如蘅两手紧紧攥着,手心儿浸着满满的冷汗,小娘子终究抬眸看向齐礿道:“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你!”     齐礿瞳孔骤然一缩,眸子倏地阴沉极了,唇瓣却依然勾起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我便要瞧瞧你有多烈性?”     “唰”齐礿猛地伸手,却是一把扯开了小娘子斜襟上的盘扣,如蘅几乎是反射性的一个巴掌狠狠扇过去,却是被齐礿生生钳住了。     “你不要再指望什么,不会有人来的。”     齐礿凑到如蘅耳边冷冷撂了一句话,伸手便去撕小娘子胸前的衣襟。(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友力作:《嫡合》宁洛璃     重活一世,乔梓璃的目标就是努力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闺阁淑女,顺便把夫君调教成爱家、顾家的大晋五好男人。     (不知道什么原因,原定好定时发布的章节一直在审核当中,所以姒姒只能再重新发一遍文,让亲们久等了~~~话说本章女主有点百密一疏的犯了蠢,姒姒抱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心态还是发了,希望亲们表吐槽~)           第四十四章 针锋 - 御嫡 - 若相姒     ps:鉴于前一章,姒姒想解释一下,因为在这本书里,如蘅不是万能的女主,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我觉得这才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物,而且也是为了情节的联系,所以希望亲们体谅,最后希望亲们能多多收藏订阅~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如蘅心下一沉,只觉得身子已经寒凉如冰一般,但不过一瞬,小娘子眸中一凛,已是抬手向发间的金簪摸去,正在这时,如蘅却骤然感觉到一抹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是他,就在小娘子微一顿时,只感觉下一刻便被一个温暖的拥抱裹住,小娘子抬头之时,面前已然是那个温然的身影,恰好横插在她与五皇子之间,这一刻,小娘子紧绷到极致的身子骤然一散,好似整个人都有了依托一般,这一刻小娘子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依赖上了这个拥抱,这个人。     “还好么?”     听到温尔带着关切的声音,小娘子只觉得心内一阵暖流涌动,不自觉的,眼中微微有些潮热,小娘子一抬头,模糊间看到眼前的齐毓紧紧蹙着眉,眸底却是一望无际的黑沉,额间微微浸着薄汗。     他应是急急赶来的吧,小娘子只觉得心内某个坚硬的地方渐渐柔软下来,终于摇了摇头,只有齐毓能听到小娘子轻轻的那两个字:“无事。”     齐毓整个身子都松了些,揽着小娘子的右手不自觉紧了紧,又渐渐松了下来,缓缓转身凝眸看向五皇子,齐礿。     齐礿最初还有一丝震惊。但此刻早已归于平静,反倒是毫不在意的迎上齐毓的目光,唇角依然是那抹似笑非笑的模样。但是他却清清楚楚看到齐毓平静的眸子下氤氲着什么,是警告?还是愤怒?     齐礿哧然一笑,挑眉勾向齐毓,就为了这个小娘子,也能让他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云淡风轻的二哥着急至此?     “五弟这会子不在宫里。在这里做什么。”     齐毓虽是问,可那语中却无丝毫问的意味,只那般不温不沉的凝着齐礿。看不出喜怒。     齐礿唇瓣一勾,挑眸不紧不慢道:“这会子了,二哥还有兴致逛到这儿来,倒也算的上闲情雅致了。”     齐毓唇角骤然一抹淡不可见的笑意。可那笑中却是携了七分的冷意,不再与老五费口舌。只转而冷眸射向一旁惊惶无措的徐才人。     一触到这个冰冷的眼神,徐才人惊的面色惨白,瘫软的跪在那儿,身子微微发颤。却是紧紧埋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齐毓瞥到眼前那衣衫凌乱的女子,眸中是七分生冷三分嫌恶,终是一转眸淡淡凝向齐礿不温不火道:“何德。”     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人影从花影中疾步走出,啪啪甩了袖子道:“奴才在。”     齐毓始终不移眸。只看着齐礿淡淡道:“钟粹宫徐才人,言行无状,以下犯上,藐视宫规,着送到坤宁宫皇后娘娘处,由皇后娘娘定夺。”     徐才人身子一抖,猛地抬起头,眸中满是惊恐,跪着爬向齐毓,身子抖如筛糠般泣道:“求太子爷放过嫔妾吧,太子爷。”     见齐毓面色冰冷,丝毫不为所动,徐才人又转而看向一旁的齐礿道:“五爷,救救嫔妾,五爷。”     齐礿倒是像看一件玩物一般淡淡睨了眼眼前的徐才人,唇瓣勾着似笑非笑的意味,不紧不慢道:“既然是二哥下的令,你求我做什么。”     徐才人脸色白的更甚,此刻的她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凉了,好像足足跪在腊月的雪地里一般,冷的刺骨,徐才人不住地摇头,她不想死,她还不想死。     眼看着徐才人还不死心,齐毓淡淡的语气中已是带了一丝冷凝,只瞧着齐毓手背在身后,不缓不慢的倾身看向眼前狼狈不堪的徐才人道:“徐才人是想就这般被请去坤宁宫自行请罪,还是要把今夜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让父皇也晓得真正的原委,雷霆大怒。”     徐才人眼眸呆滞的跪坐在那儿,看着眼前的齐毓,听着那温然的声音,仿佛是在平淡不过的话,可她却知道,这一字字,一句句都满满透着警醒。     是啊,太子爷这是给了她两条路,一条便是以以下犯上的罪名送到坤宁宫去处置,另一条,便是将今夜的事情闹到皇帝耳中。嗬!前者或许她还能死的体面些,若是后者,不仅她会死,就是她的宫人,她的族人,也会一个不留吧。     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抽走了一把,徐才人呆滞的瞥了眼齐毓,又瞥了眼一旁冷眼旁观的齐礿,这就是那些天潢贵胄们,端的是温然如玉,高高在上的样子,可在他们的眼中,像她一般的人都只是玩物罢了吧,要时拿在手中把玩几日,不要时,便会如敝履一般丢开。     多可笑啊,她悔,悔自己为何要进得这宫中,生生虚耗了年华,又遇上这些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人。     “嫔妾,谢太子恩典,谢五皇子恩典。”     徐才人终是平静的像一滩死水,不悲不泣,就那样沉寂的跪在那儿,沉沉磕了一个头,便如木偶一般,面无表情的站起来,静静的随何德去了。     四周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得阵阵的虫鸣,皎洁的月光下,三个人静静立在那儿,终究齐礿率先勾眼看了眼齐毓身旁的小娘子,又看了眼不温不沉的齐毓,唇瓣一勾,似笑非笑道:“如今二哥的气势,与父皇是越发相似了。”     齐毓冷冷看向齐礿,不紧不慢道:“五弟如今这放浪形骸的性子,也该收收了。”     齐礿听了,哧然一笑,挑眉看向齐毓道:“既然有二哥帮衬着,臣弟又何须担心。”     说完齐毓倒仍旧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一撩袍子便要走:“臣弟先回宫了。”     “老五。”     待齐礿经过齐毓身边,却听得齐毓骤然一声,齐礿步子一顿,沉沉的黑影中,眸子显得格外阴沉。     齐毓也没有回头,仍旧那般淡然的凝着不远处隐隐的宫殿道:“不要再与玉粹轩为难。”     话虽是说的那般温然,可那语中的警告却是再明显不过了,齐礿阴沉一笑,骤然抬眸道:“臣弟若是做不到呢?”     齐毓微一转头,眸子像是一道儿深潭:“那我毓德宫第一个不会答应!”     齐礿眸中一凛,一丝寒光闪过,终究凝着几分笑,化开了那层寒意道:“臣弟很想看看,毓德宫与贺氏如今已有了多大的势力。”     话刚说完,身旁的人已然撩袍而去,齐毓的眉宇微不可见的一皱,终是转而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娘子,化开了暖意,抬脚便走了。     “走吧。”     “谢谢太子爷。”     小娘子骤然一声,齐毓脚下微一顿,微微偏首,却是没有说话,隐隐的灯光下,如蘅看到眼前那个人微不可闻的唇角一勾,那温然的侧脸犹显得让人安心。     一前一后,小娘子跟在齐毓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走了许久,小娘子终是问了:“太子为何会在那里。”     前面的人微一顿,是啊,这会子时辰已不算早,堂堂一宫的太子,去那偏僻的地儿做什么?     沉吟了片刻,前面的人终是缓缓道:“听人说老六去安郡王那儿喝酒,从安王府带了一壶极好的玫瑰酿送给了老九,老九知道你爱喝这些,便邀你去……”     前面的人顿了片刻,小娘子却是缓缓出声道:“所以太子爷觉得其中有蹊跷,便来了。”     眼见着前面的人微微颌首,如蘅却是听出了两条信息,第一,玉粹轩里有齐毓的人;第二,今日的事,是六皇子与那韦菀一同设的局。     小娘子自嘲一笑:“原以为自己虽算不得聪明,却也不至于蠢,却没想到……”     小娘子话还没说完,齐毓便骤然定住步子,转头凝着如蘅道:“原你进宫时,内务府也是碰巧安排了我的人去你宫里伺候,待我知道了,也并未特意吩咐什么,只让她们多留意不妥之处。”     小娘子微微愣在那儿,齐毓凝然看了小娘子许久,终是转过头听不出语气道:“你若是不高兴,我会让人将她们打发出玉粹轩。”     “我何时说我不高兴了。”     齐毓刚一抬步,却骤然听得身后小娘子娇俏的声音,一转头,只瞧着小娘子眸中噙着笑意,水盈盈的眸子在月下就像闪着的星星一般。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笑。”     小娘子倏然垂下头,眸子黯黯道:“今日若非太子爷,我如今只怕…经历了府里许多事,原以为自己算不得聪明,却也不至于蠢笨,但如今看来,终究是自己太轻敌,太愚蠢了些。”     齐毓凝眸静静看着有些自嘲的小娘子,沉默了片刻,倏然出声道:“从前在府里你受了太多,如今有了我,你无需再为那些事情烦恼。”     如蘅微一震,猛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却见眼前的人没有丝毫玩笑的样子,却是再诚然不过的定定看着自己。     小娘子默然没有再说话,齐毓终究缓缓转身,背着手不紧不慢走在前面道:“以后离老五和韦氏远一些。”     “嗯。”身后的小娘子糯糯应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听到身后小娘子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齐毓唇瓣微勾,笑而不语。(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将计就计 - 御嫡 - 若相姒     (三娘要出手了~亲们搭好小板凳,嗑着瓜子看吧)     那一夜的事,仿佛就是案几上一层薄薄的灰,轻轻一拭,便消失的干干净净,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唯独只有一个人,却是成了这件事的牺牲品。     徐才人,前一夜刚被佟皇后发落至冷宫,第二日一早,伺候梳洗的宫女一打开门,却是瞧到徐才人高高悬在房梁上,一身素白的衣裳,面色青白的吓人,听说因为白绫箍的紧,连舌头都吊了出来,那宫女被吓得躺着病了几日,而那徐才人却是再也活不过来。     然而终究只是一个无宠无品的才人,就算是死了,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也起不了一丝波澜,佟皇后给皇帝说起时,皇帝起先皱了下眉,沉吟了许久仿佛才想起来是谁,是啊,在这三千佳丽面前,一个小小的才人,在皇帝脑海中早已没了记忆,能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已是难得了。     徐才人就那样草草被装殓了,终究是犯了错的妃嫔,连皇陵妃园都不得进,没有人知道徐才人最终魂归何处,左右与自己无关,只当故事听了,揣测一下罢了。     而玉粹轩的如蘅打那夜起,却甚少再出门,那夜过后的第二日,九皇子还专门提了那玫瑰酿来,问小娘子那夜何故爽约,小娘子编了一个谎,那大大咧咧的小郎君也就信了,转而说起旁的有趣段子来,仿佛谁也没有因为那夜的事情停留过。     只有那五皇子,瞧着日日里仍旧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没有人知道,打五皇子与马相夜谈过一番后,却是变了许多心思。没有人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眸底满是阴沉,而马相说过的一句话,久久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从未忘记过。     “那佟家娘子虽然烈性,却也是一颗极好的棋子,若是归为我们所用,是再好不过了。”     齐礿仿佛还能浮现那夜马相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自己。里面闪烁着什么:“再烈性的。生米一旦煮成熟饭,皇上不会不赐婚,只要赐了婚。就是她佟皇后和靖国府,还有太子再不答应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抗旨?只要小娘子许给五皇子您,那整个靖国府和冠勇侯府再也没有选择,只能紧紧跟咱们绑在一起。为我们效劳,为五皇子效劳。”     若让他说这法子如何。那自然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是啊,用一个小娘子,换来整个佟家支持。如何不值?     眼看着夏日越发炎炎,小娘子也懒怠动弹,前一段日子。毓德宫倒是老打发人送来些小玩意儿,日日玩着倒也能打发时光。只不过半月前,皇帝派了齐毓和四皇子齐祯去视察河堤,如今过了这半月,那些个东西都玩腻味了,小娘子倒有些百无聊赖了。     素纨几人打帘进来,瞧着小娘子穿着齐胸刺绣蜀锦绫裙,撑着腮坐在那窗下,呐呐的看着窗柩,瞧着倒是走神儿了。     “瞧瞧,姑娘又游神了。”     云岫笑着转头指给瑶影看,瑶影一瞧,挑眉笑道:“这还没看出来,打太子爷一走,咱家姑娘就跟丢了魂儿一样,你没瞧着连皇后娘娘都瞧出不对劲来,还问咱们姑娘怎么了,我看啊,多半是相思病了。”     云岫捂嘴一笑看向瑶影道:“看来这赐婚的旨意也是快了。”     “你们俩少说两句,宫里也没个忌讳。”素纨偏头提醒了一句,瑶影两个才没做声。     走神的如蘅不是没听到两个小丫头的笑语,只不过她是在琢磨瑶影的话罢了,是的,她这几日走神走的的确多了,在佟皇后面前时不时还走个神,以至于佟皇后瞧她的眸子都有些耐人寻味了,每次瞧得她都有些不自主的缩了缩脖子,立马回了神来。     “姑娘。”     素纨走上前来,如蘅微微抬首,却见素纨递上来一个帖子颇有些迟疑道:“五皇子方才派人来递了帖子,说是请几位皇子,公主小聚,除了办差的太子爷,四爷,还有待嫁的沈姑娘没有邀,旁的人都应了。”     听到素纨的话,如蘅眉头一皱,倒是越蹙越深,既不是什么节庆也没什么喜庆事儿,好好的下帖子做什么?若说只是为了小聚,她第一个不信!小娘子心里隐隐觉得这五皇子没安什么好心。     “姑娘若是为难,咱们便推了,左右还有皇后娘娘撑在上面,五皇子还能强求不成?”     瑶影走上前来巴巴儿一说,云岫也过来道:“瑶影说的没错,五皇子一向与姑娘不合,只怕没什么好心思。”     “越说越浑了。”素纨瞥了眼云岫,云岫这才吐了吐舌头没再说下去。     不去,那是万万不可的,人好歹是皇子,其余皇子公主这些天潢贵胄都给了这个面子,她一个小小的郡主如何能当众拂了面子?那岂不是白白给人留下话柄?     “咱们不能不去。”     小娘子缓缓出声,凝着眸子静静看着案上的那盏温热的茶道:“就算是鸿门宴,也得去。”     “姑娘。”     素纨刚一说话,小娘子却是唇瓣微微一勾道:“或许这也是咱们出手的时候了。”     素纨几人都相视几眼,不再说话,如蘅微微凝眸一笑,借力打力,或许这也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那六皇子的字迹她临摹了一个多月,指不定那宴席上就能派上用场了。     待到赴宴这日,如蘅只带了素纨一人,便与和嘉一同前去,一开席,齐礿作为东道主,自然坐了主位,右手边便是三皇子,六皇子,九皇子,而左手边便是和嘉,如蘅,温华公主,韦菀,端慧公主,柔敏公主及其伴读何绡凝。     起初席间倒是有些冷清,齐礿一瞧着便起身端酒道:“今日大家都放开了玩,倒莫要太拘谨了。”     “就是,今儿五哥做东,三哥咱们可得不醉不归。”齐祤头一个举杯兴兴然看向三皇子齐祗。     “好。”     齐祗瞧着也高兴。便一同举杯。如此一来,众人皆举杯同饮,当如蘅饮下这第一杯酒,便已然起疑,小娘子也不怵,一仰脖饮下,略微皱了皱眉。却分明能在余光中看到一双眸子打量了自己许久。     如蘅没有看过去。仍旧与和嘉说说笑笑,全然不觉一般,然而没有人知道。如蘅在与和嘉对饮之时,拿着丝绢的手推了推和嘉的酒杯笑道:“我都饮尽了,你快些喝了这杯,莫再要我催了。”     和嘉无奈地撇了撇嘴:“罢。早知就不与你喝了。”     如蘅捂着绢子轻笑,孰不知只这一刻。小娘子却是生生闻出来,和嘉与自己杯中的酒全然不是一种,而自己杯中的明显更烈更容易上了头。     果然!小娘子唇瓣微不可闻的一勾,再一抬头。如蘅已然面色寻常,眼瞧着众人都正尽着兴,小娘子微一偏头。素纨凑身前来,只见得小娘子耳语几句。素纨面色虽是平然,手中却是微微一紧,然后恭敬道:“奴婢知道了。”     小娘子夹了一块儿胭脂鹅脯,感觉到素纨悄悄退了下去,倒是兴致极高。     待素纨再回来时,如蘅骤然起身端了酒盏走向五皇子道:“五皇子即将开衙建府,三娘今日也借此敬五皇子一杯酒。”     五皇子微一诧,挑眉瞥了眼身旁的小娘子,只一刻又唇瓣勾笑道:“既是敬酒,若只敬我一人倒是不完美了,这桌子上还有三哥,六弟,九弟,要敬那便得一杯一杯的敬下去,安阳郡主以为呢?”     小娘子心下哂笑,她就知道,她倒要看看,今日是谁败在这宴下。     “五哥。”     九皇子刚说话,小娘子却是微不可见的一皱眉,然后硬声道:“好。”     五皇子眸中笑意渐深,眼看着小娘子一杯一杯饮了,待走到六皇子面前时,六皇子刚起身,正欲端酒,却瞧着小娘子微一晃,若非一把扶住了桌子,指不定就腿软了。     “安阳郡主可还好?”六皇子淡淡的看了眼眼前的小娘子。     只见小娘子眸中微醺,唇瓣勾着笑意道:“无妨,六皇子,请。”     六皇子微一颔首,便一仰脖饮下,一抬手向如蘅亮了杯底,如蘅一瞥,倒也干净利落的饮下了一杯,待走到齐祤面前,齐祤瞥着小娘子酡红的脸,微一皱眉道:“这杯我替你饮了。”     还没等如蘅反应过来,眼前的小郎君已然一杯灌下小娘子的酒,又是一仰脖饮了自己的酒,齐礿心下一紧,半个身子都起来了,瞧着齐祤没喝出两杯酒的异样,想着只怕是舌头喝木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不到半个时辰,如蘅盘算着六皇子发作的时间也该到了,便悄悄起了身,佯装酒劲儿上来的模样,由着素纨扶着悄悄下了席,旁人倒是没瞧见,齐礿却是定定看着小娘子消失的声音,唇瓣微不可闻的一勾,瞥眼身后,只瞧着两个宫女悄悄退了下去,撵着小娘子的步子便去了。     待一出来,小娘子摇摇晃晃的走着,瞧着背影儿是醉极了,半个身子都伏在素纨身上,孰不知如蘅却是悄悄凑在素纨耳边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素纨压低了声音道:“按姑娘说的,奴婢已然将您方才退席方便之时写的纸条熏了迷香,只要那韦姑娘打开瞧了,只怕半柱香就该倒了。”     如蘅抿了一丝笑意,半柱香足够了,方才借着给六皇子敬酒之时,她佯装晕倒,将指甲盖儿里的泻药撒进了齐祄的酒杯里,不消半柱香,那六皇子就该离席跑肚子去了。     “姑娘可还好?”     听到素纨担心的声音,如蘅微一抿笑:“你且放心,得亏从前带了锦娘写的许多方子来,没想到今日倒起了作用,你们按着熬的方子提前喝了倒是极管用,方才那酒虽烈,这会子倒不觉得难受。”     小娘子微一偏首,不消说这方子,就是前世里,因着她是四皇子妃,少不了同许多妯娌命妇之间的应酬,都说男人应酬拼酒,就是女人堆里一旦在一个桌子上,拼酒也不在话下,那时喝了吐,吐了喝,她的酒量也就不知不觉上去了。     正回忆着,如蘅感觉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佯装欲倒的样子,腿一软就要下去了,素纨也故作一惊,忙扶住小娘子道:“姑娘,姑娘今日喝的也忒多了些,咱们还是回玉粹轩歇息才是,不然只怕明日就难受了。”     正在这时,只瞧着方才在齐礿身后伺候的两个宫女过来福礼道:“安阳郡主,爷瞧着郡主似是饮醉了,特让奴婢们请郡主去偏殿歇息一会儿,待到宴席散了,专门派暖轿送郡主与和嘉公主一同回去。”     素纨迟疑地看向小娘子,只瞧着小娘子模模糊糊的应了一身儿,那两个宫女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上来一个扶,一个引路,带着小娘子朝偏殿去。     待拐七拐八后,总算是到了一个屋子前面,一打开门,便是一阵熏香袭来,两个宫女同素纨快快安置了小娘子睡去,便退了出来。     “那劳烦姑娘在这里守着,我们回去复命了。”     “好……”     素纨话还没应完,却是头一晕,便软软倒了下去,其中一个宫女眼疾手快,忙扶住了素纨,瞥了眼另一个宫女道:“你去复命,我在这儿守着。”     那宫女一点头,便忙小跑去了,而扶着素纨的宫女微咳了一声,便瞧着两个内监从暗影里窜出来。     “将她悄悄扔到旁边小屋去。”     那两个内监一边一个扶着素纨便带了下去,只留那宫女警醒的逡了四周一眼,紧紧在那儿守着。     孰不知,屋里的如蘅早已起了身,立在门后听着,不消再猜,她便能知道五皇子的用意了,如今她什么都不做,只用等,在她离席之前,她早已悄悄跟和嘉说好,待她前脚出了席,和嘉便会悄悄安排人跟着她的行踪,不到半个时辰,和嘉便会来引开门前的宫女儿,而她便会趁着这个间缝儿出去。     而这个时候,不多不少,那韦菀也该拿着她临摹六皇子的字迹所写的纸条离席,而和嘉将会把她的踪迹告诉那送纸条的小行子,如此便会水到渠成,她前脚刚离了这偏殿,小行子便会引韦菀进来,到时候一出狸猫换太子,等那宫女儿再回来,一瞧着屋里人仍旧在那儿,便不会起疑,到时候,一切只等齐礿过来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小娘子微一阖眼,再缓缓睁开,只需今夜,她韦菀的皇后梦该破了,而他齐礿的算计也该毁了。     然而就在如蘅思量时,却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越来越热,如今虽是夏季,可这会子入了夜,也不该如此,但她却是越发觉得热的有些心猿意马,身上好似千万蚁虫在悉悉索索的爬着,只让人难受,难耐……     一个瞬间,小娘子似是想到了,鼻尖是浓郁的熏香,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这熏香只怕还掺了催情香,如蘅唇瓣勾起冷意,为了对付她,五皇子倒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一边灌酒,一边还用这下等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催情香 - 御嫡 - 若相姒     小娘子极尽忍住那一阵一阵越发强烈的难受,紧紧攥住手心儿,靠坐在门后,不论如何,她要等,等和嘉一来,她便有救了,今夜她一定要撑过去!     然而还不到半柱香,如蘅只觉得身上热的难耐,甚至脑子都有些糊涂了,她知道,再这般下去,她的意识也会撑不下去了,因而小娘子心下一凛,抽出发间的簪子,二话不说便厉狠狠插进腿上,隔着薄薄的衣裙,她能够感觉到攥骨的疼痛,疼的好像眉心都隐隐作痛一般。     每当意识快要崩塌时,小娘子便死死将簪子朝腿里攥了几分,如蘅的衣裙早已湿透,而面色更是透着的苍白,额角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落下,鬓边的发丝早已汗湿,黏在额际,黑暗里,小娘子感觉到手上黏黏的温热,而鼻尖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就在最后一丝意识都已经崩塌时,骤然门口传来和嘉提高了几倍的声音:“你可瞧到安阳郡主了?”     “奴婢没有。”那守在门口的宫女佯装镇定的微一蹲礼。     和嘉微微皱眉:“倒是奇了,好好的人儿怎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说着和嘉颐指气使的吩咐那宫女道:“我身边儿的宫人都去寻安阳郡主了,你,随我去那边儿找找。”     “这……”     瞧着那宫女儿在迟疑,和嘉不高兴的拧眉道:“怎么?难道我说的话你也不听?白白守着这空屋子做什么?”     那宫女微一颤,忙道:“奴婢这就随公主去。”     和嘉这才冷哼一声走了,那宫女不放心的看了屋子一眼,终是急忙跟在后面去了。     待外面趋于平静,只有声声虫鸣时。只听得“吱呀”一声,屋门被打开,而如蘅扶着门框,指甲紧紧抠进门里,眉头紧紧一皱,这才关了门,移步到屋旁的石矶边隐着。     就在小娘子极力忍住心内的热意时。只听得轻微的脚步声。如蘅屏住气息,果然韦菀捻着裙子小心看了四周一眼,瞧着警醒极了。     韦菀微一皱眉。对于手上捏着的那纸条,她也是有几分揣疑,可瞧着六皇子率先出了席,她便打消了怀疑。再打开那纸条。上面方方正正写着“偏殿一叙,要事相商。”这纸条又是六皇子身边儿伺候的小行子。想必是没错了。     韦菀抬眸看向眼前的屋子,再不多想,提裙便小心走了进去,待关上门。却瞧着黑影里并无人,那小行子说为了避开人,齐祄一会儿便到。她也就不做怀疑,在那儿坐着等。     眼看着韦菀进了屋子。如蘅再不多等,强撑住身子便偷偷朝外去,因着前世在宫里带了几十年,她自然很清楚宫里的每条路,每个宫殿,小娘子意识虽有些涣散,但仍旧轻车熟路的顺着后门出了五皇子宫,偷偷从小路朝玉粹轩方向去。此刻她这番模样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否则今夜的一切都毁了。     但显然,她有些高估了自己,刚走到一半,便瘫软在那里,跪坐在潮冷的花影旁,腿上的阵痛却是一波接着一波。此刻如蘅只觉得热意难忍,心里更是乱麻不已,只怕再过不了许久,就是她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如蘅紧攥着眉,这一刻,她恍然想到了一个人,每当她狼狈不堪时,身处万险之时,都会温然挡在她的前面的那个人,小娘子苦涩一笑,当真是糊涂了,这会子他只怕还在回来的路上,哪里就能赶回来了,小娘子摇了摇头,微微阖眼,已是一咬牙,她今夜就算爬也要爬回玉粹轩,否则就是素纨也不知是好是歹。     “三娘?”     骤然一个声音传来,小娘子却是肩上一抖,不敢置信的一点一点抬头看过去,而眼前的人影证明了她没有看错,一抹温然而熟悉的身影立在前面,与从前云淡风轻不同,此刻眼前的人瞧着便是风尘仆仆的模样,眸中满是紧张与欣喜,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     小娘子心内一暖,只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安心的时候了,就在小娘子想要强撑一个笑意时,却是软软就要倒下去,齐毓忙一把抱住如蘅,这才感觉到怀里的小娘子身子烫极了,跟火炉一般,透着远处隐隐的灯辉下,小娘子的面色苍白的吓人,瞧着如蘅额角豆大的汗珠,这时齐毓才感觉到手上黏黏的,抬手一瞥,却是触目惊心的殷红。     “三娘!”齐毓惊慌的唤了一声怀里的人,起身便抱着小娘子欲走。     “不要唤太医……”小娘子微弱的声音传来,齐毓瞥头看下去,却见小娘子紧紧蹙着眉,极力忍住什么一般道:“不能让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齐毓此刻心里乱极了,但看到小娘子这般笃定的样子,终究定定道:“好,我们去毓德宫。”     小娘子终究强扯出一丝笑意,紧紧攥着齐毓的衣襟,靠在他的胸前,仿佛这样便能安心下来。     齐毓紧紧抱住小娘子,极快的朝毓德宫去,快的只让人觉得袍角都生了风,这会子他是从未有过的惶恐,感受到怀中弱弱的小娘子,他害怕,害怕下一刻她便会同她的母后一般,消失在这世上。     一到了毓德宫门口,齐毓抱着小娘子急惶惶的就朝寝殿去,何德一瞧着这景儿也愣在那儿,却是被齐毓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寻王太医。”     何德一瞧着自家主子怒极,一双怒睁的眼睛都红了,吓得连滚带爬的应声去了,如蘅猛地一攥齐毓的衣襟,齐毓面色瞬时和然了几分,看向怀里小娘子温声道:“你放心,王太医是我的人。”     小娘子听了这话,终究安了心,齐毓将如蘅缓缓放在床上,坐在床沿儿边,借着明闪闪的琉璃宫灯。这才看到小娘子半身的衣裙都被鲜红的血染透了,晃晃的灯下,小娘子的面色苍白,齐毓的脸色却更白,他不敢想象,方才小娘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一次他没有护住他。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瞧着眼前的齐毓是从未有过的阴沉。眸中是涌动的怒意,仿佛下一刻便会拔剑而去一般。小娘子心中一阵暖流涌动,湿了眸子。却是扯出一丝笑意喑哑道:“是我自己。”     齐毓微一震,正欲再问,却瞧着王太医掂着药箱子急急忙忙往殿里来。     “臣,见过太子。”     刚要下跪。却是听得齐毓急催道:“你快来给安阳郡主瞧瞧。”     王太医一听,连忙起身。一瞧着如蘅虚弱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而衣裙满是血,也是惊了一刻。忙过去跪在床前的脚踏上,一搭丝帕诊脉起来。     不过片刻,齐毓却是见王太医眸中一震。仿佛是惊怕的看向眼前的小娘子,爬着下去道:“回太子爷。安阳郡主是……是……”     “快说!”     听着齐毓的怒吼,王太医终是一咬牙,压低了声音道:“是中了催情香。”     “什么?”齐毓震然起身,拳头紧握,怒目圆睁瞪向王太医道:“你可看仔细了?”     “是。”王太医也惊得有些哆嗦起来。     老五!齐毓此刻只觉得满腔的怒意,瞥了眼小娘子痛苦的样子,他终于明白她为何会这般刺伤自己,齐毓紧紧攥住拳头,只听得“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绝不会放过老五!     “可能开方子?”     一瞥到齐毓紧皱的眉头,王太医忙道:“有,有,只是这催情香药性极强,只怕非一时半会可解,服了方子也得过些时辰……”     瞧着齐毓越来越沉的眸子,王太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去,开方子,你亲自煎药。”     “是。”听到这声儿,王太医如遇大赦般忙要朝下退。     “等等。”王太医脚下一顿,只听得齐毓沉沉道:“今夜的事我不想听到有任何人传,你明白吗?”     “臣明白,请太子放心。”王太医一凛神,恭恭敬敬立在那儿。     “去吧。”     眼瞧着王太医战战兢兢的下去了,齐毓坐回在小娘子身边儿,握住小娘子的手喑沉道:“对不起,是来晚了。”     小娘子摇了摇头,强扯出一丝笑意,虚弱的出声道:“我还是等到你了。”     “今日都是老五对吗?”齐毓眸子阴沉的可怕。     小娘子紧紧回握住齐毓的手,唇瓣荡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明日……韦菀便会成为五皇子妃了,我可替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齐毓微一震,看向如蘅,只瞧着小娘子极力压制的眸子却是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促狭,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这样的小娘子更让人心疼。打玉粹轩的人几日前传信来,说老五递了帖子给小娘子,他便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却终究不够及时。     不等小娘子的后话,齐毓已然倾身紧紧抱住小娘子,感觉到怀里柔柔的小娘子,齐毓才觉得自己安了心,如蘅感觉到温热的怀抱,淡淡的熏香,是属于他的气息。     “给我唱首歌好吗?”小娘子唇瓣勾起温暖的笑意,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不管前朝的权谋朝争,也不管后宫的诡谲,他只紧紧靠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再也不想出去。     “好。”明亮的琉璃灯下,齐毓的眸子渐渐化开了阴沉,却是柔柔漾着温暖。     “小时候睡不着觉,父皇总会给我唱塞外人的《鸿雁》,我唱给你听。”     小娘子没有说话,只柔柔点了点头,齐毓唇瓣勾起暖暖的笑意,微一启唇,整个殿中都回荡着温然的声音,萦绕在小娘子耳边,久久盘旋。(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笑话 - 御嫡 - 若相姒     (提前预告~明天男主就彻底拍定了~)     不过一夜,京陵的天儿就变了,不,倒不如说是宫里的天儿变了,玉粹轩的佟三姑娘前一夜在五皇子的席上染了风寒,因着烧的厉害,一整夜都在坤宁宫,佟皇后衣不解带的在小娘子床前守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这烧才勉强退下去了。     这一边儿刚折腾完,另一个消息却是像一个惊雷炸响了后宫,伺候五皇子梳洗的宫女儿寻了许久不见自个儿的主子,待寻到偏殿时,一打开门进了里屋,却是“哐啷”一声,手中的一盆热水直直儿砸在地上,打了个转儿,溅了那宫女儿一身,可饶是这样,那宫女儿也没有反应,直愣愣的看向床上的那一幕,当即惊慌失措的一蹲礼,连滚带爬的朝外面去了。     外面的人一瞧那宫女见鬼一般的模样,只当里面出了什么,麻利儿朝里面奔,一进去,却是傻了眼,旁的人也就罢了,那齐礿身边儿伺候的王保却是揉了揉自个儿的眼睛,只当看错了,是啊,明明该是那安阳郡主,怎么就变成了韦姑娘。     这会子站在屋里的人恨不得当即瞎了眼,只见五皇子犹有些被扰了清梦一般不豫的一皱眉,正欲怒斥,却是震惊的看向身侧,只瞧着丝被下却是不着一缕的韦菀,韦菀原是刚刚转醒,眸中微醺,犹带春意,小脸儿潮红一片儿,跟那落日时的红霞一般,可待韦菀一定神瞧着眼前的人,再一转眼瞧身旁同样衣衫凌乱的齐礿,登时脸色煞白,此刻的韦菀就像被一个惊雷生生劈下来。满是不可置信与慌乱。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在这儿?韦菀不住地摇头,惊惶的拉着被子裹住自己,一步一步朝床边儿退,连身子都禁不住瑟瑟发抖了。     要说此刻的齐礿呢?更是惊的怔了许久。待看到这般的韦菀。他渐渐明白了,眉宇紧锁,眸中闪过一丝寒厉。他竟反被那佟如蘅给算计了!好,好得很,未想到倒是他轻敌了,竟败在一个小娘子手上!     宫里的每一丝砖缝儿就像是透着风一般。不到半柱香时间,这十三所里的奇事儿就被传得不像样。一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当即气得拍案而起,是啊,自个儿的儿子。却是在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来,更何况那韦氏还是太子妃备选之一。     苏培全在一旁小心瞧着,只见皇帝脸色黑沉到了极致。手中紧紧捏着那枚墨玉扳指,还没等他说一声“圣上息怒。”     却只听“哐啷”一声。皇帝生生砸了手边儿的那盏成窑五彩小瓷盅,眉头凝着阴沉:“这个逆子!”     可饶是再怒意沉沉又如何?皇帝派了几个年长的嬷嬷前去一瞧,不消说这小郎君小娘子已是睡了一张床,只瞥一眼那落了红的锦被褥子,便是再清楚不过了。     终归一句话,酒后乱性,一个干柴,一个烈火,就这样噼里啪啦燃了一晚上,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还能有什么法子?     那韦阶一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当即脸一黑,气得没有背过气儿去,可这会子不是发怒的时候,照样得快快儿换了朝服,诚惶诚恐的就赶去立政殿伏地请罪。     瞧着一向甚合己心的大臣在殿下老泪纵横,你说皇帝心里梗不梗?那自然是梗的,可再梗这事儿已经摆在这儿,不处理如何能行。     终究,皇帝一道圣旨,将韦阶的小女韦菀赐婚与五皇子齐礿做了侧妃,许是为了安抚自个儿的宠臣,皇帝特意吩咐礼部承办婚礼,更择了个好日子,让侧妃韦氏先于正妃马氏进府完婚。     说起来,侧妃终究不过是个妾室,可如今韦氏由皇帝亲自赐婚不说,还先于正妃马氏进府,这说明了什么?自然是让韦氏抢占先机了,是啊,韦氏一进府,花些心思把府里的人心该笼络的笼络了,该掌的权力先掌了,等那正妃马氏再进来,要想把局面扭转过来,只怕是要花些力气了。     当如蘅从和嘉口中听到这些时,正懒懒靠在软枕上,不紧不慢地拈了块儿腌渍杏脯放在嘴里,唇瓣微勾:“饶是先入府又如何?侧室就是侧室,就光这一个字儿就能让她抬不起头来,更何况她是因何嫁进皇子府的,这宫里宫外闹得沸沸扬扬,有谁不知?只怕他日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的日子还多着呢。”     和嘉一听,小嘴儿咧的明朗朗的,也拈了块儿杏子喊了,含含糊糊道:“你这招儿可真真让人解恨,瞧着韦氏平日那装腔作势的样儿我便不爽利,凭她还想入毓德宫做二哥的妃子?我第一个不同意。”     瞧着眼前的小娘子含了颗杏子,小嘴儿鼓鼓的,却是一副誓死不答应的模样,如蘅终是“噗嗤”一声,挑眉打趣道:“你这小姑子可也算难得处了。”     一听如蘅打趣自个儿,和嘉却是笑盈盈的一转眼儿回道:“你倒先别说这么准,若是你做我的二嫂,我可是敲锣打鼓的赞成。”     小娘子听了脸一红,止住了话嗫嚅道:“平白的你又带上我了。”     和嘉一瞧着小娘子的模样,笑着凑过去道:“你可就快应了吧,瞧瞧你养病这两日,二哥见天儿的送吃食,送玩意儿,生怕你身子弱了,一个人闷着了,我这旁观人瞧着心都化了,我就不信你这蹄子心还没暖了。”     如蘅一抿笑垂首,小脸儿却是泛着红晕,是的,那一夜齐毓生生给她唱了一夜的歌,待到天儿快亮时,瞧着已然退了热,睡着了的她,齐毓便亲自送了她去坤宁宫,与佟皇后说了情况,二人达成一致决定,合编了个幌子,因而第二日,人人都当她发烧在坤宁宫呆了一夜。孰不知她却是身在毓德宫,在齐毓的怀里趴了一夜。     当然,这些后话她自然不知道,却是被瑶影声情并茂的讲了一遍。     ~~~~~~~~~~~~~~~~~~分割线~~~~~~~~~~~~~~~~~~~~~~~~~~     “吱呀”一声,韦菀屋里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抹杏红的身影落了进来,头发微散。独自抱着腿坐在床上失神的韦菀微一瞥首。却是当即眸中一凛,那眸底的恨意就像是厉生生的刀子,能刮人一层皮。     “你来做什么?”     听到韦菀寒厉的声音。如蘅倒是唇瓣一勾,不紧不慢地捻着身上的杏红襦裙缓缓踱步走过去:“妹妹来瞧瞧姐姐,这几日养着病,今儿好了一起身。才得知姐姐身子也不爽利,都许久未出房门了。”     如蘅一挑眸。打量了韦菀一眼,终是缓缓站在床边儿的脚踏上,悠然落座在床边儿,伸手去抚韦菀的手道:“姐姐这几日倒是清瘦了……”     “啪”一声。韦菀猛地将如蘅的手打开,眸中氤氲的阴冷:“你是想来看我的笑话的。”     如蘅好笑的一偏头,手刚触到韦菀纤细的手腕儿。眼瞧着韦菀欲甩开,却是愣生生被如蘅死死抠住。韦菀愤恨的眸子射过来,却是瞧着眼前的小娘子唇瓣微勾,带着七分寒凉三分嘲讽。     “姐姐的笑话,已经让宫里宫外的人笑话遍了,也不差妹妹一个了。”     韦菀眸子骤然一寒,怒然的看向如蘅道:“都是你设计陷害的!”     “姐姐不是也陷害过我?”     如蘅骤然一挑眉,唇瓣似笑非笑道:“我们也算是扯平了。”     如蘅眼一瞥,瞧着韦菀脸色一白,眸中虽满是恨意,却是不再说话。     “姐姐如今再如何说也是皇子妃了,虽是侧妃,但也算是半个皇家人了,妹妹今儿是特意来给姐姐道喜的。”     说着如蘅唇瓣微漾,眼神却是缓缓落向韦菀的小腹,不温不火的添了一句:“听闻有福相的人都多子多寿,姐姐生的这般福气,想来只那一夜,许也能珠胎暗结了,若是大婚那日再来个添子之喜,可真真是双喜临门了。”     如蘅的话语就像是一根刺,生生扎进韦菀的喉中,只瞧着韦菀双拳紧攥,连指节都微微发白。     “佟如蘅!”     韦菀转头死死盯住如蘅,此刻的面色狰狞极了,那架势俨然要把眼前的如蘅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以为你已经赢了我么?”     韦菀嗤然一笑,一个眼风扫过来:“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只要有我韦菀在,便定要你生不如死!”     如蘅拾起帕子捂嘴轻笑,微一抬眸,瞧着俏嫩极了:“那妹妹便好生等着。”     话刚说毕,如蘅已然捻裙起身,看也不看韦菀便朝外去,待到门口处却是微微一顿,唇瓣一勾:“只不知过几日姐姐回府待嫁,韦太傅瞧着姐姐如今的模样,是喜事怒呢?”     小娘子话刚说完,便捻裙去了,而坐在床上的韦菀却是猛地一震,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是啊,父亲心心念念是想让她想方设法嫁与太子做正妃,如今她却是做了五皇子的侧妃,还坏了名声,只怕此刻父亲已经气急败坏了吧。     韦菀倏然哧而一笑,自嘲一般靠在床柱上,微微阖眼,不需想,她便知道回府的景象,只怕在抬去五皇子府之前,她得在府里阴冷可怖的自省堂生生跪个几天几夜吧,父亲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办坏了事,便是弃子,便是不中用。     屋内一片死寂,过了许久,韦菀缓缓睁开眸子,唇瓣冷冷一勾,既然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她便没什么输不起的了,侧妃又如何?     她照样要让如今看她笑话的人生生被她踩在脚下,更要让佟如蘅与她一同下地狱!她绝不会认命,做一颗无能的弃子,她会慢慢等,等到有一天,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她脚下仰视她!(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赐婚 - 御嫡 - 若相姒     (如蘅终于也是要嫁人了,亲们要是对揭晓的男主满意的话就多多打赏订阅,评论吧)     老话都说,百姓家里疼幺儿,可要搁在京城高门大户里,不消说,自然嫡子最尊,长子次之,这要是算到皇帝的家事儿里,照样说得通,如今太子齐毓既是嫡子,又是长子,那在皇帝眼里自然宝贝的跟金疙瘩一样,一甩眼看去,如今老三,老四,老五都赐了婚,开衙建府了,这太子反倒是宫苑空空,连个掌家的小娘子都没有。     为了给皇帝接儿媳妇儿,如今户部和内务府忙的跟什么,一边儿筹建四皇子府,那边儿还得麻利儿地休整五皇子府。     可事情就是这般,你一旦闲了,嘿!那就是闲的找也找不出事儿来,可若是忙起来,那便是一件儿接着一件儿。     这不!今儿起了个大早,人人都还迷蒙着眼,醒着神儿,皇帝却是精神大好,一道亲笔圣旨传到坤宁宫,愣是像在一个寂静山谷里丢了好大一串儿鞭炮,炸得人七零八落的。     那会子佟皇后正坐在妆台前,槿言刚上好了端端儿的妆,小娘子刚从台上的钗盒里取了一支赤金镂空雕凤嵌珠簪子,眼瞧着小娘子俏嫩嫩的,一抬手要为佟皇后插进鬓边,却是骤然听得外面哄然的声音。     佟皇后微一皱眉,偏头一瞧,饶是那般端重沉稳的人,也是一愣,瞧着眼前的排场,莫说是小娘子了,整个坤宁宫都要轰动了。     只瞧着苏培全身着深紫锦服,搭着拂尘。挺直了背恭恭敬敬走了进来,身后更是悉悉索索跟了两行的内监,两行的宫女儿。     一大早上的,这是闹那样?佟皇后眉轻挑,瞥了眼苏培全,只瞧苏培全那神清气爽的脸色,就跟一出门捡了个滚烫烫的金元宝一样。喜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佟皇后不紧不慢地转身端坐在那儿。小娘子规规矩矩的退在一边儿,一如既往的顺眉敛目。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安阳郡主请安。”     苏培全直直儿走过来。啪啪一甩袖跪下去,复又微微抬头,嘴边儿是掩不住的笑意:“奴才再给皇后娘娘道喜,给安阳郡主道喜。”     佟皇后唇瓣一勾。瞥了眼苏培全身后这浩浩荡荡的排场,倒是不紧不慢道:“这一大早上的。你又是道的什么喜?”     苏培全嘿嘿一笑,伸手从袖拢里抽出了一封明黄的圣旨轴子:“皇后娘娘,圣上有旨。”     佟皇后微瞥了眼槿言,槿言忙扶了佟皇后起身。小娘子随着佟皇后微微上前几步。     “安阳郡主接旨!”     苏培全猛地嗓子一嚎,倒是把小娘子惊得一震,得!一大早的。真跟吊嗓子的一样,震的小娘子耳边都有些嗡嗡的。     眼瞧着佟皇后已然微微蹲身。小娘子自然直直儿跪了下去:“三娘接旨。”     苏培全笑眼瞥了眼眼前的小娘子,再一瞧圣旨,喜滋滋儿宣道起了旨来,等苏培全一气呵成,撩着嗓子读完了,整个坤宁宫也安静了。     要怎么说?说是惊,也不算惊,原是意料之内的事儿,可若说是不惊,偏偏这会子佟皇后心里觉得空落落的,而一旁的小娘子呢?放在身前的手微微捏了捏,只觉得还有些懵。     总而言之,在那圣旨上一堆溢美之词下只有一个意思,将安阳郡主指婚与太子,择日大婚。     到底是经历了风雨,端的住的人,佟皇后渐渐回过神来,瞥眼身旁微微有些迷蒙眼的小娘子,终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三娘,还不谢恩。”     佟皇后一声温言软语,小娘子总算是回过神来,静静的跪在宫砖地儿上糯糯道:“三娘谢圣上隆恩。”     小娘子额头轻轻儿碰到宫砖上,柔柔的刘海儿垂下,只觉得额前一丝冰凉浸过,可小娘子的心,此刻却是暖暖的,就像是寒冬腊月里捂了个银丝炭炉子,手心儿都是温热的。     佟皇后看着等下俏嫩嫩的小娘子,骤然有些红了眼睛,是啊,世人都说,养个小娘子不容易,眼瞧着一点儿一点儿在自个儿眼下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一转眼儿,却是要硬生生交给旁的人。     这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刚下了萝卜种,日日里顶着日头浇水施肥除草的,眼瞧着萝卜水灵灵的了,却是一转眼被过路的人给拔得连棵叶子都不剩。     苏培全又是领着浩浩荡荡的人道了喜,领了赏,便喜滋滋儿回去复命了,一拨去了又来一拨,折腾了一日,直到入了夜,掌了灯,宫人尽退,诺大的宫殿只剩下佟皇后,槿言,还有小娘子时,却是分外的暖人。     佟皇后柔柔儿将小娘子揽在怀中,细细儿打量了许久,小娘子终究是长大了,与第一次进宫时大不一样了,眉眼长开了,瞧着也温敛了,却是越发像她了。     瞧到佟皇后定定打量自个儿,小娘子终究还是脸红了,微微抿首不好意思搭声儿,佟皇后瞧了,眯眼笑了,轻轻抚着小娘子柔顺的髻儿道:“翻了年,三娘也该十五及笄了,这日子禁不起过,小娘子进宫仿佛还是昨儿的事儿,没想到如今也要嫁人了。”     槿言在一旁眯眼笑道:“说起来,咱们姑娘也不算大,如今和嘉公主都还未着急,终究啊,皇上是急着太子爷了。”     佟皇后凝眼一笑,是啊,眼瞧着老三媳妇刚生了个闺女儿,这老四媳妇就紧锣密鼓的被诊出三个月的身孕,皇帝究竟是坐不住了,对他而言,长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嫡孙才对。     佟皇后瞥了眼红着脸默不作声的小娘子,唇瓣勾着暖意道:“管他谁急,左右咱们不急,我瞧着,怎么着也得将小娘子再留这半年。等到腊月里十五及笄了,翻了年头,天儿也回暖了,桃花也开了,这才是正正经经八抬大轿的好日子。”     槿言听了,打趣的看向小娘子,佟皇后倒也是凑了热闹。唇角一勾问着怀里的小娘子:“三娘觉得如何?”     谁知那小娘子就是软软的海绵。语气柔柔的,声音糯糯的:“三娘都听姑母的。”     佟皇后听了,眉眼一勾。得!只怕毓德宫可是该郁闷了,眼瞧着好不容易等来了圣旨,却又要生生等半年了。     佟皇后是出了名的端的住,坐得稳。也是出了名的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人敛着凤裙步步生风的去了皇帝那儿。温言儿几声,把皇帝说的一愣一愣的,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这事儿就这么拍定了。     太子与安阳郡主的大婚日子定在开春。三月十六,钦天监在佟皇后直盯盯的眼神下算摸了几日算出来的极好日子,如蘅倒是不懂。左右说的是什么宜嫁娶,宜迁居。什么鸾凤还巢的好日子,总之就一个字,好!两个字吉祥!     都说只要沾了侯门两个字儿,那再简单的事情被那繁琐的规矩礼仪一拘就变得麻烦了,可若是沾上了皇家两个字儿,那就更不消说了。     太子大婚,搁在皇帝眼中是大事儿,搁在朝上朝下是大事儿,若是搁在百姓眼中那就得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儿,自然不能等闲待之,可搁在佟皇后眼里,什么都没有自家小娘子出嫁重要。     一帝一后都搁在眼里,放在心里的结果就是,光凭预计,如蘅便能在脑海中浮现出比前一世场面更盛大更繁华的婚礼。     前一世因为崔氏早逝,小娘子长在佟皇后身边,因而是从坤宁宫出的嫁,而这一次呢?佟皇后的意思,皇帝下的恩典,小娘子仍旧从坤宁宫出嫁,而佟老太君,靖国夫人皆恩准入坤宁宫观礼。     接到旨意时,小娘子终究是心微微一颤,前一世只有佟皇后送她进了四皇子府,而这一世,却是老祖宗,佟皇后,母亲一同送她到齐毓身边,一切都变了,结局或许就不一样了吧。     小娘子骤然想到那抹温然的身影,温热的怀抱,小脸儿微微一颔,却是抿着再温柔不过的笑意。     内务府紧锣密鼓地的准备修饰大婚宫殿,采办大婚的各色物事,那内务府总管汪进忠愣是日日朝坤宁宫跑断了腿儿。     甭说旁人,咱们只瞧事内人,齐毓一瞥着这阵势,得!起初他还郁闷得再等小娘子半年,如今一瞧朝上朝下筹备婚礼的架势,他却是庆幸,幸得早早定了三月十六,否则就朝这筹备的劲儿,那婚礼指不定得拖到明年年底去了。     因着太子与皇子不同,皇子一旦大婚,皆要搬至宫外,正式开衙建府,所以这又是选府址,又是新修,再入了各色家具,又得折腾许久,如此瞧来太子大婚倒是要轻松些,大婚前与大婚后都住在宫里,因而这毓德宫便成了大婚的地儿,如此虽省了些麻烦,但终究还是要将宫殿翻修。     如此这内务府一领旨,麻利儿派人日日还得去毓德宫忙活,耳边儿天天听着叮叮当当的声儿,别说,那齐毓听着就是心里舒畅,遥想着日后要同小娘子在这儿过起自个儿的小日子,也是上足了心,见天儿吃饭睡觉都不忘拿了那翻修图瞧着,今儿改这儿,明儿改那儿,还时不时要何德去小娘子那请示,何德屁颠屁颠儿两边跑,可终究一来一去,说的不过是这园子该种什么树,养什么花儿,那屋里该摆什么瓶子,汝窑的还是定窑的,双耳的还是耸肩的。     何德瞧着自家主子这劲儿也不禁咋舌,可佟皇后瞧了,却是眯了眼的高兴,是啊,还没过门,便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听小娘子的,这门可是进对了。     孰不知小娘子却是个散淡的性儿,终究还没过门就疼媳妇儿,如此筹备的事儿齐毓大包大揽的全揽在自个儿身上,终归一句话,管他外人怎么瞧,媳妇儿是我的,我就这么宠,瞧不过眼呐?您自个儿背过身别瞧就是了。     一个婚礼,齐毓忙的是热火朝天,而小娘子呢?虽也不算优哉游哉,但也算的是享福命的了,左右一个佟皇后,一个齐毓,筹备的事儿都给揽完了,剩给她的,不过是配合内务府广储司下的绣作和针线房量个尺寸,试试织造赶着奉上来的料子。     虽说只是试个衣服,却也是折腾人,此次苏州,江宁和杭州三织造皆奉了顶好的缎子送到坤宁宫,日日里小娘子都要挺着个身子,跟那活皮影儿一样,让抬手就得抬手,让抬头就得抬头,再好的缎子,一连瞧个几天几夜,又全是大红大紫的喜庆眼色,那也得瞧腻味了。     好不容易瞧见匹简单花纹的,小娘子刚一上了手,却愣是被佟皇后一个眼神定回去,然后就听着佟皇后不紧不慢的长谈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娘子,穿那般素净如何能行,日后嫁了人不能像从前那般了,到底是要掌家的人,又是太子妃,怎么着也得端的住样子,穿太素太雅了,拿不住架子,就得被底下人看轻了,宫里是拜高踩低惯了的,到时候关起门来过自个儿的日子,我就是想帮,也是鞭长莫及的,可不能马虎了。”     这一番好言好语,小娘子能怎么办?自然是糯糯的点头,孰不知这些个话佟皇后却已是说了好些遍,一旁的槿言瞧着小娘子耷个脑袋,诺诺的样子,再瞥眼佟皇后一副要把小娘子百炼成钢的模样,愣是憋笑憋得肝儿生疼。(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表白心意 - 御嫡 - 若相姒     (本来想作两章发,姒姒一咬牙一跺脚,一章发了,让亲们看的爽快点,瞬间没存稿了,看在姒姒破釜沉舟的决心下,求亲们狠狠的订阅吧~)     一阵秋雨一阵凉,天边儿团团的沉云密雾裹挟了许久,氤氲了几日,终究一个受不住,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连着串儿的水珠儿滴滴答答落在琉璃金瓦上,顺着瓦楞檐子凝成一股儿,吱溜一声便直直儿落在屋檐廊下,窗外是细细索索雨打芭蕉的声音,小宫女儿们都站在廊下,手搭在身前,小脸儿微微仰着,眉眼倒有几分笑意。     喜气事儿就是这般,即使与你八竿子打不着,却是让人莫名的喜庆,自打小娘子的婚事定了后,整个坤宁宫都跟过年庆一般,喜滋滋儿的。     坤宁宫内已是升了暖炉,掺和着淡淡的苏合香,倒是让人闻之神清气爽,佟皇后软软儿靠在东窗的暖炕上,手里正拿着一本册子细细儿瞧着,唇瓣却是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槿言偷偷瞥了眼佟皇后那眼神儿,不消说,两个字,满意!     是啊,毓德宫那位到底是太子,自个儿娶媳妇儿,倒是事事来跟佟皇后商量,更何况人是事事周到,处处全面,你若想到一,他就能顺着拟出十来,你说叫人佟皇后如何不高兴?不安心?     槿言瞥眼瞧向炕桌的另一旁,小娘子穿着雪青莲纹窄袖襦裙,舒袖边儿拿银丝线压着一圈儿淡淡的竹叶边儿,虽是素色,外面再搭一件儿靠色盘锦镶花的斜襟褙子,瞧着那缎面儿上一团团淡淡的粉底镶紫的山茶。倒是既增色许多又不显得累赘。     小娘子乖乖巧巧的盘腿坐在那儿,微微垂着下颌,手边儿是绣花篓子,里面搁着各色的丝线,小娘子素手理了理,穿针引线,便一针一角的绣起锦缎枕面儿来。     虽说是高门大户。可出嫁的小娘子亲手缝制一套喜庆枕面和被褥却是实打实的规矩。这便是为何再尊贵的闺门女儿,那女红却是不能落下的缘故。     槿言瞥了眼小娘子,瞧面色倒是不紧不慢。倒也是,眼瞧着还有四个月的模样,也不急这一时。     佟皇后微微合了点册页,瞥眸瞧向身旁的小娘子。唇瓣微勾:“到底是小娘子年轻,如今若叫我去理那一篓子丝线。只怕得寻老太太用的那西洋眼镜了,三娘倒是吧嗒吧嗒几下,眨眼就理好了,若这样的架势。只怕离正经婚期还有一两个月,那一套劳什子都早做好干等着了。”     槿言禁不住“噗嗤”一声,憋不住的笑眸瞥向小娘子。小娘子呢?明明手里飞针走线的极快,却是愣生生给梗在那儿。得!佟皇后这话儿明里暗里都是在打趣她恨嫁,急不咧咧的,若是再听不出,那她可真真儿是个棒槌。     “先苦后甜,三娘只是想早早儿赶完,后面就不紧绷绷的了。”     小娘子头略低了低,嗫嚅了两句,微微一抬眸却是瞧着佟皇后已是靠在软枕上继续看那本册子,可眼角却是憋不住的笑意。小娘子嘴角一滞,罢了,左右在佟皇后眼里,她已经是恨不得明儿就立马扯块儿红布子搭脑袋上,巴巴儿跑去毓德宫赖着不出来的模样了,这会子越说,反倒越描越黑。     眼瞧着小娘子郁闷的垂头继续手里头的针线,默不作声,可明显了,那手头的动作却是比方才慢了许多。     到底是小娘子,脸皮儿薄啊。     佟皇后内里暗笑了一句,却是继续瞧那毓德宫赶早儿送来的筹备册子,倒真真儿是全面,佟皇后瞧得起兴,小娘子绣活计绣久了眼也终究乏了,索性将手头东西朝编织篓子一丢,伸手端了炕桌上那小碗桂圆儿甜汤,递到嘴边儿抿了一口,一瞧佟皇后眉也不皱的看那册子,便也不出声儿,微微一转眸,却是从支起的窗柩瞧到庭前那株西府海棠,雨一淋,倒是愈发嫩粉了,想来是昨夜起了风,倒是打了些儿花枝下来,坠了一地的花瓣儿。     小娘子正看得出神,却是骤然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佟皇后倒不是没听到,只不过做了样子没管罢了,小娘子转眸瞧过去,却是素纨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默默瞥了眼垂头入神的佟皇后,再一对上小娘子探询的眸子,微微一顿,终究小心敛着步子走过来。     “姑娘,太子爷邀姑娘去浮碧亭见面。”     素纨的话温温儿的,柔柔的,凑在小娘子耳边,温热的气息洒过来,却是让小娘子微一懵,几乎做贼心虚一般瞥了眼身旁没有动静的佟皇后,等等!为什么她要做贼心虚?小娘子琢磨了许久,终究没琢磨出来。     小娘子两手合着,时不时摩挲两下,怎么说呢?瞧着面儿上是沉沉静静的,可那心里却是微微泛起一丝波澜。     踌躇了许久,佟皇后许久不发话,也不知究竟是听着了还是没听着,眼瞧着小娘子憋得一张小脸儿都通红了,终究一咬牙,一跺脚,刚一抬头正要说话。     “槿言,几时了?”     佟皇后骤然淡淡抬眸一问,却是把小娘子生生梗在那儿,槿言在一旁瞧着呆呆愣愣的小娘子,终究是极力憋住了笑意道:“未时了。”     佟皇后对身旁梗在那儿的小娘子恍若未觉一般,倒是微微点了点颌,不慌不忙的捂着绢子打了个呵欠道:“别说,这年纪一上去,瞧个东西就犯瞌睡,这午睡的习惯,可见是改不了了。”     佟皇后一边儿说着,一边下炕搭了槿言的手,眼瞧着朝寝殿走,却还颇为正经道:“嗯,我看,以后咱们也得多规劝规劝圣上,别没昼没夜的批折子,我瞧着,多休息些,劳逸结合才是对的。”     槿言在一旁死憋住笑意正经的点头称是。眼瞧着佟皇后的裙袂消失在里屋门口,小娘子却是嘴角一滞,佟皇后方才那话说的是真正经啊,可谁都知道,佟皇后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风风火火从没有闹累的时候,午睡对于佟皇后这般铜墙铁打的性子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浪费。什么时候坤宁宫变成佟皇后口中说的,这午睡都成了习惯了?     瑶影在一旁瞧了,终究一个忍不住凑上来打趣道:“得。皇后娘娘都明里暗里给姑娘放水了,姑娘还不去应约,眼瞧着外面雨也不小,太子爷再在那浮碧亭多等一会子。姑娘可不得心疼大半月去?”     小娘子收回目光,回头瞥了眼满眼笑意的瑶影。终究装了个正经,颇为正色道:“身体是自个儿的,要我心疼做什么?”     话虽是这么说,可眼瞧着小娘子那两条小腿儿跟生了风一样。巴巴儿从贴心的素纨手中接过素青竹柄油纸伞,便急不慌慌的朝外面儿奔。瑶影从后面瞧着那样子,只觉得小娘子脚下都快踩两个风火轮儿了。终究一个憋不住,笑的肚子都抽抽疼了。     可见有时候。这嘴硬最是磨人。     小娘子手里捻着帕子,心里却是越捻越乱,说不上为什么,这眼瞧着离浮碧亭越近,小娘子就越有些矛盾,一边儿是想着快快儿见到那个人,可一边儿却又想这间隙的路程在长一点儿,再长一点儿。     素纨小心撑着那把素青的竹柄油纸伞,微微瞥了眼默默低着头不说话的小娘子,终究瞥了眼远处儿朦朦云雾里的亭檐,唇瓣微勾:“太子爷也没个道理,挑了个蒙蒙雨的时候也罢了,还选了这浮碧亭,又不是大夏日里还能赏这一池的并蒂莲,如今瞧着水面儿光秃秃一片儿,倒是失了色。”     小娘子微一愣,缓缓抬眸瞥向平静的池面,细雨如丝,清清浅浅的落在池面,荡起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的确,一汪碧波池里光秃秃的,一如那一夜,对着满池颓败的荷花,却丝毫不觉冷清孤寂,反而又几许暖意,谁又知道,那是因了什么。     “姑娘。”     身旁素纨骤然的软语,小娘子微一转头,却是瞧到朦朦雨雾里,一抹玉色的锦衫隐隐立在那亭前,心里骤然一抖,小娘子却是心跳急了几分。     “到了。”素纨微抿笑意。     小娘子犹在踌躇,素纨却是已然将伞柄交到小娘子手中,自个儿撑了一把,极为识趣地退了。     她不动,他也不动,就这么,一池,一亭,两人,像极了一副烟雨泼墨图,他若是天青,便会视她为那一抹柔柔儿的烟雨,就是等这一辈子又如何。     终究,如蘅撑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抬手捻着衣裙,拂花度柳而去,直到离他三步之遥,小娘子顿了步子,撑着伞又没了继续朝前的意思,却是默不作声地低头,瞥着自个儿脚边而那一抹碧色青苔,嗯,你说明明秋日里了,怎么这青苔还是绿的?     小娘子心里跟猫挠一样,却是不停地让自个儿琢磨这青苔,而齐毓呢?静静的立在那儿,颇有些好笑的看着那一步三磨蹭的小娘子,不得不说,还是有点气败,好歹也是自个儿未过门的媳妇儿,怎么瞧着自个儿跟瞧着洪水猛兽一样,恨不得一步三退的好?     得!总结出来一句话,这小娘子欠调、教,话虽是这样说,可他舍得调、教吗?     等了许久不见小娘子动静,终究,媳妇儿不动,他动!这才是硬道理。     “你也不肯替我撑伞?”     骤然的一声,如蘅微一愣,抬头瞧去,却是嘴角一滞,瞥眼齐毓手中的那柄绸伞,颇为给面子的来一句:“你……太子爷手上那是什么?”     嘿!小娘子倒是会梗他了。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齐毓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手上的那柄伞,倒是唇瓣一勾,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一个随手,好好地儿一把西湖绸伞就那样随性的被撂在脚边儿。     小娘子嘴一僵,他倒是从善如流的紧。     眼瞧着小娘子还不动,齐毓微一踱步,却是从亭下走出来,眼瞧着肩上刚落了湿意,便已有一把素青的竹柄伞撑在自己身前。齐毓唇瓣微勾,瞥眼瞧去,小娘子到底是身量不足,愣是踮着脚尖儿,伸直了手将伞撑着,瞧的齐毓心里早已喜开了。     轻轻一声儿,齐毓已将小娘子手中的伞夺了过去。好整以暇的瞥着小娘子。如蘅脸一热,垂下头,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绞着。嘴里却是跟个小老太太一般嗫嚅唠叨:“堂堂的太子,还惦记旁人的伞,我瞧那西湖绸伞都能换我这三把了。”     齐毓胸腔一滞,只觉得憋不住的笑意。其实他很想凑过身儿,在小娘子面前温温儿回一句。其实我惦记的不是伞,是你。     “从今以后,我只想同你撑一把伞。”     身前的人倏然靠近了一些,在狭小的伞撑下。如蘅只觉得脸几乎要贴在他胸前掐着银线云纹的衣衫上,鼻尖是淡淡的杜衡香,不同于齐祯身上那抹沉香的温敛。却是让人说不出的安心。     “我送与你的簪子,怎么从未见你戴过。”     温而稳的声音打断了如蘅的思路。小娘子头又略微低了低,声音软软糯糯的:“太贵重了,三娘不敢戴。”     齐毓微一挑眉,唇瓣勾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再贵重,也比不得媳妇儿重要。”     眼前的小娘子身形一僵,手上绞的更紧了,不得不说,还是有点被轰着了,如蘅原以为眼前的人永远都是那副温然的模样,却没想到……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像落了虎口的羊。     “今日我就想瞧你戴那芍药簪子的模样,你既是没戴,可是搁在玉粹轩了?我随你去取。”     说着眼前的人已然提步要走,却见着小娘子急急道:“我带了。”     齐毓微一瞥首,唇瓣微扬,只瞧着小娘子温温吞吞的从小小的袖拢里取出一块儿包着的丝帕,素手慢慢打开,却是那枚温润的羊脂白子玉簪。     “你日日都把它带在身上的?”齐毓挑着笑眸瞥着小娘子。     小娘子垂下的小脸儿微微一红,却是嘴硬的嗫嚅道:“没有。”     话刚说完,却是被齐毓抬手轻轻弹了额头:“说谎都不像。”     小娘子脸更是一红,正要挣着脖子说话,齐毓已然一个抬手将那支簪子插进了小娘子柔柔的发间。     如蘅微微一顿,手缓缓抚向那支簪子,触手一丝如水的冰凉。     “这是母后曾经最喜欢的簪子,母后喜欢芙蓉,父皇便让巧匠细细雕琢了半月,一块儿完完整整的羊脂白玉,雕了数支,父皇却独独只挑了这支最惟妙的。”     小娘子缓缓一滞,齐毓温柔的眸子垂下:“母后去的时候,生前所喜之物尽被父皇付之一炬,就连那满宫的芙蓉也悉数被移去,只有这簪子,却是被留在父皇身边,待我行冠礼时将它给了我。”     瞥到眼前温顺的小娘子,齐毓暖暖唤了一句:“三娘。”     如蘅一抬眸,正对上齐毓温柔的眸子,此刻在这一把素青伞下,小娘子就这样立在齐毓身前,只需一伸手,便能轻巧的揽进怀中。     如蘅深深感觉到自个儿的心就跟打鼓一样,“扑腾扑腾”跳个不停,手中越发有些显得局促。     “我想娶你。”     小娘子手中一僵,眼前的人定定看着自己,眸子明朗的就像那夜的荷灯。     “不是因为那一纸圣意,不是因为靖国府,也不是因为冠勇侯,只因为,我喜欢你。”     小娘子纠缠了许久的手骤然一松,顿时觉得池边的凉风携着雨意钻进手心儿,一丝一丝的冰凉。     齐毓薄薄的唇瓣微勾,话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却是软和极了:“第一次见你,火红的鹤氅裹着小小的身子,立在扬扬的白雪影子里,瞧着娇俏似一般家的小娘子,可说起话来……”     眼前的人笑意渐深,却是让小娘子陷入御花园的初见,想着自个儿挣着脖子不让理的模样,也不禁不好意思地垂下颌,默不作声。     “那夜宫宴上,看着五弟刻意刁难,你就那样单单站在那儿,不说话,不卑不亢,倔强不屈,反倒让人心也软了几分,还有锦歌楼,还有那夜的荷灯……”     齐毓凝回追忆的眸子。瞥向眼前的小娘子:“不论是何时,和你在一起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纱,隐隐看的清,却又拂不开。”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但我知道,这份感觉无关于任何人。任何事。”     小娘子的头紧紧埋在胸前。手里却是紧紧攥着绢子,他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顾忌,知道她的踌躇,知道她一直害怕的是什么。     如蘅倏然紧紧闭上眸子,身子却是止不住地颤抖。是的,自重生后。她要顾虑的太多,因为当一个人死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活的肆意潇洒,因为害怕。所以顾头顾脚,自打再一次睁眼,她就从未想过再一次嫁入皇家。对于她来说,这里就像是一座坟墓。冰冷阴暗的坟墓,让她一辈子的活都变成了死。     感觉到小娘子在颤抖,齐毓微微一惊,有些慌了起来,想要去揽,手却悬在那里,久久放不下去。     小娘子久久的沉默,齐毓的眸子渐渐黯然了下来,终是垂下了手:“终究,你对我还是无意的,对吗?一如那夜的元宵,那盏花灯被你转手赠与旁人。”     齐毓哧然一笑,自嘲,黯然,抑或是都有吧,眼瞧着眼前的人将手中的伞交予自己,却是缓缓欲走。     如蘅终究心里一沉,竟顾不得男女礼矩,急忙拽住那飘然欲去的衣袖,感觉到那人顿了步子,转头凝着自己,小娘子嗫嗫嚅嚅憋了许久,愣是憋的脸都通红了,跟那三十晚上的灯笼一样,红彤彤能照亮一条街,才模模糊糊说了一句:“我……我也喜欢你。”     齐毓眸子骤然一亮,面色骤然化开了沉云,却是喜从心来,竟有些抑制不住了,急忙双手揽住小娘子娇瘦的肩膀:“你方才说什么?”     小娘子终是脸皮儿薄,深深埋下头不肯再说话,齐毓唇瓣勾起难掩的笑意,却是不忘促狭道:“从前你待我与其他人都一样,发乎于情,止于礼,再有那一夜我巴巴儿将花灯送到你面前,你却是给了那韦氏,我便觉得,可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了。”     齐毓挑眸等了许久,却不见小娘子挣着脖子回话,抑或是脸皮儿更红的垂下去,过了许久,小娘子却是微微阖眼,终究抑制不住,“啪嗒”一声落下泪来。     齐毓还没应过神来,却只见小娘子手中攥着帕子,声音略带喑哑:“母亲情深了一辈子,委曲求全了一辈子,到头来,换来的是人前的风光,人后的悲凉,人人只当皇后娘娘得尽旁人几世也修不来的好,荣耀的后位,圣上的信任,母仪天下的尊贵,却独独看不到这几十年来的情意,终究抵不过猜忌。”     还有前一世她与齐祯,她以为的幸福,却在靖国府灭门那日,被践踏的连灰都不扬一下。     小娘子头垂的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喑哑:“我害怕,害怕终有一日我们也会被这皇宫磨的没有当初的样子,日日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是满心的算计,猜疑,与其终有一天会变成这副模样,我便宁愿没有开始,那样就能留下最初的样子。”     齐毓眸子紧紧凝着眼前的小娘子,终究眸中一软,微不可闻的喟叹一声,缓缓靠近,将小娘子轻轻揽进自己的怀中,温柔的抚着小娘子软软的发丝:“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娘子柔柔靠在齐毓的怀里,伏在他的胸前却是哭的越发不能自抑,齐毓柔柔抚着小娘子的发髻:“三娘,相信我,我们不会有那一天,永远不会。”     “从前你承受了太多,以后,我只想你站在我身后,一切,都有我。”     一切,都有我。     短短的几个字,却是太重太重的承诺,小娘子双手紧紧攥着齐毓胸前的衣襟,哭的那叫一个荡气回肠,仿佛都能听到远远儿的回声了。     不需想,齐毓都能想象到此刻自个儿身上这身儿衣服的惨状,但他却唇瓣一勾,暖暖的围住小娘子,一个字儿,值!一件儿衣服算什么,如今他才算真的安了心,当父皇下了赐婚旨意的时候他还有些忐忑,是的,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不安的时候,但如今一切的不安都化开在小娘子的哭嚎声里了,他知道,如今,这媳妇儿绝对是自己的了,妥妥地!(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大婚(上) - 御嫡 - 若相姒     (下一章该是洞房了~温情戏码,希望亲们多多收藏,多多订阅打赏)     三月十六日一大早,那早起的鸡都还没来得及打鸣儿,素纨便已带着浩浩荡荡的人进了小娘子的暖橱,打起连珠帐,将尚在熟睡中的小娘子一把捞起来,小娘子犹睡眼朦胧的坐在床沿儿边醒神,待缓缓睁开半眯不迷的眸子,透过那层层的粉纱帐儿,却是瞧到了满屋子的人,乌压压的立在那儿预备伺候着了。     得!小娘子就是再大的瞌睡也给吓醒了,焚香,沐浴,都是京陵娘子出嫁的老规矩了,小娘子刚一出浴,便又被簇拥着浩浩荡荡的去更衣装扮,怎么说呢?如蘅总觉得这不像是在出嫁,这火急火燎,风风火火的样子,倒像是穆桂英披上战袍挂帅撸胳膊耍长枪的模样。     小娘子暗自啐了自个儿一口,好好地喜庆日子倒是被自个儿想的越发胡诌了,若是让佟皇后和齐毓晓得了,指不定怎么白眼嫌弃她了。     不说齐毓,只佟皇后,定是一个睨眼,就你这小胳膊小细腿儿,那枪,拿的动么?还是乖乖嫁人生个小子实在。     素纨她们都喜滋滋儿的紧赶着吉时,哪里知自家的姑娘却是不慢不急,在这般日子里都能正大光明的发呆走神去了。     待进了里屋,小娘子脚步一顿,却是有些失神,是的,旁的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那一抹乍眼的红,红的鲜亮,红的喜庆。     黑漆嵌螺钿花卉纹楠木施上,一件逶迤曳地的大红喜服利利落落挂在那儿。怎么说,就像是遥遥大漠里最烈的火焰,火红的几欲妖娆,夺目。恍然间就像隔了层什么,说不出得朦胧,暖人。     这件喜服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宫里的规矩拘着。皆是按着古有太子妃吉服定例而来。密密集集的掐丝金线刺绣,大红的褙子,大红的喜裙。就连裙带也是鲜艳的红,有那么一刻,如蘅只觉得眼前都被一团团鲜亮的红包围了。     凤纹牡丹,不同于前世那一件鸾纹石榴。小娘子眼里骤然有些热热的,重生后。没有一刻是安心的,而这一刻,她却是实实儿的安下心来,因为她知道。她将会穿着这件明亮火红的嫁衣,去牵着那个人的手,或平静如水或跌宕起伏的过一辈子。但不论是富贵还是患难,他们都会携手与共。这一点,她很坚信。     宫里的规矩繁琐,就如同这老定例里的吉服,里三层的外三层,直到最后,小娘子已经不知道自个儿被裹了几层,小娘子此刻只能庆幸,还是佟皇后明智,若是选在腊月里行大婚,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纱裙薄衣若是换成了棉裙冬衣,那她还不实打实的被裹成个薄皮多馅儿的大包子?     直至披上最后一层霞帔,内务府派来的女官亲自弯腰替小娘子系上了飘然的裙带,这更衣的行程总算是结束了,小娘子也终能舒一口气。     是的,皇家规矩多,更何况小娘子如今是以一国太子妃的身份出嫁,自然要内务府专门选派有经验的女官来替小娘子行沐浴,更衣,梳妆之礼。的确,若是让素纨她们这些从未经过大婚的小丫头来,指不定得慌成什么似地,顾着这头便顾不上那头了。     “太子妃,该移驾去坤宁宫了。”     眼前眉眼柔顺的女官双手微微搭在前面儿,柔着声儿提醒了一句,如蘅这才微一颌首,将手自然而然搭了上去,瞧着是端的样子,手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拽着下裙略有些艰难地朝外去。     没错!是拽,就凭着这一层又一层曳地的裙尾,她若不拽只怕走一步都得被绊出三条街去,更何况后面还有好几个女官小心翼翼替她不高不低的拖着,否则她还不知道拽得住拽不住。     若是让齐毓瞧到她现在这副台面光鲜,台下狼狈的模样,指不定该怎么打趣了,小娘子嘴角一滞,绝对不能让他晓得,否则日后过起自个儿的小日子,还怎么掌着主战权。小娘子唇角勾起那一刻,却又骤然有些迷糊,为什么她觉得自个儿越来越像佟皇后了。     小娘子一出了闺阁,入了坤宁宫内殿,得!这才明白什么叫乌压压的一片,只感觉连屋里都暖烘烘了许多。佟皇后端坐在上面,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老祖宗,母亲,二婶薛氏依次下来,看到崔氏那一刻,小娘子究竟心下激动,心里都略微有些颤颤的,因着喜庆日子,小娘子再激动不已,终是忍着没有落了泪,一一看过去,芜姐姐,已然嫁做人妇的荇姐姐,还有各宫嫔妃,和嘉,安王妃,安郡王妃姚堇容,还有姚堇容的母亲周氏,眼前太多太多的人,相识的,不相识的,热热闹闹立了一屋子。     小娘子在这满当当一屋子人的瞩目下,终究是不好意地的撇下头红着脸不说话。     “好了,替太子妃梳妆绾发吧。”     终是佟皇后唇瓣一勾,率先发话,女官们便微一颌首,引着小娘子前去里屋梳妆,而一众的命妇女眷自然是簇拥而去,热闹,终是人人都喜看的。     “这是云姑姑,是内务府掌仪司下描嫁娘装的巧手,臣妾听闻,从前皇后娘娘入宫大婚,便是云姑姑所描的?”     王嘉妃笑颜姣好,在一旁抿而一笑看向佟皇后,小娘子透过镜子瞧去,身旁站着一位着赭色品服的女官,瞧端稳内敛的模样,再一听王嘉妃的话,想也是宫里的老人了。     佟皇后满意地瞥向云姑姑,唇瓣微勾:“从前你替本宫描妆时,本宫瞧着倒与自个儿一般大,还担心描不出好样子,谁想最后一收笔,倒是先把我自个儿给惊住了。”     云姑姑微一抬首,笑而抿首:“皇后娘娘谬赞了。”     “如今由你替三娘描妆,想来是缘分了,一切都托付你了。”佟皇后笑眼瞧向云姑姑。     云姑姑微一颌首:“是。奴婢必当全力。”     话一说完,云姑姑便转过身来,不紧不慢的散开小娘子柔柔的发髻,向镜中娇俏的小娘子微一抿笑:“因着凤冠沉,奴婢一会子替太子妃绾发时,只怕手要重些,还望太子妃忍一会子。”     小娘子微一愣。瞥到佟皇后似是而非的笑。有些疑惑,反应了半刻才微微点头,话虽是提前说好了。可真到了下手的时候,小娘子才实打实认识了什么叫手重!     有那么一刻,如蘅几乎以为自个儿的半搭子头发都要被隐隐扯下来,不得不说。小娘子是真被绾头发绾的眼泪水都要蹦出来了,愣是咬牙忍了许久。总算是盘好了头发,远远儿瞧着小娘子仍旧是端端的坐在那儿,波澜不惊的,可只有小娘子知道方才是经历了怎样一场劫……     小娘子正默默苦着脸。却见安王妃缓缓移步过来,瞥着自个儿笑道:“依臣妾瞧,小娘子眉目生的好的很。这开面想来也不会太辛苦。”     听到“开面”两个字,小娘子半边儿身子都生生绷住了。未出阁的小娘子许是不知道,可她这个嫁过一世的却是知道,那开面是个什么活计,想着前世开面那厉生生的绞着疼,只怕相比方才绾发都只是饭前小菜了。     为什么她越发觉得嫁个人像打仗了。     开面是小娘子出嫁的老习俗了,请一位高堂儿女齐全,阖家和睦的全福夫人替小娘子绞面,寓意着一个好的将来。     安王妃从身旁宫女捧着的托盘中取出细腻腻的粉来,淡淡给小娘子扑了一层,复又不紧不慢地捻出一根双股棉线,刚一转身,却是感觉到身前小娘子紧绷绷的,一瞥眼镜中小娘子破罐破摔的表情,却是再明白不过了,缓缓扶住小娘子的肩膀,温声道:“太子妃身子缓下来,臣妾手上松和些,想来就没那么疼了,撑一会子便好。”     听到身旁众人低低的笑声,再一瞥安王妃柔顺的笑眼,小娘子终是松了松,安王妃这才微微倾身,将手里的棉线拉成夹子状,顺着小娘子的额,颊,唇,颏细细儿的绞起来,当那说粗不粗,说细不细的棉线碰到小娘子的那一刻,虽说仍旧疼,却也没有从前疼的那么明显,安王妃的确是细腻,温和了许多,小娘子倒也能忍得下去。     待开了面,便由云姑姑亲自替小娘子描妆,因着是新妇,自然绾发不会留了刘海,如今小娘子额前鬓边光光洁洁的,云姑姑取了宫里新制的茉莉粉,细细儿在小娘子脸上扑了一层又一层,到底是大喜的日子,若是还扑了淡淡的妆,那便不叫素雅,而是不吉利了,所以说,大喜的日子还得要热闹的娘子妆。     等小娘子的小脸儿在凤喜琉璃宝灯下犹显的如刚出的雪瓷一样,白嫩嫩的,云姑姑这才拿新磨的玫瑰胭脂,替小娘子上了腮,描了细细儿端长的眉,再用水晕开一点玫瑰膏子点在小娘子的薄薄的唇上,这描妆也算是利落了。     众人再一打眼瞧去,镜中哪里还有从前那个娇嫩嫩的小娘子,分明是再端然明朗不过的新妇了。     水灵灵的杏眼,柔柔儿的鹅蛋脸,肌肤如雪,腮边一抹晕红,高高绾起的云髻,瞧着温婉柔顺极了,瞧得那安王妃心下都暗暗有些嘀咕,多好的小娘子,若是当初许给了阿渊,那生下来的小世子该多好看?虽是这样想,一瞥眼身旁的姚堇容,安王妃唇瓣一勾,得!这眼前的媳妇儿也好看,再一想那前不久抱的小孙女儿,安王妃眉眼中瞬间化开了暖意。     小娘子刚松开一口气,却见佟皇后一个眼色,身旁的女官便捧了填漆龙凤呈祥的托盘来,上面铺了一层软红绸子,搁着的不是旁的,正是即将压在小娘子头上的凤冠。     小娘子不瞥眼则以,一瞥眼却是愣生生咽了一下,咱就不先说拖盘子的女官手上吃力的模样了,光是那青绒凤冠上面纯纯的赤金,顶上叠了三层的金凤,金凤顶端一刻浑圆的东珠,冠后饰一只金翟,而三层金凤之前还又贯穿了三颗东珠,帽纬也皆以金凤和宝珠装饰,翟尾足足垂了三行珍珠,共一百六十颗,每行皆饰以青金石,东珠,末端又足足缀了一串串石榴红的珊瑚珠子,就该知道该有多沉甸甸了。     当然小娘子没那么好的眼力,一眼就能瞅出多少颗珠子,多少颗宝石的,不过是事先坐在佟皇后身旁,听槿言禀报过罢了,可有时候,这听是一回事,实打实看却是另一回事。     如蘅默默瞟了眼那端漆盘的女官,内务府果然有经验,还好选了个身子还算强健的,若是选了个弱不禁风的,只怕这会子都被压得娇吟一声,瘫下去了。     小娘子正在琢磨,却感觉到自个儿的身子被微微一按,实打实按在妆台前,当那顶实打实的凤冠搁上小娘子的头上时,不得不说一句,沉啊,是真沉啊。     前一世入宫前小娘子不明白,为什么宫里但凡在大典时,个个高位嫔妃都坐的可端了,那叫一个目不斜视,从前只当是天家的派头,可后来登了后位,她才明白,是因为凤冠沉啊,沉的压根儿不敢移动自个儿的脖子好吗?此刻也一样,小娘子毫不怀疑,若是一不小心,便能扭坏了自个儿的脖子。     小娘子顶着足足千金重的凤冠,被女官小心地扶起来,有一刻小娘子觉得自个儿好像在走高跷,虚的很,早知道今儿要干这样的体力活儿,她昨晚儿上就是冒着积食的风险,也该呼噜呼噜吃一碗银丝汤面,给自己积点气力。     待小娘子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移着步子转身,在场的人都微微有些惊,怎么说,看着眼前头戴凤冠,身披大红绣金线的风纹牡丹喜服的小娘子,眉目端稳,唇瓣微敛,怎么瞧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当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移向佟皇后时,心下都恍然领悟了。     老话说的好,姑侄最像,可见古人不欺我,这眼前的小娘子,哦不,是太子妃,可不俨然就是第二个佟皇后,唯一不同的,是小娘子更多了几分温婉柔情,少了几分雷厉干练。     或许,这就是当年入宫的佟皇后吧。     佟母,崔氏,薛氏看着眼前的小娘子,都微微有些红了眼,是啊,嫁小娘子最高兴却又最伤情,眼见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小娘子,却是转眼成了别家的人,虽是从一道门入了另一道门,可中间有多宽,只有自个儿知道,更何况小娘子进得不是一般的门,是天家的门啊。     一如侯门深似海,小娘子如今是朝着佟皇后走过的路走过去的,她们不愿别的,只愿小娘子嫁过去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好,万不能像佟皇后,好好地一对儿夫妻,却是凉了心……     佟皇后立在众人前面,端端稳稳的,一双眸子久久凝在小娘子身上,却是默不作声,可小娘子看得出来,那眸中隐隐的氤氲着什么,是期望,还是旁的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大婚(中) - 御嫡 - 若相姒     (均订满200,姒姒决定今天下午六点加更,话说收藏还差60满1000,满1000再加更,求亲们收藏起来吧,另外六月开始,每天双更,亲们多多订阅打赏吧,谢谢~)     如蘅被人紧紧搀着去了前殿,佟皇后已然带着一众人等着了。     安王妃瞥了眼小娘子,转而看向佟皇后笑道:“方才还在坤宁宫远远儿的甬道上,就瞧着九皇子,筠哥儿,铮哥儿还有个阿渊都守在那儿,筠哥儿那倒是好说,可瞧着九皇子和铮哥儿紧巴巴盯着的模样,待会子咱们新郎官一来,指不定得要刁难多久了。”     小娘子脸一热,朝佟皇后一瞥,瞧着佟皇后高高儿扬起的唇角,就知道佟皇后的心思了,要娶小娘子,那就得实打实拿出十八般武艺,三十六计的气势来,掌珠一样的小娘子,哪里就那么好娶了的?别人愿意,她还不愿意了。     罢,如蘅微一收颌,只能为那人默念一句,自求多福了。     果然,齐毓是喜气洋洋,大摇大摆的领着浩浩荡荡迎亲队伍朝坤宁宫,那喜乐吹得那叫一个震天响,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宫门,那坤宁宫正殿都清清楚楚听到了。     可一走到那宫门口处,齐毓却是被眼前的阵势给震了一下,得!只怕是没得好了,虽是这些想,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好歹他也算是太子,他那小舅子说不定就收一收了。     一想到这儿,齐毓也不怵,利利落落一撩袍子走过去,笑得是如三月春风。     “阿渊。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俗话说,先挑软柿子捏才是正经,齐毓挑着眉似是而非的瞥向安郡王,瞧着是笑,却是把齐渊给梗了一下,酝酿了许久才打着哈哈道:“这不,我都跟着阿筠。阿铮来凑热闹的。”     得!这小子倒是把球又给扔到他两个小舅子身上了。齐毓笑意更深,上前几步,拍了拍佟如筠。佟如铮,又看向齐祤道:“毓德宫这会子好酒好席都备着了,我特意让何德寻了好几坛子绍兴陈年花雕给你们搁在那儿的。”     一听到有好酒,还是好几坛子绍兴陈年花雕。齐祤第一个有倒戈的心思了,喜不咧咧的瞥向佟如铮。齐渊他们道:“有好酒,咱们可得拼一个去。”     齐渊一旁看戏不搭腔,瞥了眼一旁的佟如铮,佟如铮一瞧眼前笑意盈盈的齐毓。得!太子这是想个个击破啊,那哪行,临出门他就跟自个儿媳妇吹嘘。今儿一定得好好给他这太子妹夫摆个龙门阵,哪里能就这么灰溜溜回去了。     “酒咱们还是等着晚上行了交拜礼慢慢喝。这会子吉时也要到了,皇后娘娘她们估计都等在里面了。”     齐毓一听,只当不明白其中意味,笑一笑道:“还是冠勇侯说的对,那我就先进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齐毓刚一抬步,佟如铮却是隐隐挡在前面,勾起粗憨的笑:“一直听闻太子爷文武皆姝,不知可有幸一睹?倒也不麻烦,就一套东山岳氏剑法就可。”     就可!齐毓一瞥眼前笑得爽朗粗憨的冠勇侯,他这小舅子可当真不为难人,一套岳氏剑法最是讲究,这一套下去,胳膊肘儿都得酸个好几天缓不回来,他这小舅子可知道不知道,今晚上还有洞房这一茬儿的?     一旁齐祤听到了,倒是恍然想起来自个儿戳在这儿的缘故,也傻不愣愣道:“对了,一说酒我竟差点忘了这茬儿,原在上书房老听纪师傅说二哥记忆极好,背的一手好文章,二哥今儿说说那《梁惠王篇》和《公孙丑篇》,我老是记不住。”     齐毓被生生梗住了,齐渊在一旁瞧了是憋不住的笑意,一碰着齐毓直盯盯的眼神,终是把嘴边儿的笑意给硬生生憋回去,握拳轻咳了咳:“那个,可别瞧我,京陵里的老规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儿太子爷高兴,也该让我们这一帮子人都乐呵乐呵,想来多发点喜钱,咱们都能沾沾喜气。”     齐毓生生给咽住了,看向佟如筠时,佟如筠倒是颇为和然:“太子爷即兴作一首应景的诗就好。”     不得不说,终究算是有个人向着他了。     就这样,齐毓为了娶个媳妇,是耍得了剑,作得了文章,撒的了喜金,好不容易折腾完了,才算正儿八经跨进了坤宁宫的宫门。到了坤宁宫门口,自然没有一敲就开的理儿,又是来来回回发了几个轮回的喜钱,瞧着坤宁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儿内监捧着鼓鼓的钱袋,笑得跟熟透裂缝儿的石榴一样,这宫门才缓缓开了。     打开门那一刻,只瞧着一众的嫔妃命妇簇拥着佟皇后立在门口,佟皇后就跟镇宫的一样,端端然立在那,手中捏着大红的细绸,而喜绸的另一端不是旁人,正是一身大红喜裙,蒙着喜帕的小娘子,就那样静好地站在那儿。     佟皇后静静看了眼眼前的一身大红吉服的齐毓,转而偏首看向蒙着喜帕的小娘子,手中的喜绸捏了又松,松了又捏,不知道为什么,佟皇后心里只觉得梗着疼,小娘子虽不是自己一手养大,可终究在身边长了一年,一年,不长,却也不短。     佟皇后转身看了眼红着眼,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的佟母,而身旁扶着的崔氏和薛氏,早已默默偏头拿帕子抹泪,嫁女儿的心,终究是一样的。     佟皇后缓缓回过头,缓缓将喜绸交到齐毓手中,手松下的那一刻,只觉得喉头一滞,禁不住的一阵难受,默默偏了头,拿绢子拭了微湿的眼角。     小娘子虽瞧不到,终究是听得见,手中微微一紧,佟皇后手中紧紧攥了攥绢子,微不可闻的吸了一口气,瞧着面色平然。可语中分明是难抑的哽咽:“你们……要好好的过日子。”     齐毓微一震,看到佟皇后眸中的期望与深意,终是点了点头:“毓,知道了。”     好好的过日子,是最容易的,可又是最不容易的,尤其是在这幽深的后宫。情意是最难能的。     “去吧。”佟皇后终是轻叹了一句。     齐毓微一拱手作揖。转身看向身旁的小娘子,提步缓缓朝门口走去,如蘅只感觉到手中的红绸微微一紧。心下一颤,终是缓缓跟着去了。     佟皇后领着众人立在那里,目送着这一对小夫妻,因着规矩。终究只能送到这儿罢了。     到了殿门口,佟如筠已然立在门槛外。深深看了眼齐毓,便缓缓转身道:“蘅儿。”     小娘子身子微一颤,便已经感觉到身旁送亲的女官扶着自己搭上筠哥儿的背,出嫁的小娘子。绣鞋是不能沾地的,长兄如父,因而背嫁自然就落在佟如筠这个长兄身上。     “蘅儿。可稳了?”     一声温温和和的问语,小娘子心中一暖。从喜红帕子下传来糯糯的应声:“嗯。”     佟如筠将小娘子实打实背了起来,稳稳的朝宫门口迈着一步又一步。     小娘子趴在筠哥儿身上,感觉到温热而熟悉的气息,只觉得温暖极了,这一世,她大抵是幸福的吧,母亲,哥哥,老祖宗,姑母都陪在自己的身边,而今,还有一个他,小娘子心中一暖,只觉得眼眶有些禁不住的湿润。     筠哥儿感觉到背上有一丝湿湿的,身子略微一顿,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缓缓看向身旁的齐毓,蘅儿嫁给他,大抵是可以放心的吧。     待到了坤宁宫门口,佟如筠将小娘子轻轻放下来,小娘子刚踩实了,便被人轻轻扶着,微一倾身,被送进了红缎围的八抬彩轿中,小娘子刚坐稳,便感觉到喜轿缓缓离了地,而迎亲的队伍又是将喜乐吹得个震天响。     这一世的婚礼相比前一世更是空前的盛大,宫中銮仪卫跟随送亲,与新人年命相和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两人,率属官四十人,护军参领两人率护军六十人负责迎娶,而步军统领负责替送亲队伍清理开道。虽然这送亲队伍是从顺贞门出来,最终还得从顺贞门回去,可却是要实打实绕整个京陵城一整圈。     这就是天家的派头,即使送出送进的门都是那一道,也得拿出普天同庆的气势来。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拖了极长,只怕足足能占了两条街去,街边是早已被清理好的,百姓都被拦在两边儿挤着看热闹,毓德宫也是拿出了十足的银子,阔手阔脚的撒了一路的喜钱,喜得那些百姓们恨不得当今太子爷天天娶亲。     何德在一旁瞧着那银钱叮当叮当撒了一筐又一筐,苦着脸简直心痛的肝儿疼,可瞧自家主子,大红喜服,束发金冠,扬扬洒洒坐在高头宝马上,嘴角勾的跟十六的月亮一样,真真儿是喜不自胜了。     何德在这儿苦着脸,孰不知齐毓却是咧着嘴角,看着下面恭贺祝福的百姓,心里那叫一个高兴,能娶这样的好媳妇,就是再多撒个几筐银钱又如何?一个字儿,值!     一路的吹吹打打,从皇城到东门,从东门又回到皇城,到了毓德宫宫门口,感觉到喜轿停了下来,小娘子从盖头下瞧到了一丝亮光。     “太子妃,咱们到了。”     小娘子搭手上前,刚倾身出了轿门,手里便被塞了一柄光莹的玉如意,女官又递上那大红的喜绸,如蘅捏在手里,感觉到喜绸那边微微一紧,透过盖头,瞥到了身旁那抹大红金线龙纹袍角,还有男子的小羊皮靴,小娘子唇角微抿,心里满满的暖意与安心。     如蘅被女官扶着一步一步跨过掐金红毯上搁着的一道一道关卡,马鞍,火盆,直到进了正殿,小娘子被女官扶着艰难地跨着高高的宫门槛儿,天家就是这般,什么都端的与众不同,就连脚下的门槛儿都比旁人家高许多。     小娘子正暗自吃力地拽着曳地喜裙,却陡然发现身旁的人似是顿了步子在静静等着自己,小娘子心里一暖,心跟裹了一层蜜一样,甜腻腻的。     正正经经进了正厅,门外喜悦哗啦哗啦响彻半边天儿,门内小娘子虽瞧不到,却能听到轰轰然的喧喜声,凑趣儿声。     行叩拜礼时,小娘子是被身旁的女官抄着朝下拜的,有几次,小娘子只感觉到头上的凤冠沉的都要“哐啷”一声坠下去,小娘子时不时都想腾出手去扶一扶凤冠,但奈何一只手牵着喜绸,另一只手又被女官紧紧搀着,哪里得空?     不说旁的,这凤冠若是坠了下去,她第一个肝儿疼,那是啊,只这一个凤冠得当出多少家底儿来?想着方才齐毓那扔银钱的阵仗,小娘子心里默默念叨了一下,以后她若当了家可不能再让他这般阔手阔脚了,话虽是这样说,但小娘子眉角的喜意与甜蜜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可见,人说小娘子心口不一,这话再真不过了,这媳妇儿啊,就得宠,可劲儿的宠。(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友力作:《闺袭》英这     内有不受待见高堂,外有虎视眈眈贵女,她是被宠了,也被嫉妒了           第五十二章 大婚(下) - 御嫡 - 若相姒     (二更,求订阅收藏打赏~)     好不容易拜完了堂,小娘子被扶着朝后殿走,不得不说,这毓德宫是真大,七拐八拐,又是游廊,又是穿堂,又是垂花门的,喜帕下的如蘅已然晕头转向,全然不知自己究竟过了多少道门,迈过多少个槛儿,直至“吱呀”一声宫门渐开的声音,小娘子被扶着跨进门去,只觉得一阵暖意袭来,小娘子眼下瞥到光洁的宫砖上铺着木红地龙凤呈祥天华锦纹栽绒毯,一路走过去,软软的,待小娘子正正经经坐到了喜床上,小娘子才真真儿舒舒服服呼了一口气儿。     “请太子爷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小娘子规规矩矩坐在床沿边儿,双手柔柔搭在前面,腿轻轻搁在脚踏上,眼看着喜红男靴出现在眼前,小娘子不由微微垂颌,如意秤杆一挑,大红喜帕陡然倾泄而落,眼前顿时豁然一亮,因着屋内宫灯挑的极高极亮,满屋生辉,小娘子禁不住眯了眯眼,好久才缓了过来,抬眸看去,满当当一屋子的夫人,崔氏,佟母自是不消说,京城里公侯世家的命妇皆喜气盈盈的立在那儿,笑着看向小娘子。     如蘅微一抿首,脸上淡淡的红晕微漾,垂颌那一瞬间,如蘅瞧到了齐毓眸中一闪而过的温柔,齐毓撩袍坐到小娘子身旁,众目睽睽之下,小娘子究竟有些拘谨的坐着,齐毓感觉到身旁小娘子紧绷绷的,唇瓣微勾,却是喜在心里。     “请太子爷,太子妃饮下合卺酒。”     一名女官捧上填漆盘,上面搁着金盏银臺。金盏递到齐毓手中,银臺递到小娘子手中,如蘅微一抬眸,恰好对上齐毓温温儿的眸子,小娘子微垂下颌,倾身饮下合卺酒,便被服侍着敛了衣裙。同齐毓盘腿对坐在喜床上。一旁女官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捧来好些红枣,桂圆。金钱,朝着喜帐内撒了满被褥。     有好几次,小娘子瞥到那些个干果吃食,都想巴巴儿嗑着吃了。就在小娘子饿的有些晕晕时。一名女官捧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饽饽,一命女官抿着笑意柔柔道:“请太子妃吃下子孙饽饽。”     小娘子吞了下口水。得!又是个能看不能吃的东西,小娘子接过银箸,捻了一只子孙饽饽轻轻咬了一小口,半生不熟的。只得硬着吞下去。     “太子妃,生不生?”那女官一挑眉,笑得那叫一个耐人寻味。     打量了一屋子紧巴巴盯着自己等话的人。再一瞥身旁的人,高高儿挑着眉。唇瓣勾着很深,很深的笑意,好像今儿辛苦赶了一天,就指着她这句话一般。     小娘子硬着头皮,手里摩挲了半晌才糯糯憋出一个字儿来:“……生。”     登时满屋喜气盈盈的笑意,而小娘子呢?涨红着一张脸,明显听到身旁的人憋不住笑了一声,小娘子一个眼直瞪瞪瞪过去,齐毓才好不容易憋住笑意。     “得了,太子爷可别再腻着新娘子身边儿了,只怕几位皇子,阿渊他们几个等着灌酒等的眼都直了,今儿娶了这么好的小娘子,太子爷可不能躲。”     安王妃含笑瞥了一眼小娘子,瞧着小娘子羞赧地瞥下头,才瞧向齐毓,齐毓温尔一笑,撩起袍子起身,瞥了眼身后的小娘子,复又笑道:“安王妃说的是,今儿这酒如何也不能躲,那毓便先去前殿了。”     听了齐毓的隐隐的甜蜜话儿,满屋登时哄然一笑,倒把小娘子笑的更不敢抬了头,安王妃捂嘴笑着,微一颌首,齐毓这才掀帘去了,喜房里又热烘烘起来,打趣的,说笑的围了一大屋。     待众人好不容易退到外间去了,小娘子饿得肠子都抽抽了,只见素纨含笑走了过来,将一个小纸包搁在小娘子手中:“这是太子爷方才去外间时偷偷塞给我的,说是给姑……太子妃的。”     小娘子握着热热的纸包,小心打开,只瞧着里面有糯米果子,桂花糖蒸的栗粉糕,瞧着好看极了,小娘子唇瓣一勾,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捻了一块儿含在嘴里,只觉得心里都要甜开了。     待小娘子解决完了点心,轻拍了拍手,拿了绢子擦着,便瞧着崔氏推门进来了,小娘子心下激动,母女俩儿都是说不完的话,待过了许久,瞧着崔氏嗫嗫嚅嚅,想说不想说的模样,小娘子终是打量的问道:“母亲要与蘅儿说什么?”     崔氏抬眸瞥了眼小娘子,轻咳了咳,只瞧着崔氏不知是饮了酒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脸上红红的,迟疑了半天,终是问道:“老太太和我都想来问问,你……”     崔氏瞥了眼,瞧着小娘子的眸子骤然亮亮的:“皇后娘娘,可告诉你了……敦伦之事?”     小娘子一个梗在那儿,憋了许久,终究嗫嗫嚅嚅含糊不清应了声:“嗯。”     崔氏似是松了一口气般,瞧着小娘子的眸子耐人寻味极了,而小娘子呢?却是想到昨夜佟皇后对着小娘子,也是梗了老半天,还是没法下口,便把这隐晦的事儿抛给一旁看戏的槿言,槿言一个抖,她哪里好说得?     终究佟皇后丢了本小册子,颇有深意的看了眼小娘子:“今夜好好瞧瞧这个。”     话一说完,人就扶着槿言的手,急不咧咧的捻裙走了,只留下小娘子,还有身旁那本……绘声绘色,惟妙惟肖的春宫图集。     等崔氏抱着轻松的心高高兴兴的走了,小娘子这才重新沐浴梳妆,换了银红素纱齐胸绫裙,头发只拿齐毓送的那支芙蓉玉簪松松绾了,凉凉快快的坐在床边儿。     待到夜渐渐深了,小娘子懒懒靠在床边儿,手里翻着一卷书,不时悠然的端了手边儿的茶抿一口,当齐毓推了门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小娘子倒是优哉游哉,好不舒服,而自个儿呢?在外面轮番被灌了几桌子,今儿他只觉得算盘打错了,那陈年花雕不仅没讨着好,反倒把他们喝的愈发浑了。     如蘅听到声儿,瞥眼瞧过去。身着喜服的齐毓立在门口儿。笑意深深的瞧着自个儿,如玉的面上微微有些酡红,搁着几道垂珠帘。小娘子都能闻到花雕沉郁的味道。     屋内只有她两人,小娘子受不住那含笑的眸子,终是闻道:“瞧什么。”     “瞧媳妇儿。”齐毓唇瓣一勾,倒是轻轻一撩袍。缓缓踱步掀开一道又一道垂珠帘走到小娘子身边儿大摇大摆的坐下。     “瞧你这模样,可见也没喝多。”     齐毓眼一抬。佯装不高兴的一挑眉,哪知小娘子丝毫不吃这一套。     得!可见新婚头一天,小娘子就把自个儿给拿捏住了,不。倒不如说,在大婚前,他便已经被眼前这能娇嗔。能强硬的小娘子给拿捏住了,罢了。就让他宠吧,宠坏了算他的。     瞧着小娘子嘴角抿着得意的笑,屋里暖香软和,倒把齐毓的酒劲儿也恰好勾上来了,齐毓温尔一笑,笑得人畜无害极了,可下一刻,便毫无征兆的欺身上来,把小娘子险些逼到床下去,两人此刻靠的近极了,几乎鼻尖碰着鼻尖,小娘子呆滞的杵在那儿,直巴巴儿对上齐毓促狭的眸子,默默地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这会子口干舌燥,只怕此刻身旁若是搁上几大海碗的茶,她都能一口牛饮下去。     齐毓眸色微醺,在琉璃宫灯下,像是隔着一层朦朦的纱,轻渺极了,只见眼前的人唇瓣懒懒一勾,却是顺势靠在小娘子颈间,鼻尖似有若无地萦绕着芍药香,得!小娘子果然是喜欢芍药的。     “今儿我就不该拿陈年的花雕去讨好我那冠勇侯小舅子,原以为这样就能从此建立深厚的友谊,谁知道……”     齐毓声音软了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似是真有些醉了:“他却是喝得一高兴,一撸胳膊,差点没一掌把桌子给拍碎了,周边儿桌子上的老臣吓得险些夺门跑了,这也就罢了,今儿被他还有阿渊,老九,还有几个公侯家的世子给从头到尾灌了个满场,从能喝酒起,我还从未像今日喝得这么多过。”     小娘子“噗嗤”一笑,得!花了重金买了好几坛子的陈年绍兴花雕去讨好铮哥儿,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原来他也有犯混的时候。     瞧着小娘子闷声一笑,齐毓也心情大好,唇角一勾:“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如今我却是一婚傻三年了要。”     小娘子禁不住笑着道:“你又不是不知,二哥是什么脾性?无酒不欢,跟齐祤一样,酒坛子里泡出来的,一喝高兴了,只怕都能跟自个儿的老岳丈称兄道弟,划拳行酒令了。”     齐毓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起身来,瞥向小娘子略有些醉意道:“果真是我失策了。”     小娘子唇瓣一勾,捻裙走到不远处的小圆桌上倒了一杯茶,转身坐在床前,递到齐毓手边儿:“喏。”     哪知齐毓一挑眉,却是摇了摇,倒是眼不红心不跳,再自然不过的就着小娘子的手舒舒服服的饮完了,喝完还意犹未尽的看向小娘子,眸子里暖暖的,亮亮的来了一句:“我还要。”     得!还真有这顺杆往上爬的人,小娘子一提裙走开,将茶杯往那儿“啪”的一搁,转身优哉游哉坐在那儿道:“要喝啊,自个儿倒去……”     话还未说完,小娘子的唇瓣却被暖暖的酒香含住,小娘子睁大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齐毓薄薄的唇瓣缓缓离开了小娘子,凑到小娘子耳边闷声笑道:“今夜可是不得不调、教了。”     话还未说完,便又欺身上来,感觉到唇瓣上软软的,萦绕着陈年花雕的暖香,如蘅脑中微微一懵,脸却是轰地热了起来,得!这辈子她又遇上了个外表温然,内里腹黑的主儿,小娘子唇瓣微微一勾,可是,她喜欢。     不知道什么时候,如蘅身上的薄裙已然褪在了柔柔的肩下,里面隐隐露出了杏红缠枝芍药的刺绣肚兜,小娘子手心儿紧紧捏着,才发现已是满满的汗意。     齐毓如玉的面色不知是因着酒意还是因为旁的什么,更红了一些,小娘子微微羞赧地垂下颌,鬓边的发丝懒懒洒在肩上,越发显得小娘子肌肤的娇嫩白皙,就好像刚刚剥开的水灵灵的荔枝,亮晶晶的,在灯下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三娘。”     如蘅听到眼前闷闷的一声,似是许久才憋出来的一声轻唤,小娘子轻轻应了一句:“嗯。”     “我喜欢你。”齐毓凑到小娘子耳边,温热的气息柔柔洒在小娘子半露的肩上,淡淡的酒香,淡淡的芍药香似乎就这般似是而非的缠绕着,裹挟着。     “我也是。”小娘子身子微微有些热,小心又有些慌乱的攥着眼前人的衣襟,胧胧回了一句。     齐毓再一次软软含住小娘子柔柔的唇瓣,抬手将床前大红的薄纱帐儿从金枝儿挂钩上散了下来,手轻轻儿描摹着小娘子的五官,缓缓滑落在颈边,直至白皙的肩上,将床外的喜烛搁在帐外,殿外月色正浓,殿内几对儿喜烛正“噼啪”爆着灯花……(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闺房 - 御嫡 - 若相姒     (求收藏订阅~)     第二日一大早,如蘅尚还睡得朦胧,只模模糊糊听到有人隔着帐帘儿轻声唤着,迷蒙了许久,缓缓睁开眼睛,微一偏头,却是瞧着素纨正立在窗前,隐隐隔着喜红纱帐儿柔柔道:“太子妃,该起了,一会子还要进宫谢恩的。”     如蘅这才发现,身旁早已是空空的,得!人家精神头倒是好,小娘子只觉得自个儿跟中了软筋散一样,一身酸疼的跟散了架一样,软趴趴的。     “爷几时起的?”     帘外似是蒙了一刻,然后软软儿回道:“至多辰时一刻,太子爷便唤人梳洗了,瞧着太子妃还睡得熟,便没让我们叫起。”     小娘子撇了撇嘴,微微皱了皱眉,这会子她连身子都懒懒地不愿意起,他哪里来的好精神,还起了个大早。     “水。”     如蘅微微坐起,却是微不可闻的倒吸了一口气儿,倒把帘外的素纨猛地一惊,忙问道:“姑……太子妃怎么呢?可是身子不适,可要传太医?”     小娘子嘴角一滞,脸上有些热热的,跟坐在硕大的炭炉子边烤的一般,轻咳了咳道:“没……没事,过会子沐浴就好了。”     “这跟沐浴有什么关系?”     一旁尚不知事儿的瑶影一蹙眉,紧张道:“太子妃若是身子不爽利,得要及时让太医瞧了才是,可别拖着了。”     透过纱幔儿,隐隐瞧到小娘子尴尬无语的模样,素纨脸上微微一热,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暗自扯了扯巴巴儿在一旁喋喋不休的瑶影。     瑶影狐疑地瞥了眼素纨。大大咧咧道:“你老扯我做什么?有病不得治么,若是拖着了,太子爷就得责怪咱们没好好照顾主子了。”     瞧着身后伺候梳妆盥洗的碧色宫女儿都已红着脸,垂头忍着笑意,到底是宫里的人,再不经人事也大抵是清楚的,可看着眼前的说的巴巴儿的人。素纨不得不抚额叹息了。     而床上坐着的小娘子。却是羞红到极致反而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思了,嘴边儿一撇,他好意思责怪旁人?     素纨打起纱帐儿。如蘅接过一杯温温儿的茶,咕噜咕噜便一口饮了大半,从昨儿到今儿,她愣是渴了一夜。嗓子都要干哑了。     “爷去哪了?”小娘子一鼓作气又准备将剩下半杯饮完。     素纨微一抬眸,然后又垂下道:“一大早就跟小子们去前面练武了。”     小娘子一哽。险些没把一口茶喷出来,一收了杯子,瞧着气呼呼的,满是不平。到底是新婚,昨儿如蘅才真真儿体会到什么叫气血方刚,敢情夜里折腾了一宿。她这会子半死不活的,他倒是精神气儿梆梆的。     小娘子没好气地一抬眸:“一大早了也没用早膳?”     素纨瞧着小娘子满脸的怨念。咽了咽,小声儿道:“好像饮了半盏**。”     小娘子撇了撇嘴,也是,就冲那气力,早膳都可省了。     “服侍我沐浴吧。”     小娘子终究一掀喜红龙凤锦被,下了床,穿了绣鞋,起身就要走,一抬眸,却是瞧着素纨和瑶影几人眼睛直愣愣盯着自个儿的身后,瞧着脸色是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跟那熟透了的石榴一样,只怕甜的起腻。     如蘅一瞥头,却是瞧着半掀的大红锦被下,是一条洁白的绸布,而绸布上零零星星的鲜红,跟那腊月里的梅花一般。     小娘子嘴角一僵,屋里彻底降到冰点,就是后知后觉的瑶影,此刻瞧着那方绸布,再一顺着想方才自家姑娘说得话,和一点一滴的异样,瞬间明白的跟什么似地。     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小丫头,四个人都傻不愣愣立在那儿,倒是小娘子整了整神色,一挑眉,漫不经心道:“不是要赶着去宫里么?”     这厢四个小丫头才清了清嗓子,紧张兮兮的收回眸子诺诺道:“是,是。”     待沐浴完,如蘅才觉得整个人都好了,一身清清爽爽,睡起的那股子乏力感通通散的灰都不剩。     因着是新婚谢恩,如蘅按着宫里的定例打扮,将从前小娘子的刘海彻彻底底梳了起来,高高盘了髻,拿茉莉头油抹了,更是乌油油的,利落极了,双黛与云岫捧了朝服上来,素纨与瑶影一同伺候着给小娘子穿了,素纨再小心接过瑶影捧上来的朝冠,这才彻彻底底妆扮完了。     待小娘子一转身,满屋的人都静了,小娘子朝大大的穿衣镜中一瞥,得!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小娘子头上顶着贵气逼人的青绒嵌珠金凤朝冠,论起来,与昨日大婚凤冠倒差不了许多。身上利利落落着一件明黄色纱绣彩金龙纹女夹袍,外罩一色圆领对襟织金缎团纹龙凤朝褂,下着织金妆缎凤彩牡丹片金缘缎纱朝裙,领处饰金镶青金石嵌宝金约,配绿松石嵌红珊瑚朝珠,端然搭在胸前。     如蘅仔仔细细打量完了自个儿,不得不说,就冲这身行头,夜里她都能足足亮出三条街去,小娘子从素纨手中接过红珊瑚手钏儿松松套在腕子上,耳边再坠了两对儿莹润的东珠耳坠,行动之间,只觉得又有些吃力了。     还好自个儿不算弱不禁风的体子,否则哪里受得起这派头来。     “奴才给太子妃请安。”     如蘅缓吞吞转过身儿,只瞧着何德“啪啪”甩袖行了个礼。     “起来吧,怎么了?”     何德一抬眸,瞧着盛装打扮的太子妃先是一愣,然后慢吞吞垂下头道:“外面已经摆膳了,太子爷让奴才请太子妃移步,离请安的时辰也快到了。”     “嗯,知道了,走吧。”如蘅搭在素纨手上,正正经经抬了头,由着前面躬身带路的何德引着。朝前面偏殿去。     一进了偏殿,左拐右拐,在众人请安声下,如蘅瞥到褪了朝褂,轻轻松松坐在那儿,优哉游哉舀着粥吃的齐毓。     “碧粳粥,里面搁了点儿蜂蜜汁子。倒是暖胃。方才给你舀了,你尝尝……”     齐毓一边抬眸一边说着话,待瞧到立在桌前的自家媳妇。却是给愣在那儿,得!谁日后敢说她媳妇不抢眼,他非得瞧瞧那人是不是长了针眼了。     瞧着齐毓“噗嗤”一笑,小娘子嗔目一瞪。齐毓便微微偏了头,却是明显憋着闷声的笑意。再一瞧他时不时抖两下的肩膀。     如蘅一瞥眼,撇了撇嘴,破罐破摔的走过去,一撩裙角坐下。瞧着身旁的人终是没好气道:“笑完了没?”     齐毓登时转过头来,轻咳了两声,却满是正经的又替小娘子夹了块儿胭脂鹅脯:“知道你喜欢这个。一早便让小厨房做着了,你瞧瞧。可跟坤宁宫一个味儿?”     小娘子拿起筷箸夹着吃了,又缓吞吞舀了一勺粥含到嘴里,漫不经心的一瞥眼身旁的人道:“你怎么穿的这么松快?”     齐毓瞥了眼自个儿,再瞥眼身旁盛装上阵的小娘子,憋回了笑意,颇为正经的替小娘子继续布着菜道:“我的好说,临上轿了再套上外面的褂子也来得及。”     小娘子一听更是愤愤不平,她的衣物若也那般简便,就不至于裹成个金粽子来用饭了,齐毓坐在一旁,默默承受着小娘子投过来深深的怨念,终是咽了一口粥,缓缓儿凑到小娘子耳边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温温儿道:“到底是我过五关,斩六将才娶回家的媳妇儿,穿什么都好看,一走出去,非得把旁人比的没了活路。”     小娘子一听,登时嗔意的看过来,但转眼儿如蘅又觉得不对劲儿了,怎么瞧怎么觉得自个儿此刻是娇嗔,哪里有半点儿杀伤力?虽是这样想着,但小娘子唇边儿的笑意却是深深的,愣是化开了满心的怨念。     齐毓一瞥眼娇羞的小娘子,唇瓣得意一勾,果然,媳妇就得宠,甜言蜜语一样也少不得。自然,真心实意,更缺不得。     待用完了膳,眼瞧着何德要伺候齐毓穿上明黄的朝褂,小娘子上前温吞吞道:“我来吧。”     “唉。”何德一瞧,笑着眸子便屁颠屁颠儿把褂子奉给了如蘅。     齐毓一瞧,顿时心里满满都是美,瞧人家小娘子呢?倒是正经的很,面色是再平常不过了,待站到齐毓身前,小娘子静静替齐毓扣着胸前的盘金扣子时,却是感觉到眼前的人垂眸静静瞧着自个儿,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点距离都快没了,小娘子小脸儿渐渐有些微红,额角都有些浸着汗,手心儿更是热热的,心里扑腾扑腾跳了好高。     嘿!你别说,这人越是慌乱,这手上就越发笨拙,扣到一半儿,那颗扣子是死也扣不上,小娘子也不知是慌的还是气的,手都有些抖了。     骤然耳边闷声一笑,耳边传来温热的声音:“三娘,咱们不急,慢慢来,大不了让父皇,皇后娘娘多等会子,没事,不急,不急……”     小娘子杏眼一瞪,却是感觉到自个儿已深深被环腰揽住,紧紧贴了过去,瞧着眼前人似笑非笑的促狭眸子,小娘子终究撑不住了,有些口干舌燥的清了清嗓子,继续佯装脸不红心不跳的抬手与那颗扣子恶战,漫不经心道:“我才不急,若是皇上和姑母怪罪下来,我只说是你啰嗦给耽搁了……”     小娘子话还未说完,却是被眼前的人倾身下来封住了嘴。     嘿!这不仅动手了,敢情还动起嘴来了。     话虽是这样说,可如蘅此刻脑袋却是朦朦的,只感觉到唇瓣的温软,手里紧张地攥着齐毓的衣襟不撒手。而满屋子的人,早已经识趣地退到了殿外去。     远远儿地便瞧着小娘子的乳母李嬷嬷赶了过来准备伺候着,按着京城里的礼儿,小娘子出嫁后都要带上自个儿府里的乳母,大丫头一起,都是为了帮衬小娘子掌家罢了。     “不是一会儿要去给请安么?太子爷和太子妃呢?”     李嬷嬷纳罕地瞥着殿外廊下满当当的人,却瞧着素纨嗫嚅着不说话,更是奇怪了。     “李嬷嬷。”何德在一旁鬼机灵的走上来,颇为耐人寻味的抬眸朝紧闭的殿门挑了挑,那眉眼的笑意再明白不过了。     李嬷嬷先是迷糊了半会子,很快便眸中一亮,直直儿瞥向紧闭的殿门,再瞥头一瞧红着脸的丫头们,自是眉眼眯着笑意看向何德道:“到底是年轻呐,好啊,好啊……”     李嬷嬷喜气盈盈退到廊下,那叫一个喜不自胜,是啊,陪嫁进宫前夜,那大太太还千叮咛万嘱咐,抱孙儿重要,抱孙儿重要,如今瞧着,李嬷嬷嘴边咧不住的笑意瞥向殿门口,按小两口儿这精神劲儿,只怕今年年底老太太和大太太就能抱个大小子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黄雀在后 - 御嫡 - 若相姒     (差34枚满1000收,亲们如果尚入得眼的话,求收藏订阅~)     毓德宫的暖轿一到了坤宁宫宫门口儿,槿言便已远远儿快步走过来,轿帘一掀开,先走出来的却是一身明黄云龙妆花纱袷朝袍的齐毓。     槿言微一顿,偌大的毓德宫总不至于连个多余的暖轿都没有吧,槿言唇瓣微一勾,可见这小两口儿腻着是一刻都分不得的。     念到这儿,槿言抿着笑意复又恭谨福身道:“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姑姑请起。”     齐毓唇瓣扬起温和的笑意,瞧着欲伸手去扶。     槿言眉一抬,有些受宠若惊的忙自个儿起了身,这时便瞧着素纨上前一打帘,如蘅扶了瑶影的手缓缓倾身出来。     “奴婢给太子妃请安。”槿言转而又笑着福了礼。     只瞧着齐毓唇瓣微勾,伸手扶了小娘子出来,瞧那细致的模样,可当真是新婚的小两口儿,槿言眉眼都要笑的挑飞了。     小娘子一抬首,面色桃红,瞧着竟是愈发水灵了,只一与齐毓对视,小脸儿便越发红晕了。     “姑母竟舍得让姐姐出来在这儿干等着。”     如蘅上前熟络地握住槿言的手,槿言抿着笑道:“姑娘不知,皇后娘娘昨儿念叨了太子妃一晚上,今儿一起来早早就妆扮好了,就等着太子妃来了,方才坐等不见,右等不见,便让奴婢出来远远儿瞧着了。”     说着槿言瞥眼看向小娘子,眉眼笑意更深:“就连圣上瞧着了,都说皇后娘娘忒急了些。”     如蘅挑眉看一眼身旁负手不搭话的人,唇瓣一勾:“我原早就拾掇了。只都是他耽搁了。”     槿言听了挑着笑眸瞧向齐毓,只瞧着原本正事不关己,赏着春色的齐毓眉一抬,看了眼自家媳妇儿,倒是理直气壮的紧,得!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     齐毓唇瓣勾起笑意:“毓一会儿便给父皇和皇后娘娘赔罪去。”     槿言瞧了小两口这一来一去的眼神,什么也都明白了。拿着绢子捂了嘴笑。伸手扶如蘅道:“太子爷,太子妃快进去吧,再过会子。皇后娘娘只怕自个儿都要出来了。”     如蘅笑着微一抿首便朝里去,齐毓便走在自家媳妇身边儿,只瞧着两人说的尽兴,倒是没自个儿的事儿了。     “太子妃不知。今儿个给皇后娘娘绾了发,皇后娘娘还习惯的手一抬。说三娘替我选支钗,倒是把我们愣在那儿了。”     槿言凑到如蘅耳边轻轻叹了口气道:“瞧着皇后娘娘心疼的什么似地,自个儿反应过来后,坐在妆台前醒了半晌。让咱们这些做奴才的瞧了,心里也不好受,太子妃若是平日闲来无事便常来咱们宫里走动。”     如蘅心一暖。是啊,就是她。昨儿夜里恍恍惚惚睁眼,还只当自个儿在坤宁宫里,却是丝毫忘记了,自个儿打第二次以伴读的身份进宫后,便搬去了玉粹轩了。     有时候习惯就是这般,最暖人,却也最伤人。     小娘子动容的点了点头,唇瓣勾起温然的笑意:“我只怕恨不得日日就住在姑母这儿了。”     “咳咳”身旁不识时宜地传来两声轻咳,小娘子一个眼神瞪过去,却见人一偏头不搭理,槿言挑眸见了,抿嘴一笑:“那可使不得,就是皇后娘娘也是不答应的。”     待到了正殿门口,槿言在前面引着路,小娘子同齐毓一起跨了高高的门槛儿进去,不过一夜,小娘子却有些恍若隔世,孰不知,殿中依然是从前的景,从前的人,就连顶上悬了几盏宫灯,悬在哪儿也丝毫未变。     殿中静静的,帝后一左一右高高坐在上面,下面左右首仍以荣贵妃,惠贵妃打头,依次按着品级端端儿的坐了,只瞧着除妃位以外,只有婉嫔夏氏,还有晞嫔甄氏,但坐在最末位的顺嫔柳氏却是让小娘子微微顿了一下。     是啊,论前面的,都是妃位,一宫的主位,至于婉嫔夏氏和晞嫔甄氏,好歹也是育有公主的,可顺嫔论入宫最短,家世平平,又无子嗣,能坐在这儿,这圣宠便可见一斑了。     如蘅同齐毓端然上前行礼,按着祖宗规矩,但凡皇子大婚,第二日皆要进宫向帝后行礼,若是皇子生母为嫔妃,还需向其生母行礼,齐毓既是嫡长子,自然不用,如此只需齐毓恭恭敬敬行三跪九叩之礼,而如蘅便要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     待小两口儿请了安,不过是走个过场,皇帝倒也未说旁的,不过是高高兴兴地赏了一堆东西,佟皇后那么硬气的人儿,自然也不势弱,更何况还是自个儿捧在手心儿的小娘子,那赏下来的东西自不在话下,帝后既是给了,下面嫔妃那更是流水一般。     总而言之一句话,小两口儿一进宫,满当当的载了一车回家,瞧着小娘子眉眼都笑着睁不开了,齐毓不得不无奈,敢情自个儿还娶了个小财迷。     皇帝一走,齐毓没敢多呆久,也麻利儿拍拍袍子走人了,是啊,论谁瞧着佟皇后一副抢了自个儿传家之宝的眼神,也是坐不住的,还是识趣一点儿,给人家姑侄一个喧话的机会才是明智之举。     荣贵妃一向与坤宁宫不对头,今儿来也不过是应个景,皇帝前脚刚走,人后脚便一扬颌,略福了福身,甩着帕子就去了,其余人也不是不识眼色的人,都略坐了坐便各回各家了。     待人走尽,佟皇后便笑眼招如蘅坐到自个儿身边儿去,小娘子自然兴冲冲过去坐了,佟皇后细细打量了一番,嗯,小娘子瞧着精精神神的,不过一夜,瞧着却越发养人了,佟皇后眸中笑意越凝越深,一大早便收到李嬷嬷消息。想来昨夜也是不辜负的,佟皇后唇瓣一抿,只要小两口过得好,便比什么都好。     最重要的是早点诞下一儿半女的,一来,是让她这日子好歹有了个盼头,二来。小娘子的位子就坐的稳当当的了。莫要像她,佟皇后唇瓣冷凝,要用多少的努力去弥补这一辈子的缺憾。     “方才一进屋瞧见了末位的顺嫔,我倒是还惊了一道,如今瞧着永和宫倒是仍然圣眷正浓。”     佟皇后唇瓣微勾,微微靠在凤座上。略微把玩着手上的纯金镂空织花缎雕护甲不紧不慢道:“指不定过不了几日就该升到妃位了。”     小娘子微一愣,瞥到佟皇后眸中分明没有玩笑的意味。因而揣测道:“可是皇上的意思?”     佟皇后瞥了眼小娘子,笑着摇了摇头:“皇上如今都尚不知情的。”     小娘子凝眉半刻,倏尔一扬眉揣度道:“柳氏有身子了?”     佟皇后笑着微微坐直了些,不慌不慢地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月。”     嗬!好福气。多少人进宫一辈子,能远远儿瞧到皇帝的袍角都是福气了,顺嫔如今才进宫多久?掰起手指算算。也不过一年不到,顺当当从采女一路升到嫔位。如今又有了身子,就凭着这宠爱,那妃位可不是指日可待么?     小娘子正想着,却皱了皱眉,不对啊,如今四妃的位子都满当当的了,哪里还有柳氏的位置?     佟皇后似是瞥到了小娘子的疑惑,唇瓣一勾,自说自话一般:“如今老四越发出息了,前儿连着办了几趟好差事,可见子凭母贵,母也能凭子贵,两两都是相生相互的罢了。”     如蘅眸中一暗,挑眉轻轻儿问道:“皇上想升裕妃娘娘为贵妃?”     小娘子越发一点就通了,佟皇后唇瓣微勾,点了点头:“听着皇上的话,倒是有那么几分意思,如今贵妃空悬,若是那边儿补上去了,那顺嫔也就有望了。”     瞧着眼前的小娘子笑意一凝,蹙眉沉吟着,佟皇后缓缓道:“莫说旁人,就是本宫也没想到,从前那永福宫一直不温不沉,连带着老四也是这样平淡的性子,可真真应了那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光办了好差不算,再有那步军统领稳当当站在后面,前面倒有几人夸老四沉稳能办事了。”     嗬!可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明面儿上,是五皇子同齐毓的矛盾,是马氏与贺氏的斗争,孰不知人家齐祯却是已经不紧不慢地撒网收网了,这一收就是两条大鱼,一条是步军统领这样一个老丈人,另一条便是这贵妃的位子。     小娘子心一沉,旁人不知,她却是很清楚齐祯的手段和心计,论忍,只怕这皇子里面没几个能有他稳得住,可若论起秋后算账来,也没有人能比他更狠,她是亲身经历了前一世那一场夺嫡之争,腥风血雨后,除了憨不咧咧的老九一世平安,旁的人,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     小娘子手中的帕子不自主地紧了紧,瞧着小娘子变了神色,佟皇后似是明白了什么,手轻轻搭在小娘子紧紧拧着的双手上,暖暖的温度让小娘子猛地一颤,抬起头来。     只瞧着佟皇后安慰地看着自己,复又缓缓抽回手道:“这宫里有几个人是好对付的,齐毓性子是温和亲善,但论起正事儿来,也是不含糊的,究竟……是皇上手把手教出来的。”     佟皇后凝眸看着小娘子,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落在小娘子耳中:“帝王之术,权衡之谋,只怕其他皇子尚在上书房苦苦背着四书五经,毓德宫早已一字不落的学了,前面是男人们的事情,女儿家,是让男人们护在手心儿的。”     佟皇后轻轻拍了拍小娘子的手,语中的话,深深的眸子,却是再耐人寻味不过了。     佟皇后这是在安她的心,若是平日她或许就稳了,可如今却如何也不能,前一世若是齐毓胜了,那便不会有齐祯的继位,她的心死了,她不能赌,也不敢赌,无论如何,她此生也要拼尽全力与齐毓携手与共。     既是为了她与齐毓的这一世,也是为了前一世死了的自己和毁灭的佟府!     如蘅凝了凝眉,这一世齐祯再也没有前一世那般顺当,至少,她没有嫁入四皇子府,靖国府与冠勇侯也没有不计一切的倒向齐祯那边,或许,这一世,才是真正的一场恶战。(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争权 - 御嫡 - 若相姒     (收藏不涨反掉~要哭了,姒姒求订阅收藏)     有一句老话儿说的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有些人却是奇了,还没等你这第一把火烧起来,人家倒是先来堵你的嘴,压你的气势,人人只当新妇好欺,孰不知,这也是要挑人的,若当真只是后院儿里裹脚拘着的小娘子,倒也只能吃了个暗亏罢了,可若是论上如蘅这般死过一回的,只能说一句,自求多福。     不消说按宫里的规矩,但凡是京城的公府侯门里,哪怕是略有薄产的门户里,但有新妇八抬大轿入了正门,那第一件事儿便是接手整个府里的大小事务,如此才算正正式式的做了这当家主母。     因着如蘅入毓德宫前,齐毓并未娶侧妃,因而偌大的毓德宫连半个女主子也没有,可这宫内琐碎的家务却不能无人掌管,如此这担子便落在了齐毓的乳母孙氏头上,话虽是这样说,可谁都知道这位子可是真真儿的香饽饽,那孙氏既是当朝太子的乳母,在宫里已然非一般身份,再者齐毓生母早逝,孙氏也算是看着齐毓长大,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齐毓一向性子温和,到底对这乳母孙氏也怀着许些情分。     可有些人啊,就是禁不住好,一旦你敬重的多了,便顺着杆子朝上爬,全然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应不应该爬到那位子上去。     原本按道理来说,打如蘅这位太子妃正主儿入府第二天,那孙氏便该恭恭敬敬领着阖宫的管事内监和嬷嬷给如蘅请安,再将宫里一切事宜做个汇报,然后正式交接了这掌家之权,退到后面去。可如蘅这正主儿足足等到第三日。那孙氏才算是露了面。     这日齐毓一早已上了朝,如蘅去坤宁宫请了安,又陪着佟皇后用了膳喧话了会子才回了毓德宫,小娘子相比佟皇后倒是闲的不少,悠然悠然的靠在东窗下的软枕上,手里握着一卷宋词,春日里暖暖的光晕透过支起的窗柩落进来。恰好洒在小娘子的书卷上。瞧着久了,倒是起了几分乏意,可见是春困秋乏没错。     如蘅正迷蒙着眼。想着要不要回去补个回笼觉,便听得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打眼瞧去,却是素纨轻手轻脚走进来道:“主子。乳母孙嬷嬷领着宫里的管事来给您请安了。”     小娘子迷蒙的眸子骤然一抬,唇瓣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握着书卷的手略微捏了捏,倒是漫不经心道:“可算是等来了,我还只当需我亲自请,才有来的。倒是难得。”     瞥到如蘅似笑非笑的唇瓣,素纨也没敢轻易搭话,只双手服帖在前。恭恭敬敬等着话儿。     “就说我在更衣,让她们在前殿等会子。”     小娘子发了话。素纨自然颌首应了,退出去传话儿去,而小娘子呢?不慌不忙地再翻一会子书,吃了半盏茶,这才换了衣裳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去了。     一到了前殿,果然瞧着满屋子的人,瞧着应是各房的管事,而在殿外还林林立立站了许多人,这阵势倒是大。     如蘅唇瓣微挑,不慌不忙地搭了素纨的手,捻了捻衣裙,才缓缓儿朝正中的主位上去,一听着声儿,那下面的人到底不敢含糊,都恭恭敬敬跪地站直了身子。     如蘅挑眼瞧了站在正中最前面的人,不过三十来岁,瞧着保养倒是好的,利利落落穿了身儿二色妆缎挑花褙子,下面儿露出半截儿盘金彩绣的撒花绉裙,头发盘了个干干净净的髻,拿一支赤金八宝碧玺簪子绾着,面色淡然,双手就那样守规守矩的搭在身前,看眉目倒是和气的人儿。     “奴婢孙氏率毓德宫管事给太子妃请安。”     那孙氏息眉敛目的领着众人蹲身行礼,瞧着那孙氏态度尚算有规有矩,到底是齐毓的乳母,如蘅究竟还是要给几分脸面,毕竟自个儿是小娘子初入府掌家,能平平和和自然是好的。     一来是为着自个儿的名声好;二来是为着齐毓,毕竟一个是自个儿的媳妇儿,一个是自个儿的乳母,人说婆媳最难处,这孙氏虽没那么大脸面,但究竟也是个尊重人儿;三来,便是为着毓德宫好,毕竟,谁愿意看着府里鸡飞狗跳的?齐毓在朝堂繁忙,她便不能让后院儿的事儿再去烦扰他。     如蘅扶了素纨的手,缓缓走了下去,亲自伸手扶起孙氏,颇为亲热的笑道:“嬷嬷快些起来,究竟你是爷的乳母,就是爷也拿你当半个亲人一样,本宫哪里又受得了你这一拜,说句没上下的话,论起来,你也算是咱们的长辈不是。”     小娘子话说的好,也算是给了这孙氏极大的脸面,毕竟是堂堂太子妃,就是嫁前那也是顶着御封郡主的身份,又有佟皇后和靖国府顶着,不论哪个,也都非一般的高门大户,这孙氏自然摆足了受宠若惊的模样,颤颤巍巍扶住如蘅的手,颇为感激道:“太子妃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哪里受得起,哪里受得起……”     嘿!人家话虽是这样说,可那手却是十足顺着如蘅的力道,再自然不过的起了身,如蘅一挑眉,唇瓣微勾:“嬷嬷言重了。”     如蘅松松放了手,转身扶着素纨的手朝座上去:“快请孙嬷嬷坐了,再将那明前毛尖热热沏一盏来给嬷嬷尝尝。”     如蘅端然坐在上面,掖了掖衣裙笑着看向孙嬷嬷笑道:“这明前毛尖是清明前新采的,都是刚刚冒出的嫩芽,本宫尝了一次,那味道极好,就这一点儿,还是好不容易从皇后娘娘那儿讨来的,听说是开春儿豫州义阳进贡的,嬷嬷也尝尝。”     孙嬷嬷原本笑着的眉骤然一挑,瞥了眼上面的如蘅,这话儿说的讲究的很,口口声声是吃茶,可话里话外都抬出了佟皇后。眼前的太子妃要做什么,却是不言而喻了,这是在给自己指路了。     孙嬷嬷听了,眉眼凝着笑意,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儿:“那奴婢可是有口福了。”     恰好小宫女儿奉了茶上来,瞧着如蘅笑眼示意,孙嬷嬷便端了茶盏。拿茶盖略拂了拂沫子。微微抿了一口,便笑着抬头道:“可真真儿是好东西。”     如蘅听了端儿一笑:“嬷嬷若是喜欢,便让人包些回去。”     孙嬷嬷听了。忙摆手推辞道:“既是这样难得的东西,奴婢哪里要的起,太子妃可莫要折煞奴婢了。”     如蘅听了,抬眉笑的很温然:“嬷嬷伺候了爷这许多年。莫说是功劳了,就是苦劳也不知多少了。甭提这茶有多难得,就是再好的东西,孙嬷嬷也是该得的。”     瞥了眼孙嬷嬷颇为受用的挺直了身子,唇角咧的高高的。嘴里却是连连道:“不敢,不敢。”     如蘅不露痕迹地一笑,理了理手中的帕子不慌不忙道:“嬷嬷辛苦了这许多年。俗话说这老将戎马半生多少年,也有功成身退。享后人清福的时候,嬷嬷如今也是当得的。”     听到如蘅这里的话,孙嬷嬷一个咯噔,嘴角咧起的笑意生生凝了半晌,待瞥了眼上面笑意盈盈的如蘅,才又缓缓勾起笑意,颇有深意道:“太子妃折煞奴婢了,奴婢伺候了太子爷这么多年,谁能说这不是奴才分内事,应该的呢?”     如蘅听了,唇瓣微勾,眸中凝了笑意道:“正因为嬷嬷伺候爷这么久,劳苦功高,本宫如今入了府,如何能那般不近人情,还去辛苦嬷嬷,只怕旁人看了,都要说本宫太苛责了些,连府里的老人儿都要榨的干干净净,忒没个道理。”     孙嬷嬷嘴边儿的笑意渐渐敛了下去,只听得如蘅笑然到:“本宫瞧着毓德宫名下有一处庄子极好,依山傍水,倒是个极养人的地儿,便想着把嬷嬷接过去,再遣些人过去伺候着,至于庄子里的收成纳入都是给嬷嬷养老享福的。”     只这一句话,偌大的宫殿登时静了下来,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瞥了眼上面笑得颇有意味的太子妃,再一瞥背着身,瞧不出面色的孙嬷嬷,都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儿,这会子不是他们能插话儿的地儿。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大大的春日,他们怎么觉得跟寒冬腊月一样,冷得很。     说句实话来,一个庄子赏下去,庄子里的收入全然给了孙氏,这俨然是拿一个庄子养着,若论起来,这太子妃的话不格外,论情论理,都是极和善妥帖的了,若是放了他们,还不屁颠屁颠儿,感恩戴德地收了。     旁人是这样想,却不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人孙氏是燕雀的身子,鸿鹄的心,人呐,一旦稍微爬了个高地儿,攥了点儿权力,便让权欲熏了心,抹了智,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过了半晌,孙嬷嬷终是敛去了笑意,面色是再平静不过了,缓缓站起身来,抱手搭在前面静静道:“奴婢伺候了太子爷十多年,倒是劳碌惯了,若是让奴婢去享福,只怕反倒食不下寝不安的,如今太子妃刚入府,这毓德宫里事情琐碎,只怕太子妃年轻,一时难以应付,若是累着了太子妃,只怕太子爷和宫里的主子们都要责备奴婢不知进退,不帮衬体谅主子了。”     这话一出,登时殿里的气氛降到冰点,这是光明正大的同太子妃叫板儿,不肯放权啊。     下面的人儿都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瞥眼瞧着上面,只见太子妃唇边儿仍然是未收回的笑意,可那眸子,却是生冷的很呐。     再一瞥那孙嬷嬷,到底是给主子爷吃了几口奶的人,瞧着那样子全然不怵,腰背挺得直直的,俨然半个主子了,可话若是说实了,依着孙氏的身份,在宫里也当真是奴才里的主子,长脸的很。     (《木萦仙记》研丹术,握机缘,看一介孤女如何自主创造别样丹道,在异世大放光彩)(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拿捏 - 御嫡 - 若相姒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偌大的殿中戳了一屋子的人,楞是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这一上一下两个人都静静地不说话,反倒是一旁的那些个毓德宫掌事们忐忑的不行,皆不约而同地垂着眼眸,手服服帖帖搭在前面,微不可觉地朝后退了一点,仿佛这样便能隔绝在这冰冷的气氛之外。     “年轻?”     如蘅淡淡一笑,挑眉看了眼下面微昂着头,挺直了背的孙氏,似是好笑地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伸手拿起案上的茶盏,一搭没一搭儿地拂了拂茶沫子,偌大的殿中只听得你杯沿碰撞茶盏的声音,不刺耳却是让人梗的紧。     “当今皇后娘娘十五岁进宫为后,独自管理后宫,内苑上上下下哪里打理的不妥帖的?有谁敢说一句皇后娘娘年轻,担不起执掌后宫一职?”     上面的如蘅倏地一挑眉,唇瓣勾起似有若无的冷意:“如今本宫也十五,孙嬷嬷以为本宫尚且年轻,担不得这毓德宫的事务,那嬷嬷以为本宫何时才有这个资格?”     见下面地孙氏硬性的没有回话,如蘅勾起一抹生冷的笑意:“十年?二十年?还是,本宫竟无用至此,要倚靠你孙嬷嬷来掌这毓德宫一辈子?”     “这般以下犯上的话,奴婢从未说过,还望太子妃莫要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搁到奴婢头上,奴婢担不起。”孙氏微扬颌,瞧着倒是从容极了。     “孙嬷嬷好大的口气!”     一旁的瑶影瞧着孙氏刁悍的模样,登时来了火气,冷笑一声道:“不知道孙嬷嬷有多大的脸面,竟还劳得太子妃与你过不去?只怕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竟然敢这般与太子妃说话。”     听了这话。孙氏倒是毫不在意,反倒略挑了瑶影一眼,复又垂下眼眸淡淡道:“今日太子妃似是劳累了,奴婢便不打扰了,先告退。”     话刚说完,竟也不等如蘅准许,那孙氏转身便昂头欲走。     “你!”瑶影气极。指着便要怒骂。却是愣生生被如蘅抬手给挡了回去。     如蘅唇瓣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瞥了眼即将跨出门槛儿的孙氏,漫不经心的来了一句:“不知孙嬷嬷小儿的赌瘾可戒的差不多了?”     小娘子话刚毕。那笑意都尚还凝在嘴边儿,走到门口的孙氏却是硬生生被定在那,再也迈不动步子。     过了不过半晌,那孙氏陡然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略睨了上面的如蘅一眼。依然淡淡地抱着手道:“奴婢不知太子妃此话是何意?”     小娘子轻笑了一声,略瞥了身旁的素纨一眼,素纨便从袖拢中抽出一沓子纸来,恭恭敬敬递到如蘅面前。如蘅抬手接过,略有些不紧不慢地翻了翻。     “这京城里十之有九成的大赌坊,都有嬷嬷小儿的赌债。这一字一据倒是让本宫都吃了惊,可见这做母亲的都不容易。”     听了小娘子前后颇有些不着调的话。孙氏却是愣生生听得捏了一把冷汗,却还是强撑着没有应声儿。     见那孙氏口风紧,倒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如蘅也懒怠于绕弯儿了,扶了素纨的手缓缓起身,慢步朝孙氏走去,孰不知这一步一步,却是让孙氏的心都一点一点的有点发颤。     是的,她开始心慌了,她原以为眼前的太子妃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娘子,能有多大的能耐?不过是因着佟皇后和靖国府才小小年纪坐了如今的位置,她孙氏却是不同,打十九岁入宫做太子乳母那一刻起,就混熟了毓德宫上上下下,如今算了算,自个儿也算是掌理毓德宫有几年了,凭什么她辛辛苦苦攥到手里的一切,就要眼睁睁让眼前一个刚入了门的小娘子抢了去?     可没想到,方才小娘子的话却是着实让她不安了,原以为那不过是摆了个空城计,讹自己罢了,可如今,她却是有些瘆得慌了。     难道她当真有什么凭据?     孙氏紧紧攥着眉,正暗自揣测着,却见如蘅已然立在身前,颇为不着急地拨了拨手中的一沓子纸,然后轻轻扔到孙氏面前:“孙嬷嬷想来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那本宫便替你记一记。”     孙氏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强自镇定地低头看了眼散落一地的薄纸,却是骤然一震,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手中死死地攥住,想要让自己镇定些,却发现自个儿在不能控制地颤抖。     是的,她没有老,更没有瞎!那眼前一摞子纸不是旁的,却是她那不争气的小儿子欠赌债的凭据。     她不能慌,一慌既输。不过是凭据罢了,又能说明些什么?     孙氏想到这里,手里紧紧一捏,然后倏然舒展了眉愁道:“都是奴婢的小儿不争气,奴婢也不知责打了多少次,前几日他老子还差点把他打得下不来床,奴婢也是……”     说到这里,孙氏便俨然一副慈母败儿的可怜模样,举着帕子就要去抹泪儿。     如蘅却是觉得好笑,能演戏会演戏的人她见得多了,这孙氏实在算不得多高明。     “前朝的定窑白釉刻花花卉纹梅瓶,宋汝窑天青釉圆洗……”     小娘子漫不经心的话语,却是让立在那儿抹泪的孙氏骤然一滞,后背早已冒起了冷汗。是的,那些个东西,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如蘅瞥了眼脸色煞白,僵在那儿眸中满是紧张的孙氏,唇瓣微勾:“还有几件儿,本宫便不一一道了,想来孙嬷嬷比本宫再清楚不过了。”     小娘子美眸一挑:“这些个东西都是难得的珍品,市面上就是连仿品都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也就只有宫里面才藏着真真儿的东西,本宫若没说错,那件儿定窑的梅瓶是在爷入住毓德宫时父皇赐下来摆在偏殿东屋内的,至于那件儿汝窑。是爷十五生辰前夕,父皇赏下来摆在爷的书房的,孙嬷嬷打理毓德宫这么多年,宫里上下哪一处搁着什么东西,哪怕是朝着哪个方位摆的,只怕孙嬷嬷闭着眼都能想起来。”     听到小娘子一字一句,却是说得有理有据。孙氏已然有些站不住了。竟是她小瞧了这刚刚上任的太子妃了,过府不过两日,竟将毓德宫上上下下都摸得一清二楚。想到这里,孙氏后脊渐渐升起几丝寒意。     瞧着孙氏起初的气势越来越弱,如蘅倒仍旧不急不慢道:“还有旁的好些个东西,也都是经孙嬷嬷的手入了库的。”     小娘子睨了眼满地的凭据。唇瓣微挑:“说来倒是奇了,爷宫里摆着的东西。怎么就能被宫外玉器坊偷偷私藏了?”     孙氏一听,强撑着身子打着哈哈道:“想是奴婢一时疏忽,让宫里一些不长眼,狗胆包天的奴才给偷偷拿出去换了。都是奴婢的疏忽,等太子爷回来,奴婢必当前去请罪。”     如蘅眉一挑。只觉得好笑,当真是嘴硬的主儿。竟还想着齐毓因着情分,必不好处置,便顺杆儿爬了。     可她啊,偏不给这孙氏机会。是啊,机会从来只有一次,若还想要第二次,那便是作死。     “是么?”     如蘅一挑眸,抬手瞥向身旁的素纨,素纨便又抽出几张凭单给了小娘子,如蘅瞟了一眼道:“这里有几家赌场与嬷嬷小儿所写的还债单据,这上面一笔一笔的,记得清清楚楚,嬷嬷可也要瞧瞧?抑或是,等爷回来了,本宫一并交上去,嬷嬷再好好请罪去?”     孙氏身子一颤,彻底惨白着一张脸再说不出话来,僵滞了许久,终究是灭了气势,焉焉儿地站在那儿,哪里还有方才挺直硬气的模样。     如蘅唇瓣笑意微凝,不再说话,转身回到座位上,瞥了眼战战兢兢的众人,复又缓缓看向孙氏道:“嬷嬷如今还有话说?”     静滞了许久,孙氏终究是强撑道:“奴婢……无话可说。”     小娘子淡淡睨着孙氏,过了许久方道:“本宫说过,嬷嬷是爷的乳母,论起来,也是半个长辈,我们理当敬重几分,可嬷嬷行事,实在是不明朗了些。”     孙氏微微一抖,只听得高坐在上面的小娘子不紧不慢道:“都说慈母多败儿,嬷嬷的小儿赌钱成瘾,嬷嬷便敢私自将宫里的物件儿流出宫去给你的小儿还债,这也就罢了,嬷嬷还纵的小儿几乎成了一霸,强抢穷人家的闺女,还将人打得只剩了半条命,嬷嬷竟还只手遮天,同那些个官连成一气,反倒把人家告官的人给当堂打死了。”     感觉到孙氏已然抖如筛糠,俨然要瘫软下去,小娘子却是眸中越发生冷,硬生生补了一句:“对了,听闻嬷嬷的长子前不久做了个地方知县,还是拿银子捐来的,嬷嬷可好阔气的手笔,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嬷嬷为着这位子抛了那么多银子,只怕也是要赚回来的吧?”     “太子妃。”     孙氏脸色惨白,登时跪了下去,看向上面的小娘子已满是惶恐:“奴婢……”     哪知小娘子只一抬手,不紧不慢地笑眸看向孙氏道:“我只问,嬷嬷这些事,若是让爷知道了,可会心寒?”     “太子妃,奴婢再也不敢了,是奴婢一时糊涂,求太子妃莫要将此事告诉了太子爷,求太子妃饶了奴婢这一回。”     看着眼前抖如筛糠,忙不迭儿求饶的孙氏,小娘子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未完待续)     ps:姒姒非常抱歉,昨天忙着六一活动,晚上也临时有事,折腾了一天,晚上十一点才开始码字,实在赶不及12点发文,只能今日补更,至于今天的章节,姒姒会尽快码完更新,姒姒失约了,很抱歉,希望亲们能原谅。           第五十七章 裕贵妃 - 御嫡 - 若相姒     (最近姒姒确实没昼没夜的忙,周末这两天也没有休息的时间,姒姒会努力码字,不断更,如果赶得稿子质量不好,希望亲们多多提出意见来。)     的确,这事若齐毓不知道还罢,若是知道了,只怕是容不得的,齐毓的性子,她很清楚,是看不得这些的。尤其还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犯了这等事。     “孙嬷嬷,本宫一向懒怠。”     听到上面小娘子莫名的话语,埋头死哭的孙氏猛地一抬头,似还有些茫然,却只见小娘子懒懒瞥过来,声音不高不低道:“机会从来只给一次。”     孙氏彻底瘫坐在那儿,哪怕满屋都是看戏的下人,她也再撑不起方才自得的气势。     小娘子捻了捻手上的绢子,不紧不慢的瞥着下面僵滞的人道:“嬷嬷是爷身边的老人儿,为了爷的体面,本宫可以容嬷嬷这一回。”     孙氏一听这话,仿佛听到了希望一般,眸中登时一亮,却听小娘子道:“那郊外的庄子还是为嬷嬷置办着的,赶早不赶晚,今儿个午时嬷嬷就早早去了吧,也不必等爷回来了。”     眼见着孙氏嘴唇微微翕合,小娘子已然漫不经心道:“至于嬷嬷的长子,职位谋的名不正言不顺,过不了几日想来上面就会传去免职的帖子,嬷嬷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如蘅眉眼微抬,瞧着晦色的孙氏,唇瓣微勾:“还有嬷嬷的小儿,老话儿说得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债本宫已然换了,可旁的,本宫却是还不得的。”     “太子妃。”     孙氏一听,惊得已没了人色,这话里说的再明白不过了,那小儿再不争气,那也是她的命根子。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     孙氏眼见着还想求情。却见上面的小娘子眸子骤然一沉,里面深的像一抹深潭,看不出喜。却已然看出几分不豫。     “就算是到了爷那儿,想来也是一样的路,嬷嬷是亲自送了儿子去大理寺,大义灭亲。还是让大理寺去嬷嬷府上拿人,嬷嬷还是想清楚的好。”     听到小娘子生冷的话语。孙氏已然明白,自个儿败了,彻彻底底败在眼前这个小娘子的手上,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奴婢。谢太子妃恩典。”     已不知过了多久,孙氏终是沉沉叩在冰冷的宫砖上,缓缓起身时。对视到高坐在上面的小娘子,心底猛地一震。     终究是她蠢。才走到这个地步,孙氏自嘲一笑,直到踉踉跄跄跨过毓德宫高高的门槛儿,她脑海中仍浮现着方才小娘子孤冷的眸子,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小小的娘子,也会有那般的气势,那般的手段。     孙氏仿佛只是一个楔子,一笔带过,却是连带着在整个毓德宫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浪,外人许是不知,可内里的人却都清清楚楚,只几句话,刚入府的太子妃便将阖府的掌家权收了个精光,府里各房各户的人也做了不小的调动,总之一句话,如今毓德宫前面儿多半是太子爷的人,而后面儿,大抵都是太子妃提拔出来的。     虽然提拔速度之快让人震惊,可谁也不敢说三道四个什么,不说是太子妃的位置摆在那儿,更因为人太子妃提拔的好,提拔的都是有名有望,办过实诚事儿的人,就是拉出去,外人也没有说个徇私不好的。     听到瑶影将这些下面人的话说过来,如蘅只是抿嘴一笑,什么也没说,的确在进府前她已经做了好些准备,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又能将脚迈到多远去?总不能还没进府,就问人家齐毓,哎,你宫里谁是能办事儿的,谁是吃干饭不干事儿的吧。     一句话,终究啊,有了佟皇后这个大大的靠山,小娘子这边还在屁颠屁颠儿吩咐人去寻线子,人家已经把毓德宫内院上上下下的腌臜事儿写成了个小本子,再有两个小本子,便是可提拔可用的名录,另一本就是该立马清洗出宫的。     小娘子看到这,再一瞥素纨笑盈盈,极热情的脸,不得不说,还是很受用的,可人转念儿想了想,不对啊,说好的出阁掌家呢?可如今依然叫人家佟皇后护得妥妥的,她可要怎么去历练自个儿。     得!这小娘子的心底话若是让佟皇后听了,准要瞥个白眼儿,啐一句白眼儿狼,典型得了便宜还要腆着脸卖个乖。     毓德宫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可整个后宫却又是掀起了一阵喜庆。     不过几日,宫里传来了消息,一如那一日小娘子谢恩从佟皇后口中听到的,皇帝先是在六宫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一撩袍去了,模模糊糊透了个信儿,先让众人有个准备。     明里暗里绕了一大圈儿,不过一句话,四皇子生母裕妃陈氏,进宫时日长,德顺极佳,多年来辅佐佟皇后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说起来到底要封赏一番,你说这旁的宫里什么没有?这唯一能赏的出了晋封还有什么?     要说晋封,你说晋封什么?人陈裕妃已然位列四妃,再上去除了还有个贵妃的空悬,还能有什么?     皇帝这试探的话语一出,第一个瞥的是身旁佟皇后的反应,人佟皇后淡然的很,俨然一副晋封谁她都高兴的样子,只明里暗里添补一句,话里大抵的意思,不过是帝后都是一个心思,没有异议。     得!原本那荣贵妃一听到皇帝这茬儿,脸都气白了,愣是憋在那儿正准备示意婉嫔夏氏去顶上,你说夏氏她蠢吗?皇帝的意思,就是正当宠的人想质疑都得掂量一下,更何况如今后宫俨然呈顺嫔柳氏分尽了春色,她不过是有了一个公主尚还能留皇帝几日罢了,哪里敢碰这个枪头去。     正在荣贵妃气极欲发之时,却听得人佟皇后笑得极端然,一句圣上所言。本宫也是赞成的,得!瞬间把她给梗到墙角上,人帝后都同意了,她就是再说什么,也转圜不得什么。     荣贵妃怒目瞪向一旁缩在椅子上,低垂着眼眸默不作声,丝毫不敢看自己的夏氏。感觉内里的肺都快气炸了。两手硬生生攥在扶手上,俨然要捏碎了一把。     佟皇后瞧了这一幕,不过笑眸微抬。荣贵妃以为这样就过去了,却不知后面还有更大的喜事儿。     果然,帝后就像是玩儿一般,皇帝抬一个起来。佟皇后就要撵着将另一个的脸面抬出来。     顺嫔在六宫请安时,一副娇弱欲呕的样子。登时吸引了众人揣测的目光,太医一瞧,已是三个多月的身子,说白了。不过是宫里的老戏码,可就是新锅炒旧菜,它也能炒出味儿来。     戏码再老。只要皇帝喜欢,皇后喜欢。再老又有什么要紧?皇帝一个高兴,大笔一挥,顺嫔这娇弱弱的身子就立马冠上了四妃之一的名头,将来可真得顶着重重的珠翠钿冠,风光无限了。     顺妃晋封,佟皇后不在乎,因为是自个儿一手策划的,自然心里有一把好算盘,至于陈裕妃晋封贵妃,当然不是她的意思,不过是皇帝惯用的心思,是想让后宫局势更平衡些。     佟皇后哧然一笑,皇帝想要三国鼎立,那马氏也就罢了,孰不知他一心想要提携的陈氏可有那能力顶那一角来,这也就罢了,裕妃上位如何之快她不着急,因为她很清楚,这宫里还有比她更着急的,只怕打那晋封的圣旨一出,那宸华宫得日日点着灯到天明了吧。     就在这普天同庆的册封礼完,第二日请安时,只瞧着陈裕妃头一次褪了沉素的衣裙,换上了二色镶领袖斗纹锦上添花的团纹褙子,下面是一色的盘金彩绣细折裙,高高挽起的发髻上戴着镂空雕花赤金八宝碧玺钿冠,那鬓边刚掐的一朵并蒂月季更透的陈裕妃人脸色红彤彤的,倒真真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可人荣贵妃当真是万众瞩目惯了的,明明是旁人耀眼的时候,她偏偏穿的压了正主儿一头,一身儿绛紫的卐字绣金线挑花蜀锦褙子,下面儿是一色遍地印花洒金裙子。     众人给佟皇后行完了礼,还没等裕贵妃完全起身,人荣贵妃已然挑了下颌,直直儿甩帕子朝左首的位子去了,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旁的,这一去,硬生生将裕贵妃撞到一边儿,满殿瞧着都沉寂一片,只转眼儿瞥向荣贵妃,只瞧着人家恍然不觉地品着茶,凤眼一挑,唇瓣漫不经心勾起笑意:“皇后娘娘这儿的茶也越发比旁的地方好了,叫臣妾也眼热了。”     佟皇后瞥了眼脸色一晦,却默不作声端稳走向荣贵妃身旁位子坐下的陈裕妃,也不接话儿,只抿然看向一旁虽身怀六甲,同样娇柔妩媚的柳顺妃道:“如今顺妃有孕,是宫里头等大事儿,本宫瞧,若有好东西,圣上第一个送到顺妃的永和宫才是真真儿的。”     柳顺妃娇脸儿一红,微垂着下颌软软道:“皇后娘娘折煞臣妾了。”     佟皇后唇瓣微勾:“本宫这儿刚好得了一对儿东珠,瞧着也还圆润,便送与你了。”     柳顺妃听了微微一惊,眸中闪着喜意,却又听得坐在惠贵妃身旁的太子妃笑着搭了话道:“那对儿东珠我惦记了许久,姑母也是藏着掖着半晌儿不给的,如今可见在姑母心中,顺妃比我上心多了。”     柳顺妃一听,瞧着小娘子娇脸儿笑意盈盈,没有半点儿拈酸吃醋的意味,心里轻舒了一口气,是啊,若论起来,这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莫过于母仪天下的皇后,可若论起第二来,自然是未来母仪天下的太子妃。     两边儿,她都惹不得,更何况,人家还是亲亲的姑侄关系,疏不间亲,这一点,她还是分得清的。     “你可别在我这儿打秋风,我瞧着,皇上那但凡得了好东西,太子必是第一个讨了过去,第二日那东西必然是在你身上,你倒还跟我拈酸吃醋的了,让人家顺妃听了笑话。”     佟皇后这半打趣不打趣的笑看向如蘅,倒把众人惹得一笑,小娘子垂下头再不说话,王嘉妃却是笑着道:“瞧瞧,可见儿皇后娘娘一说一个准儿。”(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龙裔 - 御嫡 - 若相姒     (话说六月开始双更,亲们求个粉红,尤其是月初,帮忙冲一下榜,谢谢。)     如蘅听了,瞥了一眼王嘉妃笑盈盈的眸子,只觉得里面耐人寻味极了,得!她算是明白了,不论她起个什么话儿,佟皇后都能拐到齐毓身上去臊她,而王嘉妃呢?绝对第一个站出来打趣的。     小娘子不好意思地脸都红了,揪着帕子糯糯道:“罢了,我可再不敢说了的。”     瞧着小娘子娇羞的模样,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只一点,佟皇后是真心笑的,一向心大直率的王嘉妃也是真心笑的,惠贵妃自然也是真心笑的,至于旁的人,也不知是抱着什么心思了。     如蘅瞥了眼身旁的素纨,素纨微一点头,小娘子凝着笑眸看向柳顺妃道:“如今顺妃娘娘身怀龙裔,的确是顶顶儿的喜事,今儿我特意让人带了一株红珊瑚,颜色正正的,一会儿便让素纨送到娘娘宫里去,既能赏玩,也图个吉祥,小东小西的,还望顺妃娘娘莫要嫌弃了。”     柳顺妃一听,微微有些吃惊,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小娘子,确实有些摸不着心思,她与眼前这位年纪相仿的太子妃,实在没有什么交集过,今日这般热络,莫不是上面佟皇后的意思?     柳顺妃暗自瞥了一眼上面眸中带笑,看着小娘子的佟皇后,终究抿着笑意:“方才皇后娘娘都说了,太子妃宫里的东西是顶好的,我如何能那般没眼力,只能却之不恭了。”     如蘅凝着笑眸,微一颌首。算是应了。     孰不知这一幕叫旁人瞧了却是眼热的紧,心里都在暗叹,这顺妃柳氏当真是好运气,寻到了佟皇后这样的靠山,一进宫连连晋嫔晋妃,身怀龙裔也就罢了,如今瞧着佟皇后和太子妃皆热络地送了东西。可见莫说是如今。就是将来也是一片锦绣。     是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皇帝还正值盛年。那顺妃柳氏有佟皇后这棵大树靠着好乘凉,就是等皇帝将来一个不好,去了,那顺妃柳氏不照样还有个一儿半女傍身。这倒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如今她已经搭上了未来太子妃这条线,你说她日佟皇后不在了,这小佟氏登及后位,她这太妃不也是稳稳的坐着。安享后半辈子么?     你说这宫里的女人一天斗来斗去是为着什么?难不成当真是日子太枯燥了,斗成瘾了?说的是胡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论你争什么。斗什么,都有个由头,而这宫里的女人,斗的就是后半辈子的荣华与安生。     热闹总是一阵子的,哄闹过后,总会归之平静。     待众人艳羡的看着柳顺妃扶着三个多月略微显怀的身子满面春光的走了,也都纷纷散退,待回了宫才隐隐觉得不对,今儿若正当论起来正主儿当是荣升贵妃的陈氏,怎么一整个上午人人都围着那柳顺妃说话去了。     众人后知后觉,孰不知坤宁宫内静然极了,佟皇后与如蘅相隔着一个炕桌坐着,如蘅倒坐的还算规矩,佟皇后已然有些懒懒地靠在那明橘绣金线的软枕上,中间搁着地方上新上贡的蜜桔。     槿言站在一旁,纤手小心翼翼地替佟皇后剥着蜜桔的皮儿,不过几个月婴儿的拳头大,透过窗柩射进来的光,瞧着金澄澄的,刺啦一剥,登时蜜桔的清香四溢,萦绕在鼻尖,淡淡的散不去。那蜜桔皮儿上散出密密儿的水汽,瞧着诱人极了。     一旁的素纨替小娘子剥了一个,递了过去,如蘅撕了一瓣儿放进嘴中,轻轻一咬,只觉得像蜜一样甜,偏偏里面儿还透着点儿酸,那蜜桔的汁水儿足足的,叫人停不下嘴了。     瞧着小娘子吃的欢畅,佟皇后却是越发凝眸诡异的看着小娘子,手中缓缓放下手中还未吃完的蜜桔,眸中耐人寻味的揣测了许久,终是问了一句半哽不哽的话儿:“三娘该不会是要来个三喜临门了吧。”     这话说的是隐晦,可让已经出阁懂得房中事的如蘅听在耳边却是再明显不过了,不过是一句话,哎!你是不是也怀小子了。     小娘子原本吃的正欢,登时被那蜜桔的汁水儿给呛着嗓子了,愣是咳了半天,眼泪水儿都出来了,硬是让素纨在一旁急忙拍着后背顺了顺气,又咕噜咕噜灌了半盏茶水,这才舒了一口气儿。     佟皇后瞥了半天,最后却是不温不火的来一句:“倒是白白的浪费我的好茶。”     小娘子一个白眼儿,得!还是不是您亲侄女儿?您说,还不如一盏茶让人心疼。     小娘子在那攥着帕子,耿耿于怀这个,孰不知人家佟皇后却是早已跳回了另一个茬儿,蹙眉凝了小娘子老半天,又沉吟了老半天儿,终究耐人寻味道:“不对,这大婚也统不过一个多月,就是那一夜中了……”     小娘子脸一白,倏尔又慢慢涨的紫红紫红的,那一夜中了……中了……了。     挑眼看向屋内立着的宫女儿,就是再稳重不过的槿言和素纨,也都是尽力憋着笑,却是偏着头,明显肩膀在颤抖,脸憋的红彤彤的,小娘子再看一眼仍在琢磨的佟皇后,害怕再说出什么让她臊脸的话,终归一咬牙到:“姑母,不用想了,我还没……日日里齐毓都让太医请着脉的。”     你说小娘子这话儿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吧,可偏偏人佟皇后关注的不是这个点儿,只眸中倏地一亮,小娘子只心中隐隐觉得不好,果然佟皇后笑得那叫一个耐人寻味,眸中打趣的意思都不要太明显了:“果然齐毓比本宫都上心着急的多。”     小娘子愣是被梗在那儿,只觉得瞧着佟皇后那晦莫的笑,堵的憋气,却硬生生又听到佟皇后继续颇有深意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小两口儿,可得多多努把力啊,争取今年让皇上和本宫抱个亲孙子。”     听!这话说得,跟真的似地,敢情那老三老四媳妇儿的孩子都不是亲孙子,都是捡来的一样,努把力……这话说的小娘子是无语了。你说这种事儿是能努把力。说来就来的吗?     小娘子虽是这样想,却打死也不敢说出来,她知道。只要她对抱孙子这种事儿质疑一句,佟皇后能当即抬出十几二十条来等着。所以啊,她还是默默什么都不说,既不应。也不否认的好。     顶着佟皇后殷切的眸子,仿佛她就是那闪着光的大孙子一样。如蘅终究是顶不住了,轻咳了一下,准备换个话题,这一招儿她用过。屡试不爽。     “我瞧着顺妃显怀的倒快,旁人四五个月都有显不出来的,瞧着她身子柔弱。可却显得挺厉害的,算来算去。差不多还有五六个月,也就入了秋,这孩子就该下来了吧。”     小娘子抿了一口茶,悠悠儿说着,瞧着正经极了,佟皇后微一愣,微一抬眸凝了眼小娘子,这才收了笑意,又换了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漫不经心摩挲着那枚祖母绿的玉戒,沉吟了半晌,却是说了一句让小娘子差点惊坐起来的话。     “顺妃这一胎,只怕是坐不下来了。”     小娘子手上原本扶着热热的茶盏,此刻却是惊麻了半边儿身子,就好像在耳边猛炸了一串儿鞭炮,噼里啪啦的,这会子脑子懵懵然,耳边还轰轰的响。而扶着茶盏的手心儿,却是微微有些凉凉的汗意。     这一胎做不下来,这是什么意思?瞧着方才顺妃那满面红光的模样,不像是体虚,胎位不正的模样啊。     还是……     小娘子凝眸静静瞥向佟皇后再淡然不过的面色,仍旧那般波澜不惊,这一刻如蘅突然有些不敢往下想。     是的,她不傻,她前一世也是走进过王府,走进过后宫的人。都说前朝男人们的争斗狠,孰不知后宫内苑儿那些花枝娇俏的女人们争斗起来,丝毫不逊与男人。     你说沙场上,官场上诡谲,那走上去的每一步路都是拿血抹了铺路的,却不知后宫内苑一样如此。     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大周,从来都是妻妾成风,谁家谁户还没有个三妻四妾的?就是那些个平头老百姓,但凡手里松和些,都想娶个二房回来新鲜新鲜,更何况公侯皇室。     正因为如此,每一个八抬大轿嫁进府的正妻们不会耍小性子,不会日日里摔杯子砸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小妾们给撵出去,因为这些在男人们的新鲜感与征服感面前,毫无用处。甚至还会白白毁了自个儿的名声,毁了自个儿娘家的名声。在大周,每个女人都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端庄贤惠大度,却万万不想让人家评一声“妒妇”,这两个字儿太沉重。     所以单凭这一点,如蘅是深深佩服那前世的六皇子妃,萧以媛,可就是如此,那萧以媛也未曾把那一房一房的侧妃妾室堵在皇子府门口。     久而久之,这无数从正门抬进的女子都明白了,既然堵不了便顺其自然,可有一点,她们绝不会退让,那就是府里的长子一定得从正房的肚子里爬出去,不为着旁的,只因为自己的将来,孩子的将来。     可也有那些凶猛的,比如那萧以媛,恨不得那六皇子府除了自个儿的孩子,一子一女都不留。     那些个妾室于大多数男人而言,不过是一时新鲜的玩物,因而就算这孩子怀的容易,去的却也不难,一碗汤药下去,什么也都顺下去了。     前一世,她深爱齐祯,也跟万千的女子一样,宁愿自己咬碎了牙朝肚子里吞,也会端着笑接一房又一房的侧妃妾室。但那时的她许是爱屋及乌吧,因为爱着齐祯,所以连他的每一个庶子庶女,她都会当自己的孩子一般,哪怕再怎么不喜欢她们的母亲。     那时候,大抵是因为自己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机会吧,回头想想,竟觉得自己从前蠢得可笑。     如蘅抬眸看向不发一语的佟皇后,仿佛想到几年前的那个雪夜,老祖宗在母亲房里对佟维信说的那一番话……(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与命争 - 御嫡 - 若相姒     (六月一日起,每日双更,求粉红票票,帮姒姒冲一下榜,感谢~~~)     佟皇后瞥了眼身旁的小娘子,坐在那儿望着一处不说话,手中捏着的绢子却紧紧的,一双眸子瞧着深极了。     “是息肌丸。”     骤然的一声,让小娘子轻轻一震,抬起头来,却感觉到手上搭过来的温度,如蘅一抬头对上佟皇后说不上的目光。     息肌丸,做了一世后宫正主的她还是知道的,汉书有载,汉成帝一后一妃,赵飞燕,赵合德姊妹为永葆圣宠,服用息肌丸,传说这息肌丸后可使女子面色娇嫩,肤如凝脂,肌香甜蜜,青春不老,而丸药散发出来的奇香,更能激起男子闺房之欲……     这些东西她自然用不着,那时的齐祯日日虽是做戏,却也是把她捧在了手心儿,更何况那时候张扬高傲的她,哪里会屑与用这些拢住自己的男人。     可宫里是个什么地儿,三年一次的选秀,一波又一波儿年轻貌美的女子一次又一次的充实后宫,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样的事儿在后宫这个女人堆里何时新鲜过。单凭美貌与年轻,总有一天会被丢在脑后,连顾影自怜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她总算明白了,为何每每从柳顺妃身旁走过,都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却是不同于一般的宫制香包,那时她还以为这是人自个儿心灵手巧兑出来的。     如蘅凝眉憋了许久,终究是问了出来:“史上不是记载,那息肌丸使的久了……会致使女子永久不能生育。”     小娘子抬眸紧紧看着佟皇后,竟有些不自主的紧张起来:“那柳顺妃服了多久了?”     佟皇后瞧着小娘子紧皱的眉头,倒是神色清明的很。沉吟了半晌才不温不沉道:“打她晋封为顺嫔起,这东西便没断过。”     小娘子眸中一惊,这息肌丸少说也使了大半年了,此刻的如蘅只觉得不可思议,前世里一辈子没有孩子的她,知道那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种怎样的痛,就像是惯出的风湿。平日里瞧着仍然风光无限。可一到了夜深无人时,没有人知道她默然垂泪的模样。难道顺妃为了圣宠,可以弃舍做母亲的资格么。     “顺妃。知道么?”     佟皇后看了眼小娘子,终是点了点头,语中听不出轻缓来:“宫里的陈太医给顺妃诊脉时察觉出来的,事情辛密。陈太医没敢报给皇上,只偷偷汇报给了我。”     如蘅眉头微蹙。看到佟皇后身子稍稍往后靠了靠,落了个舒服的姿势,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我遣人去查了,那息肌丸也不是寻常的东西。珍贵的很,那时顺妃刚封嫔,风光无限。要这些东西反倒容易了。”     槿言瞧着了,轻轻凑近半跪在炕上给佟皇后轻轻按着眉心。佟皇后微微阖了眼,复又缓缓睁开,瞧向一旁的如蘅道:“柳顺妃是个聪明人,断不会平白用什么东西。”     一句话,足足证明了柳顺妃知道那息肌丸的坏处,却还是义无反顾的使了。     小娘子有些呆滞的半坐在那儿,此刻的如蘅只觉得有些无端的好笑,是啊,前世的她一辈子心心念念的是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打第一次小产后,那些苦涩的汤药她就没有断过,哪怕是喝得作呕,她也会强逼着自己再灌下一碗。那时的她,大抵是魔怔了吧。     如蘅只觉得身子微凉,扶住温热杯壁的手都是凉浸浸的,想要的,直到死也没得到,如今却有人愿意为了那飘渺的圣宠丢弃了做母亲的资格。     如蘅的心有些麻麻的,说不上什么,只觉得有些苦涩,苦的好像硬生生吞下了一把黄连,从舌尖一路苦进了五脏六腑。     “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过了许久,突然传出小娘子凉薄的声音,只觉得听出了几丝悲凉:“顺妃后半辈子大抵是要后悔的。”     瞥到一旁的小娘子,只觉得有些怪怪的,佟皇后仿佛从小娘子眸中看出兔死狐悲的苍凉,可又好像是满不在乎的凉薄,终究,佟皇后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按在了小娘子的手上,感受到手下的小娘子骤然一抖,紧绷绷的身子缓缓松了下来。     佟皇后静静凝了小娘子许久,终究没有忍住,似是从喉腔溢出来的喑哑:“三娘这辈子一定要生个孩子才行,男孩也好,女孩也好,总比姑母活了大半辈子,也得不到后人送终的好。”     如蘅猛地一震,抬头看向佟皇后,她听出来了,这一刻佟皇后不再是从前的打趣,而是苍凉,因为她看到了佟皇后微红的眸子,听出那每每一句话都凝着哽咽与苦涩。     如蘅终是一把回握住佟皇后的手,紧紧的,仿佛这样便能减轻佟皇后心中憋了半辈子的苦。     如蘅的眸子终究也有些潮热,禁不住落下泪来姑侄最像,这句话说的多好啊,佟皇后此刻的心情,只怕没有比她这个硬生生经历过一次的更明白了。     “姑母还有三娘,还有齐毓,姑母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听到面前小娘子沉然的声音,佟皇后手中骤然一颤,却是抬眸看到小娘子眸中从未有过的深沉与笃定。     此时的佟皇后只觉得骤然一暖,好像坐在升了地龙的屋子一般,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像是灌了满满一碗热乎乎冒着气儿的甜汤一般,一路暖到五脏六腑,甜到五脏六腑。     小娘子说的对,终究她还有要保护的人,也有护着她的人。     佟皇后微微偏了头,虽是拿绢子抹着泪,可嘴边却是凝出了笑意。     佟皇后拉住小娘子的手,缓缓看向窗柩上,定定的,不知道看的是窗外的那一抹风景,还是窗柩上淡淡的雕刻花纹。     如蘅定定的看着佟皇后。眼都不曾眨一下,因为她知道,佟皇后要与她说什么。     过了许久,感觉到身旁的素纨已经缓缓退了出去,阖屋只有她,佟皇后,还有一旁默不作语的槿言。屋子里静静地。只能听到角落那西洋座钟一步一步。“滴答滴答”缓缓的走着。     倏然,佟皇后唇瓣缓缓勾出了一抹笑意,很淡。淡的不仔细仿佛看不出一般,然而如蘅却从佟皇后眸中看出了冷静,还有深深的恨意。     “齐毓是好的。”     莫名的一句,佟皇后缓缓转过头来。眸子里再柔和不过了,对着小娘子扬起浅浅的笑:“姑母看的出来。他待你是用了心的。”     瞧着小娘子脸上骤然一红,佟皇后唇瓣微勾,温声道:“那一夜他抱着你从毓德宫过来,瞧着脸色不好极了。能在那短短的时间内替你谋划了一切,只为着你的名声。”     佟皇后暖暖握住小娘子的手:“可见你与他有多重要。”     瞧着小娘子微微垂颌,佟皇后笑着抽回了手。缓缓看向一处,沉吟了半晌才缓缓道:“齐毓稳沉。就凭着在后宫里没有纯懿皇后的护佑,能稳稳坐在东宫位子至今就能瞧出来,有他心疼着你,姑母也就安心了。”     说着一半,佟皇后转而看向小娘子,唇瓣勾起晦涩的笑意:“总好过姑母,人前风光了半辈子,却是蠢的被枕边人算计的一辈子没了孩子。”     如蘅骤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佟皇后,只瞧着佟皇后真是笑的,可那笑里却是生冷极了,好像是一把刀子,凛冽的闪着寒光。     佟皇后眸子里此刻氤氲着深深的恨意,是的,她这辈子生不出孩子来了,不同于顺妃,人家是为了那可笑的圣宠抛掉了这资格,而她却是因为当今的皇帝,与她共枕半辈子的人算计没的。     而这一切,打她进宫后不到两年便知道了,从她接到进宫圣旨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走进了坟墓,然而当她与齐璿初见时,少年明眸朗目,弯着嘴角大咧咧问一句:“你可是靖国府那个手巧堪比织女的阿黛?”     那一刻她还暗笑他的傻不愣愣,是啊,他与她的大婚之夜,掀了盖头却没来由问这么一句,难道他们靖国府还能暗中换了新娘不成?     可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笑得有些大咧咧,暖人心的少年,却是自始至终没有不提防她,或者说,不提防她身后的靖国府的。     人人都说,一国的嫡长子当出于正宫皇后宫里,才是国祚稳固之根本,可与他齐璿来说,为了毓德宫的嫡长子,抑或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她这个正宫皇后连嫡子都不可生出来。     想了这么多年,琢磨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她想清了,她不恨纯懿皇后,不恨毓德宫,自始至终,她恨的是那个薄情绝意的男人,她不会像后宫里那些女人一样,得不到圣宠,却只会傻傻的去恨那些得尽圣宠的女人,斗了一辈子,却是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白白耗尽了一辈子。     她不会,因为她是佟敏,是从靖国府八抬大轿过顺贞门正门抬进坤宁宫的大周皇后,所以,倾尽此生,她只会恨齐璿一人,她忍得,就算日日看着这弑子的仇人,她也能端庄的替他理好后宫一切内务,温婉贤惠的与他伴过无数个日子。     她会与他拼,她要好好的等着,等着有一日,看着他垂老迟暮,撒手弥留的那一刻,他不是害怕这大周掌与她佟氏之手么?只要她没有被废,这辈子,她都会坐上大周最尊贵的太后之位,而那时的他呢?不过是变成了那冰冷棺椁里一堆无用的枯骨罢了,最终赢得还是她!     “姑母。”     骤然一声,打断了佟皇后的思绪,一转眼,却是看到小娘子看着自己,眸中微红,握住自己的小手微微有些发凉,身子似有些轻颤。     佟皇后强撑起笑意,似是轻叹了一声,上前将小娘子揽在怀中,只要小娘子不会与她走上同一条路就好,否则这辈子就算她死了,枯骨化成一把灰,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这一世,毓德宫的嫡孙一定要出于小娘子腹中,若不然,就算让她手染鲜血,损尽阴德,她也会让他齐璿一生得不到一个长房嫡孙!     感受到佟皇后抚在自己背上紧紧的力道,如蘅心中仿佛某一处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厉生生灌进去,寒凉极了,渐渐地,小娘子的手紧紧攥住佟皇后胸前的衣襟,前一世她蠢,蠢得失了做母亲的资格。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这般,侧妃也好,庶妃也好,抑或是那些入不得皇家玉牒的媵妾玩物也好,她佟如蘅这辈子绝不会让任何一个进得她毓德宫来!     前一世吞尽了苦楚,这一辈子她再不会委曲求全,皇帝如何,皇家规矩又如何,就算是舍了名声做一个十恶不赦,挫骨扬灰的“妒妇”,她也要护住属于她的家,不让任何人沾染一份,否则,她会亲手将那些妾室玩物一个一个灭掉,灰都不剩。(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婚事儿 - 御嫡 - 若相姒     (今日第一更,第二更大概在下午六点或者晚一点,六月月初,亲们求个粉红,帮姒姒冲一下榜,感谢~)     姑侄一说上话,就足足喧到了夜里掌灯时分,琉璃宫灯下明晃晃的,照的佟皇后精神奕奕的。     如蘅正端着一盏茶抿了一口,便听得佟皇后道:“府里面老太太还有你母亲,二婶给我透了个意思。”     小娘子一听,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佟皇后等着后话,只见佟皇后眉角舒着笑意:“如今眼瞧着你已经嫁人了,阿芜也已经十七了,前面把小娘子留在府里,是因为咱们靖国府那些日子一直不太平,也抽不开身儿去张罗,后来又因着你的婚事耽搁了,阿芜再留不得了,再留传出去也不好了。”     如蘅一听,这才恍然记起,芜姐姐已然十七了,若在京城的小娘子里,十三四岁出嫁的不下少数,她及笄出嫁也是因为佟皇后心疼,才多留了几日而已。     虽说齐毓也是十七才娶,可那是因为人皇帝自有一番纠结打算,更何况人家是天潢贵胄,是男子,自然算不得什么。芜姐姐是女子,若是再晚了,当真是不好的。     如蘅点头道:“芜姐姐的婚事当真缓不得了,姑母可有人选了?”     佟皇后眉头微一挑,抿着笑意道:“人选倒是有几个,武英殿大学士王家大郎,礼部尚书官家三郎,还有那永定伯的世子,我瞧着都立立整整的,是个不错的好儿郎。”     如蘅听了,眉眼舒着笑意。的确都是不错的人选,论起后底儿来,都是京城里有殷实家韵的人,不是半道里冒出头来模样,在京城里,最看重的莫过于祖辈,若是祖辈里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哪怕到现今这一辈连像样的头面都置办不出一套。也能挺直了腰杆儿,说话硬生硬气儿的。     可若是非世勋世家,半道里杀出来的新贵。你莫说,就算日日里山珍鲍鱼,穿金戴银,也只会受尽那些世家大族的白眼。一个字,俗!     所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放在京城是最恰当不过了。     如蘅理了理帕子,唇瓣抿着笑意道:“礼部尚书的官家与咱们府一样,是三朝老族了。这么多年,在京城里的脚跟儿站的稳稳的,听闻如今的尚书官大人为官清明。虎父无犬子,想来没有歪的;大学士王家虽说才历经两朝。没有官家底子厚实,可架不住人家现在有嘉妃娘娘和九皇子,这路只有越走越好的;至于那永定伯家,世袭爵位,好歹也是勋贵,祖上也明朗了几辈儿,没传出腌臜事儿来,想来也是好的。”     佟皇后听小娘子说的头头是道,含着笑意连连点头,的确,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越是朱门勋贵,那腌臜事儿越是多,可这永定伯家却是清派了许多,至少在她耳中,还从未听到过什么来。     “最重要的一点。”     眼前的小娘子骤然眸子亮亮的,唇角勾的老高老高,跟那弯弯儿的月牙儿一般:“无论是这官家,王家,还是永定伯郑家,在朝里不沾染事儿,位算不得高,可绝对不低,但因着人职位清闲,心大,也少了朝里那些牵扯,确实算自在的,芜姐姐不论嫁进哪一家,都能离朝廷,离皇家这个政治纷争远远儿的,大抵是好的。”     佟皇后眸中骤然一亮,看着小娘子朗朗的笑意,心下也是宽慰的,小娘子眼睛亮,看的清,看的明,看的远就好,虽说她是要护小娘子一辈子的,可她终有一天也是要去的,她一走,小娘子能靠的是谁?不过是毓德宫,靖国府罢了,可终究啊,靠自己,才是头等的,小娘子是得宠,却也不能宠的不知事了。     佟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瞧着老太太的意思,大抵府里也是极高兴的,我瞧着,咱们早早选出人来,择日不如撞日,过几天眼看哪日天朗气清了,把两家请到一起坐坐,让长辈们瞧瞧,也让小郎君和小娘子自己瞧瞧,好了自是好的,不好再瞧便是,总之咱们自个儿的小娘子断不能委屈了的,这小娘子不像小郎君,不喜欢娶进来大不了供在屋里不去就是了,小娘子却是要蹉跎一辈子的。”     如蘅点了点头,咧着嘴笑道:“姑母说的是,到时候三娘也要去给芜姐姐把把关。”     佟皇后好笑的看向小娘子道:“你浑比阿芜小,把的哪门子关?如今刚嫁了人,也没说安生点儿的。”     如蘅笑了笑,正要驳话儿,便听得悉悉索索的打帘儿声,偏头瞧去,却是笑意盈盈的素纨温温顺顺走进来,凑到脚踏边儿蹲身福礼,一抬眼眸,耐人寻味的看着小娘子道:“皇后娘娘,太子妃,方才太子爷遣人来,说刚从立政殿议事回来,恰好路过,这会子暖轿等在永和门的,问太子妃这会子一起回去?还是晚会子回去?”     骤然听到身旁佟皇后一笑,如蘅抬眸看过去,只瞧着佟皇后眸中带着满满的笑意看过来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小娘子嘴角一滞,听得屋内皆是“噗嗤”一声,闷声憋笑憋得只怕都要内伤了,如蘅瞥了眼,终究不好意思地脸红了,都说小别胜新婚,可她怎么觉得,她同齐毓天天都是新婚。     小娘子心中甜蜜蜜的,只觉得刚含了糖粉梅子一般,嘴里却是装腔作势道:“我与姑母还没说够的,让他先回去,一会子我自个儿坐轿回去。”     素纨微一愣,抬头看了眼小娘子,转而又看向佟皇后,佟皇后睨了眼小娘子,撇了撇嘴角道:“得了,你们小两口儿可别为难我这个长辈儿了,明儿个还要早起受六宫请安,我可是瞌睡了,你若是不想回,自个儿坐这玩着,让齐毓在外面巴巴儿等着去。”     话一说完,人佟皇后扶着槿言的手,打着呵欠就走了。嘿!这一招倒屡试不爽了还。     如蘅撇了撇,罢,都坐冷板凳了,不走还能白赖着不成,一搭素纨的手,也不得已的走了,孰不知素纨瞧着小娘子越走越快,急不咧咧的模样,早已暗自笑得不成样子。(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王家 - 御嫡 - 若相姒     (姒姒彻底阵亡在支教路上了,医生说要输液三天,还好还能残存点体力把今天的更了,看在姒姒一边治病一边上班还一边码字的份上,求个打赏粉红吧~~~话说姒姒绝不会断更,亲们放心,除非请假。)     一到了永和门门口,果然瞧见熟悉的暖轿,熟悉的身影。     虽是夏夜,究竟是有风的,素纨打着宫灯走在前头,风微微一过,宫灯轻晃,橘黄的光晕摇摇荡荡,好像京陵河上船桨划过,在水波上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如蘅扶着瑶影的手捻裙走着,锦边绣鞋走的轻轻软软的,风拂过鬓边落下的散发,摩挲在脸颊边,痒痒的,小娘子加快了脚步,抬手拢起散发,停在了青紬小车前,看着眼前的人,又瞥了眼身后的马车,声音软软的,像刚择下的棉花一样。     “怎么不在车里等着,白白立在这儿灌着风的。”     齐毓唇瓣微勾,紧了紧身上的玄纹披风:“坐在里面,哪里这么早看到你。”     话刚说完,小娘子的手便被暖暖握在手中拢了拢:“入了夜到底是凉了些,进里面说吧。”     齐毓转身便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如蘅正欲扶了素纨的手上去,却见到眼前倏然伸来一只手,抬眸看过去,齐毓眸中温柔示意。     有那么一刻,如蘅想到了她与他第三次见面,锦歌楼前,一样的人,一样的景,只是心境大抵是不同了,那时的她是茫然无措的。而如今,却觉得暖暖的,再自然不过了,感觉,就像是亲人……是的。     小娘子终究抿然一笑,将手轻轻搭在齐毓手上,踩着脚凳上去了。齐毓打了车帘。如蘅倾身进去坐稳了,齐毓这才进来,放了帘子。撩袍坐在如蘅身旁。     “走吧。”     齐毓一开口,车马便缓缓碾过宫砖而过,朝着毓德宫去了。     “今儿是自个儿走的,还是让皇后娘娘撵出来的?”     齐毓轻轻靠着车壁。手中拉着小娘子的手,嘿!倒是不撒了。     如蘅一瞥身旁的齐毓挑着眉似笑非笑的模样。便坐直了身子,直盯盯看过来,没好气道:“说,你给姑母送了什么好东西。以前是不肯放,如今是巴不得立马撵我出去的干净。”     齐毓闷声一笑,优哉游哉道:“天机不可泄露。”     小娘子皱了皱。一偏头默不作声,齐毓笑着道:“今儿又同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话?”     “也没什么。”     如蘅理了理裙摆。不慌不忙道:“听府里的意思,该给芜姐姐寻个好郎君了,便托人给皇后娘娘透了这个意思。”     齐毓微点了点头:“应是有人家了吧。”     如蘅微微点头:“姑母的意思,武英殿大学士王家大郎,礼部尚书官家三郎,还有那永定伯的世子,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齐毓微一沉吟,看向小娘子道:“若叫我说,武英殿大学士王家大郎是不错的。”     小娘子听了,一偏头,颇有些不以为然的促狭道:“莫非我们佟家娘子非得与皇室结亲才是,荇姐姐嫁给了安郡王,安郡王是你们的表亲,如今若芜姐姐嫁给王家,那王家又是皇亲国戚的,怎么着都与你们皇家沾亲带故的。”     齐毓听了眉宇一挑,唇瓣斜斜勾起道:“你倒还忘了你自个儿,实打实的是嫁进我们齐家了。”     小娘子听了这话儿,大抵是脸上微微红晕,一口一个齐家,却是平白让人觉得暖心,仿佛他们只是平凡的夫妻罢了。     “你只说出理由来,那王家大郎怎么就好了,芜姐姐是我最要好的,若是说不出来,我只找你。”     瞧着小娘子不买这个账,挣着同自己说道,齐毓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明明是脸面儿都没见过的小姨子谈婚论嫁,怎么倒成了他们两口子争论的了。     齐毓拉过小娘子的手暖暖窝在手中:“既然你问,我也少不得说得罪人的话,礼部尚书官家三郎我也是知道的,如今正逢十六,倒是不错的,京陵城里估摸着都知道,这官家三郎是出了名的孝顺有礼,不过过犹不及,听闻这管家三郎在官家老太太和官家大太太面前是再顺从不过了,大抵是上面长辈说一,从不回二的。”     齐毓颇有深意的看小娘子,话说到这儿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小娘子也该明白了,一句话,这官家三郎说的好听是孝顺谦恭,说的不好听就是没主见,想来是脂粉堆里养大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见小郎君凡事自个儿是做不出主的,只这一条,这门亲事都是做不起来的。     是啊,芜姐姐那是什么性子如蘅是再清楚不过了,坦率直诚,做事从不爱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若是嫁进了官家,上面顶着官家老太太和官家大太太这两位长辈,人说婆媳最难处,如今还要加个太婆婆,三个女人还一台戏呢,若是处的好也就罢了,若是处的不好,那芜姐姐便真真是孤身一人了,再有个一味顺从长辈的夫君,还比芜姐姐小上了一岁,那才真是连个支撑的人都没有。     眼见着身旁的小娘子微微皱着的眉头,齐毓唇瓣微勾继续道:“至于永定伯家的世子,模样气度处处不赖,如今十七与你二姐倒差不多,不过有一点,人性子却是极潇洒倜傥的,听闻年方十五那内院儿房内就已经有五六个丫头伺候着了,听说要么是上面老太太,太太给的,要么是看上了讨要去的,个顶个的周正水灵,如今过了两年,也不知可有没有再添的。”     齐毓眉头一挑,勾着促狭的笑意,得!小娘子嘴一滞,彻底不说话了,前面官家三郎性子顺从倒还说得,可若是让芜姐姐嫁进这永定伯府去,她第一个不同意,正妻还没进府,就一堆莺莺燕燕的丫头摆在那儿了,这还得了?     将来只怕连芜姐姐身旁稍微水灵的丫头都能讨去的,若真是这般,大抵是两种结果,要么芜姐姐把那群莺莺燕燕撵出去,要么就是心如死灰,后半辈的大抵如老祖宗一般,过的如死水了。     “那王家大郎呢。”     听到小娘子问起来了,齐毓这才笑道:“如今年方十九,人十七进太学学习,十八中了举人,十九入了殿试,赐进士出身,父皇爱其才,因而封了三等侍卫,留在了身边,阿容与我是旧识,容貌气度不需说,善骑射,还通晓经史百家,作得一手好词,你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编了自个儿的《烹茶集》,南边儿那些个文人世家瞧了都是赞叹不绝的。”     如蘅虽是身在闺中,却还是听得的,知道齐毓与那王家大郎熟识,自然也放下了些心,若论方才听的,可见也是难得的郎君,但如蘅还是皱了皱眉问道:“如此的人,如何十九还未娶妻?”     齐毓一听,就知道媳妇儿要问,挑眉笑道:“王家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急得什么似地,可偏生他志气大,不想凭着宫里嘉娘娘与府里的关系谋职位,便一心在太学学习,准备科举,男儿有志,王大学士也没有拦的道理,因而就随着去了,如此旁的也就搁在一边儿了。”     话说完,齐毓还笑着补了一句:“你且放心,阿容身边儿虽有侍候的丫头,但都是添衣研磨,断没有悖于礼的,他可是咱们京陵城里出了名的温文儒雅,打着灯笼都难找,上面长辈也都是和气人儿,你二姐若是嫁过去,绝不会受了委屈。”     如蘅听到这儿,眉角总算是落了笑意,这样的人的确是难得的好,如此事儿不能再缓了,她得早早儿给佟皇后通了气儿,快快定下来才是。     虽是这样想,如蘅终究挑了眉故作争执道:“谁说打着灯笼都难找?”     齐毓瞥过去,却是瞧着小娘子脸红扑扑的,在灯下犹抹着一层光晕,朦胧极了:“我没掂打灯笼不也找着了。”     听着小娘子骤然的一句话,齐毓眉一挑,微愣了半刻,瞧着小娘子眯着的眼里是柔柔的笑意,顿时唇瓣勾起温文的笑意,心里更是饮了半盏蜜一样,甜了一路下去。     看来这媳妇果然调、教出来了,虽是这样想,齐毓却没敢说出来,眉角勾的高高的,那喜气洋洋的跟新婚一样,伸手轻轻将小娘子揽在自个儿的怀中,让小娘子靠在自己的肩上,温声缓缓道:“无需你找,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小娘子听了,心口一阵暖意,其实她也很想说,不用他寻,她也会一辈子跟在他身边,但终究,小娘子什么都没说,只稳稳靠在齐毓的肩膀上,眯着眼,嘴边却是扬起掩不住的笑意。(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吃茶 - 御嫡 - 若相姒     (高、潮大抵是要出来了,预告一下,滚来求个订阅打赏)     小娘子的婚事赶早不赶晚,府里面催得急,再者佟皇后又是个急性子,自然是趁了热的打铁,如蘅把齐毓的话儿透给了佟皇后,佟皇后了然于胸,二话不说,当即拍定,请了人武英殿王学士之妻俞氏进宫喧荒。     如蘅既说了要逞个大,替芜姐儿把关,因而俞氏进宫那日,小娘子也穿的周周正正的坐在皇后下首。     俞氏打一进殿,抬眸瞥到上首有佟皇后坐镇,下面除了王嘉妃,便是惠贵妃,太子妃了。     俞氏柔婉的眉毛微一顿,这阵势可不小,俞氏虽是心下揣测此次佟皇后的用意,但面色还是和顺的,上前按着规矩蹲身行了礼。     腿才刚弯下去,就听到上面儿佟皇后叫了起,槿言已然上前来亲自扶着起来,俞氏微有些吃惊,但一瞬便被眸中的笑意化开了。     女眷之间,能说能聊的不过那些,出阁前大抵是胭脂膏子,锦绣缎子,出阁后莫过于侃一侃京陵城里新鲜出炉的八卦。说是喧话,可在如蘅看来,更多倒像是佟皇后与王嘉妃唠起了嗑儿,反倒是俞氏坐在一旁,时而会笑着添个三言两语,倒非俞氏性子不爱说话,如蘅反觉得俞氏会说话的很,虽是只字片语却处处点到亮处,让如蘅头一次觉得内苑儿里喧话也能喧出内涵来。     俞氏大抵是揣着心事的,心里装着事儿,自然也不能像佟皇后与王嘉妃一般喧的优哉游哉的了。     的确,俞氏打收了坤宁宫发去的帖子,就在揣摩用意。若是方才进门她还有些茫然,但这会子她似乎是听出道道来了。因为打说话儿时,佟皇后与王嘉妃不避不躲,只围绕了一个话头儿,那就是哪家侍郎的小娘子许给了哪家少卿的小郎君,转来转去,终究就着这由头把京城扒拉了个遍儿。她若是再听不出来。那可白在京陵打小长大的了。     俞氏就着吃茶的间缝儿,瞥了眼上去,只瞧着佟皇后笑着眸子看过来。想来,是为着阿容的亲事?     俞氏想了想,能请得佟皇后亲自出面说亲,那自然只有娘家靖国府了。若论起嫡庶,讲究个门当户对来。除了如今已为太子妃的三姑娘以外,便只有个佟府的二姑娘了,至于旁的小娘子,不说是庶出。只说年纪也小了许多,必不应该的。     那就是了,那二姑娘是靖国府西府唯一的嫡女。听闻如今年方十七,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前些日子靖国府里一波又一波儿的事儿京陵城里都是沸沸扬扬的,想来把小娘子给一时耽搁了。     俞氏微微松了一口气,如蘅瞧见俞氏眉头一松,唇瓣微勾,瞥向俞氏手边儿的茶盏道:“听闻夫人是喜茶之人,这是前儿不久豫州义阳进宫的明前毛尖,嫩着的,煮茶的水也是我去年拿梅上的雪水瓮了,埋在玉粹轩那株连理树的老树根儿底下,今儿才取了一瓮,夫人尝一尝,可瞧着如何。”     俞氏微一愣,她方才全紧着旁的事儿了,吃茶也不过过了个嘴,哪里还尝得出什么味儿来?听了如蘅的话,这才上了心,扶了茶盏再抿了一口,倏然眉头柔柔展展的。     “到底是好水煮好茶,也只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才有这般细致的心思了。”     听了俞氏溢美之语,佟皇后笑着摆了摆手,指着一旁的如蘅道:“也就只有小娘子家才有时间摆弄这些,本宫可废不得这些心思。”     如蘅一听,抿着笑道:“姑母是将心思用在大事上,如蘅小家子一个,也就只能在这些吃喝上花花小心思罢了。”     王嘉妃瞧着佟皇后满眼笑意,拿绢子捂了捂嘴笑道:“也就太子妃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这心思灵巧的劲儿旁的还真比不得。”     如蘅听了,笑着道:“若论心思巧,府里的几个姐姐妹妹个顶个在我之上,芜姐姐我就是第一个服的。”     王嘉妃一瞧如蘅唇角弯弯的像月牙儿,而佟皇后眉高高一挑,可见这话儿是说到正头了,因而笑着看向自个儿的嫂子道:“阿芜,嫂子可还记得?那年宫里头家宴上,同太子妃一同进宫的小娘子。”     阿芜,一个称呼,便显得与旁不同的亲昵。     果然,俞氏听了,也不需思考,唇瓣一抿笑道:“如何不记得,都说靖国府出来的小娘子水灵,粉妆玉砌的人儿,偏生又知礼。”     如蘅与佟皇后瞥向俞氏,柔柔儿的笑,这事儿看来有点眉头,王嘉妃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在一旁打着撮合道:“可不是,对了,许久不见阿容了,我记得,今年也该有十九了吧。”     俞氏似是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看向上面的佟皇后笑道:“可不是,说起来也让人着急,老太太没少跟臣妾念叨这事儿,偏生前些年阿容念着科考,如今考中了,又念着朝堂上的事儿,真真没个完了,偏生他父亲也由着。”     佟皇后听了,眉头一挑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该急的,若是换了筠哥儿,铮哥儿,本宫只怕早就亲自指了,还由着他们的。”     如蘅一听,嘴角一滞,得!的确是佟皇后霸王硬上弓的作风。     “既然如此,臣妾瞧着,若是有皇后娘娘替咱们容哥儿指婚,那可真真儿是圆满的了,嫂子和老太太也就无需急的了。”     王嘉妃飞扬着眉看向俞氏,俞氏一听,可算是彻底说到点儿上了,若说她愿不愿意,大抵是愿意的,容哥儿是嫡长子,论才论貌,那必是要娶得佳妇的,如今有佟皇后亲自牵线指婚,也是做足了脸面,再者佟家如今在京城里眼看着是越立越稳,嘉妃娘娘又一向是站在坤宁宫这边儿,如此,也是亲上加亲,锦上添花的喜事儿。     要知道,当初那慧妃陆氏巴不得与靖国府结亲,还不得偿所愿,如今人佟皇后有了这意思,可不是喜气,那佟府二姑娘她也是瞧过一两面的,容貌气质是大家出来的,再看眼前佟皇后,太子妃,大抵也能看到根儿了,俞氏眉间瞬时化开笑意:“若真如此,真真是我们容哥儿和咱们府里的福气。”     佟皇后听了,十之有九的拍定了,眉角一挑,的确,靖国府里出来的哪有歪瓜裂枣的。     “说起来正好。”     佟皇后眉间藏着笑:“前儿一段时日府里事务杂,耽搁了,如今府里老二家的阿芜也十七了,说起来谈婚论嫁是再应该不过了,本宫听闻夫人的长子容哥儿论才智论气度,在咱们京陵城里是一等一的好,本宫的确有心替小郎君,小娘子牵线搭桥的,如今也是请了夫人入宫,问一问好坏罢了。”     佟皇后就是这般,该绕话的时候,人是拐着歪儿说话,愣是拐出了个山路十八弯来,可若是该直截了当的时候,自是一扬眉开口就说的清清楚楚。     佟皇后将话儿说的这么直白,倒是把俞氏楞了一下,王嘉妃想是习惯了,毫不惊讶的笑着同俞氏示意道:“嫂子只怕乐着了,方才连茶都吃了,也权当了了茶礼了。”     如蘅一听,眉头一挑,王嘉妃果然是直爽的性子,这话说的够火热,还没到哪儿,就已经谈上受聘茶礼了。     佟皇后眉头凝着笑意看向俞氏,果然俞氏笑着道:“嘉妃娘娘只把臣妾的话都说了。”     得!一句笑语,这事儿也就差不多定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女眷不过一顿茶的功夫,就把人小两口的婚事定了个七八成了。     如蘅摩挲了下手,还好她家里那口子,是自个儿打路边儿捡来的,虽说没打灯笼,却是比许多打着灯笼找的小娘子都有幸。     眼见着佟皇后那边儿是亲家看亲家,两眼喜盈盈,孰不知这边儿小娘子却是自个儿唇瓣一勾,想着自己的小九九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马妃 - 御嫡 - 若相姒     (今天加更,这是第一更,晚上会有第二更~~~有木有打赏的)     “姑母都不知道,那王家大郎生的好相貌,若说那气度,就搁人家一进门,一撩袍,拱手作揖,朝那一坐的样那都是足足的,您可没见芜姐姐,虽说打人家一进屋就低着个头,可那嘴角边儿的笑就没落过。”     听了身旁小娘子的笑语,佟皇后唇瓣一勾,清清浅浅道:“那就好,这事儿也算是定了。”     话语刚落,便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如蘅抬眼一瞧,只见西月恭恭敬敬走了进来:“皇后娘娘,宸华宫领着五皇子妃和五皇子侧妃来给您请安了。”     如蘅微一愣,偏头正好对上佟皇后的笑眼,只见佟皇后不咸不淡道:“对了,你还不知道,今儿一早五皇子府出了一桩喜事儿,太医请平安脉时发现马妃已有两个月的身子。”     佟皇后抿着耐人寻味的笑意缓缓偏过头道:“这会子想来就是为着这事了。”     的确,这几日她都为着佟如芜的亲事打转转,哪里还顾得着打听别家的事儿,更何况还是五皇子府。     如蘅总算是缓了过来,抿着笑道:“的确是好事儿,想来荣贵妃该喜不自胜了。”     佟皇后不温不火的点了点头笑道:“到底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儿。”     如蘅听了抿首一笑,喜得是谁不用说,可要说愁,那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韦菀。     “请进来吧,可不能让皇上的皇孙等久了。”     佟皇后笑语一句,西月已忙出去传话。如蘅也规规矩矩退到下面坐着,不过一会儿,便瞧着荣贵妃一行走了进来,如蘅看到的第一刻,唇瓣已是微微上扬。     荣贵妃仍然是平日的模样,高扬着头走在正中,身旁却是亲热的由马妃挽着。荣贵妃脸上得意的模样。倒像是已然抱了个皇孙一般,而马妃绾了倭堕髻,耳边一对明月珰。顺顺从从的挽着荣贵妃,乖巧极了,若不看旁边的一抹人影,可真真要让人感慨好一副婆亲媳孝的模样。     如蘅挑眸看过去。韦菀面色淡然的跟在一旁,荣贵妃好像自始至终没有发现旁边这另一个媳妇一般。仿佛连个眼神儿都懒怠给。     听到了请安的声音,如蘅回过神来,只瞧着荣贵妃一行已然落座,只一点。荣贵妃与马妃实打实是隔着一个高几坐着,而韦菀却是在荣贵妃身后立着,是的。这就是京城里的规矩,侧室就是侧室。在婆婆和嫡妻面前,只有站着侍奉的份儿,更何况如今是在坤宁宫,这个规矩的至高地。     说起来,韦菀论身份其实并不需今日过来,因为侧室的身份,是比不得正室身份,可以在后宫走动自如的,今日荣贵妃能带韦菀来,终究是因为韦菀到底是韦家人,打狗尚且需要看主人,更何况是个俏嫩嫩的人。     如蘅唇瓣微勾,韦菀自始至终未往别处看过,佟皇后瞥了眼小娘子,淡然笑道:“日子过的倒是真快,打眼儿老三老四都有了孩子,如今老五媳妇儿也争气,眼看着要做祖母了,想来荣贵妃今晚该喜得睡不着了。”     荣贵妃神色动了动,说实在的,她是真不喜欢往坤宁宫来,更不喜欢看上面那人,但大周的规矩如此,她的儿媳妇怀了身子,关起门来都是自家的事儿,却偏偏要来坤宁宫请安道喜,是啊,谁让人家是皇后呢?     荣贵妃凝了凝,半晌了才不咸不淡来一句:“终究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     佟皇后瞧了一眼,也不愠,只淡淡的靠直了身子,睨了眼身旁的槿言,复又看向马妃温和笑道:“老五媳妇儿有身子是喜事儿,本宫与太子妃各备了份儿赏赐,也算是凑个喜气。”     赏赐,荣贵妃牙根儿一冷,却到底没发出来,佟皇后瞧了唇角微扬继续道:“永和宫顺妃如今也正好怀着身子,和你年纪也差不得多少,一起说说话,取取经也是好的。”     一听佟皇后提起如今冠宠后宫的顺妃,那荣贵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还是压着不豫,温和看向马妃笑着咬字道:“阿遥,还不快叩谢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恩典。”     马妃这才从善如流的缓缓立起身子,抚了抚裙边,缓步走到正中微微蹲身道:“阿遥谢皇后娘娘,谢太子妃。”     如蘅看了眼上面的佟皇后,起身走过去扶起马妃送往座位上笑道:“依我看,荣贵妃娘娘好福气,两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性子温婉孝顺,咱们只等韦侧妃早早再得喜讯,到时候一门出两喜,那才是最好不过了。”     说完凝眼看过去,荣贵妃听了话冷淡地睨了眼身后同样淡然的韦菀,唇瓣不起一丝波澜:“后人各有后人的造化,本宫也就看她们自己的了。”     如蘅笑而不语,睨眼看向韦菀,只瞧着韦菀不添话儿,看神色仿佛什么都听见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攥着衣服的手却紧了紧。     终究坤宁宫与宸华宫注定是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官方的你来我答,半盏差的功夫不到,荣贵妃便带着两个儿媳妇请安走了。     佟皇后久久睨着荣贵妃高昂的背影,唇瓣浅淡的一勾:“荣贵妃可当真是偏袒的很。”     “在外人面前尚且如此,关起门来更不用想了。”如蘅抿笑添补了一句。     槿言听了上前笑道:“奴婢听闻,宸华宫每每有好东西赏下去,都不在韦侧妃眼前多停一下,直直儿让人搬到正房去,一应吃穿用度,正房都摆得满满的了,可韦侧妃那,自打进府是一针一线都没赏过。”     如蘅听了笑而不语,只见槿言继续道:“看着马妃性子温缓,可抓起府里的权力来,都唬人眼,瞧着跟宸华宫那位如出一辙。”     如蘅抿然一笑,看向佟皇后道:“想来韦氏入府前,宸华宫没少给马妃灌输什么。”     佟皇后摇了摇头淡淡笑道:“荣贵妃终究算不得大智。”     的确,在如蘅看来,荣贵妃太急功近利了些,甚至说起来算不得聪明,是啊,当婆婆的偏袒自家门户出来的小娘子原无可厚非,可也该给韦氏几分薄面才是,虽说韦氏只是个侧妃,但究竟出于韦氏,韦家底子再浅薄,到底在皇帝面前还说得上话,如今也算是锦绣前程。可偏生荣贵妃打蛇打七寸,眼都不眨一下。如今她倒是过满了当婆婆的瘾,却从未想过,凭着这姻亲关系能给老五和韦氏带来什么     一开始如蘅设计韦菀之时还在犹豫,毕竟这计一出,便将韦氏与老五搭上了线,可如今看来,她大可不必忧心了,有荣贵妃这样心气儿高的婆婆,这线只怕是搭不牢。     所以,有句老话说的好,男人身后有个聪明的女人那便是事半功倍,可若是有个不大明智的,那就是事倍功半的梗。(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反常 - 御嫡 - 若相姒     (第二更)     可是这世间的事啊,终究是说不清的,前一刻或许还在浅淡的看旁人,下一刻自己却又会落入艰难之中,而这一切,自己却毫无察觉。     转眼间,便是秋高气爽的日子,京陵城里落叶纷纷,可那秋日还是那般的柔和婉转。     如蘅信步走在甬道上,两旁的红墙金瓦,柔柔的光晕落在金瓦上,猛一个瞧去还有点乍眼。素纨在一旁小心的扶着,低眉敛首不说话,倒是瑶影在一旁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太子妃可知,昨儿个钟粹宫接了个小娘子进宫里来,听闻是婉嫔娘娘的侄女儿。”     “姑母那是知道的吧。”     听了如蘅的话,瑶影道:“自然的,轮着宫规,第一个就该给皇后娘娘报备批准的。”     听了瑶影的话,如蘅微微一顿,复又继续朝前走,笑着看向瑶影道:“你可真成了包打听了。”     瑶影咧嘴一笑,如蘅却已经揣摩起来,婉嫔夏氏,记忆里话不多,可有一点,如蘅却很清楚,婉嫔夏氏是倒在宸华宫荣贵妃那边儿的,虽说是暗里,可明眼人谁又看不清。     是啊,终究婉嫔夏氏能走到如今地步,少不了荣贵妃的提携,一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报。     如蘅缓缓走到了坤宁宫,与佟皇后喧了一会儿话,六宫便来请安了,待嫔妃进来时,佟皇后已正坐在那儿,如蘅已然退到了下面去坐了。     一齐唱了礼,按着品级依次落了座,宫女们上来奉茶间隙,佟皇后扫了眼众人。恰好瞥到婉嫔夏氏身边儿立了个小娘子,因是垂着头,瞧不出模样来,可看身上的打扮,已了然了几分。     “本宫听闻,昨儿婉嫔的侄女儿进了宫,这事儿还是前儿夜里皇上说与本宫的。今儿人可是来了?”     如蘅一抬眸。听佟皇后话里的意思,婉嫔是越过了佟皇后,直接在皇帝那求的人情。说到底按着宫里的规矩,嫔妃的家人探亲入宫,除了每年的定例日子,平日里都需向佟皇后报备才是。可在如蘅眼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婉嫔,竟然敢直接越过佟皇后找了皇帝。倒是有些意外,皇帝能应允,想必也有荣贵妃的撺掇吧。     转眸看向荣贵妃,凤眼微挑。唇瓣轻轻上扬,反常即为妖,只能说。这事有蹊跷。     婉嫔略微抬眸瞥了眼荣贵妃,见人没搭理自个儿。再一转眼,恰好对上佟皇后定定的笑眸,禁不住手中一颤,帕子险些都掉了,忙起身撑着难堪的笑意道:“回皇后娘娘,人今儿一早就来了,嫔妾前儿瞧着皇后娘娘事务繁忙,便没敢用这些琐碎事打搅您,这才……”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婉嫔避重就轻的偏头看向立在那儿的小娘子轻声嗔道:“阿妧,还不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见礼。”     “这孩子,小家子出来的,木讷了些,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瞧着婉嫔一人立在那儿,强撑笑意的自圆其说,只让人觉得像演独角戏一般,如蘅不禁有些想笑,摇了摇头,为何同是为嫔,又同样诞有公主,而晞嫔甄氏却更得圣宠些,这一眼就瞧出来了,甄氏再柔弱,却也是聪明人。     是啊,婉嫔方才的话说的实在是不高明,敢情母仪天下的佟皇后忙碌,那手握乾坤的皇帝就不忙碌了?这些关起门来的宫苑事儿,还能直接寻上皇帝那儿去了?     眼瞧着那婉嫔家里的小娘子恭恭敬敬的上前,微微蹲身行礼,声音一出,那叫一个柔然婉转,宛若泉水叮咚。     如蘅打量的看过去,粉嫩嫩的小脸,水杏般的眸子,小娘子绾了垂髫少女髻,拿粉纱带扎了,戴了一只小小的珠花,薄薄的一层刘海儿柔柔搭在额前,眼睑低垂,身材颇为柔软,刚好穿的粉纱百蝶的齐腰斜襟襦裙,更衬的小腰不盈一握,整个人看起来温婉极了。     看了这个小娘子,如蘅才算是明白,什么叫柔弱的让男人忍不住想保护,眼前这样的,大抵就是了吧,连她瞧了尚且有三分怜惜之意,更何况那些想要征服天下,有着雄心壮志的男人们。     如蘅不动声色的看向佟皇后,佟皇后倒也无心去寻婉嫔的错处,只唇瓣微勾:“的确是个美人坯子,本宫瞧着都喜欢,婉嫔,可把你都比下去了。”     听着佟皇后的笑语,小娘子颊边红晕,抿着嘴不敢回话儿,婉嫔却是脸色稍稍松和了些道:“皇后娘娘折煞了。”     佟皇后看也不曾看婉嫔一眼,只笑着眸子睨向小娘子道:“既是进了宫,那便莫要太拘谨了,缺什么就同你姨母说就是了。”     小娘子一听,手中的衣裙绞了绞,忙蹲身低低的声音道:“奴婢谢皇后娘娘。”     从头至尾,如蘅没少朝那小娘子瞧,京陵城里的小娘子瞧得多了,可大体是温婉端庄,高傲挺拔的,可眼前立在婉嫔身边儿的小娘子,怎么说?相比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来说,更像是江南过来的小家碧玉,透着说不出的水灵,自始至终都是规规矩矩站在那儿,两手柔柔顺顺搭在前面。     有那么一刻,如蘅觉得这小娘子与韦菀有几分相似,可有一处,却是大相径庭,韦菀再如何人前温婉,可眼中的那种不甘人后,轻微的孤高自傲却是与生俱来的。而眼前的小娘子,是真正的温婉柔弱,由内而外的透着。     待请安毕,如蘅也不急着回去,扶着佟皇后去了内殿说话,佟皇后单手疏散的靠在引枕上,不慌不急的饮了半盏**,复又抬眉看向身旁的小娘子怒了努嘴:“你也尝尝,小厨房今儿早才做的,新鲜着的,温了这会子,味道正好。”     如蘅点了点头,端起来抿了一口,瞥向佟皇后揣测着道:“婉嫔越过您,直接求皇上恩典,接小娘子进宫,只怕不是思亲这么简单吧。”     佟皇后唇瓣一勾,冷冷清清的放下手中的杯碗,不温不火道:“要说婉嫔,性子怯弱,没那个胆子,我瞧着,必是宸华宫打着什么旁的主意。”     如蘅转了转思绪,复又沉吟了半刻道:“如今永和宫顺妃宠惯后宫,是不是宸华宫坐不住了,如今顺妃坏了龙裔,荣贵妃便想趁着这个间隙,再扶一个小娘子上来,与顺妃平分春色,抑或是直接艳压群芳?”     佟皇后不置可否的一挑眸,不温不沉的笑道:“小娘子模样体态都好,就一点,弱柳扶风的身子也就罢了,可若还是弱柳扶风的性子。”     佟皇后微顿了顿,不紧不慢的转了话儿道:“宫里的风疾,就是老根盘踞的老树,尚且不知稳不稳固,有没有被吹走的一天。”     如蘅话一滞,的确,在后宫这个诡谲的地方,柔弱过了,是很难行的。     “荣贵妃只想着挑一个好掌控的,却是不想着还有旁的因素。”     佟皇后看了眼小娘子,温温儿一笑,却是没有说话,的确,宸华宫这次只怕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然而,世事似乎永远不会随着你的思虑去发展,或许你想的再周全,到了后来却是让人大吃一惊,永远都不知,究竟是谁搅了谁的平静。(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姒姒没有食言,终于码出来了,回去休息了~~~话说评论区这两天有点空,难道因为大高、潮过了一波的缘故           第六十五章 纳侧妃 - 御嫡 - 若相姒     如蘅没在说话,总之宫里有佟皇后和齐毓顶着,宫外呢?自然有两个哥哥顶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她呀,什么都不用做,享自己的清福,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得了。     小娘子瞧着眉眼轻松了不少,从定窑白瓷美人盘里拈了一枚糖粉杏脯,含在口中轻轻嚼着,就在小娘子优哉游哉的时候,却是瞧着佟皇后异样的目光。     如蘅抬眸看去,佟皇后恰好眼神落在这里,眸子是说不出的深意,嘴中翕合,似是想说什么,然而眉头一皱又含了回去,如蘅吐出了杏核儿,眸子亮亮的:“姑母有话与三娘说?”     佟皇后眸中一闪而过了什么,终是喟叹了一声:“前儿皇上来了我这儿,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打算将川陕巡抚蒋锡宁的妹妹许给老四做侧妃。”     如蘅眉头一皱,川陕巡抚蒋锡宁,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小娘子拧着思绪转了又转,陡然手中的绢子一紧,蒋锡宁是齐祯的暗棋,但如今这桩婚事一成,这暗棋也走向了明棋,前世里饶是如蘅这个后院中的妇人,都知道那时的齐祯极重用这蒋锡宁,模糊间,她似乎也见过那人,身姿挺拔,有一股子书卷气,可偏生人家是文人出身,却是文成武就,无一不通。     但是前世里,没有蒋锡宁妹妹嫁进四皇子府一说,她若未记错,齐祯对蒋锡宁有知遇提携之恩,而那小蒋氏应是蒋锡宁唯独的幼妹,兄长之疼爱只怕可见一斑。     如蘅越想越不对劲,齐祯这一正一侧的媳妇儿娶得好啊,只不过她都能看出来的。难道皇帝看不出来?皇帝一向猜忌多疑,如何就这么同意了?     如蘅眉头进攥,对了,如今在外人眼里,齐祯竟是太子一边儿的人,就那一副以兄长为尊的模样,谁能怀疑半句。俗话说爱屋及乌。想必皇帝也连带对这办的了实事的老四另眼相看了吧。     小娘子眸中越发有些黯,却骤然听得身旁打量的声音:“三娘?”     小娘子猛地回过神来,一转头。恰好撞上佟皇后狐疑的眸子:“好好地,想什么那么入迷?”     如蘅一声有些语滞,不禁低了头想着怎么回话,孰不知这一幕落在佟皇后眼里。却是另一番揣摩,终究听得佟皇后慨叹一声:“姑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就是咱们做女人的命。”     话说到这儿,小娘子有点不明白了,这跟命有什么干系,只瞧着佟皇后深深看向自己:“老三媳妇儿如今已然诞下一个闺女。而老三那个侧妃也争气,如今眼瞧着生产的日子也快到了,老四这侧妃一进屋……毓德宫也该……”     心里“咯噔”一声。方才自己还想着齐祯那边儿的事儿,却独独忽略了佟皇后在意的这一点。是啊,被齐毓宠着腻着这些天,她竟忘了这是在皇家,她的夫君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是太子,是天家的儿子。     如今眼看着齐毓实岁十八,虚岁已是十九了,皇帝这么多的儿子,老三老四老五都已经正妃侧妃住了一满屋子,就是老六老九屋里也早已塞了许多的丫头,而齐毓这个嫡子长兄,未来的储君却还守着她这一个媳妇儿,终究是说不过去的。依着皇帝对齐毓的宠爱程度,只怕恨不得侧妃庶妃妾室塞上几车送进毓德宫的。     他们俩安安乐乐的小日子,只怕也快过到头了。     看着黯然垂下眼睑,默然不语的小娘子,佟皇后也叹息了一声,抬手扶住小娘子:“在宫里,规矩比什么都大,大周国书历代数来,自始至终守着一房正妃的皇子没有,太子也没有,若说皇帝,更是没有过的。”     佟皇后眸中定定看向小娘子,似是挥之不去的暗哑:“三娘,当早早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不需说,与那马妃一样,在一房又一房或善解人意,或柔情妩媚的妾室进屋之前,先把该揽的大权,该攥的人脉都把的死死的,有了这些个保障,就算最后失了自个儿的男人,大抵还有这些个实在的东西做个安慰。     可扪心自问,她愿意这样么?有了前一世的自己,眼看着一路走过来的佟皇后,还有自己的母亲,权力是抓住了,可没了男人的心,就当真过的高枕无忧,吃香的喝辣的了么?     佟皇后就那样沉沉看着小娘子,却见如蘅陡然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端了温温的**喝了一口道:“我与齐毓才大婚多少日子,眼下看来,后来者居上,老六老九眼看着年龄也不小了,也该寻个小娘子掌家拘着了。”     说着小娘子含笑看了眼那飘着一层奶皮的**道:“甭说,起先我还不待见这东西,可姑母宫里的东西就是比旁的地方好吃一般,喝了一次就停不下嘴了。”     佟皇后定定睨了眼小娘子,轻叹一声:“你也甭跟我打岔。”     小娘子手中微一滞,嘴边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些,却听得佟皇后硬生生将如蘅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揭了个干净。     “众多儿子里,皇上最喜欢谁,不言而喻,爱之深则关之切,老六和老九的婚事自然缓不得,可老二,更是只会赶早不会赶晚的,终究你是要面对的。”     看着小娘子垂着头,手里攥着绢子不撒手,佟皇后也难受,可难受归难受,道理却不得不讲:“姑母知道,你看着性子和软温顺,可骨子里跟我一样,认死理,性子执拗的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正因为如此,姑母反倒担心,老二纳侧妃,是必然的,他日若登上……三宫六院,你也少不了要面对的,可你要明白,侧妃庶妃说好听了是个名分,说不好听了,也只是个玩意儿,你是正妃,就得端的住气势来,只要老二是偏着你的,毓德宫大大小小的事务也是听你的,那些个玩意儿也就入不得眼了,喜欢了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喜欢了扔到看不见的内院儿里,眼不见心不烦。终归,皇帝要的是这个过场,结果如何没有人会紧盯着。”     话音一落,佟皇后抬眸看向小娘子,小娘子静默了很久,久得好像没有听到佟皇后那一番苦口婆心的话一般,就在佟皇后有些无奈时,却见小娘子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声音却很软和:“姑母的意思三娘明白。”     佟皇后欣慰的点了点头,却听得小娘子又填补道:“可明白是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     佟皇后一僵,却见小娘子软软的看着自己:“母亲是能干的人,府里上上下下打理的再妥帖,终究奔不过命。”     小娘子苦涩的摇了摇头,语中却慢慢的不甘:“若是连他都拢不住,还要那些劳什子做什么?”     小娘子看着落在窗柩上的那一抹光,话说的静静的:“只要有我在,毓德宫一个女人都抬不进来,好日子,我能和阿毓一起过了,坏日子,我一样能和他并进,只一点,无论是同甘还是共苦,都只能是我陪着他,旁的女人,想都别想!说我妒妇也好,毒妇也罢,左右男人是我的,他们若喜欢朝阿毓身边儿塞那些妖娆的玩意儿,那我便一个一个塞回他们身边儿自己享受去,这一点莫说是我,就是阿毓想必也是这样想的,否则早在我进门之前,那侧妃他早已讨好了,何必还等到十七八去。”     佟皇后哑然,看着小娘子当仁不让的模样,却是又无奈又想笑,终究,佟皇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摇了摇头,在这件事上原没有对错,所以也不见得她说的就是对的,小娘子就是错的,只是这路若按小娘子走下去,只怕会更艰难些。(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夫妻 - 御嫡 - 若相姒     (咳咳,姒姒每次的船戏都是情到浓处的,不是刻意yy的~话说求各种打赏喔)     姑侄俩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那茬儿,话头又转到了佟如芜婚事的筹备上,抑或是中秋家宴事宜。     可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不见得你不提,不看,它便不会摆在你眼前,该在的终究在那儿,从不曾因你的不愿面对而消失不见的。     月上柳梢头,眼看着坤宁宫上下都已然点了灯,如蘅觑了觑,佟皇后瞥了眼,唇瓣勾起一丝笑意,人在这儿,心早都飞了。     “时辰也不早了,早些回毓德宫吧,夜再深一些,路都难行了。”     听着佟皇后正经的话语,小娘子愣是听出了打趣的意味,是啊,夜再深再黑,宫里又不是不点灯的,就光她身边那几个丫头提的八宝羊角宫灯,都能照出一条街去,哪里就难行了。     虽是这样想,小娘子终究什么都没说,抿嘴笑着,缓缓起身下了脚踏,抚平了衣裙笑着道:“那三娘就不扰姑母歇息了。”     佟皇后宠溺地点了点头,小娘子便搭着素纨的手不紧不慢的走了。然而佟皇后却久久凝着小娘子消失的背影不言不语,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小娘子与她越发像了,不仅仅是性子,就连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路也越发一样了,只一点,她万不想小娘子有朝一日,活的如现在的自己,外面是金玉,里面都是空架子,冷清的很。     如蘅回去的时候,齐毓还没回来。听闻宫里宫外这几日忙着中秋后的围栏秋狩,想来是为着这事儿绊着脚了。     洗漱完的如蘅坐在妆台前理妆,微微偏首道:“吩咐小厨房做点红稻米粥,并点爽口的小菜,爷日日劳碌,一会子回来吃些东西暖暖胃,只怕好睡些。”     双黛领着话就下去了。如蘅便遣了满屋子的人。只留了素纨和瑶影伺候着,素纨小心替如蘅拿木梳理顺着一头乌发,小娘子坐在妆镜前。静静凝着镜中,似有些走神。     “最近太子妃晚上似睡得不好,瞧着连精神都不好了,奴婢给您篦篦吧。”     听了素纨温温柔柔的话。小娘子没有多说,只略微点了点头。也算是允了。     一股子倦意渐渐袭来,如蘅单手撑着头,拇指轻轻按揉着一边的太阳穴,唇瓣不禁有些无奈。睡得好,怎么能睡得好?只怕在齐毓顺利登基前,她是睡不好的了。可又换句话说,等到齐毓正正经经坐上那个位置。她便能安生了么?     从她走上这条路开始,就注定是任重而道远的。     不知是人累还是心累,就这样撑着撑着,如蘅竟也睡着了,再迷迷糊糊睁眼时,却是瞧着身后的人仍旧在给自己舒舒服服地篦着头发,只不过人却换了。     迷蒙着眼睛,如蘅唇瓣缓缓勾起,微微偏首看着身后穿着家常袍子的人带着几分慵懒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齐毓替小娘子篦头发的动作没有顿,温文而笑:“有一会儿了,瞧着你睡了,就没叫你,怎的这么累?”     如蘅轻轻摇了摇头,抿着疏懒的笑意:“春困秋乏的缘故吧。”     说着小娘子又一挑眉:“小厨房温的粥可吃了?”     见身后的人微一颔首,如蘅便转过头不再说话,抬手准备将篦子拿过来,谁知人家倒是不给,一手揉着一缕发丝,一手拿着篦子有模有样地篦着。     如蘅瞧了轻声打趣道:“手头上倒熟络的很,不知道给多少个小娘子篦过。”     孰不知身后的人不起不恼,反倒得意的一挑眉:“我也不过有样学样,照着方才素纨的手艺来的,可见你这是在夸为夫。”     如蘅哑然失笑,罢,再正经的人也有装大尾巴狼的时候,如蘅也不再管,舒舒服服坐在那儿,任由他篦着自个儿的头发,或者说是把弄……     “最近前面不太平,舅舅这几日恐怕不安生了。”     蓦然的一声,如蘅睁开眼,透过镜子里看到身后的人面色和然的絮絮道:“户科给事中曹得宁今儿当着文武百官大摇大摆给父皇递了折子参了舅舅一本,说舅舅识人不清,骄纵下属,以至于舅舅的门生,现任江南盐道的许国昌暗地里明码标价,买官卖官,拖欠国库。”     如蘅一挑眉,仔细听着齐毓的后话。     齐毓手中顿了顿,摩挲了一下手里柔柔的发丝,语气仍旧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舅舅当即跪地请求父皇处罚,摘下花翎准备请罪,可父皇却给苏培全递了一个眼神,苏培全亲自下去将舅舅扶起来,人人都以为父皇会有什么大的动静,却终究是留而不发,只把事情交给老四去调查。”     如蘅眉头凝了凝:“想必又是马氏的功劳吧。”     齐毓唇瓣漫不经心的一勾:“**不离十了。”     给事中,六部各部都设有七八人,在大周不过正七品,可就不能因为品级就小觑它,虽说位低,但架不住人家能辅助皇帝处理政务,又有监察六部弹劾百官的权力,一句话,那些个给事中就是百官既恨又怕的言官,在他们的口诛笔伐下,就是官至大学士,内阁大臣,都坐的不安生。     如蘅倒是唇瓣勾了勾笑:“父皇到底是把事情交给了四皇子,意味不言而喻了。”     老四是太子一边儿的,这一交到他手里,还不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在皇帝心里,到底贺氏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毕竟贺氏是能扶着毓德宫的,更何况贺氏一倒,岂非马氏一家独大。如今皇帝虽已是不惑之年,但到底不糊涂。     “明知这一纸奏折参不垮贺公,马缙仍旧走了这一步,怕也只是试探父皇的意思罢。”     齐毓似是而非的一笑:“大抵是吧。”     话语刚落,齐毓已然摩挲着小娘子的头发。嘿,倒还玩上瘾了。     如蘅到底也没把头发夺过来,朝着镜中一看,突然有些微微发怔,如今她还算年轻,有朝气,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七年之痒。久了久了,会不会也有相看两厌的一天?     有句诗念的好,至亲至疏夫妻。可不是如此么?     “阿毓。”     蓦然地一声软语,齐毓微一愣,倏尔唇瓣勾笑:“怎么?”     如蘅伸手握住齐毓放在她肩上的右手,一股温热熟悉的气息淡淡萦绕。透过镜中看去,身姿挺拔。的确,论容貌气度,齐毓注定是众星捧月的,而她。真的阻挡的住么?     如蘅煞然掩了眸中的半分无奈半分酸涩,唇瓣的笑淡淡的:“今儿姑母跟我说了些事儿。”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一个笑眸告诉自己他在听。如蘅的手轻微紧了紧,又缓缓松了些:“父皇打算将川陕巡抚蒋锡宁的妹妹许给老四做侧妃。”     抬眸看去。见身后的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如蘅便知道,他大抵也跟自己一样,压根儿没往那一重想,终究还是她率先捅开了:“如今老三,老四,老五,都纳了正妃侧妃,皇孙也让父皇抱了一个又一个了,就咱们宫里……还空着几个名分。”     话一说完,如蘅觉得半个身子都轻松了,可是却突然觉得嘴唇有些发麻,抿了抿唇,怎么说,有点苦,就像是生吞了一把黄连一样,咽不下去,就只能苦在嘴里。     身后许久没有回应,如蘅突然觉得有些急有些慌,以至于手都有些微微的抖,缓缓抬眼看去,却见齐毓心疼的看着她,终究有些无奈地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道:“空着好,人多了还得多几个人的口粮。”     如蘅微一滞,没想到在这么正经的时刻,他也能不正经起来,因而小娘子有些气鼓,一瞧着这样,齐毓终究微微躬下身来靠在小娘子耳边,压低了声音温温儿道:“没有那么多妾室,后院反倒是安宁,若平白多了几个人见天在眼前晃着,莫说我不适应,你大抵也不适应的,更何况,人多了,就禁不住想要争,我还是喜欢内宅安宁些,有你,就够了,人多了反倒顾不过来,琐碎头疼的事儿也只会多不会少。”     如蘅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般,唇边又荡起笑意,只听得耳边那人轻声道:“你也别管这些劳什子事儿,左右有我顶着,你怕的什么,你啊,就乖乖养在屋里给我生个小郎君就是了。”     “难道生丫头就不好了?”如蘅杏眼一瞪,一脸的不甘。     “好,好,只要你给我生就行。”     宠溺的话刚说完,凑在小娘子耳边说话的齐毓眸中骤然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小娘子还没说话,便觉得温热的气息突然靠近,齐毓轻轻一咬小娘子的耳垂,如蘅禁不住嘤咛出声,手中微微一紧,身子也战栗了一下,一瞬间跟撩起了火苗一样,只觉得身子热热的带着点闷,额际微微浸着汗,发丝轻轻黏在额角,莫非是屋里的地龙烧的太旺的缘故?     小娘子正揣摩着,却猛地发现自个儿什么时候已经睡在床上了,再一转眼,床纱早已落下,纱外只微微弱弱亮着一盏灯,为着夜里口渴喝水不至于摔倒罢了。     转而看眼前的局势,如蘅在里面侧躺着,齐毓躺在外面,两只手轻轻揽着小娘子柔软的腰肢,床外是隔着纱的暗黄灯晕,而床内就像是四处搁了炭炉一样,温度一点一点向上爬升,透过柔柔的光晕,如蘅看到了齐毓明朗的眸子正定定看着自己,禁不住咽了咽口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三娘。”骤然的男声,温然中带着一点喑哑,好像是从喉腔发出的,闷闷的。     “嗯。”小娘子偏过了眼神儿,虽说大婚已然几个月,为什么她还会有一丝丝紧张。     齐毓的右手缓缓从小娘子的腰肢一路顺着蜿蜒而上,指尖就像是一蹙小火苗,点燃了如蘅一丝又一丝的悸动。待滑至衣襟处,齐毓熟门熟路的解开一颗又一颗盘锦扣子,骤然小娘子猛地握住齐毓的手,齐毓微一怔,却见小娘子颇有些气鼓道:“为什么每次在正经的时候你都能不正经。”     “噗嗤”一声,齐毓毫无意外的笑了,敢情自家媳妇儿不高兴的是这个,倒把他吓一大跳,想到此,齐毓便又起了打趣的心思,缓缓凑到小娘子耳边,吐着温温儿的气息闷声笑道:“我这会子做的就是正经事儿,想来父皇和皇后娘娘也是极力赞成的。”     得!如蘅嘴角一僵,这话儿顶的好,看着眼前的人得意的一挑眉,突然觉得像只会算计的小狐狸。     打趣是打趣完了,正经事儿还是要继续的,齐毓轻车熟路的解开了小娘子的衣襟,登时如蘅感觉到属于他的温热,一点一点落在自己的肌肤上,一阵燥热下,只觉得衣衫的后面都湿透了,如蘅一个闷声凑到齐毓身前,紧紧攥着齐毓的衣襟。     齐毓微微一勾,唇瓣轻轻覆在如蘅的唇上,手里却是丝毫没有停,一路滑过小娘子的后脊,感受到覆在身上的那抹掌心的温度,如蘅身子猛地一颤,顺手便勾住了齐毓的脖子。     齐毓的眸子微醺,声音微微也有些喘息,却还是坚定不移:“三娘……我只要你。”     如蘅微微一怔,看到眼前的人定定看着自己,眸子亮亮的,就像是十四岁生辰的那一夜,他为她点燃的烟火。     夫妻或许就是这般,从前再炽热的爱慕终有一天也会化为平静,在柴米油盐的磨合下,渐渐变成了相知相依的亲情,直至一日割也割不开。(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偶遇 - 御嫡 - 若相姒     (高、潮来临前总会慢热平淡一下,大家懂的,姒姒在此求收藏订阅和打赏了,你们的支持是对我最大的动力)     日子好像就这样安静下来,毓德宫的事务似乎越来越顺手,因着佟皇后早安排了几个能干的宫人随着小娘子嫁进毓德宫,如此大婚后这大半年,毓德宫上上下下甚至比如蘅进门之前更安生,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毓德宫的女主子年纪虽小却不敢含糊应对,再说人家赏罚分明,也没个不服气的。至于小两口呢?日日里该忙时各忙各的,闲暇时赌书泼茶,对弈喧话,小日子过的平淡却再舒服不过了。     要说宫里最大的事儿,莫过于皇帝最宠爱的大公主,固伦和嘉公主出嫁一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眼看着佟如芜和和美美嫁进了嘉妃的母家,和嘉作为天家的公主自然也不能落了。只不过不同的是,和嘉的婚事却不是作为嫡母的佟皇后和生母惠贵妃寻的,而是一向爱点鸳鸯谱的皇帝亲自指婚。     大抵是自己最宠爱的闺女儿,皇帝这一次的鸳鸯谱倒没有乱点,这驸马的出身只怕是任谁也想不到的,可仔细再琢磨一下,却又会觉得并不意外。     是的,最受帝宠的和嘉公主由皇帝亲自指婚,下嫁给贺家。要问是哪个贺家?除了先皇后纯懿皇后的母家姓贺,京城里还有哪个名门望族当得起一个贺姓?     当今皇后的侄女儿嫁给先皇后的侄子,这怎么琢磨,也是亲上加亲了吧。     听到这个消息,如蘅也禁不得摇了摇头,京陵城瞧着大却也小。嫁来嫁去都进了一家门。不过说起这位新鲜出炉的驸马来,却也是京城里挺拔的人物,其父正是当今太子舅父贺廷。年方十八,年少有为,如今尚且是二等侍卫授侍读,就凭着人能文能武,家世显赫。更有先皇后撑腰。将来的官途只怕没有不好的。     出嫁那日也是难得的盛大,无论是礼制还是热闹都远远超过了天家公主的规矩,可皇帝高兴。那些个言官就是再憋屈,也只能嗫嚅着不说话,是啊,皇帝疼女。谁敢对当今的天子口诛笔伐?     要说小娘子出嫁那日没少哭红了眼,是啊。住了十七年的荣德宫,陡然就要出了宫墙,与佟皇后,惠贵妃一墙之隔了。虽说小娘子仍能日日进宫请安,可也比不得一睁眼就能瞧见的好。也就只有佟皇后还能忍住泪意,好声劝了。才算是止了小娘子的泪,送出了门。     原佟皇后与惠贵妃还担心小娘子骤然出了宫不习惯。又怕小娘子受了委屈,孰不知如蘅在一旁却有些无奈,只能这边劝那边劝,她对这门婚事倒是极放心的,因为贺家再显赫,再有国舅的身份,可和嘉终究是天家的公主,背后不仅是佟皇后,惠贵妃,还有皇帝,更是整个皇室。给贺家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委屈了这位公主不是?     果然,等到小娘子回门后,瞧着明显红润了不少,跟那枝头报喜的迎春花一样,佟皇后和惠贵妃旁敲侧击问问这问问那,左右三句离不开一个驸马,瞧着小娘子一垂颌,抿着羞赧的笑意,什么都不言而喻了,佟皇后和惠贵妃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和嘉的婚事是赶在纯懿皇后的忌辰前办妥的,一到了纯懿皇后的忌辰,宫里难免又是一片难掩的压抑,人人都素衣素裙,银饰钗环,宫女个个都小心敛着步子走,好像发出一丝声音便是了不得的。     这一日刚同佟皇后商量了不久的中秋宴,如蘅便提了步子准备回毓德宫,连着劳累了数月,如蘅也觉得有些疲惫了,刚走至廊下,暖暖的光晕洒在琉璃金瓦上,折射出乍眼的光芒,如蘅手伸向回廊外,一缕光芒洒在手上,热热的。     伫立了一会子,如蘅收回目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捻裙而出。虽说秋日当时草木衰败之时,可皇家的御花园似乎永远都是那般繁花似锦,缓缓踩过错落有致的卵石路,鼻尖似乎都是隐隐的花香。     如蘅顿下了步子,微微伸手抚过探身而出的花枝,恍然有些失神,小娘子的手缓缓滑落至平坦的小腹,有那么一刻的沉吟,离她与齐毓的大婚已然大半年了,眼看着顺妃小腹已然越发凸显,这原本惊不起佟皇后的注意,然而当吴宛给筠哥儿生了个小子,而她二嫂也不逊,没过多久便诊出四个月身孕时,佟皇后这就坐不住了,时不时都要朝她小腹看一下,以至于久了久了,她都习惯了,再有没有当初的不好意思,左右看不掉一块肉不是?     要说她急不急,自然是急的,前世里她从未感受过做母亲的滋味,所以这一世她大抵是怀了太多太多的憧憬与期待,但再着急,她也不好掂过太医,问人家自个儿什么时候能生吧?     终究一个字,等,如蘅柔柔的眸子缓缓落在小腹上,手轻轻摩挲,但愿这一世她能做个真正的母亲。     “奴婢给太子妃请安。”     骤然的一声吴侬软语让如蘅微微一愣,转过头去,却是个俏丽的身影儿,半蹲着身子给自己福礼,如蘅认得出来,这就是如今和硕柔敏公主的伴读,婉嫔夏氏前一阵子宣进宫的侄女儿夏知妧。     年方十四,倒比她小一岁,虽说婉嫔夏氏不怎么受宠,可这个小娘子似乎讨人喜欢的很,似乎只要一提到这小娘子,上上下下便会想到温婉柔善。     听闻前些日子夜里疾风骤雨,这夏家小娘子担心廊下值夜的宫女内监染了风寒,还特意让人给添置了棉被,备了姜汤。一碗热乎乎的姜汤灌下去,把那些宫人的眼泪水都暖出来了,无不是称赞这位小主子菩萨心肠。     如蘅凝眼看着眼前恭敬的身影,前世里没有这么一出,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娘子打进宫以来究竟是人前做戏,收买人心,还是本性如此,但只要与她无关,她也无需去管那么多。     “起来吧。”     “谢太子妃。”小娘子缓缓起身,却没敢把头抬起来。     如蘅睨到她手中的一个小竹筒,唇瓣勾笑:“你是来接露珠的?”     小娘子骤然抬起头,似有些局促:“回太子妃,正是的……昨儿夜里听着下了小雨,奴婢想着今日的露水多,便来采一些回去煮茶。”     如蘅但笑不语,只静静凝着眼前的俏人儿,细如柳叶的眉形,水盈盈的眸子,瞧着水灵灵的更像是江南的人,跟水捏出来的一样。     可看了许久,她也看不出,眼前的女子如何像宫中所传,神形与她有几分相似,她反倒觉得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柔弱纤秀,而她却是看似温顺内敛,实质却是执拗的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性子。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自在的捏着手中的竹筒,微微垂下头,似乎有些羞赧,得!敢情她还把人家看的不好意思了。     “你是南边儿的人?”     听了如蘅的问话,小娘子微一抬眸,小心谨慎的答道:“回太子妃,奴婢是姑苏人氏。”     “怪不得。”     如蘅唇瓣一勾,眉目一挑,看着眼前的人道:“是个好地方。”     寥寥几语,如蘅便不再说话,微一转身从小娘子眼前而过。     “奴婢恭送太子妃。”     将那一抹软语抛在身后,走了几步,如蘅骤然顿下步子,倒把跟随的素纨和瑶影唬了一下。     “她与我像么?”     骤然的一句,问的没头没脑,倒是瑶影脑子转得快,猛地摇了摇头:“太子妃哪有她那么娇弱。”     如蘅嘴角一滞,挑眉看向瑶影,敢情她不娇弱,更像个彪悍的人儿?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眼瞧着瑶影反应过来,急着转话儿,却瞧着眼前的小娘子沉着脸,气鼓鼓的掠身而过,却是抛下了气闷的一句话:“这月的月例银子没了。”     瑶影身子一僵,苦着个脸,却是把素纨几个笑的不行,可见,说话做事想三分才是。(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荣贵妃的心思(上) - 御嫡 - 若相姒     (昨天停电,没能定时更今天的文,这是刚刚赶出来的,姒姒木有断更,求收藏订阅~)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话虽是这样说,可真到了十五的这一日,夜空里的月亮也已圆如盛时鲜果子的翡翠盘子一般,夜色如墨,了了的几颗星星悬在其中,忽明忽隐,而那一轮圆月嵌在其中,透过高高的枝桠,落下几片银辉来。     因着今日是中秋宴,所以宫中理所当然的热闹了起来,忌辰那几日宫中遍是素衣银饰,好不容易等到佳节,宫里的嫔妃,抑或是下面的小宫女们皆换了鲜亮些的衣裳,可闹归闹,却也不敢过了火,因为纯懿皇后忌辰刚过,皇帝心情沉抑,自然不能驳了上面。     对于如蘅来说,婚前与婚后的中秋宴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换了个名头,从前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自然坐在那一方,如今已嫁为人妇,自然就要挪地儿了,可因着和嘉也是新妇,因而从前两个小娘子同坐一桌,今日依旧是一样的。     女眷一边,男眷一边,如蘅算是皇家媳妇里的长媳,因而位子紧靠着晞嫔甄氏,而下面依次是老三,老四,老五的媳妇儿,与男席无异。     席间依旧是男席拼酒,女席不过是私底下絮絮说笑着,如蘅虽是偏着头听和嘉说着话儿,可那一双眸子却时不时瞥向对面的桌子上。     和嘉了然一笑,瞥了眼对面席上,唇角一勾:“看来有人心疼了。”     如蘅微一愣,转眸看到和嘉吃吃的在笑,登时明白是在打趣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大婚以后脸皮儿也变厚了些,如蘅连脸都不红一下,只不紧不慢的一偏头看向身旁立着的素纨,素纨低下头来,只听到自家姑娘颇为正经道:“去暖一壶茶来,给众位皇子送过去,就说秋日里的酒温的再热。饮多了也烧心。喝点茶水暖一暖。”     素纨微一抬头,瞥眼看向对面席上被下面几位皇子轮番灌的太子,再一瞧和嘉公主促狭的眸子。登时明白了,了悟的唇瓣一抿:“奴婢这就去。”     果不其然,眼瞧着对面男席上正拼酒拼的如火如荼,眼看着老六。老九都很不得撸胳膊,换了海碗来拼了。一抹俏丽的人影儿缓缓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在齐毓面前一蹲身,其余的皇子也是瞧着了,瞟眼一看。得!一看那温婉的模样,不是太子妃身旁的素纨是谁?     只瞧着素纨话说的是委婉又动听:“太子妃知道今日佳节,各位爷饮的高兴。但念着秋日里的酒冷的很,虽是暖过的。可饮多了难免烧了胃,只怕明儿醒来就要难受了,因而太子妃命奴婢给各位爷送了茶来,也可暖一暖身子。”     娇柔的话儿一说完,素纨偏头看了身后的小宫女,便瞧着宫女们捧着漆盘到了每个桌前小心搁了热茶又退了回去,素纨抿着笑意一蹲身:“奴婢先行告退。”     瞧着缓缓退下的俏丽人影儿,众位皇子尚还未缓过神儿来,再一瞥对面,如蘅正好整以暇的与和嘉说着话儿,倒未曾朝这边儿看的,这时只听得一个唧唧咕咕的声音道:“好好的兴头上,叫我们喝酒做什么?”     不用瞧,必然是九皇子齐祤,正顾自纳闷着,这时坐在齐毓身旁的三皇子齐祗瞥了眼面色微微酡红,但眸中尚很清朗的齐毓一眼,优哉游哉的端起那杯热热的茶来,手中摩挲着,唇瓣一勾,眸中满是促狭:“老九可见是得找个媳妇儿来疼了,还瞧不出,是咱们的二嫂心疼咱们的二哥了,你就乖乖喝茶吧。”     齐祤一听,微一愣,似是陡然反应过来,憋红了一张脸,将茶捧在手心儿里摩挲着,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咱们还是喝茶吧,喝茶好,喝茶好。”     如此一来,原本已喝的有些难耐的老四,老五也就从善如流的放了酒盏,独独剩一个老六齐祄,瞥了眼对面的如蘅,眸色淡然,既不饮酒,也不饮茶。     如蘅正听着和嘉说着外面儿坊间的有趣段子,眼一抬,瞥到对面儿总算是熄了火,唇瓣满意地一勾,一转眼恰好对上齐毓颇有些得意的眸子,俨然是在说,还是自家媳妇儿会疼人。     如蘅似嗔非嗔的回了一眼,便不再看过去,却骤然觉得脸微微有些发热,得!果然自个儿脸皮还是不够厚,公然调个情就不行了。     “老六,老九。”     骤然上面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打断了如蘅的思绪,众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只瞧着皇帝眸色还算是和缓,似是思索了半会儿沉吟道:“如今也是一个十六,一个十五了吧。”     佟皇后抿着笑意看过来:“皇上记得没错,想老九只比三娘大两个月罢了。”     “嗯。”     皇帝沉吟地点了点头,抬眸逡了一眼自个儿两个儿子,嗓音微有点沉厚:“不大也不小了,想朕十三岁亲政,十四岁的时候都有长子了,若不是……”     似是想起了自己早夭的长子,皇帝眸色一顿,骤然晦暗了下来,佟皇后瞧着了,在一旁笑着岔开话儿道:“可不是,如今老六,老九也可以跟老三他们一样开衙建府了。”     皇帝瞥了眼佟皇后,缓缓点了点头,似是整理了心绪道:“皇后说的对,赶早不赶晚。”     一边说着皇帝眸中骤然有了些笑意,瞥向两个儿子道:“朕瞧着,萧都统家的小娘子,还有柔敏的伴读,叫什么来着?”     皇帝皱着眉头似在思索,佟皇后在一旁添话儿笑道:“何绡凝。”     “对。”     皇帝笑着道:“朕瞧着,两个小娘子品貌都上佳,这婚事甚是般配,皇后觉得呢?”     皇帝瞥向佟皇后,佟皇后笑着看了一眼下面,复又道:“但凡是皇上亲自指婚。哪里有部十全十美的?”     要问这句话回的违心否?是真违心,就凭这前面皇帝那乱点鸳鸯谱的劲头,佟皇后是真不敢恭维,可如今皇帝是给自个儿的儿子牵线搭桥的,左右与她无关,又何必言它?     皇帝似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瞥眼齐祄和齐祤一样。唇角勾起笑意:“朕看。就立萧都统的小女为老六的正妃,立何尚书家的小娘子为老九的正妃吧,至于婚事着钦天监择吉日。由礼部着手办理。”     听了这话儿,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两位新鲜出炉的新郎官儿,齐祄神色一震,眉头微皱。说不上的模样,只是衣袖下却是紧紧的攥了拳头。杵在那儿半天不动。而齐祤呢?也还没回过神儿来,憨愣愣的瞧着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     皇帝瞧着这光景,微有些不愠,眸色微拧。却骤然听得温然一声:“老六,老九,父皇亲自替你们指婚。还不快些谢恩。”     皇帝瞥眼瞧过去,面色才稍稍和缓些。齐祄身子一震,齐祤抬头看到齐毓送过来的眼神儿,立刻回过神来,忙起身走到中间,一撩袍跪地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到尚还杵在那儿半点不动的齐祄,已然有些耐不住性子,笑意微冷:“怎么?老六是不满意朕的赐婚?”     齐礿看笑话般瞥眼过去,老九也回头作杀鸡抹脖子的样子,谁知人压根儿没瞧着,这时连老三老四也回过头来看着。     “想来是事出突然,把老六给喜着了,只怕是要缓缓才好的。”     听到佟皇后从旁解围,皇帝冷哼一声:“喜?只怕是心比天高,他这哪是半点喜的模样?”     皇帝这话一说,齐祄拳头攥的更紧了,心比天高的下一句是什么?命比纸薄!皇帝这是把他的长姐端慧公主与佟如铮的事儿拿出来说了,想着骤然的换婚,自个儿的母妃被罚禁足抄经,而自个儿的长姐成了宫里头的笑柄,连着几个月哭红了眼未曾出宫门一步,如今自己……     齐祄拳头紧紧一握,同人不同命,此刻他只觉得父皇偏袒的厉害,同样是儿子,凭什么太子事事如愿,偏生他连自己喜欢的女人不能娶,却要被硬生生塞一个见都未曾见过的?     “老六,还不快给你父皇谢恩?”     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齐祄抬头看去,正是眸色紧张而又小心翼翼示意的母妃,齐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踏出一步,两步……     经过一道桌子时,齐祄微不可见的一顿,微一抬眸瞥了眼一桌之隔的女子,拳头捏得紧紧的,终是一迈步子沉沉走了出去。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如蘅眼中,如蘅挑眸看去,那桌子后面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五皇子侧妃,韦氏,如蘅唇瓣一勾,可见是造化弄人了。     “儿臣谢父皇恩典。”     看到眼前死死跪在那儿,头也不曾抬起的齐祄,皇帝抿着唇看起来有些阴沉,直定定看了许久,才缓缓道:“都去吧。”     眼看着老六,老九都退了回去,老三瞧着气氛不对,便又端起了酒盏遥遥笑道:“来,老六,老九,今儿这酒可算是你们两个的喜酒了,来,三哥敬你们。”     话一边圆着,老三还指着笑道:“可要一口干了才行。”     老九一听,眸子一亮,咧起笑意,双手奉盏道:“好,谢三哥。”     在众人揣测的目光下,老六终究是缓缓端起酒盏,看不出喜怒:“谢三哥。”     这一盏饮下,登时又是觥筹交错,眼瞧着没了戏头可看,众人也就转了目光,而皇帝瞧着几个儿子相谈甚欢,面色也稍稍和缓了些。     恰在这时,荣贵妃端起酒盏递在嘴边儿,一双美眸却是瞥向了婉嫔夏氏,似在示意着什么。     婉嫔两手握着酒杯,摩挲了会子,终是定下心来一般,骤然起身,端起酒盏走到中间去,众人一瞧着这边儿有了动静,都忙不颠儿看过来,只瞧着婉嫔强自镇定的双手奉盏道:“今日中秋佳日,嫔妾祝皇上与皇后娘娘身体康健,祝我大周千秋万代。”     要说喜庆话儿人爱不爱听?自然是爱听的。话虽是奉承,可皇帝照样眉间漾出了笑意,佟皇后自然跟着皇帝一同举杯,皇帝欣然道:“好,婉嫔说得好。”     皇帝与佟皇后一饮而尽,别瞧婉嫔人怯弱,一盏酒下去倒还站得住,皇帝和佟皇后笑颜赏了些东西下去,婉嫔自是恭恭敬敬的谢了恩。     下面一众人瞧着不甚待见,却瞧着婉嫔半点儿没有退下去的意思,怎么?讨好卖乖敢情还能上瘾?迈不动腿儿了?     皇帝与佟皇后也瞧着了,瞥眼看去,终是皇帝抬眉问道:“婉嫔还有事?”(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荣贵妃的心思(下) - 御嫡 - 若相姒     (要开撕了~~~求订阅打赏)     婉嫔手中一紧,捏在手上的绢子险些掉了,终究往手中紧紧一拧,咬着牙强自欢笑道:“其实,嫔妾还为今日的中秋家宴排了一个新曲儿,只不知可能登得了殿来。”     皇帝一听,骤然凝出笑意来:“婉嫔何时攻于曲目了?如此,朕倒要好好瞧瞧,若是好了,朕还有赏。”     如蘅一听,暗里撇了撇嘴,但凡是手握天下的天子,没有哪个不喜欢歌舞升平的,遥想陈后主,人杨家都打到大门口了,还有闲心怀抱两个美人儿听着《后庭花》的。     “嫔妾哪有那般才情,皇上折煞嫔妾了。”     瞧着婉嫔如此推却,皇帝不明白了,众人更不明白了,大费周章的说了一大堆,又不是自己在御前献舞,莫非是想给皇帝再献佳人?     皇帝似是心情尚好,笑着道:“罢,先让朕瞧瞧吧。”     婉嫔一听这话儿,总算是安了心一般,忙蹲礼道:“是。”     说完一转身,婉嫔一个眼神儿示意,身旁的宫女便下去了,果不其然,婉嫔刚安坐下来,便听得笙歌漫漫,轻纱的舞娘踮着轻巧的步子进来,在层层碧裙舞娘间,终究是烘托出一个娇俏柔美的小娘子来。     众人倒是惊叹般吸了一口气,然而如蘅却是很淡然,不出所料,其间利落起舞的不是旁人,正是婉嫔的侄女儿,夏知妧。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如蘅偏头看向上座的佟皇后,倒是很淡然自若的遥遥举杯笑看向自己,如蘅自然恭敬地端起酒盏饮了。     在如蘅心中终究是有些可惜的。瞥眼看着眼前如黄莺一般跳脱婉转的小娘子,犹如新桃,却终究是要进后宫这扇乌沉沉的宫门,一入宫门深似海,有多少人知道。     一舞罢,瞧着皇帝甚是满意的抚掌,下面自然要把这把火撩的高高的。掌声如雷雨一般。噼里啪啦的。     “臣妾若是没瞧错,小娘子方才跳的可是从前汉高祖的戚夫人所跳的‘折腰舞’?”     一向不屑与此的荣贵妃难得惊讶出口,皇帝听了。看向小娘子的笑意更深了。     “本宫都不知道,荣贵妃何时研究起舞艺来了,本宫方才都只是瞧了个热闹,可见是做了一回门外汉了。”     佟皇后笑着梗了荣贵妃一句。皇帝倒不知是真未听出还是装未听出,只笑着看向佟皇后:“莫说你。就是朕,也未曾瞧出,可见小娘子舞艺了得。”     佟皇后抿着笑意不说话,皇帝看向聘聘婷婷立在那儿的夏知妧道:“婉嫔这曲子准备的甚合朕意。婉嫔当赏,小娘子更该赏。”     婉嫔偷偷瞥了眼上面但笑不语的佟皇后,终是战战兢兢领了赏。但赏到小娘子身上时,皇帝却是迟疑了。是啊,你说赏物事,终究有些雷声大雨点小了,若说是赏旁的?又能赏个什么?     众人瞧着这边,嘴角一撇,多半是要赏名分了,明摆着的。     佟皇后坐在上面不动声,终是荣贵妃进来笑插了一句:“不瞒皇上,阿妧这孩子臣妾甚是喜欢,今儿皇上若是不赏高了,臣妾都不屈。”     皇帝错愕的看向荣贵妃,终是看向佟皇后朗声笑道:“罢,如今又来了个撑腰的。”     如蘅嘴一撇,只觉得虚假的紧,阿妧,不知道还以为交情多深一般。     “好,依你看,朕赏什么当是好的?”     皇帝笑眸看向荣贵妃,荣贵妃瞧着皇帝心情甚好,因而一捻裙起身笑道:“既然皇上问臣妾一句,那臣妾便如实回,其实打阿妧进宫这些日子,臣妾瞧着这孩子稳重又是个有心的人儿,臣妾说句话儿,皇上可莫怪臣妾乱点鸳鸯谱。”     皇帝一挑眉笑道:“荣贵妃看来是要给小娘子牵红线了,说说看。”     荣贵妃抿了笑意,美眸一挑,分外平静道:“臣妾以为,如今老五府里已然立了正妃侧妃,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太子如今十八了,刚刚娶了安阳郡主,自然是美满,唯独缺憾的是少了一房侧妃,如此倒是冷清了些,一来太子妃新入府没个能说话的人儿,而来府里事情繁杂,也缺了个帮衬的。”     听到这儿,佟皇后眸中一凛,已然暗沉沉射向荣贵妃,然而荣贵妃却丝毫不为所动,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俨然一个惊雷炸在小娘子耳边,如蘅有些懵然,是的,她万万未曾想到这一幕,瞥眼看过去,荣贵妃嘴边的笑意含着几分嘲讽,似在看她与佟皇后的笑话。     如蘅放在桌子下的手紧紧一攥,心里却是倏然一冷,一点一点往下沉,她与佟皇后算来算去,竟算错了,没想到荣贵妃这一招棋丢的是出奇制胜。     如蘅手中攥的微微有些发抖,骤然感觉到一抹温意,瞥眼看去,正是眸色担心的和嘉,如蘅强自镇定的抿了笑意。     “臣妾以为,不若将阿妧指给太子做侧妃,给太子妃做个伴儿,想来是好的,皇上以为呢?”     荣贵妃挑眉意兴颇浓的看向皇帝,佟皇后已然有些不高兴了,话语却是听不出喜怒:“荣贵妃真是想他人所想,虑他人未想的。”     荣贵妃端着身子不说话,却见佟皇后骤然起身捻裙恭恭敬敬给皇帝下跪道:“臣妾不周,还求皇上责罚。”     瞧着佟皇后恭恭整整的模样,倒是把皇帝惊了一下,忙扶着道:“皇后何出此言。”     佟皇后冷眼瞥了荣贵妃,方回头分外愧疚道:“臣妾作为后宫之主,众位皇子公主便是臣妾的子女一般,太子之事,荣贵妃尚且顾及到,臣妾竟未及时想到,终究是臣妾思虑不周,还望臣妾责罚。”     佟皇后这话说的再在理不过了,可明里暗里却也说了一点,荣贵妃越矩了,吃着妃位的俸禄,思虑着一国之母当思虑的事情,摆明了是越俎代庖。     要搁着寻常人,瞧着佟皇后已然抛回这样大的棋来,应先服软,官面上说一句臣妾越矩了才是,谁知荣贵妃当真腰杆儿硬习惯了,竟死死咬住太子的婚事不肯放了:“后宫百事繁杂,皇后娘娘哪里事事顾得上,如今皇上指了婚,可不就和美了。”     佟皇后一个冷眼扫过去,分明说着不爽快。这时候就像是将一把厉生生的箭搁在弦上,只需轻轻一放,不知穿透的是谁的心。     如蘅眸中一冷,心中已有几分耐不住,谁知抬眼看去,瞧着同样脸色有些不好的齐毓紧皱着眉看着自己,如蘅的指甲紧紧抠进手心儿里,只听得上面皇帝沉吟了半刻,终于不紧不慢道:“皇后快起来吧。”     皇帝亲自扶了佟皇后坐下,然后逡了一眼如蘅与齐毓,缓缓又看向面前有些羞怯的小娘子,终是道:“朕瞧着,荣贵妃这主意倒是好的,不如便立小娘子为……”     如蘅的脸煞然一白,仿佛坠进了万丈冰窟一般,紧抓住裙袂,却猛然看到对面的齐毓一撩袍就要起身,如蘅心下一沉,只知要不好。(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棋子 - 御嫡 - 若相姒     (求收藏订阅打赏~)     “三娘你怎么了?”     骤然的一声低呼,却不大不小,恰好落在每个人的耳中,皇帝自然也是听到了,略微皱眉瞥过去,佟皇后一向是心疼自个儿的亲侄女儿,一听到和嘉压抑的声音,心也险些漏了一拍,众人随着帝后打眼看过去。     只瞧着如蘅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一手紧紧撑着桌沿儿,另一只拿了绢子的手却是紧紧捂住了嘴,小娘子原本娇小,如今人伏在桌边,半个身子都要倾到桌下去了,瞧着额角微微浸着的汗珠儿,人似是难受极了,却又极力忍着什么。     和嘉也惊得没了颜色,一手扶着小娘子,一手轻轻替其扶着背,说话都担心的没个前后了:“好好的,怎么就犯恶心了?是不是吃坏了什么?”     如蘅紧攥着眉,没来得及回话,只憋了许久,方乏力地摆了摆手,强自撑着道:“不妨的,许是天气转的快,一时受了凉也说不定。”     和嘉一挑眉道:“那哪行?小病可拖不得,一拖就病来如山倒了。”     “三娘怎么了?”     佟皇后瞧着也微微支着身子,似要起身,瞧着眸色担忧极了,小娘子原想回话,却终究直不了身子,话都说不出,倒是和嘉忙道:“也不知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正说着话三娘就犯恶心,像是有一阵子了。”     这话一出,在座的许多嫔妃都震惊的看向伏着身子的小娘子,佟皇后倒是满心搭在小娘子身上,要说面色最难看的莫过于荣贵妃,此刻紧攥着眉。定定看着正难受的小娘子,眸中似有些不甘。     众人皱着眉看着小娘子此刻的光景,揣测了会子,算来算去,这太子妃与太子大婚也有大半年了,瞧着模样,只怕是该有了。想到这儿众人瞥向上面立着的夏知妧。唇瓣好笑的一勾,人正主儿有了嫡子,这会子断是不能再娶的。否则岂不是让人心寒?     “莫不是……”     还是王嘉妃率先挑了眸子,迟疑了片刻,似是问询的看向佟皇后道:“太子妃有了吧。”     这话一挑明,先震惊的是皇帝。只瞧着皇帝眉一挑,似是万分不可置信一般定定看向小娘子。手里不停摩挲着扳指,嘴唇紧抿,瞧着只怕是有了嫡孙,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佟皇后此刻眉目高高的一挑。眸中又是惊又是喜,忙看向小娘子道:“三娘,可是?”     如蘅微一愣。就着素纨的手饮了半盏茶,似是顺了一些。一抬头,却是先瞧到齐毓此刻坐直了身子,若非顾及着规矩,只怕此刻已恨不得奔过来扶着她问东问西了,离得虽远,可看齐毓眸中的欣喜,不,倒不如说是狂喜,如蘅微抿了一下头,唇瓣有些苦涩。     待小娘子抬头时,似有些懵懵的,复又羞赧的低抿着头道:“想来只是受了凉才不舒服,应该不是的。”     小娘子虽这样说,众人却越觉得只怕是小娘子一来没经验,二来这大庭广众之下的羞于言此,因而更是满心觉得这事儿是定定的了。     王嘉妃瞧着笑看向佟皇后道:“这哪是说话的地儿,倒不如请太子妃挪个地儿,让宫里的太医瞧瞧,若是,自然来报喜了,若不是,也当早为太子妃瞧病才是。”     佟皇后满意地看向王嘉妃,笑着忙招呼道:“快,将太子妃移到坤宁宫,请太医来瞧瞧。”     眼瞧着众人喜气洋洋的请了小娘子离了席,皇后忙又在皇帝身边小声道:“臣妾先回宫去瞧瞧三娘。”     皇帝想一时还没缓过劲儿来一般,有些懵然的点了点头,佟皇后已是扶着槿言,眉角挑了满满的喜气走了。     要说齐毓呢?原也是满心想撵着媳妇儿去的,偏生这会子佟皇后走了,皇帝一人留在这儿,他总不能丢下一众人跟着去了,合不得规矩,少不了心里七上八下的,终是坐不住唤了身边的何德赶去坤宁宫瞧着,有事没事都及时回来报个信儿。     待到了坤宁宫,众人众星捧月般伺候着如蘅躺在软榻上,太医还没来,佟皇后便恨不得吩咐这吩咐那,还是小娘子借着不舒服的由头,才把众人给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了如蘅,佟皇后,惠贵妃,王嘉妃,还有和嘉几人,如蘅靠在那儿,看着坐在床沿儿边,眉头喜气盈盈的佟皇后,终是有些黯然的撇下了头,小娘子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姑母,方才是三娘故意的。”     听着小娘子语中的喑哑,佟皇后几人先是一愣,转而似乎明白了什么都没有说话,只佟皇后握住小娘子的手,似是叹息道:“无妨,你无事就好,倒把我惊了一着儿,左右孩子会有的,姑母不急,三娘也莫要担心。”     如蘅知道,在佟皇后心目中,急这个皇孙急的什么似地,瞧着佟皇后如今反倒安慰自己,小娘子终是有几分哽咽。     王嘉妃与惠贵妃对视了一眼,只立在一旁没说话,小娘子为了挡那夏氏进门,这么一招无可厚非,只一点,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住一世的。     正在这时,听得匆匆的步履声,只瞧着太医院院判李太医急急忙忙赶了进来,还没来得及给上面行礼,便被佟皇后指着给太子妃瞧病了。     李太医缓了缓气儿,方气定神闲的给如蘅请脉,不得不说在佟皇后定定的眼神下,再从容的人也做不得老僧入定。     李太医轻咳了一声,强自聚了心神,过了会子,佟皇后瞥到李太医眸色有些复杂,眉头微微一皱,正要开口问话,却见着李太医已然撩了袍子跪地道:“臣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太子妃。”     佟皇后眉一挑,如蘅与众人更是一惊,只瞧着王嘉妃喜气的问道:“李太医的意思是,太子妃有了?”     李太医一抬眉,复又点了点头从容道:“两个月。”     如蘅已不知此刻的什么心情,只觉得一颗心刚从冰窖里取出来又搁在暖炉边烘着一般,小娘子有些呆呆愣愣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抓住佟皇后的手不敢放,佟皇后登时眉头挑的高高的,笑着看向小娘子,紧紧握住小娘子的手安慰。     对上佟皇后期待似乎还有些感动的眸子,如蘅心里骤然一热,已然落出泪来,她从未想到会这样的突然,手缓缓落在平坦如常的小腹上,如蘅的手微微有些颤,是的,不知不觉,这里已经有个小生命了,而她这个“母亲”竟丝毫不知,方才还拿她作了挡夏氏的棋子。     如蘅小心翼翼地抚着,仿佛那是易碎的一般,微微一闭眼,滚烫的泪滑下去,落在杏色绫子被上,登时晕出一团梅色,红的乍眼。     前一世她没有保住那个孩子,这一世拼死,她也要护住她,再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皇后娘娘,有一事,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太医骤然的一声,让佟皇后与如蘅皆一震,瞥眼看过去,李太医逡了一眼身旁的和嘉与王嘉妃,似是在纠结什么。     “无妨,说吧。”     看到佟皇后坚定的眸子,李太医也正了正身子,眸色微微有些凝重的睨了眼如蘅,复又敛目道:“臣以为,太子妃似乎接触了一些不利于安胎之物。”(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风雨前夕 - 御嫡 - 若相姒     (昨儿回学校,今儿考试,颠簸了两天的车,晚上九点才回支教的地儿,话说姒姒打算暑假完结,支教就要结束了,结束后会双更,亲们懂的,你们等的辛苦了。)     佟皇后一双沉寂的眸子冷到极致,李太医很识趣地缄口不语,只低着头默默跪在那儿,如蘅手中紧紧攥着,眉头却是未松开过,她未想到前世所受的竟还要受一遍,微微阖上眼,嘴边有一丝苦涩。     还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打赐婚旨意下来时,她便偷偷向锦娘问过是否有与麝香此类药物相克之物,记得锦娘那是还颇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可终究还是写了一张方子给她。自那时候起,她便日日照着方子服药,从未断过,终究是起了作用了。     但是,究竟是何人向她下的药?如蘅眸中微微一紧,前一世是她最信任的枕边人,而这一世,如蘅眸子不由舒展了,她相信齐毓,无论是谁,也绝非是齐毓所为。不为旁的,只为真心。     “既然太子妃这一胎是你看出来的,那以后便由你亲自负责太子妃安胎事宜,这个嫡孙,你一定要给本宫保出来,你可明白?”     佟皇后眸中的阴雾微微散去,骤然一挑眉,声音不高不低,却让人听得是耐人寻味。     “臣明白。”李太医微一震,忙抬头表了忠心。     佟皇后满意地微微颌首,在宫里打磨的人都是聪明人,李太医是佟皇后暗里一手提携上来,坐到如今院判的位置,对于此人。倒是颇为放心的。     佟皇后微微摩挲着珐琅金丝护甲,不紧不慢道:“至于方才……本宫什么都未曾听到,而你,什么也没说。”     话尾刚落,佟皇后微一抬眸静静看着李太医,李太医倒是高位上混久了的,倒还算得镇定。只微微挺直了背。正色道:“臣明白。”     佟皇后瞥了眼身旁的槿言,槿言自然了悟的送了小盒的金银过去,李太医原还摆手推辞。佟皇后一句:“日后这嫡孙诞下,本宫与皇上必还有重赏。”     李太医连忙接了东西,便跟着槿言下去开方子了。     屋内一片寂静,佟皇后未说话。众人便都不敢开口,如蘅心下却是将可能下药之人一个一个揣摩着。     “李太医方才所言。你也莫要担心,此人……”     骤然一声,如蘅微微一抬头,正瞧到佟皇后沉然的侧靥。眸子微微一紧,听不出语气道:“我自会寻出来。”     寻出来之后呢?免不了是一场厮杀,小娘子静静地点了点头。眸中再坚定不过了,此人无论是谁。她绝不会放过。     想来不想让初怀的小娘子焦了心,佟皇后转眼便与惠贵妃,王嘉妃递了个眼神,将话题稳稳当当转了,无非是围绕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如蘅不想让佟皇后担心,自然也是当做什么也未发生似地,听着佟皇后几人传授各式各样的育儿经验。     终究佟皇后未曾生养,因而只一个劲儿瞧着惠贵妃和王嘉妃在一旁左一句右一句,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能闻什么,不能闻什么,听的佟皇后最后都紧张的一皱眉,当即好好警醒了素纨这些跟前伺候的人,但凡是小娘子的一应吃穿所用,皆要先由坤宁宫派去的人先检查一番,再由太医院检查一番方可使用,一番话说的严肃,把素纨几人也惊的再正色不过了。     如蘅倒觉得这并不是杞人忧天,轻轻抚了抚小腹,低眸看过去,只要是为了这个孩子,就是日日窝在毓德宫不出门都是好的。     佟皇后刚训完了话,皇帝便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来了,想来重情的皇帝还沉浸在纯懿皇后的忌辰中,虽高兴却也并未太显出来,不过是与佟皇后赏下了一大堆的东西,又跟太医院吩咐了一些,便先回了宫。     眼见着齐毓搁在一旁看着靠在床边儿脸色红润的媳妇儿,一心急着想去拉着手好好瞧瞧人,感受一下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偏生佟皇后拉着小娘子又巴巴儿说了一大堆,只能干看着。     直到最后,佟皇后似才恍然瞧到一旁干着急的齐毓,嘴角不由扬起笑意,终是放了小两口儿回自个儿的窝去好好腻歪着。     要说太子疼媳妇儿不?那都甭问,小娘子刚刚出了毓德宫,人太子二话不说一把将小娘子捞起来抱在怀里不撒手,任凭小娘子如何挣扎反抗,人都是眉眼喜气洋洋的,愣是步步沉稳的当着一众惊滞在那儿的宫人面,将小娘子稳稳当当送进了暖轿中,如蘅终究害怕动了腹中的孩子,最后脸皮一厚,索性就由着他了。     可齐毓也宠的忒没边儿,进了暖轿又是给小娘子腰后垫软枕,又是递暖炉,就那还把小娘子抱在怀里稳稳的不撒手,好像一眨巴眼人就能带着孩子飞了不成。     如蘅真真儿是有些疑惑,究竟是自个儿怀了孩子,还是眼前的人怀了孩子,相比之下她倒是很从容,很淡定,偏生眼前的人巴巴儿拉着她问东问西,又是这又是那的,还一个劲儿眯着眼笑,笑得让人觉得有些傻不愣愣的,都说一孕傻三年,敢情都转移到他身上去了。     齐毓倒是毫无发觉,等暖轿一落,如蘅脚还没迈,便又被抱着走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宫门,明儿个只怕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事儿了,如蘅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些个言官可会口诛笔伐,一国太子当众抱着自个儿媳妇儿打坤宁宫走到自家门口,太有失国之威仪了。     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隐隐的宫灯下,那一双少有波澜的眸子里满是骄傲的笑意,唇角高高勾起,一张喜气盈盈的脸抹着淡淡的光晕。     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他们能这样过一辈子,就好。     如蘅骤然唇瓣一翘,双手勾住齐毓的脖子,稳稳靠在胸膛,感觉到怀里人的依靠,齐毓步子一顿,却是眉眼笑意更深,脚下一迈,走的更是步步生风了。     琉璃灯下,暖暖一室温香,宫人早已退尽,齐毓坐在床边儿,将小娘子抱在腿上,环腰稳稳揽着。     “你是打算不离手了,以后上朝也这样抱着我参加朝堂的议政么?”     小娘子唇瓣一翘,偏过头来,一双眸子水盈盈的,携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齐毓倒是眉一抬,唇瓣一勾,颇为正经道:“是个好主意,明儿个我给父皇上一道折子,日后就这样抱着你议政,让咱们的孩儿也早早接触咱们大周的国事,日后都无需上书房的师傅教了。”     小娘子嘴一僵,瞧着眼前的人摆着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实在是没有比这更无赖的了。     “那只怕明儿个朝堂上那一群给事中们上的折子都要把父皇那议政殿的龙案上给堆成山了,你想做陈后主,我还不想做张丽华……”     话还未说完,如蘅便反应出此话有违逆之嫌,没敢再说下去,齐毓倒是未听到一般,将怀里的小娘子揽的紧紧的,眉一挑,唇瓣扬的高高的:“为了将来的世子好,万事需得学会变通才是。”     怀里的小娘子没再说话,任由齐毓小心翼翼地抱着,寂静了半晌,小娘子骤然转头道:“若是女孩儿呢?”     齐毓微一愣,唇瓣浅浅笑道:“只要是你替我生的,男孩儿,女孩儿都好。”     说着如蘅便瞧着齐毓看着某一处,似正在勾画着未来的模样喃喃道:“若是男孩儿,我便教她骑马射箭,经国之论,日后再替她寻个小娘子娶回来。若是女孩儿,这些也要学学。”     如蘅微一皱眉,纳闷道:“小娘子学骑马射箭做什么?”     齐毓一转头,眸中满是笑意道:“这样便能将未来的驸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咱们的闺女说一,便不敢回二的。”     如蘅嘴角一滞,突然很替未来的女婿叹息,眼瞧着齐毓却是低低说着什么:“只可惜了咱们好生培养出来的闺女,不知道要便宜哪家的小子?”     如蘅眼眸一挑,似笑非笑的叹息道:“的确,也不知咱们闺女的母亲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齐毓一转头,却是一抬眉,颇为霸道的一出声:“除了我齐毓,谁敢与我争?”     “噗嗤”一声,小娘子笑软在眼前似痞非痞的人怀中,如蘅心里抹了一把汗,她从前怎么没瞧着齐毓这副模样,可真真是走了眼了。     如蘅稳稳靠在齐毓的肩头,凝着悬在梁上的琉璃宫灯,面庞却渐渐平静下来,这一辈子,她什么都不想,只想要她与他,还有腹中的孩儿平平安安的过一世,还有佟皇后,整个佟家,不论是谁阻挡,她都不会轻易退步。     无论是想插进他们之间的夏知妧,抑或是那个想谋害她孩子的人,她都不会轻易放过,如蘅静静闭上眼,或许夏知妧是无辜的,只不过是为人棋子,但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怪她太狠毒。     齐毓没有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的叹息,如蘅拦腰环住齐毓,至于那个潜在幕后,想要害她孩子之人,她还不想告诉齐毓,朝堂纷争已经够多了,有些事情,少一个人担忧,总是好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警告 - 御嫡 - 若相姒     (亲们,木有打赏给推荐票票吧,不然一到12点就刷没了~~~表浪费)     冤家路窄,这句话想来是不假的。如蘅原是打坤宁宫请安回来,信步走在去毓德宫的路上,无意的一抬眸,却瞧到远处那抹俏嫩的影儿,丛丛的殷紫翠菊,每一朵都像一口莲碗一般,蔚为如海。     小娘子穿着粉镶紫的撒花交领绫裙,外面儿一件壳青镶领淡青底子粉蓝束腰的琵琶襟褙子,轻轻蹲着身子,一手微抬花枝,露出一截儿雪白的皓腕,轻轻一剪,捻着一杆花枝放入面前的竹编蓝中。     花影俏人,如何不让人生怜。     如蘅扶了素纨的手,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方立在夏知妧身后,小娘子似是听到了声响,一转头瞧见了居高临下的如蘅,眸中微惊,手中的剪刀清脆一响,落在地上,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落在每个人的耳边。     “奴婢给太子妃请安。”     夏知妧恭顺的捻裙蹲身行礼,头微微垂着,眼眸低顺,如蘅没有说话,只静静睨着眼前的小娘子,柔柔的刘海搭在额前,少女分肖髻上拿珍珠带子扎了,大方而不失温婉。     如蘅不发话,其余人自然连个声儿都不敢出,四周一片沉寂,仿佛只有微微风卷落叶的窸窣声。     如蘅一瞥眼,面前的夏知妧似有些惶然,手中轻轻绞着,垂头轻轻咬着唇,那把银色剪刀孤零零落在脚边儿,有那么一刻,如蘅惶然觉得自己像是那唬人的夜叉,而面前的夏知妧则更显得楚楚可怜。     “夏知妧。我们记错吧。”     骤然的一声,夏知妧拧着的手微颤,头又垂了些:“回太子妃,是的。”     如蘅笑而不语,只静静凝着夏知妧,倏尔,手轻轻一抬。素纨等一众跟随的人了悟的微一垂首。然后缓缓的敛步退下,整个花影间,只留下了如蘅和眼前的夏知妧两人。     如蘅一步一步凑近。夏知妧嘴唇咬的更深了几分,小娘子脸色微微异样,似乎有些无措。     “多大了?家中还有谁?”     如蘅的语气不温不火,似乎只是无心之问。夏知妧微微一顿,复又低垂着头道:“奴婢十五了。家中尚有父亲,母亲,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看着眼前柔顺的小娘子,如蘅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倒是不小了。也该到许人的年纪了。”     如蘅眉眼一垂,果然瞧着夏知妧手中一紧,身子都有些绷着了。唇瓣微微一勾,转头轻轻道:“你我投缘。论品貌,你若嫁入京城的世家小郎君,倒也算圆满,我去皇后娘娘那为你求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你可愿意。”     如蘅话说的极明白,也说的极好,终究于她而言,夏知妧是无辜的,若是自此嫁入京陵世家为命妇,一来给了皇帝和晞嫔的面子,二来也没有白白害了小娘子。     如果夏知妧是个聪明人,就当明白,有时候应当顺杆走,莫要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蘅沉静的看着眼前的夏知妧,却见小娘子脸色骤然一白,猛地一抬头,惊慌的眸中微微有些湿意,当即跪在地上,语中有些轻颤:“奴婢还想在姨母身边多留几日,奴婢谢太子妃好意。”     看着眼前惊若小兔一般的小娘子,如蘅嘴角温然的笑意渐渐微敛,眸中有些说不出的冷,眉头轻轻一挑,话说的是那般云淡风轻:“你是想留在晞嫔身边?还是等着圣上的一纸赐婚,将你送进我毓德宫……”     “去伺候太子,做一房侧妃?”     夏知妧身子猛地一颤,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冷然的如蘅,是的,如蘅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将小娘子的心思揭的干干净净,也将自己的立场表的很坚定,一个我字,便端足了毓德宫掌家女主的气势。     “奴婢不敢。”夏知妧惊惶地跪在那儿,深深磕着头。     如蘅冷冷的一抬头,看也不曾看眼前惊惶的女子道:“有时候,人贵于自知,与其强求不属于自己的,还不如利利落落的放手。”     话还未说完,如蘅淡然的睨向夏知妧:“你以为进了毓德宫的门,便能得到什么?荣华?富贵?难道就凭着一纸赐婚,便指望攥住一条更好的路?”     如蘅缓缓垂下头,轻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话说的很浅很淡:“我不妨告诉你,就算你嫁进毓德宫做了侧妃,就凭着我佟如蘅,还有腹中的孩子,你也注定见不得天日。”     “该怎么选择,你应该是聪明人。”     话音刚落,如蘅冷然转身,却骤然感觉到身后的小娘子瘫软的扑在自己脚边,近乎凄然的哀求道:“太子妃,奴婢求求您,奴婢,奴婢什么都不想,奴婢愿意一心一意赐婚您,只求您让我留在太子爷身边可好?奴婢什么都不愿,哪怕能远远看着他就好,奴婢求求您,奴婢求求您。”     如蘅眸中一顿,听到身后女子凄绝的哭声,还有一个劲儿叩头请求的声音,突然有些觉得好笑,原以为身后的人只是为了名,为了荣,却未曾想到是动了情。     只可惜,这情却是不该动的。     唇角勾出一丝苦笑,不知是为了身后的人,还是为了自己。     如蘅缓缓转过身来,夏知妧仍然在不停地磕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旁的地方或许有用,但在她面前,毫无用处。     “你不妨记住。”     冷然的一声,夏知妧惊惶近乎惨白的小脸微微一滞,抬头看着她,似乎等待着最后一根稻草,如蘅缓缓转开眸子,静静瞥向远处宫殿的金瓦飞檐:“只要有我佟如蘅在,毓德宫的宫门,你今生来世都别想进去,除非我死了。”     如蘅倏然射过来的冷眸,夏知妧惊滞的瘫坐在那儿,如蘅缓缓走过去,弯下腰来淡淡看着夏知妧:“告诉晞嫔,靖国府从来都不会坐以待毙,好自为之。”     是的,好自为之。     如蘅缓缓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地方,如果可以,她无需做到这一步,晞嫔看着怯弱,却显然为了名为了利,也能熏了眼。     素纨急急走过来扶住了如蘅,静然走了几步,便听到小娘子冷静出声:“去坤宁宫。”     素纨微一抬头,看了看身后模糊的花影,似乎明白了什么,什么也没问,只微微垂颌。     如蘅眸中淡淡的拧着,夏知妧是无辜,不过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娘子罢了,但是,她也绝不会留下这样一个人,去毁掉她与齐毓的生活,那么牺牲的,就只能是这个无辜的女子了。     世间就是这般,从来都怨不得谁。(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情动 - 御嫡 - 若相姒     (是滴,如蘅和佟皇后要动手了,期待吧~~~)     秋意浓浓,灰蓝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弯弯的明月,微微泛着冷清的光晕,一抹云飘然而过,掩住了半边儿的月明。清冷的花枝妖娆的弯下,静静的冷香中,一抹月辉透过枝桠,簌簌落在窗柩上,偷窥着屋内的情动。     永和宫内,已然快至临盆的顺妃分外妖柔,一身儿镶紫的妆缎刺绣芍药褙子,柔发疏懒的绾起,一支宝石步摇并与发间,步步轻盈。     屋内琉璃宫灯明晃晃的落下光晕,偌大的殿中只有顺妃与皇帝对饮,不远处的掐丝芍药香炉内缭绕着似有若无的暖香,让此刻的皇帝心旷神怡,再一抬眼看着面前的顺妃,鬓发如云,娇颜似雪,葱葱的玉指,鲜红的丹蔻,只媚眼如丝的一挑,唇瓣轻轻勾起,心中无不是悸动一刻。     不得不说真是奇然,宫里的惠贵妃,荣贵妃,王嘉妃无不是生养过,可饶是再媚然的女子一到了孕期,无不是身材臃福,面色虚肿,让他如何瞧,也瞧不出从前的半点妩媚娇人,可一瞧眼前的顺妃,可真真是个妖精,能慑人精魄一般,明明快要临盆,小腹已然突显,可小脸儿仍然那般精致如从前,一抬手,一回眸无不是魅人心魂。     皇帝压住心下泛起的一阵又一阵热意,一杯酒饮尽,却觉得像小火苗一样,越扑越高。     顺妃看到皇帝的异状,唇瓣微微一挑,纤手捻过酒杯,娇然的起身落座在皇帝身边,微微凑拢。柔眉一勾,声音魅然天成:“皇上,臣妾再敬您一杯。”     皇帝喉结一滞,不由地松了松紧绷的衣襟,感受到身前柔若无骨的娇娘,唇瓣一勾:“好。”     话音刚落,皇帝就着顺妃纤柔的手一饮而尽。顺妃妩媚一笑。皇帝满意地揽过身前的人,一低眸却是一滞,不知是不是屋内地龙烧的太热。顺妃胸前的斜襟盘扣何时松松散了几颗,胸前一抹水红的肚兜绣边露了半截儿,更映衬着酥胸白皙如雪。     皇帝眉头一紧,只觉得热的越发。终是凑到顺妃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顺妃的颈边。只听得皇帝咬着牙。声音似有些喘息:“你可真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顺妃“呀”的一声低呼,皇帝已将顺妃抱在怀中,一步一步朝里屋的红绡暖帐去。     纱帐微微一散。皇帝将顺妃轻轻放在软榻上,一手环在顺妃的纤腰上,禁不住捏了一把。顺妃喘息的娇吟了一声,皇帝更是快速地去解开顺妃胸前的盘扣。温热的手掌已然滑进顺妃胸前的雪白。     眼看着顺妃轻轻的喘息低吟,额际的发丝已经湿透了,黏在鬓边,皇帝的手缓缓朝下滑,顺妃胸前的一抹春光显露无疑,顺妃一抬眸,瞥到皇帝情动的眸子,俨然已到了时候。     顺妃娇喘一声,娇柔的手腕勾住皇帝的脖子,却是仿若无力的瘫在皇帝胸前,拿手止住了皇帝滑进的手。     皇帝动作一顿,却瞥眼瞧到怀中的顺妃虚乏地低喘道:“皇上,臣妾……。”     顺妃娇柔的脸上一抹红晕,更透的是妩媚动人:“臣妾如今还怀着龙裔,伺候不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喉头一哽,滑在顺妃胸前柔软的手微微一僵,胸腔的那一抹热意却是压不住,只听得皇帝凑在顺妃耳边,声音微微有些异样的哑:“既是过了三个月,胎气想来不易动的,朕会……小心的……”     话音刚落,皇帝的手便轻轻捏了一把,顺妃娇吟出声,忙又止住皇帝的手,喘着气儿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派来的太医前儿给臣妾把过脉,说臣妾身子弱,只怕胎气易动,连庭外的散步都要臣妾格外小心,唯恐……”     顺妃小心翼翼地眸子微抬,皇帝眸中一惊,登时没了欲、望,默然地缓缓坐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替顺妃拢了锦被温然道:“罢了,今日你也累了,朕先去旁的宫了,你好生歇息。”     顺妃乖顺的点了点头,皇帝看着那柔柔的唇瓣,终是凑过去狠狠一吻,似是惩罚般道:“今日便算了,待你诞下了孩子,你可要日日给朕还回来的。”     顺妃一听,颊边微微泛红,唇角捻着几分笑意。     皇帝走下床前的脚踏,沉着步子朝外去,孰不知却是急一般的,是的,这顺妃到底是把他的火给一把撩起来了,却愣生生把他梗在那儿只能干看着什么都不能做,这会子他只觉得有些心猿意马的。     候在殿门口的苏培全瞧着皇帝出来的面色不对,也不敢说话,只感觉皇帝脚步匆匆,他都快赶不上了。     “皇上你是要去?”终究苏培全还是小心问出声儿了。     皇帝脚下一顿,又疾步匆匆,凝着眉问道:“离永和宫最近的是哪个宫。”     苏培全微一愣,当即脱口而出道:“晞嫔主子的钟粹宫。”     “摆驾钟粹宫。”     只抛下一句话,皇帝便已经大步走了,留下苏培全还微微有些发愣,皇上今天是怎么呢?     此刻朝着钟粹宫去的皇帝不知道,远在坤宁宫里被佟皇后唤去的晞嫔更不知道,此刻永和宫内静悄悄的,顺妃缓缓从软榻上起身,趿了鞋子走向前殿,贴身宫女兰汀急忙忙走了进来。     顺妃漫不经心的瞥了眼那缭绕熏香的掐死芍药香炉道:“打开窗柩,去将香炉里的灰都倒掉严严实实的掩了,那暖情香……记住,藏好了,以后要常用的。”     兰汀一蹲身道:“奴婢明白。”     说完兰汀百年走向那香炉旁,端了起来朝着后庭去,经过顺妃身边时,熏香微微撩起来,顺妃拿绢子轻轻捂了鼻,轻轻摇了摇手,将香气散尽,不得不说,李太医介绍的这暖情香的药性极好,与息肌丸的药性一混,就更烈了些,不过丁点儿便已让皇上不能自持了。还好她事先服了药,不然这孩子只怕就该没了。     顺妃眉头不经意地一皱,缓缓垂下头来,左手懒懒地扶住腰后,右手轻轻抚着凸显的小腹,清冷的月辉下,神情显得有些哀然,只可惜了,她这个孩子终究是生不下来了。     顺妃微微阖眸,佟皇后说的对,这是天意,但是人定胜天,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用腹中的孩子搏一个更高的名分,将来也有个指望,顺妃缓缓睁开眼眸,眸底冷冷的,闪着几分坚定。     孩子,终究是母亲欠你的,不要怨怼我。顺妃垂眸看着凸显的小腹,眸中满是哀然与凄冷。(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 御嫡 - 若相姒     (陡然不知道取啥名儿了。。。何时才能1000收藏,姒姒快等死了~~~)     坤宁宫内一片寂静,碧色绫裙的宫女默然立在一旁,槿言垂眉敛目侍奉在佟皇后身侧,而此刻坐在下首的晞嫔甄氏却心下忐忑不安,不时微抬眼眸看向佟皇后,手中静静拧着帕子却不敢说话。然而佟皇后倒是悠然的紧,打晞嫔进了坤宁宫,佟皇后只喧话闲聊一般,如此平静反倒让她不安。     晞嫔轻轻端起茶盏,还是温热的,方抿了一口,便听得佟皇后道:“小娘子呢?”     晞嫔愣了半晌,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这才算是入了正题吧,佟皇后一挑眉,晞嫔息眉顺眼的两手搭在身前:“阿妧这会子留在永和宫的。”     佟皇后微微颌首,唇瓣勾笑:“小娘子瞧着跟从前刚进宫的三娘一样,乖顺的紧,前儿三娘还在本宫跟前儿说,要本宫在京城世家小郎君里给小娘子赐一门好亲事。”     晞嫔手微一颤,强撑着笑道:“阿妧哪里来的福气,让皇后娘娘亲自赐婚。”     佟皇后但笑不语,晞嫔微一抬眸看了眼佟皇后的脸色,复又佯装镇定道:“这孩子如今尚小,若真是许了人,只怕嫔妾也舍不得。”     佟皇后一挑眉,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十五的年纪,放在京城的小娘子里,十三四岁出嫁做了宗妇,掌一府之事的也有,倒算不得小了。”     晞嫔微一滞,佟皇后凝眸一瞥,复又凝着笑意道:“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晞嫔舍不得小娘子,倒是人之常情。”     晞嫔惊诧地一抬眸,只见佟皇后似有些感慨:“想着三娘出嫁时,本宫也是连着几夜的睡不好,小娘子走了许久了,本宫还只当人在身边儿一般。可见这血缘是割不开的。”     晞嫔瞧着佟皇后有些沉吟的眸子。倒暗自松了口气。     这厢皇帝已然进了钟粹宫,苏培全马不停蹄在后面撵着走,守在内殿门口的宫人一瞧着皇帝。都惊诧在那,是啊,原本自家主子都算不得受宠,若不是膝下有皇五女和硕温悯公主。只怕都要被皇帝忘在脑后了。     从前皇帝为着和硕温悯公主,不时也来过钟粹宫。虽是屈指可数,倒也算好的,可自打顺妃一进宫,钟粹宫是日日听着一园之隔的永和宫如何夜夜笙歌。再未见过皇帝的面。     如今瞧着走到了眼前的皇帝,都愣了半晌,才忙不颠儿地跪地行了礼。     皇帝眼也未曾垂。大步朝着殿内去,夏知妧此时正盘腿坐在炕下。炕桌上搁着四色的点心,一杯清茶,小娘子左手正拿着一个绣花绷子,从面前的竹编针线筐内捻出一根细细的金线,仔仔细细地穿了,悬针走线入神极了。     清朗的月色透过窗柩落了进来,应着月光,小娘子轻轻抚过绣花绷上绣着的云纹金龙,唇瓣不由勾起浅浅的笑意,眼看着即将绣成的荷包,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但愿,他是能收下的。夏知妧微微一垂眸,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一日,苏柳白堤,青青的柳色随风拂过水面,拨起浅浅的水痕。不过是不经意的抬眸,却看到那般风轻云淡的男子,长身玉立,依栏远眺,被风微微吹起的袍角翻飞如雪,仿佛落满了一池清浅。或许只因那一眼,她便再也看不见旁的人了。     夏知妧眸中渐渐氤氲着苦涩,可悲的是,那时的她后来才知道,原来那男子不是旁的人,而是当朝的太子,只一刻,她便觉得自己与他之间隔的又何止是一山一水,直到看到他身旁那个沉静而又娇意的女子,她才明白什么叫般配,不论是在何地,都注定了受尽万人的瞩目。     有那么一刻,她很羡慕那个叫佟如蘅的女子,因为她有着足够的身份立在他身边,而她,终究是不够的吧。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宸华宫的荣贵妃似乎早已看透她的心思,从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她看的出来,荣贵妃愿意帮助她,虽然她不知道身后是什么代价,但她终究是心动了,是的,她只想要站在他身边,哪怕能够远远的看着,也是好的。     不知道是天意,抑或是人为,就在她满心欣然等待着皇帝的赐婚时,他却等来了与她的第一个孩子,看着他抑制不住欣喜的模样,她终究是失落了,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曾看到她的吧。     夏知妧眸中微微有些潮热,手中温柔的抚过那精细的刺绣,一滴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啪”的一声打在绣花绷子上,顿时晕出一团水渍来。夏知妧抬手轻轻拂去湿意,手中骤然坚定地捏住绣花绷子,不论如何,她终究是不愿放弃的,若是终有一日许给不喜欢的人,彼此煎熬的过尽一生,她又为何不给自己一个希望去赌一把,哪怕为人棋子。     骤然的一阵掀帘声,夏知妧一阵慌急,只当是晞嫔回宫了,忙低头拿绢子擦干了泪,小娘子再抬起头来已是笑意盈盈。     然而看到立在门口的那抹人影时,夏知妧却微微愣了半晌,为何是皇帝?     来不及多想,小娘子忙下了炕沿儿急急忙忙趿着鞋子便过去蹲身行礼。     皇帝低眸一看眼前俏生生的少女,柔柔的刘海搭在额前,穿着水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圆领袍白色绣花马面裙,人恰好立在琉璃灯下,若隐若现的光晕下,小娘子的偏首的侧脸犹显得娇俏,而小娘子紧紧拽着裙子,意图遮住脚下,瞧着局促的可爱。     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皇帝眸中有些醺醉,眉宇微皱,似有些乏意,这时只听得小娘子声音糯糯的:“奴婢给圣上请安。”     “起吧。”     屋内有些热意,皇帝抬手松了松衣襟的领子,撩袍走向小娘子方才坐的地方,一垂眸,却是瞧到那绣工尚巧的绣花绷子,皇帝拿在手中把玩,杏黄的底子,腾云的金龙,皇帝一挑眸:“这是你绣的?”     夏知妧一抬头,看到皇帝手中的物事,心下一惊,恰逢对上皇帝耐人寻味的眸子,一时情急,小脸儿都微微有些潮红,垂眸小声应道:“是。”     瞥到眼前骤然低眉的小娘子,颊边的红晕更是娇羞可人。     “晞嫔呢?”     眼瞧着皇帝出声问了,小娘子复又小心答道:“姨母去了坤宁宫。”     皇帝轻轻点了点头,却是有些纳闷,皇后何时与晞嫔关系如此好了。     “圣上是来寻姨母的,奴婢这就去请姨母。”     小娘子趁着机会便蹲身欲走,却听得皇帝道:“让宫人去便是了。”     小娘子身子一僵,却不得不立在那儿,皇帝一眼扫向苏培全,苏培全立刻了悟道:“奴才这就去坤宁宫。”     话一说完,苏培全便要朝外退,一瞟眼,屋内的宫人都识趣地退了,偏生他那憨笨的徒弟小灵子还傻不愣愣立在那儿,苏培全不动声色的拿拂尘一戳,一个眼神,那小子才屁颠颠儿跟了出来。     刚退至殿外,苏培全便示意人关殿门,那小灵子凑过来道:“师父,咱们是不是要去一趟坤宁宫?”     苏培全瞪眼过去:“去!谁叫你小子多事了。”     小灵子一愣,傻不愣愣指着紧闭的殿门道:“方才皇上不是说……”     “嗙”的一声,苏培全拿拂尘抽在小灵子头上,压低了声音斥道:“想在宫里活得久,就少管事,少说话。”     小灵子被吓得咽下了话儿默默站在一旁,苏培全气不打一处来的看着身旁畏畏缩缩的身影,不由头疼,当初他怎么就看出这小子机灵的?若不是他护着,这小子只怕早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苏培全叹息一声,瞥眼看向紧闭的殿门,晞嫔去了坤宁宫,听着都不对头,打皇帝出了顺妃的永和宫一切都有些怪怪的,此刻他若是再不明白其中的隐晦,那这几十年都白活了。     他这会子若是屁颠屁颠儿跑去寻晞嫔,将来还不知要给自己牵出什么祸端来,终究在这宫里,装聋作哑的人才活得长久。(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手钏儿 - 御嫡 - 若相姒     (感觉最近写的不好,订阅收藏都在掉。。。姒姒在考虑要不要停笔修改一下文了,有什么意见亲们都可以评论提出来啊~)     宫里向来是个受不住秘密的地方,似乎每一条砖缝,每一道高墙中都透着触角,前一刻的秘密,便成了后一刻的流言,不过转眼,沸沸扬扬。     一早的坤宁宫,如从前般的热闹,佟皇后高坐在上,六宫嫔妃恭恭敬敬按着品级依次而坐,女人之间,能说的不过那些,如今挂在嘴边的无非是永和宫顺妃,和毓德宫的如蘅,是啊,前者即将诞下的是皇子,后者呢?将来诞下的就是皇孙,且还非一般的皇孙,指不定将来也是坐这大周江山的主。     人人小心瞥向上面一脸笑意的佟皇后,不得不说人佟皇后怎么就把这后位坐的那么稳,人家有那个能耐,高瞻远瞩。     你说说,当今的天子是枕边人,继任的大周皇帝是自个儿的侄女婿,眼瞧着如今连这再下一任的皇帝,俨然都被佟家承包了一般。原本这靖国府在京城里也算扎了根儿的,照如此下去,还不得老根盘踞了?     所以说,她们在宫里只能靠着圣宠,靠着孩子才能立的稳,人佟皇后偏生是两者都不靠,将来这大周最尊崇的位子也是坐定了的。     同人不同命,大抵就是这样了。     打今儿来请安,如蘅便瞧着佟皇后有些不对劲,面上是笑着与从前无异,可两世加起来,她在佟皇后身边呆了那么些年,如何看不出佟皇后笑中的敷衍。还有眸底的那一抹冷意。直觉告诉她,又出了什么事了。     如蘅正猜度着,想着待请安散去,也该知晓了,就在这时,便听得匆匆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瞧去,却是钟粹宫的晞嫔姗姗而来。晞嫔向来守时从未在给坤宁宫请安的时候来迟过。如此众人都有些微异。     然而对于佟皇后和如蘅而言,却是再了然不过了,如蘅漫不经心地低头。捻了捻裙边,佟皇后微微向后靠了靠,笑意盈盈地看着晞嫔走了进来。     众人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可瞧着进门的晞嫔。却越发觉得不对劲,晞嫔脸色煞白。眸中微微有些失神,那神情更是说不出得耐人寻味。如此一来,少不得让人在心里一顿揣测。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金安。”晞嫔有些颤颤巍巍地蹲下了身子。却连头也不曾抬。     佟皇后将眼前晞嫔的无措之状收在眼底,只眸中一挑,凝着笑意道:“起来吧。”     晞嫔正小心翼翼起身时。佟皇后稍稍向晞嫔身后看了眼,复又瞥向晞嫔笑道:“怎地不见安美人?”     众人听了这话都一愣。安美人是谁?从前不曾听说宫里还有这一号人物,莫非,是昨儿的事,竟有她们不知道的?     六宫的人皆抬眼静静看向晞嫔,只瞧着晞嫔身子猛地一震,脸色更是说不出得难看,迟疑了许久,才小声回道:“阿……安美人身子有些不适,今日不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佟皇后眼一抬,众人尚还云里雾里,便见佟皇后毫无怒意,反倒温和笑道:“安美人年纪尚小,瞧着也娇弱,昨日初蒙圣宠,今儿免了请安礼也无妨。”     说着佟皇后逡了眼众人,复又看向晞嫔道:“既然安美人不适,便让太医院院判李太医瞧瞧。”     晞嫔听了只觉得有些哽,却只能蹲身行礼诺诺道:“是,谢皇后娘娘体恤。”     佟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安美人究竟是你的侄女儿,原本该另置宫室,本宫想着自家人亲近,便叫安美人仍旧住在钟粹宫的偏殿,晞嫔觉得可好?”     佟皇后的话一出,可彻底地惊到了众人,只当这新晋的安美人是何人,却未曾想到是晞嫔的侄女儿,从前不是要指婚给太子的么?如今这又是哪一出?     六宫的人瞥向晞嫔,莫不是人晞嫔禁不起等,指望着让一个小娘子在宫里帮衬自己?可真真是吃着锅里的,望着盆儿里的,一心的捡高枝儿攀。     六宫的人皆嘴角不屑的一撇,冷眼瞧着晞嫔,孰不知此刻的晞嫔却真真是被梗在那儿的,就是她,至今都不敢相信,昨儿好不容易从坤宁宫回钟粹宫,却是瞧着殿外站了一路的人,一瞧着立在殿门口的苏培全,她还满心欢喜这难得而至的圣宠。却未曾想到她却硬生生被拦在殿外,当看到苏培全晦涩的眼神儿,一切都不言而喻了,或许这就是命,这一步棋她们走错了,错的一败涂地。     佟皇后凝了眼失魂落魄的晞嫔,转而瞥了眼一旁冷眼旁观的荣贵妃,毫不意外,与荣贵妃而言,棋子终究是棋子,向来得不到她的半点垂眸,更何况还一夜成了废棋。     终究荣贵妃率先起身告了退,如此六宫的人瞧着无戏可看了,自然都各回各家了。佟皇后凝着晞嫔萧瑟的背影,唇角冷冷一挑,她们不是没有给过机会,可偏生有些人心太大,总是妄图求更高的东西,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怪不得人了。     待到六宫尽退,佟皇后缓缓起身,如蘅与槿言忙上前去扶着,佟皇后瞥了眼小娘子,终究抽去手笑道:“如今你怀着身子,尚且需要人扶,哪里还能像从前那样扶我了。”     佟皇后转眼看向素纨几人道:“好好扶着你家主子。”     说着佟皇后便又搭上了西月的手,待进了内殿,佟皇后扶着炕桌坐下,逡了眼立着的宫人,转而看向槿言,槿言领悟地微微颌首,转头看向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宫人尽退,佟皇后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转而看向一旁的如蘅,眸中满是冷意的扫了眼小娘子腕上那一串儿鲜亮的手钏儿:“这就是大婚时皇上赐给你的那串手钏儿?”     如蘅微一愣,瞥了眼手上的手钏儿,复又点了点头。     佟皇后伸出手去:“给我瞧瞧。”     如蘅微微有些诧异,瞥了眼手上那珠珠明亮的红石榴石的手钏儿,石榴多子,皇帝取了这吉祥的意思,便赐予她戴着,如今瞥着这手钏儿,再一瞥佟皇后异常冷凝的神色,如蘅隐隐觉得这手钏儿有问题。(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麝香 - 御嫡 - 若相姒     (刚来网,所以发晚了点~)     佟皇后接过小娘子递过来的手钏儿,微微抬起手,透过一丝光,那红石榴石愈发熠熠生辉,瞧着乍眼极了,的确是上等的成色,佟皇后递给了身旁的槿言,槿言接过去便匆忙的出去了。     不过一会子,便瞧着槿言神色异样的走进来,将一个小纸包小心递了过来,晦莫地瞥了眼如蘅,复又垂眉压低了声音道:“的确如娘娘所查,那石榴石是镂空的,因着做工极巧,红色通透,平日里难以瞧出来,而在里面,奴婢发现了这些粉末儿,方才叫李太医瞧了。”     如蘅眉头紧皱,手中紧紧攥着绢子,她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来,却仍旧是有些不敢相信,槿言顿了一下,终是说了出来:“的确是麝香。”     “哐啷”一声,佟皇后与槿言闻声瞧过去,只见小娘子因着心惊,撑在炕桌沿儿的手微微一颤,一不小心将炕桌上的杯盏撞了下去,珐琅彩绘的缠枝莲纹杯盏炸裂开来,碎了一地,溅起的瓷渣割破了如蘅的裙袂。     然而此刻的如蘅毫无知觉,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身置冰窟中,身子浸在凝着冰渣的水中,冷极了。     荣贵妃,晞嫔,就连韦菀她都怀疑过,却从未想过要她无法生育的竟是当今的天子,如蘅手有些颤抖地抚向微微凸显的小腹,那是他的皇孙,是齐毓的孩子啊。     如蘅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似乎是明白了,一旦坐上高位的人,只怕是谁也不能信了,因为不信任佟皇后。不信任佟家,所以皇帝像对待从前的佟皇后一样对待如今的她。     她终于明白皇帝为何想将夏知妧塞进毓德宫,为何听到她怀有孩子的时候,皇帝来探望的脸色那般耐人寻味,因为他满心以为她这个儿媳妇这一辈子都生不出他齐家的孩子的,因为与他而言,相比她腹中这个嫡孙。他更希望齐毓的孩子由侧室所出。     有那么一刻。如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皇帝一心拉拢着佟家,却又时时忌惮着佟家。从未放心过。     佟皇后担忧地看向小娘子,曾经的她知道真相时也曾怒过,恨过,因为那一刻她与齐璿之间的一切都碎了。她以为的信任与情意,都变成了假的。而她竟愚蠢的相信了。     看到佟皇后担心地看着自己,如蘅伸手抚向佟皇后的手,小娘子声音糯糯的,唇瓣微勾。依然那般从容:“姑母放心,三娘无事,如今我不是还有他么。”     如蘅微微垂眸。手抚向凸显的小腹,眼前的小娘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了月牙儿,从窗柩中落下一片明朗的光晕,恰好撒在小娘子沉静的侧脸上,这一刻的小娘子温柔极了,佟皇后微微一松,唇瓣噙着笑意,她知道,如今的小娘子长大了,也是一位母亲了。     过了许久,如蘅微微抬起头,终究是问道:“姑母想如何做?”     佟皇后唇角的笑意渐渐凝滞,眸底的晦暗越来越深,手漫不经心地搭在杯沿儿上,赤金镂空雕花的护甲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滑过,嘴角噙着几分冷笑:“原本在顺妃使暖情香时,我还生了几分犹豫,终究……还是夫妻。”     佟皇后微微垂眸,浓密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回忆,手捻起杯盖儿,杯中缭绕起丝丝热气儿来,佟皇后唇瓣微勾,笑得淡然极了,不紧不慢地又将杯盖儿落下:“如今瞧着,非但没有半点迟疑,我还觉得是不是出手的轻了些。”     如蘅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佟皇后,眸中似是一汪深潭,让人看不清里面,如蘅明白,如今的她处于如何的境地,要除掉她孩子的人是当今的天子,是齐毓一直敬着爱着的父皇,有一句话说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既然容不得这个孩子,自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又真的能保住这孩子几次?     最重要的,她要如何去告诉齐毓,他一直所敬为天地的父皇要除掉他满心期待的孩子。佟家与皇帝的这一场博弈,终究是避不了了。     “手钏儿的事,你无需再忧心。”     佟皇后瞥向身旁的如蘅,待如蘅一抬眸,佟皇后不紧不慢地转过头,颇为从容的看向那只青釉白瓷的美人耸肩瓶,眸中却再坚定不过了:“手钏儿的事,我来处理。”     佟皇后的眸色渐渐喑沉,微微启唇:“等了这么些年,我与他之间终究是要一个结果的,不单为了佟家,也该为了曾经那个死去的我。”     佟皇后语中的那个他是谁,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如蘅没有说话,只微微垂眸,轻轻颌首,佟皇后说的对,这件事她无需掺杂其中,如今的她只需做好一个母亲,保住她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她与齐毓的第一个孩子。     走出坤宁宫时,如蘅觉得脚下有些轻飘飘的,手轻轻搭着素纨和瑶影,刚跨出偏殿高高的门槛儿,一缕明朗的阳光落了下来,亮的晃人眼睛,如蘅轻轻抬手挡了,透过光晕,她看到了对面宫殿顶上高高的金瓦飞檐。     “走吧。”     如蘅抬步走下了台矶,一步一步走出了坤宁宫,刚走至甬道上,小娘子瞥了眼等着的暖轿,微微启唇道:“我想走一走。”     素纨与瑶影对视一眼,终究是扶着小娘子信步走在甬道上,手里小心极了。     甬道上人极少,只要微微的风声,沉静极了。     “主子。”     骤然的一声,如蘅微微一顿,瞥向身旁的瑶影,只见瑶影似是憋了许久,终究压低了声音问道:“如今晞嫔主子的侄女儿也封了美人,可会……成为第二个顺妃?”     如蘅微一愣,骤然笑靥如花,如蘅微微瞥了眼宫墙之上的天空,转而看了眼瑶影:“我从未担心过。”     如蘅不紧不慢地继续走着,眸子始终看着甬道尽头的宫门:“在世人眼中,夏氏当是未来毓德宫的侧妃,如今却一转眼成了皇上的妃嫔。”     如蘅转眸笑看向瑶影:“你说皇上看到安美人会想到什么?”     瑶影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家姑娘,只瞧着如蘅浅浅勾笑:“我想,每每看到安美人,皇上便会想到因为自己酒醉之过,竟夺了自己的儿媳,虽说只是未来的侧室,终究在旁人眼中都是八字只差一撇了,圣明如唐明皇,光父夺子媳这一笔,便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的传了几百年。”     如蘅垂眸一笑,当今的皇帝向来自负,容不得史官言官道半点不好,如今闹了这么一出,还是自个儿的错,该如何郁闷。     “一个安字,便道清了皇上的意思。”     如蘅缓缓朝前走着:“不过是安抚之意,他日的安美人,只怕比之如今晞嫔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更何况。”     如蘅微微顿下步子,语中转而沉静:“她的心中从来只有一人。”     “宸华宫的这步棋早已毁了,连带着晞嫔,也再无出头之日了。”     因为,皇帝再不会踏进那个让他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钟粹宫了吧。(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厌胜 - 御嫡 - 若相姒     (求订阅,求打赏~话说貌似25号就可以回家了哟,好开心,七月双更你们懂的)     夜色如水,四处的廊下早已悬起了明晃晃的宫灯,微风摇漾,灯下的流苏恍若春日的柳絮,宫人们静静肃眉低眸立在廊下,角落阴影里时而的虫吟打破了久违的宁静。     如蘅静静趴在窗下,头发柔柔散着,只穿着月白软纱印花交领对襟中衣并着一色的印花裤子,琉璃灯下,小娘子的侧颜恬静极了,一抹月辉透过支开的窗柩盈盈落下,在小娘子周身落下淡淡的光晕。     “在看什么?”     骤然的拥抱,小娘子微微一楞,感受到腰间温柔的力道,还有那熟悉的气息,如蘅没有回头,只缓缓落下手,覆在那双手上,感受到彼此温热的温度,如蘅唇瓣温柔一勾,抬头静静看着那抹月色道:“看月亮。”     身后倏然传来一声轻笑,如蘅佯装不满地偏头看去,却正对上齐毓一双难掩的笑眸。     “你笑什么?”     听到自家媳妇儿语中的不满,齐毓环绕小娘子的手却更紧了些,靠在小娘子的肩上,颇有些闺中怨女久不见夫君的模样:“一进屋瞧着你优哉游哉的赏月,我却是被拉着足足拼了三巡的酒。”     如蘅鼻尖微嗅,果然一股子陈年花雕的郁香,方才亏了她竟未闻到。小娘子微微一皱眉,转过身来半是嫌弃半是嗔道:“如今我肚子里还有个小人儿,你可别熏坏了我们。”     被小娘子轻轻推开,齐毓倏然眸中微闪,弱弱的,大有被抛弃了的感觉。颇有些委屈道:“莫非今夜我也得睡书房去了。”     看着眼前人故作黯然离去的背影,如蘅骤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上前几步拉住齐毓朝窗下坐着。     “你可有数一数,这几日你已经是第几次喝的这般回来了?”     小娘子语中满是不满的嗔意,然而自己却是脱了绣鞋,跪坐在炕沿儿边,轻轻替身前的齐毓揉着太阳穴。     感受到温柔的力道。齐毓温然一笑。颇为享受的一扬嘴角:“我看,明儿个我若是再回来的晚了,你只管带着咱们的孩子去掀了他们的桌子。左右听着他们一来一去的官话,还不如回来陪你和咱们的孩子好。”     小娘子微一挑眉,似笑似嗔道:“敢情成就了你的温柔多情,反倒衬的我跟母夜叉似地了。”     齐毓挑起唇角笑道:“那只怕人人都想娶这样温柔体贴的夜叉了。”     小娘子笑着轻啐了一口。不再搭话,只手上力道却越发温柔。齐毓也舒舒服服地一阖眼,那叫一个赛过活神仙。     不过一会子,帘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素纨端了描彩漆盘过来。放下了一盅醒酒汤,如蘅眉也不抬一下道:“快把醒酒汤喝了,不然明日只怕又要头疼了。”     齐毓微微睁眼。端过醒酒汤趁着热便喝了个干净,左右有媳妇儿疼。喝药都觉得是甜的,这点儿醒酒汤算什么。     齐毓接过绢子擦了嘴,素纨垂眉凝着笑意退下,帘声一落,屋内又只剩下了两个人,齐毓缓缓握住如蘅的手,如蘅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便任由齐毓拉着。     “最近朝堂里开始变动了,马相暗地里参了几个舅舅的人,倒把空缺来的位子全换了自个儿的人,听人回的消息,马相打算借着此次围栏秋狩,一人坐守京城,对我们的人做不小的调动。”     听到这话说的不紧不慢,如蘅笑着微一垂眉:“想来那些换下去的位置于贺公而言算不得紧要的吧。”     齐毓微一挑眉,抿着笑道:“如今马相只怕是试探,但到了秋狩,我若与舅舅皆随驾前行,那马相必定是坐镇京城的第一人,趁着这个机会,他马相如何能不好好利用。”     如蘅微微一皱眉,似是沉吟了许久,终是展颜一笑道:“那我们便将你绊在京城里,哪儿也不去,正主儿还守在京城,我看他马相还怎么跳腾。”     齐毓微微一抬眉,偏头宠溺地看着身后的小娘子道:“你要怎么绊住为夫。”     如蘅唇瓣微微上扬,眉头一抬,微微挺直了腰,垂眸瞥向凸显的小腹笑道:“我们母子上阵,我倒要看看马相如何拦,父皇难不成还有不准的。”     齐毓唇瓣一勾,不置可否的一笑,将小娘子揽进怀中,如蘅缓缓靠在齐毓的怀中,稳稳的放松了身子,轻轻抚着小腹喃喃道:“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这几日做梦,我隐隐都能梦到一个小人儿老黏在我身边儿,叫着母亲母亲的。”     齐毓眸中倏然更温柔了几分,手轻轻覆在如蘅的手上,语中是万般缱绻:“太医不是说了,临盆期大抵在明年的暑夏了,那时候酷热难耐,只怕要苦了你了,我瞧那时候我便向父皇递个折子,咱们搬进汤泉行宫避暑待你临盆,那样你也能少些难受。”     听了这话,如蘅唇瓣勾起暖暖的笑意,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齐毓轻轻伸手覆在如蘅凸显的小腹上,唇瓣勾起温然的笑意:“父皇等了许久,这小家伙可算是要出来了,到时候父皇只怕要喜得普天同庆了。”     怀中的小娘子微微一滞,笑意渐渐凝住,终究什么也没说,却听得身后的齐毓温声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见见母后,让母后也瞧瞧咱们的孩子吧,母亲,应该会很高兴的。”     “好。”     怀中的人儿声音柔柔的,抿着温柔的笑意。齐毓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终究手中一收紧,微微抬头,看着窗外那抹寂静的月色。     不知过了多久,如蘅恍恍惚惚间已起了几分睡意,却骤然被帘外急匆匆的脚步声给惊了起来,齐毓一同转头看去,只瞧着素纨难得急急忙忙的进来,刚走在近前,微一抬头,眸中闪过几丝复杂的意味,复又缓缓垂下头道:“奴婢给太子爷请安,给太子妃请安。”     “怎么呢?”如蘅微一抬眉盯着素纨,能让素纨起了这般神色,必然不是小事的。     齐毓同样没有说话的看向素纨,只瞧着素纨微微一抬眸,静静道:“永和宫难产,大人保住了,小皇子没了。”     齐毓眸中一震,环住如蘅的手微微一颤,如蘅也颇为惊诧的一起身,不过半晌,却又缓缓坐回了身子,这样的结果她不是早已知晓么,这般惊诧又是为着什么。     如蘅尚在沉吟,却见得素纨骤然一凝眸,沉然补了一句:“听闻小皇子没得蹊跷,宫里传言有人行厌胜之术。”     如蘅眼眸一抬,倏然明白了什么,佟皇后这是要腾出手来对付谁了。厌胜之术,于如蘅而言最为荒唐,可于宫中而言,却是讳莫如深。要知前一世临死前,齐祯一句皇贵妃于宫中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后,便生生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佟如荞堕入地狱,可知这厌胜之术于宫中的禁忌,从古至今,但凡沾了这一点,便从未有什么好下场。     孝武帝那位拘于长门宫的陈皇后,还有日后青云直上的卫皇后无不是如此。     看来,不等马相在朝堂上的动静,宫里的疾风骤雨却是要先掀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惊雷 - 御嫡 - 若相姒     (亲们,不好意思,因为一直在理思路,所以前两天没写,非常对不起,今天更了~~~不会断更的,这绝壁不是坑)     夜色渐深,此刻的宫中当是静极了,檐下宫灯摇漾,水中碧纹轻荡,只有偶尔的风过虫吟,轻起一丝波澜。通往永和宫宫门的甬道上寂静无人,渐渐地一道小巧精致的暖轿缓缓从阴影中出来,打头的宫女们小心掂着羊角宫灯,明晃晃的照出几步路去。     身后的暖轿轻轻的“吱呀”声,素纨同瑶影肃眉敛目跟在暖轿身旁,步子声音极轻,却紧紧的跟着一步不落。     暖轿中点着暖香,透过微微的光晕,如蘅微微靠在车壁上,眼眸微阖,瞧着宁静极了,身旁小案上搁着一盏安神茶,尚还冒着热气儿。     原本齐毓想随着一起来,但究竟是后宫庭院之事,实在不该他来插手,如蘅终是拦了他。     微阖的眼眸微微一颤,如蘅缓缓垂下,手轻轻抚向小腹,今夜的宸华宫是不是该倾覆了。     踏着夜色,暖轿终是到了永和宫门口,抬轿的内监轻轻落下,素纨井井有条的上前倾身打帘,轿中如蘅微抬手,覆在瑶影的手背上,微一倾身,从轿中弯腰出来。     刚一出轿,转眼便瞧着眼前的永和宫灯火通明,而永和宫门口停满了暖轿,只远远儿隔着一道墙都能听到沸腾慌乱的人声。     如蘅立在轿前,微微一顿,转头瞥了眼永和宫,终是搭了瑶影的手走了进去。     永和宫的宫女皆疾步匆匆,神色紧张而又惶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都知道,一不小心就得是要命的事儿,明儿个一早还能见太阳便已是幸运了。     慌乱的宫人们一转眼瞥到从宫门进来的如蘅,皆小心地退到两边,手垂在身前,低眉敛目道:“给太子妃请安。”     如蘅微微颌首。便朝着内殿去。方到了内殿门口,如蘅正提裙跨过高高的门槛儿,却听到里面骤然一声嘶力竭的哭嚎。身形微微一颤,素纨与瑶影忙紧张的扶住。     如蘅微微整理了心绪,缓缓走了进去,只瞧着殿中立了满当当的人。却是无一丝声响,哪怕是窃窃的私语。皇帝眉头紧紧皱着。面色阴沉极了,周身仿佛氤氲着团团的雾,直直地逼人,静静坐在炕沿儿边。左手扶在炕桌上,手紧紧钳着桌角,眸子里墨墨如一汪深潭。     一旁的佟皇后同样不发一语。坐在另一旁,与皇帝隔着一道炕桌儿。手里拧着帕子,眸中半是伤感半是怜惜。     惠贵妃立在佟皇后身侧,再往下便是王嘉妃了,瞧着面色皆有些不好,而此刻的荣贵妃立在皇帝身边儿,眸色倒是有几分难过之意,不过多半是在皇帝面前做样子罢了。     如蘅没有再沉吟,小心捻着裙子进去,直到了皇帝近前也未抬起头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     过了半刻,听到上面皇帝略有些疲惫的声音:“你也来啦,起来吧。”     “谢父皇。”     如蘅微微颌首,方缓缓起身,一抬头正对上皇帝没有喜怒的眸子,如蘅心下一震,面上却是镇定极了,皇帝打量了如蘅半刻,眸子又缓缓落在如蘅凸显的小腹上,眉头微不可见的一锁,却是沉而不语。     如蘅的手藏在宽大的袖拢下,紧紧攥住,几乎是反射性的,如蘅想抬手去挡住自己的身形,但终究是忍住了。     “三娘尚且怀着身子,站久了不好,过来姑母这边坐吧。”     佟皇后的声音骤然传过来,如蘅抬眼看过去,对上佟皇后温和的眸子,如蘅转眼看向皇帝,只瞧着皇帝已然收回了目光,微微颌首:“给太子妃赐坐。”     皇帝的话音刚落,槿言已然在佟皇后脚踏边搭了一个紫檀嵌竹丝芙蓉式小凳,素纨与瑶影小心扶了如蘅过去,槿言亲自扶着如蘅坐了下去。     坐定之后,殿内再一次陷入无尽的沉寂中,众人似乎都在等着什么,皇帝紧锁着眉,微微阖着眸子,似乎是在养神,手指却轻轻的,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敲着桌沿儿。     这时如蘅却是渐渐听到了里屋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眉头微不可闻的一抖,如蘅抬眼看去,眸子定在那一扇软帘上。如蘅听得出来,那是顺妃甄氏的声音,似乎是力气都快用尽了一般,让人听着也会心下一软。     如蘅转眼看去,皇帝那紧锁的眉越发蹙的紧了。     佟皇后瞥到小娘子的眼神,手轻轻搭在小娘子的手上,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如今你怀着身子,这血房就莫要去了,待日后诞下了孩子,再来看顺妃也不迟。”     如蘅微微抬眸,对上佟皇后认真的眸子,复又点了点头,垂下眼睑温顺道:“三娘知道了。”     佟皇后这是担心顺妃失了孩子,不吉利,冲撞了她,原本依着她如今怀着身子,是不该进这血房的,尤其顺妃刚刚没了孩子,皇宫里忌讳大,可终究顺妃位列妃位,又正蒙圣宠,如今皇帝心绪不好,如蘅便不想生出什么事端。再者,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如蘅微一转眼,却对上了皇帝晦莫的眸子,恰在这时,却听到了急促的步伐声,众人皆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只瞧着皇帝身边的苏培全抬手擦了擦汗,脸色微微有些不好,身后跟着一个小内监,手里捧着一个盘子,只是搭着红色的丝绸帕子,也瞧不出什么来。     可冲着苏培全那急色匆匆的样子,如蘅多半也猜出来了,瞥眼看向对面立着的荣贵妃,微微昂着头,手捻着帕子搭在身前,背挺得直直的,穿着一件靠色对襟挑花镶领的妆缎褙子,头上挽着珠翠碧玺,映在琉璃灯下,夺目极了。     转眸看向身侧的佟皇后,此时身子微微靠在炕桌边儿,手中淡淡地摩挲着青花杯盏,眸子淡然的挑向苏培全,只等着苏培全的回话。     皇帝身子微不可觉的微微前倾,钳住桌角的手更紧了些,眸子几乎是锁在苏培全身上,眉头微微皱着,阴沉着声音道:“查出来了。”     苏培全微不可觉的抬眉看了某一处,沉吟了半刻,终是小心翼翼道:“回皇上话,东西找到了。”     皇帝瞳孔骤然一扩,身子缓缓坐回去,扶着炕桌儿,声音虽是不高不低,却是逼人的紧:“在哪个宫里。”     如蘅一瞥眼,苏培全有些滞然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而下面立着的一众嫔妃皆有些惶然的垂下了头,生怕沾染上什么一般,瞧着都恨不得往后退个几步。反瞧人家荣贵妃,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微一挑眉,鄙夷地看了眼众人,傲然极了。     皇帝嘴角一沉,似乎是有些不耐,正准备发怒,却听得苏培全颤着声音小心翼翼道:“是,是……宸华宫。”     “哐啷”一声,苏培全话音刚落,清脆的声音在如蘅耳边炸开,也惊得众人身子一震,几乎是朝后退了几步,如蘅惊愕的看过去,只瞧着皇后手下的青花杯盏跌在了地上,碎了一地,茶水顺着地毯蔓延开来。     皇帝眸子紧紧定在了荣贵妃身上,佟皇后也是看向荣贵妃,有些不可置信道:“荣贵妃?”     此刻的荣贵妃却是硬生生定在那儿,手中的帕子已然掉在了地上,孤零零落在脚边儿,怎么回事?莫说是旁人,就是她此时也是觉得方才是不是听错了。宸华宫?怎么会,怎么会。     荣贵妃猛地定眼看向坐在上面的皇后,是皇后!(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转变 - 御嫡 - 若相姒     (亲们不好意思哈,白天上班,下班了又忙着订票去了,所以今天更晚了,马上就要回家了,暑假姒姒会努力完结的,亲们追的辛苦了~~)     “荣贵妃。”     皇帝骤然出声,语中尽是寒意,微微眯着的眸子透露出几丝沉然。     荣贵妃究竟是后宫见惯风雨的人,不过一刹,已然手抚在胸前,眸中满是哀泣的看向皇帝道:“圣上明察,鬼神之事,臣妾从不屑与为此,此事绝非臣妾所为,臣妾入宫伴随多年,圣上如何不知臣妾?”     皇帝眸中微微一动,默然沉吟不语,荣贵妃冷眸骤然扫向佟皇后,身子一挺直,微微扬颌,似是说给众人听,又像是说给佟皇后听。     “更何况,臣妾如今位列贵妃,膝下已有了老五和温华,顺妃不过位列四妃,臣妾如何要冒着宫中禁忌,去陷害顺妃?这分明是有人想要陷害臣妾啊,求皇上明察,还臣妾以清白。”     荣贵妃话音渐渐哽咽,一凛佟皇后,便默然垂颌,蹲身跪在皇帝面前,脸色落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却能看到荣贵妃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瞧着哪里还有平日半点张扬的气势。     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皇帝没有发话,谁也没敢轻易说话,只有荣贵妃似是而非的哽咽声,如蘅微微抬起眼帘瞥向皇帝,皇帝扶着炕桌,手微微捏成拳,眸子沉暗极了。     偏头恰好对上佟皇后淡然的笑眸,似是安抚的看向她,复又抬眸瞥向难得柔情缱绻的荣贵妃,看向皇帝温温劝道:“臣妾以为荣贵妃所说不无道理,这么多年。荣贵妃在宫中辅助本宫打理六宫,无不是勤恳细致。”     皇帝眸中微微有所动,佟皇后又看向一旁的荣贵妃道:“再有马相在朝堂上也无不是兢兢业业,贵妃在内,马相在外,实在是功劳有佳。”     荣贵妃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佟皇后,佟皇后话说的实在。可眸底的深意她却看的清清楚楚。再看向一旁的皇帝,方才还有些松动的眸子此刻却骤然有了几分暗意。     荣贵妃正要开口说话,佟皇后已然率先看向苏培全道:“臣妾以为不如先看看苏培全找到的东西。许能查出些什么来。”     荣贵妃陡然一阵冷意,潜意识里她察觉出有些不好来,可上座的皇帝偏头看了眼温声说话的佟皇后,终是微微颌首。抬眸瞥了眼苏培全。     苏培全身子微微一顿,有些晦莫的看了眼荣贵妃。终是从身后小内监手中取过漆盘,小心放在炕桌上,缓缓朝后退到皇帝身侧。     皇帝沉然不语,皇帝不动。佟皇后也没去揭开那绸布,只抬眸看向皇帝,皇帝扫了眼桌案上的东西。抬起眼帘看向佟皇后,沉吟了半刻。沉默的转过头看了眼眼前跪着的荣贵妃道:“皇后打开吧。”     佟皇后没在推脱,只凝了眼荣贵妃,缓缓伸出手去,所有人在这一刻似乎都屏住了呼吸,佟皇后的手刚触到绸布,却微微一顿,在场的嫔妃宫人皆手搭在前面,垂着眼睑,却不约而同的打眼看过来。     如蘅瞥了眼跪在那儿的荣贵妃,看似沉静笃定,手中却有些慌乱。     就在这时,只听得佟皇后的一声惊异地低呼,如蘅忙抬眸看过去,众人也闻声而去,远远儿地都瞧不实,只见着佟皇后身子微微向后倾,拿着绢子的手却抚在胸前,槿言也同样惊慌地在一旁扶住了佟皇后,似乎是受了些惊吓,佟皇后颇有些震惊地看向荣贵妃,不发一语。     打听到佟皇后的惊呼,皇帝与荣贵妃皆看了过去,而这一刻,荣贵妃因为跪着,尚还看不清什么,皇帝却是脸色骤然一沉,眸中是无尽的寒然。     旁人看不到,坐在佟皇后身旁的如蘅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漆盘中搁着两个小人儿,一个小人儿上的生辰如蘅瞧不出,想来应是顺妃的,可另一个她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如蘅看向颇为不可置信的佟皇后,是的,那是佟皇后的生辰。     如蘅瞥了眼皇帝突变的脸色,似是明白了什么,也惊吓出声,一个骤然起身,众人皆不知是何事,只瞧着连佟皇后身侧的如蘅似是惊吓过度,脸也煞白,瞧着似乎有些惊慌不知所措的看向佟皇后。     “荣妃!”     皇帝骤然出声,只听得与此同时“哐啷”一声,皇帝已然猛地将桌案上的东西拂到地上,漆盘狠狠砸在地上,遮挡的绸布散在一边,而里面的两个小人儿恰好滚落在荣贵妃脚下。     荣贵妃受惊地看过去,却是当即身子一震,脸色再也不复方才的镇定,皇帝怒极的定眸看向荣贵妃,微微向前倾着身子,怒指着荣贵妃道:“这便是从你宫中搜来的东西?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众人如今算是看明白了,方才荣贵妃说的不错,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妃的确没必要和一个小小的妃嫔过不去,可如今里面却还搁着佟皇后的小人儿和生辰八字,这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你说,如今后宫身居高位的不过一后,一皇贵妃,两贵妃,若是皇后没了,自然是从这三妃中晋升出一位皇后来,惠皇贵妃虽也是出身佟家,可终究是庶出,膝下又不过一女;而裕贵妃家世尚还比不得佟家与马家;而反看荣贵妃,背后有马氏支持,膝下一儿一女,若是这后位未落在她身上,那便是谁也想不出的。     众人隐晦的看向惊滞在那儿的荣贵妃,荣贵妃这是妃位坐久了想要往上爬了,的确,论起身份来,荣贵妃与佟皇后或许还不相上下,可佟皇后有一处软肋,膝下无所出,荣贵妃这样想,倒也不是妄想。     “皇上,这绝非臣妾所为,这是有人妄图嫁祸臣妾的,求皇上明察。”     看到眼前有些乱了阵脚的荣贵妃,佟皇后黯然的垂下眼帘,第一次透露出一丝无奈与苦笑:“本宫从未想过,荣妃妹妹是如此仇恨本宫。”     荣贵妃惊惶的抬头看向佟皇后,正要辩解,却见一旁的如蘅已然有些泣然的扶住了佟皇后,小娘子小脸儿煞白,因为惊怕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哽咽的看向荣贵妃道:“前一些日子姑母总是睡不熟,常常梦中惊醒,平日里也犯了头疼,太医都瞧不好,三娘只怒斥太医医术不精,却不曾想荣贵妃竟做出此事来,皇上与姑母向来信任荣贵妃,贵妃如何能这般?”     “你身子不好?朕怎么不知道?”     皇帝听了,忙看向佟皇后,只瞧着佟皇后虽还是如从前那般,可脸色明显比平日差了些,佟皇后苦涩地强撑道:“臣妾想不过是平日累着的,哪里能去拿这些小事烦恼皇上。”     皇帝脸色骤然一柔,终是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眼前的佟皇后仿佛卸下了平日的沉稳坚强,却是多了几分初入宫时的柔弱。     终究,都是他欠了她的。     是的,他很清楚,是什么让荣贵妃妄图觊觎这个后位,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皇帝看向眼前的佟皇后,多年的愧疚从未消退过。世人皆知他信任她,敬重她,然而只有他知道,是他让她这一辈子再也生不出孩子来,而眼前的女子却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帮助他打理后宫,对他一如初见的好。     众人皆以为他几十年来从未冷落过中宫,只因佟家,只有他知道,他是为着对眼前无辜女子的愧疚,还有一处,便是只有在她那里,他才能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安心,因为他知道,她永远都会为他打理好一切。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她不是身在佟家,或许他们会一如初见那般美好,纯粹,无需算计,无需防备。(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贬斥 - 御嫡 - 若相姒     (求打赏,求订阅~~~)     皇帝眸中多了几分黯然,转头看向身旁的佟皇后,此刻相比于惊愕的众人,如蘅却是趴在佟皇后的怀里一抽一搭的啜泣,虽说如今小娘子早就嫁为人妇,是怀了几个月身子的人了,当着众人的面哭哭啼啼的未免显得太娇弱不堪了些,可人终究是小娘子,又是出自大家,自然是捧着腻着的,哪里见过这些腌臜事儿。     更何况小娘子如今扳起手指头算来也不过十五,娘子天**哭又怎么了?左右不是个男儿汉,还能怕的旁人说什么?     皇帝眉头微微皱着,佟皇后身子趔到小娘子那边儿,轻轻将小娘子揽在怀中,低垂着颌,默然垂下眼帘,话儿说的轻柔,却能听出难得的委屈。     “三娘年纪小,到底没见过这些……还望皇上见谅。”     佟皇后话音儿哽了哽,终是抚了抚小娘子的背,凑过去轻声劝慰着:“三娘如今还怀着身子,可不能哭了,将来生个小郎君也爱哭可怎么得了。”     佟皇后话里虽然是平日打趣的意味,可话音却分明有些哽咽,只瞧着佟皇后微抬眼帘,眼圈竟也微微有些红,看向皇帝抑制不住道:“细细想来,荣妃妹妹有这个心思也是情理之中的,说起来,都是臣妾不好。”     佟皇后微微闭眼,强忍住泪意,倏尔缓缓睁开眼帘,似是做了极大的挣扎,终究清冷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臣妾入住中宫多年,至今也无所出。”     说到这里。佟皇后哽咽了,黯然垂下眼睑,微微偏了头去,皇帝看不到身旁佟皇后的面色,却知道此刻的佟皇后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一个需要人去保护的女子。     佟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般。一抬眸看向跪在那儿尚有些惊滞的荣贵妃。眼圈更红了些:“依着祖宗规矩,臣妾的确不堪此任,还望皇上……废了臣妾吧。”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还没反应过来,佟皇后已然起身撩起衣裙跪在皇帝身前,因着时日已晚,佟皇后发间再无白日里的满头珠翠。此刻衣衫素简的跪在那儿,黯然垂下头。身形显得柔弱极了。     这一切都来的太快了,原本一直顺风顺水的顺妃眼看着凭着这孩子就能母凭子贵了,偏偏难产丢了孩子,这梗儿还没下去。却又平白扯出了宸华宫的厌胜之事,眼看着众人还在惊愕,谁知又关系到后位之争。将佟皇后逼至此。     要说谁委屈?自然是佟皇后委屈,堂堂一国之母。却因膝下无所出,日日被人觊觎着身下的位子,要搁谁日日也是坐立不安的,只怕是吃饭睡觉都时时刻刻要提防的日子,佟皇后也疲惫了。     可就这样,还被人给算计了,厌胜之术最是恶毒,这分明是要佟皇后不得善终。     众人看向一旁跪着的荣贵妃,若说起来,这后位荣贵妃当得起当不起,若说实在的,没有佟皇后,这位子必当是荣贵妃了,可上天就是这般,既生瑜,何生亮。     可话说回来,若佟皇后膝下有一子一女傍身,荣贵妃断断是没这个资格去争的,这一切到底归咎于谁,旁人不清楚,皇帝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如蘅软软伏在佟皇后怀中,可怜劲儿做的极好,在宫里呆了这些时日,透过皇帝的宠妃,如蘅算是看出来了,皇帝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一旦挤出点儿泪意,把自己伪装的再委屈不过了,皇帝心中的那杆秤就得朝哪儿摆。     荣贵妃不是不清楚这点,可做的再足,架不住二对一,如今连一向强硬示人的佟皇后都软了声儿,红了眼,再凭谁看着她们姑侄也是孤儿寡母的模样,更何况,佟皇后手里还捏着一张最大的王牌,不是旁人,就是皇帝。     是的,佟皇后这是博上了皇帝对她这几十年的愧疚心,要知道,一个男人一旦对一个女人心生愧疚,若用的好了,就能百依百顺,作用可不小。更何况,如今这男子不是寻常人,可是手握乾坤的皇帝。     如蘅偷偷抬眸看了眼佟皇后,侧面看过去,佟皇后是从未有过的黯然,眸中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如蘅不知道,这一场戏,是否勾起了佟皇后心内最柔软的那一处,终究不只是做戏吧。     如蘅终究是心疼佟皇后的,偏过头看向一旁立着同样伤感的惠贵妃,叫如蘅想起了和嘉,众人都只当皇帝是因为极为喜欢这个女儿,才破了祖宗规矩,封了固伦公主,可在那一次听得佟皇后清冷的回忆中,如蘅明白了,皇帝只是补偿,是对佟皇后的补偿,没有人知道,曾经还未封为皇贵妃的惠贵妃,刚刚生下和嘉时,皇帝同佟皇后提过,要将和嘉过给中宫,由佟皇后亲自抚养。     虽不合时宜,如蘅却是想到了一句土话,拆了东墙补西墙,皇帝不是如佟维信那般的无情,却是不通人心的冷情,他以为这样便能弥补自己愧对佟皇后的一切,孰不知,皇帝冷情,佟皇后却不能。终究是婉拒了皇帝的好意,退而求其次,将和嘉封为固伦公主,担了个嫡出的名分,又将惠贵妃晋封为位同副后的皇贵妃。     毕竟惠贵妃是庶出身份,又只是诞下一女,那时整个六宫,哪怕是朝堂,都颇有异议,却被皇帝硬声拍定,人人都以为惠贵妃颇得圣宠,却终究不知这光鲜背后,佟皇后付出了多少。     如蘅默然垂下眼帘,眸中却微微有些模糊,恍然抬手抚过,却是湿了一片。这一切,与从前的她,何其相似。     “苏培全。”     皇帝骤然出声,眸中沉黯极了,众人都屏住呼吸地看了过去,荣贵妃身子一震,似是等待最后的宣判一般,佟皇后身形未动,仿若一切都未听到一般。     苏培全连忙上前躬身,小心等着皇帝的后话,皇帝不过清冷的从荣贵妃面上扫过,便冷然的收回眸子:“褫夺荣贵妃的贵妃封号,贬为荣嫔。”     荣嫔身子一软,瘫坐在那儿,久久不能言语,众人终究是震惊了,于宫中行厌胜之术,诅咒皇后与怀有龙裔的妃嫔,即便不赐死也当打入冷宫才是,皇帝却仅仅将荣贵妃贬为嫔。     对于此刻的佟皇后与如蘅而言,这个结局并不意外,因为永远不要忘了,后宫是连着前朝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落定 - 御嫡 - 若相姒     厌胜之事,如今是否是荣嫔所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想要如何认为。     在喜欢独揽大权,自负心极重的皇帝面前,佟家是一个隐在的威胁,那越发根深蒂固的马氏又何尝不是一个绊脚石?     只不过千百年来,帝王之术的精髓向来在与权衡之术,两两相衡,便能保持暂时的平静,而在皇帝眼里,三国鼎立,似乎更稳固,所以毫无疑问,皇帝的那杆秤上,一端搁的是佟家,另一头必然搁的是马氏,还有一杆不是旁人,只有纯懿皇后母家贺氏。     在皇帝眼中,佟家与贺家不能在这杆秤上压下去,马氏同样不能,所以就这样互相牵制着,皇帝乐得在一旁静坐着看戏的好,这便是皇帝在朝堂上面对马氏一党与贺氏一党的党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后宫中,面对宸华宫与坤宁宫的明争暗斗视若无睹的缘故。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这话说的再贴切不过了。     可如今看来,贺家与佟家还算是低调行事,不说贺家,便是佟家,佟皇后向来事事温顺,就是下面的佟如筠,佟如铮,皇帝也得意洋洋,自以为一手抓的牢牢的,所以也就不似从前那般苦苦紧逼了。     可马氏不一样了,如今的马氏的心思越发大了,荣贵妃一直觊觎后位,皇帝不是不知道,从前皇帝不追究,不过因为马氏一族动静不大,便也就无视了。     可如今荣贵妃俨然想压佟皇后一头,皇帝不得不承认,一旦佟皇后倒了,按着前朝后宫的形势。荣贵妃晋封为后是必然的趋势,可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荣贵妃与佟皇后不一样,佟皇后再强硬,却张弛有度,抛开靖国府。他终究是信她的。     可荣贵妃太过张扬。如今尚为贵妃已然如此,一旦坐上后位,那马氏一族下一部想要什么。便再清楚不过了,皇帝拳头紧攥,一搭没一搭儿的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在纯懿临终前。他亲口向那个爱着他,为了他们的孩子愿意舍弃性命的女子许诺过。他们的孩子会是将来大周唯一的继承人,即便再立新后,也绝不会改变。     皇帝眸中染着深意,老二是他一手带大的。不论是谁,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敢觊觎那个位置。     皇帝冷冷睨了眼眼前虚晃的荣嫔,颇为生硬。若非朝堂仍需马氏制衡贺氏,单凭着马氏那不该生的心思。就该死。     “让荣嫔搬去北宫的上阳院吧,那里清静,荣嫔也该好生反思己过了。”     荣嫔不敢置信地猛一抬头看向皇帝,哭泣的话语刚到嘴边,却被皇帝寒厉地一凛,给僵在了嘴边儿,硬生生咽了下去。     北宫,荣嫔嘴角有几分苦涩,她在宫中得意了太久了,竟不知苦是这样难耐的滋味。     众人一听到北宫都有些噤若寒蝉,与东西六宫一样的格局,里面也当是应有尽有了,可只一点,北宫是离天子最远的地方,一旦去了那儿,这辈子也再无翻身之日了吧,对于宫中的众人来说,北宫更像是一座清冷空落的死城,一个人在里面呆的久了,久而久之也会因为孤独而生了癔症发疯的吧。     “荣嫔主子,请吧。”     骤然听得这一声唤,荣嫔身子一僵,是啊,她如今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荣贵妃了,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位,算不得一宫主位,竟连娘娘都称不得,只配得一声主子罢了。荣嫔指甲狠狠嵌进手心儿里,冷冷的逡了周围的嫔妃一眼,如今连顺妃那个浪荡的贱人都能踩在她头上了,荣嫔一一扫过,最终停在了佟皇后与如蘅身上,就那样冷漠的扬着下颌,直厉厉对上佟皇后丝毫没有波动的眸子,她不会俯首,尤其不会对着她佟家俯首,她不怕,她还有老五,还有哥哥,她会等着佟家被连根拔起的那一天,看着她佟敏怎么跪在她脚下。     荣嫔眸中狠狠一凛,终是收回了目光,犹如死水一般沉静伏地叩首:“嫔妾谢皇上圣恩。”     话音刚落,荣嫔缓缓直起身子,右手一抬,荣嫔身边的宫女习惯性的上前俯身扶起,荣嫔仍旧高傲地立直了身子,一扬颌扫了眼一旁的苏培全,冷生生来了一句:“烦请苏公公带路了。”     “奴才不敢,荣嫔主子请。”     苏培全到底是见惯了场面的人,如今早已镇定从容的一偏身,微微躬腰做了请的姿势。     荣嫔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那挺得直直的背,高扬的头,有那么一刻,让人觉得仿佛眼前还是那个春风得意的荣贵妃,而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做梦罢了。     可人人都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荣贵妃倒了,往日宸华宫的风光已然不在了。     如蘅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沉默的皇帝,她知道,皇帝今日不过是想借着此事来警告马氏,不要妄图去算计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蘅还知道,今夜之后,马氏与佟氏彻底撕开了脸,势同水火,必是要拼得鱼死网破方算能完。     “时辰不早了。”     佟皇后凝了眼紫檀雕花方几上的西洋钟,复又缓缓看向皇帝温声劝慰道:“皇上还是早些安置吧,明日还有早朝。”     说着佟皇后看了眼产房的门:“顺妃这里,有臣妾在,皇上放心吧。”     话音刚落,佟皇后逡了眼立在下面的六宫众妃,终究目光落在晞嫔甄氏身上,温然出声道:“晞嫔的长春宫最近,今夜好好侍奉皇上安寝吧。”     晞嫔听得此话一抬头,对上佟皇后信任的眸子,忙温顺答道:“是。”     “皇上。”     佟皇后转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皇帝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眼走到近前等待的晞嫔,一转眸子对上佟皇后,不由一伸手,轻轻覆在佟皇后的手上拍了拍,感觉到手下微微一震,皇帝看到了佟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终是喟叹轻语:“莫要太辛苦,万事可让惠贵妃,嘉妃从旁协助你。”     皇帝话音是透着万分的疲惫,佟皇后心下一颤,终究垂下眼帘,复又抬眸温然应道:“是。”     皇帝凝了眼佟皇后,没再说什么,便起身撇下众人离去,在众人的恭送声中,晞嫔急忙给佟皇后一蹲礼,便提裙跟着皇帝的背影去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入冬 - 御嫡 - 若相姒     (26就要回家了,中间要耽误三四天才能到家,姒姒已经彻夜提前赶稿子,尽量不在回家期间请假,看在我这么刻苦的份儿上,快用打赏和订阅砸我吧,砸我吧~)     一阵风雨一阵晴,宸华宫一事就这般尘埃落定,从前昂然得意的荣贵妃已然不在,如今的荣嫔在众人眼里,不过是北宫里一个再得不到圣宠之人罢了。     相比于荣嫔,如今更惹人眼的莫过于顺妃了,原本即将诞下龙裔,却终究落得了失子之痛,顺妃打进宫一向颇得圣宠,因着此事,更得尽了皇帝的怜爱,顺妃尚在坐小月期间,皇帝便常常会去永和宫,今儿赏珍贵补品,明儿个送珠翠宝玉,那打赏流水般没停过。     如蘅曾去看过顺妃,一张小脸儿更消瘦的巴掌大点儿了,病容恹恹,非但未因此黯然失色,反而平添了几分惹人怜,因着失了孩子,到底心下伤痛,眸中永远是泪盈盈的,闻着满屋子淡淡的草药味,看着眼前柔弱的病容,如蘅心中也难免不好受,天下的母亲,爱子女的心终究是一样的,曾几何时,她也曾这般失过孩子,那一刻只觉得连活下去的意义都寻不到了。     可能圣人说得好,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人人只当顺妃经此一事,必当没了往日的光彩,也就不复往日的圣宠了,可事实证明,人家不仅圣宠依旧,更是盛与从前。     在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之时,一纸圣意却是下到了永和宫,这一纸圣意愣是炸开了整个后宫,顺妃进宫不过两年,却是因此次小产。反而被晋封为贵妃,愣生生顶了从前荣贵妃的位子。     其实惊愕过后,仔细琢磨一下,便又觉得并不意外,细细想一想,顺妃晋封贵妃,皇帝的盛宠是有的。皇帝有心的怜惜也是有的。可更多的缘故是什么,似乎也不言而喻,要说顺妃进宫做的最正确的选择。不是旁的,正是坚定不移地选择站在佟皇后一边,做了佟皇后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利刃。     皇帝一向信任佟皇后,在顺妃晋封一事上。佟皇后是否在皇帝耳边提过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放眼看如今后宫的局势,一切再明朗不过了,要说谁是如今六宫的赢家,自然是佟皇后无疑了。位列皇贵妃的荣德宫惠贵妃,如今新晋的顺贵妃,再看眼下四妃之中王嘉妃。无不是佟皇后一方的。     不提晞嫔甄氏,便只论高位嫔妃。只一向低调沉静的陈裕妃向来不掺和什么,单一个陆慧妃,气数早已尽了,一切似乎都再明了不过了。     或许人逢喜事精神爽,打顺妃晋封贵妃以后,几乎到了宠冠六宫的地步,六宫的人很明白,宸华宫的风光已经过去,如今是顺妃得意之时,而后宫俨然是佟皇后一人掌权。     是啊,顺妃位高却终究出身上不得台面,陈裕妃又向来不管事儿,勉强惠贵妃能同王嘉妃一同协助佟皇后打理六宫,可话说得好是三人共同商议,说白了事事不还是佟皇后的意思?     宁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中宫,如今六宫的人,只怕再明白不过了。     转眼间宫中又迎来了白雪纷飞的冬日,清晨晨雾尚还漫漫,白白的雪花就好像枕头芯子里的棉絮,一团一团扯了出来,从天而抛,纷纷扬扬,模糊了整个天地。     连着数日的大雪,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就连如今高高的琉璃金瓦也顶多能看到一个隐隐的金顶,大致都没在了积雪下。     廊檐下的宫女儿将手拢进窄袖中,低眉敛目立在那儿,时而一阵寒风夹雪,让人禁不住一哆嗦,清晨尚还宁静,只有身穿冬衣的小内监们时而搓了搓手心儿,轻轻哈一口气,便又执着扫帚轻轻扫雪的声音。     宫里都是金贵的贵人主子,下雪地滑,不论谁不慎跌了脚,都是不小的事儿,因而每至清晨天还未亮,小内监们便要扫出一条干干净净的宫道来,而随后的小宫女儿们便要踉踉跄跄的提着水桶,用水瓢将滚烫的热水淋了雪地,愣生生将那雪都化开。     不过卯时三刻,毓德宫寝殿内,层层帐幔中都搁着银丝炭炉,因着近日里如蘅睡不实,齐毓便命人只点了檀香,气味淡淡的,却是能安神。     如蘅缓缓睁开眼,脑子尚还有些迷蒙,迷迷糊糊去伸手够身边,锦被下却是空落落的,如蘅缓缓收回手,只怕又已经早早上朝去了,那便该是过了卯时了。     如蘅有些同情齐毓,不论寒冬酷暑,日日都得卯时整起身,那外面的鸡都没啼鸣,人就已经出发了,一年三百六十日,不过逢年过节能放几日假,加起来屈指可数。     如蘅微微翻了个身,只觉得有些口渴,便隔着双层的杏色床幔去够床边桌案上的茶水,刚触到杯壁,果然是温热的,迷蒙中如蘅唇角微微一勾,齐毓知道她每每睡醒便会口渴,因而清晨走时都会让素纨她们续着热热的茶水。     缓缓收回手,轻轻起身靠在枕上,将温热的杯沿儿递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口,只觉得久旱逢甘霖一般,便顺手咕噜咕噜饮了大半盏,再缓缓伸手搁回去时,究竟杯盏碰到桌案的声音惊到了外面的素纨,只听得轻轻推门的声音,继而便是小心翼翼地脚步声。     “主子醒了?”     听到素纨轻轻柔柔的声音,如蘅轻轻“嗯”了一声,便搁着床幔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人影道:“服侍我起身吧。”     素纨刚应了声儿,便上前来站在脚踏上停住,将床幔打在金枝儿掐丝玉挂钩上,唇瓣微抿,垂下眼帘看向如蘅笑道:“昨夜主子睡得可好?”     如蘅微微一愣,脱口而出道:“还好。”     只听素纨“噗嗤”一声笑出来,如蘅尚还茫然的看过去,只瞧着素纨笑着轻捂了嘴道:“奴婢瞧着太子爷昨儿个似乎睡得不好,今儿起来眼下都有些微青。若不是拿热帕子捂了捂,只怕都上不了朝堂的。”     听了这话儿,如蘅似乎想起了什么,模模糊糊回忆了一下,如蘅彻底明白了,敢情昨儿个这怀里的小人儿闹着他了。     如蘅唇角一咧笑意,低头温柔的看着凸显的小腹。轻轻抚了抚看向素纨道:“也不知是不是快要出来了。这孩子跳腾的很,昨儿动了一夜,莫说是他。我都睡不踏实,若不是……”     如蘅骤然打住了话头儿,瞥了眼兴巴巴儿等着后话的素纨,终究红了脸。没好意思说下去,昨儿个夜里折腾了半天。齐毓便温柔的从后面环腰揽住她,轻轻的将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着,一边抚着一边还轻声呢喃,轻轻儿的倒似是唱着歌谣儿。后来迷迷蒙蒙的倒把她哄睡了,如此孩子似乎也真没折腾她了。     “若不是什么?”     只听得瑶影笑盈盈的进来,大大咧咧的问着。一边笑着一边同转过头的素纨对视一眼。     如蘅赶紧转了话头儿,佯装没听到一般:“替我将那件儿杏红斗纹盘金的貂鼠对襟褂子。和那件儿立领的紧身水貂小袄取来,今儿我想穿那身儿。”     素纨了悟地与瑶影笑着对视一眼,终究微微颌首道:“是。”     看着两人终于没了后话儿,如蘅总算松了口气儿,可心里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儿的好。     一阵风雨一阵晴,宸华宫一事就这般尘埃落定,从前昂然得意的荣贵妃已然不在,如今的荣嫔在众人眼里,不过是北宫里一个再得不到圣宠之人罢了。     相比于荣嫔,如今更惹人眼的莫过于顺妃了,原本即将诞下龙裔,却终究落得了失子之痛,顺妃打进宫一向颇得圣宠,因着此事,更得尽了皇帝的怜爱,顺妃尚在坐小月期间,皇帝便常常会去永和宫,今儿赏珍贵补品,明儿个送珠翠宝玉,那打赏流水般没停过。     如蘅曾去看过顺妃,一张小脸儿更消瘦的巴掌大点儿了,病容恹恹,非但未因此黯然失色,反而平添了几分惹人怜,因着失了孩子,到底心下伤痛,眸中永远是泪盈盈的,闻着满屋子淡淡的草药味,看着眼前柔弱的病容,如蘅心中也难免不好受,天下的母亲,爱子女的心终究是一样的,曾几何时,她也曾这般失过孩子,那一刻只觉得连活下去的意义都寻不到了。     可能圣人说得好,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人人只当顺妃经此一事,必当没了往日的光彩,也就不复往日的圣宠了,可事实证明,人家不仅圣宠依旧,更是盛与从前。     在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之时,一纸圣意却是下到了永和宫,这一纸圣意愣是炸开了整个后宫,顺妃进宫不过两年,却是因此次小产,反而被晋封为贵妃,愣生生顶了从前荣贵妃的位子。     其实惊愕过后,仔细琢磨一下,便又觉得并不意外,细细想一想,顺妃晋封贵妃,皇帝的盛宠是有的,皇帝有心的怜惜也是有的,可更多的缘故是什么,似乎也不言而喻,要说顺妃进宫做的最正确的选择,不是旁的,正是坚定不移地选择站在佟皇后一边,做了佟皇后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利刃。     皇帝一向信任佟皇后,在顺妃晋封一事上,佟皇后是否在皇帝耳边提过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放眼看如今后宫的局势,一切再明朗不过了,要说谁是如今六宫的赢家,自然是佟皇后无疑了,位列皇贵妃的荣德宫惠贵妃,如今新晋的顺贵妃,再看眼下四妃之中王嘉妃,无不是佟皇后一方的。     不提晞嫔甄氏,便只论高位嫔妃,只一向低调沉静的陈裕妃向来不掺和什么,单一个陆慧妃,气数早已尽了,一切似乎都再明了不过了。     或许人逢喜事精神爽,打顺妃晋封贵妃以后,几乎到了宠冠六宫的地步,六宫的人很明白,宸华宫的风光已经过去,如今是顺妃得意之时,而后宫俨然是佟皇后一人掌权。     是啊,顺妃位高却终究出身上不得台面,陈裕妃又向来不管事儿。勉强惠贵妃能同王嘉妃一同协助佟皇后打理六宫,可话说得好是三人共同商议,说白了事事不还是佟皇后的意思?     宁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中宫,如今六宫的人,只怕再明白不过了。     转眼间宫中又迎来了白雪纷飞的冬日,清晨晨雾尚还漫漫。白白的雪花就好像枕头芯子里的棉絮。一团一团扯了出来,从天而抛,纷纷扬扬。模糊了整个天地。     连着数日的大雪,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就连如今高高的琉璃金瓦也顶多能看到一个隐隐的金顶,大致都没在了积雪下。     廊檐下的宫女儿将手拢进窄袖中。低眉敛目立在那儿,时而一阵寒风夹雪。让人禁不住一哆嗦,清晨尚还宁静,只有身穿冬衣的小内监们时而搓了搓手心儿,轻轻哈一口气。便又执着扫帚轻轻扫雪的声音。     宫里都是金贵的贵人主子,下雪地滑,不论谁不慎跌了脚。都是不小的事儿,因而每至清晨天还未亮。小内监们便要扫出一条干干净净的宫道来,而随后的小宫女儿们便要踉踉跄跄的提着水桶,用水瓢将滚烫的热水淋了雪地,愣生生将那雪都化开。     不过卯时三刻,毓德宫寝殿内,层层帐幔中都搁着银丝炭炉,因着近日里如蘅睡不实,齐毓便命人只点了檀香,气味淡淡的,却是能安神。     如蘅缓缓睁开眼,脑子尚还有些迷蒙,迷迷糊糊去伸手够身边,锦被下却是空落落的,如蘅缓缓收回手,只怕又已经早早上朝去了,那便该是过了卯时了。     如蘅有些同情齐毓,不论寒冬酷暑,日日都得卯时整起身,那外面的鸡都没啼鸣,人就已经出发了,一年三百六十日,不过逢年过节能放几日假,加起来屈指可数。     如蘅微微翻了个身,只觉得有些口渴,便隔着双层的杏色床幔去够床边桌案上的茶水,刚触到杯壁,果然是温热的,迷蒙中如蘅唇角微微一勾,齐毓知道她每每睡醒便会口渴,因而清晨走时都会让素纨她们续着热热的茶水。     缓缓收回手,轻轻起身靠在枕上,将温热的杯沿儿递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口,只觉得久旱逢甘霖一般,便顺手咕噜咕噜饮了大半盏,再缓缓伸手搁回去时,究竟杯盏碰到桌案的声音惊到了外面的素纨,只听得轻轻推门的声音,继而便是小心翼翼地脚步声。     “主子醒了?”     听到素纨轻轻柔柔的声音,如蘅轻轻“嗯”了一声,便搁着床幔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人影道:“服侍我起身吧。”     素纨刚应了声儿,便上前来站在脚踏上停住,将床幔打在金枝儿掐丝玉挂钩上,唇瓣微抿,垂下眼帘看向如蘅笑道:“昨夜主子睡得可好?”     如蘅微微一愣,脱口而出道:“还好。”     只听素纨“噗嗤”一声笑出来,如蘅尚还茫然的看过去,只瞧着素纨笑着轻捂了嘴道:“奴婢瞧着太子爷昨儿个似乎睡得不好,今儿起来眼下都有些微青,若不是拿热帕子捂了捂,只怕都上不了朝堂的。”     听了这话儿,如蘅似乎想起了什么,模模糊糊回忆了一下,如蘅彻底明白了,敢情昨儿个这怀里的小人儿闹着他了。     如蘅唇角一咧笑意,低头温柔的看着凸显的小腹,轻轻抚了抚看向素纨道:“也不知是不是快要出来了,这孩子跳腾的很,昨儿动了一夜,莫说是他,我都睡不踏实,若不是……”     如蘅骤然打住了话头儿,瞥了眼兴巴巴儿等着后话的素纨,终究红了脸,没好意思说下去,昨儿个夜里折腾了半天,齐毓便温柔的从后面环腰揽住她,轻轻的将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着,一边抚着一边还轻声呢喃,轻轻儿的倒似是唱着歌谣儿,后来迷迷蒙蒙的倒把她哄睡了,如此孩子似乎也真没折腾她了。     “若不是什么?”     只听得瑶影笑盈盈的进来,大大咧咧的问着,一边笑着一边同转过头的素纨对视一眼。     如蘅赶紧转了话头儿,佯装没听到一般:“替我将那件儿杏红斗纹盘金的貂鼠对襟褂子,和那件儿立领的紧身水貂小袄取来,今儿我想穿那身儿。”     素纨了悟地与瑶影笑着对视一眼,终究微微颌首道:“是。”     看着两人终于没了后话儿,如蘅总算松了口气儿,可心里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儿的好。(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术士 - 御嫡 - 若相姒          听着里面的声儿了,双黛和云岫带着碧色绫裙的小宫女儿们轻手轻脚进来,待如蘅拿青盐擦了牙,素纨便绞了热帕子递了上去,如蘅接过擦了脸,便又递了回去。     伺候盥洗的小宫女儿们小心退下,瑶影便从身后小宫女捧着的漆盘中接过一小盅桂圆儿甜汤递过去,打怀了这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如蘅便不知怎么喜欢上了甜食儿,日日早中晚都要吃,如此倒把佟皇后给郁闷了,俗话说酸儿辣女,你说这小娘子不吃酸不吃辣,偏偏好甜食儿这一口又算是哪门子的理?     最后倒是齐毓与小娘子私下脉脉情语时,算是莫名其妙的解了这话儿,不吃酸不吃辣,偏爱吃甜食儿,该不会是要生个龙凤胎的吧。     想着齐毓说起话儿来那眉飞色舞的得意样儿,如蘅便有些无奈,得亏不是当着佟皇后说的,否则只怕便正经的不当笑语,非要把她供起来了。     如今她身子渐重,每每去坤宁宫,佟皇后都让槿言带着人在甬道等着了,简直恨不得来毓德宫门口候着,或是让她直接坐着暖轿进了坤宁宫内殿去。     如蘅出神间,素纨与瑶影已然伺候着穿戴好了,只听得素纨朝着双黛轻语一句:“去将那貂鼠昭君套取来,主子怀着身子,得护着额头,莫要着了凉。”     双黛应声而去,如蘅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垂着眼帘替自己整理腰间宫绦的素纨,永远都是那般温顺稳沉,如蘅满意一笑,复又缓缓抬头对上了穿衣镜,这时只瞧着双黛轻声过来,素纨接过那貂鼠昭君套替如蘅小心戴上。     外面儿是杏红斗纹盘金的貂鼠对襟褂子,里面儿是立领的紧身水貂小袄,下面一色的刺绣圆领颤枝金纹的马面裙,瑶影又替着系了大红羽纱外灰鼠里的鹤氅。素纨接过云岫递过来的貂鼠筒和掐丝芙蓉暖炉,递到如蘅手中,如蘅裹在手中,待打扮妥当了,便转身朝外去了。     刚一出宫门走到廊下,便是一阵袭人的寒意,轻轻哈一口气,都能袅绕一层升起的白雾,如蘅轻轻拢了拢鹤氅,将手朝貂鼠筒里裹紧了些,这才提步朝阶下去,素纨与瑶影瞧了忙上面一左一右小心扶着,一行人这才出了毓德宫的门,上了暖轿。     因着雪天路滑,因而暖轿行的缓而慢,如蘅静静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到底时辰尚早,外面儿安静极了,只听得暖轿轻微的“吱呀”声儿,还有宫人们走过积雪平添的“咯吱咯吱”声儿。     过了没多久,便听得暖轿缓缓落了地,如蘅还没动身,便瞧着眼前厚厚的轿帘儿一掀,不消说,必然是候在宫门口的槿言,如蘅刚思量着,便瞧着槿言温言笑语道:“今儿太子妃来的比平日还早了。”     槿言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进来,如蘅抿着笑意将手搭过去,倾身便出了暖轿,待站直了身子才道:“我早些来,也省的姐姐在这大寒天儿的苦苦等了。”     槿言穿着灰鼠领的松花盘锦袄,衬得越发好看,一笑起来,梨涡浅浅:“倒还好,恰好出来赏景儿了。”     如蘅听了,轻声笑出来,便拉着槿言的手说说笑笑的走了进去,这么久的相处,槿言对于如蘅来说不是一个宫人,更像是贴心的姐姐,就像是从前母亲身边儿的锦衾一般,让人忍不住亲近。     一进了坤宁宫,便是裹挟着暖香的热意,让人脑子微微有些懵,槿言亲自替如蘅取下了鹤氅,如蘅将貂鼠筒和暖炉递给了素纨与瑶影,这才走向里间儿,一进屋就瞧见一身儿艳红缎地织锦蜀锦袍子的佟皇后,微微斜倚在软枕上,懒懒地翻着一本儿小册子。     如蘅进去也未行礼,只咧嘴笑着轻唤了一声“姑母”,人影儿便落在佟皇后身旁,坐在了炕沿儿边。     佟皇后一抬头瞧见了笑盈盈的小娘子,自然也是高兴的紧,忙让人添果子甜食儿的。     “听闻昨儿孩子又跳腾了,折腾的只怕辛苦的睡不实了吧。”佟皇后挑着笑眸瞥向小娘子,话说的漫不经心的很。     如蘅一听,得,铁定是李嬷嬷给佟皇后透的信儿,小娘子微微一愣,又咧嘴笑道:“原是折腾,也不知这孩子怎么那么听齐毓的话儿,呢喃两句,便安宁了。”     佟皇后听了眸中一愣,倏尔化开了笑意,果然齐毓还是会心疼媳妇儿。     走了一路,也有些口渴了,如蘅拿起案上的茶盏,轻轻拂了拂茶沫子,便递到嘴边儿小心啜饮着。     佟皇后笑着又顾自翻起手里那本儿小册子,如蘅抬眸一瞟,得,原是敬事房送来的皇帝起居录。     如蘅默默品茶不说话,便瞧着佟皇后漫不经心翻了几页,转而轻轻合上,悠悠在在的扔在了炕桌上,似是在跟如蘅说,又像是随意的呢喃:“如今顺贵妃俨然比之从前的宸华宫更甚了,如此……甚好。”     如蘅听了,手上微微一顿,复又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那儿,清清浅浅的抿着笑:“也是姑母的眼光。”     佟皇后听了这话儿,抬起眼帘看了眼小娘子,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儿缓缓落到一处:“从前她刚入宫,我也未想到会有今日这般。”     姑侄说了会子话儿,便听得的脚步声,如蘅闻声看去,只瞧着崔恩轻手轻脚的进来,佟皇后眼都未抬,只摩挲着食指上的那支赤金镂空雕花宝石护甲,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崔恩微微一顿,复又垂下头轻声道:“今儿个圣上招了一位名唤元翁的方士进宫,听闻这位元道长颇擅炼丹制药。”     佟皇后眸中微微一动,复又不紧不慢道:“知道了,下去吧。”     崔恩应声退下,佟皇后却是没有半点反应,如蘅蹙眉思索着,皇帝莫名招一个炼丹制药的方士做什么?莫不是,如蘅眸中微微一闪,皇帝究竟还是跟从前的秦始皇,孝武帝一般,追求起来长生之术?     若说如蘅,是从来不信长生不老,炼丹制药的事儿。若那些方士当真能练得此药,如何未活到至今?可见不过是招摇撞骗之术,如蘅从前实在是有些不明白,秦始皇,孝武帝这等雄才大略如何会去追求这等虚妄之事,可后来渐渐明白了,即便是贵为天子的皇帝也会害怕,他们害怕天数,越到老了,便越发害怕,越发紧张,也就越发失了理智。     如蘅微微凝眉,看如今的皇帝也不过四十而立,正是盛年之时,平白去寻求这些又是做什么?     屋内一片沉静,如蘅微微抬眸看向静静饮茶的佟皇后,透过佟皇后淡然的眸子,如蘅似乎明白了什么。     佟皇后,终究是要先动手了么。r1152     ,阅读请。--12956+dxiuebqg+7409961-->           第八十四章 陌生 - 御嫡 - 若相姒     (还有一章就能提前更完回家的章节了,感觉快要写傻了。。。求订阅打赏)     不知是不是屋里的地龙烧的太旺,如蘅只觉得坐在炕沿儿边,微微有些发热,不由抬手松了松貂鼠的领口,竟有些涔涔的汗意。     放眼历朝历代的帝王,英明的,昏庸的,终是逃不过命数。除了善终高寿的,不是命丧在那些术士的丹药之下,便是风流的死在牡丹花下。可见再英明神武的皇帝,一旦老了,在万人敬畏的高位上坐久了,便再也不复当年的雄心,就跟京城里那些世家小郎君们一样,家产殷实了,就被京城的乱花迷了眼了,磨了性儿了。     那些帝王愈加知天命时,大抵是喜欢彪炳自己的功绩,在一片粉饰太平下得意忘形的去享福的吧。     如蘅微微抬起眼帘觑了佟皇后一眼,佟皇后与皇帝,终究是从夫妻磨成了怨偶,一如从前的她与齐祯。     屋内又陷入了沉静,小娘子没有再说话,只盘膝坐在炕桌边儿,捧着方才摆上来的那盘糖渍雪梅吃着,明明已经是怀了身子,即将做母亲的人,吃起甜食儿来却又回了小娘子的心性儿,将那定窑青釉剔划白花的并蒂莲瓷盘搁在盘着的腿上,一手扶着,那定窑瓷盘儿白如瓦上霜,映衬的那雪梅更是颗颗晶莹,纤细的手指轻轻捻了一颗,轻轻丢在嘴里一抿,外面儿的一圈糖粉化开,凉凉的当真如冰雪一般,拿齿轻轻一咬,梅子的酸带着糖粉的甜,萦绕在舌尖。当真极好。     “还是姑母这儿的吃食好。”     小娘子一边儿优哉游哉吃着,一边儿偏头笑着看向佟皇后插科打诨的。     佟皇后似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都是快做母亲的人了,也没见稳沉些,都不知那毓德宫你镇得住镇不住。”     如蘅一听,笑着一挑眸:“左右有姑母,三娘镇得住镇不住怕什么。”     佟皇后笑着眸中一闪而过,臊着小娘子道:“也是。只怕还有老二护着你。当真是做了个甩手掌柜。”     小娘子一听这话儿,抬眼正好对上佟皇后打趣的眸子,果然脸色微微一红。瞥了头糯糯道:“如何就扯上他了。”     佟皇后与一旁瞧戏的槿言对视一眼,便靠了个舒服的姿势笑了起来。     小娘子正顾自臊着,却听得佟皇后骤然收了笑声,敛了敛神儿道:“过些日子就到秋狩了。瞧着皇上的意思,有心让老二一同随驾。如此马相多半是要留守京城了。”     如蘅听了这话儿,微微抬起眼帘,复又慢悠悠地垂下眸子,端起茶抿了一口道:“阿毓不想去。我和孩子自然也不想让他去。”     佟皇后微一愣,便打眼瞧着小娘子的手不露声色地抚向小腹,这才唇瓣微微一勾:“若不去最好。如今京城里的局势说乱眨眼便能乱的起来,更何况如今废了宸华宫这枚棋。只怕马氏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即反扑咱们的。”     小娘子轻轻打着圈儿摩挲着杯壁,垂眸静静瞧着那杯中的茶汤,碧幽幽的如一池春涧,上面浮着舒展开来的茶叶,袅袅的冒着热气儿。     佟皇后瞥了眼沉默的小娘子,轻轻靠在软枕上,似是在安小娘子的心:“不过就是老二去了也不妨,你如今怀着身子,自然不能随驾,那秋狩也着实没什么意思,我也不大愿去的,有我留在宫里,就是有些个魑魅,也没个敢妄动的,老二也就能安下心来做自个儿的事儿。”     如蘅听了这话儿,笑着一抬眸:“姑母都这样说了,三娘哪还有不安心的,一切都看皇上的意思了。”     佟皇后眸中含着笑意,如蘅唇瓣微微一勾,有佟皇后坐镇,宫中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她便能在毓德宫里安安然然的养胎,等着齐毓回来,可相比于自个儿,她却更担心齐毓,依她看来,五皇子齐礿和马相皆是心性诡诈,她怕的反是马氏对齐毓不利。     佟皇后睨了眼沉吟的小娘子,似是看出了什么,安慰出声道:“年年秋狩都有高官重臣随驾,铮哥儿如今好歹担着冠勇侯的名头,又是立了战功的人,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在西北历练了那许久,想来饶是从前再粗憨,如今也磨出几分心思了,有他在老二身边,想来咱们也不算吃亏。”     如蘅听了,也算稍稍舒了一口气,齐毓既能与铮哥儿相互照应着,倒还能让人放心些。毕竟一个善谋,一个有勇,人说三个臭皮匠还能比过一个诸葛亮呢,更何况他们二人。     看着小娘子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佟皇后睨了两眼,沉吟了许久,终究变了语气,携着几分试探道:“昨儿听府里来信,听闻你父亲……身子有些不好。”     佟皇后说话少有这般瞻前顾后过,话音刚一落下,小娘子唇角的笑意却生生凝在那儿,大抵老祖宗知道他这父亲犯下的罪孽,晓得她听着这消息也不会做什么回应来,这才绕了个圈儿,让佟皇后说出来的吧。     如蘅的笑意渐冷,父亲,嗬,打她前世临死的那一刻,便从未视那靖国公为父亲过,放眼这世间,有几个做父亲的,能逼着儿女的母亲去死,能为了那虚妄的荣华地位,将儿女作为筹码一般去估价?     没有人知道,打她这一世睁开眼那一刻,每每面对佟维信,有的只是愈深的恨意,一切就如她亲口对着佟维信说的那样,两世加起来,她都只当那个父亲死了。     佟皇后眉头微微蹙着,似是有些心疼的看着小娘子,仿若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头微微垂着,神色没在阴影中瞧不出什么来,恍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娘子终是缓缓抬起头来,平淡的眸底却是氤氲着寒意,佟皇后从未见过眼前的小娘子那般生冷过,仿若那与她不是父亲,而只是一个陌路人,抑或是连陌路人都算不上。     “他既无情,便早该想到今日的结果。”     如蘅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捻起一颗雪梅把玩在指尖:“早在他逼令母亲自缢时,大哥,二哥,还有我,便只有母亲了。”     佟皇后心头一颤,却见小娘子轻笑出声,微微转眸冷冷看向窗外泠泠的飞雪:“靖国公一向重视三房,自然该由她三房的遗孤床前尽孝。”(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元翁 - 御嫡 - 若相姒 (终于赶完了四五天的稿子,感觉自己也是蛮拼的了~~~总算可以安心回家,不担心断更问题了,看在姒姒这么拼的份儿上,求订阅打赏。) 佟皇后微垂眼帘,什么都没有说,小娘子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就算靖国公有日西去了,也只得三房送终罢了。 小娘子话说的狠,可佟皇后什么都不能说,因为没有经历过小娘子曾经经历过的,谁也没有资格去评判小娘子的对错,而她,终究觉得一切都是元晦自己做的孽,她这个做姑母的,又能去苛求小娘子什么。 佟皇后终是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看了眼小娘子,似是说给小娘子听,又似是自言自语:“终究,血缘割不断。” 如蘅身子微微一震,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微微垂下头来,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佟皇后垂眸瞥向小娘子悠悠道:“在旁人眼里,不论你,还是筠哥儿,铮哥儿,都是他的儿女,大周历朝重孝道,有一句话说得好,管他里子怎么样,面子上终归是要给圆了。不然,反倒是落了他人话柄,即便不为你们自个儿着想,可你们可曾替你们的母亲,还有将来的儿女们想过。” 小娘子眸色很深,头垂的越发沉了,佟皇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若是当真如此,他日只怕就得有人戳着脊梁骨骂,不消说那些个闲的言官,便是朝堂上那些与佟氏争锋相对的人,也无不是会借此机会口诛笔伐。 她如今坐在太子妃的位子上,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齐毓,甚至关系到整个毓德宫,否则只会反给齐毓寻来压力。 而筠哥儿。铮哥儿将来是注定要在朝堂上大放异彩的,同样不能失了人心。 他们都知佟维信的绝情,可旁人却不知道,只会以为他们不尽孝道,甚至牵连到母亲身上。 佟皇后静静在一旁看着小娘子,只瞧着小娘子放在身前的手紧紧攥着,佟皇后心中终究不好受。好似沉了几块重重的湖石一般。压在心尖儿,久久落不下,压抑的慌。 佟皇后瞧着小娘子沉沉然不语。终究温声劝慰道:“昨儿孩子既是闹腾了,只怕没少折腾你,今儿又起的这般早,想来也疲倦了。你且回去歇息吧,如今怀着孩子。可断断不能委屈了自己。” 小娘子闻声缓缓抬起头来,黯然的眸子对上佟皇后抚慰的眼神,终究默然点了点头,然后敛着裙子起了身。下了脚踏微微蹲身道:“那三娘先行回宫了,姑母也休息休息吧。” 瞧着小娘子顿时兴致黯然,佟皇后心下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去吧。” 小娘子微微颌首。便扶着素纨和瑶影轻轻柔柔的走了,佟皇后凝着小娘子渐渐隐去的背影,却久久不能回神。 一出了坤宁宫,登时一阵寒意卷卷袭来,如蘅身子不由一抖,素纨忙上前替如蘅紧了紧鹤氅,如蘅偏头看了眼素纨,终是回过神来,缓缓走下廊下的台矶道:“没事,走吧。” 素纨和瑶影都知道自家姑娘因为府里老爷的事儿不畅快,便由着小娘子散着步子回去,后面暖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则小心翼翼地扶着小娘子,以防跌了脚。 白雪漫漫,如蘅微微扬头,感觉到一片片雪絮落在眉目间,冰冰凉凉的浸了进去,曾经她也是在这般寒冬飞雪的日子撞了柱子,那一刻,她仿佛感觉到身体里热腾腾的鲜血在汩汩的留着,而她身上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流失殆尽。 如蘅的身子陡然一震,让身边的素纨和瑶影也惊得一滞,如蘅停在了回廊下,缓缓收回目光,苦涩一笑,为什么还会害怕,为什么还会寒凉,终究都过去了,不是么? 至少她重活了,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让悲剧重演的。 如蘅收回了心神,捻着裙子便要朝回廊的尽头去,刚一抬头,却是瞧着一个小内监领着一个身穿道袍的人缓缓走了过来,如蘅微微蹙眉,打眼仔细瞧着,只瞧着那人一身灰白的素袍整整洁洁,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她都是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小袄貂鼠皮,可那人身上的道袍却是轻飘飘的一层,素冠广袖,随着一阵风起,宽大的袖子灌了风进去,鼓成了一个大口,行走间衣袂飘飘,似是都能听到声儿。 那引路的小内监一瞧着如蘅,忙住了脚,恭恭敬敬躬身打着千儿道:“奴才给太子妃请安。” 如蘅微微颌首,她这算瞧出来了,这小内监可不是苏培全带着的徒弟么,再一转眸看向眼前的道人,眉目明朗,须发尽白,瞧着虽和眉善目,嘴边似总是带着三分笑意,可目光却是清冽有神。 一对上如蘅打量的眸子,那道人微微点头弓腰:“老道元翁见过太子妃。” 果然,如蘅凝了许久,此人看似有礼,可明明是给你行礼,却无半点卑微之感,反倒有几分清冷,仿若他站在高山之巅,而周身一切不过是浮云尔尔。 可见此人不像是街头坊间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倒是有几分来头。 “这是。” 如蘅佯装不知,偏头探询的看向那小内监,那小内监一瞥身旁的元翁,便笑着垂首道:“这位道长是圣上请进宫来问道的。” 如蘅带有深意的看了眼那老道,只瞧着那老道似是恍若未闻,只凝神看着廊前的一株红梅,目光泠泠,不发一言。 “这是要去哪儿。” 听到如蘅问话,那小内监忙答道:“元道长刚得圣意去了立政殿面见了圣上,圣上让奴才引元道长在乾德门住下,以备传召。” 乾德门,既非东西六宫,也非在宫城外,皇帝将这元翁安置在那儿,既能方便传召,却也不破坏宫中的规矩,扰了六宫的秩序,照着皇帝的意思,显然很是相信这元翁,如蘅细细打量过去,的确,眼前这人的确有仙风道骨之感,只不知,有几分真有几分假。(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无奈 - 御嫡 - 若相姒     (姒姒预计七月底完结,估计亲们也希望快快的,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月色泠泠,廊下雪絮映在宫灯下簌簌飞舞。     如蘅盘腿坐在窗下,右手托着腮,一手扶在炕桌上,偏头隔着桃花玻璃纸看向外面那一轮冰月,眸色淡然如水,动也不动,似是在出神。     倏然,耳边传来窸窣的衣袂声,如蘅没有回头,却已知道是谁。     腰上轻轻的力道,如蘅温然一笑,顺势靠在齐毓怀中,身后的人带着微醺的气息,甜而不醉,因是云州的“胭脂醉”吧,如蘅正欲开口,却听齐毓温然的声音萦绕耳边:“白白坐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     齐毓的话音几乎还未落,怀中的人儿便已然起身开了口,齐毓微一愣,复又唇角一扬,将人儿又轻轻拉回自己怀中,揽着的手不由紧了紧:“外面偌大的雪,怎么不偎在被子里去,也不怕冷的。”     如蘅嘴角微扯,敢情身后的人是真醉迷糊了,因着她怕畏热怕冷,因而刚入了冬,这毓德宫上下便升起了地龙,尤其是如今,放眼六宫,只怕就属毓德宫最最暖和了,暖和的屋内人人都着得薄薄的春衫,稍动一些就该浸出汗来。     “瞧瞧咱们地龙烧的噼里啪啦的样儿,都快要过夏日了,哪里还能冷的起来。”     如蘅翻了翻身子,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齐毓,面色微微有些酡红,眸色迷离的看着自个儿,那酒气儿都能把她迷醉了,可见今夜又喝了不少。     究竟是心疼。如蘅低叹了一声,伸手便去替齐毓解着领子,准备帮着脱了外袍,也能舒服些,谁知刚解了一颗盘扣,手便被紧紧握住,齐毓慢腾腾的凑了过来。声色低迷而又沙哑道:“让下面人来吧。何苦你动手。”     说着齐毓晃晃悠悠就要起身,只怕是要去偏屋更衣,谁知如蘅却是眼眸一笑。硬是将齐毓将起的身子拉住了,倾身跪了起来,固执地凑近身子,顾自解着第二颗盘扣不紧不慢道:“老夫老妻了。你换衣服,我不动手。谁来动手?”     话一边儿说着,如蘅一边儿似嗔似怨的挑眸道:“莫非嫌弃我了,那赶明儿一早我便去求姑母,再替你寻一房娇美的侧妃来。以后自然有比我更好的服侍你了。”     眼前的人似是气鼓鼓的借着盘扣,齐毓却是促狭的一挑眉,携着笑意道:“若真是那样。只怕咱们毓德宫日日都得泡在醋坛子里了。”     “说谁醋坛子?”     小娘子半威胁半嗔道的挑眼瞧过来,齐毓仿若什么都未说一般。优哉游哉揽着小娘子过来,凑在耳鬓道:“左右不是你,反正莫说是再来一房,就是再多来些,把咱们毓德宫填满了,我一醉酒回来,也只认得大门口朝你这儿的路。”     听着这一番裹着蜜的话儿,如蘅眉头舒展一笑,偏头看向身旁的齐毓道:“那要是没喝醉,清醒着了?”     齐毓唇瓣一勾,想都不带想的道:“那自然是第一个赶来看你和咱们这小家伙的。”     如蘅唇角一勾,佯装无所谓的笑道:“话倒是说的圆糊。”     恰好素纨端着醒酒汤就进来了,齐毓二话不说就端了小碗儿一口灌下去了,素纨端着空碗儿小声退了下去,如蘅又倒了一盏热茶,递到面前让齐毓饮了,这酒劲儿也算是稍稍缓了些。     云州以“胭脂醉”闻名,就好比绍兴以“花雕”闻名一般,胭脂醉酒色柔和清冽,馥郁芬芳,甜而不腻,醇而不醉,饮时如蜜,可后劲儿却绝对是不小的。今夜若是不饮了醒酒汤散些酒气儿,明儿个只怕是要头疼一早上的。     齐毓将泛着余热的茶盏搁在炕桌上,眸色似是清朗了些,只埋头在如蘅肩上,说话仍还有些温吞吞的。     “今儿个立政殿父皇问起秋狩随驾的事儿,言语中有让我伴驾的意思,舅父便婉言说京兆不可无人坐守,因而刑部尚书耿大人提议由我坐镇京城,处理京中地方的政务,将近一半朝臣皆赞成。”     如蘅听齐毓说起了正事儿,身子稳了稳,静静听着不语,只见齐毓话中不带语气,只缓缓道:“父皇并未采纳,似乎……有些不豫。”     如蘅身子一松,虽未在场,却也能想到那场面,她虽身处后宫,前朝的事儿却也是知晓的,贺家在大周当属元老,开国重臣,在纯懿皇后入宫为后时,贺家便是盛极一时,一如从前的她与佟家,可惟独不同的一点是,贺家相比佟家在京城,盘踞的更深更紧,非一般之力可动摇。     皇帝的生母,已逝的孝景皇太后,当初之所以会力选贺家的娘子,也就是齐毓的生母,已逝的纯懿皇后入宫为后,一半缘由是贺家与皇家联姻,也当属门当户对了,不说纯懿皇后的家世,单数纯懿皇后的品貌,在那时的京城也是出了名的。     可这对于皇家来说,往往不是最重要的,娶妻不管是当娶美,还是当娶贤,与皇家而言,娇美而贤惠的女子世间有千千万万,又何须在乎?     娶妻当娶利娶益,儿女情长远没有权衡局势来的重要,为了制衡当时的权臣曹裕,孝景皇太后一言拍定,将贺家的娘子从顺贞门抬进了坤宁宫,愣是将贺家的位子抬到了极致,足以与曹裕相抗衡。     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本就是美好的,孝景皇后出于政局的考虑,一手促成了国婚,却未曾想到也圆了皇帝与纯懿皇后的缘分,但再好的权衡也有崩塌的一天,待到曹裕陨落的那日,皇家的这杆儿称上就只剩了贺家呈压倒之势,再加上纯懿皇后去得早,没了爱妻在中间做那一丝圆缓,日渐盛极的贺家在皇帝眼中,怎么看便怎么碍眼了。     若说贺家在皇帝的心中,那早已是除之而后快的心思,只因制衡马氏,辅佐齐毓,才勉强将其暂且留着,可这一切,也仅仅是在贺家懂得急流勇退,愿意韬光养晦的情况下。     有时候相克而相生,马氏若是垮了,那贺氏也就不远了,反观贺氏,也是如此罢了。古来的帝王,大抵是惯用得来捧在手心无用弃之如履这一招的。     “贺公不该这般的。”     听到怀中小娘子幽幽的一声,齐毓眸色平缓的看向窗外道:“舅父不想,不代表依附舅父的朝臣不想。”(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党争 - 御嫡 - 若相姒     (作为七月完结的姒姒,求最后这个月亲们多扔点推荐,订阅,打赏,粉红吧~~~感谢)     一语道尽了官场的无奈,如蘅微微阖眼靠在齐毓胸前,是啊,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贺廷如何不知道此举的危险性,可有一句话说得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此次齐毓和贺廷一旦随驾冬狩,京城便只有马氏的势力,若马缙当真暗中调动京中各部的势力,那等几个月的冬狩回来,这京城可真就变了天了。到时候生米已煮成熟饭,贺廷难道能当着皇帝的面将官场重新做一次调整?只怕皇帝第一个不答应。     党争一事,皇帝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前提是不能闹在他眼皮子下,若一旦摆在明面儿上,那便是公然打他的脸,未免太肆无忌惮了些。     在官场上,即便是坐在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又如何?莫看那手下的人都是依附于你的,可古往今来,肯跟着你打拼的人,一半大抵是为了恩情,另一半却十足是为了利益,你若不能为其谋利,别人平白跟着你做什么?难不成喝西北风去?     此次贺廷若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在围场看着京城变了天儿,那他手下的人第一个要跳起来,马缙是没能耐将贺廷挑下马来,可柿子得挑软的捏,如此贺廷手下的人便是首当其冲的。     所以贺廷今日此举,是不得不做的,在依附他的朝臣眼里,此举成功与否是一回事,可你做不做却是另一回事儿。     韬光养晦。有时候你肯,可你手下的人,变换的局势却是万万不肯的。     “那此次你是非去不可了?”     如蘅缓缓偏头,看向一旁的齐毓,齐毓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语中沉然道:“**不离十了。”     如蘅将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轻轻握在手中。语中轻轻盈盈道:“那明日我便好好替你整理行李。这一去两个多月,冬日里最冷,去了围栏哪里有宫里来的全面方便。万万不能着了寒。”     “放心,何德伺候了那么久,也算是周到的人。”     齐毓宽慰道:“倒是你,我不在的时候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父皇和皇后娘娘既然免了你的请安礼,就莫要顶着风雪早早去坤宁宫了。若一人在宫里乏味,那便搬到坤宁宫去住一段日子,有皇后娘娘照顾,我也放心了。”     说着齐毓摸了摸如蘅越发凸起的小腹。声音再温柔不过了:“等到年庆一过,开春三月份你也该临盆了,小家伙儿折腾你这么久。总该出来让你松口气儿了。”     如蘅听了眉眼一挑,翘着嘴道:“话可别说的太早。你以为他出来了就轻松了,听惠姑母和嘉妃娘娘说,等孩子一出来,那是白天谁,晚上醒的,哭声响亮的阖宫上下都能听到,只怕更折腾的都有。”     齐毓一听,唇角一勾:“那时候我便能帮上手了,远比现在干看着插不上手,瞧着你难受的好。”     如蘅唇角一抿,笑着道:“你日日该忙着朝政,哪里能分得那心,左右那时候也有乳娘,倒比如今是要好些。”     话虽是这般说,可在如蘅心里,终究想将孩子放在自个儿的身边儿养着,别人如何她不管,她却是万万不想将孩子假手于他人,前一世未曾体会过做母亲的酸甜苦涩,这一世她如何也要一点一点亲自将孩子养大,看着他学会走路,学会叫“父亲,母亲”,直至将来可独当一面的那一天。     “听闻今日父皇召了一个宫外的道人,你可瞧见了?”     身后骤然传来齐毓模糊的声音,如蘅心下微顿,沉吟不过半刻,便点了点头:“从姑母那儿回来时,在回廊下瞧着了,恰好是苏培全的徒弟小灵子引的路,听闻父皇将那元道长安置在了乾德门。”     “乾德门。”     醉中的齐毓微微蹙眉,沉吟了半刻复又缓缓舒展这道:“父皇召这道人做什么。”     如蘅微微摇了摇头:“今儿一早也是崔恩来报,姑母才晓得的这事儿。”     齐毓似是点了点头,便又朦朦道:“父皇最近似乎精神不好,瞧着在朝堂议政时常常觉得倦怠,朝臣有时回个话儿,父皇总要缓半晌才记起来。”     如蘅没有言语,微抬眼眸看向齐毓,方缓缓道:“可问过太医了?”     齐毓摇了摇头:“问是问了,我看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是说操劳政务,累的罢了。”     如蘅点了点头,垂眸看向炕桌上的描花杯盏道:“从前去姑母宫里,常常还能瞧着父皇,如今父皇来坤宁宫少了,我也就鲜少瞧着了。”     齐毓没有说话,却也是知道的,虽说皇父皇后宫内院儿的事儿不该他过问,可如今永和宫新晋的顺妃几乎专房之宠的事儿,前朝后宫只怕是没有不知道的,从前父皇虽宠晞嫔,但一个月里也平衡出了时间去了宸华宫,坤宁宫,即便是其他那些不甚得宠的宫里也是瞧过的。可自打顺妃小产后调理好了身子,重新挂上了牌子,父皇几乎每日都会让顺妃伴驾,下面的朝臣也有憋着话儿想说的,可都不敢说,一来父皇虽日日专宠,可早朝却是日日按时按点儿的去,从未迟过半刻,要说也拿不出什名头来,再者,作为后宫之主的佟皇后尚未提出一句不满,那他们那些个外院朝臣又有何置喙之地。     齐毓尚在沉吟,如蘅忽然的低语呢喃却是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今日听姑母提起,府里来报,说……”     齐毓低头看过来,却瞧着如蘅眸中微闪,似是犹豫了半刻,终究启唇出声道:“靖国公近日身子不好。”     是的,在如蘅的心中,终究做不到将佟维信唤一声父亲。     齐毓愣了半刻,却是手中揽的一紧,没有说话,只等着如蘅后面的话儿。     “府里,还有姑母,想让我回府看看,阿毓。”     怀中的人儿声音骤然软了下来,将头靠在齐毓胸前,微微阖上眼,带着几分酸涩道:“你说我该去么。”     扶着小娘子的手骤然一愣,齐毓垂眸看向怀中疲惫的如蘅,过了许久方开口徐徐道:“若论理,靖国公不好,即便是分家立户的冠勇侯也当回府的,若论情。”     齐毓顿了顿,将小娘子的手握在手中,温然唤道:“三娘,无需在意旁人如何说,左右有我顶着,只要莫留遗憾。”     (ps:此处修改错误,前面原本说好的秋狩,因为放假前赶四五天的稿子,估计给赶傻了,愣是过渡到了冬天,现在姒姒只能眼睁睁此章把秋狩改成冬狩配合剧情。。。亲们表拍砖。)(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冬狩 - 御嫡 - 若相姒     在冬风咧咧下,皇帝便带着他的一众儿子和宠臣们出发去木兰围场,出发的那日暖阳透过重重云层,直直射在高高的城墙下,随行将士们的铠甲折射出凛冽的寒光。     佟皇后身为后宫之主,自然领着后宫一众嫔妃立在高墙上远远目送,如蘅静静站在佟皇后身侧,冬日虽暖,风却极大,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冷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想着一别便是两个月,小娘子心下终究是不舍的,可再不舍也没有法子,皇帝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带着他最宠爱的儿子同行,就连佟皇后抬出了如蘅和腹中的皇孙,皇帝终究还是留下了佟皇后照顾她们母子俩,只一句:“有你坐镇后宫,朕放心。”     那是啊,谁不知道佟皇后心疼太子妃跟什么似地,皇帝能不放心么?     更何况,在佟皇后和如蘅心中都清楚,这皇孙若是没了,指不定人皇帝喜比痛多。     高高的城楼下乌压压一片,满目望去除了人还是人,如蘅透过人群只看到圣驾之旁,骑在马上的那抹身影,凛凛的骑装在阳光下闪耀着灼灼的光芒。     如蘅转眸看向齐毓身旁,皇帝到底正值盛年,人不坐车,倒是跟一众皇子骑马,在重重的仪仗下,目空一切的一扫,旌旗猎猎作响,城下的人跪地叩拜,不得不说,这场面的确是波澜壮阔的。     因着场面宏大,连带着皇帝也愈发威风凛凛,骑在马上,大有手握天下的气势。     可如蘅却是知道,如今的皇帝除了日常的政务。要么日日流连于顺妃的永和宫丝竹笙歌,要么便是同白月观里的元翁一起讲经论道,一边儿是酒色掺杂着闺房之药,一边儿是那些所谓延年益寿的丹药。     偶尔皇帝也会来坤宁宫与佟皇后说说话儿,如蘅在一旁偷偷觑着,皇帝瞧着的确是精神奕奕了不少,四十的人倒像小了十岁。可如蘅却清楚。有些药却是从内里将人一点一点虚透的。     眼见着一个月过去了,如蘅与齐毓却是第一次离别这么久,人都说小别胜新婚。依她看来,他们日日都如新婚一般,哪还需要小别一阵子。     殿外是窸窸窣窣的雪落枝头的声音,屋内地龙烧的噼里啪啦的。如蘅软软窝在软榻里,抖了抖手中的信笺。晕晕的灯下,眉眼渐渐凝起暖人的笑意,唇瓣不经意的一勾。     木兰围场距离京城大抵有十几日的路程,快马加鞭少不了也得七八日。齐毓却是一个月徐徐送回来了三封家信,里面内容无非是给如蘅絮絮说着木兰围场的草原风光,其余自然少不了满满一张纸的嘘寒问暖。     这叫佟皇后知道后。少不了一顿笑着打趣,从前人唐明皇为了杨贵妃。那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如今落在这小两口儿身上,光是几封书信,都不知道要跑累几匹马来了。     齐毓不在,偌大的毓德宫于如蘅而言也没个生趣,因而齐毓走的当日,小娘子便简简单单一收拾,直奔坤宁宫蹭吃蹭住的,瞧着小娘子肯来,佟皇后自然再高兴不过了。     待读完了长长几页纸的信,如蘅抿着甜蜜的笑意将信纸小心翼翼地叠回去,搁回信封里,走到妆台前,将下面那抽屉上的扣环拉开,将书信展展的搁进去,才合上了抽屉。     “姑母在做什么?”如蘅偏头看向一旁侍立的素纨。     素纨微微一愣,复又垂下眼帘轻声道:“方才惠贵妃来了,这会子想必在同皇后娘娘正说着话儿的。”     如蘅微微颌首,也是了悟,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便是皇家的公主大抵也是这般,自打和嘉出嫁,便注定不能如从前做姑娘般日日黏在惠贵妃身边,如此独留惠贵妃一人在荣德宫,究竟是难过的。     如此佟皇后时常派人请惠贵妃来坤宁宫,也算是有个说话儿的人,倒也不至于清冷。     “咱们去瞧瞧。”     如蘅带着素纨几人朝坤宁宫偏殿去,果然宫门口儿立着荣德宫的宫人,一瞧着如蘅一行,忙蹲身行了礼,如蘅微微颌首叫了起,便由着素纨和瑶影扶着小心翼翼抬步进去了,过了一层又一层帐幔,透过镂空的窗格,如蘅模模糊糊瞧着佟皇后和惠贵妃坐在炕沿儿边,两人正轻声说着什么。     如蘅抿着笑意走了过去,素纨一打开软帘儿,便是扑鼻的暖香袭来,佟皇后和惠贵妃听着动静儿都瞧了过来,一瞥着如蘅,都抿着笑意。     “外面儿雪还大?”     佟皇后笑着看向如蘅,如蘅抿嘴道:“比之早上,倒还小了些。”     渐渐走近,如蘅左手轻轻扶着腰后,右手护着凸显的小腹,小心翼翼地准备坐在面前的一个小圆凳上。     惠贵妃瞧了忙起身道:“你如今怀着身子,哪能坐那儿,过来坐我这儿吧。”     如蘅听了摆手笑道:“我是小辈儿坐这里原是应该的,姑母只管坐便是。”     惠贵妃正欲说话,便听得佟皇后拍了拍身侧的空荡儿道:“三娘,过来坐这儿,左右这位置大,哪里有坐不下的。”     如蘅一瞧,便只得扶着素纨和瑶影的手,缓缓起身朝着佟皇后身边儿坐了下去。     惠贵妃这瞧着才松了一口气儿,如蘅笑着道:“姑母你们是在商量六宫事务么?我可是打扰了。”     此次皇帝冬狩,儿子中只留了个三皇子和四皇子在京,朝臣中留了个马缙,可后宫里,从前皇帝向来都会让佟皇后,惠贵妃,从前宸华宫,以及王嘉妃,晞嫔伴驾,可此次皇帝却是谁都未点,只点名让进宫不过一年的柳顺妃和在皇帝面前一向说的上话的王嘉妃伴驾,此旨一出,不知道羡煞了后宫多少人。而惠贵妃和晞嫔则留在了宫中,依着皇帝的话儿说,由惠贵妃和晞嫔辅助佟皇后协理后宫。     “这冬狩一去,宫里的人儿也都安生了,如今可比从前轻松多了。”     听了佟皇后的话儿,如蘅抿嘴一笑,倒也是,皇帝一走,后宫的嫔妃哪里还有折腾的劲儿了,于佟皇后而言,自然轻松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近忧 - 御嫡 - 若相姒     恰好西月带着碧色绫裙的宫女上来,奉了一盏热热的**,并着如蘅爱吃的点心一碟一碟搁在了炕桌上。     如蘅垂眸去端那**,却是瞥上了桌沿儿边搁着一封书信,看到上面黑色的墨迹,如蘅眸色倏然一黯,默然不语,将袅绕着热气的**递到嘴边儿轻轻啜了一口,然后轻轻握在手中,缓缓一抬眸,声音小小的:“姑母,府里来信了?”     佟皇后与惠贵妃静静对视一眼,眸色有些晦暗,终究微微颌首道:“今儿一早送进来的。”     如蘅睨了眼那信,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看着杯中热热的**,似是走神了。     佟皇后看了眼一旁的惠贵妃,便轻轻一抬手,槿言便了悟地带上屋内的人出去了,屋内登时比方才更沉静了,唯独能听到的便是窗外凛冽的风声和屋内炭盆烧的噼里啪啦声。     “信是你老祖宗让人送来的。”     佟皇后静静凝向面前的小娘子,眸中是说不出的黯然,似乎还带着一丝愁意:“你父亲……恐怕只能翻过这个冬日了。”     小娘子身子猛地一震,倏然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佟皇后,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却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渐渐地,如蘅攥紧绢子的手缓缓松了下来,骤然一抬眸看向佟皇后道:“大哥,二哥可知道?”     佟皇后摇了摇头:“前儿夜里你父亲病势加重,太医瞧后便说……”     佟皇后眸色一黯,微微垂下:“筠哥儿,铮哥儿离得远,想来送信也得有几日。”     如蘅心中“咯噔”一声。她从未想过这一刻,如今从佟皇后嘴里说出来,她尚且有些不相信。     如蘅微微阖上眸子,她很清楚,而佟皇后乃至于整个靖国府更清楚,这个时候佟维信不能轻易出事,不说旁的。外面那些马氏的眼睛只怕死死盯住她们靖国府。     如蘅轻轻抚着自己凸显的小腹。好像这样便能宽慰一些。     大周向来尊崇孝道,因而国有法例,家中父母过世者。无论男女皆要居家守孝三年,守孝期间着素服,不得婚嫁,不得应考。更不得任官。     她只是女子,如今又已出嫁。自然无需去担忧什么,可筠哥儿和铮哥儿却不同,筠哥儿和铮哥儿如今幸得早为父,可如今在朝堂上更是前途大好之时。按《大周律》,在朝为官者,面对父母过世。须得辞去官职,回家丁忧二十七个月。     二十七个月。相对于风云变幻的朝堂,不知会改变多少局势,两年,没有人知道,待筠哥儿,铮哥儿丁忧后再回朝堂可还能一如现今这般百般重用。     马氏一向与靖国府不和,而如今靖国府若说在后宫是靠着佟皇后顶着,那朝堂上必然是靠着筠哥儿,和铮哥儿二人死死顶住的。     不难相信,筠哥儿和铮哥儿一旦应着国律回府丁忧,两年不出仕,马氏必然会赶在这短短的两年中将朝堂扳回有利于自己的局势。更何况,在隐隐中,还有韦氏这个在暗中虎视眈眈的势力。     佟皇后似是看出了小娘子心中所忧,低语呢喃道:“元晦若真是……筠哥儿,铮哥儿辞官返家便是不得不为的,孝比天大,就是皇上也拗不得,不说是《大周律》,就是那些整日对咱们公侯世家霍霍磨刀的给事中们,也不会轻易放过。”     凝了许久,小娘子什么都没有说,终是轻轻点了点头,的确,对于丁忧这件事上,从来没有例外。     记得曾经在大周史上有一位名相,有辅佐幼主,匡扶社稷之功,可原本的赫赫贤相,却因为在其父仙去之时,其恰逢在推行新政,因而避开了丁忧,虽然表面上是皇帝圣旨一下,对其夺情,可任谁都看得明白,皇帝的圣旨只是个幌子,而在内里,真真正正是其不愿在新政上半途而废,更担心刚刚起步的新政被政敌给一一瓦解。     终究夺情成功,皇帝留住了人,却引来了朝堂上的轩然大波,其中打着头号反对旗子的便是那些拿笔杆儿吃饭,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混迹朝堂的给事中们,满嘴理由必然是大孝大义,后面再有那政敌从中悄悄推波助澜,朝堂炸开了锅,皇帝一怒,不说伏尸百万,但首要的便是杀鸡儆猴,将那些领头激进的言官拖出去,在廷前打了板子,文官到底是文官,身子骨弱,再加上宫里的廷杖瞧着轻,落下去就能断了筋骨,当即那几个言官被打的非死即伤。     要说起来,那些文官们该抱怨的是皇帝,可谁都知道,皇帝是天子,谁敢去说声不是?不要命了。因而这满朝言官的怨恨全都落在那首辅身上。     事情磨到最后,那首辅倒是如愿留在了朝堂,免了丁忧,继续推行他的新政,却是失了贤德的名声,面对一波又一波的抨击,就是曾经向着他的朝臣都恹恹的不好说话了。     一边是名声,一边是座下的高位,于为官之人来说,都是缺一不可的,可世事就是这般,鱼和熊掌从来都不可兼得。     “圣驾何时回来?”     小娘子沉静的敛了敛裙角,微微抬眸问询的看向佟皇后,佟皇后微微倾身靠在软枕上低语道:“算起来,应该还有半月余了。”     半月余,就要回来了么,如蘅似是安心地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些夜里一摸枕边没有人,总是睡不实,终究是习惯了。     “太医可把过平安脉,孩子可还好?”     听到佟皇后的问话,如蘅扯起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太医日日都来请安瞧,说胎位好着的,更何况但凡有一丁点不对劲,瑶影便忙不颠儿跑去把人家太医拽过来了,依我看,如今太医院都快成我一个人的了。”     佟皇后眼尾噙着笑意:“如今放眼宫里,就属你最金贵,太医院忙活也是应该的,你自个儿也得好好护着身子,等老二回来,我也没算辜负他的托付。”     看着佟皇后与惠贵妃相视一笑,小娘子也默默垂下眼帘,唇瓣微勾,抿着笑意。     转眼不过几日,如蘅怕冷,尚还窝在软榻上抱着手炉,翻着手中的话本子算是取乐。     骤然,隔着窗柩便能听到外面一阵响动,如蘅微一抬眸,素纨便颌首欲出去,谁知刚欲打帘子,那软帘便“呼啦”被人掀开,只瞧着一脸惊惶的何德就这样出现在门口处。     “太子妃,爷他……”     就这样,还没等如蘅问话,何德却是“嘭”的一声跪在那儿,却是埋着头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如蘅心下咯噔一声,却是像坠了块石头,越沉越深。(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遇袭 - 御嫡 - 若相姒     “怎么了?”     如蘅缓缓站起身,面色紧张的立在脚踏上,只等着何德的后话。     何德一抬头,复又垂下去道:“在围场时,爷随圣驾狩猎,一时走散了,却是……却是遇到了……”     “遇到了什么。”     瞧着何德久久说不出话儿来,如蘅终究是急了,手中紧紧攥着帕子定定看着何德。     何德终究一咬牙道:“爷在丛林中遇到了熊瞎子,当时身边儿就几个亲卫。”     “什么?”     如蘅惊得脸色煞然一白,只觉得脚下一虚,身子一晃,一旁的素纨与瑶影见了,忙上前去扶住了。     如蘅眉头紧蹙,死死定在何德身上道:“然后呢?”     何德身子微微一颤,抑制住哽咽道:“那熊瞎子极厉害,几个亲卫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还是爷一剑刺死的,但是爷在对付那熊瞎子时爷受了伤……奴才们赶去时,爷躺在血泊里,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何德的一字一句都将如蘅抛进了冰冷的寒涧中,如蘅狠狠攥住绢子,因用力重,指甲狠狠嵌在手心儿里,印出了月牙儿般的印记,而身子更微微发抖。     “究竟伤哪儿了?重不重,太医怎么说?”如蘅强撑住身子,一连串的问向何德。     何德身子微微一颤,喑哑着声音道:“那熊瞎子的利爪扑伤了爷的肩后,等人赶去时,爷已经昏迷在林子里,太医瞧了,说爷的伤势不好……连着奴才赶来的那日。爷还未苏醒,皇上怒斥太医无能,已经命人启程回京。”     话音一落,如蘅一阵晕眩,险些瘫坐在地上,还是素纨和瑶影眼力好,忙一边一个将小娘子紧紧扶住。如蘅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木然的睁着眼睛,悬在上空的琉璃宫灯似乎都在晃动。     狠狠地一掐手臂,却是一股钻入眉心的疼痛。如蘅呆滞一般由着素纨,瑶影扶着坐了回去,这不是夜半惊醒的噩梦,何德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此刻的屋内安静极了。安静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似的,如蘅静静坐在那儿。眉头微拧,细细凝思着,冬狩的猎物皆是皇家御苑专人饲养,既然是皇帝和皇子狩猎。自然要以皇室的安危为重,即便齐毓与皇帝分开,按常理来说。围场各处应有羽林卫巡看。     再者,如今已然入了冬。冬狩的猎物当是御苑中专人驱赶出来的,否则在这冰天雪地里黑熊也是极少出没的,如此对于这般危险的猎物,更不可能无人看管。     如蘅捏着绢子的手紧紧的,以至于微微有些颤抖,这一切都说明,这件事不单纯只是一件意外,既非意外,那么必然是人为,既然能把手伸向国之根本的太子,在大多数人看来,除了一个人,只怕再没别的可能了。     是马缙忍不住了,或者说,应该是五皇子和马氏一族坐不住了。     是啊,要说身为太子的齐毓在此次意外中出了任何闪失,谁当坐收的利益最大?自然是五皇子齐礿,放眼整个后宫,齐毓既为嫡子,又为长子,有他在,这太子位自然稳稳落在毓德宫,毋庸置疑。     可若除了齐毓,反看其余的几位皇子,四皇子齐祯,不消说,谋略自然是有的,否则前世他也坐不到万人之上的位子,可偏生其母陈裕贵妃相对于后宫其余几位坐在妃位的后妃来说,身份却低了太多,这也是齐祯暗中与朝中重臣联姻的原因。     再瞧三皇子,典型的书生温和气儿,说句不好听的,在他眼里,只怕那世间难得的孤本名画比那玉玺,龙椅重要多了,三皇子这般闲云野鹤的性子让他在这场明争暗斗的夺嫡之争中可以全身而退,也让其余的皇子都对其失了防备之心。     最重要的是,就连三皇子的生母萧恪妃,似乎对这些身外的虚名和荣誉都是淡淡的,否则以萧恪妃母家的身份,与王嘉妃相当,相比起来,王嘉妃上下关系打的极好,内内外外一致好评。可对于深居简出的萧恪妃,似乎只在大婚那日瞧见过,就那样默默立在人群中,穿戴也颇为简素,印象中少有与人说笑,曾听过佟皇后说起过,萧恪妃生性淡泊,倒是典型不喜与人打交道的。     生下来六皇子,在众皇子中原就不甚得圣心,偏生性子又阴沉了些,言语间喜爱讽刺,因而连朝臣也少有支持的,再加上陆慧妃母家势力单薄,又触了盛怒,遭到皇帝斥责,只怕在众人眼中,这六皇子他日能做个闲散王爷已算好了。     若说论身份不低,论圣宠也不低的,除了齐毓以外,便只有九皇子齐祤了。     王嘉妃母家虽比不得从前的荣贵妃马氏,可在四妃中也是居于高处的,再者王嘉妃**,深得皇帝喜爱不说,在佟皇后面前也是极亲近的,到底是母子,所以齐祤年龄虽是众皇子中最小的,却是颇为聪颖,更是有勇有谋,小小年纪箭术极好,就连皇帝都称赞齐祤与他年少颇像。     还有一句话,在皇帝眼里,除了最疼齐毓这个嫡长子以外,也如坊间一样,喜欢自己这幺儿。光从赐名便可看出,按理齐毓身为太子,那么与其相近的名讳应当避讳,可皇帝却给老九也取了“祤”,“毓”和“祤”虽非同一字,却是谐音,可见皇帝待老九的不同。     但好在齐祤性子粗憨,在如蘅前世记忆里,即便后来齐祤年长时,却也是随性洒脱,与他的众位哥哥都相处极亲近,从未有过防备。     许是真心换真心,因而即便像老四,老五这般心思深沉,老六那般言语刻薄之人,对齐祤却是当真的兄弟情。     如此盘算下来,便只有老五齐礿,有夺嫡的靠山,也有夺嫡的能力,更有夺嫡的心思,此次冬狩,三皇子,四皇子留京,五皇子却是跟了去,若说老六,没那个谋害皇储的胆子,老九,更不可能。如此除了老五,还能有谁。(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扶不起的阿斗 - 御嫡 - 若相姒     (姒姒终于灵感突发了,后面应该会激、情一点了,话说本章硬生生告诉我们,这是一个拼爹的时代,也是拼儿子的时代啊,就算父亲是虎狼之辈,儿子是个小鹌鹑也没用啊。好久没看到书评区有人了~都不看了,还是在潜水。。。求个评论吧)     “糊涂!糊涂!”     偌大的太师府寂静无声,可居于中堂正厅却传来极为压抑的愠怒。     此时已是过了酉时,因着冬夜寒凉,冷月孤零零悬在空落的树梢上,凛冽的寒风裹着片片飞雪弥漫了整个夜空,廊下的小厮和丫头们听到正厅里不小的动静,都不由缩了缩脖子,不知是害怕的还是因为冷的。     可论起来,他们还算好的,这会子虽然冷的把手拢在袖拢里都不管用,脚下也凝成了冰块一样,但也比在正厅里伺候的人好,虽然隔着一闪紧闭的镂刻空格门,他们都能生生感觉里面极低的气压,冷的噎人。     此刻正厅里相比廊下暖和如春,厅中虽点了一盏又一盏的琉璃架灯,可整个屋子却是晦暗的模糊,看人都跟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当朝太子太师兼文渊阁大学士的马缙此刻阴沉不发一言,静静坐在正中的黄花梨螭纹圈椅上,穿着一身元青色宝相花纹的五福捧寿对襟袍子,眉目低沉,一手覆在那勾勒着青花瓷的茶盏上,茶盖紧闭,只有手下轻触到茶壁上滚烫的热度,不知是不是气极了,还是久了久了感觉不到了,马缙竟丝毫没有察觉般,就那样沉然坐在那儿。     马缙的夫人闵氏小心翼翼掩在马缙身后那扇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后面。一手轻轻抬起摆了摆,示意身后伺候的人悄悄退下,那一双眸子却是心疼的看向马缙,这么多年的夫妻,不论马缙在朝堂上如何,对她却是一如既往,从未弃过。     有那么几次。她都想上去劝慰几句。眼看着那茶水那么滚烫,必是要伤了手的。     闵氏虽然念着,一转眼看向马缙脚下锦毯上跪着的年轻小郎君。终是心下无奈的叹了一声,她与他老来好不容易得这一子,偏生被惯的整日不务正业,日日勾他老子的火气。     她向来是身在后院儿。从不过问前院儿的事儿,今儿悄悄来这屏风后掩着。一来是担心马缙一个气极伤了身,二来便是怕这不成器的儿子又撸起了他老子的脾气,必又是一番好打的。     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马缙家教极严。动辄对这嫡子和其他的庶子便是家法伺候,那一个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皮薄肉嫩的公子们。哪一回不是被打的皮开肉绽,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要说也奇了。按着这样严厉的家教,马相这唯一的嫡子不说是后生可畏,最起码也得是少年有成吧,怎么好好的树就结了这歪瓜枣儿?     说起来还是他们这老爷夫人的问题,你说既是打了那便打了,也算长记性,偏生他们是打一下摸一下的,你说说,前面才给赏了一顿板子,后面就立即赏一颗金丝蜜枣的,终究打了跟没打一样,白干活了。     如此这马缙的嫡子马之彦久而久之也就打皮了,愈发混了下流,跟那扶不起的阿斗一般,没救了。     眼看着脚下战战兢兢跪在那儿,竟还惧怕的瑟瑟发抖的儿子,马缙心下更是一凛,平添出不快来,想他马缙即便不是权倾朝野的权臣,却也是能只手遮天,一人呼万人应的能臣,怎么到了子孙这一代,就生出了这般瑟瑟缩缩,不成器的东西来,将来他马氏难不成还能指望这不中用的儿子?     都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他从父辈接手,大抵是把马氏一族经营到如今这京城显贵之家,他这江山是打出来了,可只怕他日一闭眼,尸骨未寒时,偌大的马氏便要被这不肖子败光了。     一念到这儿,马缙更是无名的火气直冲脑门儿,“哐啷”一声,毫无征兆下,马缙一把将手下滚烫的茶盏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泼了那马之彦一声,那滚烫冒着咝咝热气儿的茶水裹挟着茶叶儿顺着马之彦微乱的衣襟口朝下浸。     茶盏炸裂在马之彦膝下的那一刻,伴随着马之彦惊惶而疼痛的哭嚎,就跟要了命一般,划破整个夜空,听得廊下的人惊的一怔忪,好像见鬼了。     “父亲息怒,父亲息怒……”     看到马之彦跪在那儿一边躲一边颤颤巍巍的求饶,马之彦更觉得不耻,登时火蹭蹭上冒,正欲发泄,却见得身后闪出一抹熟悉的影子,再仔细一看,闵氏直直跪在那儿,犹带着泣意求情道:“老爷,阿彦虽犯了错,老爷也要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马之彦眼中一亮,登时跟见了救命菩萨一样,忙不颠儿点头道:“母亲说的是……”     平日里看见闵氏如此,马缙许就将马之彦给斥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可这一次却是怔了一刻,骤然眸中一凛,沉着声儿道:“夫人不必再说了,今日这逆子非罚不可。”     闵氏怔然一抬头,马之彦也吓得三魂失了七魄,惶惶然看向自己的父亲,哪知马缙怒目一瞪,微微起身指着马之彦斥骂道:“不成器的东西,养你至今日,除了整日里遛狗斗鸡,跟那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不着家以外,你还会干什么?你将我这张老脸都快丢到河定去了!”     马之彦惊得一抖,杵着头不敢分辨,马缙上前三步气的身子直抖:“平日里也就罢了,我也不指望你什么,这次我坐守京城,原让你跟着五皇子去能帮衬帮衬,在边上多叮嘱,可结果是什么?”     闵氏因是后宅妇人,从不插手政事,因而听得尚迷茫,只听得马缙声音骤然提高,险些掀翻厚实的房顶:“我临走前百般嘱咐,竟毫无用处,如今东宫遇袭,围场那边探子今日给我来报,说暗里一些蛛丝马迹都指向五皇子,现在人人都怀疑上来,我要你何用?”     闵氏身子惊得一怔,似乎是听出了什么来,这件事,的确足以让一向沉得住气的马缙这般盛怒。     马之彦抖抖索索着身子,低声嗫嚅着替自己分辨道:“不是儿子不劝,五皇子是皇子,儿子是臣,儿子哪里拦得住他?再说了,五皇子都说了此事不是他所为……”     “够了!”     马缙怒然一吼,气红了眼道:“你还敢跟我争辩?劝不动?难道你不会死谏?就是一把刀抹了脖子,你也该把他给我紧紧的拦了!”     马之彦惊惶中一抬头正对上马缙森冷暴怒的眸子,登时吓得面无人色,身如抖筛。     马缙看着更觉得烂泥扶不上墙,眨眼间一记窝心脚踹在马之彦抖抖索索的身子上,马之彦被踹翻在地,当即跪起来在地上死死磕头,不住道:“儿子错了,儿子错了。”     闵氏惊呼一声,忙上去拉住马缙的袍角哭泣道:“老爷,阿彦是不成器,可也是咱们的儿子,是十月怀胎从妾身身上掉下去的肉啊,老爷饶了他此回吧,算是妾身求你了。”     看到跪在自己脚下柔弱的闵氏,马缙终究心软了几分,儿子再不成器,可闵氏却是与他风风雨雨一路过来的。     马缙怒极反生出了一丝无奈,疲惫般微微阖目,声音不高不低,却听不出喜怒来:“我这半生的经营,险些让你这逆子毁于一旦。”     听到马缙悲从中来的感叹,闵氏终是半分愧疚半分无奈的瘫软在那儿,泣不成声。     马之彦瑟瑟缩缩跪在那儿,他知道父亲一向心疼母亲,只要母亲出来替他求情,他便能少一番皮肉之苦。     然而就在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时,却见马缙骤然睁开眸子,厉光一闪,声音再低冷不过了:“从前都是为夫没教好,想必这一回跟去冬狩,你不是劝不住五皇子,是你压根儿没为夫的交待放在心上……”     马之彦正要开口辩驳,却被他老子的一句话给生生定在那儿,后背冒着咝咝的凉气。     “你的心思,都放在那晋春园里的名角儿冯伶儿身上了吧。”     听到冯伶儿这个名字,闵氏险些没晕过去,她饶是在后苑,这冯伶儿的名头却是知道的,这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名角儿,演的一手好青衣,曾经在京城贵妇的宴上听过那冯伶儿的戏,也算是瞧过,原本的杨柳身段,又生的柔弱动人,傅了粉,穿了戏服,在台上窈窈窕窕,声音细软比之黄莺更婉转动听百倍。     冯伶儿的名头不仅是在京城,就连金陵南边儿,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一掷千金,只博一笑的冯伶儿,闵氏只觉得身子都寒凉了几分,她怎会知道自己的儿子再糊涂,也不至此。     谁不知道,那冯伶儿,是男子啊……(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友力作:《嫡合》宁洛璃     简介:重活一世,乔梓璃的目标就是努力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闺阁淑女,顺便把夫君调教成爱家、顾家的大晋五好男人。           第九十二章 局势 - 御嫡 - 若相姒     (亲们求多多打赏订阅吧,姒姒咬着帕子含着泪看着你们~~~)     闵氏转头看向身旁跪着的儿子,却见那马之彦脸色惨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定定的瘫在那儿,跟去了魂魄一样,说起话来舌头都打结了:“父,父亲,儿子没有,儿子没……”     “混账!”     马缙怒然抬手一掌糊在马之彦的脸上,打的小郎君一个趔趄滚到一边儿,闵氏惊得低呼,抬手想去扶,却是愣愣定在那儿。     “你还敢哄骗我。”     马缙怒然指向马之彦道:“你成日里泡在那晋春园跟那小倌儿厮混,京城里谁不知道你在那冯伶儿身上是一掷千金?我原只当你平日里无所事事,拿那青衣消遣打发日子,便没功夫去管你,如今我派你跟五皇子去冬狩,担着我的叮嘱,你竟敢将那冯伶儿乔装打扮,混在你身边一同去围场鬼混,皇家御苑你尚且如此不知检点,为父的话你权当作耳旁风了?”     马之彦这一听,彻底吓跑了三魂七魄,他算是明白了,自个儿的一举一动,都被父亲身边的探子看的清清楚楚,此刻他才算明白,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儿子不敢了,儿子再也不敢了,父亲饶了儿子吧。”马之彦忙连连跪行到马缙脚下求饶。     “阿彦,你糊涂啊,你怎么能……怎么能……”闵氏恨其不争的哭着看向自己那唯一的儿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虽说在京城里,那些个世家公子哥儿平日里不仅流连画舫青楼,就连好男风,玩小倌儿也是见怪不怪了。可闵氏如何也不曾想自个儿的儿子竟也会如此,坊间都传遍了,她这个做母亲的竟毫不知情。     “母亲,母亲,你替我求求父亲吧,母亲。”正埋头痛哭的马之彦猛地一抬头,倏然颤颤巍巍跪至闵氏身边求情。     闵氏看着眼前的儿子。已然是成家为父了。偏生还是那般心性,闵氏哀戚道:“阿彦,你何时才能长大。”     闵氏微一阖眼。泪水滑落,复又睁开眼睛向马缙求情道:“老爷,阿彦如今已然成家了,他都会明白的。他知道错了,老爷饶了他吧。”     “对。对,儿子知错了,儿子都知道了。”     看着眼前哀戚的闵氏,再看忙不颠儿认错的儿子。马缙平静了许多,过了半晌,倏然眸中一凛。马缙一撩袍角,沉沉走到圈椅上坐正。冷冷凝着马之彦道:“为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听到父亲这一句话,马之彦顿时肩膀一松,暗自舒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却是僵在那儿,再也动弹不得。     “那冯伶儿既然不知死活,我已经命人将其卖到了南边儿军营里,你日后也休想再见着那下三流的东西,以后给我呆在府里好好静思己过,若是再这般堕了下流,我定要废掉你一双腿!”     闵氏惊得眸子圆睁,马之彦却是跟坠入了冰窖一般,南边儿军营……按照国律,但凡是犯了大罪者,家族中的女子皆要没入军营中充当军妓,然而在大周,若是有得罪了世家重臣者,也都会被私下发配到军营中去,这都是京城这些权势之家心照不宣的规矩。     马之彦虽不知那是何地,却听他那些狐朋狗友谈论过,没入军营做军妓那便是生不如死,如人间地狱般,军营中多是贫极充军的,不是征战就是守边,都是粗鲁不堪的莽夫,更何况行军之中不许女子随行,如此才特意设了军妓,一是充作刑罚,二来这些女子便会被充作玩物。     听闻每年因不堪折辱而在军营中自尽的罪人之女不在少数,更有的便是生生被折磨而死的。     念到此,马之彦身子猛地一抖,身子好像浸在雪水中一般,连牙齿都在打颤,伶儿那么柔,比之女子更娇弱,没入了军营该……马之彦心中陡然一疼,好像最重要的一块儿被撕裂了一般,父亲怎么会这么狠,怎么会这么狠。     马缙居高临下地看了马之彦一眼,颇为不入眼道:“来人,将大公子扔进柴房中静思己过,传我的命令,三天三夜不许给他进水,更不得喂半颗米,若撑的下去便撑,若撑不下去。”     马之彦发抖的看着他惧怕了二十年的父亲,父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若撑不下去就是死,马之彦觉得手心渐渐冰冷,他有时候甚至在怀疑,他究竟是不他的亲生儿子。     马缙眼也不抬的坐在那儿,徒留闵氏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子被人带了出去,却什么都不能做。     “老爷……”     房中只剩了马缙与闵氏二人,闵氏悲戚的声音刚出,便瞧着马缙疲惫的闭目养神,没有语气道:“都是我们娇惯出来的,都是命啊,你可知道阿彦将多好的一盘局给崩坏了。”     马缙声音带着些许苍凉,是啊,原本他可以凭着一人坐守京城,将各处各部的官员做一次暗地的清洗,只要扼要之处皆被他的人把守,还用担心什么?贺氏不在,东宫不在,佟家那两个小子也不在,就剩宫里的大小佟氏坐镇,手再长,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妃也没能耐将手伸到朝堂来。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如今一次突袭,却是将他那一盘好棋彻底崩盘了,皇帝骤然返京,一切怀疑指向五皇子,皇帝必然将提防的目光看向他们,贺廷那个老狐狸早早一回来,必然会将他前面的棋子一个一个除掉。     一片沉寂中,马缙死死扣在扶手上,眉目间拧的更深了,他日若真是败了,只怕他也不是败在自己身上,而是败在那不争气的儿子身上,放眼看去,唯一能让他重视的贺氏,人贺家长子贺行,皇帝御赐的二等侍卫授侍读,娶得是皇帝最宠爱的固伦和嘉公主,跟佟家算是结了亲,再看佟家,两个小子也都不怵,虽说乳臭未干,却是深受皇帝喜欢,如今在朝堂上越发得意。     可转眼再瞧瞧自己的儿子,马缙只觉得深深矮人一截儿。此刻不得不说他是愁的,愁自个儿的一盘棋毁了,愁这局势一转,俨然向着贺廷那老狐狸了。(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友力作:书名《炮灰养女》,完本小说,放心宰割,一个悲催养女的种田发家致富路。           第九十三章 计 - 御嫡 - 若相姒     (阿毓和三娘的小包子裹着水红小肚兜儿,迈着小短腿儿来撒娇耍赖替姒姒求打赏了~~~)     已是夜深,毓德宫内静谧极了,殿外的大雪落的有多沉,殿内的地龙烧的便有多暖,殿中宫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立在那儿伺候着,素纨与瑶影几人则安安静静的端着热热的水,轻手轻脚的绞着帕子。     如蘅静静坐在床沿儿边,低垂眼眸看着眼前的齐毓,就那样静静阖着眼,似是睡熟了,脸色微微有些白,呼吸平稳极了,手中轻轻握住齐毓放在锦被下的手,如蘅的心平静极了,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     “主子。”     如蘅失神的眸子微微一愣,缓缓转过头来接过素纨手中绞的热热的帕子,微微倾身下去,沿着齐毓俊逸的五官轻轻的擦拭着,看着此时平静异人的齐毓,如蘅脑海中渐渐浮起圣驾回銮那日,不是威风凛凛,而是一片慌乱。     是的。     皇帝的怒斥,太医的战战兢兢,宫人们的畏惧,六宫上下的人恨不得将毓德宫上上下下裹挟的水泄不通。而当她看到昏迷未醒的齐毓时,脑中一晃,险些没瘫软下去,惊得佟皇后与惠贵妃更添了几分担忧。当碰触到齐毓的手时,她才发现他的手是那么冰凉,再不复从前那般能够暖进人心。     然而当夜深人静,她亲自替齐毓上药时,小心揭开贴身的玄色里衣时,捏着药瓶的手却那样生生凝在那儿,那一刻一切好像都冻结住了,她的手渐渐冰凉,微微有些颤抖。有那么一刻,手中一僵,手中的药瓶险些碎了一地。     她的眼睛死死定在他的肩头,那是几道狰狞的爪印,即便过了那么久,仍能看得出那爪印极深,只怕是深深剜到了筋骨里。那一道道血印尚还泛着残存的黑血。周围的皮也硬生生往上翻,许是路途撕了伤口,那伤口还轻微渗着血珠。她轻轻拿帕子去蘸,却是染红了几盆水。     那时的她是许久未有的恐惧与害怕,一如母亲被逼自缢那天一般,她只觉得理智都快尽失了。当她颤抖的撒着药粉。替他包扎时,她却是反射性的看向齐毓。担心自己手下太重,然而眼前的齐毓却仍是那般静静的睡在那儿,眉头也不曾皱过,看到齐毓微微发白的嘴唇时。如蘅的心就好像拿一支簪子往里扎一般,鲜血直流。     如蘅渐渐收回失神的眸子,唇瓣勾起算不得笑的笑。还好,今夜一切都会好的。     素纨几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殿内的人也都没了身影,只留下隐隐的灯辉,还有她和齐毓。     如蘅静静看向安睡中的齐毓,唇瓣微微一勾,轻轻脱了软缎绣鞋,捻裙缓缓坐在脚踏上,倾身趴在齐毓的床边,一手托着腮,另一手轻轻抚向齐毓,伸出食指来顺着额际,轻柔的描摹着他得到五官。     “等你醒过来了,我可不原谅你。”     小娘子的声音柔柔的,却是透露着不愠,然而仔仔细细听却能听出其中的娇嗔与舍不得,小娘子的侧脸在灯下显得恬静极了,唇角却是微扬:“既然是做戏,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还自作主张的去冒这样的险,如今皇上是信了,朝臣百姓都信了,可若是你……”     絮絮诉说的小娘子眸中骤然一黯,似是有些感伤的低头看向自己突起的小腹轻轻启唇:“我们该怎么办。”     小娘子的话儿轻轻的,就像是一声吴侬软语,就那般静静消失在“噼啪”爆起的灯花中,窗外白雪皑皑,弥漫了整个夜空,今夜的冷月就像隔着一层纱,时而掩在薄薄的云层中,时而又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静谧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时趴在那儿睡熟的如蘅微微感觉到一层温意,眉头轻微一皱,鼻尖一动,却是闻到再熟悉不过的杜蘅香,小娘子心下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却是不敢睁开眼睛。     紧闭的眸子中渐渐氤氲起温热的湿意,还没等睁开眼睛,一滴滚烫的泪水却是顺着脸颊落下,滴在手下趴着的被褥上,登时氤氲出一团水渍。     “怎么睡着了还哭。”     温然的话语,落在如蘅耳中却是觉得越发想哭,缓缓睁开眼睛,不知是不适应屋内的灯火,还是眼前晕着水雾,看的都是朦朦的一片,一如他第一次为她解围时,一个在皮影戏里,一个在皮影戏外。     齐毓右手撑着额际,温和的笑眸静静看着她,而此刻的如蘅才发现搭在他身上的锦被,何时也盖在她的身上。     小娘子吸了吸鼻子,二话不说将眼泪一擦,提着裙子便躺了过来,将自个儿实实在在裹在了被子里,却是默默翻身背对着他看着轻纱的床幔,不看他一眼。     齐毓微微一愣,倏尔闷声一笑,自家媳妇儿虽然要生小包子了,可究竟才十六岁,不时还是小娘子脾性,想到这儿他眸中的笑意更深,将来大包子带着小包子,可真真是堪忧,果然还是得靠他。     听到耳边闷闷的笑声,如蘅也不搭理,索性闭目养神,睡着了一般,正当此时,倏然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将自己轻轻揽住,到底是老夫老妻了,如蘅再不像最初身子一僵,如今她反倒跟没感觉一样。     “三娘,我错了。”     耳边闷闷的一声,熟悉的气息轻轻洒在她耳鬓,小娘子表情再平淡不过了:“错哪儿了。”     齐毓从后瞥不到小娘子的脸色,知道左右哄是没有错的,因而声音更软了几分:“错在有事情不跟媳妇儿商量,错在不爱惜自己,错在让媳妇儿担心了。”     话音落了许久,却不见怀中的人说一句话,齐毓渐渐有些担心起来,正在他要忍着痛撑着身体起身,将小娘子揽过来时,却看到小娘子倏尔翻身过来,一对上小娘子的眸子,才发现泪水湿了脸。     齐毓心下一慌,忙要去哄,刚抬手要给小娘子拭泪,却不曾想如蘅一个倾身揽住他的脖子,隐隐埋在他怀里哭,齐毓身子一僵,却听到小娘子哑哑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何德回来报信的时候我有多担心,当你昏迷未醒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我以为……”     齐毓身形微微一僵,小娘子哽咽了半刻,似是陷入了回忆:“那一刻,就像是在府里……我魔怔了一般撞破母亲的房门冲进去,却只能看到母亲高高悬在房梁上,我只能抱着她哭,什么也做不了,我害怕……害怕失去你,就像失去母亲一般。”     齐毓的心就像被钻了一个口子,隐隐作疼,却是呼呼灌着暖暖的风,他手中紧紧一攥,是他让她担心了。     “对不起,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让你这样担惊受怕了。”     齐毓轻轻抚着小娘子的后背,抱着小娘子的手却更紧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 御嫡 - 若相姒     (不知道取啥名儿了。。。就不取了)     齐毓苏醒的第二日,便传遍了朝堂后宫,几家欢喜几家忧,喜的自然是皇帝,瞧着圣怒终于平息,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有了活路,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的战战兢兢,提着脑袋干活一般。若说忧,不需说,朝堂内外的人都再清楚不过了。     坤宁宫内,佟皇后穿着明红色盘领镶金蜀锦褙子,明红的丝绸与暗金的丝线织成团团牡丹,手腕露出一截儿明橘色,米白镶红边所勾挑出的繁复枝叶纹路极清晰,那一头乌发高高挽起,戴着珠翠琳琅的灿金钿子,镂空雕花中镶嵌着浑圆的东珠,耳边是一对栗色的珍珠。佟皇后微微靠在那儿坐着,眉目越发沉静。     身旁身为太子妃的如蘅倒是简单了许多,身穿杏红色原锦边盘金彩绣琵琶襟的褙子,下面儿露出粉镶紫缎面芍药刺绣马面裙,柔柔的头发却是第一次挽起,戴上了精致华丽却不失小巧的碧玺宝石钿子,右侧鬓边垂下豌豆大小的珍珠流苏,衬的小娘子端重却又俏皮了几分。     如蘅侧身坐在炕沿儿边,拧着帕子的手轻轻从雪瓷印花盘儿里捻出龙眼,拿手一剥,便含进了嘴里,速度倒是快的紧,眼看着半盘子都快没了。     佟皇后瞥了眼小娘子,嘴边凝着笑:“你倒是享福,因着腹中的小子,便乐得逍遥了,眼看着马上到年关了,这几日为着除夕到十五的家宴祭祀,把人都要忙活晕了,可见你这腹中的孩子体贴。”     小娘子听了手中微一愣,复又抿嘴笑着拍了拍手。那手中帕子擦了笑着道:“姑母说的是,我可真真儿是托他的福了,如今连齐毓都忙活着掌灯才回来,可见我是大闲人。”     佟皇后听了抿嘴一笑,悠然饮了口茶,喃喃出声道:“忙活着才好,如今除了你。越闲的才越不安呢。”     小娘子笑而不语。等着佟皇后后话,只瞧着佟皇后托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轻而抬眸看向如蘅晦莫的笑道:“如今老五和太师府只怕是咱们大周最最清闲的了。听闻马太师闲来无事还会寒江垂钓,可见悟出境界了。”     如蘅一听,唇边笑意更深,自打冬狩东宫遇袭一事出了后。人人都将目光盯向了马缙和齐礿,谁得利谁不利。皇帝自然门儿清,竟有人将手伸到了他最宠爱的儿子身上,皇帝如何不怒,虽说尚无证据。皇帝隐而不发,但对老五连带着马缙都冷淡了许多,从前马缙恨不得掰开几瓣儿帮皇帝办事。如今却是闲的门都不出了,虽说日日仍上朝议政。却俨然休假一般轻松。     “在官场这么多年的马缙掉进了坑儿里,心里不痛快的很,听闻他那宝贝嫡长子可没少挨教训。”     如蘅一听,哑然失笑,心里不痛快了就收拾儿子,倒真让人平添几分无奈了。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若非他们心怀不轨,也不至于如此。”     如蘅轻而出声,是的,冬狩时齐毓原本不曾妄动,然而那老五却是极耐不住,竟几次在齐毓周围设伏,幸而齐毓身边儿的亲卫多,个个也非吃干饭的人,那老五到底还没敢出手。     与其日日防备,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一击,齐毓便自顾演了这一出好戏,将老五陷进了被动里。     如蘅还曾笑嗔齐毓,原以为苦肉计多是后宫内院儿惯用的招数,未曾想到这大男人还用。人家齐毓美其名曰大丈夫能屈能伸,得,她还能说什么。     佟皇后漫不经心的将指上的护甲一只一只取下搁在炕桌上道:“不过马缙那儿子倒当真是个荒唐人,我看,跟那些日日斗鸡走狗的世家小郎君一样,做父亲的人了,心却还没搁在正经事上。”     如蘅没说话,静静坐在那儿听着,佟皇后继续道:“咱们筠哥儿,铮哥儿倒幸得没被京城花花绿绿给惑成那般。”     说着佟皇后笑着挑眸看向如蘅道:“京城的名角儿冯伶儿,三娘可晓得。”     如蘅微微一愣,不过凝思片刻便问道:“可是那晋春园的顶梁青衣,让京城世族一掷千金的冯伶儿?”     佟皇后笑着点头道:“是了。”     如蘅虽说打大婚后,便日日窝在宫内,不似从前还能偶尔得一两次出宫的机会,但坊间的八卦她还是知道的。要说怎么知道的,自然是在宫里宫外各色的夫人宴会上知道的,男人在酒桌上不是拼酒就是论政,那女人在酒桌上就只有胭脂水粉加八卦了。     那冯伶儿名气正盛,自然是被那些世族贵夫人们时刻念在嘴边儿,听闻唱功扮相极好,一出《断桥》,一出《钗头凤》演的极好,戏台上那身段气质倒比那世间的女子更温婉精妙。     “姑母提他做什么?”     佟皇后眸中带着笑意:“太师府的大公子在京城的汲水胡同置办了几进几出的大宅院儿,演了好一出金屋藏娇。”     原本淡然聆听的小娘子眸中骤然一凝,抬头看向佟皇后:“马缙可知道?”     佟皇后笑着道:“气的胡子都快飞了,暗中把那宅院儿给封了,将人一气扔去东南大营了。”     如蘅眉间微微一皱,倏尔又勾起一丝笑意,似是在谋思什么,佟皇后瞧了抿着笑道:“你也无需派人去了,这会子人正在冠勇侯府内的一处僻静院子里。”     如蘅猛地一抬头,复又笑道:“姑母倒是极快。”     佟皇后笑而不语,恰逢这时,西月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微微蹲身道:“娘娘,陆顺儿来了。”     陆顺儿,如蘅微一凝思,便想起来,那陆顺儿是敬事房总管太监王胜身边儿带着的小徒弟。     果然,屋外传出了窸窸窣窣的衣料声,小宫女刚将软帘打起,一个机灵的身影儿便麻利儿地进来,啪啪一甩袖跪在地上垂头恭敬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妃请安。”     “起吧。”     “谢皇后娘娘。”     陆顺儿一听叫起,麻利儿地起了身,两手裹在袖拢里搭在身前,恭谨地垂头低目。     佟皇后唤陆顺儿来为了谁,不消说,如蘅静静坐在一边儿只听就好。     “这几日皇上还是在永和宫?”佟皇后不紧不慢的挑眉看向陆顺儿。     “回皇后娘娘话,是。”     陆顺儿抬头回了,复又机灵的一转眼补了一句道:“如今圣上除了永和宫,旁的宫去的越发少了,几乎大半月都是宿在顺贵妃娘娘处。”     佟皇后翻着陆顺儿呈上来的起居注,淡淡一抬眉:“每日夜里需叫起几次?”     眼看着佟皇后淡然合上了起居注,陆顺儿提溜一转眼:“多是三次,时而四次也是有的。”     佟皇后微微点头:“好了,跟着你师父好好学,去吧。”     陆顺儿一听佟皇后的叮嘱,机灵一笑道:“是,奴才告退。”     看着陆顺儿喜气的背影,如蘅却是明白,如今永和宫的顺贵妃不仅仅是专房之宠,更是几乎引得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人了。     齐家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担心后辈的皇帝们饱暖思淫欲,越发不勤政了,因而每至后妃侍寝时,门口皆由敬事房总管在外候着,一旦至时辰,便要在外面叫起,一般情况下,皆是一次便可,都说事不至三,如今那王胜却还要叫个四次,可不是快要君王不早朝了。     不过,即便皇帝想,佟皇后第一个也是不同意的,眼前顺贵妃的圣宠至顶是佟皇后乐意看到的,但若是引起了朝堂不满,佟皇后自然不答应,一来是为着服六宫,二来便是不想毁了顺贵妃这步好棋。     要知道,佟皇后再怎么保顺贵妃,一旦与朝堂相悖,那便是与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相悖,佟皇后自然是会向着后者,顺贵妃是聪颖之人,必然不会越这雷池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生产 - 御嫡 - 若相姒     春寒料峭,虽说是一打眼入了三月,可腊月里的那股子寒气儿尚还未退尽,饶是如此,那桃花枝头已然冒出了豌豆般大小的花苞,前几日春雨一落,如今就连那泥土都泛着清香,只等着那暖风一催,那千树万树的桃花只怕也该开遍了。     如今刚过戌时,日头已然落了下去,如蘅懒懒地靠在软榻上,额上勒着水貂抹额,整个人看着恹恹的,眼皮子都快忍不住合上了。     眼看着临盆期就在这几日了,小娘子的两条腿越发肿胀了些,平日里迈起腿儿来都觉得沉甸甸的。但因着李嬷嬷常在一旁念叨,平日里多走动几步,将来孩子落的也快一些,不折腾大人。如此如蘅每日都会由李嬷嬷扶着,在毓德宫的园子里走走。如今小娘子刚走了大半个园子回来,自然懒得不成样子了。     原本想春睡一下,就在这时,帘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如蘅瞥眼看去,素纨手捧着填漆盘子,盘子里搁着一个小瓷盅,如蘅眉头忍不住一皱,不需想,她便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站在小娘子一旁的李嬷嬷瞧了,自然明白的跟什么似地,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道:“这参芪乌鸡汤火候好的很,是皇后娘娘点过来的那膳房师傅做的,眼瞧着这几日太子妃就该临盆了,这些个东西可万不能断的,做母亲的有气力了,孩子也就出来的快了。“     李嬷嬷说的话如蘅自然是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受起来却是另一回事儿,要说为了她腹中这孩子,佟皇后没少操心。日日那些个补身子的好东西没少往过送,还特意给她在毓德宫内开了个专灶,专门点了名膳房师傅来。     不得不说,那膳房师傅的手艺当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做的那些个鲫鱼汤,乌鸡汤都鲜嫩的很,尤其是再煮着一碗银丝面。连汤带面她能呼噜呼噜吃的干干净净。     刚来那时她是喜欢。日日里也喝不厌的,可再好的东西,再好的手艺。日复一日的那几样儿连着喝了两个多月,大抵也是经不住的。如今她闻着都觉得闷闷的,却是吐不出来。     就因着这,人人都说她体子好。不受折腾,听闻从前惠贵妃怀着和嘉时。愣是孕吐了好几个月,以至于一段时间瘦的一阵风儿就能刮倒,让佟皇后都后怕不已的。然而没有人晓得,她这想吐吐不出来的感觉也够折腾的了。     如蘅缓了半会儿。终究看向素纨道:“替我盛一碗吧。”     说着如蘅从素纨手中接过小碗,刚递到嘴边儿,鼻尖便萦绕着那浓郁的鸡汤味。看着汤上面儿浮着一层薄薄的清油,如蘅几乎是闭着气。一抬手,一仰脖,咕噜咕噜便喝下了一瓷碗,那浓郁的汤汁儿尚还热着,一路顺着喉咙暖到五脏六腑去。     左右再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她满心都指望着这孩子了,前一世她未曾经历过这些,这辈子,她要看着孩子平平安安的落地。     如今李嬷嬷在一旁瞧了,欣然的紧,眉眼的笑意越发深了。     “这样就对了。”     李嬷嬷笑意盈盈的递过帕子去,如蘅扯嘴笑着接过帕子将那一头的汗擦了,身上仍还带着些许热意。     正在这时,便听得一阵掀帘声,抬头间,齐毓已然走了进来,李嬷嬷几人忙退在一边儿蹲身行礼,齐毓笑着撩袍坐下道:“都起来吧。”     打一进屋,齐毓便闻着浓郁的鸡汤味儿,瞥眼瞧见炕桌上搁着空碗,笑眸一抬瞥向小娘子:“如今比从前食欲好了许多,总不叫人担心了。”     “可不是。”     还没等如蘅回话,李嬷嬷便喜气盈盈禁不住道:“原太子妃连半碗粥都吃不完,叫人瞧着干着急,如今可真是让奴才们一颗心落了地了。”     如蘅瞧了无奈笑着道:“这孩子再不落地,我只怕都要吃的浑圆浑圆的了。”     齐毓一听,眉头一挑颇为正经道:“浑圆好,富态。”     如蘅嘴角一滞,打眼儿对过去,恰好看到齐毓眸中的促狭,当真是被梗的说不出话儿来。     “我要听话本子。”     小娘子话一出,齐毓微一怔,瞥到如蘅眼中的恼意,知道自个儿又触怒媳妇儿了,倒是敢作敢当的眉头一扬:“要听什么。”     如蘅漫不经心道:“随便。”     李嬷嬷一瞧着这景儿,二话不说便给素纨几人使了个眼色,悄悄的就退了出去。     打如蘅身子撑到五六月份时,人就越发懒怠了些,除了每日例行散步以外,便是窝在那儿什么都不做的,因着百无聊赖便叫人寻了话本子来,偏生看久了人乏,因而这差事儿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齐毓身上。     小两口儿一个读,一个听,倒是和乐融融的紧,听到兴头处,如蘅一手撑着腮,一手去捻那糖渍梅子吃,两眼紧紧盯着齐毓,生怕错落了一个地方似地,不得不说,齐毓凭着这口吐莲花的能耐,就是剥了这身皇室服,搁在外面也能做个座无虚席的茶楼说书的。     如蘅正暗暗笑着,刚吐出那青梅核儿,却突然觉得腹下有股子力道一抽,只觉得生疼,登时引得她一头冷汗,如蘅心下一紧,忙缓缓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反复了几次,那骤然的疼痛总算是缓了些,却又一点一点隐隐的,跟落了个大石头块儿一样,沉甸沉甸的。     如蘅似乎明白了什么,倏然一把攥住齐毓的袖子,正读得起劲儿的齐毓怔然一抬头,却瞧着眼前的如蘅一头的汗意,脸色微微有些紧张泛着白,一双眸子紧紧定着自己,似是强忍住什么一般,轻声喘着粗气儿道:“快,快扶我去产房,孩子好像要出来了。”     如蘅话音刚落,齐毓眸中一惊,尚还没反应过来,愣生生搁那儿愣了半刻,急的如蘅正要上手时,齐毓几乎是一溜儿滑下软榻,二话不说趿着鞋子便倏地往外冲,“哗啦”一声甩开软帘便慌忙喊道:“快来人,太子妃要生了。”     得!那一气呵成的速度,不得不说让尚还隐隐作疼的如蘅都给愣在那儿了。     这,还是那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万事胸有成竹的大周太子爷么。(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 御嫡 - 若相姒     李嬷嬷和素纨几人都是守在外面的,一听着这动静儿,撵着脚就赶进来了,只瞧着如蘅坐在炕沿儿边,大汗淋漓,一手小心扶着肚子,一手紧紧攥在齐毓的胳膊上,由齐毓扶着,到底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小娘子瞧着紧张的脸色都变了,齐毓在一旁更是心惊胆战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李嬷嬷到底是经验人,一瞧这景儿忙道:“快将太子妃扶到产房去,瑶影去把皇后娘娘指过来的两个稳婆叫来,云岫去烧水,快点儿。”     瑶影和云岫两个小丫头杵在那儿尚还懵着,一听着这话儿,扯着裙子就跑出去了。     如蘅忍着那一阵一阵抽着的疼,攥着齐毓的手就要起身,齐毓一看,忙两手去扶,李嬷嬷一瞧,手脚麻利地三步并作两步撵了上去,搀着小娘子就要走。     看着如蘅强忍的模样,齐毓一阵心疼,犹豫了一下,试探地看向李嬷嬷问道:“要不寻个轿輦来?三娘也舒服些。”     李嬷嬷一听,手脚也不停的扶着如蘅继续走着道:“太子爷不知,这临盆前走走才好,一会子咱们太子妃也生的快,不折腾大人,有的新媳妇儿体质弱,生了七八个时辰的也有,时辰拖得久了,做母亲的也没劲儿了,那才危……”     李嬷嬷正说得起劲儿,打眼瞧到齐毓脸色一白,忙打住了嘴,似是缓和气氛道:“太子爷放心,咱们太子妃身子骨强健,连着这几个月坐胎又做得好,样样儿都补的全,只怕一个时辰就能生出来的。”     听了李嬷嬷的后话儿。齐毓紧张的面色算是缓了些,扶着如蘅的手就更小心翼翼的了。     如蘅只觉得这会子跟搁在蒸笼里一般热,胸口闷的慌,而腹中好像沉了一块大石头,正一点一点朝下坠,腹下每往里抽一下,便会隐隐的疼。虽说不像方才猛然发作时拿锥子钻一般。却也让人疼的提不起气来,瞬时身上起了层层汗意,这会子不消摸。她都能感觉到,背上已经汗湿了一片,估计里衣都该黏在身上了。     此刻她的小腿当真是灌了铅似地,肿胀的每走一步都是沉甸甸的。跟脚踝上绑了千金的铁块儿一样,费力的很。     因为李嬷嬷有经验。产房一应东西都是交给李嬷嬷准备的,因而产房离齐毓和如蘅的寝殿不远,不过是过一道抄手游廊,便可瞧着干干净净的小院儿。地儿不大,难得的是清净,眼瞧着那院落已经赫然眼前。如蘅咬了咬牙,几乎将半个身子都要靠在齐毓身上。脚下却还是一步一步踏实了的朝里走。     “好了好了,到了到了。”李嬷嬷一边给如蘅打气儿,一边同齐毓小心扶着朝里面去。     产房在内厢,守在帘外的宫女一瞧,忙麻利儿打起软帘来,齐毓急忙扶着如蘅就要朝里去,李嬷嬷一瞧,忙示意素纨和双黛来搭把手,这才抽出手来拦住齐毓道:“哎哟太子爷,您可不能进,这不符合规矩,您就在外厢且等一会子吧。”     齐毓一听,徘徊了半晌,步子就想朝里迈,偏生只能定在那儿,打半掀开的软帘,瞧着素纨和双黛扶着如蘅去了屏风后,不多久搀扶出来,已然换了松和的衣衫,朝那黄花梨木月洞门架子床上躺去。     李嬷嬷越过齐毓一转眼,瞧着两个稳婆正大汗淋漓的往这儿来,忙又道:“可不能耽误了时辰,太子爷且在外厢等一会子就好。”     齐毓踌躇了半刻,越过纱质的床幔对躺在那儿的那抹隐隐的人影道:“三娘,不要害怕,我在外面,有什么就叫我。”     听到齐毓温然却明显带着紧张的声音,原本疼的直抽气儿的如蘅嘴角微微一滞,觉得有些好笑,偏生又眼中一热。敢情叫他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冲进来替她生不成。     李嬷嬷听了也是觉得好笑,愣是强忍住笑意给齐毓一蹲身行礼,便毫不留情的进屋放下了软帘。     毓德宫临盆的消息,登时便传遍了六宫,佟皇后一听,当即就同正说着话儿的惠贵妃和王嘉妃朝这边儿赶,宫里的人向来是喜欢看热闹的,一听皇后的亲侄女儿要产子,自然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的便朝毓德宫去,要知道,这一胎若是女孩儿便罢,若是男孩儿,那便是坐稳了世子的位置,对当今太子也是百般的益处。     至于皇帝呢?晚膳后服了元翁供上来的丹药,登时精力充沛,大步流星地去了永和宫,苏培全急急来报时,皇帝先是模模糊糊一应,在顺贵妃的软语提醒下,这才懒懒坐直了身子,半掀红绡暖帐看向苏培全,糊里糊涂问道:“你刚刚说谁要临盆了。”     苏培全嘴角一滞,敢情宫里除了太子妃,还有谁是怀着身孕的,话虽是这样说,苏培全也没那胆子回,忙道:“回皇上,是太子妃。”     皇帝兴致淡淡的“哦”了一声,眉头微不可闻的一皱,似是喃喃自语:“太子妃是老几的媳妇儿来着。”     声音虽小,顺贵妃和苏培全却听得清清楚楚,顺贵妃在一旁不搭话,苏培全却是苦着一张脸,皇帝这是还没睡醒吧,正要再回话儿,却见皇帝猛地神情一震:“太子妃?”     苏培全身子一抖,瞥见了皇帝眸中一闪而过的光亮,而顺贵妃却从皇帝陡变的眸色中瞧到了虚透和乏力,要知道,皇帝如今才不过四十而已。     皇帝凛然起身更了衣衫,便携着顺贵妃一同朝毓德宫去了。     此刻产房外面已然堆满了人,倒比如蘅出嫁时更多,此刻内厢里如蘅躺卧在床上,素纨在一旁不停地替她擦着汗,不知是屋内门窗紧闭,地龙烧的旺的缘故,还是太过疼,如蘅只觉得身上已被汗水浸透了,那一阵一阵的疼痛越发厉害,像是一波又一波儿的潮水,卷着浪拍打过来。     李嬷嬷在一旁瞧着自家姑娘脸白的跟鲛纱似的,不由也急道:“还要多久?”     那两个稳婆倒是沉得住气的很,一听这话儿,拿手去探了探,气定神闲道:“快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李嬷嬷一听,忙松了一口气,便麻利儿转身跟瑶影道:“快,让小厨房做了参汤来给太子妃吃了,一会子才有力气。”     瑶影速度极快,应声就去准备了,不知过了多久,如蘅被李嬷嬷扶着头愣是顺从地咕噜咕噜灌了一碗,便又躺了回去,手攥着红绸布条儿,尽量调整着气儿。(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皇孙 - 御嫡 - 若相姒     (孩子终于生出来了,作为学生的姒姒愣是查了各种分娩资料,本来想问问姒姒的麻麻当初怎么生的俺,最后还是脸皮薄没好意思,好了,包子也有了,为了这松软可口的包子也给点打赏吧~~~)     此刻的如蘅脑袋懵懵的,感觉跟做梦一样,只有一阵一阵的疼痛,和腹中一点一点的下坠感,才让她意识到这是真的。就在这时,她陡然感觉到体内似是有什么东西流出,疼的迷迷糊糊间,便听到床前的一个稳婆倾身摸了一下,登时喜气盈盈道:“好了,好了,羊水出来了。”     产房内顿时炸开一般,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最险最难的一关来了,是的,女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好的只是在门口溜达一圈就回来了,若不好的,那便真要进去再出不来的。     如蘅身子一僵,不禁有些紧张,说到底,再是经历了两世,这生孩子却是头一遭儿,那稳婆一瞧,忙上前抚慰道:“孩子的头再朝外滑了,太子妃莫要太用力,撕扯出伤口就不好了,您试着吸一口气,再呼出来,像奴婢这样的。”     如蘅整理了思绪,立刻紧咬着嘴中的巾帕,学着稳婆那般,缓缓的吸气,又慢慢的放出来。     “对,对,就这样慢慢来。”稳婆瞧着忙给了肯定的回答。     反复了几次,另一个稳婆佝着身子一看,跟方才说话的稳婆眼神一对,两人换了位置,那稳婆说话稳沉的很,听着让人禁不住安心了许多。     “太子妃别怕,咱们边呼吸。边一点一点慢慢儿的使劲儿,大人放松些,小孩子也就放松些,出来的就快了。”     如蘅强撑住点了点头,努力的再徐徐吸了一口气儿,伴随着呼气时又使了一把劲儿。     “好,好。”那稳婆喜气洋洋的。连连高声喊着。一边瞧身后的稳婆看去。     就这样反反复复间,如蘅只觉得几次都疼的一阵痉挛,此刻就像是夹在火堆上一般。黏着汗意的灼热,而疼痛潮水般一波一波的袭来,如蘅手中那跟布条儿此刻绷的笔直,耳边稳婆一声高过一声的话语都跟隔了一层厚厚的雾一般。压的她头晕晕的。不知是不是疼到了极致,她只觉得下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好似没了感觉。     就在这时,只听得稳婆的声音简直响彻夜空:“孩子的头出来了,太子妃再使把劲儿,孩子就全出来了。”     听到这话儿。如蘅登时瞳孔一张,又鼓足了气儿,一旁的李嬷嬷看到自家姑娘此刻汗水浸透了里衣。额际的发丝都黏在鬓边儿,明明是那么娇小的身子。却是攥直了布条儿,紧咬着巾帕,脸色都近乎雪瓷一般,心下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而此刻外厢满满一屋子的人也都清清楚楚听到稳婆那一声高亢的呐喊,原本安静的外厢比方才更宁静了,而坐在圆凳上惴惴不安的齐毓听到那声儿倏地起身,双拳紧握,更是慌的坐立不是,想都不想,提步就朝里冲。     众人都是一惊,佟皇后更是惊的眼一圆睁,愣了半刻,一旁的皇帝瞧了大惊,猛地沉然出声道:“老二。”     屋子里顿时凝滞了,齐毓听着里面的动静儿,只觉得心里跟坠了个大石头块子一样,他无法想象里面该是怎样艰险的场面。     看到眼前慌乱不安的齐毓,皇帝面色沉了几分,佟皇后瞧了忙给槿言示意,槿言领悟地上前去劝慰道:“生孩子都是这般,太子爷莫要太担心,太子妃吉人天相,必会顺利诞下皇孙的。”     齐毓知道这是佟皇后的意思,神情算是缓了几分,由着槿言劝着坐了回去,佟皇后见皇帝面色仍不好,便笑着看向垂头不语的齐毓道:“老二到底是头一回做父亲,哪有不担心的,等日后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出来,也就稳沉了。”     佟皇后说着看向皇帝,皇帝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佟皇后便没有再说话,说不紧张,却是定定地看着软帘,手中也禁不住死死攥着帕子。     此刻皇帝静静看向齐毓,眸中却有些晦暗,老二在这个小佟氏身上放的情太多了,若是这小佟氏再诞下男孩儿,可不是他想要的,想到此,皇帝眸底更黯了几分。     此刻满心挂着屋内的齐毓自然是瞧不到,然而坐在皇帝身旁的佟皇后却是特意逡了眼皇帝的脸色,不巧,方才那一幕全然不落的落进了佟皇后眼中,佟皇后唇角冷冷一滞,再不说话。     “快了,太子妃,您再使一把劲儿,孩子就能出来了。”     床前的稳婆抹了一把汗,也是紧张的扬着声儿死死盯着那一点一点出来的孩子。     汗水已经模糊了如蘅的脸,如蘅听了稳婆的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在缓缓呼出气的同时,紧咬着牙关使出最后的力气,手中攥的手腕儿上的筋脉都隐隐显了出来,李嬷嬷紧张的滞在那儿,只瞧着小娘子使足了劲儿,禁不住连半个身子也微微起来,直到最后一刻,身体内好像有什么赴了全力朝外冲一般,如蘅指甲紧紧攥进手心儿,一声响亮的溢喊几乎是从喉间破了出来。     “啊……”     “出来了,孩子出来了。”     一个稳婆笑逐颜开的扬着声儿喊着,而身旁的另一个稳婆则拿了漆盘里的金剪刀将脐带一剪,便忙拿襁褓包裹着,另一手当即“啪啪”朝孩子的屁股一拍,立刻一声婴孩响亮的啼哭划破长空。     就像是抽走了体内最后一丝气儿,如蘅只觉得整个人都空了一般,软软瘫回床上,偏着头看着那喜红的襁褓,不自觉地,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唇瓣轻轻翕合着:“孩子……孩子。”     李嬷嬷瞧了,忙接过孩子,抹了眼中的热意,哽咽的走到如蘅床前,递到身边儿,强撑着笑意道:“姑娘,是位健健康康的世子爷。”     如蘅躺在那儿,唇瓣温柔的一勾,虚乏地抬手去构,李嬷嬷赶快揭开襁褓,微微斜着身子给如蘅看,里面是一个身子红彤彤的小家伙儿,眉眼尚还未睁开,因为还没清洗,有些脏兮兮的,如蘅心下小小的激动,看着那小小的手,小小的人,眼中的热意还未溢出,却是累到了极致,眼皮子一重,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此刻外厢的一屋人听到婴孩响亮的声音,当即神经一凛,皇帝坐直了身子,佟皇后更是紧张的扶住了茶盏,只听得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素纨打了软帘出来,麻利地蹲身行礼,掩不住眉眼的笑意道:“恭贺圣上,恭贺皇后娘娘,太子妃诞下了一位健健康康的皇孙。”     皇帝登时手中一颤,而佟皇后当即“哐”的一声站起来,二话不说便朝产房去,每走一步,佟皇后都能感觉到脚下的步子在颤抖,此刻的她几乎要激动落泪了,是的,她和三娘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此刻的齐毓身子猛地一松,激动地紧紧盯着佟皇后掀开的软帘,三娘给他生下孩子了,他要做父亲了,他要做父亲了,没有人知道,此刻他是狂喜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阿瑾 - 御嫡 - 若相姒     如蘅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日落时分,身上的每一处就跟抽去了骨头一样,软的使不上劲儿,不知是屋子闭着门窗闷的,还是在床上躺的太久,这会子那头晕晕乎乎的,感觉自个儿躺在云端一般,虚的很,不实在。     微微偏了偏头,产房内已然拾掇干净了,靠近东窗的紫漆描金芙蓉纹高几上搁着官窑耸肩美人瓶儿,里面插着数枝修剪有致的桃花,给屋子里平添了几分春意。     而此刻的齐毓正穿着家常的袍子,坐在那桌案旁的圆凳上,一手扶在身旁的大红酸枝木卷草纹小摇床的床沿儿,眉眼闪着温和的笑意,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似在轻抚着孩子。     如蘅瞧了,唇瓣荡起柔柔的笑意,低声呢喃:“阿毓。”     声音虽小,齐毓却是忙抬起了头,一瞥到如蘅支着身子想要起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一边小心揽住如蘅虚乏的身子,一边在如蘅身下多垫了个软枕,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如蘅的身子轻轻扶回去靠好。     “孩子呢。”     齐毓瞥到如蘅眼眸柔柔的看向那小摇床,唇角一扬,便起身过去从那小摇床里小心翼翼地抱起裹着孩子的襁褓,那手脚细致的模样,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抱孩子的架势。     “嬷嬷倒还敢将孩子单独交予你。”如蘅凝着柔柔的笑眸调笑着轻手轻脚走过来的齐毓。     齐毓一听,眉宇高高一扬,颇为得意道:“昨儿看着孩子在李嬷嬷怀里,我几次想去抱一抱,愣是被李嬷嬷二话不说给挡了回来。好在我跟着苦学了一晚上,那试手的空襁褓都被我给抱热乎了,嬷嬷才总算在一旁小心翼翼帮着我抱了一回,如今瞧瞧我这手法,李嬷嬷没有不放心的。”     瞧着这景儿,如蘅嘴角一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敢情抱孩子还讲究手法的。     齐毓小心坐在床沿儿边。微微倾了身子,将孩子的小脸露出来给如蘅看。如蘅心下抑制不住的激动,看着眼前那襁褓里。孩子脸上还是红彤彤的,说实在话,当真是皱巴巴的小脸儿,只有巴掌大。怎么看怎么像薄皮多馅儿的灌汤包。那眼睛也不知道究竟是闭着还是微眯着,小小的嘴唇似是在一阵一阵儿的嘬着。好像做梦都在吃着奶一般。     “这小子能吃的紧,打昨儿夜里生下来,不知道哭闹了多少次,只要一吃上奶就安安分分的了。皇后娘娘和惠娘娘都说能吃是福,你二哥倒更着急,今儿一早就赶着跟我说。日后要带咱们儿子去射鹰打虎的。”     如蘅一听这话儿笑着道:“孩子才多大,就想到这些了。你只管回了二哥,好好陪二嫂带着宓姐儿玩才是。”     齐毓听了从善如流的点头笑道:“我也是这样说,怎么说孩子也该我带着才是。”     如蘅笑着没有答话儿,她这二哥是犯愁了,平日里粗憨惯了,如今二嫂生了宓姐儿,你说做父亲的总不能日后见天儿带着自家小娘子拼刀拼抢,打猎习武的吧,虽说巾帼不让须眉,可若真是这样,二嫂第一个不答应,不说女孩儿日日摸爬滚打的不好,单是日后婚嫁又该如何?难不成当真要比武招亲?     看着如蘅正高兴,齐毓犹豫了一下,终究故作平常道:“对了,咱们的孩子有名字了。”     如蘅被孩子熟睡的模样吸引的移不开眼,头也不抬的笑道:“什么名字?”     齐毓顿了一下,这才道:“单名一个瑾。”     话音刚落,如蘅嘴角的笑意微微一顿,复又平和道:“是谁替阿瑾取的。”     “父皇。”     果然,如蘅但笑不语,一个瑾字儿,说实在的,除了美玉一块儿实在瞧不出有什么深涵的意思,听起来更像是大笔一挥,按着玉字辈儿,在纸上随便写的一个字儿,这在向来注重气势和寓意的皇家来说,可真要属头一回了,齐瑾,齐瑾,看着女儿家了些,少了几分东宫嫡长孙的气势,只怕如今六宫都该暗暗揣测,她这个亲封安阳郡主,钦赐太子妃位的小佟氏该是多不受皇帝待见吧。     要说一个名字,说重要又不重要,左右不过一个字儿,但说不重要它却偏有了父母的一份期盼,前一世佟如荞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哥儿,却因为庶出的身份,不过是取了一个珏字儿,瞧着好看,又应了玉字辈儿,可珏是何意,双玉和为一玉,却不是一块儿完整的,瞧瞧最后的结局,坐了皇位失了母亲,可见缺而不整。     也是难为皇帝了,明明是自个儿最宠爱的东宫所出的嫡长孙,偏生这东宫的嫡长孙却是他最不放心的佟氏所出,就是想宠都宠不起来的。如蘅淡淡一笑,若是除开她的任意一个侧妃庶妃,哪怕是入不得皇家玉牒的媵妾所生,皇帝都会宠上天吧,只可惜了,毓德宫永远不会再抬进旁的人。     念到此,如蘅唇瓣荡起柔和的笑意,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儿低语呢喃道:“阿瑾,阿瑾。”     看到这情景,齐毓心下却是愧意,皇帝的用意他不是不明白,父皇这是不想靖国府在毓德宫坐大,可不管父皇怎么想,他只知道媳妇儿是他想拿一辈子去宠的,而孩子是他最在乎的人拿命为他生下来的。     三日之后,便是百姓家里颇为重视的“洗三”,这在一向注重吉祥的皇室里,同样是至关重要的,因着念及如蘅刚产下世子,身子虚弱,而世子又小,更受不得惊,因而这“洗三”礼上按着佟皇后的意思,并未请太多人。     靖国府这边不过是请了老太太和两位夫人,大奶奶,二奶奶,再有已婚嫁的佟如芜,佟如荇,再有与靖国府结了亲的亲家,安王妃,郡主和郡王妃,以及吴家。至于皇宫里,便是惠贵妃和和嘉,旁的便是能与坤宁宫说得上话的顺贵妃,王嘉妃,晞嫔了。     因坐着月子吹不得风,相比旁人的薄衣轻衫,如蘅还戴着貂鼠昭君套,裹着小坎肩儿,已算是厚的了。“洗三”礼上佟皇后给世子送了一把小金锁儿,正面儿刻的是鱼戏莲叶,中间儿嵌着一颗成色极好的独山玉,背面儿则是錾刻着“长命吉祥”,拿一把灿金的璎珞圈串着,由佟皇后亲自给世子戴上。     这一番举动,让六宫也登时明白了,皇帝许是不喜太子妃,不喜刚出生的世子,可禁不住人家有福泽六宫的皇后庇佑,那身份照样金贵无比,更何况太子终究是受皇帝偏爱的,这日后皇帝会不会因此转了态度,谁也不清楚。(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临终 - 御嫡 - 若相姒     “洗三”礼毕,放在世家侯府里就当搭台唱堂会,搁在宫里,便由佟皇后率先带领着一众人去宫里的曲水阁听戏,如蘅坐着月子,自然要好好在屋里呆着,哪儿都去不了。而阿瑾小,佟皇后自然也不愿意带出去的,因而如蘅便躺在床上,安逸的逗孩子玩儿。     如蘅微微侧着身子环着阿瑾,阿瑾此刻已然瞪瞪的睁着眼睛,看着阿瑾墨玉宝石珠子一般的眸子直盯盯看着自己,唇角柔柔的一勾,李嬷嬷说刚生下来的孩子有些早早就能睁开眼睛了,有些还要迟迟等上十来天的,像阿瑾这般打生下来小眼睛便能微微睁开一点的,便是在肚子里吃得好睡得好,身子强健的缘故。     身子强健好啊,都说皇宫里的孩子不好养活,尤其是男孩儿,人人都说皇宫里女子多,冤魂更是不计其数,阴气一重,这些天潢贵胄的子孙早夭的便不是一个两个。     可谁都知道,有时候这宫里,作孽的不是鬼魂,而是险恶的人心,依她来看,这宫里就是当真有鬼,也没有这宫里的人更让人提防。     如蘅轻轻握住阿瑾的手,看着小小的包子脸,嘴巴砸吧砸吧的,心下一暖,就像是注入了一阵一阵的暖流,禁不住眸中一热,皇帝不喜又如何,阿瑾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没有皇帝心疼,自有佟皇后心疼,没有皇帝宠爱,自有她和阿毓的宠爱。     从前如何也好,但日后谁若伤害阿瑾半分,她必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如蘅清清浅浅的笑着,将修长的食指钻进阿瑾松松握着的小手中,阿瑾的小手微微一紧。轻轻攥住了,如蘅莞尔一笑,微微倾身亲在了阿瑾的额头上。     这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如蘅微微直起了身子,转而看到素纨双手搭于前,眉目柔顺道:“姑娘,太太和大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如蘅唇瓣一勾。捻了捻衣裙。靠在那软枕上。     再转眼看时,素纨恭恭敬敬引路,芜姐儿同李嬷嬷扶着崔氏缓缓朝里来。     “母亲。”     如蘅刚笑着启唇。崔氏已是携着芜姐儿拂裙跪了下去,低顺眉目道:“靖国府崔氏给太子妃请安,给世子爷请安。”     如蘅心下一颤,忙让素纨与李嬷嬷扶起崔氏与芜姐儿道:“母亲和芜姐姐这是做什么。这会子没有外人,断不需那些规矩。”     说着如蘅看向瑶影道:“快请母亲和芜姐姐坐下。”     瑶影一接令忙同双黛端了圆凳来。请了崔氏与芜姐儿坐下。     虽说方才“洗三”礼上瞧过了阿瑾,但到底是人多,只能远远儿瞧着,这会子崔氏捏着帕子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生下来的姑娘此刻勒着貂鼠抹额,脸色红润,温婉的靠在那儿。已然是为人母的模样,心里到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再顺着眼看到躺在那儿的阿瑾,眸中微微发热,湿润开来,手里的帕子攥了松,松了又攥,仍旧是抑制不住地激动。     如蘅看到了崔氏这番模样,已然笑着给李嬷嬷示意,转身小心抱了阿瑾入怀看向崔氏道:“母亲还没抱过阿瑾吧,这孩子能吃,打一生下来嘴巴都没停过了快,沉的紧,母亲抱着看看。”     说完如蘅已将孩子递到了李嬷嬷手中,一听这话儿,崔氏又是激动又是踌躇,瞥了眼近在眼前的外孙儿,却是想抱又不敢抱的:“世子是天潢贵胄,身份金贵,我哪里……”     “外孙就在那干巴巴等着您抱呢,您就舍得晾着他?”     不等崔氏说完,如蘅便补了一句,眼看着崔氏眸色松动了些,李嬷嬷又笑着道:“哎哟喂,太太可别等了,老奴快抱不动了,世子爷可真真是沉的紧。”     这一句话逗笑了众人,崔氏也是抿然一笑,颤着手将阿瑾接过来,感觉到手上骤然的重量,崔氏心下倏然一暖,已是抑制不住地红了眼哽咽道:“世子……长得好,像极了你和太子爷。”     如蘅心下哽咽,如今阿瑾小,哪里看得出像谁,可这句话却是崔氏对阿瑾满满的期待,女子就是这般,一辈子何曾是为着自己,未出嫁时为了自家,出了嫁为夫家,待生了孩子为了儿女,如今待儿女有了孩子,满心便是为了这些孙辈儿。     “阿瑾,阿瑾。”     如蘅忍着哽咽笑着道:“我看小名儿叫着才好,一口一个世子叫着倒是怪的紧。”     崔氏微微一怔,眸眼渐渐化开温暖的笑意,低头看着小儿呢喃道:“阿瑾。”     如蘅笑着看着这一对祖孙,崔氏笑着笑着却骤然抬起头来看着她,顿了半晌终是道:“瑾这个字儿好,又是圣上亲自赐的,可见世子生来福气大。”     如蘅笑意微微一滞,终究配合的点了点头,母亲要说什么她明白,可终究是安慰罢了,皇帝什么心思旁人已是看的清楚,更别说她这个局内人,打那串搁了麝香珠的石榴石手钏被察觉,她已然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低头沉然,抬头间如蘅已然笑盈盈的看向佟如芜道:“裹儿,芜姐姐怎么没抱来?”     裹儿是芜姐姐与王家大郎的小娘子,原本应比阿瑾来的晚,偏生小丫头等不住,早早出来了,因不是足月出生,孩子又瘦又小,常常还吐奶,王家和靖国府都担心孩子不好养活,因而便请了城外琼花村李姥姥给孩子取了小名儿,李姥姥是王家的远亲,虽不富贵,但福气极好,家里已是三代同堂。庄稼人都说贱名好养,因而李姥姥便给孩子取名裹儿,奇的是,这名儿一取,人人再一叫,这裹儿便不再吐奶,也慢慢重了些。     佟如芜噙着笑眸道:“可再别说了,太夫人和夫人心疼那孩子的紧,若非我这个做母亲的,只怕都要搁到自个儿身边养着了,这不看着我进宫来,便一早将裹儿接过去了。”     可见芜姐姐和夫家关系好的,如此她也放心了些,如蘅笑着道:“有了太夫人和夫人替你操心孩子,你可省了心了。”     眼瞧着如蘅与佟如芜说笑着,一旁原逗着阿瑾的崔氏却是想起了此番单独过来的意图,想到此,崔氏眸中渐渐黯下来,犹豫了许久终是出声道:“蘅儿。”     如蘅微微一愣,转眸看去,却见崔氏眸中满是犹豫,如蘅笑着道:“母亲要说什么?”     崔氏抱着阿瑾的手微微有些局促,过了许久终是抬起头来看着如蘅道:“你父亲……”     一听到这两个字眼,如蘅笑意微微一滞,却听得崔氏神色喑哑道:“就这几日了……他临去前,想见见你。”     话音越说越低,直至崔氏的头微微垂下,就在紧张的等待时,只听得如蘅淡然的声音:“好。”     崔氏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如蘅,小娘子的脾性做母亲的她很清楚,所以这一个字让她有些措不及防,终是心下一软,垂了眼睑。     如蘅微微垂下眼眸,不说今日是崔氏来说的话,便是为着孝道,她也该去,更何况,他们之间的仇恨,也该有个结果了。     如蘅微微转眸看向崔氏怀中,终究,阿瑾还得唤他一声外祖父不是。(未完待续)     ps:今天家里无线网不好,所以发文晚了~~~不好意思           第一百零一章 悔就 上 - 御嫡 - 若相姒          三月暖阳,原是桃花漫山的日子,可终究还有未褪尽的春寒,此刻一辆华盖宫车正缓缓向靖国府驶去,车内搁着暖炉熏香,就连铺地也是暖暖的绒毯,如蘅戴着挖云鹅**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脖子上围了貂鼠风领,淡淡扑了层妆,整个身子松松散散靠在车壁上,微微阖着眼,似是在养神。起舞电子书     不说旁的,光是这一身打扮她都觉得贵气逼人,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如今再春寒料峭,也都是褪了冬装,换了春衫的,如今也就只有她才会裹得这么厚厚实实的,走出去站在太阳下都觉得格格不入。可人人都知道,如今她还在月子里,按老人们的规矩,刚生了孩子的女子都得裹得严严实实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屋子里躺上一个多月的,如今才不过几日,出来吹风算是大忌了,可再大的忌讳也抵不过孝道,就是佟皇后和阿毓,也只能千叮呤万嘱咐让她莫要吹了风。     孝道,如蘅微微哂笑了一下,不知过了多久,素纨轻柔的声音响起:“姑娘,咱们到靖国府了。”     如蘅缓缓睁开眼眸,点了点头道:“走吧。”     素纨微一颌首,从瑶影手中接过大红羽纱外火狐里的鹤氅,轻轻披在如蘅身上,小心系着带子絮絮道:“外面还冷着,姑娘万万不能凉着了,日后落下病根子不得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     如蘅听了心下一暖,却是同瑶影一同“噗嗤”一笑,指着素纨道:“说话越来越老道了。”     “可不,越发像李嬷嬷了。”     听着瑶影的打趣,素纨脸一红,啐了一口便不说话了,如蘅笑着道:“走吧。”     素纨与瑶影一个掀开车帘,登时一股子凉意直往车里钻,果然车里暖炉烧的旺,如蘅禁不住身子一个战栗,感觉到自家姑娘抑制不住的一颤,素纨担忧道:“姑娘没事吧?”     “不妨。”     如蘅轻声一出,呼了一口气喃喃道:“也不知阿瑾可醒了。”     瑶影听了道:“有李嬷嬷和双黛,云岫,姑娘放心吧。”     如蘅微微颌首,瑶影先下了车,伸手过来,如蘅由素纨扶着缓缓踩了脚凳,这才将手搭向瑶影,款款落地。偶然的一阵风,如蘅不禁将手朝貂鼠筒里拢了拢,才昂首朝靖国府正门走去。     一步一步,如蘅缓缓朝着门口恭敬跪拜的人走去,那都是她的亲人,老祖宗,母亲,二叔,二婶,还有众多的兄弟姊妹们……她已经记不清,已是多久没有踏进这儿了,大抵,是有一年多了吧。     “老祖宗,母亲,二叔,二婶都快请起吧。”如蘅快步上前,亲自弯腰扶起佟母和崔氏。     佟母眉眼噙着激动的笑意,连连点头顺着如蘅的力道,由崔氏和薛氏扶起来。     “太子妃如今真的长大了老祖宗。”薛氏也几乎是喜极而泣的看了眼如蘅,转而向佟母道。     佟母点了点头,拉住如蘅的手紧紧裹着道:“如今有了世子爷,太子妃也是做母亲的人了。”     如蘅微微低头,脸上一红,这时只听崔氏柔声道:“外面冷,还是进屋说话吧。”     佟母一听登时想起来,急着道:“对对对,快进屋,外面冷,太子妃吹不得。”     如蘅原本笑着要同崔氏扶着佟母进府,谁知佟母却是同崔氏将她扶住,护在了中间,如蘅执拗不过,只得这般,国大于家,于国她是一国的太子妃,次而她才是靖国府的三娘子,这是无法争驳的。     然而走在高高的门槛时,如蘅刚要跨过去,却瞧着角落处有一抹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低着头,看起来谦卑极了,谦卑的让人不仔细便会忽略而过。     可饶是她再不抬头,饶是再久没见面,如蘅也能一眼辨出来,那是佟如荞,前一世将她拉入地狱的人,只不过那时她害死了她的母亲,而这一世,却是她害死了她佟如荞的母亲,一切都像是扯平了,可她却知道,这还没有结束。     如蘅蹲下了步子,佟母微微讶异,顺着如蘅的目光看去,却是眸中一黯。     “四妹妹回来了。”     如蘅温语呢喃,仿佛佟如荞不过去郊外进香,她们不过半日不见一般熟络而又亲和。     众人一怔,而佟如荞身子一颤,一抬头却是正对上如蘅温然的眸子,佟如荞垂下眸子,蹲身福礼道:“臣女给太子妃请安。”     “他们姐弟是昨日我让人接回来的,也是见你父亲……”     佟母话音戛然而止,转眼瞥到如蘅神色无异,这才缓缓道:“最后一面。”     是啊,无论靖国府后院的里子再怎么乱,却不能乱了面子,传到外面又是一番笑柄。     如蘅淡然的笑着扫了眼佟如荞姐弟,穿的素净极了,看得出来,庄子里的日子不好过,从前在府里有佟维信,再不好过也有个靠山,去了庄子,不过是失了宠的庶出,有谁会在乎,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罢了。     “靖国公向来喜欢四妹妹和璟哥儿,膝前尽孝是应该。”     周围寂静极了,佟如荞与佟如璟都禁不住一颤,抬头看到了如蘅平静毫无波澜的笑眸,眸中却是清冷,佟母听了也是一怔,这让她想起了如蘅在佟皇后面前说过的一句话。     靖国公一向重视三房,自然该由她三房的遗孤床前尽孝。     佟母瞥了眼一旁默然不语的崔氏,终究是元晦自己做的孽,怨得了谁?众叛亲离,母子成仇,这是她与元晦争吵时说过的,却未曾想到一语成谶。     如蘅清冷一笑,转身挽住佟母与崔氏的手走了,头也未曾回。     直到了天霁斋,刚踏进去,如蘅便觉得这里仿佛与外面搁着另一层天地,没来由地让人感到一股子冷意,好像没有人气。     走到了正厅中,佟母与崔氏顿下了步子,佟母眸中晦然,缓缓出声道:“让花袭带你去吧。”     如蘅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花袭上前恭敬道:“太子妃,请随奴婢来。”r1152     ,阅读请。           第一百零二章 悔就(下) - 御嫡 - 若相姒     如蘅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花袭上前恭敬道:“太子妃,请随奴婢来。”     如蘅默然随花袭去了,穿过了回廊,走进了一个清冷僻静的院子,走到了屋前,花袭停下了步子,看向如蘅道:“老爷就在里面,太子……”     “叫我姑娘吧,花袭姐姐。”     骤然的一声,花袭微一愣,对上如蘅柔和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如从前,眼中不由一热,花袭忍住哽咽,嘴角牵起笑意:“奴婢在外面等姑娘。”     如蘅笑着握住花袭的手,看着素纨轻轻推开了门,这才放下手缓缓提裙而进,瑶影替如蘅褪了鹤氅,这才“吱呀”一声缓缓将门掩了。     走进屋内,屋内充斥着清苦的草药味,空气中掺杂着一股湿意,冷的浸骨,如蘅缓缓走向里屋,打开软帘,却是朦朦的热意扑面而来。     缓缓走进去,眼中只有那个躺在床上,似乎毫无生气的人,如蘅沉静极了,一步一步走得极缓,离床前还有三步时,如蘅顿了步子,清冷的眸中却是多了一丝震然,然而不过短短一瞬,便消失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人还是让她有些讶异的,谁能想到这便是从前那个大有祖父遗风的美男子,大周的靖国公。     如蘅唇角噙着清冷的笑意,看着眼前的佟维信,不到四十的年纪,竟已如五十的垂暮之人。眼眶深深凹陷进去,从前一丝不苟的发髻,如今微微有些散乱,而两鬓斑白如雪。     如蘅微启唇:“原来靖国公也会如今这样。”     床上躺着的人毫无生气,此刻却是微微一震。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睛,那一刻如蘅才瞧到,从前那一双清冽的眸子,如今浑浊极了,蒙着一层雾一般,看不清。     看到如蘅清冷的站在床前,佟维信有些近乡情怯般絮絮道:“蘅儿……蘅儿来了。”     见如蘅居高临下立在那儿。面色平静不起一丝波澜。佟维信颤颤巍巍撑着身子要起来,却是折腾了许久丝毫不动,如蘅偏头道:“来人。”     周允忙进来道:“奴才在。”     如蘅转而看了眼佟维信。淡淡道:“扶靖国公起来。”     周允微一愣,忙上前扶了佟维信起身,靠在软枕上,便应声而退。     两厢静默。佟维信踌躇了许久,几次话到了嘴边。却是颤颤的咽了回去,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在女儿面前小心翼翼的父亲。     “你……还好吗。”     如蘅微微哂笑,原来他们已到了这般尴尬的地步,想着敛了笑意:“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佟维信连连点着头喃喃道:“虽然在府里。也听说了,太子爷对你……很好。那样就好,有皇后娘娘和太子爷。我也就放心了。”     如蘅冷眼不语,过了许久佟维信又缓而道:“世子。可好?”     如蘅微一抬眸,淡然出声:“阿瑾在宫里,有李嬷嬷看顾着。”     佟维信点了点头絮絮道:“好……好,李嬷嬷是老太太的人,谨慎着的,阿瑾,是个好名字。”     如蘅冷淡的看了佟维信一眼:“时候也不早了,靖国公好好休息吧,我也该回宫了。”     刚要转身,却听得身后急急的颤然出声:“蘅儿。”     或许是一时着急,话音刚落便猛然的咳起来,如蘅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冷了半晌,终是从桌上倒了半杯水走上前,递了过去。     佟维信骤然一颤,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眸中竟是闪过了一丝欣喜,颤着手接了过去,如蘅却是冷然别过脸。     佟维信的眸子渐渐黯然下来,将杯中的水饮的一滴不剩,这才缓缓将茶杯递到一边,微微合上眼,眼皮皱着一层一层,像极了垂垂老矣。     “你母亲是个好女子。”     骤然的一声,如蘅微微一怔,却听得佟维信喑哑的声音:“是我愧对你母亲,愧对你,筠哥儿,铮哥儿。”     如蘅唇角微微冷凝,怎么,这是在忏悔么。     佟维信仍旧阖着眼徐徐道:“与你母亲的初见,是随你祖父去崔家提亲的时候,那时我只知道这桩亲事是你祖母定的,而我并不喜欢那个陌生从未谋面的女子。”     如蘅冷然不语,佟维信却是像坠入了回忆里:“见到你母亲时,她与京城里的世家女子不同,没有柔弱依人,看起来明丽而张扬,骄傲的看不到一丝需要被人保护的感觉,那时我知道你祖母为什么会选择她,因为只有她坐得住这个位置。”     佟维信阖上的眼皮似是微微噙着一丝笑意:“进府后她很能干,常常得到你祖父祖母的夸奖,每次看到她明朗的笑容我也会不自主地高兴起来,可是我没有想到,从前我喜欢她的理由竟会成为我越来越讨厌她的原因。”     如蘅眼眸一抬,看到佟维信嘴角的苦笑:“她太能干,甚至是有些强势,尤其是在三房……”     佟维信微微一顿:“进府的事上,我如何的迁就与妥协,也换不回她的答允,那一刻她像极了老太太,我没有想到坐到如今的位置,竟连娶一个自己想要的女子为妾都不行,看着你母亲分毫不退让的样子,我觉得或许是我从前太惯着她,太迁就她,以至于她忘了我才是这靖国府里坐的最高的人。”     沉寂的屋内响起佟维信的叹息:“从小到大,我都像是活在你祖父和祖母的敦促与教训下,哪怕是袭了爵位,在老太太面前依旧像从前那个老犯错的孩子,我不想这样,我想站在最高的地方,让那些朝堂上的政敌,让老太太,甚至是你的母亲,都仰望着我,我不喜欢事事被人掣肘,我与你的母亲……不该这样的。”     如蘅冷然哂笑,漠然抬眸:“因为你所谓高高在上的自尊,因为你贪得无厌的欲、望,就容不得母亲这样一个一心爱着你的妻子,三房是什么身份?你将她纳入房中,将母亲又置于何地?你明知母亲是骄傲的人,又怎会答应?一切都只是你自己,贪心不足。”     说完如蘅再也不看佟维信,转身朝外走,这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佟维信喑哑而垂暮一般的声音:“蘅儿,你还是那么恨为父么。”     如蘅只怔了一刻,提裙就要走,这时只听得佟维信急急道:“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如蘅哂然一笑,瞥首看过去清冷道:“在你逼迫母亲自缢那一刻,就该想到今日不是。”     佟维信身子无力的靠了下去,恹恹的阖上眼,却又想起什么一般骤然看向如蘅道:“蘅儿,荞儿,璟哥儿……为父求你,让他们就在庄子里平淡的过完这辈子吧。”     如蘅冷然一笑,如今竟还想着那对姐弟:“三哥那一顿鞭笞,还有母亲所重的毒,我从未忘过,难道您忘了?”     如蘅将一方折叠的丝帕放在桌上淡淡道:“这是阿瑾所戴的玉铃,只当全你们的情了。”     话音落尽,如蘅的身影已然消失,徒留佟维信重重的落回床上,悔救的阖上眸子,再也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前夕 - 御嫡 - 若相姒     春雨绵绵,将繁华的京陵城笼上了一层江南烟雨,抬眸而去,天青天淡,就像是拨散不开的浓雾,萦绕于眼前,又似是天边。     如蘅穿着月白兰花刺绣镶领对襟褙子,静静地斜倚在东窗下的紫檀镶螺钿贵妃榻上,在屋子里这才呆了第四日,便已是百无聊赖了,每每还得一口闷下那一碗接着一碗的鸡汤,鱼汤,倒真是有了让人闻之欲吐的感觉,但赖不住李嬷嬷总说坐月子就得这般养着,日后身子才好。     如蘅撑着身子缓缓起身,歪坐在榻上,转眸看了眼一旁伺候单的素纨:“素纨,我想看看外面。”     素纨微微抬眸,为难地看着自家姑娘道:“坐月子开不得窗,就怕风打了头,日后若是留下病根儿可怎么得了,姑娘再忍几日吧。”     如蘅无奈地伸出食指来,可怜兮兮道:“就开一点儿窗,我就看一眼,一眼就好,再这般下去,可真要把人闷出病来了。”     素纨眉目一皱,更为难了,偏生如蘅将盖在腿上的薄纱锦被朝身上扯了扯,继续劝说道:“再说了,我裹得严实,还带着这厚厚的貂鼠昭君套,哪里就会让风打了头,好素纨,我就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素纨一看自家姑娘可怜巴巴儿的样,不得不说,这几日莫说是姑娘,她们瞧着也憋闷的慌,终究架不住自家姑娘的软磨硬泡,素纨微微垂颌,算是应了,在如蘅欣喜的眼神下,轻轻将雕花格窗开了一丝缝。登时一股清新的气息裹挟着雨汽顺着缝隙落了进来,如蘅打眼看过去,庭中那株海棠在雨中犹带朦胧,树下却是被打落了不少的花枝。     就在如蘅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素纨已然轻轻将窗柩又落了下来,那一抹清新的冷意登时消失。小娘子欣然的脸颇有些无奈,只得单手撑着腮偏头看着那窗外。春雨如丝。一点一点顺着窗格滑落,渐渐凝成一溜儿,滑了下去。     “素纨也忒守时了。当真是只叫我瞧了一眼。”     听到小娘子半是无奈半是促狭的话语,素纨抿着笑意给自家姑娘拢了拢被角道:“等姑娘出了月子,莫说是看一眼,就是搭着软椅在外面看上半日又有何妨?”     小娘子唇角一翘。笑着不说话了,这时便瞧着瑶影引着奶娘进来。一看到奶娘怀中的奶娃儿,素纨便明显瞧着自家姑娘脸上蒙了一层温柔的暖意,到底是母子连心没个错了。     “奴婢给太子妃请安。”     奶娘规规矩矩的给如蘅蹲身行礼,如蘅微微颌首抿了笑意:“辛苦你了。今儿世子爷吃的可好?”     阿瑾的奶娘是佟皇后亲自挑过来的,瞧着柔眉舒目,是个规规矩矩的妇人。如蘅也问过,家中也算是和气有福的。只瞧着奶娘微微垂颌,抿着笑道:“太子妃折煞奴婢了,奴婢瞧着,世子爷如今越发吃的好了。”     如蘅笑着从素纨手中接过阿瑾,小孩子没长牙,眯着眼对着自个儿笑,满足般地砸吧砸吧嘴,倒是砸吧出一溜口水出来,顺着嘴角就要往下流,如蘅看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紧,忙低头拿绢子给阿瑾擦着嘴边儿道:“瞧着这样儿,也知他吃饱了。”     众人一笑,如蘅抬头看向奶娘道:“这会子让阿瑾留在这儿,你且下去歇息吧。”     奶娘笑着告了退,如蘅便小心翼翼将阿瑾放在自个儿身旁,将被子裹了裹,用手环着孩子,半撑着身子逗弄着。     就在瑶影几个也在一旁凑弄着时,便听得帘外骤然急促而抑制的脚步声,如蘅尚未抬眼,人已经打帘进来了,素纨和瑶影打眼看去,双黛颇有些慌乱的走进来,蹙着眉看了眼如蘅,默默的垂下眸子道:“姑娘。”     “怎么?”     如蘅微一抬眼,便瞧着双黛脸色怪怪的,似是犹豫了半晌,这才踌躇道:“姑娘,方才槿言姑姑来了,说是府里来信……”     小丫头顿了一句,悄悄觑眼看了下自家姑娘,终是道:“说,说老爷……去了。”     屋内气氛登时一滞,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住了,素纨和瑶影都震惊地看了双黛一眼,复又担忧地看向自家姑娘,却都不再说话。     正逗弄着阿瑾的如蘅手中微微一顿,嘴边的笑意凝在那儿,然而只一瞬,如蘅便如方才一般,淡然应道:“知道了。”     素纨悄然等着后话,果然如蘅头也不抬道:“我如今坐着月子,也是回不得府的,素纨和双黛妥帖,便替我同姑母的人一同回府看看吧,有什么帮忙的你们也帮衬点,宫里有瑶影和云岫就好。”     “是。”素纨和双黛都垂首应了。     “再替我劝劝老祖宗和母亲,让她们……节哀。”     再一抬首,自家姑娘不再说话,屋内就这样静了下来,然而就在一片寂静中,她们却听到了自家姑娘的声音,不高不低,淡然的仿佛喃喃自语。     “阿瑾,听到了吗,你外祖父去了。”     素纨几人抬起头,却是看到自家姑娘波澜不起的面色,然而不知为何,她们却是从中瞧出了几分说不出的黯然。     阿瑾还小,自然什么都不明白,仍然咧着嘴笑看着如蘅,嘴里还吐着泡泡,如蘅唇瓣勾起涩涩的笑意。     孤注一掷了一辈子的靖国公终究是去了,人生就是这般让人猝不及防,原来昨日便是他与她的最后一面,如蘅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失落?惆怅?还是苦涩?     然而让她更担心的,却是将来,靖国公一去,整个靖国府会撑不住的,守孝三年,这是大周所与人必须顺从的,然而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恐怕,佟皇后与府里如今担心的也是这个。     三年终究是长的,尤其是在这个一朝一夕便是风云变幻的官场中,筠哥儿,铮哥儿一旦抽身而去,他日还能轻易回来么?     而最让人担忧的,却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谁知三年过后,可会山河变换,今日的刀俎变成了他日砧板上的鱼肉。     要知道如今朝中的局势紧张的紧,马氏就眼巴巴等着这一刻,而暗里,旁人不知,她却清楚,老四默默的做了不少,至少,皇帝对他的重视是越来越高了。     如蘅微微抬头,顺着窗柩看着阴雨绵绵的天,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这一回只怕是逃不过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丁忧 - 御嫡 - 若相姒          出殡那日,天上仍落着绵绵细雨,如蘅静静撑着腮坐在那儿,透过雕花格窗足足看了半日的雨。八零电子书/     一切都不出所料,出殡不过第二日,马缙便已经坐不住了,自个儿虽不出头,明里暗里出于马氏门下的官员纷纷上书皇帝,嘴里笔下打的不过是仁义孝道的旗子,说了半天不过一句话,靖国公去了,那下面做儿女的自然得守着孝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戒了酒荤,穿帛吃素足足守他个三年好的。     这啊,是马氏一党急着撵筠哥儿,铮哥儿走了。     在这件事上,贺廷不好出面,贺氏一党更是不好说话,一来是家事,二来,家孝大于天。为父者逝,为子者辞官回家丁忧是再理所当然的了,若是冒然出面,只怕反而被马氏一党反咬一口,确实有些得不偿失了。     做为万人之上的皇帝,论起来也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放走了筠哥儿和铮哥儿的,说到底筠哥儿二人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后起之秀的确是牵制那些个老臣最好的法子。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马氏一党摩拳擦掌,眼睛直盯盯看着靖国府时,不等那些个言官的口诛笔伐,筠哥儿和铮哥儿自个儿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递了折子,自请辞官,回府丁忧。     马缙在讶异之时,眸中却是滑过一丝精芒,嘴边敛着笑意,观而不语。皇帝虽有心挽留,但奈何牵扯到孝义,古来忠孝两难全,终究皇帝点了头,却是当即下旨,由靖国府嫡长子佟如筠袭靖国公一爵。八零电子书/     筠哥儿和铮哥儿退出朝堂已成定局,再者袭爵一事也是理所当然,马缙自始至终没有置喙一词。     筠哥儿与铮哥儿辞官后,仍旧一个是靖国公,一个是冠勇侯,虽说没了官职,朝廷的食俸却是照样拿的,如今俨然是偌大的大周拿着银子养着两个优哉游哉的闲人。     筠哥儿日日不过是陪着媳妇儿,陪着儿子,喝个茶看个书,铮哥儿呢,不是在后院儿习武,看看兵书,研究研究自个儿做出来的军事图,那便只剩陪娇妻爱女了。要真说起来,这只拿钱不担国事的感觉倒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如蘅,再怎么憋闷,还是足足坐了一个月了,日日里齐毓忙着前面朝堂上的事,终究不能时时陪着,算起来也就每日掌灯时分才能瞧着人回来,而佟皇后是六宫之主,自然也不似如蘅这个闲人了,原先如蘅还能自个儿拖着个肚子去坤宁宫,如今佟皇后也就偶尔闲暇下来才能来毓德宫一趟了。     还好平日里还有和嘉和佟如芜来瞧她,倒还不算与世隔绝了,两个人虽是嫁做人妇,那聊起八卦来还跟从前一般,嘴都不带停的,从皇城里说到皇城外,跟听话本子一样,有趣的地方多了。     如蘅仍旧窝在帐子里,怀里抱着小阿瑾,听着和嘉和佟如芜说着话儿,和嘉如今也是五个月的身子了,一颦一笑间满是做母亲的柔意,佟如芜则抱着裹儿说的正开心。     恰在这时,便听得一阵掀帘声,眼瞧着齐毓打帘进来,倒是让人诧异了不少,如蘅微一愣,便听着和嘉笑着起身走过去道:“二哥如今是越发贵人事忙了,难得瞧着你一面。”     齐毓笑着道:“如今也是快做母亲的人了,性子还是没那么沉稳。”     和嘉听了,佯装不爱听的翘了翘嘴,齐毓抬眸看向如蘅,却是顺眼瞧见了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佟如芜,如蘅瞥了眼身旁的佟如芜,倒显得局促了不少,手脚都有些不知搁哪儿了。     “大姨也来了。”     齐毓噙着笑眸看了眼佟如芜,便转向如蘅道:“今儿倒是热闹,你也不嫌枯燥了。”     佟如芜忙扶着肚子,小心蹲身行了礼,便微一侧身缓缓退到和嘉身边儿去了,如蘅瞧着佟如芜脸上微微有些红,低着头不说话,便知道是脸皮薄儿,惊着了。     齐毓撩袍坐在床沿儿边,余光瞥着和嘉和佟如芜都还未落座,便温声笑道:“坐吧,别因为我白白在那儿站着,都是一家人。”     和嘉眼看着已经过来坐了,佟如芜犹在踌躇,便瞧着齐毓对如蘅笑道:“难得今日大姨和和嘉都来了,倒不如留在这儿用了饭再回去,才不怠慢。”     如蘅笑着正要应声,便瞧着佟如芜忙小声儿抢着道:“不必了,今儿也聊了大半晌了,也该回去了。”     如蘅瞧得出来,佟如芜避着嫌,若是强留着反是让她尴尬,因而笑着道:“芜姐姐带裹儿出来这么久,府里想必也该急了,那我便不留了。“     佟如芜一抬眸看着如蘅眼中的笑意,忙点头应了,和嘉也瞧出了门道,因而也同佟如芜去了,倒给了这小两口儿独处的时间。     屋内安静了下来,齐毓正有模有样抱着安静逗弄着,到底是父子连心,一瞧着齐毓,阿瑾便咧嘴笑个不停,倒让齐毓更舍不得放手了。     如蘅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替阿瑾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道:“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平日里都是掌灯了才瞧着你的。”     齐毓笑着将阿瑾递给素纨道:“阿瑾想必是饿了,送到奶娘那儿去吧。”     素纨领悟地抱着阿瑾下去,也默默示意屋内的宫人都退了出去,齐毓笑着看向如蘅道:“听着了一个好消息。”     如蘅打眼瞧着,齐毓笑着道:“蒙古有动静了。”     听到这儿,如蘅已然明白了,早在一月前,齐毓便得到消息,从前的北辽首领觉鹰暗中逃往蒙古,似是有所密谋。     人人都以为佟如筠,佟如铮自请辞官,是靖国府的妥协,却没有人知道,靖国府只是在等待这一刻,要知道,家于国面前,永远当选后者。     如蘅笑着逗了逗阿瑾的小手,唇瓣微勾:“大哥,二哥好不容易歇息了半月,看来又闲不得了。”     (ps:论关系里,佟如芜是佟如蘅的长姐,在称呼里,对于妻子的姐姐都唤大姨,对于妻子的妹妹救唤小姨,所以齐毓唤佟如芜“大姨”,显得亲近些,也算是因为如蘅,并没有自持身份。)r1152     ,阅读请。           第一百零五章 长宁丹 - 御嫡 - 若相姒     (姒姒回来了,开更!)     清晨的三月尚还雾蒙蒙的,虽不过卯时,宫里的宫人们已经利利索索起身洒扫了,永和宫外的甬道上静悄悄的,洒扫的宫人虽多,却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人人都知道皇帝睡在永和宫里,打扰不得。     苏培全身穿绛红锦袍,右手搭着拂尘,微微躬着腰,小心翼翼守在寝殿外,肃眉敛目,不发一言。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响,苏培全未抬头,不过片刻便瞧着苏培全的徒弟小灵子悄悄咪咪的走了过来,覆在苏培全耳边小声道:“师父,时辰到了。”     苏培全一听,微微抬眸瞥了眼天色,果然天边儿已经泛出了鱼肚白,偏头瞧了眼紧闭的殿门,苏培全有些难为地蹙了蹙眉,犹豫了半刻,再不敢耽误,终究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恭谨道:“皇上,卯时了,该上早朝了。”     话音一毕,苏培全便有些绷着了,要说起来,这差事他当真不愿干,可谁让他是御前总管?这皇上若是起晚了,误了早朝,头一个挨罚的就得是他。     从前倒也未曾这般为难过,因为皇上不论去哪个宫,一到卯时,自个儿就起了,可自打永和宫这位封了妃位,再不用日日召入乾德宫侍寝,皇帝便日日来了这永和宫,早上常常忘了时辰,可皇上忘了,他不能忘,这日日唤起,唤的他倒是心惊胆战的,要知道若是不小心碰到皇帝不高兴的时候,逆了龙鳞,只怕他得剥下一层皮来。     想到这儿,苏培全轻声叹了口气儿。却发现里面没个动静儿,登时这揣着的心又吊的高高的,愣是硬着头皮又唤道:“皇上,时辰到了,该上早朝了。”     殿外那试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躺在连珠帐里的皇帝眉头不豫地一皱,没来由地火气。沉着声音。眼都不睁便道:“好了,一遍又一遍的,催命么?”     一听着这话儿。外面的苏培全惊得一震,抖着身子,忙压低了腰,好像里面的皇帝能看到他一般。再恭敬不过道:“奴才不敢,圣上息怒。”     听到声响儿。睡在皇帝身侧的顺贵妃柳氏也迷蒙的睁开眸子,却听得皇帝不高兴的紧:“难不成朕一日不去,他们便干不得事儿了么,就说朕今日不适。免朝。”     苏培全惊得抬起头来,这在大周开国以来,是从未有过的。他哪里敢去这样回百官朝臣,想到这儿。苏培全已有些惊慌道:“皇上,这……”     顺贵妃柳氏一听到皇帝这话儿,也是惊得瞌睡全无,忙坐起身子,将滑在肩下的薄纱寝衣拢上来,温声劝慰道:“皇上,文武百官都等着您的,您…...”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用手揽住躺在他怀里,只能听得头顶响起惫懒的声音,闷闷的:“好了,爱妃,朕累了,陪朕好好睡一觉吧,不过今儿一日不去,朝堂还出不了乱子。”     顺贵妃听到这话,登时心里更惊了,今日皇帝若是不上早朝,对她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她断不能将自个儿置于众矢之的。     皇帝眼皮子沉沉搭了下来,俨然要进入睡梦中,却骤然听到枕边压低的啜泣声,皇帝微一愣,缓缓睁开眼,却是娇容带雨,叫人如何不怜惜。     “好好地,怎么哭了?”     听到皇帝有些莫名的询问声,顺贵妃哭的更厉害了,一抽一泣的,倒更是娇弱不胜,上不来气儿一般,惊得皇帝忙替顺贵妃抚着背道:“好好的,这是怎么呢?若是有委屈,说给朕听,朕替你做主。”     伏在皇帝胸前的顺贵妃知道凡事有个点到为止,若是再哭下去,可就要触了圣怒了,因而收了泣声,软软靠在皇帝身前,软软道:“皇上今日若是不上朝,前朝后宫不知要如何怪罪臣妾,到那时,臣妾当真是罪孽深重,臣妾原是小户人家出身,能陪伴皇上身边,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臣妾不怕旁的,只怕自己情深不寿,有一日要离开皇上……”     话还未说完,怀中的美娇娘便已盈盈哭泣,当真是一枝梨花春带雨,哭的皇帝心都软了,忙温声安慰道:“好了,好了,爱妃莫要哭了,朕去上朝便是,可好?”     顺贵妃伏在皇帝怀中,唇角轻轻勾起,待缓缓坐起时,眸中尚还带着泪光,娇柔道:“当真?”     美人在前,皇帝心情登时大好,起身将顺贵妃揽入怀中道:“朕是天子,难道还会骗你个小女子不成?只不过,你可得等着朕,待下了朝,朕再来看你。”     “臣妾知道了。”顺贵妃娇眸微垂,颊边一丝红晕。     皇帝一声令下,苏培全解脱般,忙带着宫人鱼贯而入,替皇帝梳洗更衣,待用了早膳,皇帝还未起身便道:“苏培全,将元道长送来的长宁丹拿上来。”     苏培全一听,忙下去了,再回来时,手上奉着漆盘,盘中一个小匣子,皇帝揭开小匣子的抠子,瞧着里面只余三颗,当即问道:“就只有这些了?”     苏培全忙道:“是。”     皇帝微微蹙眉道:“你寻人去跟元道长说一声,这长宁丹朕服着极好,再叫他多炼一些来,需要什么珍贵材料,只管找内务府要便是。”     苏培全微微抬眸,忙又压低了道:“是,奴才知道了。”     皇帝这才微微舒展眉头,转头接过丹药,就着水服下,不得不说,那老道的丹药当真神奇,平日里再乏再倦,只一丸服下,便登时觉得神清气爽,好似处处的经脉都打开了一般,只感觉自个儿还是从前那年轻的大小伙子一般,浑身的精神气儿。     皇帝服了丹药,这才一撩明黄龙纹朝服踏出了殿门,孰不知苏培全跟在身后,看着皇帝却暗里有些说不出的担心,虽说皇帝每每服了那长宁丹,精神好的异于平常,但若晚一刻服药,身子便大不如从前,旁人虽看不出,他这跟随皇帝多年的人却看的出来,皇帝如今的里子里虚弱了很多,他担心这长宁丹药性太好,皇帝日后只怕离不开,需得拿这丹药撑着了。     虽是这样想的,他却不敢乱言,一来这揣测没什么由头,二来,看得出来,皇帝甚为信任那元道长,对这长宁丹也是越发依赖了。     想到此,苏培全无奈地叹息一声,这宫里,说多错多,还是少说几句为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夺情 - 御嫡 - 若相姒     养政殿上,百官静默,右贺廷,左马缙,打头端端立在前头,马缙手抱朝笏,打眼睨过去,没了佟家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眼前到底顺畅多了,马缙的眼角禁不住勾起一丝得意,瞥眼为首的贺廷,微眯着眼,神情懒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搁这朝堂上睡着了。     皇帝坐在上面,手抚着额撑在左边扶手上,神情也颇有些倦倦懒散之意,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瞥了眼下面杵着的百官,更生无趣,要他看来,看下面那些顽固的老家伙你一句我一句的争些有用无用的事,远不如同那老道论个经讲个理有意思。     殿上一丝声息也无,皇帝眉都懒得抬一下,睨了眼一旁的苏培全,苏培全从皇帝的眼中领悟了意思,皇上这是又坐乏了。     苏培全微微躬了躬身,这才猛地一立直身子,拂尘一撩搭在右手,吊着嗓子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下面站乏了的朝臣为之一震,复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领神会地躬身山呼万岁。     皇帝神情一松,终于又结束了,如今这早朝于他而言更像是例行公事,无聊无趣,皇帝抬抬眼皮看了眼下面的朝臣,右手刚离了扶手,苏培全便已扶了上来,皇帝缓缓站起身子,转身便要下了脚踏朝内殿走,眼见着步子要落下御阶,便听得疾步匆匆的脚步声儿,在沉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入耳。     “奴才叩见皇上,蒙古扎萨克汗遣使送来了书信。”一个内侍恭恭敬敬双手将书信奉在头顶,急急走进来跪在那儿。     皇帝神情微楞,复又回身坐了下去,右手微微一摆。示意苏培全去接,苏培全麻利儿走了下去,从那内侍手中接过书信,恭谨奉在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书信,神情疏懒,揭了红泥印,将一张纸抽了出来。轻轻一抖。墨色的字印展现眼前,下面朝臣也不约而同看着皇帝的神色,猜测着这扎萨克汗来信的缘由。     蒙古与大周关系微妙的紧。细细琢磨起来,这蒙古既是大周的盟友,但又有臣属之意,年年进贡。来朝,但于大周而言。这蒙古无疑又是大周一扇最好的屏障,再者大周开国皇帝太祖,哪怕是后来的高祖,都曾纳蒙古部落汗的女子为后妃。既是拉拢,也是安抚。     这蒙古各部落的汗王皆受大周皇帝所封,其中扎萨克汗便是蒙古大汗。有统领管理之意。     皇帝那略显倦懒的眸子扫过那一行一行的字儿,脸色却是越发沉暗。最终眸子死死定住信的最后那几个字,扎萨克汗是来求他大周出兵了。     “放肆!”     皇帝骤然“嘭”的一声将信按在龙案上,震的案上茶盏晃荡了几声,下面朝臣还没搞清楚什么事,已经反射般跪地胆颤道:“圣上息怒。”     许是怒意冲的,皇帝骤然猛烈的咳嗽起来,惊得朝臣紧张的看上来,苏培全忙端了茶盏过去,皇帝却是一摆手,扶在那儿,抑制着身子,低哑着声音道:“将丹药拿来。”     苏培全一惊,却见皇帝咳得脸色涨红,实在不敢犹豫,忙将随身带的丹药奉了上来,皇帝拿过一颗便当即含进嘴里,顺着茶水送了下去。     不过半晌,皇帝的面色缓了过来,手微微抚着胸前的衣襟,顺了口气儿,登时舒服了许多,元翁那老家伙,他可是越来越离不开了。     “皇上,再用点茶吧。”     看到苏培全奉了热茶到近前,皇帝抬手挡了回去,眸中骤然凛然的扫向朝臣沉声道:“北辽旧汗王觉鹰带着散落的旧部,潜入蒙古,策动土尔伯特汗与其联合,出兵扎萨克部落,意图吞并蒙古。”     皇帝话音一落,殿上瞬时炸开了锅,朝臣们皆不可置信一般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觉鹰明明被撵出了北辽,只剩散落的旧部人马,竟然又卷土重来。     谁都知道,蒙古是大周最好的屏障,唇亡齿寒,觉鹰一旦攻下扎萨克,吞并了蒙古,那下一步就该是大周了,这一次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有一战,温和谈判已是无用的。要知道,蒙古的兵马不像大周,都是草原上的野鹰,猛着的。     “儿臣以为,此次当战。”     齐毓头一个站出来发了话,皇帝紧抿着唇,微不可觉的垂颌,四皇子,三皇子,贺廷皆附和,直至最终百官全然垂头附议。     皇帝微微蹙眉,揉了揉眉,今儿还携着睡意,却不得不来这儿听早朝,这会子碰着这棘手的事儿,更觉得烦闷,因而语中不由带着几分不耐:“谁当主将?”     一听这话儿,百官都噤了声,如今能当得起主将的不过两人,一个是身经百战,历经两朝的大司马杨熲,另一个无疑就是百战百胜,大周百姓称之为“战神”的冠勇侯佟如铮。     可前一个,到底是老了,也不知还是不是老当益壮。而后者呢?如今家孝在身,丁忧在府。可当真让人犯了难。     贺廷神情悠哉,漫不经心瞥了眼一旁的马缙,此刻果然脸色不甚难看,是啊,天边的野鹰又要一飞冲天了,他能不忧心吗。贺廷唇角微扬,可总算是等着时候了。     “大司马怎么看?”沉静的皇帝骤然出声,一双眸子带着深意看向杨熲。     杨熲原本懒散的身子骤然一直,恭敬的走上前,抱着朝笏微微躬身道:“老臣以为,此战不易,只有年华正盛的将领堪当此任。”     这一句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皇帝听了嘴边含着耐人寻味的笑意,有些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子,摆了摆手道:“怎么大司马不愿当此任?”     杨熲一听,骤然咧嘴嘿嘿笑起来,颇有些老小孩儿的意味,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声音含浑带着几分苍哑:“皇上。不是老臣偷懒,只是臣如今老了,晨起拉个弓,设个靶子都能射到那草爬子里去,跟那些个年轻小伙子摔个跤,不到半柱香就是一身的虚汗,就是跑个马。打个猎。那兔子没射到,屁股先颠麻了,老臣这身子骨是真不行了。要是去了蒙古,只怕要给皇上丢脸了,老臣万万不好意思的。”     听了这话儿,朝臣里有的禁不住想笑。有的却是一脸鄙夷地看着杨熲,越发觉得粗俗不堪。     杨熲倒是自顾自地。说完了又微一抬眼角,从朝服袖拢里抽出一封奏折,恭谨奉道:“原本这折子老臣是打算下了朝递给皇上的,如今瞧着。微臣这会子递上来也是一样的。”     皇帝一抬眼皮,来了一丝兴致:“大司马要递什么?”     苏培全接了折子还没走到皇帝面前,杨熲已然垂着腰不紧不慢道:“这是老臣的辞官折子。还请皇上恩准老臣回乡养个老。”     百官哄然,这杨熲的辞呈不亚于方才蒙古汗的来信。让人惊诧不已。     皇帝倒是神情自若,抬了抬眼皮翻了那辞呈,笑而不语的看着杨熲,杨熲却是躬着腰,瞧着竟有些颤颤巍巍,当真像是垂暮的老将。     过了许久,皇帝眸中一稳,唇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吐出了两个字“准了。”     “老臣谢圣上恩典。”杨熲感激的身子都有些抖了,连连感恩戴德的跪地谢恩。     然而皇帝却是清楚的很,这老家伙明白的很,别人看他是个草莽粗人,他深知这杨熲既能历经两朝,叱诧疆场,绝非眼前这般颤颤巍巍,垂垂老矣。不过既然他能主动卸官离京,回乡养老,他自然不会难为,毕竟杨熲是先帝眼中的重臣,对大周立有大功,看在这些,还他一个功成身退,将来史书上他也算不得翻脸无情的帝王。     皇帝颇有深意地凝着杨熲道:“杨老将军是我朝重臣,离去的确是遗憾。”     杨熲老泪涟涟的摇头说不敢,皇帝唇角微扬:“朕意,封杨老将军为定国公,恩准其辞官回乡,颐养天年。”     封爵位,虽是无实权的虚名,但却能坐享国家的俸禄与封地,朝臣到底是含着几分羡慕和眼热,高呼皇上圣明。     皇帝看着满眼泪的杨熲,转而道:“定国公临走前,为我大周选一名良将,做此次出征蒙古的大将吧。”     杨熲抬头看了眼皇帝,便垂首正色道:“圣上既是信任老臣,臣便举荐一人,臣以为,冠勇侯堪当此任。”     此话一出,眼看着有人要反驳,杨熲二话不说扬头道:“冠勇侯虽带着家孝,但忠孝自古两难全,若在国家大义与家中大孝面前,两相权衡,自然当取国家前者,无家便无国,外患当前,我大周男儿自当披甲上战,绝无二话。”     瞧人老将说的话,硬邦邦的,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谁要是质疑一句,那便是不明大义,唯唯诺诺的软骨头,连那小娘们儿都不如。     难得百官都噤声不语,毫无异议,立在群臣之首的马缙垂着眸不发一言,虽是不快,但他却很清楚,这位子必是那毛头小儿坐定了的,可饶是如此,他仍然不甘的很。     “好,定国公说得好。”     定国公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的皇帝也大为振奋,当即拍案道:“传朕旨意,封冠勇侯佟如铮为抚远大将军,担任主将。”     说完皇帝顿了一下,又道:“都说打虎亲兄弟,朕看说的不错,再传朕意,封靖国公为户部尚书,此次征战粮饷的筹备便由他一手操办吧。”     眨眼间,戴着家孝的靖国公和冠勇侯便双双被夺情,坐上了高位,可圣意已决,无人能置喙,只能应了。     一切都已成定局,所有的人都知道,杨熲走了,却换回来了个佟如铮,这能说明的只有一点,这西北的天地换了人了。     ps:夺情:为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夺情原本少见,但在战场上,原谈不到‘丁忧‘,古人称之‘墨绖从戎‘,又称‘金革之事不避‘。(未完待续)           一百零七章 西征 - 御嫡 - 若相姒     在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时刻,筠哥儿和铮哥儿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回到了朝堂,一个是当朝抚远大将军,统领西北,一个是管理户部的尚书大人,管理钱粮。一切都显得那么突然,却又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他们俨然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让马缙和他的一众老臣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隐忧。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忧虑是对的。     冠勇侯佟如铮受命为将,上朝谢恩时,二话不说,就举荐了一个参军的位置,然而任谁也想不到,这抚远大将军谁也不选,却偏偏选了马相的大公子,马之彦。     或许因为有了佟如铮,参军这个位置对于皇帝来说便没有那般重要,只要这场仗能完胜,又何须在意这些小节?皇帝想必急着下朝去永和宫陪顺贵妃赏乐游湖,因而也不需多想,一口便准了。     至于马缙呢?看到佟如铮挺直的背影,听到男儿汉铿锵的声音,自然是惊得一诧,马之彦再如何不成大器,也是他的嫡长子,那些个庶子相比起来断上不得台面的,疆场刀剑无眼,虽说参军不用上阵杀敌,但那战场是谁的天下?人人都再清楚不过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不能去置喙什么,他如今能做的,只有诚惶诚恐的谢恩,若是显出半点不愿,便是他人的把柄。是啊,外患当前,那万千的将士都能抛头颅洒热血,他佟家小子都能身先士卒,他的儿子如何能退却?作为群臣之首,他必须深明大义,别无选择。     当太师府的大公子封为西征参军。随军同行的消息传人如蘅耳中时,如蘅只有笑而不语了,是啊,这坊间谁不知道这马缙的儿子是怎样的能耐,大概也只有坐在高堂上的皇帝不清楚了。     一个只会斗鸡遛狗,喝酒寻娇娘的浪荡子,莫说是拿刀枪了。就是兵书沙盘都不识得。居然随军出征,做了参谋出策之人,只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一切看似不合理。可似乎又是合情合理的。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去了西边儿疆场上,说句不好的,那天地就是佟如铮这个抚远大将军的。更何况此次随军出征的战士多半是西北一役中同铮哥儿出生入死的,听命于谁再清楚不过了。     说到底。马之彦此番虽是皇帝委派,做了参军,可真正到了西北,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粉头小郎君,在那些沙场男儿汉眼里,只怕连个小娘们儿都不如。说白了,马之彦这个参军是捡来的。去了蒙古,只是一个人质的身份,徒有虚名,至于那实权全然被佟如铮架空,就算他马之彦有谋略有抱负,只要佟如铮这个抚远大将军压在那儿,就是提百条千条的策略,也不会被采纳。更何况,他马之彦根本没那个能耐。     不过,马之彦虽然对此次西征毫无意义,但对于铮哥儿却是有用处的,从前西北一战,马缙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暗压军情急件,又与北辽勾结,构陷佟如铮,命人策动兵谏,甚至在从西北回京的路上对佟如铮下了暗杀令,逼得佟如铮一路回京,官道走不得,只得从满是荆棘的偏无人烟的山野之路回来,狼狈至此。     如今有了马之彦,便是佟家对马缙的警醒,让这位不可一世的马相好好想一想,究竟是他马氏的刀快,还是佟家的剑快。一命抵一命,倒还算值得。     可有句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也没想到在马氏与佟氏的这场博弈中,却让默默无闻的四皇子得了个好机会。一道圣旨下来,川陕巡抚蒋锡宁被封为征西副将,随军出征。     旁人或许不知,如蘅却是很清楚,这蒋锡宁绝非庸碌无能之辈,人人只当蒋锡宁是凭着裙带关系步步高升,毕竟如今在皇帝眼里,除了太子,也只有老四和老九还值得信任,但老九太小,而老四如今越发行事越发稳重,既连着办了几件大事,又是向着太子这一边的,在皇帝心中,早已谋划的极好,待他百年之后,太子继位登基,这老四便可辅佐太子,看得出来,老四当得起这辅佐帝王的一代名相。     爱屋及乌,皇帝对这不言不语的老四越来越入了眼,前儿在皇子中,只有老三老四受封亲王,除了太子,老三年龄居长,母家也不低,封为礼亲王,情理之中。然而老四排行中不上不下,母家势力更不需提,却是封了豫亲王,满朝皆意外。但这是皇帝之意,老四又办过好差,谁也说不得什么。     至于这蒋锡宁,前世里并没有其妹嫁给老四为侧妃一说,今世不同,想来只有一个缘故,前世有她嫁给齐祯,有了铮哥儿这般大将,齐祯自然不需用姻亲拉拢蒋锡宁,可这一世却是不同了。     听闻那蒋氏打进四皇子府的门,便极受宠,这蒋氏又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上下口碑打得好,又是皇帝赐婚,这地位与正妃沈箬华相当,在沈箬华面前也不生事儿,那肚子也争气,如今已然诞有一子。     与齐祯那么多年夫妻,他心中那把算盘她也能猜得四五分了,前世蒋锡宁是齐祯的一步暗棋,是齐祯一手提拔起来的,凭着在疆场上的勇猛善战,也是了不起的将领,曾经随铮哥儿征战,就是铮哥儿也是满口夸赞,在军中威望也仅次于铮哥儿了。     看得出来,齐祯这是想将蒋锡宁安插紧西北,拓展自己在军中的势力了。是啊,凡要成夺位之大事者,没有一兵一卒是不行的,一筐那些迂腐言官的笔杆子,到底是比不得那将士的一杆枪。     皇帝不知是日日缠绵温柔乡,吃丹药吃懵了,还是当真老糊涂了,对这老四竟是百般放心,圣意已下,断没有更改的余地,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压制蒋锡宁的势力,断不能在西北生了根,在这一点上,如蘅是相信铮哥儿的,蒋锡宁再如何有能耐,却是比不过铮哥儿的,这一点,她很肯定。(未完待续)           一百零八章 出征 - 御嫡 - 若相姒     (猜猜铮哥儿要带马之彦见谁?)     出征那日场面极大,放眼大周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一次吧,三品以上官员皆着朝服,肃然等在午门外,抚远大将军佟如铮于立政殿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携大将军敕印出午门,高坐御马之上,诸郡王,公并三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望阕叩首行礼,肃队而行。     那一日高高的城墙下是庞然肃谨的列队,虽非冬日,平日里温温的春风而过,旌旗仍旧猎猎作响,满眼望去是铮铮的将士们,身着银光铠甲,却不闻一丝声息,可见军纪的严整。     佟如铮高坐马上,铠甲在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扫眼而去,多是曾经厮杀疆场的兄弟将士。     这一刻如蘅从城下男子眼中看不到一丝少年时的粗憨,恍然间如蘅才发觉,二哥与从前不同了,从何时起,已经是铮铮铁骨的男儿汉,不再是那个爱逗弄她,戏谑她的莽撞少年,现在的他是冠勇侯,是抚远大将军,哦,还是大周百姓眼中那个“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战神。     原来恍然间,二哥的肩膀已经和大哥一般,可以挑起佟氏历经几朝的基业,可以为她们遮风挡雨了。好像是最柔软的地方被揭开,如蘅眸中微微有些热。     然而仅这一刻,如蘅却将目光定在佟如铮身旁的那人,同样凛然立在战马之上,相比佟如铮却丝毫不落气势,只不过佟如铮是张扬无需任何掩饰的,而他,蒋锡宁却是内敛到不易察觉的。     至于一旁那个瑟瑟缩缩的人影。却是要被掩在人影中一般,都说秀才遇到兵,可像马之彦这般的庸碌之人,哪有秀才的才能,平日里看的都是莺莺燕燕,花花柳柳,哪里见过这般铁血壮阔的场面。一身看起来合身的戎装下。更显得身板儿单薄,倒果真是京城里时下流行的广袖长衫粉头小郎君。     如蘅发自内心的轻哧一声,这便是当朝不可一世的马相的嫡长子。幸得只是担着武官的职,过去打个酱油罢了,若真硬给他塞一柄枪,将他丢在战场上。只怕连灰都不剩。     城下的佟如铮背挺的笔直,握住缰绳严整的巡视了两侧的将士们。就在马蹄停下的那一刻,佟如蘅骤然举起右手的佩剑,随之而来的是男儿汉刚毅的扬声:“出发。”     那一刻,似乎山河都为之震动。满目的将士们高举旌旗武器高声呐喊,迎着微微的风,让京城明媚的春日染上了从未有过的豪情壮义。     马蹄踏出的那一刻。佟如铮骤然转头,那时眼前像是一副绝美的画。铮铮的男儿骑在马上,逆光而伫,眼中却是另一番温柔,是的,温柔。     如蘅顺着佟如铮的目光看去,毫无意外,落在了身旁的二嫂,顾凝湄和怀中那可爱,糯糯如包子的宓姐儿身上。宓姐儿小,自然不知这山河壮阔的气势代表着什么,这些在世人眼中是豪壮,是荣耀,可在此刻的二嫂眼中却是离别。     是啊,从前西北一战,二嫂可以不顾一切的策马而去,生死相随,可如今却是再也不行了,因为他们还有宓姐儿,还有偌大的冠勇侯府,而她如今不只是从前那个率性的顾凝湄,还是如今侯府的夫人,还是靖国府的**奶。     她唯今能做的,就是等,但这一等是多久,没有人知道,几个月,一年,两年,抑或是更久。     此刻的顾凝湄身着火红的披风,一如那夜随佟如铮归来的随性女子,只是从前落下的发髻干干净净的绾了上去,一双美目紧紧定在那一处,眸中微微红着,唇瓣却是毫不掩饰的勾起,那般的张扬,那般的自信。     一切都无需多说,她是想告诉他,她会等他,因为她相信,她必会凯旋归来。     如蘅缓缓转眸,落入眼中的是同样笃定的佟如铮,那笑意在光下再明朗不过了,就在这时,佟如铮转眸对上如蘅,似乎是安心一般笑然颌首,如蘅什么也没回,只笑而点头,恍然间看到佟如铮骤然笑咧开了嘴,还未等反应,铮铮男儿便已一拽缰绳,头也不回地迎光而去。     这一刻陡然生了一丝茫然,如蘅呆呆愣愣的望着万千大军间的那一抹银甲,骤然一股温暖的力道将自己揽进怀中,如蘅身子微微一顿,抬眸毫不意外地对上齐毓温柔的目光。     “三年之内,大将军必会凯旋归来。”     温然的声音似是一股柔柔的力道安抚着如蘅的心,如蘅微微一怔,与齐毓凝视了许久,倏然扬起安然的笑意,稳稳的靠在齐毓的怀中,看着远处那渐行渐远的大军。     是的,铮哥儿会在三年之内归来的,前世里的他不就是声名在外,震的周边蛮夷不敢侵犯么?她又何须担心什么,想到此,如蘅深深往齐毓怀里靠了靠,感受着那份温暖。     ~~~~~~~~~~~~~~~~~~分割线~~~~~~~~~~~~~~~~~~~~~~~~~~~     时年七月,佟如铮的大军抵达蒙古,不同于京城的花街柳巷,飞檐重楼,这里只有漫无边际的草原,辽阔到仿佛极目看去就是天地的尽头,广阔的蓝天,高翱的雄鹰,一切都让人不由生出一股豪情。     蒙古扎萨克汗看到了大周肃肃整整,列队而来的将士们,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而当看到那骑在战马上,银铠戎装的男子时,却是如同看到了天神,不止是他,即便是草原上的百姓们,都知道这是奉之为“战神”的抚远大将军,只要有他,就会带来胜利。     佟如铮礼貌地下了战马,与扎萨克汗寒暄了几句,因着刚至需要整顿一番,因而将接风宴改在了晚上,当佟如铮进了自己的营帐,稍作休息后,便命人寻来了堂堂马相的儿子,如今的参军马之彦。     当马之彦进账后,看到戎装坐在正中,定定看着自己时,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却是强自挺直了背,看了回去。     佟如铮什么也没说,只笑了笑,便起身朝过走走,倒是让马之彦暗自忐忑,禁不住往后移了一步,然而佟如铮大步跨了过来,一把拍在马之彦的肩上,马之彦身子一僵,脸色微微有些白。然而此刻的佟如铮,却是大咧咧的笑着。     “我带你去见个人。”     马之彦还未做出反应,人已经被佟如铮一扒肩膀,亲若兄弟般走出了营帐。不知道的,定以为这佟家二公子,和太师府的大公子是铁哥们儿。(未完待续)           一百零九章 - 御嫡 - 若相姒     当来到一个营帐前,帐外的士兵恭敬地低头唤了一声:“大将军。800”     佟如铮微一颌首,左手半掀了帘口,右手已然拖着马之彦朝里去,原本有些惶然的马之彦刚踏进营帐,只听得身后的帐帘呼然落下,而眼前那抹瘦削的身影,却是让他生生定在那儿,再也动弹不得。     几步开外的案前立着一个青年,哦,倒不如说看起来比世间女子更惹人怜惜的青年,薄衣青衫,一头鸦青的云发只拿那碧色晶透的玉簪绾起,若雪的肤色平有几分苍白,一双柔润的眸子水色盈盈,杏色薄唇紧紧抿着,原本清瘦若无骨的身子在宽大的衣衫下,犹显得轻颤。     不得不说,就是佟如铮初见着他,也只当是个柔弱的女子,转过头来睨了眼马之彦,方才还惶惶然,此刻却死死定在那人身上,眸中是不可置信,还带着几分狂喜。     没想到,京城里的世家子弟们,这些年都好这口,再转眸看了看眼前的冯伶儿,佟如铮想都不需想,还是他的凝湄好,实在不知道这比小娘子还弱的男子有何好,手无缚鸡之力,不像凝湄,能单枪匹马去西北,更能在军前擂鼓,温柔却不失豪情。     “咳咳。”     佟如铮到底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厢的静默,出了声道:“冯兄是我南下寻两江总督姚大人时,在席宴上偶遇的,听冯兄言,与彦兄是熟识,便将他一直安排在京城的庄子住着,因着……”     佟如铮一抬眼,顿了半晌:“令尊马相的缘故,才拖至今日告诉彦兄。”     马之彦愣愣的从冯伶儿身上移过目光看向佟如铮,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     佟如铮倒不甚在意,只道:“既是好不容易得见一面,那我便不打扰彦兄与冯兄叙旧了。 [800]”     话音一落,还没等马之彦做出反应,佟如铮已然撩袍,大大方方的跨步走出了营帐,只剩下马之彦,与一直让他苦寻无果的冯伶儿相顾无言。     “阿伶,真的……真的是你?”近乡情更怯,马之彦似是不敢相信的靠近了几步。     眼前柔弱的人什么也没说,只略点了点头,眼中却是泪意盈盈。     “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得你了。”     青年红着眼,哽咽出声,马之彦却再也立不住,三步并作两步扶住眼前人的双手,仔细上下打量着,慌着道:“你可还好?我本想去寻你,父亲却将我关在府中不许出去,若非此次随军出征,只怕我也是出不得的。”     感觉到手中的人明显身子震了震,渐渐有些颤抖,看到眼前人眼中的恐惧与痛楚,马之彦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攥紧了拳头,红了眼:“是我害的你,父亲太……竟将你送往……”     感觉到手中的人越发抖得厉害,马之彦也再说不出后话来。     “不怪阿彦。”     冯伶儿强撑着身子道:“能得今日,那又算得什么。”     说着冯伶儿扯出三分笑意,语中却满是哽咽:“幸得总督大人欣赏我的琴技,得知我会唱青衣,才将我从那儿……便留在了总督府的园子里,后来大将军过府拜访,我暗中请求了大将军,带我回京,未想到大将军竟答应了,这才……”     “果真是他。”     马之彦愣了半晌,复又将冯伶儿揽入怀中,喃喃道:“以后再也不会了,即使父亲阻挡,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话语虽笃定,马之彦的气势却越发有些微弱,到后面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冯伶儿,轻轻地抚着他的背,糯糯听不到在言语什么。     相比于马之彦此刻失而复得的激动,此时被揽入怀中,靠在他肩头的冯伶儿却显得犹为沉静,沉静的像一滩水,不起一丝波澜,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清冷。     已经离营帐几步的佟如铮实在是不明白,姑母和蘅儿为什么要他将冯伶儿随军带上,还给马之彦那个瑟瑟缩缩,跟个小娘们儿一样的人安排这一场见面。     他堂堂一个大将军,何时做起这牵线搭桥的事儿来,更何况这里面,也算不得郎情妾意啊!想着佟如铮挠挠头,转头看了眼走远的营帐,实在是丈二摸不到头脑。     不过这事儿他虽然摸不出道道,临走前蘅儿悄悄叮嘱他的,他似乎明白一点,如今他还仍记得小娘子不再是从前那双滴溜溜耍鬼机灵的模样,却是从未有过的正经与认真。     她让他提防蒋锡宁。     蒋锡宁,怎么说,他倒觉得是条汉子,虽然没打过仗,但许是兵看兵,将看将,他就是能看出这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将来必是大有作为,不像马之彦那个小娘们儿样样的,瞧他虽入了武行,可也不是一般的莽夫粗人,听闻从前做川陕巡抚时,他在地方颇有些政绩,如今升的这般快,能力可见一斑。     虽然不明白他那鬼机灵的妹妹为什么让他提防着这蒋锡宁,不过必是有缘故的,他倒也不担心什么,军营中能提防什么?自然是兵权他移,抑或是在声望上低人一头。     不过说句老实话,如今他是主将,兵权自然不担心,要说后者,再说句老实话,这随军的将士中,泰半是他的人,就凭着曾经一起单枪匹马,浴血奋战,冲进辽人的敌营中杀的天昏地暗,早已有了同生共死,马革裹尸的兄弟情义。     若真有需要提防的,就是那剩下的人,或许他明白蘅儿的意思了,莫让那蒋锡宁在军中积累出自己的势力,到时压他一头。     想想如今这处境,佟如铮还真是得叹叹气,马之彦这参军虽然扭扭咧咧算不得汉子,充当了他的挡箭牌,但终究是马相的儿子,上一次征北辽,马相既然能与那觉鹰勾结,这次也难保不会。     再看这副将蒋锡宁,倒是个他欣赏的人,他原本想着豫王是太子这边儿的,倒是个能说能信之人,可被蘅儿这偷偷一嘱咐,他算是明白了。     这皇宫中勾心斗角太多,只怕在皇位面前连血缘都太轻,看来这位看似一心倒向太子,无心皇位,得皇帝信任,得朝臣赞誉的四皇子,那眼睛也是静静盯着那个位子的。     不得不说,打仗还是跟他那七分痞赖三分撒泼的师父,杨熲那般一起的好,平日里瞧着是粗莽的小老头儿,可上了战场,那就是一头猛虎,一谈论作战那耷拉的眼皮就挑老高,一双眼睛贼亮,时而闪过的精芒倒把他吓一跳,跟换了个人儿似地。可若是一到两军对阵,战鼓一擂,他又必然是头一个持枪冲出去的,每每瞧着他那跃跃欲试的模样,还真是遇战兴奋的老头儿。     只是,他却走了,他们再也不能并肩作战了,不过他却明白,师父仍旧老当益壮,却终究是困与时局,他还是那个不怕打仗,就怕无仗可打的那个混劲儿老头儿,可他若再打下去,圣上却是容不得他了。     回想师父临去的背影,被夕阳拉的老长,那么魁壮的身子,却显得落寞,还记得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仍旧是那粗莽的声音,却头一次添了几分苍凉。     不知他日,他是否也会走到这一步,不得不退。r1152           一百一十章 糊涂 - 御嫡 - 若相姒     圆月初升,中秋夜原是团聚之日,佟如铮却是携着万千将士驻在蒙古那遥远的草原中,而今年宫中的中秋家宴上,犹显的清净冷落,宸华宫败落,如今不过是北宫一个小小的荣嫔,既是去了北宫那等地儿,这家宴自是没资格来的。而育有一双儿女的陆慧妃,不知为何,许是知道扶子上位无望,又惹怒皇帝,为之厌弃,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许久未曾出过宫门半步,只能围着药罐子过活。     月上枝头,宫中早已拾掇好,大红的宫灯点亮了一座又一座宫殿,穿梭在宫宴,廊下的宫女们皆着的喜庆鲜亮之色,为这佳节平添了喜意。     举办家宴的乾德宫灯火明亮,此刻殿中已坐满了人,佟皇后身着明黄缂丝纱绣彩云金龙纹吉服褂,配珊瑚节珠间佛头的东珠朝珠,发上戴着点翠嵌宝福寿绵长钿子,端坐其上。     此刻在佟皇后眼中,旁人只怕都是天边儿的浮云,只有怀中的小人儿才是顶尖儿重要的。佟皇后眼角噙着笑意,小心抱着当今皇帝的嫡孙儿,齐瑾。     阿瑾乖乖窝在襁褓里,承了好相貌,那嫩嫩的皮肤跟刚破壳儿的鸡蛋一般,笑起来软软糯糯的,像个软香可口的小包子,眉毛弯的像个小月牙儿,一双宝珠般的眼睛提溜滴溜儿转,孩子虽小,却甚喜欢热闹,一瞧着人多,便高兴的直笑,如今正长着牙,一笑,这晶莹的口水就时时挂在嘴边儿。     佟皇后越瞧着如蘅与齐毓的孩子便越喜欢,阿瑾小却也能从眉目中看出他们的影子来,初抱这孩子时。她还激动地发颤,手中软软的,就像是玻璃瓷娃娃,生怕一不小心就跌碎了。     因着佟皇后喜欢阿瑾,因而便安排了如蘅坐在了自个儿旁边,反倒如蘅之下,才分出了嫔妃的座儿。     佟皇后笑着抬眼瞥了坐在身旁的如蘅。指尖轻轻滑过阿瑾的眉毛道:“我掂量着。阿瑾可是又重了不少,还是随着月子生下来的好,先前裹儿刚生下来。小丫头瘦的唬人。”     如蘅笑着凝了一眼佟皇后的手,佟皇后是打心眼儿里心疼在乎阿瑾,凡是在宫里的,不论是新嫔还是旧妃。哪一个不是金贵的养着自个儿一双手,留上一截儿青葱的指甲。涂了那红如烟霞的丹蔻,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更甚者,对于高位的嫔妃们而言,那嵌满珠玉的护甲便是身份尊贵的象征。便是论好看,有赤金的,有珐琅的。有掐丝的,有镂刻的。挑花人的眼。     可自打如蘅生了阿瑾,佟皇后便悄无声息地绞了指甲,再不涂丹蔻,从前那一套套赤金的护甲也都搁在妆盒里蒙了尘,再未取出来过。有了这层原因,六宫的嫔妃也明白了这小世子在佟皇后眼里有多重,但有亲近小世子的,无不是先小心卸了手上的宝饰的。     “阿瑾打生下来便能吃奶的紧,又是最最闹腾,也不知跟了谁的缘故。”     如蘅笑着替阿瑾掖了掖襁褓,看向佟皇后:“这孩子长牙就爱咬什么,姑母可小心着些。”     佟皇后低头逗弄着阿瑾,忽一抬头眯眼笑道:“我瞧阿瑾尽像你了,你虽不是在我身边儿从小长大的,但瞧着那跳脱劲儿也十之有九了,再者。”     佟皇后又垂头似在同阿瑾笑语:“老二一向沉稳,阿瑾断不会是承了老二的。”     如蘅一听,颇有些不以为然的贴过去道:“姑母偏心,只说我的不好。”     正笑语间,便听得外面高声宣道:“皇上驾到。”     佟皇后眉眼一抬,起身将阿瑾递到槿言怀中,抚了抚裙袂,这才端然走下去,携着众嫔妃迎接圣驾。     皇帝亲自扶了佟皇后起身,一同走向上座,如蘅自然而然退到了自己位置上,同和嘉坐在了一起,待一抬头,她才瞧着今日家宴的不同,那老道元翁竟也随皇帝一同来了。     家宴多是后宫之人,元翁又是修道者,皇帝竟也允了,可见如今这元翁是日渐受宠。宴上的人也惊诧在那儿,这偌大的殿中竟不闻一丝声息。     皇帝丝毫未觉一般,左手撑在靠椅的扶手上,神情懒懒的,好像一日还未醒,右手微微一抬,话音朦朦的,像是隔着层厚厚的纱,闷得慌:“赐坐,元翁是修道之人,专辟出一桌素斋来。”     皇帝发话了,那苏培全自是恭恭敬敬应了,元翁一甩袖,两手伏与前,微微垂颌,恭恭敬敬的谢了恩,那宽大的衣袖平平展展的垂在身前。     皇帝疏懒的点了点他,算是应了,一抬眼,瞧着满屋子莺莺燕燕,映着那明闪闪的宫灯,只觉得晃眼睛,待那迷迷晃晃的眼神儿落在顺贵妃柳氏身上,原本耷拉的眼皮儿稍稍抬了点儿,凝着晦涩的笑意,不知怎的,如今他越发离不开那柳氏了,还是年轻好啊,瞧着那年轻的面孔,花骨朵儿一般的,好像自己个儿也年轻了一般。皇帝嘴角扯起一丝笑意,让人瞧着却怪异的很。     皇帝懒怠的抬了抬眼皮儿,正对上佟皇后怀里的小家伙儿,窝在那暖暖和和的锦缎襁褓里,软软糯糯的,笑起来,吱溜着晶莹的口水儿,看着灵力的紧,那眼睛提溜滴溜儿的转,一对上自个儿,好像张着嘴要说话一般,好玩的很。     “这是谁家的?”     皇帝恹恹的眼皮儿眯了眯,似是来了兴致,嘴角勾着笑意,伸手想去探,然而话音未落,宴上的气氛却尴尬的紧,众人皆不约而同的看向佟皇后,佟皇后怀中抱着阿瑾,原本噙在嘴边儿的笑意此刻微微一滞,但不过一瞬,便又勾起笑意欲回。     谁知皇帝却迷蒙着眼思索了半晌,倏然想起什么一般,嘴角笑意扯得更高了:“朕想起来了,这是老四家的阿玮吧,来,快让朕瞧瞧。”     不出意外,宴席上的人皆倒吸一口冷气,皇帝这是怎么了,这是故意的,还是老糊涂了,小心觑眼过去,佟皇后脸色有些异样,却还算从容的,到底是佟皇后,这要是搁着旁人,只怕早都坐不住了。     是啊,佟皇后最心疼的皇孙儿,敢情搁皇帝眼里还不如老四府里庶出的孩子,谁还压得住脾气?     佟皇后嘴角仍是笑意,却有一丝不容察觉的生冷,旁人瞧不出,如蘅却是瞧在了眼里,其实与她而言,倒是无所谓的,打阿瑾生下来,皇帝也都淡淡的,但宫里有佟皇后和齐毓,宫外有靖国府和冠勇侯府,六宫仍旧熟络着,没个怠慢的。     老四府里的侧妃蒋氏,便是那蒋锡宁的妹妹,一生下这孩子来,皇帝竟亲自赐名,送进老四府里的东西只怕是送进她毓德宫的两倍,原因只一个,这皇孙生辰竟于他这位皇爷爷是同一日,也不知是人云亦云,还是当真,人人都说这阿玮与皇帝眉目间有些相似,皇帝对这皇孙是越瞧越喜欢,恨不能直接接进宫来亲自教养。     “皇上与臣妾开玩笑了,这是老二和三娘的孩子,阿瑾。”皇后话音带笑,却是透露着几分严肃。     皇帝笑意一顿,眼神有些迷蒙,眯着眼似是思索了半晌,陡然眼中一亮,定定的再看了阿瑾几眼,过了一刻,神色倏然淡淡的应了一声,慢悠悠道:“哦,原来是阿瑾,朕方才瞧混眼了。”(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二章 掣肘 - 御嫡 - 若相姒     月夜至深,宫中家宴已然散了,皇帝自不需说,早已携着顺贵妃回了永和宫,其余一众嫔妃对这也不意外,三三两两搭了伴儿回了宫。     坤宁宫内,地龙已烧了起来,一入殿中,温暖如春。佟皇后一头云发早已松松散了下来,懒懒靠在软榻上,手肘搭在扶手上,微一探眸,便是安睡着的阿瑾。阿瑾在如蘅怀中安安静静的,呼吸平稳而轻,如蘅替阿瑾轻轻拢了拢襁褓,瞥了眼空荡荡的内室,只有槿言在一旁伺候着。     “皇上瞧着,如今记性越发不顺当了,听阿毓说,如今在朝堂上议政,下面那些个大臣巴巴儿说了一堆,皇上却搁半晌才恍恍惚惚一抬头,迷迷糊糊问人家刚才说的什么。”     佟皇后抬眼瞧去,如蘅低垂着头,似是自说自话般,佟皇后闲淡地抿了一口茶,轻轻儿将茶盏放下,唇角微不可觉的一勾,似是感慨般慢悠悠道:“时间晃的快,如今就是我,不服老也不行了的。”     佟皇后如今不过才三十四,虽非那些个新嫔一般年轻,却也断然算不得老,更何况佟皇后虽忙,却也会忙里偷闲,多年保养下来,瞧着不过刚满三十罢了。     皇帝却不同了,从前再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如今到底是人到四十二了,都说四十而不惑,五十便该知天命了,如今皇帝显然是朝着知天命的年纪去的。如此,就更该知道自个儿的身子骨,好好将养着,可瞧瞧如今的皇帝,哪里有半点这样的觉悟?     一边美人相伴。一边是丹石入腹,但凡沾了这两样,古来还没有哪个皇帝是活的长久的。可皇帝不仅如此,四十多的人,却还当自个儿是从前那个年轻一身劲儿的青年君王,每日里夜夜笙歌不说,酒肉更是穿肠过。从前只宠顺贵妃。如今却是一边儿流连于顺贵妃处,一边儿还宠幸了好几个刚入宫的新嫔,新嫔到底年轻。哪里知道轻重,日日缠着皇帝,险些没把政事给耽误了。     不得不说,从前的皇帝的确是英俊伟岸。不枉为一代风流天子,可若说如今。却是大不比从前了,虽说样貌未有多少变化,但那肚子却是一日越比一日凸起,十日有九日都是懒懒的。耷拉着眼皮都懒得抬,俨然一副挺着大肚腩,恹恹无神的中年男子的皮囊。     日日莺歌燕舞。不眠不休,酒色这东西原本就能虚耗人的心力。再加上丹石又是虎狼之药,日日里吃下去,一时间的确是能让人精神一奋,恍如壮年,但长久下去,却是实实在在能把人的从里到外掏了个空。     而皇帝,离那条路已经不远了,可他受了丹药的神仙力,早已沉醉其中,离不开了。     “皇上是越发不顾及身子了,被那些个新嫔都迷的失了分寸了,至于那些新嫔,到底刚进宫,不懂规矩,哪里像顺贵妃那般知根知底儿,偏生皇上喜欢,咱们不好说,外面朝堂上就更不好说了。”     佟皇后眼眸微阖,复又缓缓睁开,瞥向如蘅,不紧不慢道:“今儿皇上的话,你也别搁在心里,就是和嘉和老三的孩子,他也不定记得清楚。”     如蘅唇角微抿,倒是毫不在意:“姑母放心,打生了阿瑾,三娘便清楚今日的局面,只要阿瑾好,我又何苦纠结什么,至于今儿这事,说句不敬的话,皇上只怕也就只记得豫王府的阿玮了。”     佟皇后唇角微勾,漫不经心摩挲着茶盏上的青花描纹道:“他还是太多疑,多疑到顾此失彼了。”     说到此,佟皇后顿了顿,转眸定定看着阿瑾,眸色温暖了不少:“咱们阿瑾是有福气的,老四家的孩子莫说是与皇上是同日生,眉目神似,就是同日同时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终究是非嫡非长,说到底是庶出的。”     佟皇后眸色冷淡的很,不紧不慢道:“老二是纯懿皇后留下的独子,论嫡论长,就是论能力,也是当得起这东宫之位,皇上再糊涂,也不会忘了自个儿同纯懿皇后承诺了什么,说句不好听的,皇上百年后,难道还能阻挡阿瑾继位?皇上,这是在赌气,可他再防着佟家,也不能让一个庶出的孩子坐了这位子,这点他大抵是明白的。”     “听闻。”     如蘅抬眸看向佟皇后,斟酌了半晌终究说了出来:“皇上有意将阿玮召入宫来抚养?”     佟皇后神色一顿,瞥向如蘅,却是甚为闲淡道:“虽想,却没这个道理,大周的规矩,皇孙只有入宫随皇世子伴读,哪有入宫抚养的?”     说着佟皇后安慰般看着如蘅道:“你也无需操心这些,便是皇上要破这个规矩,给老四府里做脸面,莫说朝臣怀疑,便是我也不答应的。如今这般,君君臣臣分得清,才让那些贪心之辈有所忌惮。”     佟皇后说的没错,若皇帝当真将阿玮召入宫养在身边儿,那势必会让一些投机取巧的朝臣转而投入齐祯门下,古来有母凭子贵一说,自然也有父凭子贵的可能,若当真规矩乱了,那离朝纲乱也不远了。     如蘅顿了半晌,似是思量了许久,终究同佟皇后道:“其实阿玮入宫,倒非百害而无一益。”     佟皇后颇有些惊讶的看向如蘅,却见如蘅神色颇为淡然:“阿瑾一人在宫中,的确需要一位伴读,阿玮与阿瑾相差不多,日后若当真留入宫中,也有个玩伴,若是姑母权了皇上的意思,阿玮入得宫来,自然得顺着宫中的规矩,日后同豫王府却是不能日日见面了。”     “你的意思是。”     看着佟皇后定定的眸子,如蘅紧紧点了点头,是的,与其鞭长莫及,倒不如把可能的异动留在身边,终究也不至于被动。她清楚的记得,前世里齐祯逼宫废太子,退位的狠绝。     如此她不如狠下心来,称了皇帝的意思,将阿玮养在宫里,他日若齐祯安安稳稳便好,一旦有异动,那阿玮便可掣肘齐祯,不过,依齐祯的薄情的性子,莫说是自个儿的庶出的孩子,就是嫡子,在江山面前也能抛舍。     可齐祯再寒凉,却不得不好好思量一番,这阿玮不仅是他的孩子,还是蒋锡宁的妹妹,蒋氏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蒋锡宁,如蘅知道,有胆魄实力,若齐祯当真再次走上逼宫一路,蒋锡宁也必然是他有力的左膀右臂。     那时便是不看蒋氏,单看蒋锡宁的面子,他齐祯当真还能眼睁睁将这孩子视为弃子,不管不顾?     齐祯若忌惮这一点,那她们还有回旋之力,就算齐祯走至极端,在江山面前不在乎一切,蒋锡宁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亲侄子被齐祯抛弃,是不是也该思量一下,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到时候,可还会一心扶持齐祯,只怕还得打个问号。(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三章 卖国 - 御嫡 - 若相姒     时光弹指一瞬,转眼便到了永德三十六年,便是抚远大将军佟如铮领军出征后的第二年,时值腊月里,蒙古的雪不同于京陵,下的更急更沉,厚厚的积雪覆满了整个草原,不见一丝绿色。一脚踏下去,那雪都能没到膝盖下去。     雪夜里,营帐间点点灯火,照的通明。主将帐内炭炉烧的极暖,搁在角落里“噼里啪啦”燃起了火星子,佟如铮早已脱了厚厚的大氅,静坐在软榻上,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左手撑在桌案上,右手食指滑过案上的作战图,眉头微拧,面色是难得的严肃。     相比于那御点的参军,他这主将倒是忙了个天地不分了。自打那名动京城的青衣冯伶儿被暗中接入军营后,那马之彦便连营帐都不愿出了,听守卫说,这马相的大公子日日都与那冯伶儿在一起,两个人恨不得好的一个人似地。因着冯伶儿平日里是小兵的打扮,所以军中的将士也瞧不出来什么,如此也就免得扰了军心。     帐外的风声刮得极响,在沉压的夜色下仿佛野兽在低嚎。恰在这时,营帐的门口似是有什么声响,佟如铮警觉地微一抬眼,便瞧着那帐外的守卫掀帘进来,传出了铠甲碰撞的声音,恭敬地一抱拳,低下头道:“大将军,马参军帐内来人求见您。”     佟如铮原本低下的头微一抬,马之彦?倒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佟如铮思索了会儿,他屋里的人来找他做什么。因实在想不出原因,佟如铮也就展了展眉,闲淡道:“让他进来吧。”     那守卫抱拳垂颌道:“是。”     人便静静退了出去。佟如铮低下头继续研究那作战行军图,不一会儿,便听得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佟如铮倒没急着抬头,只听得来人停在了案前几步开外的地方,倏然出声。     “见过将军。”     听到来人的声音,佟如铮身形一愣。抬头看去。果然是那张清秀温然的脸,佟如铮有些没摸清,这冯伶儿无端来他帐中做什么。他挑了挑眉。打量了一眼,便又淡然地收回了眼神,将那案上的行军图一对折,压在了一卷兵书下。     “有事?”     佟如铮打眼看过去。示意冯伶儿坐下,那冯伶儿倒没那么从善如流。仍旧立在那儿,瞥了眼佟如铮案前那卷兵书下面,只一眼,便转眸看向佟如铮。语声如深涧寒泉般清冽,却是眉目低垂,俨然人前那般恭顺。     “在下此番。是为大将军献上一份东西。”     佟如铮听得有些没有来头,却是仿佛起了兴致般。眼眸微挑:“不知冯兄是要送什么?”     静静立在那儿的冯伶儿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仍旧淡漠如水,可眸底却隐隐氤氲着一丝快意,唇角微微一挑,仿佛随手拂去肩上洒落的一粒微尘般淡淡道:“可以将老根盘踞的太师府连根拔起,满门抄斩的东西。”     猛地,佟如铮震然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冯伶儿,眉头微皱,似是凝思了半晌,才又转而看向冯伶儿,只是此时他早已平复了内心的震惊,面色寻常般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冯伶儿一转眸,哧然一笑,待再转而看向佟如铮时,已然凝住了笑意,缓缓走到案前,语中冷然道:“我很明白我如今在做什么,我也知道,将军并不信我,只因……”     冯伶儿倏然偏过头,透过灯火,冯伶儿清秀的侧脸浮现一丝自嘲的笑意,唇角高高扬起:“我是他马之彦养的一只金丝雀,一个让世人不齿的男宠。”     “我说的对吗?大将军。”冯伶儿缓缓转过头来,虽是笑着,眸中却是明显的淡漠。     佟如铮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静与内敛,静静地与冯伶儿对视,却是不发一言,仿佛什么也未曾听到般。     冯伶儿不想卖关子,收起了嘴边的笑意,神情一凛,冷然道:“不论将军信我与否,这东西我只会交给将军,因为只有您才有能力,将马氏一族推入地狱,替我报得此仇。”     佟如铮冷静的打量着眼前的冯伶儿,只见他眉头渐渐冷滞,眸中定定的看着那摇晃的烛火,其中却是杀意尽显:“没有人知道,我被当朝太师马缙扔进南边儿军营里,过的是如何日子。”     冯伶儿牙关紧咬,一想到那一段日子,便是生不如死,那时的他就像是一堆腐臭的烂肉,受尽凌辱,折磨,身上的每一处入目都是狰狞的鞭痕,当他反抗,不屈时,凌厉的鞭子沾着盐水便会抽下来。哦,还有烛泪,一滴一滴滚烫的烛泪滴在身上,那种疼意,就像是一处烂肉被生生用刀刃剜开,撒上一把盐一般,直到那烛泪冷却,凝成了烛蜡,紧紧扒在他的身上,那不只是折磨,还是屈辱,将他的人生践踏进肮脏的泥水中,再也得不到救赎。     佟如铮看着眼前的人,脸色苍白的好像虚幻一般,身子禁不住在颤抖,一双眸子涣散着,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像是自言自语,可是却落入了他的耳中,军营里的那些阴暗事儿,他不是不知道,可当这样一个曾经遭受过的人站在他身前,一句一句述说时,却还是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话音落下,失神的冯伶儿似乎回过神来,转而对上佟如铮晦涩的眸子,却是自嘲一笑:“将军无需为我这般身为下贱之人生出同情来,如今我只求将军手下这东西,让他马氏一族万劫不复,便好。”     看到冯伶儿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佟如铮顿了半晌,终是问道:“马之彦……”     “将军不要提他。”     冯伶儿眸中闪过一丝生冷:“我与他没有任何干系,有的只是仇恨,是他将我禁锢在身边,将我当做玩物,东西一般,若非他,我也不会沦入那般境地,他同京城那些捧角儿,宿柳的公子哥儿一样,都该死。”     冯伶儿从袖拢中抽出一封信,凝向佟如铮:“看了这个,将军就知道,该不该信我了。”     佟如铮低头看到那案上的信,终究拿在手中,将红泥印搁在烛火的火苗上,这才揭开信封,从中抽出一纸信来,手中一抖落,上面的墨迹展然眼前,佟如铮眉头越蹙越深,直至最后瞳孔微扩,定定地看向那信封,从中果然掏出一张小小的图,而上面,清清楚楚标着大周的机密战略路线。     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当朝太师长子,暗中与敌军通信,透露机密军情。     通敌卖国,任盘踞再深的世家,也是抵不过这四个字的。(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四章 倒台 - 御嫡 - 若相姒     当佟如铮走至马之彦的帐外,略顿了顿,雪夜里皎洁的月光落下来,在佟如铮俊逸的侧脸上氤氲出光晕,恍若冰霜。守卫的人看到佟如铮和身后的几个士兵,先是一愣,但很快垂下头,恭敬道:“大将军。”     佟如铮淡淡颌首,抬头看着垂下的帐帘,抬手一掀,便是扑鼻的暖香袭来,身后的士兵顿下脚步,佟如铮走了进去,马之彦倒真是会享受的公子哥儿,这帐内的置办俨然京城内室,哪里有半点军营冷凛的气息。     抬眼看去,佟如铮却是见马之彦懒懒地歪在那儿,眼眸微眯,手上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打着拍子,而他的眼前是一个身段柔软,容颜姣好的青衣,虽无丝竹,却也唱的极好,此刻微微后倾,轻颤腰肢,一袭水袖半掩盈盈水目。     一曲《窦娥冤》,说是不应景,却能让人从那幽咽中听出应景的东西来。     佟如铮朝近走了几步,马之彦再不是习武之人,也能听出动静来了,懒怠地转头一看,却正对上一袭常服的佟如铮,眉眼一挑,颇有些诧异。     因着随军一年多,见佟如铮并未与自己生出什么纠葛来,马之彦便想必是因着他父亲马缙的缘故,佟如铮也不敢轻易动他,再加之有冯伶儿,便越发放下心来。如此他再也不是最初那般战战兢兢,倒是半起身,拎着小酒盏,嘴角一扬道:“佟兄难得到我这里,可是寻着声儿来的,要不要一起听一听阿伶唱的青衣。”     佟如铮立在那儿,看着马之彦漫不经心的模样,但笑不语。转眸看向冯伶儿,此刻冷冷清清立在那儿,瞧着淡然,眸中却是冷若冰霜。     “今日来,是要请你移步去一个地方。”     听到佟如铮平淡的话语,马之彦微挑眉道:“什么地方?”     “京城。”     听到佟如铮淡淡吐出的两个字,倒把马之彦给惊诧到那儿。随之眉间带着喜色。急急站起身来道:“什么意思?仗不是还没打完么?难道是圣上亲召我回京了?”     看着眼前喜得眉飞色舞的马之彦,佟如铮丝毫不意外,因为他的确不适合身入官场。只能做个斗鸡遛狗的纨绔公子哥儿。     想到这儿,佟如铮笑了笑,抬眸看向马之彦一字一句渐渐正色道:“彦兄此去,应当是要入大理寺了。”     马之彦诧异地挑眉。喜不自胜道:“圣上是要让我去大理寺入职?”     佟如铮嘴角微抽,究竟是有多愚蠢。才能草包成这样,然而此刻的马之彦却沉浸在回京的欣喜中,想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荒远的地方,回到京城。嘴角扯的老高,但一想到还有父亲给他的差事,又不得不蹙眉。可得赶着回京把东西给送出去才行,否则回了京少不得一顿骂。     “彦兄此去。只怕非是做堂上官,而是要做阶下囚了。”     听到这话儿,马之彦震惊的抬头过来,却从佟如铮淡淡地神色中瞧不出什么来,久久只得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佟如铮从袖拢中不紧不慢地抽出那封信,当呈在马之彦眼前,只见马之彦身形一僵,脸色登时惨白,满是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那封信,却是渐渐颤抖起来。     “相信彦兄,对这封信再熟悉不过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这是假的。”     马之彦不敢相信地摇头,当看到佟如铮那出那小小一张战略图时,脑中轰然一声,仿佛什么坍塌了,炸的只有耳边不住地嗡鸣声,马之彦面上已是惨无人色,突然想到什么般,看向一旁的冯伶儿不住道:“信我不是交给你掩埋掉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佟如铮一愣,看向立在那儿的冯伶儿,此刻冷如霜刀,却是嗤然般居高临下地睨向瘫坐在地的马之彦,不发一语。他万没想到,这般机密,能让他马氏一族掉脑袋的事,马之彦竟这般信任的交给眼前的冯伶儿处理,此刻他倒真不知,该不该替老谋深算一辈子的马缙有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悲哀。     “是你,是你背叛我。”     马之彦登时明白了一切,恨不得立时杀之的眼神瞪向冯伶儿,然而仅仅是一刻,马之彦便转而看向佟如铮,竟登时悔然哭泣,跪地膝行到佟如铮脚下颤颤巍巍道:“这封信还没有发出去,大将军饶了我这一次,我马之彦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求大将军饶了我吧。”     看着眼前已经磕头痛泣,转变之快的马之彦,佟如铮却不由生出一丝鄙夷,从前他只觉马之彦是个纨绔子弟,却未曾想到,却还是这般没有气性的软骨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搁在他那儿,只怕都是笑话。     “这些非我可决裁,还是等彦兄回了京城,由圣上裁决吧。”佟如铮转身欲走。     谁知马之彦一把攥住佟如铮的袍角,惊惶无措道:“这不是我做的,是我父亲,是马相,是他逼我的,求大将军救救我。”     看着眼前的人,恍若一团腐肉趴在脚下,有那么一刻,佟如铮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一撩袍,再不说话,转身出了营帐。     马之彦呆呆的愣在那儿,行尸走肉般跪坐在那儿,眼神涣散,当几个手执利刃的士兵走进来时,他的眸子随之一震,却深深明了,他离死,不远了。     京城连着许久的阴天,窗外的疾雪压沉了梅花的枝桠,猝尔断裂。立政殿中立满了朝臣,马缙依然毫无察觉地同贺廷并列在首,背挺得直直的,双手交握,抱着朝笏,神情颇为自傲。     不过一年,如今的皇帝似乎已显出了垂垂的老态,身子懒懒靠在椅背上,绷着面色,眼皮耷拉向下,如今皇帝身形发福,从前的龙袍穿在身上,气势没凸显出来,那便便的肚子却先凸显了出来。似是乏力地抬了抬眼皮,扫了眼下面立的整整齐齐的朝臣,皇帝神情一缓,还是有些自得意满的。     从八岁登基起,整个天下便是属于他的。而当十四岁娶了纯懿,他最爱的女子后,他的母亲,这一国的太后将一切的权力交给他,退到了后宫。纯懿的到来,让他走向了亲政的道路,彰显了他作为一国天子至尊的权力和威仪,或许也因为此,他对纯懿又多了一层喜欢。     如今瞥眼看向下面规规矩矩,垂眉敛目的百官,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敬畏他,毕竟在位多年,他也的确是个英明神武的帝王不是么?     当扫到为首的马缙时,皇帝神情一暗,微微眯着眼神,手下紧紧扣着那封从战场递过来的密信,今儿一早刚从柳氏的红绡暖帐中起身,苏培全便递来了这封信。     总是有那么些人不知死,想要挑衅他作为皇帝的威仪,他绝不能忍,既然是这样,他就一个一个除去吧,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权威,无人可质疑。     “马相。”     皇帝沉哑的声音骤然在大殿中响起,马缙微一诧,很快走了出来,微微躬身道:“臣在。”     皇帝懒懒抬起眼皮,似是闲谈般,没头没尾道:“马参军,如今在蒙古可好?”     马缙微楞,皇帝莫名问这做什么,但不过一诧,便四平八稳的答道:“犬子近日许久未曾来信,许是战事正紧,臣也不甚清楚,但有圣上庇佑我大周,犬子必是平安无异。”     皇帝轻笑了一声,那声音似是从胸腔颤颤发出,有些沉闷压抑的掷在大殿之上,马缙眉头微不可闻的一纵,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后脊不禁有些凉意。     皇帝眼中噙着一丝晦暗的笑意,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几分,手下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那封信,过了许久,皇帝沉哑的声音再度响起:“那这封信,又该是从何而来?”     皇帝骤然使力将信捏在手中,皱成了一团,一把扔到马缙脚下,当马缙垂眸看向脚下,再一抬头看着上面阴沉着脸色的皇帝,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一白,身形颤颤,不知该说什么。而下面的一众朝臣也惊诧的看着这一幕,弄不清是什么情况。     “皇上……”马缙发白的嘴唇轻颤,刚要出声,却被皇帝一句话定在那儿。     “参军马之彦已被枷送往京城的路上,不日下进大理寺受审。”     皇帝暗沉的眸子睨向定定站在那儿的马缙,不紧不慢道:“马相劳苦功高,也该歇息了。”     马缙神情一震,恍若惊雷轰顶,身子颤了颤,险些没倒下去。     皇帝似乎对这一幕很满意,好像天下就是一盘棋,而只有他,才是那执棋之人。     皇帝嘴角自得的一扬,沉哑道:“来人,除去马缙的顶戴,剥下品服,下至大理寺受审。”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马缙颤颤跪在地上,由着内侍除去朝服顶戴,微微阖眼,复缓缓倾身,磕在光亮的宫砖上,垂垂老矣般平静道:“罪臣谢圣上隆恩。”     当一朝重臣马缙被押出去的那一刻,众臣惊得嘴都快合不拢,老态龙钟的皇帝高高在上,面色虽不甚懒怠,眼角却高高凝着笑意。而斗了一辈子的贺廷,此刻却那般木然立在那儿,不敢看那一幕,旁人此刻或许是看热闹,是惊诧,是落井下石。     而他此刻,却是徒生了兔死狐悲之感,即便紧紧攥着拳头,让自己镇静自若,却也掩不住手心的那一丝冷意。(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五章 - 御嫡 - 若相姒     转眼间,就好像丢了一颗石子儿,京城的局势慌了,那一圈一圈的波纹涟漪让朝臣们皆战战兢兢,生怕与这风暴的中心,如今的马氏搀和上了一丁点儿的关系,莫说是本家,就是同姓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得掂着心过,指不定明儿个就得跟着遭罪。一时间,与马氏急急撇清关系便已成了不约而同的法子。     人人自危,想必这个词是最贴切的了。     不过半月有余,众多朝臣向皇帝奏疏弹劾,言及当朝太师马缙结党营私,招纳权贿,排异党同,皇帝盛怒之下,一连定了马缙四十条罪状。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这些弹劾检举之人,一是从前便与马缙为政敌的一方,而另一部分,却尽是马缙一党的人,多是曾受马缙提拔,在其身边出谋划策,殷勤奉承之人。     半月后,皇帝终究下了圣旨,将囚禁于宗人府的马缙处死,其同党多被杀,抑或是被拘禁,流放,同祖子孙均被革职,其子也皆下令被处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马缙与其子通敌卖国,虽未有证据道明五皇子齐礿与此事有关,但五皇子与马缙这位舅父来往亲密,却是众所周知的,因而皇帝虽未问罪,却是再未给其安排差事,朝堂上的态度更是冷淡的紧。如此众臣自然是瞧出了什么来,这从前身份尊贵的五皇子,日后只怕再也得不到皇帝的重视了。     然而不过短短几日,后宫却传来了消息,让人更是笃定,五皇子,彻底失宠了。     皇帝亲下圣旨。将居于北宫的荣嫔马氏贬为庶人,至死不得出。从前张扬尊贵的荣贵妃,即便被打入了冷宫,仍然抱有一丝希望,以为终有一天,她能够风风光光的回到宸华宫,然而这一书圣旨却是覆灭了她所有的幻想。     马氏一族彻底败落。而朝堂再一次回归了平静。放眼如今的朝堂,虽有靖国府佟家,还有皇帝最宠信的韦家。但若论起来,却也抵不过一个贺家。因为马缙的倒台,不少官员皆望风而动,纷纷明里暗里想向当朝太子的母舅贺家靠拢。却被贺廷关在了门外,谢绝一切来往。     贺廷每日除了上朝。旁的事一概不管,下了朝便撩袍回府,大门紧闭,这让巴巴儿想去奉承的人都傻了眼。只得伺机寻一个机会。     而随着五皇子在这场斗争中的失败,俨然拨云散雾,众臣彻底笃定。他日能荣登大宝的,非当朝太子莫属。从前或许还得踌躇押宝。可如今五皇子三振出局,三皇子只研究诗书字画,如今风头渐起的四皇子又妥妥是太子一边的,淡然出局的六皇子更无须说,至于九皇子,虽如今也受帝宠,却是无心皇位纷争之人,如此,岂不通透?     然而齐毓却与其舅父的套路如出一辙,每日下了朝便脚步生风的回了毓德宫,概不见客,然而人家美其名曰,陪娇妻和儿子,谁能说得出什么。     夜凉如水,入夜时分,如蘅与齐毓皆着家居的常服,中间搁着炕桌,一左一右,齐毓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捻着一枚墨玉的黑棋,通观棋局,略顿了顿,才将棋子落下。如蘅执棋的手撑着下颚,颦眉微蹙,思索了半晌,齐毓眉眼带笑的看着她:“怎么?认输了?”     “美得你。”     如蘅眉眼一挑,顺而“啪”落下一子,登时棋局有逆转之像,齐毓眸中带着宠溺的笑意,看向如蘅道:“倒是我小瞧你了,棋艺又精进了不少。”     如蘅得意的一扬颌,虽未说话,却是清楚,若非齐毓暗里让着她,这局棋只怕是胜负逆转了。     你不言,我不语,夫妻便是这般。他悄悄的让着,她便默默的领了,从前万千的小女儿情态和情愫,如今都融进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的磨合之中,将从前的儿女情长变为了亲情,一种区别与血缘,却深与血缘的亲情。     正下的兴起,软帘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二人都未抬头,仍旧琢磨着棋局,何德敛着步子,微微躬着身子,小心地走了进来,快到近前,恭谨道:“奴才给太子爷请安,给太子妃请安。”     如蘅微微抬头,笑着道:“倒是许久没瞧着你了,可见忙的紧。”     何德将身子又躬了几分,甚为恭谨的笑道:“不敢,奴才这几日奉了外差,出去了几日。”     待棋子落下,齐毓这才不紧不慢抬头看来:“什么事?”     何德这才向齐毓压低了身子道:“回爷,国舅来了。”     齐毓一听,将手上的棋子搁进了棋盒中,撑着软榻坐在炕沿儿边,起身拂了衣袍道:“快请。”     何德应声而退,如蘅也早已扶好了钗环,立在了脚踏上,这时便听得悉悉索索的衣袂声,下一刻,便瞧着一身锦袍的贺廷立在门口处,一见着站在那儿的齐毓和如蘅,先是一愣,忙行礼道:“臣见过太子爷,太子妃。”     “舅父请起。”     齐毓亲自扶起贺廷,侧了侧身子道:“舅父坐吧。”     “臣不敢。”     见贺廷推拒,如蘅瞧着软榻只两个位置,贺廷见她在,自然不好坐的,再想着贺廷深夜来,必是有要事相商,便笑着下了脚踏,转而看向齐毓笑道:“阿瑾只怕是要醒了,我去瞧瞧,便不扰你与舅父说话了。”     见如蘅只与齐毓“你我”相称,贺廷并不惊讶,只瞧着齐毓唇角微扬:“好。”     如蘅莞尔一笑,转而对贺廷礼貌地点颌,贺廷微微躬身,如蘅便已带着人出去了,软帘刚落下,便听得如蘅压低声音吩咐道:“去温一壶云针来,再备些茶点,在外面好好伺候着,听着爷的吩咐。”     何德一应,外间便响起了愈渐愈远的脚步声。贺廷瞧在眼里,感慨在心里,太子是娶对人了,不说旁的身世,门当户对,单看太子妃的端重有礼的举止,细腻的心思,便是当得起这个位置。佟家从前只有一个佟皇后,如今,又多了这年轻的太子妃。     “舅父坐吧。”     齐毓打断了贺廷的思绪,贺廷忙道:“好。”     抚着胡须,便在炕桌的另一边坐下。(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六章 贺廷 - 御嫡 - 若相姒     屋内地龙烧的正盛,两厢静默下,齐毓等了许久,却不见贺廷说一句话,只单手托着茶盏,不放也不饮,眉间微凝,待过了半晌,齐毓终是忍不住疑问道:“舅舅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贺廷手中微微一滞,杯中的热茶倾洒了几滴在手上,原本凝滞的神色不过一刻便舒展开来,手上不紧不慢的将茶盏搁在案上,唇畔凝着浅浅的笑意,看向齐毓缓悠悠道:“太子爷与太子妃可好。”     齐毓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眼前的贺廷,他知道他这个舅舅虽行事一向捉摸不透,却也从不问及他后宅的事情,这会子入夜赶在宫门下锁前到这儿来,品了半晌茶,总不至于只问这个。     虽是心中了然贺廷必有后话,齐毓也未曾多问,顺着话儿道:“舅舅放心,我与三娘极好,朝中事多,若非三娘在毓德宫一边照顾阿瑾,一边管着宫中内务,只怕我也是力不从心的。”     贺廷轻抚了抚胡须,略微点了点头,似是感慨般:“那便好,这样我便放心了。”     察觉贺廷的异样,齐毓越发有些隐隐的不好,眉头不由凝了起来,贺廷却是全然未察觉般,自说自话道:“太子妃是靖国府里出来的,听闻府里都将她看做掌上珠,进宫后又是佟皇后一手带出来的,自然不会差的,若是纯懿皇后瞧见了,也会高兴的。”     “舅舅。”     骤然的一声打断了贺廷的话,贺廷微微转头,正与齐毓对视,齐毓眉间微蹙,面色虽无常。却能瞧出眸中的异样,是担心,抑或是旁的什么。贺廷唇畔牵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他知道,太子一向心思缜密,哪里有什么能瞒得过他。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耳边传来的温声问语,贺廷心下一黯。终究微微直起了身子。缓缓对上齐毓疑问的眼神,语声有些晦涩道:“今日臣来,只想与太子爷说一句话。”     齐毓静静等着后话。贺廷唇畔微启:“他日若有一天,臣……如马缙一般。”     齐毓眸中一凝,却听得贺廷缓缓道:“太子爷万不要为臣说情,忤逆了圣上之意。”     话音刚落。齐毓神色一震:“舅舅为何要这样说,可是朝堂出了什么事?”     贺廷摇了摇头。齐毓便道:“舅舅一向是肱骨之臣,如何会与马缙……”     贺廷唇畔似凝着笑,却缓缓摇头,复又抬眸对上齐毓道:“朝堂的局势太子爷很清楚。从前留贺氏,是为了与马氏一族权衡,如今马氏一倒。唇亡齿寒,圣上如何能留贺氏在朝。一人独大。”     齐毓默然不语,眉宇紧蹙,是的,父皇是如何想,他如何不明白,可他却不知道,若这一天到来,他当如何。一方是不计一切在背后支持他的舅舅,一方,却是从小到大最疼他的父皇。     看到沉抑的齐毓,贺廷宽慰般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齐毓的肩膀道:“这么多年,贺氏也算是盛极了,其实在朝堂这么久,臣与马缙也无两样。”     “舅舅。”     齐毓正欲说话,贺廷摇了摇头道:“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下面的官员收取贿赂,中饱私囊,我又何曾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齐毓眸中黯然,官场向来如此,从来无人可置身事外,你若不许了下面人的好处,他们又如何会甘愿追随?     “今日臣来,只望太子爷记住臣今日所说的话。”     齐毓抬眸,正对上贺廷殷切的目光,这是第一次,他竟然觉得舅舅有了垂老之意,眼角微微生出了细纹,眸中再平静,也掩不住其中的黯然。     “臣看的出来,这么多年来,皇上一直视太子爷最重,旁的皇子再如何也是比不得的,这其中有你母后纯懿皇后的缘故,但更多也是因你气度才能在众皇子中也是最出挑的,太子爷万不能辜负圣上对你的期许,即便贺氏败落,塌下半边天,太子爷也必当泰山崩于前而不到,绝不能为我贺氏说一句话,因小失大,太子爷当切记。”     齐毓黯然的眸子中夹杂着不忍,贺廷见此,骤然起身,刚下了脚踏,竟一把撩袍跪地,伏在齐毓身前沉然道:“臣求太子殿下,切记臣今日所说,万不要将自己置身于这场纷争中,白白受了连累。”     “舅舅。”     齐毓惊然起身,忙伸手去扶,贺廷却久久不肯起,只摇头几欲哽咽道:“为了贺氏,忤逆圣意,不值得,为了纯懿皇后,为了舅舅,太子爷必要答应臣今日所求。”     齐毓眸中微红,扶住贺廷的手不由一紧,看着几乎老泪纵横的舅舅,在琉璃灯下,犹显的鬓边的几根银丝,为了他,为了贺氏操劳至此,未曾想到,今日他们竟会至于这样一幕。     “好。”     几乎是从喉腔逼出来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沙哑,贺廷抬起头来,对上齐毓沉抑的眸子:“我答应舅舅。”     贺廷似是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一般,眸中凝着晦暗不明的笑意,点了点头,齐毓忙紧紧扶着贺廷道:“舅舅快些起来吧。”     贺廷颤巍巍扶着齐毓起身,静默了半晌,终是率先恭敬的躬身道:“夜已深了,臣也该出宫回府了,太子爷也当早些休息才是。”     齐毓静静看着眼前伏低头的贺廷,凝了许久,终是温声道:“夜深路难走,舅舅小心。”     贺廷一如从前般凝着笑意道:“谢太子爷关心,臣告退。”     齐毓微微颌首,忽转头对外道:“苏培全,送贺大人出宫。”     听到外面应声,贺廷脚步微一滞,终是未回头,直直走了出去,刚跨出殿门,便是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裹挟进来,贺廷轻轻拢了拢大氅,正欲抬脚下阶,却听着轻微的脚步声,转头看去,正是如蘅轻声走过来,怀中还抱着襁褓,必是阿瑾了。     贺廷不由一阵暖心,唇畔带笑,朝如蘅行了礼,如蘅忙示意素纨亲自扶起来,笑着道:“舅舅这就要走了么?”     “是的。”     贺廷笑着瞥向襁褓:“这是阿瑾么?”     如蘅笑着点头道:“自洗三礼过后,舅舅只怕还没见着阿瑾的。”     如蘅一边说着,便将襁褓拢过来,与贺廷看,阿瑾睁着宝珠般大的眼睛,直盯盯看着贺廷,小嘴巴一边笑,一边吐着小泡泡,两个小手一动一动的,似是想起来。贺廷眸中一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与如蘅听。     “阿瑾像极了太子爷小时候。”     如蘅笑着道:“人人都说,阿瑾的眉眼像是与阿毓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到如蘅直呼齐毓的名字,贺廷抬眸看去,怅然了半晌,正当如蘅想着自个儿是否说错话时,却见贺廷道:“以后太子殿下,需劳太子妃多加照顾了。”     如蘅微一愣,却见贺廷转而微微抬头,看着廊下的飞雪呐呐道:“看得出太子妃与太子殿下情深,有些路再难,只有夫妻之间互相搀扶着,便不难走了。”     贺廷转而看向如蘅道:“今日臣所求,还希望太子妃能答应。”     如蘅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却也隐隐觉察出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问,只微微浅笑,颌首:“舅舅放心,无论前路如何,三娘都会与阿毓一起走下去。”     贺廷深深看了如蘅许久,倏然唇畔浮现一丝笑意,呐呐道:“好。”     “臣也该走了,太子妃与太子殿下也当早些歇息了。”     如蘅微微颌首:“舅舅当心。”     贺廷点了点头,临走深深凝了襁褓中的阿瑾一眼,便转身撩袍拾阶而去,如蘅静静立在廊下,看着贺廷孤清的背影,骤然起了几丝悲凉之意。(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七章 牵连 - 御嫡 - 若相姒     眨眼间,便已过了半月,眼瞧着年关将近了,宫里的人也皆面带喜色,来往匆忙的准备着宫中的节庆。坤宁宫内殿外立着当值的宫女,廊外的雪絮迎风而落,时儿吹进廊内,飘在宫女们的衣服上,倏尔便化开了。宫女们皆穿着豆绿的对襟小夹袄,下着一色的绣花棉裙,眉目低垂,两手搭在身前,规矩讲究的极好。     恰在此时,一袭火红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处,有眼尖儿的小宫女微抬眸瞧了,不是太子妃又是谁,忙有人进去禀报,待如蘅刚扶着素纨的手,拾阶而上,槿言便踏过高高的宫门槛儿出来了。     槿言一身鸭卵青镶领斜襟刺绣绫子袄,赶着上前接了素纨的手,扶住如蘅笑道:“一听到太子妃来了,皇后娘娘便忙支奴婢来迎了。”     如蘅笑着亲热道:“姑母这会可忙?”     槿言笑着道:“太子妃不来,皇后娘娘自然是忙的,太子妃来了,皇后娘娘就不忙了。”     如蘅一听,“噗嗤”笑出声:“那看来我得多来才是。”     二人说笑着,便进了内殿,佟皇后一如既往的靠在软榻上,手中翻看着东西,虽说在忙,神情却闲适的很。一听声儿,佟皇后搁下了东西,抬眸瞥向如蘅,笑着招手道:“快来坐下。”     如蘅从善如流的免了礼,在炕桌另一边坐下,如蘅笑着对佟皇后道:“今儿是带着阿瑾来的,三娘的礼免了,阿瑾的可不能免。”     话刚毕,乳娘便已经抱着阿瑾上前来,恭恭敬敬的给佟皇后行了礼。佟皇后笑着忙让起身,便伸手笑道:“叫我瞧瞧,最近阿瑾长壮了没。”     乳娘将阿瑾小心递给佟皇后,佟皇后小心抱着阿瑾,瞧着小家伙还熟睡着,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估摸是刚吃了个饱的。     佟皇后眸中噙着温暖的笑意。将阿瑾递给乳娘:“你带着世子下去好好休息吧。别叫我们说话把他吵着了。”     乳娘领命微微行礼,如蘅看向素纨道:“你也下去瞧着吧。”     待人退下,佟皇后示意如蘅饮茶。便如闲话般不紧不慢道:“时间过的倒是快,开了春,阿瑾也该满周岁了,咱们也得上点心。给他做个热闹的周岁宴才是。”     如蘅从善如流的点头称是,佟皇后倏然挑起眸来温沉道:“如今阿玮只比阿瑾大不了许多。我想着,待孩子将满三岁时,再接入宫里也不迟,到时候我会求圣上。将阿玮接进坤宁宫,亲自抚养。”     如蘅微微抬眸,让阿玮入宫。蒋氏自是不会情愿,那么齐祯必会从中转圜。以各种理由挡了,但姑母若有意亲自抚养阿玮,便是给齐祯做足了面子,无形中抬高了阿玮的身份。若是再推却,那就是驳了佟皇后的面子,说好听了是血缘情深,说的不好就是没规矩。     此次,只怕就是齐祯不愿意,也不得不认了,要知道在皇帝眼中,对佟皇后是存了多年的愧疚,从前既能有意将和嘉交给佟皇后抚养,如何不能答应这一个庶出的皇孙?更何况,皇帝原本就格外宠爱阿玮,早就有养在宫中的意思。     如蘅唇畔浮现一丝笑意,微微抿首:“三娘都听姑母的。”     佟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恰在此时,却骤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声响,下一刻,便瞧着槿言惶急的走进来,脸色有些异样,看了如蘅一眼,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如蘅只觉得心下隐隐一沉,有些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     槿言看向佟皇后,终究道:“方才前面来人递了消息,今日朝堂上出事了。”     如蘅手心一紧,已然想起了些什么,佟皇后神情微变,只听槿言语中异样道:“今日督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向圣上上奏折,当众弹劾……”     槿言顿了顿,抬眼看了眼如蘅,复又垂下眼睑道:“国舅贺大人,且列出三十九条罪状,直指贺大人结党营私,纵下卖官鬻爵,搜刮民脂民膏,贺大人未曾辩解,反都认了,圣上震怒之下,欲将贺大人圈禁于宗人府,永不得出,但是太子爷,在大殿中当众为贺大人求情,忤逆了圣上之意,圣上……盛怒之下,将太子爷也禁足在毓德宫。”     佟皇后听后神情一震,微微怔了怔,复又转头,用略带复杂的目光看向如蘅,如蘅手心有些发凉,身子似乎僵直不能动,想起那夜贺廷与她说的话,她便该明白了。今日一切,贺廷是早有预料的。     今日之事,虽说突然,可却并未出人意料,马氏既是倒了,与皇帝而言,贺氏便越发碍眼了。     督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如蘅心中哧然一笑,不是韦阶这位当朝督御史手下的人,又能是谁?     一个小小的从三品,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当殿参一朝重臣,也就只有他韦阶的示意了,可仔细想想,就是韦阶再受宠,弹劾贺廷也当思量,如今这般突然,身后必是还有人作支持,要说韦阶身后,除了皇帝还能有谁?想想今日,她虽未亲眼所见,却也能想象到,不过是皇帝与韦阶一唱一和,蒙骗朝臣罢了。     如蘅现在想想,贺廷那夜入东宫,必是让齐毓不要为他求情,不想出现今日的局面,可旁人不知,她却明白,齐毓又如何会是那般为了自己身下的太子之位,能冷眼看着亲人牺牲?     “三娘。”     听到佟皇后的声音,如蘅断了思绪,抬头看去,对上佟皇后担忧的目光,如蘅唇畔浅笑,宽慰般道:“姑母放心,三娘没事。”     “老二是皇上一手带大的,今日也是因为满朝文武在,一时震怒,等皇上气消了,也就好了。”     如蘅微微颔首:“三娘都知道,姑母莫要担心我。”     话虽是这样说,如蘅却已然起身,微微欠身道:“来的久了,三娘也该回去了,姑母好生休息,莫要累着才是。”     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这既是朝堂的事,又是东宫的事,与公与私,她都插不得手,雏鹰大了,总有自己去经历些什么好,她是守不得一辈子的,佟皇后拍了拍如蘅的手,点头道:“你且去吧。”     如蘅微微颌首,轻声走了出去,今日之事,或许许多人认为齐毓沉不得气,才将自己扯进贺氏的浑水中,可她却并不这么认为,在如蘅眼中,今日齐毓若当真顺应贺廷的话,置身事外,皇帝心中只怕就不是盛怒,而该是防备了。     料想,面对多年扶持自己的舅舅和母族即将被问罪,却能无动于衷,为了自己身下的位子,理性的置身事外之人,如何不让人警觉?到时候皇帝自会认为,既然为了太子之位,将母舅都可舍弃,那对他这个父皇又会如何?     面对如今的齐毓,皇帝的盛怒是一时的,父子没有隔夜仇,待久而久之,或许也就淡忘了。可相比之下,这种父对子的防备,却是会越积越深的。     如蘅脚下一顿,如今皇帝只是气头上,自然顾不得这些,但皇帝盛怒之后,若想到这一层,或许反而会消了气。如蘅心中更加笃定,此番齐毓的禁足不会太久,因为即便皇帝自个儿想不到,她也会帮皇帝想,有时候枕边风可远比满朝文武的大臣你一句我一句有用的多,而如今宠冠六宫的顺贵妃,显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想到此,如蘅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急急朝毓德宫赶。(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八章 - 御嫡 - 若相姒     (许久不见的暖心吻戏出来了~)     到了毓德宫门口,如蘅方下暖轿,身形却是微滞,宫门口竟换下了侍卫,必也是皇帝的意思了。如蘅只顿了一刻,便扶着素纨的手进去了。     还未走几步,却见何德急急走过来,近前行了礼,如蘅抬眸道:“爷呢。”     何德面色为难,忙道:“太子爷自一下朝,便直直进了书房,奴才们也进不去,太子妃您去瞧瞧吧。”     还没等何德说完话,如蘅已然转头吩咐道:“将世子爷抱下去休息。”     素纨刚领了命,如蘅已朝书房的方向去了。待到了书房门口,果然书房门紧闭,如蘅走至门口,微微顿了顿,轻轻推门进去,转身将门阖上,屋内与寻常一般,却是安静极了,如蘅轻着脚步朝里走,透过从窗柩的桃花玻璃纸落入的光晕,如蘅看到齐毓静坐在那儿的背影,手执一枚黑子,却是久久不曾落下。     “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何德,你下去吧。”     齐毓温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如蘅缓缓走过去,唇畔倏然勾起一抹笑意,柔声道:“一个人下棋有什么意思,怎地不叫我。”     齐毓身影微楞,缓缓抬起头来,看到如蘅立在眼前,莞尔一笑,齐毓扯出一丝笑意:“回来了。”     齐毓拉过如蘅的手,如蘅顺势坐在齐毓的身边。     “阿瑾呢。”     如蘅笑着回握住齐毓的手道:“这孩子能吃也就罢了,偏偏还能睡,方才在姑母那睡了大半天,一路回来也不见醒的,我便让乳娘抱着回去休息了。”     齐毓微微颌首。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沉寂,齐毓未说话,如蘅便也不问,只静静守在一旁。     过了许久,齐毓略带晦涩的声音响起:“那夜舅舅来,让我答应他,今日之事。要置身事外。不要替贺家说一句话,我终究食言了。”     如蘅轻轻偏头,靠在齐毓的肩上。语声轻缓仿佛夫妻的闲谈一般:“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的。”     如蘅继续柔声道:“父皇今日也只是一时之怒,过几日,便会好的。朝堂之事繁忙,如今你也可以趁着休息几日。陪我与阿瑾。”     齐毓知道如蘅是在安慰他,轻轻点头,唇畔略微浮现一丝笑意:“好。”     恰在这时,便听得外面何德犹豫为难的声音响起:“爷。圣上方才又派人宣了口谕。”     如蘅微一顿,缓缓坐起了身子,齐毓与如蘅对视一眼。淡然道:“进来吧。”     殿门被轻轻打开了一点,何德敛着步子走进来。恭恭敬敬行了礼,垂着头,犹豫了半晌,微微抬眼道:“圣上下旨,将国……贺大人流放至岭南。”     齐毓眸中微亮,如蘅心下松了口气,流放远比圈禁终身的好,终究还是自由身,岭南虽是偏远穷僻之地,不过听闻也算是民风淳朴的地方,总好过在宗人府内不见天日的好,更何况拜高踩低的人,宗人府内必是少不了的。虎落平阳被犬欺,只怕更会折磨人。     感觉到齐毓身子微微一松,如蘅笑着道:“岭南虽远,听闻却是山清水秀,舅舅去那儿,倒也好。”     齐毓微微颌首,然而何德却为难道:“可是……”     如蘅抬眼看去,何德终究垂下眼眸道:“圣上还下旨,减掉了咱们毓德宫上下三个月的月银。”     如蘅微一愣,却是听明白了,皇帝这圣恩给的是不情不愿的,如蘅倒是毫不在乎般看向齐毓,唇畔微微勾笑道:“三个月罢了,从咱们宫里的账簿来看,每月光各个庄子上的收成,还有各地一些商铺的盈利,就够咱们宫里的人吃喝了,更何况,还有暗里典当的生意。”     看到如蘅眼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齐毓知道她是在安慰他,唇畔勾起一丝笑意,静静握住如蘅的手,语中温然道:“三娘,谢谢你。”     转眼间年关过了,因为齐毓受到禁足,除夕家宴,乃至后面大大小小的家宴,皆不得出席。齐毓原不想如蘅独自前去应对,却被如蘅执意的笑挡回去了。     是的,前世在深宫呆了十年的她很明白宫里是如何一个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地方,可她越是不去,就越是叫人看低了她毓德宫的人,而她,绝不让任何人轻视他们。她要让所有人知道,毓德宫即便是落入平阳,仍是那只能烈火重生的凤凰,旁人没资格折辱。     家宴那日,她装扮的是从未有过的庄重与华丽,算来嫁与齐毓这两年,除了出嫁那日,还有宫中重大典礼以外,她再未如此打扮过。当她走进殿中的那一刻,似乎时间静止了,所有人都看着她,或惊讶,或敬佩,或冷眼,或嘲讽。直至与殿上的佟皇后对视,她从佟皇后眼中看到的是欣慰,是的,欣慰,她甚至能从那一双笑眸中看到隐含的湿润。     家宴上,皇帝对她的态度很冷淡,甚至是对阿瑾这个皇孙。反倒是对老四家的侧妃蒋氏和阿玮,倒是好的紧,竟当着众人的面,将阿玮抱在怀中,说笑逗乐,倒像极了一副享尽天伦的画面。听闻皇帝盛怒于齐毓时,四皇子齐祯不顾一切跪在皇帝脚下替齐毓求情,众人皆感叹四皇子对齐毓这个长兄的兄弟情深,事后皇帝对齐祯是越发器重,如蘅唇角浅勾,他倒是从不做亏损的事情。     看着佟皇后眸中的隐忍与寒凉,如蘅觉得皇帝有些好笑,不知是不是那丹石之药服的太多,还是同年纪轻轻的嫔妃们玩乐的太多,竟糊涂至此了。     整个家宴上,她知道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佟皇后,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佟皇后是一如既往的端庄,仿若也极喜欢阿玮一般同皇帝逗弄着。但也专门吩咐了槿言下来照顾阿瑾,若说一个奶娃何需什么照顾?但槿言跟了佟皇后多年,那是什么人?所有人再明白不过了,皇帝既然给老四作脸,佟皇后便能给她作脸,在场的人再有些见风使舵之徒,也不敢摆在脸上。     而如蘅也是如同寻常的家宴般。视上面皇帝的一切举动如无物。只同和嘉一起低语浅笑,一颦一动都端着太子妃该有的气度,有敬酒的。不论是好意恶意,也都一杯一杯大大方方的接了,眉头也不眨便抬手饮了,反倒让那一众想看她和毓德宫笑话的人反成了笑话。     皇帝虽是看似逗弄着怀中的阿玮。眸中却是打量着她这个长媳,只不过眼皮耷拉着。倒也叫人看不出罢了,不得不说皇帝有些不高兴,眉头紧皱着,原以为太子妃会极尽尴尬。一个小丫头哪里应付的住如今的局面。可如今瞧着,人倒是游刃有余,不慌不乱的。那一举一动,就连笑都跟刻了模子一样。像极了皇后。     佟皇后笑着一转首,看到皇帝阴沉沉的神情,顺着目光瞥到了下面的如蘅,唇畔不由勾起一丝笑意,嘴角隐含几分玩味道:“皇上,您瞧,阿玮在望着您笑呢。”     皇帝身子微一颤,茫然的看向佟皇后,看着莞尔一笑的佟皇后,微微愣了愣,这才反应迟缓的低头看向怀中的皇孙,却是倏然兴致恹恹的,将孩子递给苏培全淡淡道:“送下去吧。”     看着神情败落的皇帝,佟皇后却是笑意愈深,转眼挑眸示意座下的顺贵妃,柳氏领悟地点头,款款起身走向中间,身段风、流,眼波妩媚的奉了酒盏笑道:“今日除夕家宴,臣妾祝皇上与皇后娘娘长乐无极,祝我大周海清河晏。”     皇帝原本耷拉不快的眼皮骤然一抬,一瞥到殿下的娇人,登时来了兴致,眸中浮起笑意,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几道,嘴角不由得意的扬起,执起酒盏,圣心大悦道:“顺贵妃说的好。”     佟皇后与皇帝一同抬手而饮,佟皇后余光瞥到皇帝志高意满的模样,唇畔笑意微冷,皇帝终究是老了,寻仙问药,沉迷后宫,好大喜功,他都占尽了。     家宴过后,如蘅便回了毓德宫,走至殿内,齐毓静静立在窗内,窗柩敞开,窗外白雪若絮,携着冷风飘落在廊下。如蘅轻声走过去,并未关上窗,只静静为齐毓披上熏貂大氅道:“可是在等我。”     齐毓握住如蘅为他系带子的手,微微垂颌,看到如蘅脸上微微红晕,两人之间萦绕着花雕浓郁的香味,唇瓣微微勾起笑道:“是,你喝酒了。”     “家宴哪有不喝酒的,节日里高兴,便多饮了几杯。”     如蘅笑着替齐毓系好带子,将自己的手炉递给齐毓道:“看雪也没说把自己裹热和些。”     齐毓笑而不语,他不知道,原来她是这般能饮,她虽说的轻松,可他是在宫里长大的,如何不知道旁人惯用的手段,今日她在宴上饮的,只会多不会少。     看着饮了酒的她,眼眸蒙着一层水雾般,恍若水中月,清冽而妩媚,他抬手轻轻去抚如蘅的发鬓,而覆在手下的,却是缀满宝石的钿子,微微透着一分凉意,齐毓的手停顿在那儿,她从来不喜欢戴这些,因为她嫌沉的压人,可如今她却戴了,齐毓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如蘅的粉嫩的脸颊道:“三娘,让你受苦了。”     如蘅身子微微一震,胸腔只觉得闷闷的,好像呼不出气来一般,眸中微微一热,心内好像灌着一股热流,随时都会倾泻而出一般,将她裹挟。     “有你在,我怎么会辛苦。”     如蘅抬着头,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温柔的看着齐毓,齐毓唇畔浮起一丝笑意,将如蘅柔柔的揽进怀中,什么也没说,仿佛是在用这个怀抱给她支持,如蘅稳稳靠在齐毓胸前,憋回泪水,曾经也是一个夜晚,他曾告诉她,以后,一切有他。如今,哪怕以后,不论落入什么困境,她即便不能站在他前面,也要与他并肩在一起。     “我知道,这一切很快都会过去的,对吗。”     听到怀中闷闷的声音,齐毓微一怔,倏尔轻声启唇道:“会的。”     如蘅轻轻环住齐毓的腰,是,会的,这般困境不会太久的,她明白该怎么做,姑母明白,顺贵妃更明白。     “我去叫人将醒酒汤来,花雕后劲大。”     齐毓松开手,刚要走。     “不要。”     如蘅拉住袖子,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头微仰,小脸儿粉嫩嫩的,带着娇赧的笑意,撒娇般道:“我要你陪我,不要你走。”     齐毓微一愣,看着眼前的人儿,倏尔有些无奈的笑,敢情这么快酒劲儿就上来了不成。齐毓好脾气的微微凑身过去,温声道:“我马上就回来,先把醒酒汤喝了,不然明儿可要头疼的,从前你不是还老说我么?”     如蘅摇了摇头,不依不饶道:“我不用喝醒酒汤,有你就不头疼了。”     齐毓一时已是无奈至极的笑道:“我又不是药,哪有那么灵。”     “就是。”     话音刚落,如蘅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下一刻却已然踮着脚,环住齐毓的脖子,将唇贴在齐毓的温润的唇瓣上,齐毓微一愣,待感受到舌尖萦绕着花雕的味道唇瓣微勾,轻轻揽住如蘅的腰,弯下身子去。(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九章 还朝 - 御嫡 - 若相姒     开春三月,刚行至一半时,一日清晨皇帝却将禁足许久的太子召进乾德宫,其间乾德宫宫人皆被打发了出去,只余皇帝多年的亲信苏培全守在宫门口,不叫任何人打扰。     没有人知道皇帝骤然亲召太子做什么,更不知二人究竟在乾德宫说了什么,甚至将早朝推迟了一个时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当暗自揣测的朝臣等在立政殿时,却看到了许久未能上朝的太子同皇帝一同出现,所有人都明白了,万般圣怒抵不住千般血缘,皇帝究竟是消气了。     或许这本不意外,因而这一日的朝议与从前无异,唯一起了异样的是越发隐忍不住的蠢蠢欲动之心。     当苏培全大清早前来宣口谕时,如蘅已然猜到了几分,当听到齐毓重返朝堂时,侍弄花草的如蘅微微一顿,却是毫不惊诧地低颌继续剪着花枝,前一夜皇帝宿在了顺贵妃处,旁人不知期间的联系,她却是明白的。     不过这一举的成功,足以证明顺贵妃是极聪明的人,进宫时日渐长,便越发会猜度皇帝的心思,知道什么话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如今放眼宫中,若论最懂皇帝日常喜好与心思的,只怕就只有姑母与顺贵妃了,只不过,姑母是因为与皇帝夫妻多年,一路走来,曾经的少年如今也能看到鬓边偶有的几丝银发,彼此的习性与心思早已变成了习惯,渗入骨血。而顺贵妃,更多的是下了心思,多了几分刻意。然而习惯也好,刻意也罢。只要拢住了皇帝,在众人眼中那便是胜者。     桃花遍天的四月,平定蒙古内部叛乱的大将军佟如铮率领百万将士回来了,一道带回来的,还有大胜归来的消息。受北辽觉鹰策动的土尔伯特汉被大将军佟如铮斩于马下,其下将士登时军心涣散,大部人马降伏大周。不愿降者皆战死。而这一切的背后主谋。北辽汗王觉鹰,带着残余人马意图逃窜,佟如铮率领几百精兵拦截。觉鹰手下人马皆战死,只余觉鹰不肯受降,兵败自杀。     短短半年,佟如铮带领将士平定了蒙古内部叛乱。而一直围绕着大周的北辽侵犯问题,也彻底解决。作为汗王的觉鹰已死,北辽剩下的残兵游勇皆迁移至遥远的北蒙古,再也成不了对大周的威胁。     一连的两仗,让佟如铮的名震大周。甚至让大周周边的蛮夷部落也皆起了敬畏之心。曾经的大将军杨熲维护了边陲的安宁,而佟如铮却是一举扫尽了边陲最大的威胁。如此在百姓眼中,佟如铮俨然已经代替了曾经的杨熲。成为了新的战神将军。     佟如铮得胜还朝那日,每经过一城一镇。百姓皆夹道相迎,因人马多,无法做到悄然回朝,而不扰民,因而佟如铮干脆一马先行,带着数名亲卫回朝述职,只留蒋锡宁在后面跟大队慢行。     因百姓得知佟如铮已乔装先行回朝,这才消了夹道相迎的心思。此次征战,蒋锡宁也是战功彪炳,连佟如铮也钦佩不已,只可惜有了佟如铮,一切的名气皆被掩了。     待佟如铮回京那日,皇帝竟亲派齐毓亲自迎接,原本妹夫迎接小舅子,算不得惊讶,但齐毓是大周的太子,佟如铮再如何占了辈分,也是臣,这礼着实重了。     待大军还朝那日,还朝礼更为隆重,皇帝亲自相迎,当着万千将士,封赏佟如铮万户,接替杨熲任大司马一职,蒋锡宁封三千九百户,任川陕总督,犒赏三军。     如今的铮哥儿俨然从前的杨熲,大周的百姓将他捧的越高,如蘅的心却是越担忧,如今皇帝对佟如铮是怎样的心思,没人知道,佟如铮虽一再推脱大司马一职,然而皇帝却不应允。     这一日,佟如铮携妻带子面见佟皇后,如蘅陪着佟皇后早早等在坤宁宫,待宫人通报,佟如铮穿着靛蓝常服,一撩袍进来,俨然在家中一般。稳稳沉沉走过来,咧嘴一笑,躬身作揖道:“如铮见过姑母。”     佟皇后眉眼带着笑意道:“快起来,坐吧。”     佟如铮同顾凝湄一同坐下,抬头看向佟皇后,又瞥了眼一旁的如蘅,笑着道:“姑母近来可好?”     佟皇后高兴的笑道:“好的很。”     佟如铮看向如蘅咧嘴笑道:“蘅儿又长高了不少。”     如蘅听着无奈,好歹如今她也是为人妻为人母的人了,铮哥儿这一句话,倒显得她还是那个小丫头一般,一旁的顾凝湄嗔了佟如铮一眼,佟皇后也无奈笑道:“三娘如今是太子妃,可不是从前的小娘子了,如今都有了宓姐儿了,铮哥儿还是不够稳沉。”     佟如铮笑着道:“若是稳沉,那便不是我,是大哥了。”     佟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顾凝湄怀中揽着宓姐儿,笑着道:“来,让我瞧瞧宓姐儿,如今可长什么样儿了。”     丫头忙牵着宓姐儿过来,如今宓姐儿不过两岁点儿,小姑娘活泼的紧,牵着丫头的手,一手提着自个儿的小裙子便急急要上来,伏在佟皇后腿边乖巧喊着姑奶奶。再一偏头,扑闪扑闪眼睛,咧嘴笑着喊如蘅小姑姑。     “咱们宓姐儿相貌随了阿凝,性格倒是随了你了。”     佟皇后笑着看了眼佟如铮,将宓姐儿揽在怀中,让槿言捡了油炸果子,还有小孩子宓姐儿喜欢的牛乳糕来。     “宓姐儿要是哥儿,如今都该学拉弓了。”     听了佟如铮的话,顾凝湄嗔了一眼,佟皇后笑道:“小娘子家家的,你若这样养着,我便不答应。”     佟如铮笑着没说话,宓姐儿偏着头看着素纨抱着的阿瑾,奶声奶气道:“小姑姑,这是世子弟弟么?”     看着小丫头清澈的眸子,如蘅唇畔勾起温柔的笑意:“是啊,宓姐儿要看弟弟么?”     小丫头拨浪鼓般急着点了点头,如蘅笑着从素纨手中接过阿瑾,宓姐儿一步一摇的走过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坐在如蘅怀中的阿瑾,阿瑾笑得手舞足蹈,宓姐儿便咯咯笑道:“弟弟喜欢我。”     “我这做舅舅的许久未见阿瑾,能不能抱抱?”     如蘅寻声看去,佟如铮坐不住般笑着,如蘅笑着让素纨抱过去,佟如铮激动地搓了搓手,从素纨手中接过阿瑾,两舅侄玩的正高兴,倏然铮哥儿将阿瑾悬在空中,倒把众人吓得一惊,谁知阿瑾倒是“咯咯”笑得不停,手舞脚踢的。     铮哥儿却是转头笑道:“到底是小子,不同小丫头,每次抱宓姐儿,身子软糯糯的,手都不知道咋搁了。”     “你快把阿瑾给我吧,手上没轻没重的。”     顾凝湄嗔道了佟如铮一眼,将阿瑾抱在怀中,佟如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嘿嘿一笑,倒是把如蘅逗的紧,她倒是不害怕,从小玩到大,铮哥儿她是信的,再者齐毓在宫里也常常这样逗阿瑾,倒是习惯了。     如今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如蘅只想停在此刻,然而世事总不是如意的,这一番团聚的场面不过享了数月,便又被尽数夺去。(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章 阴谋 - 御嫡 - 若相姒 read336(); 朝堂之上,朝臣皆持朝笏,微微垂颌,不发一言,皇帝疲倦地撑着头,靠在扶手上,抬了抬眼皮,一扫众臣,语中颇有些敷衍道:“还有奏否?” 皇帝正欲起身,骤然听得下面拔高一声:“臣有事要奏。【鳳凰更新快  请搜索f/h/x/s/c/o/m】” 皇帝嘴上不耐地撇了撇,懒怠地一抬眼皮,想看看是谁这么没眼色,待看到一身朝服的韦阶立于阶下,混沌的眸子骤然一凝,脸色缓了缓,瞥了眼下面的佟如铮,复又坐正身子,向身后靠了靠,看向韦阶道:“讲。” 韦阶双手伏与前,微微一躬,看向皇帝道:“臣以为,短短半年之久,蒙古内部叛乱平定,觉鹰兵败自杀,此皆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兵有方,如今我朝的安定祥和,也有大司马大将军之功。” 佟如筠眉头一皱,离大军还朝已有数月,韦阶这会子将前事重提做什么。至于佟如铮,更是隐隐觉得不对,韦阶为人心机深沉,否则也不会得圣宠至今,暗中笼络出自己的人来,至于佟家与韦家向来不对头,因着韦家培养了半天的小娘子做不成太子妃,反做了个皇子侧妃,便更是耿耿于怀的。如今当着满朝为他歌功颂德,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韦阶这是在与他佟家示好。 听完此话,皇帝微微颌首,颇有深意地看了眼佟如铮,复又落在韦阶身上,声音晦涩道:“还有呢。” 韦阶嘴角勾起隐晦的笑意,抬头恭恭敬敬道:“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我朝周边仍有蛮夷之族,其中以西北最盛,臣以为。居安思危,方能未雨绸缪,避免更大的战事,因而当推一名威名远扬,颇有声望的将军,前去镇守西北,以震慑蛮夷之族。保我大周太平安定。” 听到这儿。佟如筠明白了,佟如铮也明白了,韦阶这话说的好。说的那叫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偏生句句又把佟如铮给顶在最高处。 威名远扬,颇有声望。如今放眼大周,除了已退隐还家的杨熲。和如今立在朝堂之上的佟如铮,谁还当得起这个字? 其实这话想想也有些好笑,如今大周边陲的蛮夷之族,相比从前的北辽来。实力远输与后者。更何况镇守西北,却不说镇守多久,十年?二十年?难不成这大周边陲的蛮夷之族一日不消失。那便一日不回京城? 韦阶这个老狐狸,是要将他赶出京城。待到远远儿的西北去。 “大司马大将军,有勇有谋,威名早已传至边陲之地,若有大司马大将军坐镇西北,想必再无人敢犯我大周一分。” 韦阶话说的慷慨激昂,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般,皇帝点了点头,看向佟如铮,倏然道:“如铮,你怎么看?” 佟如铮身形一凛,缓缓走了出来,看了眼微扬着颌的韦阶,骤然眸中带着笑意,颇有些不稳重道:“臣以为,韦大人实在是高看臣了,若论镇守西北,也当德高望重者居首,臣如今年纪尚轻,实在是不敢居功自傲,在众位大臣面前班门弄斧。” 佟如铮也没说应,自然也不能说不应,就这般吊在那儿,谁愿意接谁接。 皇帝眸中微微一凝,看了眼韦阶,韦阶眉头微皱,复又缓缓舒展,猛然拔高声音,瞥了眼佟如铮道:“大司马大将军自谦了,当年将军年方十五,便能随从前的杨老将军前去西北,以少胜多,大获全胜,如何是班门弄斧了?” 韦阶唇角微勾,看向皇帝道:“英雄不问年纪,殊不知自古英雄出少年?当年杨老将军力荐大将军,不也未曾看过年纪?能令敌人威风丧胆,令百姓奉为战神的大将军若都非镇守西北的不二人选,还当有谁?皇上,臣恳请皇上遣大司马大将军前往西北镇守,以保我大周百安宁姓。” 话一说完,韦阶当即立直身子,甩手一撩袍,想也不想的跪于大殿之上,将朝笏恭恭敬敬放在一侧,双手伏于地,缓缓倾身下去,将头伏与宫砖之上。 这一派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俨然一副为民请命的做派,佟如铮微微皱眉,与佟如筠相视,还未作出反应,便听得后面窸窸窣窣传来声音,微一转头,又有多数朝臣跪于地下,高声道:“恳请皇上遣大司马大将军前往西北镇守,以保我大周百安宁姓。” 佟如铮与佟如筠微微一震,直至最后只有佟如筠的岳丈吴大人,嘉妃的长兄王大人,还有安亲王仍旧立着,旁人都利利落落的跪了一地。 一切似乎都成了定局,国无小事,即便韦阶这话说的再假,佟如铮也不能说边陲蛮夷不足为患,不值一去。而如今太子恰逢代替皇帝去了盛京祭祖,远水也是救不得近火的,更何况韦阶这回烧的,是三昧真火。 终究,在韦阶得意的眼神中,佟如铮领了命,受封西北大都督,半月后,前往西北。 当朝堂的事传到毓德宫内,如蘅微一震,连她一个妇人都知道韦阶这是满口道德仁义的瞎话,皇帝如何不明白?难不成当真丹药吃多了?越思虑,如蘅越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劲,韦阶虽得圣宠,老奸巨猾,但势力也不至于深至得到如此多的朝臣支持,这其中必有诡异。 如蘅让素纨前去府中送赏赐时,偷偷将疑虑说与佟如筠,经过一番暗查,事情也算是明白了,朝议的前几日,韦阶进宫面对皇帝密谈了许久,能谈什么?如蘅想也不必想,便知韦阶必是担心佟家危及自己,因而在皇帝身旁进谗言,让皇帝以为如今的铮哥儿功高震主,而佟家也势力日盛。让皇帝忌惮了,才会陡然将当朝大司马放到西北,归朝遥遥无期。 然而这一次的暗查,却还得到了一个更让人惊诧的结果,韦阶似乎与如今的豫王府暗中有往来,只是十分小心,不易叫人察觉,而二人在朝上向来只是点头之交,也未曾让人生疑。 这让如蘅明白了,此事看似是韦阶担忧佟家,倒不如说是齐祯担心佟家,韦阶倒真非正人君子一列,十足的小人之行,从前暗中帮扶五皇子,五皇子败落,便连自个儿的女儿也不管了,反身归在齐祯手下,因为他清楚五皇子无望,而太子已有了佟家,便只有四皇子还算需要他。 如今皇帝圣体每况愈下,实在是瞧不出有多久的光景,齐祯如今将铮哥儿逼出去,不是莫名之举,定是有什么阴谋,她不得不防。 因而佟如铮任命不久,便在朝堂上请求皇帝遣川陕总督蒋锡宁一同前去西北,并且美其名曰,二人在平定蒙古中配合极好,颇有默契,二人若能前去,必能事半功倍。并且还请求携妻带子,一同前去西北。 既然人家都答应去了,也不好连个搭伴儿的都不给,左右一个蒋锡宁于皇帝而言并不重要,且去一个也是去,去一家也是去,因而便允了,如此齐祯算是吃了个暗亏,硬生生少了一个重要的左膀右臂,但如今在人看来,他是太子一边的,不能说什么,只得忍了。 齐祯万没有想到佟如铮会走了这一招,却是不知,这一招是如蘅告诉佟如铮的。 而于如蘅而言,这远远不够,在佟如铮携着一大家子人前去西北那日,如蘅与佟皇后站在城楼上,心里竟有些一别难见的感觉。这便是她为什么让铮哥儿带走了宓姐儿母女,因为她隐隐觉得,京陵,只怕要变天了。 而佟如铮没走多久,佟皇后便向皇帝请求,因甚喜欢老四家的阿玮,因而想将阿玮接进坤宁宫,亲自养在手下。当时的皇帝刚从顺贵妃的暖帐爬起来,迷情香的作用才刚退散了些,人尚还晕乎着,眼前有风雨共度的佟皇后殷切期待的眼神,侧有娇柔妩媚的顺贵妃在一旁吹着枕边风,脑袋里一蒙,眯着眼想想老四家的小子,他也喜欢,养进宫也不错,左右得他心,又能圆了佟皇后的愿,便迷迷糊糊地允了。 当佟皇后感激地退出永和宫,怀抱美人温存的皇帝自然没看到佟皇后眼中那抹清冷的笑意。当然,他更看不到侧妃蒋氏声泪俱下,不舍得放走孩子的那一幕,还有齐祯如鲠在喉,硬生生环抱蒋氏,眼看着孩子被送走的模样。 当如蘅听着这一切,看着乳娘手中的阿玮时,宽慰地笑了,是的,世事就是这样公平,齐祯逼走了佟如铮,那便得付出一个蒋锡宁和小阿玮来。 当如蘅看到阿玮清澈的眸子,纯真的笑容,好像那笔洗中,未曾沾染墨汁的清水,明朗极了,这一刻如蘅心中微微有些沉,未曾想到有一日,为了掣肘齐祯,她竟要以一个几岁的孩子相要挟。 但是她别无选择,前世那一场夺嫡之争,她曾亲身经历过,那时的杀戮与血腥,丝毫不亚于疆场,而齐祯,太过寡绝,她不能放松一丝一毫,眼看着自己最亲人的一个一个禁锢死去。(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一章 前夕 - 御嫡 - 若相姒 永德四十年的春日姗姗而至,铮哥儿在西北也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路途虽远,却也时常来信,信中多是说西北的异域风情,豪放的民俗,就连五岁的宓姐儿,也极喜欢那里,听信中说,铮哥儿常常带着宓姐儿跑马放鹰,小丫头越来越随了小郎君的脾气,倒让二嫂无奈了。 铮哥儿,如蘅是不担心的,因为西北是铮哥儿跑惯了的地方,京城虽不敢说,西北,却是断没人敢伤得铮哥儿一分的,铮哥儿在西北早已开衙落府,拜齐祯所赐,如今的铮哥儿是野鹰,那西北便是他的天地了。 如今,让如蘅担忧的,反倒是京城。这些年来,皇帝终日食元翁所炼制的丹药,再加之宫中又添了许多貌美年轻的新嫔,更是让皇帝流连不已,虽说新嫔丝毫没有触及顺贵妃柳氏宠冠后宫的地位,但皇帝是新人旧人一个都放不下,从前一个月里皇帝大抵在后宫留宿半月,然而这些年来,却是一个月里只几日独自歇在了养德殿,而那几日,多是身子不适的缘故。 用佟皇后的话说,大周的天子虽从小文武皆重,底子打的极好,身子自然比旁人要好的多,但再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禁不住外面虚耗,内里掏空的。再如何说,如今的皇帝终究也到了要知天命的年纪,哪里经得起那些年轻妃嫔的折腾。 的确,旧妃与新嫔最大的不同,便是礼数,宫里的旧人们呆的久了,自然懂得宫规礼矩,也懂得自持身份。而新嫔刚刚入宫,在她们眼里,没有什么比得到皇帝的宠爱更重要,因而个个都费尽心机的将皇帝留在自己处。 佟皇后,还有惠皇贵妃,裕贵妃,嘉妃这些宫里德高望重的嫔妃。皆苦心劝慰皇帝。爱惜身子,可或许年轻时励精图治,不分昼夜的兢兢业业久了。上了年纪,便会松懈下来,就像是一把极好的弓,绷的久了。骤然松开,就再也拉不回去了。渐渐的搁置久了,蒙了灰,松了弦。 皇帝虽面上应了,可日日里。仍旧召那些新嫔摆宴作乐,如此下去,惠皇贵妃几位也不好再说的。而佟皇后也无心再说,多年的夫妻。她很明白皇帝的性子,多说无益罢了。 直至去年仲秋,因着韦阶在朝堂上一番歌功颂德,跪请皇帝前往泰山祭祀,皇帝自然大悦,当即吩咐下去,命各部着力去办,宫里宫外忙的翻了个个,然而当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开春出发前往泰山时,皇帝却是骤然病倒了。 虽有御医日日伺候着,皇帝倒也渐渐好了些,原本等着皇帝龙体病愈,再行泰山祭祀也不晚,却未曾想皇帝仍旧病痛日多,卧床难起。如此这泰山祭祀自然就放了下来,但这半年来祭祀仪式早已准备好,皇帝许是不甘,再加上韦阶的怂恿,皇帝便欲命人代其祭祀,一来自然是祭天地,二来为其歌功颂德,彰显其政绩,三来,便是为其祈福。 子替父,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而齐毓是太子,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自然这重任便落在他的身上,原本齐毓再三推辞,只劝皇帝待身子大愈时,亲自前往祭祀,但因韦阶这个宠臣再三在皇帝耳边吹风,皇帝却是终究落定,当朝太子代皇帝祭祀泰山,皇九子齐祤随性前往。 出发去泰山的前一夜,如蘅亲自替齐毓打理路上所需,一边寻着薄衫厚衣,一边命瑶影去太医院寻上好的金疮药带上,齐毓坐在窗下,怀中抱着阿瑾,静静地看着如蘅,笑而不语。如蘅坐在塌沿儿边整理包袱,时而蹙眉,思索着还有什么落下的,直至最后亲自点数了几遍,才安心地让素纨将东西整理备好。转而又一遍又一遍给何德叮嘱着路上的琐事,无非是天冷加衣,吃食一应要注意着,包袱里的药都是什么用处等等罢了。 何德不敢懈怠,连连点头,看着如蘅一副叮嘱不完的模样,终究齐毓坐不住了,将阿瑾递给素纨,走过去揽住如蘅,唇畔浮起温柔的笑意:“不过是去两三个月,你这番叮嘱,倒像是要出远门了。” 如蘅抬头欲说话,齐毓却是笑着看了眼何德,转而看向如蘅道:“再者,何德是身边的老人儿了,有他伺候,你就放心吧。” 如蘅瞪了眼齐毓,转而坐回塌沿儿边,端了茶饮了口,不高兴地搁在案上道:“倒是我多事了。” 齐毓先是一愣,转而示意何德几人都下去,待房中只留了他二人,齐毓笑着走到如蘅身旁坐下,如蘅起身欲走,却被齐毓拦了腰,拉回身边坐下。 如蘅没好气地看向齐毓道:“做什么?” 齐毓宠溺地将如蘅环环拦在怀中,语气的不舍再明显不过了:“不是你多事,而是我想与你独处的久一些,何德他们在那儿,你只与他叮嘱,倒不与我说话了,这一去三个多月方能回来,我舍不得。” 齐毓靠在如蘅的肩膀上,温柔的语声传进如蘅的耳边,而温热的气息轻轻洒在脖颈,如蘅心中倏然一软,却是再忍不住,眸中一湿,反身环住齐毓,语中有些哽咽道:“事情做完了,就早些回来,事事自己小心些,不要乱吃东西,也不要喝凉了的茶,出门了,身子最要紧……” 听着如蘅絮絮的叮嘱,虽像是将他当做孩童一般,却是暖暖的,好像饮了一盏温热的蜜茶,甜到五脏六腑。 齐毓唇畔浮着温柔的笑意,丝毫不觉絮叨的点头连连道:“好。” 直至最后,如蘅倏然从齐毓怀中起来,看着齐毓道:“此番去,你要多带些暗卫跟着,我才安心。” 齐毓点头道:“好。” 待到夜深,身侧的人已经熟睡,呼吸稳而轻,烛影透过帷帐落进来,匀匀洒在齐毓的脸上。看起来,温和极了。如蘅小心将齐毓揽住她的手放好,动作极轻的坐起来,趿着鞋子,披了羽纱披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将房门小心掩上。 素纨见了。忙上前来。如蘅平静地问道:“打理妥帖了。” “办妥了。” 如蘅微微颌首,寻了偏殿坐着,压低声音道:“将何德叫来。” 待何德进了偏殿。看见灰黄的灯影下,如蘅披着披风,端坐在上,人先是微微一愣。随之妥帖地上前请了安,如蘅让何德坐下了。方道:“深夜里将你寻来,是想让你替我办件事。” 如蘅含有深意地看着何德道:“而此事不可让爷知道。” 何德惊诧地抬头看向如蘅,然后压下声音道:“奴才不知,太子妃要吩咐奴才何事?” 如蘅微微坐直身子。向椅背靠了靠,语气平静而无一丝波澜道:“第一件,便是寻你替我将一个人带出宫。与你们随行。” 何德微微抬起眼来:“不知是何人?” 如蘅看了眼素纨,素纨便轻咳了一声。瑶影从暗影里走出来,而怀中正是熟睡的世子,阿瑾。 “太子妃,这。” 何德惊讶地看向如蘅,如蘅微微抬手,正色地看着何德道:“将阿瑾带出宫,一路你要小心保护着。” 何德尚还有些茫然,如蘅神情微微一顿,倏尔看向阿瑾道:“此次爷前去泰山祭祀,多是韦阶撺掇,如今皇上年岁已高,龙体日渐虚弱,你们这一路去,宫中不知是否有异动,无论如何,阿瑾是世子,留在宫中反不如留在爷身边安全,此番你要用尽一切保护好世子,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得让爷知晓。” 如蘅定定看着何德,何德怔了许久,神情渐渐凝滞下来,颤颤巍巍地起身下跪道:“奴才领命。” 如蘅微微颌首,继续道:“你是爷身边的老人,自然知道谁是心腹可信之人,选出一人来,留在京城,以便传递京城消息。” 何德正要领命,如蘅便让素纨递了一张纸给何德道:“到时,便用此法传递。” 何德看了上面的字,了然的点头,若用纸上所写的办法,即便宫中有意封锁消息,也能让人不易察觉地将消息递出去。 “还有一事。” 素纨将纸丢尽了炭盆中,青烟缭绕,一股火舌将信纸吞没,如蘅幽幽看着那烧的正旺的炭盆,转而定定看着何德道:“小心豫亲王。” 何德震惊地抬起头来,倏尔惊诧的眸子渐渐归于平静。 “奴才有一事不明。” 如蘅微一顿,缓缓道:“你说。” 何德抬头道:“此番既是有诈,太子妃为何不让爷借故推辞?” 如蘅疲惫地微微阖眼,倏尔睁开道:“此事尚无定论,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但未雨绸缪总好过临阵慌乱的好。更何况……” 如蘅颇为平静道:“这一仗总要打,不过是早晚罢了,若此次当真有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即便此次推却了,他们必有后招,能躲得一次,难道次次都躲得?如此下去,倒不如迎上去,化被动为主动。” 再说了,如今皇帝发话,如何改得?除非齐毓伤了腿,走不得,许能推却了,可这未免也太巧合了,若是让韦阶那等心机深沉之辈利用着,反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难免让皇帝起了疑心,如今老态龙钟的皇帝再不复从前的精明,越来老越糊涂,也越来越多疑了,若当真被谗言所动,一旦父子出了嫌隙,必定于齐毓无益。所以此番,必去。 “再说了,爷不也是这样想的么?” 如蘅转而看向惊愕的何德道:“爷早就察觉豫王的心思,因而此行暗里将泰半暗卫留在了宫中,还与姐夫,驸马爷暗自联系,姐夫如今是护军参领,驸马爷掌管大内侍卫,爷是想让他们保护我们,对么?” “太子妃怎么……” 看着震惊的何德,如蘅倏尔笑得有些无奈,缓缓道:“让暗卫都留在爷的身边吧,宫中有护军和众多大内侍卫,便足够了,相比于我们,爷和世子,更需要那些暗卫的保护,何德,你应该比我明白。” 何德身子微微有些发颤,过了许久,跪地哽咽道:“奴才明白。” “那就好,有你,我放心。” 如蘅唇畔浮起一丝安心的笑意,转而看着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格落在宫砖地上,晕出淡淡的一抹。(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二章 病榻 - 御嫡 - 若相姒 (完结倒计时了,今天这章还是比较丰厚的,两章的量~即将大结局,喜欢的亲们扔下你们的打赏吧~么么) 齐毓离开京城的第二日,毓德宫的小世子骤然染病,经太医诊治却是生了水痘,登时毓德宫忙将起来,佟皇后得知,亲自下懿旨,命辟出一间宫殿特用来供奉痘疹娘娘,派了专门的太医,和宫人留在世子屋内伺候,其余人禁止入屋内一步,且传命下去六宫忌煎炒等物。毓德宫内每日皆要将上上下下仔细打扫,烧艾草。 因着如今皇帝正值病中,太子出了宫,按理太子妃当与宫中妃嫔轮流侍疾。再者如今宫中也忙乱,太子妃也理当替佟皇后分担些,如此如蘅反倒不能留在世子房中,以免过了病气,因而佟皇后便安排了身边的大宫女西月,并着如蘅身边的双黛,云岫还有李嬷嬷一同留在世子屋中伺候,直至病愈。 太医们忙碌了大抵半月,世子水痘虽还未发完,但已不似从前般夜里发烧,倒要强了许多。 这一日,如蘅随佟皇后一同前去养德殿看望病中的皇帝,殿门“嘎吱”一声被缓缓推开,好像是呜咽一般,拖着钝而沉闷的长音。殿内门窗皆闭,一步一步走入寝殿,越发往里,越发从那昏黄的琉璃宫灯下,感觉到了一丝腐朽与垂死之意。 宫人撩开一层又一层明黄的帷帐,原本明亮的灯光透过帷帐落下来,却是洒下沉暗的阴影,让原本幽暗的殿内深处显得越发诡魅。倏然,似是一股徐徐清风穿过格窗,拂过层层帷帐,钻入内室来,明黄金线绣龙的帷帐被轻轻吹起,飘然而扬。 佟皇后平稳的步子骤然一顿,眉间明显不豫的微蹙,沉静的眸子缓缓落在一扇被打开的格窗上。微微启唇,语中显得平缓而冷冽:“谁将窗柩打开的?” 话音刚落,便瞧着帷幔下立着的一个小宫女“嘭”的跪在地上,身形颤抖的不成了样子。一双眸子凝着泪意,满是害怕,语中更是慌乱无措:“是……是奴婢,见殿内紧闭气闷,便想开开窗。有利于圣上龙体。” 佟皇后面色清冷,不起一丝波澜,缓缓吐出几个字来:“自作主张。” 如蘅心下一紧,苏培全忙反身指着那宫女低声斥道:“糊涂东西,春寒料峭,这冷风若是灌了进来,侵了圣体,你有几个脑袋陪的?” 那宫女惶恐极了,连连求饶,佟皇后眼也未睨。直直朝里面去:“二十板子,拖去浣衣局。” 那宫女惊恐欲求饶,被苏培全一把捂了嘴,让人给死死拽了出去,看着那宫女挣扎的可怜,年岁也尚小,只怕是刚入得宫不知规矩,若说从前,如蘅许会说情,但如今。 如蘅静静看向佟皇后孤冷的背影。却是说不出口的,入宫这么久,她何曾见过姑母如此易怒过,可自打皇帝越发病重后。姑母便变得越发喜怒无常,六宫的人都再清楚不过了。 缓缓转过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绕到了皇帝养病的床前,惠皇贵妃就那般静静坐在床边的紫檀嵌珐琅绣墩上,这么多年,惠贵妃似乎未曾变过。和佟皇后一样,岁月似乎从不曾在她们身上留下什么。唯独不同的是,佟皇后变得越发沉静,而惠皇贵妃越发淡然。 惠皇贵妃就那般静静地看着沉睡的皇帝,一动不动,仿佛入了定一般,一双眸子温柔极了,佟皇后顿了半晌,轻咳了一声,静滞在那儿的惠贵妃回过神来,忙垂下头拿绢子拭了眼角,站起来温婉道:“长姐来了。” 佟皇后微微颌首,如蘅给惠贵妃行了礼,惠贵妃温柔的问道:“阿瑾如今可好些了?” 如蘅唇畔浮起柔和的笑意:“姑母放心,太医瞧了,如今阿瑾过了危险期,只等水痘发完,结了痂就好了。” “那便好。” 佟皇后看了眼眼前略有些疲惫的惠贵妃劝慰道:“每日里不是去奉先殿祈福,就是来这伺候皇上,听闻你日日睡的还不足三个时辰,这样下去身子也熬不住的,你且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和三娘。” 惠贵妃转而看了眼熟睡的皇帝,怔了半晌,回过头道:“也好,那妹妹便先回去了,若皇上醒了,长姐便让人知会妹妹一声。” 佟皇后温温的笑了笑:“好。” 惠贵妃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这才缓缓去了,如蘅凝着惠贵妃的背影,回想到她微红的眸子,这么多年的感情,惠贵妃,大抵是爱着皇帝的吧,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对自己的夫君那样,那佟皇后呢。 如蘅转而看过去,佟皇后已然坐在那绣墩上,细细询问苏培全皇帝的病情。姑母的心思,就是如今的她,也难猜透的吧。 如蘅静静站在一旁,待佟皇后正与苏培全什么的时候,皇帝微微侧了侧身,醒了过来,苏培全忙住了声,佟皇后也转过头去,顺着琉璃宫灯的光晕,皇帝眼前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直到浮现出灯下佟皇后的身形,待彻底看清时,皇帝缓缓出声,许是睡得久了,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你来了。” 佟皇后见皇帝想起身坐着,然而却是撑起不得,眉头紧蹙,额间已是浸了汗意,佟皇后唇畔浮起柔顺的笑意,微微倾身过去,扶着皇帝微微坐起身,垫上柔软的靠枕,替皇帝掖了掖被角。 皇帝眸中渐渐变软,带着几分异样看着佟皇后,缓缓出声道:“来了多久了。” 佟皇后唇畔浅笑:“半个时辰了吧。” 皇帝轻轻“哦”了一声,眉头微微拧着,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喃喃道:“方才模糊里,好像看着阿惠坐在这儿,如今瞧着,倒是朕做梦了。” 佟皇后微微一笑:“皇上没看错,我来的时候,阿惠已在这儿伺候了许久,这几日没日没夜的侍奉着,我瞧着她脸色都不大好了,想是疲惫极了。便叫她歇着去了。” 皇帝点了点头,声音极缓道:“朕病中以来,她辛苦了,瞧着日渐消瘦。朕也看不过去了,叫她好好歇息吧。” 说着皇帝转而看向佟皇后,倏然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也辛苦了。” 佟皇后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倏尔继续搅着药缓缓笑道:“皇上是要与我生分了。” 皇帝倏然笑了起来。头微微朝后靠了靠:“皇后说的是,是朕病糊涂了。” 佟皇后浅笑,微微凑身道:“皇上,服药吧。”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佟皇后动作轻而稳,一举一动都细致极了,一如她稳重而细腻的性子,待皇帝吃了药,佟皇后递了绢子,皇帝接来擦了嘴。佟皇后见皇帝蹙着眉,便端过床边小案上的雪梅道:“吃了药,嘴是苦的,皇上含一颗梅子吧。” 皇帝缓缓点头,含了一颗,看着眼前的佟皇后,脑海中倏然浮现出一幕一幕的画面,在那里面,一如眼前的佟皇后那般温婉,柔顺夺婚。那时的她,进宫刚五年,却已经是他最依靠的贤内助。 “你一点都没变。”皇帝看着佟皇后,喃喃出声。 佟皇后微一顿。笑着接过梅核儿,玩笑般道:“臣妾老了,比不得新进的嫔妃了。” 皇帝倏然笑着出声道:“你若老了,那朕便是半个身子埋入黄土了。” 佟皇后倏然住了笑,嗔一般看向皇帝道:“皇上又说笑了。” 皇帝笑了起来,倏然一阵咳嗽。有些蜡黄的面色瞬时涨的通红,瞳孔微扩,胸腔剧烈的起伏,连咳嗽的声音也变得嘶哑沉闷,惊得皇后忙端了茶水,扶住皇帝缓缓饮下,一边替皇帝顺着气。 半盏差饮下,皇帝气息渐渐平缓下来,面上的涨红渐渐退却,却是愈发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眼皮子愈发沉重,似乎有些耷拉下来。 “去叫太医来瞧瞧。” 佟皇后转身正吩咐苏培全,皇帝枯瘦的手倏然拉住佟皇后,摇了摇头,声音缓慢道:“不用了。” 佟皇后见皇帝执意如此,便不再说话,顺从的点了点头,皇帝看着佟皇后,眸光变得柔和,语中也愈加温和:“难得见你这般顺从,朕病得倒是时候。” 听到皇帝语中的玩味,佟皇后抬眼看过去,声音带着几分不豫道:“那皇上以为臣妾从前多是忤逆了?” 皇帝似是在笑,看着佟皇后不说话,只那样定定看着,过了许久,倏然伸出手来,越过佟皇后的侧鬓,停在佟皇后的八宝碧玺钿子上,佟皇后微微一愣,皇帝却是已然抽出了什么,收回手,把玩在手上,待佟皇后和如蘅看过去,却是一支宝蓝凤凰镶珠掐丝缀雕步摇。 皇帝凝着那支步摇,神色变得平和,似是自说自话般道:“这是大婚那一日朕送你的,那时候朕问你是不是靖国府那个手巧堪比织女的阿黛,你却心气极高,看朕的眼神,明显告诉朕,那话问的多此一举。” 佟皇后坐在那儿微微有些发怔,皇帝却倏然笑出声来:“朕那时朕便觉得从未见过你这般俏丽的女子,想着前些日子内务府送上的这支簪子适合你,未想到送到你面前,你却淡淡看了眼,说你喜欢牡丹,不喜欢这凤凰,看着生硬。第二日朕便内务府去制雕了牡丹的簪子,谁知去了你宫中,却在你偏头那一刻,看到了这支簪子,的确是配极了。” 皇帝倏然语带眷情的看向佟皇后,立在一旁的如蘅微微有些缓不过神来,她未曾想到一向多疑而深沉的皇帝,曾经也有这样的一面。 佟皇后怔了许久,时间都快要凝滞时,佟皇后倏然笑了笑,语中却有丝异样:“难为皇上还记得。” 皇帝笑而不语,就那样静静看着佟皇后,过了许久,捏着步摇的手微微招了招,佟皇后微一顿,迟疑地倾身过去,皇帝极轻地揽住佟皇后,一手将步摇缓缓嵌入柔顺的发鬓中。佟皇后身子原先还有些僵硬,然而在那一刻,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仿佛被触及一般,登时一股温热的气流汹涌而出,撞着胸腔,似要喷泄而出。 佟皇后紧紧攥住手心,深深含了一口气。微微仰头,将一抹莫名的辛酸压了回去,正要离开皇帝怀中时,却骤然从皇帝明黄绣龙的寝衣衣襟上闻到了浓郁而香艳的脂粉味。只一瞬。心中那处柔软骤然凝结,变得比从前更加生硬。 佟皇后很明白,这般撩人心魄的脂粉味,可不是惠贵妃,嘉妃。裕妃这般自持身份的嫔妃会用的。 佟皇后唇畔浮起一丝冷意,缓缓坐直了身子,看着皇帝笑道:“前些日子我来时,皇上身子越发好些了,这几日怎么又虚乏了些。” 皇帝淡淡笑了笑:“病来如山倒,哪里会好的那么快。” 佟皇后轻然一笑,倏然眸中有几分生硬,瞥眼看向苏培全道:“苏培全,近些日子,除了惠贵妃。王嘉妃,陈裕妃,萧恪妃以外,还有谁来侍疾了。” 苏培全微一愣,为难地看了眼病榻上的皇帝,见皇帝阖了眼没说话,便道:“回皇后娘娘,还有婉嫔主子,晞嫔主子……” 见佟皇后看着皇帝未说话,苏培全继续道:“还有僖贵人。” 如蘅看了眼佟皇后。果然面色沉了些,僖贵人是新进嫔妃中最受宠,也是最不让人安心的。原本受宠也无妨,但受宠至君王不早朝。便是大罪了,那一日佟皇后亲自前往皇帝寝宫前叫起,既是劳动了佟皇后,皇帝自然还是起身去上早朝,而僖贵人当即被佟皇后罚至去奉先殿思过一天一夜,又禁足罚俸三个月。抄宫诫五十遍,方了了。 未想到这僖贵人能耐至此,如今皇帝尚在病中,竟也不安分,姑母定是气怒了。 如蘅还在思忖着,佟皇后却一边替皇帝掖着被角,一边生冷道:“传本宫令下去,启祥殿罚俸三个月,无本宫诏令,不得入养德殿,她若是有来这般侍疾的心思,还是都放在祈福上,去告诉她,日后晨起昏落,她都要定时在奉先殿替陛下,替世子祈福,一刻都不得落。” 皇帝原想说什么,但看到佟皇后脸上的担忧之色,再加之事情实在有些隐晦,因而也有些尴尬,只得默然不语,苏培全瞧了,这才诺诺道:“是。” 佟皇后微微扬颌,一字一句,不紧不慢道:“再传本宫令,本宫要亲自侍疾,宫中内务皆由皇贵妃,裕贵妃,王嘉妃协商主持,另顺贵妃,恪妃,晞嫔轮流侍疾,其余人便都留在奉先殿祈福,不得有误。” 如蘅身子微微一震,看了眼佟皇后,复又垂下眼眸,佟皇后此举很有深意,外人瞧着,是给了一向默默无闻的陈裕妃一个协理六宫的机会,然而在惠贵妃和王嘉妃的架空下,权力还剩多少,也可想而知,反而,宫中内务繁忙,一向善于经理六宫的佟皇后尚且脱不开身来,更何况不善管理的陈裕妃,如此陈裕妃必然无时间前来养德殿看望皇帝,佟皇后,这是要隔离陈裕妃,不,或者说,是要隔离齐祯的眼线。 苏培全听了忙一一应了,佟皇后微微颌首,苏培全便退了下去,屋内一时静默,佟皇后温和的声音响起:“站的久也累,坐下吧。” 如蘅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话,应了一声,便寻了绣墩坐下,皇帝这才瞧着立了许久的如蘅,诧异下,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声,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道:“阿瑾可好些了?” 如蘅微微颌首:“太医说好些了,父皇莫要太担心。” 皇帝颇有些没话找话般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为什么,看着如此的皇帝,如蘅骤然有些想笑,却是忍住了。 待过了会子,佟皇后便与皇帝闲然说着话,如蘅静静坐在一旁,默然不语。 一百二十三章 驾崩 - 御嫡 - 若相姒 如蘅静静坐在后宫西南角处的亭中,看着头顶那一方明亮的夜空,却有谁知道,如今京陵的局势却断断没有这般明朗。如今皇帝卧于病榻,丝毫无大愈之势,后宫偶有的或揣测之语,或人心不安,皆因着佟皇后稳然坐镇,才平得无一丝波澜。如今后宫倒是各司其职,分工明了的紧,除佟皇后亲点的几位妃位侍疾,旁的后妃皆日日祈福,而太医们则围着皇帝转,就这样一日拖着一日,倒也算平静。 可宫内平静,宫外却更像是平静下的暗流汹涌。听筠哥儿从宫外秘密传信,这几日步军统领沈烨频繁趁夜入豫王府,常常夜谈数个时辰,才悄然而归,且有意试探换下京城各要守的兵马。而如今还需一个月,齐毓的才可从泰山而返,而病中虽糊涂的皇帝,却仍无半点将铮哥儿调回京之意。或许是因为皇帝深以为他这个皇四子会一心一意扶持他的太子,而佟家终究外戚,相比于自己的亲生儿子,皇帝更忌惮铮哥儿手中的大军吧。 如今宫中只有和嘉的驸马,虽是贺廷的嫡长子,但因着颇有才能,又是驸马的缘故,皇帝仍委以重任,掌管大内侍卫,人虽不多,却个个是拔尖儿挑出来的练家子,没几个是会怵的。而宫外也尚有芜姐姐的夫君,当年的王家大郎,如今的护军参领。 一内一外,其实与沈烨手中的势力相当,半点不输,却也半点不赢,而齐祯的右臂,蒋锡宁如今被铮哥儿牵制在西北。手下徒有兵马,却动弹不得,而齐祯也很明白,蒋锡宁这枚棋现今是下不得了,只要蒋锡宁有半点动静,铮哥儿便会有所察觉,到时候若将铮哥儿引回京城。他齐祯反倒是腹背受敌。 “姑娘。亥时了。” 听到素纨柔声的提醒,如蘅回过神来,看着瑶影手中那只极大的孔明灯。洁白的雪缎上密密麻麻写着祈福之语,微微颌首,抬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喃喃道:“放起来吧,越高越好。” 孔明灯缓缓上升。因着夜风习习,灯内的烛火微摇。好像一波浆灯水影,映在雪缎上,影影绰绰。 看着越来越高的孔明灯,如蘅唇畔微扬。如今皇帝病中,放一盏孔明灯祈福原是人之常情,即便齐祯知晓了。也不会往深处去想,如蘅转头看着那扇高高的宫墙。这便是她所想的,早在皇帝圣体愈下,而铮哥儿被逼出京城的那一刻,她便担心有今日之事。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如今哪怕是母亲递进宫中的家书,尚且有被拆看的痕迹,如今她若想在齐祯和沈烨的眼下递出一星半点的消息是毫无可能。 因而铮哥儿与齐毓在离京之时,她都让留了一名心腹暗卫在京城,每日亥时守在皇城西南角外的庆恩寺中,大周的皇城修筑于高祖时期,是在前朝皇城的基址上扩建而成,而皇城西南角处因避让香火极盛的庆恩寺,因而缺了这一角,而这西南一角与宫外算是相距最近的一处,却也是宫墙最高的一处。 她与铮哥儿,何德早已定好,每日亥时,孔明灯未起,局势安好,孔明灯一旦升起,便是他们行动之时。 如蘅静静看着那盏升在空中,极亮的孔明灯,沉默不语,只需静守半月,按着最快的路程,齐毓和铮哥儿便会先后到达京城,未经圣意,擅自回京虽是抗旨,可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要铮哥儿躲过齐祯的眼线,提前回京,到时即便他齐祯有逼宫一举,铮哥儿便能以平谋逆之事为由,向京城进攻。 转眼过了数日,毓德宫世子总算是出完了水痘,太医与照顾的宫人皆舒了一口气,而以佟皇后懿旨,世子仍需静养,旁人不得打扰。 这日和嘉抱着云姐儿进宫看望佟皇后与皇贵妃,如蘅也作陪一旁,正闲说着,却见苏培全疾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刚一站定,佟皇后瞧着苏培全面色苍白,嘴里翕合着欲说什么,槿言默然遣了宫人出去,待门刚闭,苏培全“嘭”的一声跪在地上,身形颤抖地弓腰磕在宫砖上,老泪纵横道:“皇后娘娘,皇上……驾崩了。” “哐啷”一声,佟皇后手边的一盏茶砸在了地上,瓷片飞起,溅落了一地,茶水沿着宫砖纹路晕在锦毯上,鲜红的触目。和嘉怀中的云姐儿被惊的大哭,槿言反应极快,忙疾步上前抱过云姐儿,一边轻拍着进了内殿去。 和嘉的手仍还呆呆的伸在那儿,皇贵妃脸色倏然白的近乎透明,捏着绢子的手微微轻颤,如蘅手心一阵一阵的发凉,强自镇定的看向佟皇后。佟皇后脸色微白,神情有些滞然,眸子静静看着那一滩水渍,似乎失了神。 如蘅心下一沉,手中紧紧一捏,陡然看向苏培全,压低声音道:“此事已有谁知晓?” 苏培全忙抬起头来,强自稳声道:“今日是嘉妃娘娘侍疾,当时只有屋内几个伺候的宫女知晓。” 如蘅转身忙走上佟皇后身旁,半跪在脚踏上,强压住语中的颤意,用最平缓的声音道:“姑母,如今箭在弦上,豫王绝不能得知此事。” 如蘅缓缓凑在佟皇后耳边轻声道:“我们只需将这消息再守十日,阿毓和铮哥儿,就会回京了。” 佟皇后身形一震,惊诧地看向近前的如蘅,只一瞬,佟皇后倏然起身,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镇定,如蘅忙起身扶住佟皇后,静听佟皇后平缓道:“和嘉进宫还未看过你父皇,这会子圣上该醒了,咱们一起瞧瞧吧。” 和嘉与皇贵妃回过神来,偷偷抹掉眼角的泪,强自忍住哀伤,微微颌首。如蘅扶住佟皇后缓缓朝外走,刚走到殿门口处,佟皇后的声音沉沉砸在大殿之中:“查,立即查出是谁。” 坤宁宫离养德殿极近,在如蘅她们克制平缓的步子下,却像是走了许久,久得直到立在养德殿前,如蘅还有些怅然。 佟皇后脚下顿了一刻,抬脚踏过高高的宫槛儿,转过那一层一层熟悉的明黄帷帐,眼前仍是那扇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而围屏后,是宫女隐隐的啜泣声。 待转过围屏,宫女们看到了佟皇后,皆止住了泣声,王嘉妃闻声转过头来,缓缓起身,走上前来,眸中一红,刚要行礼,被佟皇后扶住。佟皇后越过跪在那儿的宫女,平静地走至病榻前,皇帝仍旧穿着明黄绣龙寝衣,像是那般寻常的熟睡着,可佟皇后知道,眼前的那个人死了,再也不会睁眼喊她一声冰冷的“皇后”了。 这一刻她似乎盼了许久,等了许久,可真到了这一日,她却感觉到了迷茫,是的,迷茫,如今她眼前的路好像大雾迷茫,让她看不到半点方向。 听到耳边渐起的啜泣,佟皇后眉头不豫地一皱,语中冷凝道:“都关进偏殿去。” “姑母。” 如蘅倏然出声,佟皇后转头看过去,似乎看出了如蘅所想,转过头,什么话也未曾说,如蘅知道佟皇后默许了,转身平静的看着那些惶然无措的宫女道:“今日你们什么都没看到,皇上还在病中,需要你们好生伺候,你们是御前的人,自然比旁人聪明,也看的透彻。” 如蘅语中微顿,淡淡扫了一眼,语中渐渐变得有些生冷,像是一把凝了霜的利刃,锋冷无比:“今日以后,若一切平静,你们便是将来的功臣,但,若是有半点流言蜚语传出去,你们,还有你们的族人,便是将来的陪葬。” 宫女们脸色惨白,瘫坐在那儿,瑟缩的抖着身子,忙强自磕头谢恩,如蘅转而看向苏培全冷静道:“为了圣上静养,吩咐养德殿外的守卫好生戒备,养德殿内的人,无皇后娘娘和我的许可,皆不许踏出养德宫一步。” 苏培全神情一凛,忙颌首道:“是。” 如蘅陪佟皇后安静等在养德宫前殿,不到半个时辰,苏培全神情异样的走了进来,跪在近前,语中颤抖道:“老奴来向皇后娘娘请罪,求皇后娘娘处罚。” 佟皇后神情微动,看着苏培全声音颤抖道:“娘娘,人老奴已经查出来了,是……老奴的徒弟,小灵子。” 如蘅与佟皇后皆是一惊,从未想过,防了所有人,却未防皇帝御前最近的人,就连在深宫浸淫多年的苏培全,也未想到那个时而机灵时而犯傻的徒弟,竟然敢做出毒害天子之事。 苏培全跪在那儿,垂头一字一句道:“那逆徒招出,下毒之药是裕贵妃所给。” 如蘅震然,如此一切就对上了,齐祯是皇子,自然可进宫探望生母裕贵妃,在这其中私递什么,无人会发觉,而裕贵妃因佟皇后懿旨,不得到御前,这小灵子便成了一枚重要的棋子。 “小灵子已经被老奴拘起来看着,裕贵妃处……” 苏培全声音湮没在沉寂的殿中,佟皇后缓缓出声道:“什么都不用做,让她继续做那个默默无闻的贵妃吧。” 苏培全没有说话,算是应了声,如蘅看着佟皇后平静的脸色,心中却明了,如今裕贵妃不能出事,她要好好坐在她的永德宫,给齐祯一个不敢轻举妄动的假象。(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四章 试探 - 御嫡 - 若相姒 [燃^文^书库][].[774][buy].[com] 暖风和煦,微微一拂,园中的花纷飞而起,如蘅坐在石凳上,看着漫天的花絮,微微发怔,还有七日,这还是头一回,她觉得这短短的几日是如此难熬,好像漫长的没有边际,没有尽头。`乐`文```lXs520`com 急促的脚步声愈渐愈近,还没等如蘅回头,素纨便急急走过来,凑在如蘅耳边不失紧张道:“姑娘,豫王妃进宫了。” 如蘅微微偏头,只怔了半晌,复又转而过,侧脸在柔柔的光下显得恬静极了,唇畔优雅地轻轻挑起:“看来,豫王是等不及了呢。” 是啊,豫王一直等着一星半点关于皇帝宾天的消息,可如今过了几日,却丝毫未闻,人是他安排的,毒是他让下的,逼宫篡位是他想做的,这会子他只会比她们更急。不过他倒算沉得住气了,到了如今只想拿豫王妃做一枚棋,进宫试探,自己却连宫门都不踏一步,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豫王这是要坐享其成。 也是,如今说起来,出了宫是他豫王占优势,九门都属于一个沈烨的,只要沈烨一声令下,连只蚂蚁都爬不出去,可进了宫,却无需言,是佟皇后的地盘,齐祯承了皇帝多疑的一面,自然担心进了宫,便如从前被诱至长乐宫的韩信,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如蘅不紧不慢地起身来,抚了抚裙边,转眼看向素纨,唇畔微勾:“去将阿玮牵来,随我见父皇去。” 待到了养德宫前,果然豫王妃沈氏立在殿外,人却被苏培全委婉地拦着,如蘅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拉住阿玮的手不由紧了紧,微微扬颌,唇畔微起,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过去,她知道,与沈氏将演的这场空城计,成败都牵连着什么。 听到愈渐愈近的脚步声。豫王妃沈氏和苏培全皆看了过去。当看到一脸笑然走过来的如蘅,沈氏微微一愣,而苏培全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却连额角的冷汗都不敢擦,余光偷偷瞟了眼面前的豫王妃,谁能想到一向和婉端庄的豫王妃,逼起人来像一把软刀子。看似软绵绵的,却是携着利气。 “奴才给太子妃请安。” 苏培全啪啪甩袖。在如蘅面前礼数极全,如蘅忙叫素纨扶了苏培全起身,豫王妃沈氏也从容地蹲身行礼,丝毫没了方才的盛气凌人:“臣妾给太子妃请安。” 如蘅亲自扶起豫王妃沈氏。笑着打量道:“豫王妃无需多礼,都是自家人罢了,时而想起从前你我在上书房伴读的日子。倒让人有些感慨,仿佛还是昨日的事。” 豫王妃沈氏看着面前莫名打温情牌的如蘅。娟眉微微一蹙,复又抿而一笑:“太子妃说的是。” 如蘅笑着看向苏培全道:“前儿小灵子去坤宁宫传话,说父皇想见阿玮,姑母这几日有些乏,便让我带阿玮来,这会子可能进的?” 苏培全看着眼前言语泰然的如蘅,自然明白了什么,而豫王妃沈氏在听到小灵子这个人时,眉间不由微微一颦,却是静待后面的话。 苏培全同样用难为的模样看着如蘅,压低声音道:“回太子妃,实在是不巧的很,皇上许是因刚服了药,药力上来的缘故,这才一眨眼,便又睡下了,这会子连侍疾的顺贵妃都移驾偏殿静候,只怕……是不行的。” 说着苏培全叹了口气,声音略带感伤道:“太子妃您也知道,如今皇上圣体……” 苏培全顿了顿,继续道:“如今难得睡个安稳觉,奴才实在不敢轻易打扰的,还望太子妃恕罪。” 如蘅神情黯然了几分,唇畔强撑出笑意道:“您是父皇身边多年的老人,您的苦心,我们自然是明白的。” 说着如蘅无意般看向尚在凝思的豫王妃沈氏:“豫王妃也是来求见父皇的?” 豫王妃微微一怔,复又沉眉敛目:“是。” “看来今日我们都来的不巧了,父皇既是睡下了,那咱们便改日再来吧。”如蘅唇畔微启,勾着柔和的笑意。 豫王妃眉头不由一微微蹙,眸光沉静的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复又转而看向苏培全,语声平缓却不失逼切:“豫王府已半月余未见过父皇了,王爷担心父皇圣体,奈何身负朝政,只得让我来面见父皇,如今到了门外,却也不得看一眼,让我这个做儿媳的在父皇面前磕个头请个安么?” 如蘅打量了神情戚然的豫王妃一眼,未等苏培全说话,如蘅已率先发话,虽仍带着笑,声音却无端冷了几分:“父皇一向最信重豫王,如今看起来,豫王妃果然是我们几个妯娌间最有孝心的了,倒显得我们是不孝之人了。” 听到如蘅看似玩笑的话语,豫王妃微一怔,只当如蘅是因皇帝的偏爱而不豫,正欲说话,如蘅却已唇畔微浮冷意,对着苏培全道:“若是再拦,便是我们不通情达理了,公公就让豫王妃进去吧,父皇一向喜欢豫王爷,如今豫王妃代豫王爷进宫请安,想必就是扰了父皇歇息,也不打紧的。” 苏培全看了眼如蘅笃定的眼神,也不再多说,身形微微一侧,示意宫人将殿门打开,“嘎吱”一声,沉钝的声音一点一点拉锯开来,殿门被缓缓打开,豫王妃看着殿内立着的依旧是从前的宫人,却是踌躇了起来。若当真事成,为了不泄露皇帝宾天的消息,佟皇后应当将从前的宫人都悄悄处理了,如今怎敢正大光明的摆在她们面前? 到底是佟皇后心沉,强撑着气势摆的空城计,还是皇帝当真还好好躺在里面,如今的豫王妃也愈发没底了,一旦皇帝真的只是在歇息,她如此不顾一切的进去面圣,只怕会让人生疑,旁人生疑不怕,怕的是皇帝生疑,如今皇帝最宠的顺贵妃是佟皇后的人,只怕佟皇后想让皇帝听到什么,怀疑什么,有顺贵妃这枚棋,都再容易不过了。她断不能轻举妄动,毁了王爷这盘棋。 看着踌躇不进的豫王妃,如蘅唇畔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生疑却一如既往的冷:“豫王妃怎么还不进去,尽一尽你和豫王的孝心。” “父皇既是歇下了,王爷想必也能放心了,臣妾便不进去打扰了。”豫王妃身子微福,看起来谦恭极了。 如蘅唇畔微起冷意:“话都让豫王妃说全了,倒让我不知该说什么了,既然豫王妃这般踌躇,我便为豫王妃下个决心,以免旁人以为是我挡了豫王妃的路。” 被如蘅一哽,豫王妃不知该说什么,如蘅却冷傲的偏过头,微微弯下腰,拉着阿玮,唇畔浮起温柔的笑意:“豫王妃想要进去给你皇爷爷请安,阿玮乖,悄悄进去替豫王妃看看,皇爷爷醒了没,如果皇爷爷还睡着,阿玮悄悄的不要扰到皇爷爷,出来告诉豫王妃好么?” 听了如蘅的声音,豫王妃这才看到阿玮小小的身形,阿玮乖巧地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陌生的豫王妃,然后转回过看向如蘅,小脸扬着笑,声音糯糯道:“好。” 说着阿玮便扯着自己的小锦袍,跨过高高的宫槛儿,小心翼翼走了进去,苏培全身子微微有些绷,如蘅看起来却是泰然的紧,仿佛层层帷帐后面躺着的皇帝,当真只是熟睡了而已。 时间就像绷着一根弦,所有人都望着殿内,过了许久,阿玮悄悄走了出来,迈着小腿儿跑了过来,走到如蘅脚边,拉住如蘅的手,如蘅微微弓腰,阿玮小声道:“婶母,皇爷爷睡着了,阿玮没有吵醒皇爷爷,阿玮乖不乖。” 如蘅唇畔笑意微浮,苏培全暗自松了一口气,在豫王妃迷茫的思索中,如蘅笑着摸了摸阿玮的头,笑着道:“阿玮乖,那我们等皇爷爷醒了再来好吗?” 阿玮乖巧的点了点头,如蘅微微一笑,看向苏培全道:“那我带着阿玮回坤宁宫,父皇若醒了,找阿玮,便派人知会一声。” 苏培全忙道:“是。” 如蘅微微颌首,看了眼豫王妃,不再说话,牵着阿玮便去了,走了许久,快至宫门处,素纨压低了声音,似是舒了一口气般压低声音道:“豫王妃走了。” 如蘅唇畔微勾,牵住阿玮的手越发紧了紧,脚下的每一步似乎更踏实了许多。走出养德宫那一刻,如蘅声音极缓极低道:“今日去王府找芜姐姐,告诉她,明日便可将她找的那个与阿玮身形相像的孩子扮作元哥儿带进宫来。” 素纨惊异地看向自家姑娘,复又默然看了眼极乖巧的阿玮,点头道:“是。” 狸猫换太子,芜姐姐的元哥儿与阿玮一般大,只要在旁人都以为芜姐姐只是携子入宫的时候,将阿玮换出去,便好了。 如蘅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挡得住齐祯,无论他日是铮哥儿,阿毓先回京,还是他齐祯先逼宫,阿玮送出宫外都会更有利于她们,否则一旦齐祯逼宫成功,带走了阿玮和玉玺,那么她们连与齐祯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了。 只要阿玮和玉玺在一个齐祯找不到的地方,她们就还能自保几分。(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五章 逼宫 - 御嫡 - 若相姒 残阳瑟瑟,天边只剩最后一抹昏黄久久未落。如蘅静静立在窗下,微微有些走神,再有五日,铮哥儿他们也当回来了,她们只需再撑过这几日,一切都会好了。 此刻她的面色看起来平静极了,然而谁也不知道,时间愈渐愈近,她便越有些惶然。她从来不敢想象,如果齐祯狠下决心,倏然逼宫,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如蘅静静阖眼,深吸了一口气,不会的,她们一定会等到铮哥儿和齐毓回来的那一日。 “姑娘,站久了乏,进去歇会吧。”素纨轻轻给如蘅披上披风,柔然轻语。 如蘅微微颌首,抬手整了整披风,抬脚欲往里走,正在此时,如蘅陡然看到雍德殿那一方明光漫天,在微微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如蘅脚下微微一凝,雍德殿的方向,如蘅眉头倏然一拧,是通向宫门口的位置。 疾步匆匆的步伐响起,好像后面有千军万马追赶一般,走的慌急极了,如蘅的心随着这脚步声一点一点紧绷起来,苏培全急的连礼都未行,喘着气儿直直走过来,声音喑哑道:“沈统领封锁京城九门,豫王……逼宫了。” 如蘅微微一怔,好像是一道惊雷顺着劈下来,如蘅只觉得身子里的每一处血液都在倒流,手心静静捏着冷冷的汗意,缓缓转头看向那一抹越来越明亮的火光,耳边似乎传来了逼宫将士们震天的叫响声。 “豫王为什么陡然逼宫。” 苏培全抬头看到如蘅平静的侧脸,声音顿了半晌:“直隶总督递急件进京请罪,说太子殿下一行……回京经保定遇袭,太子殿下与九皇子车马坠崖,直隶总督派人搜寻数日,在山脚下发现……” 苏培全没在说下去,声音渐渐湮没在冷寂的夜色中,如蘅静静立在那儿,此刻的她已经猜测不出,这究竟是齐毓的金蝉脱壳。还是当真在途中遇到了齐祯预下的埋伏。前者让人安心,后者,她却不敢想。 “姑娘。” 身后素纨语中带着强压的哽咽,如蘅望着沉沉的夜色。微微启唇:“他会回来的。” “去坤宁宫。” 如蘅话音陡然坚定,人已经头也未回的走了出去,如今的她们,绝不能慌,即便是背水一战。也要为铮哥儿回京留下更多的时间。 待如蘅沉步走进坤宁宫,佟皇后坐在凤塌上,神情恹恹的,左手伏在塌上,闻声抬头看向如蘅,微微有些发怔。看着佟皇后鬓边隐隐的银丝,如蘅心下倏然有些疼,自皇帝宾天,佟皇后便变得有些沉默寡言,每日素衣素饰。不过短短几日,一向保养得宜的佟皇后似是老了许多。 “豫王逼宫了,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说本宫挟持皇帝,承吕霍之风,夺权篡位。” 喃喃轻语的佟皇后倏然轻哧,眼角似乎多了几分褶皱,声音在沉寂的大殿中显得苍凉极了:“斗了半辈子的人都不在了,我又要他的江山做什么,他应该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有时候我在想,若是我少几分强势,在他面前多一点柔弱。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是不是都忘记了,我……也是一个女人。” 如蘅心下一哽,强压住泪意,上前跪坐在佟皇后裙边。握住佟皇后的手道:“豫王的讨伐檄文,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您是大周的皇后,圣上所有儿子都是您的儿子,无论谁继位,您都是大周未来最尊贵的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反成就了他豫王,豫王谋逆逼宫之意,已如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姑母何必理会。” 佟皇后微微有几丝动容,缓缓低下头,看着眼前愈发沉静的如蘅,唇畔渐渐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握住如蘅的手道:“三娘大了,越来越像未来母仪天下的国母了,姑母老了,大周的将来,阿瑾的将来,就要交给你和老二了。” 如蘅没有说话,只沉沉颌首,佟皇后说的没有错,不为了旁的,只为了阿瑾一人,她也要撑下去。即便他日不坐这大周的帝位,她也要阿瑾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如蘅吩咐了人守在内宫外递消息,毓德宫的护军皆调往坤宁宫四处,而宫内的禁军侍卫和宫外的护军如今皆披甲上阵,死守在城墙之上,抵御叛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军队中,作为首领的驸马小贺大人和王参领,亲自坐镇,军心安定,士气大振。 而如今的和嘉早已住进了靖国府,世家大族久来皆培养着暗卫,如此靖国府与王府内外皆由暗卫和少数精锐的护军保护,和嘉与芜姐姐安好,驸马与王参领自然也能心下安稳,一心御敌。 “传我令下,宫内如今吃穿一切从简,省出来的皆用在御敌的将士们身上,后宫吃食皆可减,将士们的吃食绝不可少,后宫嫔妃宫人皆简装迁宫,搬入东六宫来,一座宫殿的所有正殿偏殿须得住满,不得再有一人独居一宫。负责内宫安全的禁军侍卫皆调往东六宫,与城墙上的守卫一般,轮班值守,以逸待劳。” 如蘅一句一句细心嘱咐,苏培全习惯般看了眼默然不语的佟皇后,了悟地点头道:“是。” 佟皇后看着眼前立的极正的如蘅,心下慰然,从前那个明媚的小娘子,终究是长大了,没有她,也能撑得一片天地了。 太子妃令下即行,后宫内外的将士们得知此令,皆士气大增,娇养在深宫中的贵人们都能节省自己,实打实支持他们,作为铮铮铁骨的男儿汉又怎能怂在了战场上?如此御敌的将士们皆如饮了一碗滚烫的烧刀子般,烈性却又暖心窝子,心底怀揣着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太子妃的敬意,将所有的感动皆化在了手中刀箭上,贯穿了叛军的心口。 然而内宫的女子终究是莺莺燕燕的柔弱,又有几个能似佟皇后那般沉稳,似王嘉妃那般大气,抑或是似皇贵妃那般善解人意。原是三个并两个的哭闹,最后倒结成了团,成群跪在坤宁宫门口哭着要见皇帝。 如蘅见佟皇后疲惫不已,让槿言在一旁亲自伺候,佟皇后却摆手让槿言亲自跟着去,如此如蘅便转身走出坤宁宫,殿门“嘎吱”一声缓缓拉开,当看到一袭品红宫装的如蘅端重的立在那儿,跪在那儿哭泣的嫔妃们皆楞了下来。 如蘅打眼看去,带头跪在前面的,仍旧是皇帝生前宠爱的僖贵人,如蘅冷冷的眸子一点一点顺着扫过所有人,在这种无形的逼视下,一些没经过事的嫔妃早已埋下了头,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诸位来坤宁宫是有何事?” 听到如蘅的问话,旁的人都不敢回,只僖贵人一扬颌,分外傲气道:“我要见皇上,我们在奉先殿日日为皇上祈福,却连圣面都不得见,如今豫王都要打进宫里来了,还要减了我们的吃穿俸禄,是何道理?” 僖贵人话音落下许久,如蘅却迟迟不说一句话,空气骤然凝结起来,明明是春夜里,却似寒冬般刺骨。看着眼前面色沉寂,默然不语的如蘅,原本趾高气扬的僖贵人心下不由也惴惴几分。 似是过了许久,如蘅唇畔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微微启唇,似是闲话今夜月光甚好一般,缓缓吐出两个字:“掌嘴。” 僖贵人还没反应过来,槿言当即上前抬手“啪啪”便是两耳光,扇的僖贵人一时有些发懵,跪坐在那儿,发丝也被打散了几丝下来,槿言是佟皇后身边的老人儿,这掌嘴的火候自然也是把握到了极处。 “我是圣上的嫔妃,你如何敢打我,我要见圣上。”僖贵人魔怔了般,起身就要推搡着就要朝外走。 刚走几步,却被苏培全唤了几个内侍拽住,强拉到如蘅身前跪下,如蘅冷冷垂眸睨了眼僖贵人:“身为嫔妃,不知宫规,当着本宫的面自称我,视为不敬。” 说着如蘅缓缓踱步到僖贵人面前,扫了眼一旁的乌合之众,声音极平缓道:“你们是圣上的嫔妃,却也别忘了,本宫也是大周的太子妃,于情,我尊你们为长,于礼,你们品级屈居于本宫之下,我既是太子妃,后宫一切我自有发令的权力,如今保护内宫的将士们为了我们在外面浴血奋战,死守城墙之上,你们有何资格坐享深宫,质疑本宫的命令?” 说完如蘅微微转首,看着殿外的雕梁画栋道:“更何况,这里是坤宁宫,何时成了你们哭闹不休的地方了。” “看来,僖贵人还是反思的少了。” 如蘅垂头看向僖贵人,旁的嫔妃身子微微一抖,僖贵人神色中多了几丝惶恐,如蘅轻哧一声,转首朝里走。 “将僖贵人关进北宫,再有寻衅闹事,违令不遵者,褫衣廷杖。” 如蘅冰冷的话语丢在了大殿中,殿外跪着的嫔妃们皆惊得寒毛倒竖,褫衣廷杖,是实打实被司刑监的内侍拖去宫门处,剥下衣服,按在条凳上,取一头扁一头圆的棍子责打。打的血肉模糊,皮开筋断也就罢了,作为天家的嫔妃,却被当众剥衣,他日就算侥幸活下来,又如何有脸再活下去? 看着被呆呆拖下去的僖贵人,旁的嫔妃也都鸟兽作散,搬的搬,减的减,再不敢置喙一声。而谁也不知道,这一仗,要撑多久。 一百二十六章 城破 - 御嫡 - 若相姒 这一场仗,足足打了两天两夜,如蘅曾经在将士们惊诧与敬服的眼神下踏上城墙,自高而下,极目看去,城墙下乌压压的一片,一片血色火光中,充斥着男人嘈杂的愤怒与叫嚣声。城墙上的将士们在城楼上高高架着弓箭,将领一声坚定的令下,流矢如雨针一般,快得只听得到耳边“嗖嗖”的嗓音,而下一刻,似乎就能听到皮肉撕裂,箭雨凌厉里贯穿胸膛的声音,密密麻麻地列阵中裂开了一道口子,复又再叛军头目骂骂咧咧的咆哮下重新融在一起,拿血肉之躯挡住箭矢,进行又一次粗烈的攻城。 那一刻如蘅没有丝毫的畏惧,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壮烈与血性,因为她从这些死守城楼的将士们眼中看到了对她的尊崇与笃信,是的,在这些铁血男儿们的眼中,她就是皇室的象征,而他们,生来就是为国家而活,为天家而活,她丝毫不怀疑,即便战到最后一刻,只剩一个人,他们也不会放下自己手中浸血的刀箭,因为他们以战死而荣。 在这些铮铮男儿汉的眼中,在大周的百姓子民眼中,天家就像是神明一般,是他们的希望和信仰。 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两厢相持下,直到第三日的凌晨,城门就这样被攻破了,破的毫无征兆。 春日的凌晨风寒露重,天边仍旧是黑沉沉一片,只有一刻启明星仿佛缀在黑布上的一刻明珠,亮的极致。内宫宁静极了,仿佛这些天过的是再平凡不过的几日,坤宁宫内灯火通明,亮彻整个后宫。 佟皇后在内殿和衣睡了才不到三个时辰。如蘅静静坐在前殿,高高绾起碧玺钿子,绛红品服,丝毫没有半点睡意,就那样静静看着宫门之外沉沉的暮色,仿佛在等待什么。 倏然“轰”的一声,仿佛是巍峨的高山陡然被炸开一般。极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六宫。如蘅心头一沉,指甲死死嵌入掌心。 苏培全疾步走了进来,脸色如纸一般惨白。嘴唇微微翕合,第一次,如蘅在这个深宫多年的老人儿眼中看到了晦暗与迷茫。 “太子妃,城门被攻破了。豫王带着九门叛军朝后宫来了……” 苏培全的声音平静极了,平静的似乎没有一丝颤声。内殿传来杯盏乍然碎裂的声音,如蘅动作极缓的起身,庄重的抚平了裙边的褶皱,将鬓边那支芍药的羊脂白玉簪子扶的极正。思绪仿佛飘回许久之前的残荷边,朦雾细雨,青衫如墨。 如蘅缓缓走下脚踏。踱步走到殿门口处,看着晨曦即至。一丝光芒像是一根簪子,即将挑开这清晨的暮色,迎来又一个清晨。 “传令下去,守宫的将士放下兵器,无需再与叛军周旋。”如蘅的声音平静极了,平静的让人听不出一丝波澜。 苏培全微微一震,看不明白一般看向如蘅,语音中带着几分城破的悲凉:“太子妃,这……” 如蘅静静看着天边即将升起的太阳,唇畔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话说的云淡风轻极了:“棋局已定,又何苦再白白断送多少铮铮男儿的性命,就算死,他们也应当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如何能死在这些叛军的刀下。” 苏培全身形微微发颤,嘴唇翕合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看着火光一点一点逼近坤宁宫,仿佛要将整个后宫点燃一般,如蘅静静道:“城墙上的将士们呢。” 苏培全微微垂首:“都被叛军押制,尚未发落。” “那便好。” 如蘅静静立在那儿,佟皇后被槿言扶着,怔怔走出来,如蘅见了,忙过去扶住佟皇后坐下,佟皇后紧紧看着苏培全:“城如何破的这般突然?” 苏培全哑然,复又低下头,声音哽咽道:“圣上殡天的消息不知如何传进了叛军之中,叛军登时军心大振,而我守城将士,军心一时慌乱,便叫叛军……趁了空子。” “怎么会。”佟皇后神情怔怔的,嘴唇翕合道:“消息如何会传出去,难道宫中有内奸。” “不。” 如蘅笃定的声音骤然响起,面色变得晦莫不明:“这是齐祯沉舟破釜之计。” 佟皇后微一震,恍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唇畔陡然有些苦涩。 如蘅心下冷笑,多年的夫妻,他如何不知齐祯的心狠,或许他如今已经不在乎皇帝是否殡天,与其内心揣测,犹豫不决,与我们相持不下,倒不如孤注一掷,用皇帝殡天的消息令我守城将士军心涣散,而让给他卖命的叛军将士明白,如今皇帝已死,太子也坠崖而亡,只有他是天命而归,如此自然是要抱着背水一战的气势。 或许,当齐祯进了养德宫,即便他这位父皇还活着,齐祯也会让他不知不觉地死了,嫁祸在她们身上,如此绝情寡义的手段,也就只有他齐祯才用的出来了。 愈渐愈近的铠甲撞击声,和着一股直钻鼻尖的血腥气息一步一步逼近,如蘅静静回到佟皇后右下首,微微挺直了身子,沉静的平视前方,仿佛入定一般。 在宫人们压抑的惶恐声中,齐祯着一身月白绣龙锦袍,步履轻然的走了进来,而身后却是身披盔甲,严正以待的将士,手执凌厉的长枪刀剑,冷冷的立在殿外,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意。如蘅心下暗自冷笑,当多少人为他舔着刀子,撒出血来卖命的时候,他却依然能伪装的仿佛未曾沾染过一丝污秽与血迹。 佟皇后端重的坐在上面,看了眼齐祯,顺而扫到外面的禁锢,唇畔倏尔浮起:“豫王带着兵马,逼进后宫,意欲何为?” 齐祯嘴角微微勾起,云淡风轻道:“齐祯只想问皇后娘娘一句,父皇殡天已久,皇后娘娘严控六宫。秘不发丧,又是意欲何为?” 佟皇后倏然而笑,微眯的眼眸缓缓睨了眼齐祯:“豫王逼宫,谋朝篡位之心,只怕巷头巷尾玩陀螺的八岁小儿都看出来了,这场戏只怕做的太假,假的只有这般乱臣贼子才会假意信服了。” 说着佟皇后倏然冷眼扫向殿外的叛军。齐祯极浅的笑了。眼眸定然看向上面的佟皇后:“皇后娘娘很明白,旁人信不信又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的史书籍册,都是为胜者而写,而往往只有输者,才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听了齐祯的话。佟皇后心下气极,冷然道:“先帝若是知道。生前如此信任倚重的豫王,在他尸骨未寒之际,便逼宫谋反,只怕都要死不瞑目吧。” 齐祯收起笑意。眸子沉然的看向佟皇后道:“齐祯来此,不是与皇后娘娘叙话的,如今天下已定。与其强留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垂死挣扎。倒不如交还与我,如此,皇后娘娘也能在宫中安安稳稳享完后半生。” 佟皇后眸中一沉,哧然一笑:“豫王说的好,如今既然大局已定,又何必浪费时间与本宫这个老婆子说话,还不去坐稳你的皇帝之位。” 齐祯眸中渐渐变冷,说话愈渐愈缓:“皇后娘娘还要佯装何时?” “豫王想要的,在本宫手里。” 沉默不语的如蘅倏然站起身来,在齐祯惊诧后的逼视中,毫不退让的还回去道:“本宫可以大大方方交给豫王,但豫王却不得不付诸一些承诺。” 在佟皇后震惊的眸子中,齐祯冷冷凝眸看向如蘅,倏尔笑道:“时至今日,太子妃以为,你还有与我谈条件的能力吗?” 如蘅微微抿首,笑靥如花间,转眸看向齐祯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本宫不会蠢得以为,我乖乖将你想要的交出来,你便会放过整个坤宁宫,靖国府,如此想想,左右是一死,我又还怕什么。” 如蘅眸中的笑意陡然间变得有几丝豪情,好像是赌局中最大的庄家,手握着最大的筹码,毫无畏惧的逼向齐祯:“有一句话说的极好,输到极致时,也就不怕输的再多些。” 齐祯面色一紧,强压住怒意,胸腔微微起伏,手中双拳紧握,很明显,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在威胁他,言下之意,不过明明白白告诉他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她生死无惧,他倒是处处掣肘了。 齐祯倏然冷笑出声:“好,我倒要看看,太子妃当真如此看得开。” 话音刚落,齐祯面色一沉,声音陡然砸在殿中:“将世子带来。” 如蘅眸中一震,恨意地看向齐祯,齐祯唇畔微浮,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有多大的胆魄,难道能连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也能不闻不顾,与他赌上这一局。 当乳娘战战兢兢抱着熟睡的世子上来时,齐祯笑然看向乳娘的怀中,眸中却是陡然一震,刹那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怒然的看向如蘅,强压住怒意道:“给我阖宫搜。” “阿瑾,阿玮,包括豫王心心念念的玉玺,都早已不在宫中,如今你攻下的,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罢了,难道这还不足以成为我与豫王谈条件的筹码?” 齐祯静静立在那儿,浑身散发着肃杀的冷意,这一刻他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心思缜密,冷静的可怕,过了许久,齐祯一步一步沉然踱步到如蘅面前,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想要什么。” 看着眼前怒到极致的齐祯,如蘅心下倒多了几分哧然,难得看到一向泰山崩于前而波澜不惊的齐祯,竟能怒极至此。 “如今我佟氏一族都在豫王爷的刀下,我又能要什么。” 如蘅笑然抬首,与齐祯对视道:“在豫王爷给佟家钦赐免死之令,告知于天下,将佟家还有嘉妃娘娘与和嘉,驸马,乃至王家皆解了禁令,由今日守城的将士送出京城之日,玉玺,阿玮,会完完整整送到豫王面前,不过是用数人的性命,为王爷换来一个稳稳当当的帝位,值与不值,王爷想必很明白。” 空气骤然凝结起来,变得冰冷,齐祯紧紧凝着如蘅,过了许久,倏然扯起一丝冷笑:“好,我答应你,但我如何知你不是缓兵之计,所以,你,必须留在宫中。” “三娘,不可。” 佟皇后震惊的话音刚落,如蘅便轻然一笑道:“好。” 佟皇后脸色一白,齐祯嘴边的笑意渐渐扩散,如蘅说的没错,只要他拿到了玉玺,实打实坐上了帝位,佟家只不过是他手下的散兵败将,即便佟如铮手持大军又如何?大局已定,他只需以一纸圣令收回齐祯手中的兵符与兵权,将蒋锡宁调回川陕,他佟如铮空有一双手,即便回来又能如何? 至于生死未卜的齐毓,宫中有眼前这个太子妃做筹码,他还能担心什么?齐毓与眼前这个出身佟家的太子妃夫妻情深,以至于不肯纳一妻一妾,或许对于他那位波澜不惊的二哥,这位太子妃,远远敌过千军万马的分量。(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七章 回京 - 御嫡 - 若相姒 在佟家被护送踏出京城的那一刻,玉玺和阿玮双双被送到齐祯的面前,当齐祯握住玉玺的那一刻,感受到手下冰凉的冷意,他深深感受到,大周的整个江山,都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然而在下一刻,齐祯收起嘴角的笑意,眸子静静眺望远处层层的飞檐宫殿:“传令下去,夺去冠勇侯手中的兵符,交由蒋锡宁,急召二人回京奔国丧。” “姑娘,下雨天凉,进屋里去吧。”素纨愁着眉,给如蘅披了一层披风。 如蘅偏首,无奈地看了眼素纨,瑶影她们,原想将她们一起送离,她们却是要守在她身边,一分不离。 已经过去了三日,齐毓与铮哥儿没有半点消息,而齐祯去兵权的命令却已经在去往西北的途中。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丝丝凉意从每一丝每一缝中钻进来,如今的如蘅也越来越没了把握。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送信的暗卫被截,还是齐祯先于她制人,如蘅不敢想,也不想想。 明日是齐祯登基之日,明日一过,一切便尘埃落定了,那么她还能静静坐在这毓德宫中吗。大抵是不能了,如蘅静静环看四周,每一处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即便是蒙着眼,她也能轻巧的避开每一处栏杆,走过每一座桥。 如蘅微微仰头,青丝般的细雨落在脸上,带着点点的凉意,再看向庭中雨下的海棠,如蘅不由想起了与齐毓的点点滴滴,大婚前,他温和的笑意,看似无意的示好。却让她步步后退,不敢承认,大婚后,他对她的宠溺,对她的顺从,就像是世间最平凡的夫妻一般,相比于母亲。佟皇后。还有前一世的她,这一世,她大抵是幸福的。 “姑娘。” 素纨的声音骤然再次响起。如蘅一偏头,柔和的眸子倏然黯下来,面色沉静近乎冷凝。 看着这一掠而过的转变,齐祯丝毫不意外。缓缓踱步走过去,如蘅冷冷坐在那儿。仿佛没有看到一般,而素纨几人立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行礼。 “明日朕就要行登基大典了。” 朕?他倒是习惯的极快,如蘅唇畔冷冷一扬:“那我应该恭喜了?” “你没有什么想与朕说的?” 如蘅戏谑地一抬眉:“你想让我说什么?低眉顺眼的请求你放我出宫?抑或是高抬贵手留我一命?” 齐祯不置可否。如蘅哧然一笑,转回头去,看着那株海棠道:“既然做了。我便不会去怕什么。” 如蘅怔怔然得看着海棠花落在树下,沾着泥水。变得污浊,的确,前一世便死过的人,又害怕什么,至少佟家没有灭亡,就好。 “你是第二个让朕当做对手的女子。” 如蘅听后哧然,谁能想到,从前在齐祯眼前极尽温柔贤惠,只为得同样一颗真心的她,如今却被他如此评价。前一世她爱的谦卑,而这一世,她再也不会了,因为齐毓绝不会让她这样去爱。 看着眼前冷然的女子,齐祯默然不语,恍然间,第一次他看到她,只是一个不卑不亢,眼神中带着防备的小娘子,而第二次,他却从她眼中看到对他的排斥,如今他才发现,原来这样一个女子,竟也会有这般的沉静与胆魄。到了如今,他也会想,若是眼前的女子不是太子妃,当初嫁与他,或许如今会帮他更稳的坐上帝位。 然而一切都不过是想象,世间没有这么多或许,而如今的他与她,只能是对手,是敌人,永远也不能共存。 “阿玮很想你。” 如蘅微微一怔,却没有回头,齐祯转身缓缓踱步而去,却落下一个云淡风轻的声音:“明日搬去太安宫吧。” 如蘅唇畔微哂,太安宫,这是将她当做前朝的废妃处置么。 翌日,久而未停的雨突然止住了,一丝阳光穿透密密层层的乌云,直直射在大地上,大雨似乎将一切的阴谋与血腥都洗的干干净净,而雨后的一切都显得那般勃勃生机,让人向往。 听着耳边震天响的国乐一声比一声高,如蘅却是仍在等待,她从未相信齐毓会丢下她,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 陡然传来一步比一步急切的脚步声,如蘅眸中微凝,抬眸看去,却是被拘禁的苏培全。 “太子妃,太子殿下和冠勇侯……回来了。” 苏培全激动地跪在地上,语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如蘅瞳孔微扩,唇畔的笑意渐渐漾开,腾然起身。 “你说什么,阿毓和二哥,回来了?” 苏培全哽咽的点头,却嘴唇翕合,许久才说出话来:“豫王,让老奴来请太子妃前去城墙之上。” 如蘅滞然,缓缓浮起笑意,她如何不明白,齐祯是想要以她作要挟罢了,只可惜,她怎么会答应。 “好。” 苏培全滞然,正欲说话,如蘅却已拂裙出去,而殿外的守卫则紧紧跟随她,如今的她,倒更像是阶下之囚。 走出殿外,刺目的阳光射下来,如蘅微微拿手挡了挡,微眯着眼睛看过去,今日一切,都该了了。 待到了城墙之下,如蘅一步一步朝最高处走去,直到踏上最后一步,如蘅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欣然与激动,整齐的铁骑方阵排在城墙之下,将士们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显得夺目,闪着熠熠的光芒。战马上的将士们背挺得笔直,铮铮的扬着头,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感觉到他们的铁骨铮铮。 “三娘。” 倏然的一声,格外熟悉,如蘅身子微颤,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匹战马缓缓往前,马上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如蘅眼眶微热,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唇畔微微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如今的她才晓得,原来身穿银色铠甲的他,也是这般勃发英姿。 “豫王,堂堂天家皇子,竟用女人作要挟,他日岂不是要沦为全天下人的笑话,你将我妹子放了,我与你单挑。” 齐毓身后两步开外是一匹枣红色的战马,马上是同为铠甲披身的佟如铮,此刻扯着嗓子怒喊的震天响。即便是此刻,如蘅也不由想笑,过了这些年,连宓姐儿都添了个弟弟,铮哥儿依然是这样大大咧咧的脾性。 齐祯丝毫不为激将所动,缓缓踱步走至如蘅身侧,俯看城墙下的齐毓,全然不理会佟如铮的怒喊:“二哥,如今我与你赌一局,我只看,你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你若选江山,大可以这铁骑踏破宫墙,我夺不过你,你若选后者,要我安心地将太子妃放出宫,我答应你,决不食言,唯有一点,当着我的面,自我了断吧。” 齐祯渐渐冷意的吐出最后几个字,如蘅震然,这一刻的她,全然不在乎齐毓会选谁,在她的心中,宁愿齐毓选这天下。 “豫王,拿我妹子做挡箭牌,你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吗?” 佟如铮正怒骂着,却骤然听得齐毓再平静不过的应道:“好,老四,我应你,你若有半点反悔,便用你整个豫王府的人做代价。” 佟如铮怔的一愣,齐祯唇畔笑意越发冷然:“好。” 如蘅瞳孔一震,却见齐毓正温柔的笑看着自己,耳边只听得几个字:“三娘,活下去。” “齐毓!” 如蘅几近嘶吼的探身,见齐毓虽是笑着,却是骤然拔刀向己,如蘅瞳孔一扩,当即从袖拢取出一个青花小药瓶,绸布塞子一扯,仰头便服了下去。这一刻如蘅的速度极快,快的一旁的齐祯还未来得及制止,而拔剑的齐毓则怔怔的看着如蘅服下了什么。 下一刻,如蘅脸色骤然苍白如纸,身子一软,像是一张薄薄的澄心堂纸,就要落下去。 “蘅儿。” “三娘。” 耳边传来齐毓和铮哥儿不可置信的喊声,如蘅已经迷迷糊糊,内里如同翻江倒海般,骤然喉头一滞,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如蘅强扯出一丝笑意,茫茫然寻到了齐毓。似乎微微启唇说了什么,然而他却只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和越来越苍白的脸。 而下一刻,却已是落絮般缓缓倒在了齐祯的怀中,齐祯怔然的看着怀中毫无声息的女子,方才她还好好站在他的面前,此刻她的嘴角却溢出一丝血迹,双眼阖住,仿佛再也醒不过来。 “不!” 耳边是齐毓几近苍凉与惶然的声音,下一刻佟如铮怒到极致的震天一吼:“攻城!” 感受到怀中愈渐愈凉的如蘅,齐祯怔然在那,缓缓看向城下铁骑乍眼间撞破城门,杀声震天的涌了进来,耳边是越来越急的马蹄声,齐祯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未完待续) 提供无弹窗全文字在线阅读,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御嫡最新章节,本章节是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一百二十八章 大奠 - 御嫡 - 若相姒 如蘅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朦胧的像隔着一层雾,拿手一点一点的剥开,重影渐渐汇聚,直到看到远处齐毓熟悉的背影,还有他怀中逗弄着的阿瑾,如蘅唇畔微微浮起:“阿毓。” 眼前的身形微微一震,转头间,眸中满是欣喜,将阿瑾递给了素纨,快步走了过来,坐在如蘅的床前,眸中仍旧携着担忧,覆上如蘅的额头急忙问道:“三娘,怎么样,要不要唤太医。” 如蘅缓缓摇头,齐毓仍旧关切道:“要不要喝水。” 齐毓舒了一口气般,看着如蘅道:“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我叫她们送些吃食来。” 如蘅拉住齐毓的手,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唇畔微微勾起:“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齐毓微微一愣,唇畔渐渐浮起温柔的笑意,而下一刻,便抬手轻弹了如蘅的额头,如蘅佯装吃痛,嗔道的看向齐毓:“疼,下手也不轻点儿。” 齐毓一挑眉:“你还知道疼,我临去前,你将阿瑾暗自托付给何德,将暗卫都从毓德宫撤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想我心疼。” 如蘅眉目缓缓低垂,齐毓握住如蘅的手,眸中像是化开了一池春水,满是心疼:“你将自己留在宫中做人质的时候,怎么不想我会心疼。” 如蘅心下一股暖流渐渐钻入五脏六腑,微微抬眸,满是柔和,唇畔微浮:“因为我知道,你会回来。” 齐毓眸中一阵心疼,轻轻将如蘅揽入怀中,伏在如蘅的鬓边,仿佛才能心安下来:“你更不应该在没有我的允许下,去服下毒药。” 如蘅想要从齐毓怀中钻出来,理直气壮道:“那只是假死的药。” 齐毓却牢牢将如蘅揽在怀中,伏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可你不知道当时看到你倒在老四怀中,我有多害怕。” 如蘅渐渐没了声音。齐毓却缓缓松开如蘅,定定地眼神看着如蘅:“你也不想想,万一旁人没有发觉出来,将你就这样埋入皇陵怎么办?” 如蘅一抬头。笑着揽住齐毓的脖子:“这是早先我从许先生处拿的药,你们既是回来了,许先生作为军师,自然也会随军回来,许先生擅歧黄之术。情急之下,二哥定会先请他救我,而不会舍近求远的唤太医,既是自己制的药,许先生又如何看不出来?” 齐毓一听,又弹了如蘅的额头,无奈道:“罢了,我说不过你,我只问一句,假死药也是药。万一伤着咱们的孩子怎么办?” 如蘅正欲反驳,却陡然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齐毓道:“你说什么?” 齐毓唇畔微微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一把将如蘅放在腿上,揽在怀中,极小心的将手覆在如蘅的手上,移到如蘅平坦的小腹上,声音极轻极暖道:“许先生说,你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如蘅微微一怔。掌心渐渐有了几丝暖意,不怪连她自己都未察觉,这几个月所经历的太过艰险,太过不易。她又哪里会将心思放在这里。 而她更没想到,在他临去泰山的那一夜,她的腹中已经孕育了另一个生命。 “为了这个孩子,咱们不得不提早行登基大礼了,否则再过几日,你穿着朝服。只怕行动起来更困难了。” 听到齐毓似笑非笑的声音,如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只一刹,唇畔的笑意微微一凝,抬眸看向齐毓道:“豫王府,怎么样了。” 齐毓笑意微滞,双手环住如蘅温声道:“老四同裕贵妃弑君篡位,朝臣上奏,其罪当诛,但他……终究是我的兄弟。” “我已经下令除去他的玉牒,从皇室中除名,贬为庶民,圈禁宗人府,至于裕贵妃,已经迁居太安宫。” 如蘅微微怔然,缓缓启唇道:“这样,也好。” 转眼间,新君即将登基,大行皇帝的大奠,送入皇陵之礼自然也要提前准备。如蘅与佟皇后亲自操持着皇帝的祭奠之礼,国丧期间,遍地缟素,漫天白幡,宫人们在垂眉敛目中,却又夹着几分新生的喜色。 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又不期盼着新朝开启的勃勃生机与繁盛了? 凤銮稳稳落地,磕在地上,响起了沉重而庄穆的声音,如蘅与佟皇后皆银饰缟素,神情肃然的抬脚跨过高高的宫槛儿,一步一步朝停灵的乾德宫走去,跪在广场御阶下的百官纷纷默然垂头致礼,直到走上最后一步台阶,跪在宫门口的王公命妇皆磕头至宫砖上,如蘅与佟皇后抬脚踏入乾德宫,倏然眼前的是大行皇帝庄重的棺椁,原本低声泣然的嫔妃,王妃们皆看了过来。 佟皇后神情穆然的直直走进去,精致而又庄重的妆容似乎凝着薄薄的冷霜,如蘅却佟皇后两步缓缓踱步而入,前一刻她还在想,如何面对这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切,因为不久,她将要以一个全新的身份立在这住了两世的皇宫。 然而当她走进来的那一刻,她才发觉,原来她的心下已经平然没有一丝波澜,看着那些爱她的人,恨她的人,与她做了手帕交的人,还有与她斗了半辈子的人,如今都用另一种眼神看着她,或欣慰,或害怕,或惶恐,或茫然。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如今的她已经让一些人害怕,而这害怕的源泉,来自于她杀伐舍予的权力。 佟皇后与如蘅先后站定,槿言与素纨先后捻了三炷香,烛火微漾,檀香缭绕,佟皇后双手执前,紧紧捏着那三炷香,眸中像是氤氲着风雨一般,静静地凝着眼前华丽而冰冷的棺椁,这里,如今住着她的丈夫,住着她付出青春,付出年华,爱了半辈子,却又恨了半辈子的人。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们的这一生,相爱相疑,即便在一张床上躺了几十年,将彼此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却仍旧层层防备,步步为营。 掠过脚下那跪了一地的娇颜容貌,她有些想笑,有那么一刻,她替她的丈夫悲悯,即便富有天下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一个人孤独地躺在这一方四小的天地里,而眼前这些貌美年轻的女子,又有几个是真的爱过他,如今挂在眼角的泪,又有几分来自真心。 佟皇后唇畔微冷,将香递给槿言,下颌傲然一抬,凝着这樽棺椁,他不愿她佟氏的子孙将来坐他齐家的江山,可阿瑾,偏偏是要坐上太子之位的,待百年之后,阿瑾登上帝位,眼前的人终究会化作皇陵里的一堆枯骨,而她,又何尝不是。 佟皇后肃穆撩起朝服宽大的裙摆,庄严的跪在蒲团上,如蘅继佟皇后之后,由素纨上香,肃然跪在佟皇后之后,六宫嫔妃和皇子王妃皆诚惶诚恐按品级依次而跪,司礼太监高声宣礼,云板连扣不断,顿时,哀声四起。 如蘅木然的听着耳边一声比一声高亢的哭声,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于棺椁里的人,她没有太多的感觉,她只知道,他是他丈夫的父亲,是让她姑母恨了半生的人,如蘅渐渐明白,大行皇帝对于她的存在,大抵是矛盾的吧。 将她封为太子妃,是为阿毓笼络佟家势力,而让她不孕,是不想她的儿子坐了帝位,将佟家推与顶峰,或许原本的他是喜欢阿瑾的,毕竟,阿瑾的身上流着他天家的血,流着阿毓的血,只可惜,也流着他佟家的。 如蘅微微躬身,将头轻轻叩在冰凉的宫砖上,然而,如今一切都无谓了,将来的她,要亲眼看着她的丈夫,她的儿子登上帝位,不为荣华,不为权力,只为好好的活着。 是的,活了这两世,她清楚的明白了,只有登至最顶峰,才能护得自己想护的人,哪怕这份尊贵与权力随之会带来许多的身不由己。 一百二十九章 新君 - 御嫡 - 若相姒 阴雨绵绵的五月,大行皇帝的梓宫浩浩荡荡的送入了东陵,而这也向天下宣告着,新的王朝即将开始。 凤銮落地,如蘅抱着阿瑾捻裙下来,牵着阿瑾朝坤宁宫走去,槿言满脸喜色的出来迎:“皇后娘娘刚还念叨着,您就来了。” 再一看身旁阿瑾,槿言更是喜得眉毛都挑的老高:“太子妃快进去吧,娘娘等您和世子许久了。” 如蘅抿首一笑,牵着阿瑾跟在槿言身后,穿过一道又一道殿门,走过一层又一层明黄的帐幔,直至转过最后一道紫檀架子的围屏,看到佟皇后靠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一卷书,如蘅笑着牵了阿瑾过去,佟皇后闻声抬眸,笑然将书册搁在案上。 如蘅直直坐在佟皇后身边,阿瑾虽小,却也模样极乖地给佟皇后作揖道:“阿瑾给皇奶奶请安。” 佟皇后当心头肉一样的将阿瑾揽在怀中,忙让槿言添茶,添点心。 如蘅瞥了眼案上,微微一愣,她倒是第一次见佟皇后手里捏着的不是什么宫务册子,倒是一本山水杂技。 “姑母倒是悠闲的很。” 佟皇后闻声顺着如蘅目光看过去,唇畔微扬,搂着阿瑾道:“如今有你接了担子,我是好不容易自在一回了。” 如蘅嘴角微抽,看着佟皇后安逸自在的样,仿佛难得将自个儿最头疼的摊子一股脑儿扔给了她,俨然要及时行乐了。 佟皇后打眼看过来,正经问道:“吉服内务府都做好了?上身了没有?登基大礼拖得久,衣服可得合身。” 如蘅笑着抿了一口茶道:“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 佟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拿了乳酪果子递到阿瑾手中,似是自说自话道:“新君即位,我们这些前朝的老婆子也得搬入太妃宫的,我念叨着明儿个就要搬到寿康宫去了。” 如蘅笑意微滞,抬眸道:“左右是个宫殿,姑母住在这儿就是了,日后来往也方便。” 佟皇后笑着看过去:“这就是孩子话了。坤宁宫向来是皇后所居。老二一登基,我自然该搬去寿康宫,说实在话。我倒喜欢那儿,耳根子清净,又自在,日日跟阿惠。嘉妃,顺妃她们说说话。倒也享受。” 如蘅听了,把玩着手中的帕子,似是妥协道:“姑母这甩手掌柜倒是做得好,您搬去了寿康宫。隔着坤宁宫那远的七绕八绕,如今我是半点经验没有,就算接手了六宫的事儿。也得有多少不清楚明白的,少不了去问您。敢情您是一点儿也不心疼我,让我每日巴巴儿跑那么远。” 说完如蘅觑了眼佟皇后,见佟皇后唇畔浮着一丝笑意,如蘅唇瓣微勾:“我看呐,您倒不如搬进慈安宫,既清净,离坤宁宫又近,不说可怜我,就是看着阿瑾这亲孙子的面上,您也得心疼她娘不是?” 如蘅话音刚落,阿瑾却是极机灵的蹭了蹭佟皇后的手道:“皇奶奶,您就答应母亲吧,阿瑾想天天看见皇奶奶。” 看着眼前稚嫩的小脸儿,转眸是如蘅期盼的眸子,佟皇后心下一软,眼眶微微一热,抚过阿瑾的小脸,唇畔微微浮起一丝笑意:“好。” 阿瑾顿时乐呵乐呵的笑起来,如蘅看着这祖孙俩,倒也是安了心。 佟皇后与阿瑾逗弄了半晌,倏然缓缓收住笑意道:“你知道了吧,先帝入皇陵的第二日,便有朝臣上书揭发老六当初与其舅父马缙密谋,多番谋害太子,老六被除去玉牒,从皇室除名,圈禁府中,当夜那督御史韦阶便抹脖子自尽了,其妻霍氏当即一把火,将府里烧了个干干净净,也跟着他去了。” 佟皇后抬眸看向如蘅:“老六原来的侧妃韦氏,疯了。” 如蘅微微怔了怔,唇畔淡淡牵起一丝笑意:“自己做了什么,韦阶自然明白,从前跟着老六,后来跟着老四,这般不忠不义之人,莫说是朝堂不放过他,就凭着他硬逼着二哥去西北呆了那些年,二哥也必会亲自将他挑了出来,好一顿收拾的。” 至于韦氏,如蘅脑海中模模糊糊浮现那个模糊的身影,其实她也不明白,这一世,究竟是韦氏欠了她,还是她夺了韦氏的东西,终究,前一世这太子妃位,是她的。 可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是天意,虽然她也曾踌躇过,一度想要置身事外,走出皇家这一滩深不可测的池水,却终究被齐毓一点一点的融化。 她不是没让过她,上元节齐毓赢来的那盏节灯,还有她次次的妥协退让,只可惜,阿毓却从来不爱她。而她,千不该万不敢的,是将她逼上绝路,像一蹙火苗,燎起了她的斗志与争意,让她将她送到了老六的床上,毁了她一切的心思。 两两相衡,如今的她与韦氏,应该是两两不相欠的。 ~~~~~~~~~~~~~~~~~~~分割线~~~~~~~~~~~~~~~~~~~~~~ 当如蘅穿着一国之母的吉服朝褂,头戴着皇后的朝冠端庄的与齐毓并肩而立,齐毓同样穿着皇帝大典所穿的龙袍,一手抱着,一手牵着她,一步一步走上浮雕蟠龙的汉白玉御道,直到入太和殿,齐毓抱世子而坐,如蘅居右,何德高声宣旨,封皇后佟氏之子齐瑾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当齐毓,如蘅携着太子齐瑾立在太和殿前,阶下鸣鞭三声,何德高声宣礼之下,百官倏然跪地,行三跪九叩之礼,叩礼之声响彻整个皇宫。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三娘,这是你和我的江山,也是将来阿瑾的江山,陪着我,走完这大周的每一处。” 齐毓的侧脸在暖光的倾洒下,坚毅中犹显的温柔,当齐毓微微转头看过来,如蘅唇畔微微浮起,只了了的一个字,却是一生的承诺:“好。” 齐毓唇畔微扬,握着如蘅的手紧了紧,缓缓转头,接受着群臣的朝拜,如蘅随之转头,极目看去,灿金的光芒落在远处的琉璃金瓦上,飞檐高高跃起,越过层层的宫殿,楼阁,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幅锦绣壮阔的舆图,而那里,每一寸河山都是他们的家,他们共同的家。 回看走过的这两世,或许最幸的,就是遇到了你。 (全书完) ps:第二本书,关于阿毓和三娘,佟敏和齐璿,还有佟维信和崔懿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昨天赶了三章,今天赶了两章,终于到了结尾,写完姒姒是有点惆怅的。本书还没写番外,亲们想看谁的番外,可以在评论里留言,姒姒会慢慢码出来的。 当然姒姒继这两本书后,不会封笔,还会继续写下第三本,第三本姒姒模糊中想写一个原生态的古代世家落魄白富美的故事,木有重生,木有穿越,只有乱世中的相逢,相识,相守,还有人物原型,不过还是架空哒~当然还没确定,所以亲们希望姒姒下一本开哪种类型的,也可以评论告诉姒姒,比如重生,宅斗,穿越,或者等等的。。。 最后一句,感谢亲们对姒姒的支持,也希望你们可以支持姒姒的下一本(*^__^*)........再一次谢谢。(未完待续)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