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妄之灾 - 御用布衣 - 彼岸三生 “石头哥,你快一点~!” “……” “喂,石头哥你快一点嘛,迟了可就看不到热闹喽!” “……” “石头哥……” “……” 十四五岁的少女,一手挎着竹篮,另一只手正不住的拽掖身后的少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顾盯着人流汇聚的方向。 紧跟身后漫步悠哉的少年,一身粗布短打的装束,与本身清秀的书生之气,却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面对少女的的不断催促,身后的少年是充耳不闻,他现在郁闷的是,自己为何回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虽然他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但是却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并非梦境,而他石璞作为中国国学院最为年轻成员,如今却真实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王朝。 王朝国号为燕,具体疆域以及历史石璞目前并不清楚。 因为这个历史上不曾存在的国度,却是杂糅着唐宋交替的历史风韵。执掌帝国的皇族乃是杨氏,当下是大定六年,可谓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这些讯息是他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才慢慢了解到的一些粗略情况。 而至于他这幅身躯原来是谁,记忆的碎片已经无法构成连贯的思维,当他睁开的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濒临死亡的躺在了病榻上。 听小丫头初夏回述,当日她随着爷爷入山中采药,在悬崖断裂的枝桠附近发现了自己,那时的他早已经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尔后由于抢救回来后,发现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坠形血石,又由于他不能说清自己的来历身世,故而小丫头初夏就直接称呼他为石头哥。 小丫头蹦蹦跳跳,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一张可爱的鹅蛋脸尚存些许婴儿肥,眼珠灵动更显另有一股动人气韵。 德清县,是湖州的五县之首,今日的德清县城里可谓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这除了因为德清县本身就是处于江南繁华之地外,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县城广场上,七墨斋斋主赵庆明要登台作画,以绘《骏马图》在万寿节之际,恭贺当今皇帝杨宏四十大寿。 石璞任由小丫头牵着挤入人群,却见宽阔的广场之上已经是人满为患拥挤不堪。临时开辟的一处通道两边,以绳索勾连绵延到大街的尽头。 所有人都拥挤在通道两旁,目光纷纷凝望中央广场的上一方高抬。 “一幅画而已,至于摆这么大的谱吗?”石璞虽然一直浑浑噩噩难以适应这陌生的环境,但是对于眼前的这幅景象很是无语。 石璞这随口的一句话,顿时引来周围围众人的惊异之色,随之数十双眼睛一同打量石璞,尔后众人又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哼,真是肤浅不已,竟然说出此等大煞风景的话来!”说话的是一个青衫书生,双手紧紧地攥着一个卷轴,双目正灼热的望向高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话音刚落,另有一个商贩模样的中年人,瞥了一眼茫然无知的石璞:“真是个土包子,七墨斋斋主那是何等人物,有这等阵势又有何稀奇?” “赵老爷,那可是我们德清县的名人,伺奉我大燕国两朝帝王,其地位之高,即便是州府官员也得礼遇三分,你这小子没见过世面就少说话,免得祸从口出才是……” “……” 石璞顿时感觉十分的无语,自己不过就随意的感慨了一番,竟然引来了这一番奚落与鄙夷。 这时身边的小丫头初夏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多说话了。 石璞侧脸微微垂目,看了小丫头一眼,见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于是讪笑起来:“这个什么七墨斋斋主,真的这么牛……咳咳……真的如此了得?” “是呀,这赵老爷可是我们德清县乃是湖州的大名人哟……”小丫头唧唧咋咋最爱说话,经石璞这一问,就瞬间打开了话匣子。 听着小初夏的娓娓道来,石璞这才对七墨斋斋主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个七墨斋斋主赵庆明的确如众人口中所言,是侍奉两朝皇帝的宫廷首席画师,其地位之尊崇可谓是不同一般。 三年前,赵庆明已经是古稀之年,故而乞骸退居故乡德清县安度晚年,如今适逢当朝皇帝万寿节将至,这才准备亲自执笔绘一幅骏马图。 之所以选择以骏马为媒,乃是因为当朝陛下杨宏酷爱良驹,但也正因如此酷爱与痴迷,便致使很少有佳作能入得杨宏的慧眼。 为此,已经退隐地赵庆明这才准备登台作画,拿起尘封的丹青妙笔,要为万寿节添一笔重彩。 绘画在意不在形,尤其是本身已经具有神韵的骏马,就更不能是静物去作为参照,这一点身为首席画师的赵庆明自然是深知的。 所以须得在骏马奔腾之际,捕捉那稍纵即逝的瞬间神韵。 就在石璞一边听着小初夏讲解,一边进行着消化信息之际,只听街道尽头已经隐隐传来马蹄之声。 “快看,马来了!”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随着众人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一匹枣红色骏马疾奔而来。 马蹄如飞溅起阵阵尘埃,阵阵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扣人心肺,飘逸的马鬃在劲风之中飘动,马如龙影从通道疾驰而过! 石璞也与众人一样,双目紧紧地盯着这匹骏马,心中不由暗叹好一匹神驹! 石璞与在场的大部分人不同,因为他是真正的懂马之人,又岂能看不出这匹骏马的优良之处。 “快看,赵老开始作画了!” 随着又一声惊呼,石璞猛然侧身一观场中高抬,蓦然看到了那高台之上,一名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台前。 花白的胡须随着清风飘动,巍巍而立宛如仙人,但见老者执笔悬空,双目盯着台下奔来的骏马,一幕幕尽收眼底仿若成形! 石璞知道,他就是人们口中传颂的七墨斋主赵庆明。 倏然,悬空的墨笔终于动了,轻点淡墨涂于宣纸之上,深浅有序相得益彰,老人一边勾勒陛下丹青,一边不忘余光俯视骏马的奔腾之势。 骏马奔腾,与笔下渐渐雏形的丹青渐渐有了共鸣,老人神色庄重笔势如飞,似乎下一刻神驹骏马就会跃然于纸上。 可是就在赵庆明笔势渐渐趋于完工之际,却突然眉头微微一蹙,似有一种莫名的抵触心境,让凌厉的笔锋有了短暂停滞。 这等不易察觉的一幕,让近处的众人为之一愣,也让远处的石璞看的是清清楚楚。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是人群中的哪一位观众没有站稳,使得人群顿时出现了一阵拥挤浪潮,小初夏正兴奋的看着热闹,竟不留意地被挤了一个趔趄。 人倒是没有摔着,但是挎在手臂上的竹篮滚落在地。 “唉呀,我的篮子!” 小初夏惊呼一声,来不及细想,见竹篮已经滚落在了绳索隔离的通道上,情急之下就钻过绳索欲要上前捡取。 “丫头,不可!” 石璞见状急忙劝阻,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小初夏情急之下拾取竹篮,当她起身准备离开之际,却发现那匹奔腾的烈马已经来到了眼前。 “啊……” 一声娇呼,已是花容失色! 此时的众人也是神情一滞,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在周围维持秩序的县衙捕快,以及七墨斋的一众家仆见状,心惊之余却是无可奈何,因为这个距离实在是爱莫能助。 就在此时,身在人群中的石璞沉声一动,直接越过阻隔的绳索奔向呆若木鸡的初夏。 身形如风,石璞疾步近前,揽过身子僵硬的初夏,就要准备撤在一旁。 可是终究还是身形慢了一步,眼见无法全身而退,石璞只得以自身后背抵挡烈马急冲的强烈余势。 猛烈的撞击,将怀抱初夏的石璞直接撞回到了人群。 这一突发状况,惊得众人是一阵慌乱,从惊吓中反应过来的初夏,见石璞的双臂紧紧地护着自己,再抬头却见一抹血渍低落额头。 “石头哥,你醒醒!石头哥,你醒醒啊,你可别吓我……”因紧张而已经急哭了的初夏,虽是不停地呼唤,但终究还是没能唤醒昏迷的石璞。 此时由于突发状况的发生,致使奔腾的烈马偏离的原有路径,受惊之下直接冲出人群向远方奔去。 而位于高台上的斋主赵庆明,见台下骚动已成乱象,索性墨笔一扔,遂将已经趋于成品的画作撕得粉碎,最后愤怒的一甩袍袖转身下台离去。 看热闹的人群围着初夏与石璞二人指指点点,甚至有不少人出言埋怨二人,声称若不是因二人鲁莽又岂会搅了这等盛况。 小丫头不顾众人的奚落与嘲讽,她也是颇懂一些医术,所以在简单地急救之下,石璞这才从昏迷中有了一丝苏醒。 见石璞已经趋于苏醒,小丫头是喜极而泣,用衣袖直抹眼泪:“石头哥,你先忍忍,我这就带你回去找爷爷医你……” 说着,便以她那瘦弱的身躯,架起了石璞那沉重地臂膀,亦步亦缓地准备离开这个喧闹的街市。 就在二人艰难地挤出人群之际,突然一队衙役来到了近前将其围住:“大胆刁民,竟敢扰了赵老的雅兴!来啊,将这等刁民抓起来!” 第2章 古老营生 - 御用布衣 - 彼岸三生 幽暗的县衙牢狱里,夹杂着让人作呕的霉腥味。 灯火忽明忽暗,照亮几处残影。 背后的一阵剧痛,将昏迷中的石璞痛至醒来,当石璞睁开朦胧双目,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木桩林立的狭小牢房里。 “醒了?”就在石璞的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之际,耳边传来一个浑厚的轻唤之声。 石璞随之挪动身子,吃力地循声望去,却见隔壁牢房一人闭目盘膝而坐,宛若松柏一般动也不动。 若非两人只隔着一排木桩墙,能近距离的感受此人吐纳均匀,石璞都觉得这个人已经死去。 “阁下是……” 石璞刚要说话,却被那人率先抢了先:“看你小子身上所受之伤,应不是那帮猪脑狗腿子所为,但你这内外伤势却着实不轻,若不能尽早妥善调养,将来恐会落下病根……” “多谢兄台救治之恩,在这里请受石璞一拜!” 石璞见对方无意告知自己姓名,他索性便不再追问,而是吃力地跪坐了起来,向隔壁牢房纳头就是一拜。 石璞的这一举动,却是让隔壁之人为之一怔,随即用略带意外地语气道:“哦?我未曾救你,你何以如此大礼?” “小子曾受烈马冲撞,深知肩背之骨多处错位,若不是兄台予以一一归附矫正,难道还是县衙那帮人发了善心不成?” 两间牢房之间隔着一排木桩,透过木桩之间的缝隙,一伸手就可以抵达另一间牢房,况且他石璞醒来的时候,所躺的位置也能够说明一切。 “呃呵呵,你小子倒真是有趣,有趣……” 一句似有深意的话,说完之后便没有后续。而石璞虽然很好奇隔壁之人,但是此刻他最担心的却是小丫头的情况。 因为就在昏迷之前,他犹然记得自己与小丫头,是一起被县衙的衙役抓到了这里。 监狱,不是人呆的地方,尤其是对于一个柔弱的小丫头就更是如此。 石璞拖着撕裂疼痛的身子来到牢房门前,向着门外的狱卒高喊了几声,唤来的却只有其他囚犯零碎的谩骂声。 “别喊了,不会有人理你的!”隔壁的角落里,再次传来浑厚之声。 心系小丫头的石璞,虽知是善意提醒,但是又岂能坐以待毙,于是言语之中便有了三分焦虑:“他们对我理与不理,非我能左右;但我对机会争与不争,却非他人所能左右!” “臭小子,你敢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真是不识抬举,我看你是……咳咳……” “你……兄台有伤在身?”气恼而怒的暴躁言语突然中断,石璞不禁察觉到了隔壁之人的身体有恙。 “哼!多管闲事!” 一声冷叱,让石璞错愕之余,心中多少有些不悦,自己明明出于好心关切,却不曾对方却是这般回应。 就在这时,牢房出口尽头缓缓传来脚步声,接着石璞便看到牢房狱卒,领着一名六旬老人走了过来。 “徐爷爷!……” 虽然牢房里阴暗不明,但是石璞却及时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名老人正是小丫头初夏的爷爷徐忠,由于在城外乡间开设了一处医庐,所以很多百姓称之为徐善医。 狱卒将徐忠领到了近前,撇了撇嘴露出几分讽意:“呐,别耽搁太久!” “一定一定,有劳您了……” 徐忠花白的胡须有些微颤,但是脸上却是强挤出笑容,宽大的右手衣袖及时的搭在了狱卒的手上,随之殷勤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 话未尽,意已明,人事奉上,岂有不通行之理! 狱卒掂了掂暗送入手的钱袋分量,脸色顿时变得温和许多,随之满意的点了点头:“嗯,那你们慢慢谈!” “哼!贪腐小人之嘴脸!”待狱卒怡然离去,隔壁阴暗角落里,又传来那人雄浑的鄙夷之声,随之一双冷目直逼徐忠,“都是你们这帮人,滋长了这群蛀虫!” “兄台此言未免不公,据在下所知,县衙皂胥之吏,虽不列入朝廷官制,但致使此风日盛并非百姓助长滋生,而是朝廷执法不严所致!” 石璞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方才徐忠暗中给狱卒递送钱财之行径,其实石璞一直看在眼里,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才会予以反驳。 因为这就是人事交际手段,唐僧到达西天取经,传经之时还要贡献紫金钵盂,作为人事孝敬佛祖,佛祖尚且如此势利,那芸芸众生又有什么可以置椽的呢? “哼!小小少年郎竟敢如此妄论朝廷法度,我看你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若是不给于这帮贪婪之人滋生沃土,这些人又岂会层出不穷!?” “荒谬!”石璞顿时气急生怒,不顾一旁徐忠的劝说,而是反驳道,“既然兄台口出怪诞之语,那石某倒要问问,朝廷征收赋税皆是民脂民膏,供养着庞杂的朝廷官员,这赋税算不算你口中的滋生沃土!” “这……” “赋税,乃供给官员俸禄用度途径之一,但是这征收赋税,又可是百姓主动之所愿?若是遇到天灾**兵燹战乱,更是重税加倍,这些又可曾征询过百姓的本意?” “朝廷自有……” “自有什么?”石璞直接阻断了对方之言,随即道,“兄台不去追责于朝廷法度之不全,不去关心天下清明之吏治,反而舍本逐末不知追根朔源,实乃可笑之谈!须知泱泱沃土之上,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了歪瓜裂枣,又岂能责任尽归于沃土?” “臭小子,你气死老子了……你……给我等着!” 被石璞唇枪舌剑的回击,隔壁牢房里的人突然站了起来,气恼不已的人刚走动两步,却似乎引发了体内伤势,最后不得已喘着粗气又坐了下去。 气息虽稍显减弱,但是那昏暗中的双目,却已然表露出心中的愤怒之情。不过就是方才那人起身的一刻,石璞借着牢窗的余晖亮光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那是一张粗犷的面容,身躯高大凛凛巍然,可谓是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宛若寒星,两弯眉浑如浓密刷漆。囚衣挡不住胸脯横阔,似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石璞在一眼之瞬间,将对方算是大致一览全貌,心中暗叹好一个威风凛然地汉子。 不过见对方因气恼而牵动内患,石璞心中却是心有不忍,毕竟对方对自己有接骨之恩,若是再言语攻击倒是显得他忘恩负义了。 所以在主动关切两句,却不得对方领情后,石璞这才着急向徐忠询问起了小丫头的情况。 当得知小丫头初夏得以安全,石璞悬着的心中大石总算落下了。 不过凡事不能两全,小丫头与他只能有一个人走出去,这已经是徐忠通融了县衙关系之后的最好结果了。 毕竟这件惊扰之罪,总要有人承担才行! 虽然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意外,更有可能连当事人赵庆明都不在意的小事。但是惯以小题大做,以及看到风就是雨的官场风气,就注定着县衙要借着此事摆摆姿态。 “老朽……”徐忠沉吟半晌,随后却是欲言又止。 见徐忠面露难色,石璞却安慰释怀道:“徐爷爷不必如此,晚辈石璞能蒙您搭救侥幸存活一命,此等再造之恩永世难忘,只要初夏安然无事,晚辈已然安心了……” “唉,初夏这孩子总是不省心,若非她鲁莽至此,也不会有……”徐忠听着石璞的话,心中欣慰之余却别是一番无奈,“让你替丫头受罪,老朽真是惭愧啊!” “徐爷爷可别这么说,晚辈心甘情愿!” 石璞郑重地回答,的确是他的本心之意,不要说这祖孙二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即便当时两人是陌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搭救。 况且这牢狱之灾,若是非要有一个人留下的话,那么他石璞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男子蹲监坐牢要比女子少受一些屈辱。 “方才老朽托人询问了主簿沈老爷,说是只需惩戒数日牢狱便可结案了事,你放心,老朽回去再使些银子,定能让你快些离开这里!” 石璞听着徐忠安慰的话语,随之只是象征性表示谢意,其实他心中却思量着如何摆脱困境。 他虽是一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但却不会一味着安于现状,因为他太了解这些底层的司法机构的办事风格了,其面孔风向的多变性简直令人咂舌。 曾经他不仅是国学院最年轻的成员,而且还是盛名于民间的风行者。 赏金猎手,是西方人的称呼,在贯穿华夏历史几千年中,这样的职业却有一个极为风雅的名字――风行者!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然而风行者这个职业,从古至今,并不在三百六十行之中。 在三百六十行中,连仵作、樵夫都算是一门营生,而风行者并不算一行,即便中国的风行者自古就有,但从来都不入流。 因为被称作礼仪之邦的华夏国度,将这种营生看作游离于善恶边缘的群体,只是比那些只顾金钱而善恶不分的刺客略显高尚罢了。 所以,未在正史里有过详细记载。 石璞曾经与底层司法机构打过多次交道,自然深谙其中三味,所以面对如今的处境,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 第3章 隔壁老王 - 御用布衣 - 彼岸三生 徐忠在安慰着石璞之余,又特地查看了石璞的后背伤势,见伤势并不算严重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这几日・你就静心养伤,切记不可再妄动筋骨,此伤势虽不算严重,然而与你旧疾相互牵羁,若不安心静养恐会留下寒症……” 徐忠一边给石璞在背后上药,一边口中不住的嘱咐着,像是在叮嘱自己孩子一般耐心,因为此时他的心中已然对石璞放下了戒心。 三个月前,徐忠将石璞从附近的莫干山山崖下救回,但他一直对于石璞抱有戒心,若不是石璞的伤势过重行动不便,他绝不会暂留石璞居于家中。 这份戒心不是对陌生人的排斥,也并非是他徐忠生性孤僻,而是从石璞那残破的锦缎衣着,以及手心紧握的血石玉坠,足以说明他所救之人的身份不凡。 救人,是出于医者父母心,面对生命在垂危之际,身为医者不能袖手旁观; 戒心,是出于智者的本能,对于病人的善恶恩怨,最好方法就是远离独善; 三个月以来,石璞所流露的言行举止,让徐忠觉得自己所救之人应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即便很多时候他听不懂石璞言语词汇,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石璞的印象改观。 如今孙女初夏面对危难之际,眼前这名少年能够舍命挺身而出,又在这种情况下勇敢承担一切后果,这又如何不让他戒心消弭? 与此同时,对于徐忠今日的态度改观,石璞却是会心一笑。 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又岂能看不出老人对他的冷漠,毕竟自己的来历说了没人信,身躯的身份他又不记得,在这种情况下,老人家对他有戒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感受着后背因为上了药,而传来的阵阵火辣,石璞不由叹了口晦气,要不是因为坠崖导致五脏六腑受损,使其如今身体仍旧处于康复阶段,以他风行者的武功根基,又何至于被一匹马轻易撞伤。 “徐爷爷,您与七墨斋的人,可有过往来?”石璞盘算了许久,终于在徐忠收拾药箱的时候开了口。 徐忠初闻此言颇为一怔,随即略有沉思道:“老朽乃是一介乡间末名大夫,又岂有资格高登门楣,不过老朽与赵府管家赵安颇有交情……” “太好了!……哎哟……”石璞听了徐忠的这番话顿时心头一喜,竟然忘了自己的左肩的伤痛,这猛然剧烈一动,疼得他是吱牙咧嘴起来。 “你这孩子,说了不能再妄动筋骨,一惊一乍的,有事就不能好好说?” 石璞顾不上自己的伤痛,而是拉住徐忠那年迈干枯的手,十分郑重说:“徐爷爷,晚辈有件事情还需要您代劳,不知……” “孩子,只要老朽能做到的,你尽管开口便是!”徐忠的话很坚定,神情之中亦颇显镇定之色,这让石璞心中不免了生出一丝愕然。 这种感觉让他稍稍一顿,但随后便不再多想,而是认真道:“这件事情是……” …… 徐忠离开的时候,给石璞留下了一壶酒,确切的来说是草药泡制的药酒,石璞知道这可是徐忠的命根子。 此药酒名为百草九珍酿,据说是由九种珍贵稀缺药材,同时以百种草药为佐,共同融合酿造而成,至于其中的每一位草药名称石璞并不清楚,因为小丫头初夏说的时候他没有用心去记。 不过功效是十分显著的,石璞作为亲身体验者,自然是最有具有话语权。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他这种因坠崖而支离破碎的身子,能够在短短四个月后行动自如,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石璞斜倚在牢房的角落里,有些吃力的打开木质壶塞,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面而来。在这阵阵的酒香扑鼻的情况下,饶是不善饮酒的他也开始嘴馋了。 “好醇香的酒!臭小子,这是什么酒?”石璞正打算小酌壶中药酒,却被隔壁汉子的询问所打断。 “好酒!”似在回应隔壁汉子的话,又似在赞美饮入喉咙的药酒。 “废话连篇,老子问你这酒的名字!” 感受着对方的语气愤怒,石璞却反而显得平静:“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 “你小子敢对我如此说话,若不是某家有伤在身,今日便让你……” “让石某如何?” 石璞随即将酒壶放在一旁,微微侧身看向隔壁牢房的汉子,冷声道,“方才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官员贪腐源于百姓纵容,那么当下你意欲强迫于石某,难道也是石某逼你的不成?” “你!……好一个黄口利嘴!”隔壁的汉子气得须发皆张,右拳狠狠地砸在地面,伴随重锤般的巨响溅起了微末尘埃。 石璞抱拳一礼,笑了笑:“多谢兄台夸赞!” “……”这一句风轻云淡的回答,气得隔壁汉子一阵无语。 隔壁汉子似乎打算不再与石璞斗嘴,但是那一阵阵扑鼻的酒香,实在是让他心痒难耐,因此沉默了少许,他还是有些扭捏的开了口:“小子,不久前我可是替你……” “不久前,兄台你可是亲口说了,你不曾救石某。此话犹在耳畔,石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石璞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我……你!……”隔壁汉子再一次噎得无语,阵阵的酒香吞噬着他最后一份矜持,随之重重地叹了口气,“小子,老子要饮酒,你能否……” “有求于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你以为你是隔壁老王那么走红,石某非要看你脸色巴结逢迎你?” 石璞一次次的言语逼迫,主要还是看不惯隔壁汉子的倨傲姿态,想要饮酒却放不下姿态,非要拐弯抹角的找台阶,这种人石璞向来是看不惯。 本以为这一次抢话,会让隔壁之人心生怒火,却不料换来了隔壁之人的惊讶之声:“你怎知老子姓王!?” 咕咚! 石璞刚呷了一口酒,差一点没被呛死:“你姓王!?” “当然!” “隔壁老王!?” “老子就在你隔壁,当然隔壁老王了,你小子真是废话连篇!” “呃……” 这次轮到石璞开始语塞了,因为方才的一句调侃不过是语境的需要罢了,他何曾想到住在隔壁牢房的汉子姓王! 隔壁老王见石璞发懵的一句话也不说,顿时火爆的脾气的就上来了:“你小子真像个娘们,究竟给不给老子酒喝,你就来了个痛快话!” “此药酒名为百草九珍酿,既然老王……王大哥是酒中豪客,那小弟岂有不成人之美!”回过神来的石璞说着,便将酒壶递了过去。 一把夺过酒壶的老王,打开壶塞就豪饮了一口,随后看了一眼石璞:“你小子这话我爱听,你小子言语尖酸刻薄,但这眼力倒是不差,老……咳咳,你王大哥本就是酒中豪客!” 隔壁老王尽显友善之气度,让石璞明白了眼前之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性,于是笑着解释道:“此药酒对于内外伤势具有奇效,王大哥身有内伤,饮之必有裨益!” “嗯!石老弟所言不虚,饮下不过三口,便觉得胸腹似有温和之火游走百脉地感觉……” 饮下几口药酒的老王不吝言词的称赞着,但随后却是浓眉一皱,似有深意的看着石璞:“某家王斌,观石老弟骨骼玲珑,看来也是习武之人喽?” “呃呵呵,三脚猫功夫而已,否则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听了石璞的谦逊之词,脾气古怪的王斌却是咧嘴一笑并不点破,反而凑到近前与石璞有说有笑的闲聊了起来。 按照王斌的话来说,那就是这几日真是将他彻底憋坏了。难得喝上一口好酒,也难得遇到他这个对脾气的说话人。 对脾气么?石璞对此也只能一笑了之。 牢房里,二人彼此闲谈,不时传来笑骂之声,比如说隔壁老王的典故出处,就足以让王斌一阵的啼笑皆非了。 德清县城东,坐落着一座宅院。 宅院虽算不上奢华,但是却让过往之人报以崇敬之意,因为这里正是赵家府邸。 府中茂林修竹曲径通幽,处处皆是山水写真之美,东台绣阁四周则是鲜花争簇,此时花圃外静静站着一名婢女。 婢女梳着双环髻,面容清秀而不失稚气,一身月色的百褶长儒群裙,水汪汪的眼睛里透露出机灵。 然而这双水汪汪的眸子,此刻却是流露着焦急之色,她不停地踮着脚探着脑袋望向花圃深处,又时不时的警惕望向月亮门。 “小姐,时辰不早了,还是早回绣阁为好,免得太老爷发觉责备……” “冬梅,让我再呆一会儿,你瞧,蝴蝶都被你吓跑了!”婢女话音未尽,一道紫衣身影出现在花圃中央。 说话如莺声出谷的少女,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青丝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 略施粉黛,朱唇不点及红! 面对少女的这声善意的责怪,婢女冬梅似乎早已习惯,但是清秀的脸上却写满了无奈,低着头仍不忘喃喃自语:“小姐总能找到理由……” “冬梅你放心好了,爷爷近日忙于作画,哪里有空暇来这后园?时辰尚早,你再盯一会梢……” 少女扬了扬手中采摘的鲜花,冲着冬梅露出甜美的一笑,随之又弯下身子隐没于花圃之中。 第4章 心病心药 - 御用布衣 - 彼岸三生 时至三四月,正是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整个赵府绣阁四周尽是花的海洋。 花圃中的紫衣少女,身处其中雀跃不已,时而摘花追逐彩蝶,时而不顾圃外冬梅地叨念,在花圃中惬意的走走停停。 不时传来的银铃般笑声,足以表露着此刻少女的心情愉悦。 她是赵庆明最疼爱的孙女赵婉华,但在极度宠爱的同时,对于孙女的管教也是极其的严格,按照赵老爷子的说辞,那就是赵婉华遗传了他引以为傲的绘画天赋。 赵庆明膝下有三子,长子赵端礼在朝中为官,不惑之年便已担任礼部侍郎之职。次子赵端智虽未能入仕,却是善于经商颇有成就。 而作为第三子赵端信,也丝毫不逊色于两位兄长,自幼便承袭了其父赵庆明的丹青天赋,年仅而立之年,便已然以待诏之身入主翰林如意画院。 因此赵老爷子认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的优良天赋,在儿子这一辈中有了明显地分支,而作为能够承袭他衣钵的三子赵端信后人,他自然是倍加的关心与严苛了。 赵婉华就是三子赵端信的独生女,本来赵端信想把女儿留在京城,但是奈何架不住赵老爷子的威慑,只得忍痛割爱让女儿留在了老爷子身边。 赵老爷子将孙女带在身边一起回乡,几年下来一直是悉心教导丹青画技,而赵婉华也的确是不负所望,芳龄不过十五,便已然有了不俗地画技,似有超越其父赵端信的趋势。 成果是显著地,但是所受之苦也是如影随形。这几年来赵婉华不仅要承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艰苦,最为重要的是她所活动的范围,仅仅只是赵府中巍峨高耸的绣阁。 即便是下楼走一走散散心,也是成了她这位千金小姐的奢望。 若不是近日赵庆明因为作画缘故,致使对她督促功课有所松懈,她也不会有机会在苑内花圃中舒散未泯童心。 花圃外的冬梅在唠叨了两句后,甚是体谅的不再多说什么,随之默默地替自家小姐当起了临时岗哨。 就在这时,府内的管家赵安从绣阁附近匆匆经过,而这一幕恰好被摘花追蝶的赵婉华看到,于是便唤了一声:“安爷爷!” 说着她还不忘摇起手中采摘的香花,这种熟络亲近之感,丝毫没有因为主仆关系而陌生。因为在这赵府之中,赵婉华一直将赵管家看成长辈般尊重。 因为赵安是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人,自有以书童之身跟随赵庆明身边,如今已经度过了五十个春秋。即便是赵婉华的父亲以及伯父们,都得恭敬地尊称一声安伯! “小姐……” 伴着年迈碎步的赵安,因赵婉华的呼唤而止住脚步,循声望去虽颇为感到意外,但是随后却转道行至花圃近前。 先是行了一礼,随之态度恭谦地问:“小姐,您这让老爷知晓可就不好了……” “安爷爷您不说,爷爷又怎会知晓?”赵婉华走出花圃,很是亲昵的挽住赵安的手臂,甜甜的笑容之下难掩一抹得意地狡黠。 “呃哈哈,那好,算小老儿什么都没有瞧见……” 赵安无奈笑声之余,却不忘警惕地捂住那仅存不多的胡须,似乎那里曾遭受过令他恶寒的经历:“老仆这还有事,就不打搅小姐游赏之兴了,老仆告退。” 赵安说着便打算转身离去,却不料又被赵婉容唤住:“安爷爷,这是什么?” “呃……这是老仆的一位好友所绘丹青,说是可以解老爷心中之忧……” 原来方才赵安下意识用手保护胡须时,手中持有的袖珍卷轴正好被赵婉华看见。既然小姐当面询问,赵安也只得停下脚步予以解释。 赵婉华闻听此言顿时来了兴致,颇带质疑的语气道:“哦?赵爷爷这位好友是个画坛巨擘?” “那倒不是……老仆这位好友只是一名杏林大夫……” “嗬,既然不是画坛巨擘,竟妄言说所绘之画,可以解开爷爷心中之忧,如此岂不荒谬?难道安爷爷这位杏林好友,真的能以丹青作为药引医治心疾不成?” 赵婉华此刻话中语气颇有几分倨傲,自己爷爷为了之前登台绘画不成,已经三日不曾迈出书房,由此可见爷爷对于这幅觐献之作尤为看重。 也正是因为如此的看重,甚至连他这个颇受真传的孙女,也直接被挡在了书房之外。如今一个杏林大夫所绘之作,竟然敢扬言可以解开爷爷心忧,这岂不是有种虚言妄谈的味道? 不靠谱!太不靠谱了! 赵婉华说着便欲要从赵安手中拿过卷轴,但是赵安却主动退了半步,态度依旧谦卑道:“小姐,这恐有不妥……” “婉华只是想一览这卷轴之中究竟绘了什么,竟使得安爷爷的好友如此自负,安爷爷,就让婉华看看也无妨嘛,反正您不说,爷爷那里也不会知晓……” “不妥不妥,小姐您是知道的,这是老爷定下的规矩,不妥不妥……”赵安极力絮叨反驳着,随之转身便匆匆离开了后院花圃向南厢书斋逃去。 赵婉华本想再说些什么,然而赵安已经快步离开了花圃。 望着赵安年迈佝偻的身子还能如此轻快步伐,赵婉华不禁扑哧一乐:“安爷爷还是这般风风火火,走起步子还是健朗地很呐!” …… 来到南厢书房,见房门外的食盒依旧未动,赵安不禁心头微微一叹,随之垂目看了一眼手中的卷轴,干枯的双手不由得又攥紧了几分。 “老爷……”赵安没有敲门,而是站在近处轻声唤道。 房中沉默了片刻,随之传来稍显疲惫之声:“是赵安呐,进来吧。” “老爷,您午膳……” “哦,腹中不甚饥饿,就暂先放置吧,你跟了老头子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只要一投入其中,就已然忘却了所有一切……” “可您毕竟不……” 赵安很想说这岁月不饶人,当年可以熬夜不进米粒,但如今您已经是七十高龄了,又如何与当年相提并论。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就被书房内的赵庆明直接打断:“你来得正好,你将这些不入的眼残次之作一并聚而焚之,切不可流于市面损了老朽的名声!” 赵庆明一言一语的说着,手中的墨笔却没有因此而停止,似乎此刻的赵庆明是个永不停止的机器,直到他心满意足的画作呈现眼前,他或许才能够彻底地停下来。 “哦,对了,关于近日饮食不规律之事,切不可让婉华知晓,免得这孩子凭空担心,不能专心在绣阁练习功课……” 赵安声声称是,他一眼望去,满屋子都是散落绘着骏马的画纸。 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自家主人的作风,赵安将手中的卷轴放于桌角,然后默默地蹲下身子捡起散落地画纸,并且一张张的郑重交叠合拢起来。 在外人看来,这种弯腰捡废纸的工作,让一位年过六旬的赵安去做,未免太过于不该了。 一则是年纪的问题,蹲坐之间已然不甚灵活,二则是赵安的管家身份,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这一个其他仆人来代劳。 但是赵安却是为自己主人捡了数十年,这是一种根植于心中的信任,因为只有赵安亲自捡取画纸并予以焚毁,作为主人的赵庆明才会真正放心。 自打赵庆明成名以来,上门重金求取丹青之人不计其数,但是流传于世的却是少之又少有,这种功劳则是完全归功于管家赵安了。 名家手笔,莫要说是心中不满意的成品之作,就是信笔涂鸦的半成品,只要有心存贪墨之人私藏出府售卖,也定然能够卖出个好价钱。 因此即便赵安已然年迈,赵庆明也不愿别人做这件事情。而赵安着数十年来也是恪守本分,以能够得到如此信任而自豪,每每弯身捡取画纸之时都很是郑重。 因为在他看来,他捡得不仅仅是一张张画纸,而是一种无可替代的价值,一种数十年不曾改变地信任! “嗯?”或许是倦了,赵庆明微微顿笔之际,却无意发现桌角处放着一幅卷轴,于是脸色微变问道:“这幅卷轴是你带进来的?” “正是……这是老仆的一位旧识所绘丹青,说是……说是能解老爷您的忧心之症结……”终究还是老了,当他站起身回禀之际,赵庆明已经将卷轴握在了手中。 赵庆明闻听此言错愕一愣,随之却是大笑了起来:“赵安呐,你这位旧识又岂会明了老朽忧心之症结?” “老仆这位旧识乃是一名大夫,说是心病当需心药医。” “哦?还是个杏林圣手,看来老朽真的有必要展开一览……”经过赵安这么一说,赵庆明的不仅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反而油生了一丝别样的好奇心理。 久负盛名的赵庆明,见过不少后生晚辈登门求教的事情,一开始他则以为赵安是受人所托,将一些人的画作带进府中以求得到他的指点,所以他才会脸色有所阴沉不悦。 但是经由赵安这么一说,他反而产生了极大兴趣,于是说着便打开了那一幅画卷。 当画卷徐徐打开,赵庆明一开始还轻松随意颇有摇头之势,但随之接下来便蓦然神情凝重双目生异,直到最后他连呼吸都开始屏息难舒了! 赵庆明猛然抬头直直的瞪着赵安,神情复杂的追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城外东十里……徐家村……” “备车!” “……是!” 待主仆二人先后离开书房,那一张简单不能再简单的纸张卷轴,依旧安静地躺在桌案上。 一阵清风吹过窗台,将窗外的竹叶缓缓吹落,一枚竹叶几经飘零落在了那张普通画卷上,无意间点缀了那展开半幅的几笔涂鸦。 随着风力渐胜,吹皱一塘池水,也缓缓推动半掩着的潦草画卷,随之哗啦一声,一幅‘史诗般的画卷’,从此彻底展开…… (卷轴里面是什么?剧情又该如何发展,铺垫已成,呼呼……) 第5章 玄机对答 - 御用布衣 - 彼岸三生 绣阁里,赵婉华坐在画案前,习以为常的练着赵庆明赖以成名的七墨笔法。 这时阁外梯阶轻响,随之珠帘拨动,冬梅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百无聊赖地赵婉华见状,急忙放下手中墨笔,柳眉微蹙霍然站了起来:“冬梅,是不是爷爷来了?” “不是……” “呼!……”颇显紧张的赵婉华闻言,这才神色稍缓坐了回去,随即瞪了一眼冬梅,嗔怪道:“既然不是,你慌什么?” “之前小姐命冬梅前去南厢书斋打探消息,所以情急之下……” “哦?发生了何事?”未等冬梅将话说完,赵婉容便基于追问起了结果。 此前她在花圃偶遇管家赵安,虽然对于赵安所言颇为轻视,但是也无意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故而随后就命贴身丫鬟冬梅前去一探究竟。 “太老爷出府了!” “出府?爷爷出府了!?” 赵婉华闻听此言却是神情一怔,显然这个情况出乎她的预料。自己的爷爷闭门作画期间是不会轻易出门的,这已然成了多年来的一个定律。 “而且很着急的样子……” “哦?”赵婉换从惊异中回过神来,随之绕过画案来到窗前,一览楼阁之下的赵府风光,似有所思的问:“那安爷爷是否也跟了去?” “是的,听说是随太老爷一同出了城呢。” “看来安爷爷口中所提的杏林旧识,真的有些不简单呀……”此时的赵婉华美眸之中少了些许倨傲的青涩,却多了几分不符年纪地慧芷。 冬梅在一旁挠了挠头,显然也是十分好奇:“说来倒也奇怪,太老爷已经三日未有出门,现今却是着急出府,难道安老送来的那幅卷轴,真能解太老爷心中之忧?” “与其妄断揣测,倒不如一探究竟,冬梅我们走!” “是……”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下了绣阁,不消多时便来到了南厢书房。 书房一直是府中的禁地,这里除了赵庆明本人之外,也只有管家赵安与孙女赵婉华可以进入。 赵婉华来到书房,一眼就锁定了那桌案上已然展开的一幅简易画卷,于是便轻移莲步来到了桌案前。 随之轻轻捻动玉指,将画卷首尾托起,放开观其丹青全貌,可当赵婉华清眸一览之余,却是久久没有再挪开过。 冬梅见自家小姐神色有异,于是也走进一观,却是有些不解道:“小姐,此话如此拙劣不堪,为何您……” 话音未尽,却听身旁赵婉华喃喃自语:“好诡异的笔法,真是太诡异了!” “诡异?冬梅只看到了杂乱无章,整幅画的布局实在是不懂作画之人的手笔。若是这也能称作诡异笔法,那冬梅也能涂鸦两笔呢……” 显然身为婢女的冬梅,对于自家小姐的手中丹青评价甚低,整幅画简单勾勒着杂草重生的山石两边,傲然耸立着两根墨竹。 墨竹的枝叶不算茂盛,但是相隔一段距离的孤枝墨竹,却在竹峰顶端之处斜倚在了一起。将墨竹绘成这等格局,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竹,乃岁寒三友之一,自古便赋予了高洁之深意,是宁折勿弯的气结代表之物。 故而历代名家在绘墨竹的手笔以及布局上,但多是簇而挺拔宁折勿弯之态,即便是颇有倾斜也是不失刚直傲然之骨。 冬梅身处赵家府邸做丫鬟,在受其熏陶多年也是颇为懂画之人,所以才会对眼前画作评价甚低,只不过是碍于赵婉华在前,这才放低声音嘀咕了两句。 因为即便她与小姐二人感情甚笃,但毕竟主仆尊卑有别,在自家小姐面前她又岂敢直言辩驳。 冬梅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赵婉华却是听得清楚,随之无奈的摇了摇头:“此画虽格局杂乱无法可循,但似乎内涵颇有深意……” “至于是何种深意尚且不论,但是这笔勾墨竹的手法,不仅显得颇为奇特诡异,而且我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倒笔染墨竹!” 赵婉华檀口微张,将心中的惊讶娓娓道来,双眸中的异彩涟涟,已然表露她此刻心中的震撼。 “什么!这天下还有小姐没有见过的笔法!?”显然赵婉华的最后一句话,将丫鬟冬梅给震住了。 在冬梅的认知里,小姐这些年可是研究了天下各位名家的笔法,如今眼前这幅颇得小姐赞赏的丹青,所用竟然是从未见过的笔法,这立刻就将她的轻视之心陡然提升了。 “是啊,前所未见,但观其文路以及笔法走势,非数十寒暑不能初窥门径,看来安爷爷的这位旧识还真是一位高人……” 自幼便开始学画的赵婉华,近几年来都在研究并融合古今名家的独特笔法,并没有止步于爷爷赵庆明的七墨笔法,这一点深得赵庆明的期许。 博百家之长,才是不断超越的根本! 然越是如此高的心性,对于眼前这种诡异奇特的笔法,赵婉华就越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较之于赵府主仆二人的品鉴丹青,身处县衙大牢里的石璞与王斌就显得没有那么惬意了。 期间脾气古怪的王斌被提审了一次,回到牢房时已经是伤痕累累,但是老王就是老王,尤其是暴躁脾气的隔壁老王,在被动过刑之后仍旧是骂骂咧咧不以示弱。 “王大哥,您究竟犯了什么事,这县衙差役竟然下如此重的刑?”石璞见隔壁阴暗处躺着的王斌,带着心头的疑云主动搭起了话。 “他娘的,要不是老子中了贼人的奸计,以及遇到了这帮不开眼的地方官,老子又何至于此!?这德清县的知县,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石璞闻言,心中却是一动,随之又探问道:“那倒真是委屈了王大哥,小弟与王大哥能在此相识亦是缘分使然,不如告知小弟这贼人姓名,待小弟出去之后,亦可替王兄出这口恶气!” “出去?呵,石老弟,你就凭那一副横七竖八的乌烟瘴气图,就确定你一定能够顺离开这里?你也不瞧瞧这儿的知县是个什么货色!” “呃……” 王斌这一番话将石璞噎得不轻,倒不是因为王斌质疑他的能耐,而是自己颇费功力的丹青妙笔,竟然被说成了乌烟瘴气图,这或多或少让他有些无语。 见石璞沉默不语,王斌似乎也觉得自己言语不当,于是挪了挪身子坐了起来,口中叹了口气道:“这赵庆明啊,虽然只是个宫廷首席画师,如今又养老在居,但其背后影响确实不容小觑……” “所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搅了他的好事,即便这赵庆明心胸宽广不予追究此事,但你觉得这个狗屁县令会轻易放过你?这可是他表忠心的大好机会,官场中的见缝插针便是如此……” 石璞闻听此言,却是错愕一愣,他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王斌,似乎想重新认识眼前这个人,因为王斌的这番话让他感到了意外。 王斌见状,却是讪讪咧嘴一笑:“你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或许你会觉得王某人对于官场的认知,前后言论有所矛盾,但是你要知道,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呃……好有哲理……” 石璞条件反射性的自语起来,因为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粗犷的汉子,竟然还真能说出这般有哲理的话来。 明白,难; 本身明白,却装作不明白,更难; 王斌嘿嘿一笑:“那是当然,咱老王出言必然不俗,没有哲理的话儿,老王也不会瞎耽误!” “……” 石璞心说这家伙真是顺杆子往上爬,自己还没吹捧两句呢,就如此的怡然自得起来,倒是一个懂得苦中作乐的妙人儿。 看着王斌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石璞随之调侃问道:“王大哥所言乃是实情,但倘若小弟的那……咳咳……乌烟瘴气图能够使得小弟脱困牢笼,届时岂不是让王大哥你难堪了?” “哼哼,真不知你何来的自信!你那鬼画符,无非是想得到了那赵庆明的青睐,以换得人情离开这里。那你又可知,此路本就是一条死路?” “可,世事无绝对!” “行!废话不多说!”王斌被石璞这几句话激上了脾性,随即扬言道:“你若是能仅凭那破烂画,在三日之内走出这大牢,老王我就敬佩你!若是能让那赵庆明亲自来县衙为你说情,老王便与你结拜为兄弟如何!?” 石璞闻言,却是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但是脸上流露嫌弃之色,却是在王斌眼前暴露无遗。 那种鄙夷的表情似乎在说,你一个蹲牢房的囚犯,谁他娘的愿意与你结拜兄弟,若是生死之交的话,你个老小子若是死了,岂不是小爷也要跟着入黄泉? “你这是什么表情,嘿!你可别……” 王斌一瞧对方这张鄙夷的臭脸,顿时就火爆了起来,但他的话音还未说完,就听见牢房入口通道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只见县衙捕头领着几名衙役殷勤地在前方领路,同时一身官服头戴乌纱的知县刘长福,则是毕恭毕敬在一位锦衣儒服的老人面前禀道:“赵老,这牢房晦湿阴冷,您派人知会一声即可,何必……” “国有国法,老朽可不敢因此坏了规矩呐,所以岂敢劳烦刘大人?” “是是是,赵老您深明大义,体恤我等父母官,实在是让下官汗颜了!”刘长福一边陪着说笑,一边接着道,“这个名唤石璞的小子,当真是胆大妄为,竟然当众惊扰了您的妙笔灵思,这等狂妄之徒岂能轻饶,下官正意欲动刑惩治……” 话音未尽,捕头与衙役便停在了一座牢房前,刘长福于是改口解释道:“赵老,这里关押的便是那个狂妄之徒了!” “犯人石璞,还不快快近前……” “你就是石璞?” 站起身来的石璞直视外面的老人,随之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晚辈正是!” “好画!” “慧眼!” “老朽为何而来?” “晚辈因何入狱?” “是老朽之过?” “非庸人自扰?” “……” 问得巧妙,答得玄妙,一问一答之间,尽显一老一少之心思! “呃呵呵,小友果真有趣,果真有趣……”赵庆明说着,还不忘侧身看了刘长福一眼,使得刘长福赶紧陪上笑脸。 不过跟在刘长福身后的主簿,闻听‘庸人自扰’四字却是脸色一变! 第6章 一头茶水 - 御用布衣 - 彼岸三生 赵庆明轻捻胡须微微点头,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在石璞那略显清瘦的脸上徘徊。 与此同时,石璞此刻却是泰然以对,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一种不存于封建尊卑的平易与坦然。 他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那一抹惊异之色,亦能捕捉此刻牢房外赵庆明的心思所动。 就这样,二人彼此对立,巧妙的问答之后,便是二人默契的陷入短暂沉默。 期间刘长福本想打破这种宁静,但却被身后的主簿碰了一下手臂,在眼神交汇的那一刻,知县刘长福蓦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刘长福这才意识到,方才所说的庸人自扰,暗喻的原来是他们这些庸人。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就在刘长福踌躇之际,赵庆明却是打破了沉默,似有深意的看着石璞:“寒舍已备雨前龙井,不知小友可愿移驾寒舍一叙?” 什么!? 沉默良久的赵庆明突然说出这句话,首当其冲被震惊的不是石璞,也不是一直不出声的隔壁老王,而是站在牢房外,以刘长福为首的一帮县衙官吏。 刘长福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牢房里的石璞,随后目光又直勾勾的望向赵庆明,言语尽是惊诧之余,已有了口吃之态:“赵老……这……他……” “哦,忘了与刘大人介绍了,此人乃是老朽故友之后,不久之前故友曾来信言明,说是其孙不日便会游历于此,拖老朽多加关照,不曾想……呵呵……” 言及于此,便已经无需下文。 而短短几句话,却是让一旁的刘长福如坠冰窟,心说自己拍马屁没有拍成,却是直接拍在了马腿上。 “那……那那……”神色趋于僵化、尴尬中带着慌乱的刘长福,急忙示意一旁发懵的衙役:“还愣在那做什么,快将牢门打开,将这位石公子请出来!” 衙役急忙解锁开门,接着石璞便缓步从牢中走了出来,石璞神色颇为诧异的深施一礼:“多谢老太公屈驾来此,实乃晚辈之罪也……” 石璞诧异的是赵庆明,竟然临时给他编造了故友之孙的身份,那他索性就顺势拽起了古文积极回应。 一声太公尊称,一句自谦之语,赵庆明则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心说这小子还真是上道儿,于是爽朗一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下官不知这位石公子……”刘长福言语未尽,便不知该如何推诿,于是便直接躬身谦礼请罪道,“下官有失职之罪,还请赵老见谅才是……” “刘大人言重了,你乃一方父母官,理一方治安也是分内之事,老朽不过是一介退隐闲人,岂敢言罪?” “下官实乃汗颜!” “呵呵,既然误会已然解除,那这石璞小子……” “哦,既然是一场误会,下官又岂能徇私枉法,这便立刻无罪释放石公子,申主簿,速速领石公子办理一应后续!” “是!石公子请随我来。” 申主簿恭谦有礼,这让石璞感到有些不适应,随后也还之以理:“请!” 而在离开牢房的那一刻,石璞却没有去与隔壁老王道别,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停留,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决然离去。 随着众人离去,而恢复安静的牢房里,聒噪暴戾的隔壁老王,此刻却是宛如静水般的安然祥和。 老王躺在阴暗角落的草堆上,闭目忍着身上的伤痛,鼻息之下发出冷冷一哼:“出乎意料,出乎意料啊!算是老王看走了眼!” 一句出乎意料,却是深意绵长…… …… 从县衙大牢出来,石璞换上了一身青衫。由于青衫过于修身,就更是衬显石璞身形消瘦。 这倒不是石璞本身的身材如此,主要还是因为卧床已久,加上营养不良难以补充,才会使得如今的石璞有些骨瘦嶙峋。 受赵庆明相邀往赵府一叙,对此石璞自然不能拒绝,毕竟今日赵庆明能屈尊牢狱一行,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赵府客厅里,石璞恭敬地侍立在旁,在赵庆明再三盛情之下,石璞才缓缓坐在了一旁。随后赵庆明又命人奉上茶点,来款待眼前这个有趣的小友。 石璞看着眼前的糕点,起初还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食欲战胜了理智,于是不顾家主当前有失礼数,豪爽的拿起糕点大快朵颐起来。 牢房粗糙糠野菜饭食,这几日石璞快要吃吐了! 而就在石璞在客厅毫无风度的吃相毕露之际,此时在后堂隔窗的后面,两双眼睛正在暗中窥瞧。 “冬梅,这个人就是爷爷前往县衙大牢接回的人?”赵婉华透过那一缕隔窗缝隙,看着此刻吃相难看的厅中少年,竟不由的嗤嗤低声笑了。 “冬梅可是从安老那里打听到的确切消息,这个吃货名唤石璞,前几日在广场大街惊了咱府上的马儿,搅了太老爷的兴致,这才被知县大人索拿进了牢房呢……” “吃货?噗嗤,这个称呼还真是恰到好处!” “小姐,您说这样一个少年郎,又是这般吃货模样,真的如安老口中所言,是绘作那副墨竹图的人?” “这……” 冬梅的疑惑也正是赵婉华此刻的疑惑,因为实在看不出客厅之人有何独特之处。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以目前来看,除了样貌轮廓上佳之外,就是狼吞虎咽的吃相够难看! “此前您可是说了,那墨竹图的笔法非数十年之功不能成,观此人年纪与小姐相仿无多,又怎会是那墨竹图的作者?以冬梅看来,定是假冒之人无疑了!” 赵婉华听了冬梅的分析,觉得也不无道理。 但是生性稳重的她,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违心的说了一句:“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或许……或许此人有着过人之处也未尝可知呢……” “过人之处?以冬梅看来,是在吃喝上面有过人之处!你瞧他那吃相,就像吊死鬼投胎一样!” 二人在外面窃窃私语地评论着,此时厅中的石璞已经三下五除二,将三碟点心全部入腹中,冬梅见状,不由心思一动,随后在赵婉华耳边低语两句。 “冬梅,这未免……” “小姐,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话间,冬梅已经没了踪影,赵婉华再想劝阻已经来不及了。随之莞尔一笑便不再多言,或许在她的内心本意,也想戏弄一下毫无风雅可言的少年郎。 几碟点心下腹,由于过于猛进,又加上点心干燥阻噎,一时间石璞是口干舌燥噎得难受。 而就在他感到为难之时,就见一名丫鬟端茶盘走了进来。 一直看着石璞吃点心的赵庆明,乐呵呵的示意道:“来,这是老朽命人准备的余温茶汤,不寒不沸最适合此时饮用!” “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石璞口齿不清的说着,随后也不管什么风度礼仪,直接拿起专为一人饮用的小吸壶,如长鲸吸水打算一口将茶水饮尽。 可是就在他一样脖子之际,一股滚烫的水流进入口中,紧接着进入咽喉翻滚不已。随即一声闷哼,挟带着那脸上扭曲的表情,石璞霍然站起了身。 他原本打算寻一个僻静之处吐出滚烫茶水,以免在污了这赵府客厅,可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直接将茶水全数在客厅里喷了出来。而这股带着点心的残渣之水,不偏不倚一股脑儿的喷在了丫鬟的脑门上。 这名丫鬟便是方才端茶进来的冬梅,她只是想看一看石璞的窘态,所以慢走了一步,也正因如此遭到此等厄运。 一时间她那蒸腾热气的脑袋上,流露的尽是茫然之色。 因为,她懵了…… “呃……咳咳……”石璞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是因滚烫茶水浇灌的喉咙,还是不住的咳嗽。 待喉咙之痛稍缓,石璞这才十分尴尬的准备解释这件事,可是当他看向赵庆明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冰如寒霜冷面孔。 石璞知道自己这次是玩大了,可是他又觉得十分委屈,心说你这老爷子之前声称这壶茶水不寒不沸,可是这他么的真实情况却是滚烫如热油,险些让小爷声带尽毁!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句话贯穿古今,如今自己让赵府的女仆当众受辱,而且还是在家主的面前这般施为,这就等同于直接打了家主人的脸。 石璞知道,即便这其中有诸多缘由,这番折辱面子的事实,是无论如何也搪塞不了的。此刻石璞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心说自己还真是一个苦命的人。 重生前是被人谋杀致死,重生来到这个世界后,竟然莫名的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等到身子渐渐痊愈,好不容易上街逛悠一回,还直接被烈马冲撞进了牢狱。 如今好不容易求得生机走出牢狱,还没等好好抱大腿改变命运,结果又来了这么一茬闹心的事儿。 究竟自己是天煞孤星,还是今年命犯太岁?陷入尴尬局面的石璞,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然闪现无数念头。 而此时站在隔窗外的赵婉华,也是被方才情形吓了一跳,此刻的她既为冬梅当下所受污水淋身之苦而愤谩,同时也对饮入滚烫茶水的石璞感到一丝歉疚,毕竟这种恶作剧的确有些过了。 不过,就在赵婉华心情郁结之际,客厅内的氛围已经发生了变化。 此刻的冬梅早已经是双目噙泪,愤恨的瞪着石璞一刻不曾挪移。一头的茶水浸湿了青丝,白色点心的残渣,零星布满在乌黑的青丝上,黑白相间显得极为刺眼。 石璞尴尬地转头看向丫鬟冬梅,随之却是猛然灵思一动,继而开口认真道:“老太公,方才晚辈唐突之举,虽略显……咳咳……鲁莽,但实则是另有深意……” “深意?”板着脸的赵庆明闻听此言,却是三分好奇七分质疑问道,“愿闻其详!” (注:小吸壶,袖珍型,可握于掌心,一人饮,袖珍亦可入怀,无杯盏……) 第7章 两个错误 - 御用布衣 - 彼岸三生 石璞微微轻咳一声,无视冬梅那委屈而又不敢泄愤的眼神,展现了自己的诡辩一面:“所谓,咳咳,雨打冬梅迎春意,月上青天几点星,这个……” “这个……晚辈此前所绘挫作,乃是……九悬逆势松涛法,竹影倾斜妙丹心……老太公,晚辈……” 胡诌!纯属胡诌! 石璞慌乱之际,也只能替自己圆场到这个地步了,再往下胡侃的话,他已然是没有言词再编造下去。 以文雅诗句破题,既是缓解这种恶作剧的尴尬,也是给赵家家主一个放过自身的台阶。 毕竟自己能够坐在赵府之中,显然赵庆明对自己没有恶意,况且那小丫鬟冬梅头上腾腾的热气,对于赵庆明而言,也已然深知其中过错并不在他。 如今所欠缺的,就是一个能够缓和气氛的契机,所以石璞觉得自己这个文雅的修饰,应该能够揭过这一幕戏剧性的尴尬。 然而石璞此言一出,使得在场几人是神色各异。 老爷子赵庆明意外之余,却是夹杂着颇多异色。而狼狈擦拭额面茶渍、准备退离客厅的冬梅,则是疑惑之余又添绯红。 与此同时,伫立于隔窗暗处的赵婉华听了这四句诗,稍稍品味其中之意,却不禁噗嗤乐的花枝乱颤。 雨打冬梅迎春意,月上青天几点星。九悬逆势松涛法,竹影倾斜妙丹心! 将自己的一场失误,比喻成了‘雨打冬梅迎春意’,又将事后形成的窘态比喻成了‘月上青天几点星’。 以玉颜娥面为明月,头上发髻青丝为青天,又以……外来的点心残渣喻为几点星,这种形象的比喻程度,不可谓不高! 其后两句,虽然完全是为了衬托与补充,为了提醒赵庆明请他石璞来的根本目的,但是这其中也不乏有引诱赵庆明之意。 什么是九悬逆势松涛法?什么又是竹影倾斜妙丹心!? 这些对于赵庆明而言,都是值得好奇以及探究的,否则他也不会因为一幅寥寥几笔丹青,而不辞辛劳屈尊赶往县衙。 “哦?小友认识老朽府上的冬梅?”赵庆明神色疑惑的看向石璞,希望对方能给予他一个答案。 “晚辈乃一介草末之人,岂有机缘与贵府之人相识……”石璞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又道,“只是方才冬梅妹妹因……咳咳,在绣帕清理娥面之际,晚辈无意间看到那绣帕之上绣有芳名……” “原来如此……” 疑虑得到释然,赵庆明便开始品味这四句破冰之诗,这四句诗看似普通,却是写实与写意并存。 一首随意之作,却是暗含了岁寒三友――梅、松、竹! 如今赵庆明在绘画的心境上,正如隆冬三九难有丝毫进展,而石璞这首诗的第一句,看似有调戏丫鬟冬梅的意思,但是实则却是暗示对方,破冰迎春、万物复苏的时候到了。 赵庆明想通了这一点,随即一招手,将厅内仆人悉数屏退。 安静地客厅里,赵庆明率先开了正题:“小友,你让徐大夫转述的话,老朽此刻想当面询问,你何以看出当日老朽登台作画难成功?” 石璞见赵庆明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当初在牢房里,他拜托徐忠的事情中,除了通过与管家赵安的关系将画送到赵府之外,另外还让徐忠在赵庆明登门之时,补上一句话:登台作画,本就无成! 这句话,是石璞担心一幅丹青不够分量,所以才额外加的! 一个领域的极端之人,所潜藏的猎奇心理就越是旺盛,所以剑客为了一招之败可以闭门十年。而对于如今堪称画坛宗师赵庆明而言,也同样有这种猎奇的旺盛之心。 既然此刻已然饱腹,石璞也就不再卖关子了,而是彬彬有礼道:“请恕晚辈直言,老太公当日登台作画,可是为了捕捉马儿奔跑之时,那种自然释放的雄浑不羁之神态?” “正是!”赵庆明轻捻花白的胡须,神色自然地点了点头。 “但奈何,奈何老太公早已经犯了两个本末倒置的错误,故而晚辈才敢妄加揣测,认定老太公当日作画难有功成……” “哦?小友不妨说来听听!” “一,选址错误,集市上路窄人多拥挤不堪,即便事先在周围设置了路障绳索,但终究会让马儿受到无形的惊吓而奔逃!” “试问在人为驱使下的马儿,即便再如何神骏奔驰,也根本无法表现出神驹奔驰天地间的神采与奔放,所以老太公所画的不是骏马奔驰,而是……” 石璞娓娓道来,听得赵庆明是若有沉思异色不已,而石璞话犹未尽,却也已然表明其中深意。 赵庆明深深地看了石璞一眼,对于石璞藏锋三分的话语很是赞赏,但他也是心胸宽广之人,于是爽朗笑了笑道:“不是骏马奔驰,而是兵荒马乱,对不对?” “……”石璞闻言却默不作声,思忖不管这位老爷子是否真的心胸宽广,反正自己言语之间藏锋三分,总归是没有坏处。 “那第二个错误是什么?”此时地追问,赵庆明的眼中已经流露了三分期待。 “二,人心!老太公乃是画坛一代宗师,登台作画现身于闹市,定然导致坊众云集人声鼎沸,这反而是您无法专心归一。” “即便勉强可以做完一幅丹青,也定然是有失老太公的画之初心,当日晚辈站在远处遥望高抬,观太公您蓦然悬笔停而未落,想必您老人家也是有所感触了……” 石璞说完这两个错误后,整个客厅里便再次陷入了凝滞的气氛中,赵庆明微微垂目颔首不语,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容上,看不到丝毫的情绪波动。 在一旁静坐的石璞,心中此刻也是有了些许惴惴然。 虽然他将赵庆明引入自己的自救之局中,但是对于这其中的火候拿捏,他实在是没有太大把握,因为他对于这位老爷子的脾性还不了解。 自己身处于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命不过是犹如浮萍而已,随便一件事,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将他置于死地。 至少现在,他等同是无法决定命运的羔羊。 至于所谓穿越重生的逆天之举,对于他这个茫然无依的草根而言,当下还无能为力…… 第8章 口是心非 - 御用布衣 - 彼岸三生 安静,有时候是最磨人的情景! 沉默片刻的赵庆明,随之微微颔首问道:“小友那幅墨竹图,当真是你一人所绘?” “牢狱之中匆忙挫作,让老太公见笑了……” “嗯,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天赋,可谓实属难得,不知令师尊姓大名?” “呃……”赵庆明如此一问,倒是让石璞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因为自己身为国学院的资深研究人员,自然是对于琴棋书画颇有造诣,尤其是一手丹青妙笔更是家学渊源、中西贯通! 若是非要说师尊的话,石璞说出一连串的名字,想必赵庆明也是一概不知,届时再追根问底的话,定是难以自圆其说。 然而石璞的这番犹豫,在赵庆明的眼中却成了有意隔阂。 因此赵庆明的脸上顿时有了不悦之色,毕竟以他这样身份的人,如此垂问已经是十分不易了:“怎么,小友不愿告知?” “呵,老太公误会了,实在是晚辈记忆缺失难以记起了……” “哦?” 见赵庆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石璞急忙解释道:“想必老太公在徐爷爷那里也听说了,晚辈因坠落山崖重伤几个月,外伤虽然已然逐渐痊愈,然而头部重创导致记忆缺失,所以前尘过往已然忘却,而那幅画,不过是晚辈本能为之……” 失忆,一个用烂了的桥段,如今却成了石璞搪塞一切的万能借口! 石璞的这番解释,让赵庆明的脸色稍稍有了缓和,他的确在徐忠那里探知了石璞的底细,因此石璞的这套说辞,也就自然信了几分。 “小友是因老朽而深受牢狱之灾,如今既然已经来至老朽家中,小友不妨就暂且住下,如此亦可弥补老朽之过失。” “这……晚辈……” “小友不必推辞,你身上之伤乃是因老朽而起,这份歉疚之意,老朽可是一定要弥补的……” 石璞原本想要推辞,但是见赵庆明言语之中已有决断之意,于是便顺势应道:“既然老太公如此盛情,那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 “你放心,徐大夫那里,老朽自会派人前去知会一声。” “那就有劳了……” 赵庆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唤来管家赵安,亲自为石璞安排了住处。 隔窗观瞧的赵婉华,见客厅好戏已经散场,于是便打算与冬梅悄然离开。可就在这时,安静地客厅里传来浑厚之声:“婉华,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打算离开地赵婉华,无奈的只得转身,随即在冬梅的陪同之下走进了客厅。见高坐厅堂前的爷爷颇有愠怒之色,赵婉华心中便开始担忧起来:“爷爷……” “哼!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赵庆明猛然拍起了桌子,遂将目光落到了婢女冬梅身上,“冬梅,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戏弄宾客!” “冬梅知错了!冬梅知错了!还请太老爷开恩……”冬梅经此一吓,被茶水烫红的脸上瞬间煞白不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念叨着乞求之语。 “爷爷,此事与冬梅无关,是婉华见那人在爷爷面前毫无礼数,故而才命冬梅以沸水替代了温水,还请爷爷不要责怪冬梅……” “你!……你们!……”赵庆明气得无语,最后只得撇过脸,叹了口气,“真是胡闹,真是胡闹啊!” 赵婉华见状,却诺诺的来到赵庆明身前,亲昵挽起赵庆明的右臂,撒娇道:“爷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婉华此举也是在帮您呀!” “你这娃儿不添乱就已经不错了,还敢说是帮爷爷,真是胡言乱语……” “哪有?爷爷您想啊,若不是婉华以沸水试探,又怎能试探出此人才思敏捷?尤其是‘雨打冬梅迎春意,月上青天几点星’这两句,真可谓十分的应景哟……” “小姐,您就别说了……”赵婉华这番话,让跪地请罪的冬梅窘态毕露。 “呃呵呵!”赵庆明想起方才的一幕,竟不由的大笑起来,“是啊,这小子还真是机敏,能在转瞬之间将劣势化解于无形,的确是非一般人可为之!” “所以呀,孙女与冬梅这又如何算是胡闹呢,这非但没有过错,反而应该有功才是哩,爷爷您说是不是?” “你呀,歪理可真不少……”赵庆明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自己的孙女他也是没有办法。 “爷爷,您书房里那幅墨竹图,究竟是有何种玄奥?” “嗯?你看到了?” 赵婉华乖巧的给赵庆明捶起了后背,口中却是认真道:“那幅画笔法虽然新奇,但也不至于爷爷如此隆重……” “呵呵,你能看到笔法新奇,以及画中藏意,爷爷可谓倍感欣慰啊!”赵庆明说着,轻轻地拍了拍肩上的玉手,继而深意笑道,“因为那幅墨竹图的全貌,你并未看到……” “全貌?” 赵庆明没有急着予以解答,而是示意回来复命的赵安,前去书房将画卷取来。 不多时,赵安便从书房取来了那幅墨竹图。 待墨竹图展开,赵庆明这才解释道:“竹,乃寓意气节之物,历来为文人墨客所推崇,但此物的弊端,却往往被人所忽略!” “爷爷所指的是?” “节竹虽好,空心到梢!” “……” “两根墨竹,一个是寓意骏马无心奔驰彰显神韵,一个是寓意当日我高台之上无心作画,两则无心,映衬墨竹无心,其中隐喻不可谓不深也!” 赵庆明的这番分析,使得身后的赵婉华愕然所悟。 就在此时,赵庆明一指那悬挂展开的墨竹图,认真道:“竹峰斜依在一起,下方又是草丛连升,这俨然就是一个‘口’字!而你再看那中间因竹叶而交织的部分,是不是形似一个‘心’字?” 赵婉华顺着爷爷所指的位置看去,果然如所说的那样,几片叶子由竹枝纵横,形似一个‘心’字。 “爷爷,这是何意?” “呵呵,将‘心’放入‘口’字中,组成的根本就不是字。或许是在暗示我,看到这幅画,就可将心放进肚子里。又或许……或许是我多想了……” 其实赵庆明没有多想,石璞以这种怪异格局绘画,除了赵庆明猜测的那一层意思之外,也是暗中嘲讽赵庆明心口不一、口是心非! 做一幅画而已,即便是为了贺寿之用,也不用在闹市摆这么大的谱,扰民尚且不说,这摆明了就是耍威风。 说是寻找灵感而登台作画,而在石璞看来,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装逼真人秀。 赵庆明随后站了起来,将墨竹图拿在手中,神秘的对赵婉华道:“其实真正吸引你爷爷的,除了这奇特的诡异笔法,还有就是这一墨绘双画的绝技!” “一墨绘双画?” 就在赵婉华疑惑之际,赵庆明已经将墨竹图背对光线展开。倏然,那背后光照的墨竹图,竟突然便成了松涛落叶图…… 第9章 画里藏画 - 御用布衣 - 彼岸三生 一幅画,因为光线不同,而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画境,这种手法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已然彰显绘画之人的技法已臻化境。⊙, 这让赵婉华忽然想起,此前石璞那句诗的最后两句--九悬逆势松涛法,竹影倾斜妙丹心! 九悬逆势松涛法,不就是印证了这幅隐藏其中的松涛落叶图么?此时此刻赵婉华才明白,爷爷口中一墨绘双画的深意! “爷爷,此人……” 在经过几重剖析之后,赵婉华已经不知该如何去形容作画之人。因为此刻她的心中除了诧异,更多是难以置信的抵触。 天才,最不容于天才,这是人性的本能反应。这是一种不服输的心理效应,更是内心深处油生的莫名酸涩! 赵庆明见孙女如此神态,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叹自语起来:“用墨与用笔,能够掌握到这种境地,即便是老朽也是莫能及也……” “……” 自古以来,所用绘画之纸张极为特殊,为了使得丹青画卷百年不变,最为讲究的纸张以宣纸最为著名。 而能够作为绘画的宣纸,大多纸张都不只是一层,而是两层甚至三层粘合在一起的专用纸。 这种造纸技艺,体现了中华民族的智慧,也在这纸张上面衍生了另一个行当。 就是有不少伪造古画者,将遗留下来的古画纸张一揭为二,然后使一幅古画分成两幅,这种民间伪造者擅用的脱骨法,便是因为宣纸的叠层缘故。 当然,凡事皆有两面性,在衍生造假者的同时,也因为纸张的缘故,使得绘画手法之上也出现了多样性。 石璞这种因光线不同,而营造出画里藏画的绝技,便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手笔。这不仅要熟知纸张的结构特性,更要对作画之人的笔力很是讲究。 笔墨的浓与淡,决定着里外两层纸的映影;墨层的厚与薄,决定着光线照射之下能否里外结合转换画景; 以及如何巧妙的让笔尖之墨浸透深层纸张,而使得表层纸张不受其影响……等等,这些都是对作画之人一种严苛考量。 可以严格意义的说,在这种种环节之下,但凡有一个环节不能精准的话,那么这幅画里藏画的丹青,就只是一副平庸之作。 话里藏话,容易; 画里藏画,很难; 这种画技已然失传千年,因为它对于习画之人的资质要求甚高。即便是赵庆明这样的画坛宗师,没有见过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石璞能够掌控这等画技,除了本身的家学渊源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在书画上的资质,就比别人要得天独厚。 有人因醉酒明悟拳法,有人因流水参悟剑道,也有张旭看了公孙大娘舞剑,而使之成就了一代草书之圣。 由此可见,一切自然都是万法不离其宗。 石璞将自身的武术融入画中,这种文武看似不相通的两个极端,却在方寸纸张上得到了完美融合。 石璞将这一绝技展现给了赵庆明,一则是想看看这个画坛宗师眼力如何,同时也是想更大程度的吸引赵庆明。 自打石璞住进赵府之后,府内仆人均是将他当做贵客招待,更有老太爷赵庆明亲自宴请,这等格外尊荣,就是县太爷刘长福也不曾有过。 赵老太爷声称是让石璞暂住几日,但是丝毫不见暂住几日的打算,因为赵庆明派人前往城外徐忠的医庐,将石璞的家当搬进了赵府。 说是家当,除了两件换洗的衣衫,其他的也就没有什么了。 说起换洗的衣衫,赵府真的缺吗?整日里鲍参翅肚的补品不断,又岂会在意那几件制衣服的费用,此举不过是要让石璞明白,以后就安安心心的住在赵府吧。 这是盛情,也是重视,但同时也让石璞感觉到了赵庆明的其他用意。但如此伤脑筋的揣度他人心思,石璞却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他向来是――脑子能不动,就不没必要去动! 况且如今这种情况下,已然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连续三日的款待,以及各类补品的不断进补,石璞觉得自己有些虚不受补了。 在等吃等睡之余,石璞最为挂心的,便是身处牢狱的隔壁老王,虽然他当时走得甚是决然,但那也是有着他自己的打算。 如今自己已经摆脱了牢狱之灾,也是该打听一下王斌的事情,所以他打算出去走走。 对于石璞的这个要求,赵府的主人自然不会阻拦,而且还让赵安从账房支钱给石璞,当作是出门闲逛的零花钱。 石璞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心说赵老爷子还真是大方,这一出手的零花钱就够平民百姓几年的收入。 “老爷子,就凭你出手如此阔绰,石某人就不得不领你这份人情呐……”石璞看了一眼赵府的高耸门楼,随之讪讪一笑转身离去。 行走于喧闹的街市,石璞是左右顾盼走走停停,因为对于古代的事物,他也是很有好奇之心。 行至一个人流汇集的街段,石璞突然神情一凝似有所感,继而几经躲闪人群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当石璞再次出现,已经来到了县衙大牢,他提着一篮好酒好肉,没有去探视隔壁老王,反而与牢房的狱卒们举杯欢颜起来。 反正钱不是自己挣的,花出去没有丝毫的心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牢房里的几名狱卒也渐渐有了醉熏,同时也与石璞熟络起来。 文人有文人的共识与话题,武人有武人的刀枪与剑戟,而作为处于不入流的狱卒们,也有着他们的闲谈与风趣。 尤其是这看守牢房的狱卒头儿,此人三十多岁名唤张桥,几碗酒水下肚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与石璞是天南海北一通胡侃。 因为石璞天生人来熟,不管是各行各业的领域,他或多或少都能切合适宜的说上两句,这就无形之中拉进来彼此的距离。 不过石璞心里很清楚,能够如此迅速地与这帮人拉近距离,主要还是当日赵庆明亲临牢房,让这些人高看了自己几分罢了。 见对方谈兴正浓,石璞觉得时机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就试探性的问道:“张大哥,请恕小弟多问,当初关押在小弟隔壁之人,性情暴戾甚是古怪,不知究竟是什么人?” 张桥已有几分醉态,随即靠近石璞,低声道:“此人来头可不小,乃是惯盗三州六府的金燕子!” 第10章 话外结局 - 御用布衣 - 彼岸三生 出于各种因素的综合,此书到此为止了。 三生很遗憾也很无奈,凡事都有个结局,如此倒也省事…… 想说的有很多,但还是算了吧,等有了新开端,三生会在群里告诉大家的。还有三生被封的两本书,第一本《风月天唐》是处女作,虽然劣迹斑斑,但闲暇之余还是看一看,不过被网站封了,大家可以在盗版网站搜一搜! 第二本《宋世流芳》也就是改名前的《江山权色》,我见过盗版里多用改名前的书名。这一本有200多万字,又是因为网站封杀的缘故被屏蔽了,导致无法稳定更新,不过qq书群里有部分更新,有时间我会继续补上,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入群,大家嗨皮一下! 至于前面的章节,大家可以去看盗版,正版网站封了,可盗版依旧存在,不过错字以及段落错误,只能凑合看喽,书的质量虽然不好,却也是三生费心之作…… 最后一句:世事若能尽归尘土,人间为何总是江湖? 群:179648838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