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额……对手指,我貌似好像还没发过完整版的内容简介吧,现在发。。 ============================================================================================= 她不是出身皇室,却拥有太后与皇帝的恩宠,亦是皇后情谊深厚的手帕之交,还是京畿城中人人皆知的“贤女”常挽妆。 她放下满身的骄傲,用少女最美好的十年光阴去痴缠李齐珞,得到的却是他宁愿抗旨受罚也不肯迎娶,更甚于他还娶了与她自幼敌对的庶姐。她瞬间从荣宠冠京华的“贤妻“人选变成遭人厌弃的“丑妇”,再无人愿意迎娶。 她拥有所有人的宠爱,唯独没有李齐珞的。为摆脱她卑微的爱慕,他还特意请旨为她另寻一门“好姻缘”。 “想不到我的姻缘,竟是你求来的,我到底是欠了你一句谢谢。” 一旨赐婚,许嫁的是天下第一富商之子,风流倜傥的京城艳少文睿渊。她从此不再是被人耻笑嫁不掉的老姑娘,怀揣感激转身成为文府的少夫人,浪荡公子的新婚妻子。她将从前的不堪悉数埋葬,专心地扮演着贤妻之名,斗美姬,训侍妾,得体地打理文府的一切事宜。 “你是我的嫡妻,是文府的女主人。我不会让人欺负了你,欺负了你便是欺负了我。” 风流之名动京畿的文府少爷,冷眼旁观父辈的爱恨纠缠,发誓不动自己的一颗真心。面对这段被强加而来的姻缘,为了文府他只能选择默默接受,但面对这个被强塞给他的老姑娘,他却有了一丝的情动。 避暑行宫中,他将她的痴念看在眼中,将她的委屈记在心中,别样的情思悄无声息地在心中滋长。他心疼她被人无视的心意,他终究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她,他将被自己珍藏的那颗真心奉上给她。 一幅丢失的赐品《春山居图》,毫无征兆地掀起了惊天的阴谋。皇后被废,文府没落,太后过世,睿渊下狱,她所有的依靠都在此时尽数失去,却终于等到了齐珞的回首,也逐渐看清了背后的真相。 皇权,后宫,宝藏,贪婪的**模糊了人的眼睛,曾经爱慕过的人,曾经全心信任的人,曾经视为亲人的人,都在这一场阴谋中露出本来的面目,与她渐行渐远。 岁月蹁跹人知否,花开雪融又一秋。青丝已换满白头,谁知此生几回眸?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楔子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即便是过去了那么久,我仍记得当时院子里的樱花被风吹得一颤一颤的,粉红的花瓣在半空中打着旋,落到我的肩上。我的双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被磕得很疼,却也没能抵过心中的酸楚。 常挽妆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昨夜里刚下了一场暴雨,初夏不常见的暴雨。电闪雷鸣地,将白日里枝上簇拥的樱花都打落下来,稀稀疏疏地铺满了一整个院子。 在没有跪下去之前,她正对着这被雨水细细冲刷过的地面,悄悄地瞧着自己新梳的飞仙髻,暗自夸赞婢女从云果真得了陶姐姐的真传。一声尖细悠长的声音传来,她抬眼正好看见被自己父亲小心请进院里的大总管徐多福。 这人在宫里是见惯了的,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的院子里呢?还没等她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时,父亲已示意她随自己跪在徐多福的面前。院子里走动的仆人们都惊慌失措地跪在主人的身后,连回家省亲的大小姐常季兰与大姑爷珞王爷都匆忙地跪到了她的身边。 徐多福满意地看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群人,这才掸掸衣袖,慢条斯理地打开手中的黄锦缎子,依旧用那尖细绵长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礼部侍郎常西之嫡女常氏挽妆,素有贤名,品貌出众。今京畿文氏嫡子睿渊,乃先皇故友之子,恰逢婚娶之龄,特赐婚于二人,由礼部与钦天监择良辰完婚。钦此!” “天这么不好,还劳烦公公亲自走一遭,不如小坐片刻,也好用些茶水。” 常西脸上堆满了笑容,他将徐多福手中的圣旨恭敬地请过来,再递到一旁的大夫人安慧英手中。 徐多福冷眼扫过明显讨好自己的常西,目光落在仍旧跪着的挽妆身上,心中微微长叹。这道旨意,究竟给她带来的是归宿还是另一个伤害,谁也无法预料。 安慧英欣喜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圣旨,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过上面的每一个字。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抗旨了吧?这一次,挽妆真的能够嫁出去了吧? “小坐就不必了,”徐多福推开常西扶他的手,径自朝挽妆走了过去。“常大人要想谢谢,应该多谢你刚得的新姑爷,珞王殿下才是。”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随着徐多福的话语转向站在常季兰身侧的李齐珞身上。 挽妆僵硬了身子,在从云的搀扶下起了身。方才的那道圣旨已教她从心凉了去,没想到徐多福的这句话却像是昨夜里的响雷,将她劈成了几半,连说话的力气都失了个干净。 “妆妆,陛下有旨意给文家,如若文家敢抗旨,一定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所以文家已经接了旨意,同意了这门婚事。”徐多福压低了声音,附挽妆的耳边轻语道。 “多谢徐公公。”挽妆脸色终于恢复了点血色,有些歉意地看向徐多福。 徐多福又扫过一眼齐珞,眼中微微有些恨意,在转向挽妆时又悉数不见。“妆妆,这文家少爷虽然是京畿城里数一数二的浪荡子,但总归文府家大业大,你又是顶着赐婚的名声嫁进去,将来无人能撼动你嫡妻的地位,总比一直待字闺中要好上许多。” 他的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宫里除了慧淑太后和齐华哥哥,就数他最真心疼她。“我都知道,公公以后不必为妆妆操心,妆妆知道应该怎么做。” 徐多福收回担忧的神色,挽妆素来是聪慧的,倘若不是当年她的执意,别说一个区区文府嫡妻,就算那九重云霄上的位份也是低不了的。 待徐多福带着一干宫人浩浩荡荡地离去,院子里顿时像是炸开锅一般的闹腾起来。 “唉哟,恭喜姐姐了,这文家可是我朝的第一首富,据说当年先帝能得到皇位,都是靠了文家老爷的功劳。”二夫人赵春月一得空便站到大夫人身边,阴阳怪气地说道起来。 “春月,你别说了!”常西头疼地瞧着自己的两位夫人,他的呵斥显然没有任何的效果。 “老爷,我又没说那文睿渊是京畿中的第一浪荡子弟,家里虽没正妻,却有一堆的姹紫嫣红,你急个什么劲啊!”赵春月冷笑着回了常西的话,从前的她只能忍气吞声地为人妾室,可如今她的女儿是堂堂的珞王正妃,也是她能出恶气的时候了! 安慧英欲分辨几句,却瞧见了挽妆的暗示眼神。是啊,她如今能算得了什么!她从前是出身安氏大族,才能嫁给常西为嫡妻,而如今赵春月是珞王的岳母,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家的面子还是不能拂的。 仆人们都随着主母的离开而散去,院子里又安静下来。樱花随着微风,在空中轻轻地打转,飘落在刚打扫过的地面上,像是一道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痕又重新被人划开。 “挽妆……”齐珞动了动唇,却没想好自己究竟应该说些什么。 倒是挽妆看过一眼紧挨在他身边的季兰,轻描淡写地问道:“为什么徐公公告诉爹要多谢你?” “我……” 齐珞垂眼,对上季兰的眼神,才硬着头皮地解释:“是我向陛下求的。” 这一句,不亚于平地惊雷。 从云紧张地悄然拉住自家主子的衣袖,担忧地凝视着她。 几人的注视中,挽妆却含着淡淡地笑意重新抬头,对上齐珞说道:“原来我的姻缘竟是你求来的,我到底是欠了你一句谢谢!”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一章 新嫁(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五月初七,宜嫁娶。 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拟定的黄道吉日。 挽妆坐在铜镜前,从云仔细地为她挽着发髻。如墨的发丝似深谷中的一汪清泉,在她的指尖溅起剔透的水花,不消片刻就聚集成了简单的花冠。这等的发式寻常也梳扮过,却没有一次有今日的楚楚娇媚。许是因为大好的日子,纵使再平凡无奇的女子,在新婚的那日必定也是美艳动人的。 铜镜里的女子却似乎没有听到从云的这番赞叹,只顾着垂首沉思。 唉……从云悄然长叹,将搁置在梳妆台旁的凤冠拿了过来,对着镜子在她的发髻间比对了一阵。正准备要为她戴上时,身旁忽然地伸出一双柔滑的手来,将凤冠拿了过去。 “夫人。” 从云毕恭毕敬地向来人行礼,安慧英朝她点点头,轻轻地回了句:“都下去吧。” 婢女将大红的嫁衣叠好搁在桌边上,随着从云的脚步跨出房门。待那些人都散尽,安慧英这才将凤冠寻了一个好看的角度为挽妆戴上。 这是她的女儿啊。 眼泪滴落在发间,幽幽地透着晶莹的光泽。挽妆错愕地抬头对上铜镜里的母亲,她的记忆里,母亲素来都是要强的,她极少看见过母亲的眼泪。 面对挽妆的惊愕,安慧英偏过头去,悄悄地将眼泪擦拭干净,重新回头时已挂上了满脸的喜庆笑容。 “妆妆,有些人是注定会擦肩而过的。你固执了那么些年,也该瞧清楚了,如今文家虽不是一个好姻缘,但……但……”她的话语哽咽起来,心中的那番嘱咐竟是说不来。 “娘,你要说的话,我都已经知道了。”挽妆拉过母亲的手,轻轻地安抚着。这些年来,守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这般的担忧。自打十五岁及笄,常府的门槛就快被媒人们踩破,若不是那件事,如今的她只怕是早就有儿有女了,何曾还用顶着“丑妇”的名号,蹉跎至今,变为人人都避之不及的老姑娘。 幸好,幸好,还为她求来这门婚事…… 幸好,幸好,还有文家肯娶她过门…… 她还能怨恨什么呢?她还能再挑剔什么呢? 抬眼看见安慧英鬓角的花白发丝,如果当初的她不是那般的固执,遵循母亲的安排,就不会让母亲日日为她忧虑。 她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努力地撑出一个属于新娘该有的甜蜜笑容,心中的苦涩却泛滥成河,在心中奔腾不休。 高耸的凤冠,大红的嫁衣,曾是十八岁时她的梦想,蹉跎了那么多的青春年华,她还以为今生她都不会再有机会能穿上,没想到还能有今日。 安慧英瞧着女儿苦涩的笑容,心中微微长叹,将桌上的嫁衣取了过来,亲自为她穿上身。 湖州十年才能产出一匹的上等锦丝缎子,胸襟上手艺精湛的凤凰于飞,透着金色的光泽,同等质地的襦裙外还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细纱。与崇尚华丽张扬的今下风格完全不同的沉稳低调,却隐藏着它的昂贵与不凡。光这样一件嫁衣的费用,就值寻常百姓家二十年的用度。 文家果真是天下第一首富! 安慧英的脸上逐渐有了笑意,她还记得当年那个稚嫩的女儿,捧着大红的缎子冲到屋子里直嚷着要自己教她做嫁衣,哪有姑娘家这般没羞的,她当下便是一顿训斥。没想到,女儿却去求了闺中密友的陶素心,硬是做出了一套,得意洋洋地穿到自己的面前,开心地让她等着坐珞郡王妃的岳母。 女儿显露的心思,她也是思忖过的,虽说常家并非显赫之家,但她自己本是出身后族,而那李齐珞名上皇室玉蝶,却也不过是远在青州的寿王庶出儿子,一辈子也只能在京畿里混个闲散王爷,空有皇室身份而已。这么算算,女儿与他也不算门户之差,再求求皇后,这门婚事也是定下的。 那时的她,心中还有几分庆幸,庆幸女儿看上的毕竟是皇家人,还不曾枉费她当年宁愿放弃豪门庶女的身份,拼死沦落为无名氏之嫡女的这番心思。 当今天下,嫡庶分明。嫡子可继承家业,而庶子连唤一声父亲都要报备族长,嫡女必定嫁为正室,而庶女只能成为他人的小妾,或是白丁之妻。 她就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也和自己一样,从出生就只能顶着庶女的名声生活,哪怕她与皇后安慧宁是同父的亲姐妹。她甘愿被父亲逐出家门,成为安氏无名之人的嫡女,她也要挣这份嫡女的名声。 安慧英一边为挽妆拾掇着细微之处,一边轻声念叨:“若是早肯听为娘的话,也不至于到今日这般的地步。妆妆,但愿你真的明白了,你若是还偏执己见,为娘也没办法再帮你。这已经是你最后的一步出路了。” 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落在挽妆的耳中,她虽未出声,却悄然地握住母亲的手。 “娘,妆妆真的都明白了。” 有些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是她太过于奢求。从小,她想要的东西,母亲都会用尽心思帮她得到,尔后随母亲入宫,也是在太子和皇后手心里宠着疼着的,于是她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于是她将自己看得太高了,以至于摔倒在地时较一般人都更疼。 可是这样的法子,是不是也有些太狠了呢? 挽妆被母亲扶着,头上盖着艳丽的红盖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二章 新嫁(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从云接过挽妆,扶住她缓缓地走出居住了二十余年的院落。 步入初夏,空中都隐隐有着炎热的气息。院落里,静静枝头上簇拥的樱花也早随春风消逝,唯有聚集的蝉小声地鸣叫起来。 挽妆脚下忽然停住,推开从云,她轻轻地转身看向枝头上新长出的嫩叶枝芽,脸上浮过一丝忧伤。 少女情怀时的梦,随着今日的乐声一点一滴地消散。当她身披红色嫁衣,从院子里走出去的时候,她便不再是常挽妆,而是文府的少夫人,她便不再是那个痴爱着李齐珞的常挽妆,而是别人的新妇。从前的种种,都化成天边的一片云,随着岁月流走,在她的生命里消失。 “走吧,”安慧英转过身,瞧见女儿微微掀起红盖头,看向不知名的远方。“莫错过了吉时。” 盖头被重新盖下,挽妆垂眼,随着从云的搀扶向正厅里走去。 常府的正厅里,今日格外的热闹,比前些日子嫁大女儿还要热闹些。聚集的人群里,有常家的长辈,也有安家的长辈,常西堆着满脸的笑意,向各位前来道喜的人们招呼回礼。 虽说常西没什么才能,靠着他父亲的树荫,混到礼部侍郎的位置,但家中这两位曾不被看好的女儿,却是一个赛一个的会选夫君。庶出的长女得到珞王的青睐,让珞王娶为正妃,而嫡出的二女儿获得今上的赐婚,许配给天下第一首富的文家当少夫人。这份荣耀,即便是当今后族的凌家也是攀比不上的。 挽妆在从云的搀扶下,由着喜娘的指引,向常西和安慧英行礼,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尔后便随着礼部派来的迎亲使,坐上文家的喜轿,在长长队伍的护送下前往文家。 照理说,新郎应是亲自来迎接的,可不知何故,迎亲队伍中却不见新郎的踪影,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迎亲使。 挽妆坐进喜轿,悄悄地掀起轿帘的一角,向逐渐远去的常府望去。 人群之中,母亲依靠在父亲的身旁,悄然垂泪。而站在二娘赵春月身旁的常季兰则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再则便是那道令她心伤的身影,还是那般的淡然,如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一般无二。 因母亲当年放弃豪门庶女的身份,这份心性得到了慧淑太后的欣赏,故在她有记忆时,她便经常随同母亲被太后召进宫中。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慧淑太后还不是太后,还住在栖梧宫中,偌大的后宫只有她一个女子,天下人人都在传颂着她独得圣宠的这份幸运。但她印象中的慧淑太后眉宇间却总是有股哀伤,无法抹去的哀伤。 后宫仅慧淑太后一人,膝下也只有齐华一个子嗣。当齐华看见这个年幼的妹妹时,不用慧淑太后嘱咐,他也特别地宠爱起挽妆来。这连带着,就连先皇也知道有这么一个常挽妆的存在。偏生挽妆虽长相清丽而已,但资质聪慧,品性端庄,不仅讨得安慧宁与齐华的喜欢,素日里极少展露笑容的先皇昱泓每次见到她,也偶尔露出笑意。 宫里谁人不知,常府的嫡出小姐是太子殿下搁心尖上的宝,遇上好吃的,他都会让人专门为挽妆准备一份。包括宫里大总管锦春都认为,这位常府小姐碍于父亲的职位太低,无法问鼎后位,但一定会是位份最高,最宠的一位。 可惜世事就是这般变化无常,时常让人措手不及。 挽妆还记得,那日里,也是一个樱花漫天缤纷的日子。母亲与太后在屋内说着话,她便招来几名宫女,向太后请了旨意,便欢天喜地去了御花园。这宫里是素来玩惯的,宫里的有身份的人也都是识得她的,她站在御花园里,与宫女们踢着毽子,五彩的羽毛是齐华特地让人从西域那边寻来的五色凤鸟,毽子一上一下,如同雨后天空里的彩虹般绚烂。欢笑声一阵一阵,充溢了整个御花园。 “这毽子,妹妹可还喜欢?”一身明黄色暗花纹的袍子伴随着讨好的笑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嘟起唇,轻声念叨:“还行,若说喜欢还得是东北雪山顶上的白凤凰,那稀罕物踢起来,会让老天下起一场绵绵大雪般。” “你啊!”齐华宠溺地刮过她的鼻头,“我为你费尽心思,还得不到一句好听的话儿。” “齐华哥哥对妆妆的好,妆妆都记在这里了。”挽妆嬉笑着挽住齐华,朝他指着自己的头。“妆妆知道,齐华哥哥是最疼妆妆的。” “不过,那白凤凰真的有这般的神奇?”齐华由着她对自己撒娇,话语间对她所说的稀罕物起了兴致。 “哈哈,齐华哥哥笨死了,世上真有白凤凰也不可能活在东北雪山上啊,再则无论怎么稀罕也不能让老天下起大雪。”挽妆甩开他的手,开心地凑他的面前,笑话着他:“不过是妆妆凭空想出来的而已,齐华哥哥还当真了啊。” “你这丫头!”齐华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就知道捉弄我,哪天看我不狠狠地治你!” “齐华哥哥才会舍不得呢!”恃宠生娇的挽妆笑着跑开,却在偏头的瞬间看见了那样的一个人。他含着微笑,淡淡地站在春风里,白色的衣裳,像是书上说的谪仙般,默默地看着她。 “他是……”挽妆疑惑地看向齐华,齐华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身后的齐珞,才揉着她的头,轻声回道:“这是齐珞,寿王的次子。他刚从青州回来,以后你会在宫里常常见到他的。” “哦,”她收敛了自己的疯闹模样,规规矩矩地走到齐珞面前,向他行礼问安:“常挽妆给齐珞……齐珞哥哥问好。”思索半天,她不知道要如何称呼这位远归的王子,只得随了齐华的称呼,暂时称他一声哥哥。那时的她还不曾知晓,这一声的哥哥,就注定她成不了他身边的那个女子。那时的她也不曾知晓, 这一声的哥哥,便将心都悉数奉上。 喜轿抖动了一下,挽妆手中没能握紧的苹果滚出了轿子。 从云慌忙地捡了起来,在衣袖上擦了擦,又重新递进了轿子。 红色的果子,象征着她的一声平安,可是真的能平安吗?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三章 新嫁(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绵延数里的婚礼队伍,穿越过最喧闹的长街,在高挂大红灯笼的文府门前停下。 挽妆安静地候在喜轿中,方才手中苹果无端滑落已是不详预兆,此刻她收了心思,安分守己地等着新郎前来踢轿门。 率领着众仆人的文府管家早已眼巴巴地等在府门,待迎亲使下马便迎了上去,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言语了一番。随即迎亲使的脸色微变,抬头时仍旧是不自然的笑容。 从云小心地凑到喜娘的身边,悄声问道:“新姑爷怎的还不出来?” 就算他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今日到底是迎娶新娘的大喜之日,况且文府又是天下第一首富,自然不与寻常百姓相提并论。先前已有迎亲使代为迎亲,他那文府少爷即便是个蹶子,好歹是今上的赐婚,怎的也该在府门等候,未曾她们这一等便是许久,新郎是迟迟未曾出现。 看热闹的人群中,大抵都是知道常挽妆名声的,见此般情景,不由地窃窃私语,还有猖狂者直接笑出声来。 “这如何是好?”喜娘想来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场景,新娘已经到了家门口,新郎却消失地无影无踪,且这场婚事还是今上赐下的,但凡有个什么差错,遭殃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下人。 迎亲使脸色也不比喜娘的好看,还是文府管家又说了几句,但见迎亲使虽然一直摇头,终究还是从了他的法子,转身向喜轿而来。 “新郎一踢轿门,夫妻恩爱长百年。”喜娘悄然地掩住脸上的诧异,在迎亲使的示意下按照习俗大声地念起来。 那双靴子,沾满了尘土与青苔。挽妆从盖头下偷偷地看去,外界的嘲笑一声高过一声地传入耳中,话语不堪,于她却是没甚影响。自己种的果子,不管是甜是苦,总归都是要吃到肚子里的。因她当年的任性,才会有今日的苦果。 母亲说的没错,这是她最后的一步出路,无论世人怎么嘲笑,她都只能紧紧地抓牢。 从云脸上撑着喜悦的笑意,扶住自家小姐小心翼翼地走入文府。 本就是一场被强加的姻缘,新郎有如今的沉默抗议也在情理之中。挽妆捏紧从云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入陌生的地方,瞧不见,只能察觉到周围人的不善。这里……将会是她从今以后的家,纵使心中仍有惧意,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一拜天地。” 喜娘按着规矩,大声地宣念起来,不消一会儿便被周遭人的笑声所掩埋。 “听说文睿渊昨夜就宿在风月楼,所以今日才不能亲自迎娶新娘子。” “那倒是,换作是我,我也宁可抱着那娇滴滴的花魁,谁愿意娶这个没人要的丑妇。” “是啊是啊,当初珞王殿下不就是嫌弃她不如姐姐漂亮,才会不惜丢去王爷的名号,也要娶她姐姐常季兰吗?” “不过是今上看着她可怜罢了,只是这文睿渊文少爷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要一直对着这个丑妇。” 一旁观礼的人像是怕别人听不清楚般,话语声越来越大。从云脸色稍愠,碍于今日是挽妆大喜的日子不得发作,若是寻常的日子里,看她不把这些人打的满地找牙。 挽妆捏住了从云,从云自幼性子就急,自从那件事之后回护她之心就更加强烈。其实,那些话语不过是话语罢了,再怎么都抵不过那人的随意一举伤人。 “咳咳……”倒是上座的文府老爷终于看不过去,也想着这些人到底是来观礼的,只得掩住唇轻声咳嗽起来。不大不小的声音,却刚好让那些人悄然禁声。 “二拜高堂。” “三拜夫妻对拜。” 终于完成了所有的礼仪,迎亲使也松了口气,望着被送入后堂的挽妆身影完全消失后,这才对文府老爷说道:“文老爷,今日之事,下臣唯有如实上报。” 他是堂堂礼部的官员,也是今上亲封的迎亲使,却无端地被文睿渊摆上这么一道,无故代替他与常府小姐拜堂不说,还要忍受日后同僚的讥讽嘲笑,心中的这口气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大人今日辛苦了,”面对他的威胁,文老爷却微笑着招过文府管家:“裕成,给大人再多包点茶水。” 裕成忙点着头,待打发完迎亲使,文老爷才脸色铁青地唤来一旁抖得跟筛子似的小厮。“你到书房来!” 外院里坐满了来吃宴席之人,文府今日娶新妇,文老爷发话要开满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寻常百姓家哪里能吃得到这样的白食,自然是早早地就候着。日间的一场闹剧,在风卷残云的用食间悉数不见,众人赞叹的是,文府果真是天下第一首富,这食材这用料,便是京畿中首屈一指的百鲜阁都比不上。 从云端着盛满热水的铜盆从走廊一路蜿蜒而进到后院的新房内。据说这里是特地为新妇备下的院落,就在文府少爷起居的悠远院。什么悠远,竟然在新婚之际都不曾出现。从云脸色随心中所想,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别气了。”倒是坐在床边的挽妆径自取下头饰,走到她的身边,安抚道。 “怎的不气!要是这文府少爷是个病秧子,病得快死了,那不来亲自拜堂还说得过去。他好端端地,竟然去风月楼那种地方,这分明……分明就是要给小姐难堪!” “好了!”挽妆捂住她的嘴,原本淡然的神色也有些铁青:“你当这里还是常府吗?怎的这般不注意说话!莫非是嫌我今日还不够丢脸,还不够难堪吗?” “小姐……我……”见挽妆真真地生了气,从云瞬间安静下来,看向她的双眸竟聚集了一汪泪水:“从云是为小姐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又叫值得呢?”挽妆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轻声道:“他到底是我的夫婿,你若是不想我做寡妇,就切莫再说方才的那些话了。”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四章 新嫁(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即便是与外院相隔一座大花园子的内院,这里也能隐约地听见嘈杂声。 纵使这般的欢腾,挽妆也没预料过她名义上的夫君会有兴致踏入这座屹立的新房。方才那些人的话她虽不曾放在心上,总归是听到耳中,她新婚的夫婿用这种方式来给她难堪,来报复今上不容抗旨的指婚。那人心中会是如何的憋屈?挽妆嘴角不由得浮出一丝笑意,丝毫未去考虑经此一闹,她在文府的日子会遭遇到什么。 “小姐……”从云一边为她卸去妆容,一边轻声嘀咕道:“再不值得,今夜也是小姐的新婚之夜,就算那人不来婚房,小姐也不该不守规矩,早早就打发走了喜娘。” “好了,从云,你若再这般念叨下去,莫期望有男子敢娶你!”挽妆转过身,将身上厚重繁琐的嫁衣一层一层脱了下来。 “从云一辈子都呆在小姐身边,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想娶,从云还不想嫁呢!”从云将挽妆的嫁衣小心地挂了起来,这衣服明日还得穿着去给文府老爷请安。 “你啊……”从云自幼就被穷困的父母卖入常府,呆了不到半年便被安慧英选到挽妆身边伺候,这些年来的相守,虽不是姐妹却更胜似姐妹。而从云自那一件事后,便对男子都绝了心思,挽妆明白她那是害怕出嫁后独留自己一人,想不通而出什么变故,于是才求了母亲,不再许配他人。 虚掩的窗户流泻进来一地清冷晶莹的月光,文府虽然没有让她入住文府少爷的居所,单独为她择出这处院落,但待她眼下仔细看来,却是十分合自己的心思。 树木掩映着的两层阁楼正好挡去外来人的探究,又放任了她仰望苍穹的自由。而正对着楼下,恰好有着一池不大不小的碧波,初夏的时节已有几支早生的芙蕖含了花苞。 毕竟是大户人家,这等奇巧的江南风味倒也布置地淋漓尽致。 天上新月如钩,如此良辰美景实在不适合凄凉度过。挽妆想了想,随意披上一件薄衣,推门而出。 “小姐……”从云本能地追了上去,想要劝阻她此番妄为的举动,似乎忘记了她的小姐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主儿。 有多少年了,她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小姐会有今夜这般俏皮的神色,那个被深埋在记忆中逐渐消失的少女,随着今夜的月光一一复活般。她犹记得当年她的小姐顶着“贤女”的名号,背地里却是个喜欢捉弄人的主儿,偏生今上就爱宠着这样的小姐。那样活泼的一个明媚少女,是灰色宫墙里最亮眼的一道阳光,却在一夕之间被狂风摧毁。 也罢,只要能让她的小姐重新展露笑颜,就算此刻的举止再怎么不合规矩,从云也会奉陪到底的。 凉风习习,从发间吹落,挽妆靠在从云的肩上,眯着双眼数起天空里闪烁的星星。 “小女还不知文少爷也对星星感兴趣。”白缘君端着酒壶,步履妖娆地走到窗边的那人身侧。 听闻她的笑语,那人也没有答话,只是默然地看向夜空里闪烁的星星。 这样的人啊……白缘君心中轻轻地叹着气,都道她是风月楼里最美丽的解语花,也仍解不了他心中的结。 “少爷,真的不回去?”白缘君递过手中的酒壶,在他身边轻轻地坐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文府少爷文睿渊,莫说风月场中人人如雷贯耳,就连京畿城中又有几人会不知他的浪子名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倒是有三百天都宿在各个青楼里。文府老爷的独子,不管怎样的放荡不羁,将来总是要继承家产的,只要能进得了文府,那便是天下第一首富家的小夫人。若是没这般的背景,大多的姑娘都还是愿意倒贴而去,谁叫他生得这般好看,又懂得怜香惜玉,举手投足之间便悄然夺了多少人的芳心。 相思债是数也数不清,他却心安理得,看着青楼姑娘为他争风吃醋,为他斗得你死我活,他淡然一笑,再扔下一句敷衍安慰的话语,教那些人争得更加厉害。 这样的人物,不是白缘君敢去招惹的。风月楼在京畿中不算最出名,却因有她这朵解语花而迅速地声名鹊起。姐妹相聚,提及的话题必定是那文府少爷,而她总是不着痕迹的回避。 聪慧如她,从那些传闻中便已清楚这文睿渊决计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她不想,将心悉数都交给这样的一个人,那将是万劫不复之地。她的固执坚守却在他的一次到访时全部轰塌,她顿时明白了那些姐妹为何对他执迷不悟,因为他就是一团散发着诱人光芒的谜,吸引着无数人前去探看。 他的到来,仅仅是因为梅楼的花魁向元柳竟为他相思成疾,缠绵病榻,寻不到人解忧,自然地就想起这朵解语花来。 “少爷这样的人,只有天之骄女才能配得上,今上这次的指婚是过分了些。”白缘君为自己斟满了一杯,将酒水和着心中的烦闷一饮而下。 那人依旧不发一语,只是将酒壶打开,对着嘴就倒了下去。月光下,晶莹剔透的酒水从他仰望起伏的脖颈中流露,蜿蜒地在敞露的胸膛上留下痕迹。 她放下手中的酒杯,顺势附在他的胸膛处,啜饮着流淌的美酒。这个男子,在今夜是属于她的,绝望又迷乱地看向俯下头来的男子,她笑得特别妩媚。 脚下一空,她被身前人打横抱起,在轻柔的月光中迈向飘舞的白纱。 日光从穿梭的云朵中透了出来,一层一层将大地镀上了明亮。 昨夜里在屋外贪凉多坐了会儿,今儿一早起来,挽妆只觉得头有些发昏,像是染了风寒。 从云细心地为她装扮起来,今日按规矩是两位新人去向文府长辈请安,可新姑爷昨日一直未曾露面,怕是不会特地来这里接小姐一起。就不知……就不知会不会在文府老爷那边遇得见?从云心中小小地谋划着,外界盛传她家小姐是没人要的“丑妇”,因此新姑爷才会出那样的法子来让小姐难堪,但若是新姑爷见到的小姐不是“丑妇”,是不是会改变原本的想法?是不是就会和小姐长相恩爱呢? 她心中的小九九,挽妆也是能猜到几分的,只是她是一片丹心向着自己,自己又何必去泼她冷水。就算不是为了让她那位一直不露面的夫君喜欢,但总归是要携手过日子的,让他明白自己并非“丑妇”也好,至少将来见面不至于心生厌烦。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五章 新嫁(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文府老爷独自一人居住在最北边的望梅居,离内院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因其喜静,故平日里除却文府管家,鲜少有人前往叨扰。 昨日拜堂,挽妆并未瞧清楚端坐在上方的文府老爷究竟是何种模样,天下第一首富文家的掌舵人,关于文家的传闻素来就不少,他的独子文睿渊是以混迹青楼而著名,他则是以坐拥天下财富,辅助先帝登位而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对于这样的人,挽妆心中除却敬畏再也找不出其他来。 新嫁入这样的一个深宅,前方的路像是无法看清一般,她只得自己慢慢地摸索而去,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从云同她一样,都是初到府中,便让院里伺候的婢女在前方带路。一路上蜿蜒曲折,如同走进了九宫之中,没有皇城的金碧辉煌,却独有民间的雍容精致。 “少夫人,这里便是了。”婢女在一处紧闭的月牙院门前停下脚步。 从云打量过她一眼,便搀扶着挽妆推门而入。这厢正准备着用力开门,那边却忽然先开了门。门中施施然地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文府管家裕成。 “少夫人歇的可好?”他微微屈膝,算是行了礼数。 这般明摆的轻贱,挽妆丝毫没有放到心上,这文府的人大抵对她都是有着怨恨的吧。若不是因她,今上怎么会强迫文睿渊娶一个谁都不要的老姑娘。 “管家多礼了,”挽妆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起身回话。“不知老爷起身没?挽妆是特地来给老爷请安的。” “少夫人的心意,老爷心领了,老爷……”裕成的话语还未落地,便听得身后一阵嬉笑声传来。 “少夫人这是白费心思了吧,若是早一点起身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老爷一面,现在这时辰……”来人一袭浅红色衫子,薄薄的质地该是江南出产的贵金绸,一两黄金一寸衣裳,这般的富贵想必不是一般人了。再细看那人,如三月里的桃花开得红灿灿般,明晃晃地让人不敢直视。 “老爷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出门了。” 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出门了?这次第是换得挽妆真真切切地惊讶,她并未躲懒,特地早早地便起身,没想到文府老爷竟然比她更早就出了门。她只知道她不受文府众人的喜欢,没想到会是这般的不喜欢,连新婚的儿媳请个早安都不愿意。 “少夫人,老爷确实已经出门巡视各地的店铺了。”裕成瞧着挽妆脸色隐隐有些不对,便上前解释道:“这个日子是早就定下的,每年都如此。” “如此这般,确实是我没顾虑周全,该是再早一点的。不知老爷什么时候回府?” “老爷回府,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一年有余。”裕成垂首,尽职地答道。 “这么久!”从云轻呼出声,若不是被挽妆一开始就捏紧了手,她早就不吐不快了。这些人明摆着欺负她家小姐,叫她怎么能忍得下去。 “一个小丫头,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吗?”那桃花姑娘听闻从云的话语朝她蔑视地看了过来,“莫非你主子没教好你吗?若是她不会教,我倒是不介意帮这个忙。” 话语之中,处处挑衅。挽妆按住从云,自己上前,轻柔地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我听闻老爷自夫人死后并未续弦……姑娘是哪一房的,我等晚辈也好称呼请安。” “你!”桃花姑娘脸色瞬间就发青起来,她身旁匆匆站出来一个婢女,大声地叫道:“少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家主子是少爷最宠的少二夫人。” 这话一出来,莫说从云憋着笑意,便是先前为她们带路的婢女和一旁未曾出声的裕成都差点笑了出来。桃花姑娘脸色从青变白,尔后又转成红色,气恼地一巴掌招呼了过去。 “原来是文少爷的小妾啊……”从云故意拖长了声音,得意地看向方才那个趾高气扬的婢女。 这让原本就气恼不已的桃花姑娘又朝那婢女瞪去几眼,才不甘不愿地上前敷衍了个礼。“妹妹何语柔给姐姐请安了。” “妹妹快快请起,”挽妆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轻笑着说:“我昨日才入府,对府中还不熟悉,以后还望妹妹能够告知一二。” 她眼下才示弱,方才字字里面都是羞辱之语,又让自己在下人的面前出了丑态。何语柔生硬地撑出一个假惺惺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拂开挽妆相扶的手,言道:“妹妹生来就是劳碌命,夫君将府中的大事都交付给妹妹,妹妹自当尽力去做好。姐姐若是无事,可让婢女带您四处走走。” 一言一语间,清清楚楚地告知挽妆,她何语柔才是文府实际的少夫人,文府的所有大权均在她一人的手中。 挽妆仍旧未动气,只是侧过身子,轻声道:“妹妹请。” 望着何语柔逐渐消失的背影,好长时间挽妆才轻声叹了口气。从前不肯嫁给皇宫,是怕了宫里的明争暗斗,可是这文府又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呢?她的夫君甚至在迎娶她进门之前,就已娶进了妾室,几个女子都围着一个男子,想不争都难! 一连三日,挽妆都是甚为悠闲的度过。文府老爷不在府中,她不用早起去请安,不用每日里被母亲逼着刺绣,清晨睁开眼,想着今日做什么便是做什么。只要不踏出院门,她便可以瞧不见外人对她的羞辱与嘲讽,况且她是文府的少夫人,各种的供应都是上好的。这样的日子竟比从前在常府时还要快活。 若不是三日后要回门,她想一直能有这样的日子,大概是这桩赐婚最大的好处。 “小姐,您真的不去请姑爷同去吗?”直至挽妆要跨出院门时,从云还絮絮叨叨地追问着:“太后下了旨意,让您三日回门先进宫,新婚的夫妻哪里有新娘一人去的。” “他不去也算是好事,一去还不知要遭多少人的讽笑,若是记在心里,回来找我算账,我可是得不偿失。况且你瞧今日他还未回府,我就算是要请,要到哪里去请人啊。” 挽妆回头朝从云说道,还未来得及回神便撞到一堵散发着酒味的肉墙上。 “你是何人?”她捏着鼻子,避开这股浓烈的酒味,连眼都不曾抬便脱口而出。“为何走路不看路?” 那人将全身的重量挂在身旁娇弱的女子身上,月白色的衣衫上还滴落了几滴酒渍。披散的发丝随意落在身间,看不清的面容隐约是微闭着眼的。 “少爷,你怎么又喝成这样!”裕成紧随其后而来,忙招呼其他小厮将那人扶住。 这……就是她新婚的夫君?一副酒醉鬼的模样,身旁的女子倒是姿色不错,想必又是引诱了哪家的姑娘。挽妆嫌恶地偏过头,试图从他身侧穿过。 “你……你做什么!”手腕忽然被人狠狠地捏住,像是要被捏碎般,疼得要紧。挽妆顾不得人前装和气,怒视于他。 “你……”他忽然用力,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似喃喃自语道:“就这么想嫁给我吗?” 还来不及抬头,便听得他的话语,挽妆不由自嘲笑起来。“是啊,就是这么想嫁给你,哪怕你是闻名京畿的风流浪子。”话语声落,她就被他甩落起来,幸得从云及时相扶才不至于跌倒。 “哈哈哈……裕成!裕成!”那人抬起手指,朝向候在一旁的管家,待管家应声后指向身旁的女子:“去……去备下银子,送到风月楼,给缘君姑娘赎身,我要娶缘君姑娘过门。” “这……”裕成偷偷地看了一眼挽妆,有些迟疑。 “还不快去!”文睿渊却不管那么多,一声暴喝,尔后软绵绵地靠在白缘君的身上。 这般堂而皇之地不给她面子,看来三天连宿风月楼都没能让文少爷消气。挽妆理理身上的衣裳,仔细地瞧了一遍并无沾染上污物,才放心地带着从云径自离开。 本垂首的人在没有听到任何的反对之语后,悄然地抬起头,朝那道逐渐消失的背影看去,脸上神色透着一丝兴致。 这女子,约莫着该是有点意思。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六章 请安(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清晨飘着凉意的光芒中,挽妆由从云小心地扶上马车,跟在一旁的婢女作势也要跟上来,却教从云给拦了下去。 “宫里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的,你就算去了也只能在宫门候着,还不如就呆在府里等着少夫人归来。” 那婢女被从云一顿抢白,默然地停下脚步,望着马车缓缓离开。 挽妆闭着双眼,一脸倦容地靠在车内,从云瞅着她这般模样,涌上心头的话也吞了下去。 像是正路过街市,车外逐渐喧闹起来,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映出京畿的繁华。 “从云,”挽妆忽然开口言道:“待会儿在天香楼停下,去买一笼翡翠水晶包。我记得以前凌姐姐和陶姐姐都是极爱吃的,如今凌姐姐嫁到宫里怕是很久没吃着了。” 从云轻声应道:“是的,小姐。” 挽妆又重新闭上双眼,还好她此刻要去的地方不是常府,而是别人都觉得冷冰冰的皇宫。可对她而言,那却是个极好的地方,尤其是现在的这个时候,不会有二娘的冷嘲热讽,也不会看见娘的心痛神色。那个所有人都觉得畏惧的皇宫里,有疼爱她的慧淑太后,有宠溺她的齐华哥哥,还有一直交好的凌姐姐。 她犹记得,许多年前,凌姐姐是京畿第一美女,陶姐姐是第一才女,她则顶着第一贤女,她们三人俱是京畿城内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女子,求亲的媒人们只差没将那门槛都踏磨平整。那时的她们受尽众人的追捧,哪里会预料到今日的场景。 人生一世,情字最为伤人。 因着要先到宫里请安,挽妆特意地出门得早,可未料到的是被那文睿源折腾一番,耽误了些时辰,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倒也没迟太多。 宫里自是熟悉的,徐多福此刻并不在后宫,而是在殿上伺候着皇帝齐华。不过稍微有点眼力劲也都认出这位步履匆忙的主子是从前常府小姐,一路之上阻拦甚少。 慧淑太后自打先帝薨逝后就搬离了栖梧宫,迁居到佛堂。开朝以来,皇室之内仅有一朝太后在世,那便是肃宗皇帝的静贤太后与静安太后,寿太后。静贤太后婉拒先帝孝宗为她新建宫殿养老的提议,继续住在原来的锦华殿中,泰安四年便去了。而静安太后一直住在佛堂里,若不是逢年过节时内侍监备上赏赐,宫里只怕是没几人知道还有这样的一位太后。静安太后死的那年,梨花开得特别的美丽,绵延不绝的白色里,她悄然无息地躺在佛堂后院的床上,没了声息。如同她的封号,先帝没有给予她和静贤太后一样的送葬仪式,只是草草地交代了内侍监去处置,安静地葬在肃宗的妃陵中。 今上本也打算为她重新修葺养老的宫殿,却为她拒绝。她只让内侍监将佛堂重新修整一二,自己便住了进去。 这里风景独好,与皇帝及妃嫔的寝宫都隔着一个湖。最近的地方不过是锦华殿而已,那里自静贤太后不在后,先帝便保留了原样,一直不曾有人居住。没有前朝的勾心斗角,她在有生之年也可以享受宁静的生活,不为人忧,不为人烦。 挽妆赶到佛堂时,慧淑太后因前日偶染风寒,身子不够爽利,还未起身。 “太后得知你今日进宫,昨儿夜里就在念叨了。”年过四十的瑞英姑姑是慧淑太后从安家带来的陪嫁婢女,太后的身边时一向是由她打理的。她听得院里在报挽妆的名字,便从屋里迎了出来。一番热络的话语,倒也不输旁人的亲昵。 “太后身子可好些了吗?我该是早点就来探望太后的,如今才到,是我的不是。”挽妆跟上瑞英姑姑的步伐,一边示意从云按规矩就在屋外侯着。 “皇后正在寝殿里侍奉着,太后就是有些担心你的事。” “凌姐姐也在,我正想跟太后请安后便去栖梧宫,这倒省下我一顿脚程了。” 话语之间说着便进了正屋,挽妆还未曾落座,便瞧见正对面脸色甚为不善的常季兰。她还估摸着,能避开与那人的见面,没想着冤家路窄,到这里来也能碰上。 “哟,这不是我那新出嫁的妹妹吗?三日不见,到底又水灵了不少。”常季兰将手中的茶杯搁下,专心致志地对挽妆冷嘲热讽起来。 “瑞英姑姑,不如你先去伺候太后吧。”情知今日碰上便是免不了的一顿难堪话,挽妆微笑着对瑞英说道:“我急着想见太后呢。” 瑞英凌厉地扫过一眼常季兰,拍了拍挽妆,才朝寝殿走去。留下皇后凌锦翾独力侍奉太后,她也确实有些不放心。 连个宫女都敢对她蹬鼻子上眼,常季兰脸色自然不好看,但那宫女是太后身边的姑姑,她再多的不满也只能隐忍,心中的这团怒火也只得向挽妆发泄。 “听闻文少爷连着三日都夜宿风月楼,不知你这新娘子有何感受?”见挽妆没有要理会的意愿,常季兰越发的气恼,话语更为难听:“文少爷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没想到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你真比那风月楼的解语花都不如。” “你……别说了。”挽妆还不曾开口,常季兰身边沉默的齐珞脸色难看起来。对于挽妆,他本就有着愧意,若不是因他的请求,挽妆何至于落得下嫁文睿源那个浪荡子弟!偏偏平日里待人和气的季兰对着挽妆就是咄咄逼人,逮住机会就一定会让挽妆难堪。 “你!你帮着她来说我?”常季兰双眼一黯,竟像是委屈得要哭出来般。这个世上,常挽妆生来就是嫡女,在家里有父亲和大娘宠着,在宫里有太后和皇帝宠着,这些还不够吗?如今是连她的夫君也终究要宠着常挽妆了吗? 眼瞅着常季兰眼角含泪的模样,齐珞自是心疼起来,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轻声安抚道:“我并不是帮着挽妆来说你,不过是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一场夫妻情深的戏码在眼前上演,挽妆轻轻地用茶杯盖子拨弄着茶水。这茶好像是雪顶翠,有股清冷的寒香直窜入鼻间。微微升起的雾气,有些薄,挡不住对坐的那二人。如果再厚实些就好了,看不见就不会心痛,看不见就不会心碎。 闭上眼,再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她此刻必须忍住就要掉落的眼泪。别人的幸福,是她羡慕不来的,是她无法拥有的。那个人……对她那般的残忍,她该忘记的,也是必须要忘记的。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属于她的齐珞哥哥。期望的太高,于是摔的时候才会更痛,痛得连自己都不想是自己了。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七章 请安(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那深埋入齐珞怀里的脑袋微微抬起,朝挽妆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她所持的不过是挽妆对齐珞未曾死去的心而已,只要一抓住机会她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打击到挽妆的机会。 这样的场面,挽妆自然是习以为常。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是她少女时的所有梦想,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左右她的心,一个微笑都能让曾经的她随之眷念。可如今,他依旧那般温柔的话语,字字句句却是在哄着怀中的妻子。 挽妆微微侧首,避开季兰的挑衅,没想到这般行为在季兰眼中变成了胆怯,引发她更加高昂的战意。 “今日可是你新出嫁的三日回门首期,文少爷也没陪你进宫么?还是说他那样的白丁没有身份入宫?若是这般的话,那想必等会儿回文府就能见到我那素未谋面的妹夫。” 她的话语越发的过分,齐珞眉头微微皱起,但也只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期盼她能稍微收敛着点。 挽妆依旧不甚在意,只关系起自己手中的茶杯,泛着茶叶的浅绿色茶水像是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她的云淡风轻,倒益发地显出常季兰的刻薄恶毒。常季兰那样的女子,自幼就背着庶女的身份,总计较着自己的出身,生怕被人看低,尤其是对着嫡女身份的挽妆,因此话语从来就不温和。对付她这样的人,挽妆通常只用一个办法,就是视而不见,任由她跳着脚骂。 “你……”眼瞅着挽妆打定主意不予理会的模样,常季兰心中更加不是滋味,顾不得齐珞就在身边,也想与她折腾起来。她还不曾起身,瑞英就掀起门上的帘子,轻声道:“太后驾到!” 常季兰的万千话语只得缩回腹中,规规矩矩地向太后行起礼来。 搀扶着慧淑太后出现的皇后凌锦翾,一见到地上跪着的挽妆,娴静的面容上悄然浮现出一丝的笑意。 “妆妆,快起来。”慧淑太后膝下无女,一直将妹妹安慧英的这个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般来疼爱。她本身子不适,听闻挽妆今日要进宫请安,便撑着精神起身。 “挽妆不知太后病了,未来探望,还请太后恕罪!”挽妆由着太后将自己拉起,与凌锦翾一起坐在太后的两侧。 “你……唉……”慧淑太后拍着挽妆的手,脸上止不住露出心疼的神色:“若是那文睿渊待你不好,哀家定当为你做主的。” “妆妆,要是他对你的真的不好,本宫也不会放过他!”凌锦翾也附和着太后补了一句,却也是沾了真心的话语。 “太后,凌姐姐,妆妆很好,夫君待妆妆也是极好的。”挽妆脸上荡漾出温柔的笑意,她能拥有这些真正疼爱她的人便已是足以,至于文睿渊,他不来犯她,她也会与他相敬如冰的过下去。 “那便好。你能来看哀家,哀家觉得这病也似乎好了一大半。”慧淑太后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放在挽妆的身上,似乎已然忘记地上还跪着的常季兰与齐珞。 “太后……”眼见爱妻眉头紧皱,齐珞不由得出声打断太后与挽妆的闲聊,双目委屈般地看了过来。 安慧宁瞧他那着急神色,心中轻叹一口气。这孩子与挽妆都是她手心手背的肉,齐珞刚及冠便被自家兄长遣送回京畿,名义上是闲散的宗室子弟,实际上却是藩王留在皇城中的质子。少小离家,又无亲无故,着实让她心疼不已,偏生这孩子又生的俊朗,又会哄她开心,她于是将他接近宫中,与太子齐华一起教养。 她本是想着将来给挽妆留个四妃之首的位置,可挽妆却不愿意入宫,正当此时齐华恰好告知她,原来挽妆是瞧上齐珞。若这两个孩子能够结秦晋之好,她心中也是高兴的,哪只齐珞竟然会抗旨拒婚,更加离奇的是次日里京畿城里竟然流传着,常府嫡小姐常挽妆其实是天下第一丑妇,所以珞郡王宁肯抗旨也不愿意迎娶。原本时常到常府提亲的媒人们瞬间就消失了踪影,几番蹉跎下来,挽妆已是二十有二,寻常人家的女儿在这个年纪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若不是当年齐珞抗旨,挽妆何至于蹉跎为老姑娘,何至于要下嫁给文府的那个浪荡子弟! “哼!”安慧宁年轻时,脾气温和,性子极为贤惠,如今年长反而会偶尔露出任性的模样。她就是瞧着齐珞回护迁就常季兰,心中窝着火,因此将头一偏,也不肯开口让二人起身。 凌锦翾看过一眼挽妆,见那张熟悉的脸上早就没了昔日的眷念神色,而是淡淡的,瞧不出个究竟来。 “王爷起来吧。” 待凌锦翾的这话一出,齐珞才尴尬地扶住常季兰起身,重新坐回位置上。 “折腾了这样大半日,想必王爷也该累了,不如先回府休息吧。”凌锦翾面上依旧带着微笑,话语却是冷冰冰的赶人之语。自从齐珞抗旨,太后就鲜少对他有过好脸色,而在他娶了常季兰为正妃后更是过犹而无不及。安慧英虽然当年自愿过继给宗族无名氏,但血脉上始终是她的亲妹妹,挽妆也是她嫡亲的侄女。齐珞抗旨,不仅丢了皇室的颜面,也丢了安家的脸面,教安慧宁还能用什么样的好脸色去对待? 常季兰见着太后与皇后这般的差别对待,本身还想着厚脸皮说上几句讨巧的话儿,让两位改观。可齐珞心中明镜似的,自然是知道,无论常季兰如何做,落在太后和皇后的眼里,都是错处。他拉了拉季兰的手,温声道:“那齐珞先行回府,明日再来探望太后。还望太后务必保重好身子。” “什么保重不保重身子,只要你不带着她出现在哀家的眼前,哀家就能多活十年。”安慧宁摆摆手,脸上神色颇为不耐烦。 这般明确的不喜欢常季兰,甚至是厌恶,让常季兰心中腹诽,脸上却还要堆满笑意的告退。她恶狠狠地朝挽妆瞪去,以后这般便能扳回一程,却不料挽妆顾着与皇后说话,压根就没瞧见她的怒视。 “回府吧。”齐珞小声地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早前让人给你冰镇的杨梅怕是可以吃了,这会儿回府正好能赶上。” 有了他的耳鬓厮磨,常季兰才重新露出笑意,高高兴兴地向安慧宁与凌锦翾告退。 有的时候,真的很想问一问那个人,他是不是对每个女子都是这般温柔体贴?那样的话语声虽小,却一字不差地落入挽妆的耳中。从前的她被齐华欺负地哭泣时,总是这位齐珞哥哥蹲在她的身后,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妆妆,我给你冰镇了杨梅,只给你一个人吃,不给太子殿下吃,好么?”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八章 请安(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在瑞英姑姑不耐烦的指引下,齐珞与常季兰终于从佛堂中消失。太后握住挽妆的手,从新婚的旨意到今日,说长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样子未见,她却像是许多年都没见到挽妆般,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的话。直至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她才迫不得已地让瑞英扶她回寝殿休息,临走时,仍旧再三叮嘱凌锦翾,一定要好好地款待挽妆。 挽妆本就打算进宫也是要去探望凌锦翾的,此刻正好,凌锦翾拉过她的手,态度颇为亲昵地朝自己的栖梧宫而去。她与挽妆不同,凌家并非普通人家,昔日祖上曾是赫赫有名的云麾将军,府上也曾出过一位肃宗的妃嫔,那妃子虽不怎么得宠,但与静贤太后交好,以至于凌家的养女都能下嫁给当时颇有威望的护国将军颜敬亭。 这样的家世,注定凌锦翾不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媳妇。偏生她又像是占尽父母的优势,出落地标致动人,未满十一岁时便已是名扬京畿的第一美人。 正是这份家世,在外人的眼里,凌锦翾顺顺当当地就成为天下女子皆向往的皇后,又甚得帝宠,与今上夫妻蝶鹤情深。 “太后待你真是极好。”凌锦翾与挽妆径直走在前方,后面的宫人们与她二人隔上了一个人的间距。凌锦翾素来不喜欢与人亲近,昔日待字闺中时也仅有常挽妆、陶素心两个手帕之交而已。 “我明白。”挽妆闻言,附和地点点头。太后待她的好,她自是都清楚的。 凌锦翾扬起一抹微笑,轻声道:“此番太后要你三日回门,先进宫请安也是处处为你着想。文家虽是一介白丁,但坐拥天下财富,想必你也听闻过,昔日先皇孝宗登基时也是借了文家的力量。陛下的那道旨意,若是文家真心要抗也是拿他们无可奈何的,所幸的是文家少爷花名在外,但凡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家都是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的,因此文家老爷欣然接旨。 这其中的缘由,太后是最为清楚的,也因此害怕你在文家里受委屈,特地让你先进宫,以此向文家表示,你的娘家不仅仅只有常府,你的娘家还有太后,还有陛下。” 挽妆只道是太后兴许真的是想着自己,眼巴巴地让自己进宫来,却没料到竟还有如此深意。 “我让太后与凌姐姐都费心了。” 凌锦翾在湖边停下了脚步,初夏的湖边上亭亭玉立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芙蕖花苞,将来夏深开放时必定更是一片醉人的美景。 “本宫说这些于你,并非是要你记得太后的好。”凌锦翾转过身,看向挽妆的脸色凝重起来:“本宫是想让你知道,你的这段姻缘,太后与陛下也着实尽力了。那文家少爷虽不是什么良人,但总归看在皇家的面上不会让你的日子太难过,你切莫再钻了什么牛角筋,毁掉这份平静。” 对于那些过往,除却太后与齐华知道,就属凌锦翾与陶素心最为清楚。挽妆朝她释意地轻笑着:“凌姐姐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我好,我岂会不知!过去的终究过去了,我早就已经明白,也早就不是当初的常挽妆。文家从成婚那日起便是我的家,将来我死了也是要进文家祖坟的。” “唉……”凌锦翾拂过挽妆脸上被风吹落的一缕发丝,帮她别在耳后,口中轻叹道:“你与素心明明都是极好的女子,却没能得到极好的姻缘。素心执着,你也一样,有时候我会想,你与素心前世里许是一朵双生莲花,今生才会连命运都如此相同。” “说起来,陶姐姐前几日才给我来了书信,得知我要出嫁的消息,还赶了一份贺礼来。” “她如今可还安好?”她们三人本是极好的闺阁之交,若不是因凌锦翾的弟弟——凌锦暮,现在也不会如此尴尬。自打陶素心无奈嫁去翼州后,凌锦翾也极少与她通信。 “陶姐姐很好,她的夫君虽是孟府的庶长子,但还有些经商的头脑,年初他们自己选了宅子,从孟府大院里搬了出来,日间里与她为难的妯娌全都可以两三日才匆匆见一面了。只不过……不过她嫁去已有六年,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孟府老夫人已经准备为孟少庆纳妾,她也托我看看,有无合适的丫头可以送过去的。” 本还风和日丽的凌锦翾在听到后面几句时,脸色逐渐难看起来。挽妆想着夫君纳妾,陶姐姐心中该有多愁苦,并未在意凌锦翾的脸色变化。 “走吧,轩儿这个时辰该从北书房回来了,他前日里还在念叨你不来看他,正好过去瞧瞧。” 未等挽妆言语,凌锦翾便招手让候着的大宫女过来,又轻声跟她说了几句,大意是挽妆今日会在栖梧宫用午膳,问陛下要不要过来? 平日里,齐华哥哥纵使公务再繁忙,也会抽空到栖梧宫里小坐的,也经常用完午膳才回龙乾殿。她今日进宫的消息,宫里的人也大多都是知道的,为何凌姐姐还要借由她的名头专程再去请一趟呢? “凌姐姐……”她心中疑问满腹,但在轻唤出声后却哑口无言。即便是再亲如姐妹,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一国之后,帝后夫妻间的事情是外人过问不得的。 “何事?” “哦,我忘记给太子殿下带桂花糕,上次应承了他的,这次来得匆忙,一时间忘记。待会儿,姐姐可要帮我好生说下。” 提及爱子,凌锦翾脸上什么乌云一概消失不见,只露出暖阳的笑容。“他不过是想借着桂花糕,让你多进宫看他,不会真在意的。” “若是这样,自是最好。”挽妆跟着笑了起来,却是敷衍的。这便是她不愿意进宫的缘由之一,一旦身处深宫,说话举止都不能随心所欲,都必须小心谨慎。再亲切的姐妹,都会有疏远的一日。京畿大街上的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们总是说静贤太后是如何手段狠戾之人,如何先是借着亲妹妹爬上妹夫肃总皇帝的龙床,如何再将亲妹妹流放去了青州。 当初她听到时也才曾对那位静贤太后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能成为故事里的人,将那个恶毒的妇人撕裂。可年长后,又经常出入宫中,她想也许事实的真相并非那些说书人所说的故事,静贤太后一个劲的欺负自己的亲妹妹,那位寿太后就没做过对不起静贤太后的事儿吗? 思绪被微风吹散在平静的湖面上,凌锦翾轻摇团扇,美眸之中流转着浓浓的哀愁。挽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竟是相顾无言。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九章 请安(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还未到最炎热的盛夏,栖梧宫里便四处都搁了冰块。凌锦翾素来怕热,但夏日里用冰费用也颇高,凌府何样的权势,也不过只在盛夏的一两个月内供应府中。皇后所居的宫殿,自然也是与众不同的华贵。 一进栖梧宫里,挽妆就闻到淡淡的花香味,仔细寻来是放置在路边的几盆小花儿。她俯下身去,轻嗅着那股清香味道,白色的小花儿藏在绿色的叶子中,若不仔细看来还以为仅是一盆绿草而已。 花香入鼻,似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要论奇巧的玩意儿,还得是凌姐姐这里。”挽妆朝停步等她的凌锦翾笑道。 “那是扬县进贡来的moli花儿,我瞅着花儿颜色清爽,香味也淡雅,便叫人搁了几盆在院子里。晚间时,随着风吹来,伴着满天的星星确实不错。”凌锦翾淡淡地说着,她是养在深闺里的名门淑女,不折腾这些玩意儿,如何能熬过一日又一日的幽静岁月。 “你若是喜欢,待会儿让若馨给你备一盆,带回府中。” “姐姐肯割爱,我自然就是领了。”挽妆倒也不退让,她们之间没有其他人的那般繁琐礼节,都这般自在惯了。此刻没有太后,说话便渐渐恢复成往昔模样。“不过我也有准备给姐姐的回礼。” 看见挽妆的招手,从云便捧着手里的食盒上前。 “天香楼的翡翠水晶包。”挽妆一边打开给凌锦翾瞧着,一边说道:“我想着姐姐自打嫁进宫里,怕是极少吃到。方才进宫的路上恰好进过天香楼,便差从云进去买了。” “还是妹妹心疼本宫。”凌锦翾拿眼扫过身后的秋若馨,后者恭敬地将食盒接了过去。 两人又挽着手说了一阵,从城中的八卦一直到女子的妆容,映在日光中,仿佛回到了未嫁时一般。 “母后……”若不是容轩的一声高呼,两人怕是聊到晚间都有说不完的。“咦,常姨也在啊。”容轩本是一头扑进凌锦翾的怀中撒娇,一个抬头正好对上挽妆含笑的眼,顿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师傅说过的,他是大人了,不能太依赖母后和父皇,要知进退明礼仪。 “太子殿下又长高了。”挽妆拉过容轩,仔细地瞧着他。 凌锦翾身子娇弱,刚成为太子妃的那几年一直没能怀上。慧淑太后担心皇家子嗣中断,想与齐华挑选几名侧妃与侍妾的,结果为齐华婉拒,再加上先帝孝宗皇帝不喜欢男子纳妾,此时便作罢。直至孝宗驾崩的前一年,凌锦翾才诞下皇孙容轩。 这样金贵得来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备受恩宠。太后当成心肝宝贝的喜欢着,凌锦翾也是捧在手心呵护着。四岁的孩子,身上还有股好闻的奶香味,胖乎乎的小脸,捏起来软软的。 容轩眉宇间像极了今上,但小嘴又有些与凌锦翾相似。挽妆宠溺地捏了捏他的小脸,他瞬间就垮了脸嘟嚷道:“常姨,容轩长大了。容轩是大人了。” “嗯,太子殿下你是个小小男子汉了。”小家伙嘟起嘴,一副看起来就要哭的样子,挽妆只是放弃还想再捏捏的想法。 “没关系,以后等常姨生了孩子,轩儿也却捏回来,可好?”凌锦翾的这一番话比孩童还淘气,让挽妆哭笑不得,偏生那人还冲她扮了鬼脸。 “今儿好生热闹。” 一道清爽的声音像是春柳般轻拂了进来,挽妆与凌锦翾均站了起来,向来人行礼。 “平身吧。”齐华换了一身淡蓝色的袍子,没有人前的威武气势,像是寻常人家的父亲,一进门便朝容轩伸开手。 “轩儿?” 面对他展开的手,容轩却没有扑进他的怀里,让他心生疑惑。 “师傅说轩儿是大人了,不能依赖母后和父皇,要知进退明礼仪。”容轩背着小手,摇头晃耳地重复着太傅所教的话语。 “原来如此,我们轩儿是大人了。”齐华并未生气,宠溺地牵过容轩胖乎乎的小手,朝殿内走来。 “我还想着让多福去佛堂接你过来,没想着你倒先来皇后这里了。”齐华示意挽妆与凌锦翾都坐下,自己随手拈起一块糕点,细细地品尝起来。“这吃食还是要皇后这里才美味。” 凌锦翾脸色微变,很快又堆着笑意道:“陛下若是喜欢吃,就应当多来栖梧宫,本宫定会不会让陛下失望。” “嗯。”齐华吃完,又拿起一块喂身边的容轩嘴里。 “文家那小子待你可还好?”眼光没瞅过来,话语里却是隐含着关心。 挽妆微微颔首,轻声回道:“很好,齐华哥哥……陛下不必担忧。” 听到她忽然改的称呼,齐华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道:“这里没有外人,妆妆还是和以前一样唤朕便是。” “是。”挽妆应了声,她认识齐华,许是比凌锦翾还久。年幼的她就随母亲常常进出皇宫,在这座栖梧宫里被当时的皇后安慧宁召见。母亲她们说着话,她就常常被齐华带着四处玩。齐华比她年长,也正是顽皮的年纪,虽然心喜来了个妹妹让自己不会再孤单,但又不知道要如何对她好,唯一能做的便是欺负她。 正当挽妆与齐华说话的片刻,凌锦翾便侧头嘱咐秋若馨下去准备午膳。 “这桩姻缘,朕知道你不喜,但你也不要埋怨朕,文家那小子虽是个不成器的,但文家不会亏待你。有些小事,你也不要与那小子太计较,若真是大的委屈,朕定会为你出头。” 挽妆朝他淡淡地笑着,“妆妆知道。” “今日文家那小子不仅没陪你回门,还迎娶风月楼的花魁,做的实在过分了些,但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你也要想开些,你嫡妻的位置没人能动摇。” 齐华并未抬头,喂完容轩糕点后,自己又饮起茶来。 文睿渊今日早晨才说要娶风月楼的白缘君过门,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齐华知道了,挽妆心中暗惊,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不安情绪来。 凌锦翾听着齐华的话语,美眸暗垂偏向一方,脸上的笑意几乎一散而空。 殿内的气氛微微尴尬起来,挽妆疑惑地偷瞄过凌锦翾,又偷偷地看向齐华。这二人想必是吵架了,不若平时的恩爱,难怪凌锦翾会留她在栖梧宫内用午膳。凌锦翾素来高傲,难得低头,这次怕是想借她来向齐华示好。 “用膳吧。”齐华淡淡的一句将此刻的尴尬气氛打破,率先起身到膳桌前。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十章 请安(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席间也没有往昔的欢愉气氛,三个人都各自藏了心思对着眼前的吃食。或许是齐华之前的哪一句话语又伤了凌锦翾的心,她不似从前那般双眼只看向齐华,而是小心地舀过一瓢汤喂进自己怀里的容轩嘴里。 “太子殿下……”这份延续到席间的尴尬让挽妆委实坐立不安,她转头望向凌锦翾怀中的容轩,轻柔地唤道:“太子殿下过来尝尝常姨带进宫的翡翠水晶包。” 这吃食,宫中不曾听过。容轩扬起好奇的小脸,回首望过一眼自己的母后,尔后朝挽妆张开了手。 挽妆将容轩接到自己怀中,径直喂他吃起那翡翠水晶包来。民间的吃食与宫中自是不同,宫中御厨为了突出自己的技艺,往往都追求食材的贵重与稀有,却失了平淡食物的好味道。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有些厌烦,尤其容轩又只是个小孩子,容易为新鲜食物所吸引,当下便对挽妆筷中夹着的翡翠水晶包来了兴致。 凌锦翾望过一眼容轩,又垂首径直吃起东西来,只是往昔所喜欢的吃食此刻都难以下咽。不是不喜欢了,而是心中藏了太多的委屈,让她一边想起从前的欢乐,一边想起如今的遭遇,眼泪在瞬间就毫无征兆地滴落下来。 “翾儿……”见她无端地落泪,第一个慌的人是齐华。眼瞅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凌锦翾眼角滑落,竟像是落在自己的心间般。他明知道他的翾儿素来心性颇高,他这段日子以来对她刻意的冷落已让她心中委屈成海。事情好好的说便罢了,她的小性子自己又不是不清楚,这次却偏生与她气恼,惹得她竟当众落泪。 齐华的手指抚上凌锦翾的眼角,目光温柔地为她仔细地擦着泪水。 “母后……”容轩窝在挽妆的怀中,看见自己的母后无端落泪,却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 挽妆捂住嘴,望着眼前的两人悄悄地笑着。恩爱的夫妻,恩爱的场景,她也曾幻想过,但此生怕都难以有这样的际遇了。罢了,不是她的东西,强求也是求不来的。 “包子好吃吗?”她轻声问着怀中的容轩,容轩因含着包子而鼓起的脸颊,含糊不清地嚷嚷了几声。 “慢点吃,小心噎着。喜欢的话,下次常姨再给你带。”挽妆爱怜地端过茶水,让容轩喝着。 待这实实在在的一大口吞下去,容轩才口齿稍微清晰地问道:“真的吗?” “常姨何时骗过你!”挽妆捏捏他的小脸,果然和想象中一样,软软的,手感甚好。 “妆妆,你可别一味的宠着他!”凌锦翾此刻撇过头,躲开齐华的触碰,脸上红霞齐飞,神态亲昵地瞪过他一眼。她虽喜欢齐华对她的宠爱,但在挽妆与自己的儿子面前,她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 “让他吃吧,他正是长个的时候。”齐华却不怎么在意,从桌上的菜碟里夹了菜放到凌锦翾的碗中。 “陛下……”凌锦翾红了双眼,越发的不敢对视齐华的双眼。 “你啊,瞧你这几日竟瘦成这个模样,该叫御膳房给你炖些滋补的药膳。”齐华暗自笑着凌锦翾的害羞,这般模样的她才是他记忆中的心爱之人。前尘滚滚,都湮灭在此刻的相望之中。他仍旧是她的丈夫,她还是他心爱的妻子。 “多谢陛下。”凌锦翾看着自己碗中的吃食,前一刻落泪的凄然此刻已化作满腹的甜蜜。她的夫君一直都没有改变,对她的心也始终如一。 望着重拾笑颜的凌锦翾,挽妆也随之高兴起来。她得不到的幸福,她希望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得到,从前她期盼着陶素心能够得偿所愿,因为她们的命运极为相似,后来陶素心无奈远嫁,她最希望的便是看见凌锦翾能够一直幸福下去,让自己即使身处在侧也能感受到那股幸福的芬芳。 “陛下,之前是翾儿不好,惹陛下生气了。”既然齐华都率先示好,凌锦翾自然也不能再赌气不理。 “哪里是翾儿不好,在朕的眼里,翾儿哪里都好。”齐华抓住凌锦翾缩开的双手,说出的话语听到挽妆的耳中,不由得黑面。从前对着她就知道欺负她的齐华哥哥,没想到竟然也会有如此的柔肠。人与人的差距,在此刻悉数体现。 “陛下,尝下妆妆从民间带来的翡翠水晶包,味道不错,臣妾从前未嫁时最为喜欢。” 齐华接过凌锦翾递来的水晶包,细细地品尝起,不时的点头赞许。 正当气氛逐渐恢复时,徐多福脸色不佳地出现在齐华身侧,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宜兰殿的那位用了几口膳食就忽然闹起肚疼来。叫人来传话,请陛下过去瞧瞧。” “怎么会突然就闹起肚疼来?”齐华疑惑地询问道。 “这还不清楚。陛下……”徐多福在凌锦翾凌厉的注视下,声音越发的小。 齐华听闻,忽然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宫外走去。 “陛下……”徐多福边唤着边跟了上去,“陛下请勿着急,老奴已派人去请了谢太医过宜兰殿。” 齐华闻言,轻轻地点点头,脚下步伐却未有丝毫的停顿。 挽妆被这一串突如其来的事情弄的一头雾水,转而看向脸色铁青的凌锦翾,轻声地问道:“凌姐姐……你……” 她话语声还未落下,便听得桌面一声清脆的响声。凌锦翾将手旁的茶杯忽然摔到地上,脸色由铁青转成苍白,口中喃喃自语:“那个小贱人总有一日,本宫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挽妆印象中的凌锦翾向来都是端庄大方,从不曾像今日这般的失态。她有些惧意,捂住容轩的双眼,不让他看见自己母后的失态。“凌姐姐……” 凌锦翾听得她的轻唤,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容轩身上,脸色才稍微好转。“妆妆,本宫忽然身子不适,就不陪你用膳了。你……用好再回宫去吧。” “若馨,好好地替本宫招待常……文少夫人。” 她话语罢,便让身旁的乳娘将容轩抱起,脸色依旧不佳地朝寝殿中走去。 “文少夫人?”若馨侯在挽妆的身边,主人家都走了个干净,她还能用好么?挽妆心中微微叹气,回头朝若馨淡淡地笑着。 “我就不用了,在宫里也耽搁了许久,也该出宫了。”挽妆满腹疑惑地转身,由上前而来的从云扶住,慢慢地出了栖梧宫。 午间的阳光极烈,照在金碧辉煌的栖梧宫上,竟是亮得刺眼。她从前并未感觉到皇宫的冷冽,但此刻当她转身回望时,也有了一丝的凉意,即使是在这样的烈日下。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十一章 回府(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坐上马车,一路回到常府时,挽妆的脸色都透着肃穆之色。从云安静地伺候在她身侧,几次欲言,在瞧见她的脸色后将疑问都吞了回去。午膳时,她只能呆在院子里,并没有身份在近旁伺候,因为席间所发生的一切,她都是不清楚的,唯一清楚的是自家的主子出了栖梧宫的大门后便脸色急速不佳起来。 今日是挽妆三日回门之际,早早地,常府大夫人安慧英就伸长了脖子,在府门前来回走动,等着归来的女儿。 待挽妆的马车一靠近,她便上前来,将女儿的手握住,左瞧右看地生怕哪里摔坏了还是怎么的。 “娘……”她这般的举动让跟着回府的驾车小哥儿都偷着笑起来。从云顺了挽妆的眼色,站到安慧英的另一侧,将她扶开,悄悄地化解了挽妆的尴尬。 “今日之事,文家那小子做的太过分了,有谁可以在新媳妇过门未满一月就纳妾的!妆妆你放心,明日我就找太后说理去。”常挽妆自幼就是被安慧英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她自己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化掉,哪里舍得自己女儿受这么大的屈辱。 文府在娶进今上赐婚的新媳妇第三日就敲锣打鼓地纳妾,纳的那是风月楼的头牌,多少男子的心头好。这般大的事情,没过半日便已是京畿城内人人皆知的特大消息。京畿内的男子们都叹息着,女子们却都在庆幸,终于又少了一只狐狸精。 挽妆拍拍安慧英的手,安慰道:“娘你也清楚,这桩婚事是齐华哥哥强加给文府的,文府少爷必定藏着很深的怨恨,若不让他将心中的这股怨都发泄出来,将来还不知道会由什么样的法子来折腾我。” 安慧英听了她的解释,脸色并未好转,而是新泛起一些担忧之色。 “娘,其实这事也并不是一件坏事,你瞧现在满京畿的人都知道,是文家少爷负我,而不是我有什么过错,将来若是发生什么事,那些人联想起今日,必定也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这样对我不是更好么?”挽妆继续说道,这才令安慧英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笑意。 “不过……”安慧英有些犹豫,在踏进常府大门前轻声念叨:“季兰和珞王也过府了,想必是那死丫头知道你今日回门,特地等着羞辱你。” “我当什么样的大事,不就一个常季兰么?娘莫有担忧,从前嫁不掉时不怕她,现在嫁人了难道还怕她吗?” 望着挽妆重新恢复自信的模样,安慧英心中也落下了大石。这才是她的女儿,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果真,刚踏入正厅便瞅见常季兰与齐珞坐在常西的一侧,不知道说了什么样的笑话,与另一侧紧挨着常西的赵春月笑得正灿烂。好一副其乐融融的天伦画面! “哟,妆妆回来了啊。”赵春月一见挽妆便更加眉开眼笑起来。 挽妆像是不曾听到她话里的讥讽,落落大方地走到常西面前,轻声道:“爹,近来可还安好?” 常西朝她点点头,眼瞅着挽妆能够顺利出嫁,他顿时眼睛便都笑得眯成一条线。常西不仅官位不大,相貌也极为一般,所出的两位女儿都庆幸像自己的母亲,才会出落地亭亭玉立。亏的是他爹积荫,才能让常西靠着过上这样令人羡慕的生活。 他伸长了脖子,越过挽妆朝她身后看去,万般的期盼逐渐化成空影。 “唉……” “爹您这是看什么呢?”常季兰明知故问,随着常西的目光看去,“是在看你的二女婿吗?” 常西不疑有他,未加思索地便点点头。 常季兰见事情逐渐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脸上的得意之色再也遮不住。“爹,你的二女婿怎么会来呢?人家忙着纳妾呢!据说是风月楼的头牌花魁,极为可人,还真真是将妹妹给比下去了。” “那文家也太乱来了吧。今日是回门之日,他竟然不陪新妇回娘家,反而去娶什么花魁,这可叫我们常家的脸面往哪里放啊!”赵春月及时地附和上常季兰的话语,一字一句都是要给安慧英和挽妆难看。 “啊……”常西这才反应过来,望着脸色苍白铁青的安慧英,偷偷地将头垂了下去。 “我们常家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今日对我说过了,若真的是天大的委屈,他定会为我出面。所以,常家如今在陛下面前都是有脸面的,不知道怎的到二娘这里就没了。” 挽妆目光不似从前,会停留在齐珞的身上,那个是不属于她的姻缘,早已经应该放弃的执着。赵春月母女皆喜欢拿着那点破事来羞辱自己,她倒是真想看看,没了这份杀手锏,那母女俩还能使出什么阴招来。 “我……季兰……”被挽妆堵得没话说的赵春月只得望向常季兰求救。 “我知妹妹向来得陛下的恩宠,但这乃是百年来的风俗,在妹妹这里破天荒地被打破了,还真是新奇。或许妹妹这是有意要在史书上留下常家的笔墨。”常季兰与赵春月不同,赵春月出身小户人家,没读书不识字,就模样生的俊俏,但她即便是庶出也是官家女子,自然学识上比一般的小家闺秀还要好上不少,更何况常季兰与挽妆自幼就敌对,一来二往的,两人的嘴皮子都厉害的要紧。 “姐姐纵使如今身为珞王妃,身上毕竟都流淌着小户人家的血脉,自然是没见过大世面。史书上需要记载的俱是军国大事,倘若一星半点的小事都要记上的话,那史书令就换成街边卖瓜的王婆好了,只怕是再细致的内容都有。比如说……未出嫁女子夜访芙蕖会情郎,来的却是……” “够了,我不仅是你姐姐,还是堂堂珞王妃,你怎能用这样无礼的口气与我说话!”常季兰随着挽妆的话语,脸上的得意之色尽散,在听闻最后两句时,更加难看。 “你是堂堂珞王妃,但她呢?”挽妆反手一指,指向缩在常西身边的赵春月。“她只不过是我爹的小妾,怎么能坐上主位,难道没有家规没有国法了吗?” 天朝法律,妾室不得出没正厅,不得随侍在夫君身侧,就连称呼都只能是大人而非夫君。这样做来,无非是强调嫡庶分明,杜绝那些庶出的争宠妖媚之心。 赵春月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她擅自坐到常西的身边已是犯了国法,真要送她去治罪的话,难免一顿板子要挨。挨打是小,丢人是大。 常季兰纵使有满腹的话语,此刻都被憋在肚中,无法说出。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十二章 回府(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妆妆……到底是一家人。”最终还是常西缓缓地吐出这句话来,算是帮赵春月解围。现在的赵春月不仅是常府的二夫人,更是珞王的丈母娘,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是谁都得给珞王留点脸面。 挽妆顺着父亲的眼神望过去,正好与齐珞对上,那人眼中来不及躲藏的愧疚让她悉数收入眼底。 “娘,我刚从宫里回家,有些乏了,想回自己院子歇息片刻。”挽妆轻揉着额角,脸上涌出几丝倦意,这话虽是推脱之词,但并非是假话。 “那好好歇着,晚点我让庆春过去叫你。”见挽妆面露倦色,安慧英自是将一切心思都放到女儿身上,厅里的若干人等在她的眼里瞬间变成虚无。 “娘,你在门口等我许久,想必也累了。”挽妆握住她的手,对她身后的庆春嘱咐道:“扶夫人回房歇息。” 待安慧英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挽妆才施施然地转过身,淡淡地向常西行礼,径直退下。她的身后自然少不了赵春月与常季兰的嘀咕,她们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吧,只要不是当着她的面,她还是会看在爹……还有那个人的脸上,不与她们难堪。 还是自家院子舒服!刚踏进自己出嫁居住的院子,挽妆就张开手,大口地呼吸起来。在文府的三日,虽说没人来居所打扰,日常用度也是照着上好的送进来,但那里始终不是她的家,她无法像现在一样,可以自由自在地闭上双眼,闻着风的味道。 “从云,你去瞧瞧,还有没有什么瓜果糕点。午膳没用几口,眼下到底是饿了。” 挽妆将从云打发了出去,一路之上,这丫头都欲言又止,想必是询问关于席间的事情。凌姐姐素来是个心高之人,若是被人知道今日之事,那人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莫说深宫内,就算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也总有些不为外人道的事儿。 午后的日光有些毒辣,挽妆将屋内的躺椅拖了出来,搁在院里的大树下。自己用条手帕遮住双眼,胡乱地摇着手里的团扇,享受这片刻的闲静。 时间仿佛静止,她还是养在深闺,备受众人疼爱的常府小姐,她还没有成为文府少夫人,还没有……没有遇见那个人,她有知心的手帕交――凌姐姐和陶姐姐,她有老欺负她却纵容宠溺着她的齐华哥哥。不喜欢的东西,她可以不吃,不要!不喜欢的常季兰,她可以趾高气昂地呵斥! 世上对她而言,似乎是没有烦恼的。 唉…… 轻轻的一声长叹,到底是自欺欺人了。就算是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她总有要去面对的所有的事,所有人。 “妆妆……” 来人的声音很熟悉,也很近,就像是在身旁唤着她的名字。 “妆妆……” 也许是来人瞧着她明明醒着却不肯回声,又轻飘飘地唤了一句,这一次声音更加近了,连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香味都窜入鼻间。 该来的总会来,能避开一次却不会永远都能避开。挽妆忽然坐起身来,盖在眼睛上的手帕顺势滑落,她冷冷地看着眼前之人。 被她这般注视着,齐珞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从来出现在她眼前的他都是一派学者风度翩翩,鲜少会有现在这般慌乱的模样。挽妆嘴角挑起一丝冷笑,目光直视于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姐夫到这里何事?” 姐夫这两个字像是突如其来的一只蜜蜂,急速地扎进他的肌肤了,引来一阵颤栗。齐珞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才双眼含着愧疚与伤悲地说来:“你可是恼我了?” “恼你?为什么?”挽妆扬起头,脸上冰冷的神情被自嘲的笑容取代。“我应该谢谢你啊,姐夫,若不是你为我觅的好姻缘,我这样的老姑娘也许会一辈子嫁不掉,老死在娘家。况且,文家可是天下第一首富,又是三代单传,我的用度怕是能让京畿城里任何一位妇人都眼红不止,这里面兴许包括你的王妃,我的姐姐。” “你果真还是恼我了,”齐珞眼中的愧疚之色随着挽妆的话语越发的深切起来:“你从前都不会有这样的语气来与我说话的。” “哈哈哈……”挽妆大声地笑起来,似看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连眼泪都似乎抖落出来。“从前,从前那是我的齐珞哥哥,如今你是我的姐夫,话语自是不同的。” “我永远都是你的齐珞哥哥啊……妆妆。”齐珞握住挽妆的双肩,言语中隐隐带着恳求。 “你不是!”挽妆打开他的双手,目光比夜色更加清冷。“我的齐珞哥哥早就不在了,从他抗旨拒婚的那天开始,他就只能存在我的记忆里。” “妆妆,那件事……确实是我考虑地有欠周到,所以才会让你饱受留言之苦……我已经在尽力地弥补了。”当年太子齐华向先皇请旨,赐婚齐珞与挽妆两人,但齐珞却抗旨拒婚,让挽妆一夜之间从京畿抢手的新娘人选沦落成无人敢娶的“丑妇”。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是我自作多情,让齐华哥哥以为我与你两情相悦,才会向先皇请旨。你什么错都没有,所以不必去尽力弥补,也不必对我有任何的愧疚。那件事只有齐华哥哥才会对我有所愧疚,不是你。” 挽妆的话语坚定,让齐珞僵在原地。若说是爱情,他自幼就将挽妆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若说只是亲情,为何在听闻她这般决绝的话语后,心里竟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妆妆……不要和我赌气了,好么?” 挽妆站起身来,从他身边经过,阳光正好,星星点点地从簇拥的树叶空隙中洒落进来,倒影在地上,像极了夜空里的闪烁星星。 “我从没和你赌气,我只是……只是恨你而已。你可以选择娶任何一名女子,却为何偏偏要娶我的庶出姐姐,还为她闹得满城风雨。也许你会觉得值得,那么你便一直这般值得下去好了。我们的缘分尽在这里了。” 挽妆轻轻移开的脚步,忽然停顿下来。 “以后不要再唤我妆妆了,你应该叫我小姨子或者文少夫人,珞王姐夫。” 身后传来衣袖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女子的脚步轻轻地,却教他心中一阵冰寒。他们的缘分尽在这里了,就是说这个往昔记忆里娇俏的小妹与他再无瓜葛了吗? “妆妆……”他突然感到一阵惧意,转过身将那人的衣袖拉住,却对上她苍白的脸颊。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十三章 回府(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你……你不是说要回房休息吗?”常季兰怒目瞪视着抓住她衣袖的齐珞。“你还想着她?” 泪珠从她姣好的面容上滑落下来,常季兰不可置信地注视着齐珞。挽妆与齐珞之间的关系,别人不清楚,但在她的心中却是极为明白的。挽妆那丫头一心想着齐珞,而齐珞与今上一样,都将她当做自家小妹。 可这样的情感也许在某一日也会发生改变的,纵使仅仅是亲情,她也不喜欢自己夫君去在意除她以为的女子,不喜欢自己的夫君被除她以为的女子所影响,更何况那个女子是常挽妆。自幼,她就生活在常挽妆的阴影下,因为庶出的身份不得不低头,如今她好不容易才能够反击,自然不会让优越白白流逝。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必逼齐珞去向今上求旨,赐婚常挽妆与文睿渊。那文府少爷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弟,她要常挽妆亲眼看着,她是庶女却可以成为珞王的正妃,可以得到夫君的疼爱,而常挽妆就算是嫡女又能如何,只能守着那样不成器的丈夫,日日独守空闺! “季兰……”齐珞诧异地看着被自己紧紧抓住的常季兰,不是挽妆,却是季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怎么来了?”常季兰怒意更甚,瞪过他一眼后看向不远处的挽妆。“我是她姐姐,到她院子里来有何奇怪?可是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被常季兰一番反问窘迫地无法还口,齐珞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嘴上却答不出话来。 “就算你以前与挽妆亲如兄妹,但挽妆如今毕竟是文少夫人,你也只怕要避嫌些了。”挽妆像是一池深潭般,任由他们这厢闹得如何厉害,她那里却是纹丝不动。这让常季兰心中一惊,也及时地调整情绪,她绝不能让常挽妆在旁看自己的笑话。 “是是是,季兰说的是。”齐珞正愁着常季兰这顿要如何发作,没想到她竟然给他台阶下,他随即便顺势而下。 倒是夫唱妇随,好热闹的一出戏码。挽妆云淡风轻地站在一旁,面色如常地看着常季兰自编自演的这出折子戏。 “你们要是有些闺房话儿要说的话,门在那边,我还想着歇息一二。” “歇息?”常季兰挡在正欲开口的齐珞面前,从上到下地细细打量这挽妆,轻声道:“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文府少爷在家纳妾,你这正室夫人不赶回去主持大局么?” “随便纳个小妾都要我去操心么?”挽妆摇着手里的团扇,对着这常季兰就会心中窝火,本来还不太热的天气因她的到来就如同毒辣的夏日般。“入不了族谱之人让我去费心,不是自己找事做么?大抵姐姐是这样辛苦惯的,还是说最近闲得发慌,在给姐夫物色小妾人选,准备提前操练仪式?” “我家王爷今生只会有我一个妻子,不会像那浪荡子弟一样四处纳妾的。”常季兰骄傲地望向身后的齐珞,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那就恭喜了。”挽妆不管两人,重新走到躺椅上,准备再假寐一会儿。 “妆妆……”齐珞的目光从季兰的身上转向挽妆,似有话说,最终却变成一声长叹。 今生都只有她一个妻子,常季兰骄傲的表情映入挽妆闭上的双眼中。她分明是在告诉自己,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任何的机会,她才是齐珞选定的那个人。就连方才,她明明与季兰并肩而立,齐珞伸出的手抓住的是季兰,他的心底永远都只有季兰的存在。 “小姐……小姐……”从云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在瞧见季兰与齐珞后傻愣住脚步。“王妃,王爷,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常季兰不自然地咧出一个笑容,避开从云的问题反而训斥道:“什么事情这般大呼小叫?一点规矩都没有。” 从云垂首,面上像是接受她的训斥,只有挽妆才清楚这丫头定是在腹诽着什么。 “什么事?”挽妆掀开覆在眼睛上帕子,询问道。 “小姐,文府管家来了。”从云悄然地让开身子,在她身后的正是文府管家裕成。 “少夫人。” “管家何事到访?”挽妆在从云的搀扶下,缓慢地起身,轻轻度步到裕成的面前。 “回少夫人的话,老爷离府时曾嘱咐过,待少夫人回门时要备齐礼数。早间因府中有事在忙,裕成竟忘了此等重要之事,现下才赶来,还请少夫人责罚。”说罢,裕成从衣袖中掏出一封礼品清单,恭敬地递给挽妆。 挽妆大体地瞄过一眼,便递给从云收着。“府中所有事都要管家照料,偶尔遗忘不为大过。从云,还不给管家上茶?” 从云匆匆地跑出房门,差点撞上正进院子的人。 “从云,你小心点。”庆春念叨着从云,小心地搀扶着安慧英。 “这位想必就是文管家了。”安慧英带着淡淡的笑容,京畿中谁人都知道,文裕成虽不是文府老爷的亲生儿子,但自幼被文老爷收养,养子怎么着也是能算上的。还有文睿渊不成器,文家的生意除却大事上由文老爷做主外,其余都是文裕成在打理。这等身份,岂容安慧英小觑。 “常夫人安好。”裕成闻声,转过身子像来者行礼。常老爷两位夫人,一位正室大夫人安慧英,一位妾室二夫人赵春月。听闻二夫人与其女常季兰与大夫人及其女常挽妆关系素来不好,如今能够进出常挽妆院子的,必定是大夫人安慧英。 “管家辛苦了。”本之前因为文睿渊没有陪挽妆回门,让挽妆无故受了这些气,安慧英心中对文家都有所埋怨的,但现在停在府门外浩浩荡荡十辆的马车里,装载的全是文家送给亲家的礼物。她并非在乎那些礼物有多贵重,她在乎的是文家还是顾忌了女儿的脸面。 “娘,这是礼品单子,你收好。” 刚上完茶的从云闻言,将自己收好的礼品单子转而递给安慧英身边的庆春。 “管家,要回去了吗?”挽妆转过身,向裕成问道。 “正准备回去,府中还有许多事忙。” “那我随管家一道回府。” 挽妆的此话一出,让安慧英惊呼出声:“妆妆,不是说好住几天再回去的吗?”就算是嫁入别家,也是她的女儿,她哪里舍得刚回家的女儿还没来得及好好的说话,就又要离开。 “娘,下次再回来看您,这文家就在京畿中,走动也方便着。”挽妆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母亲,但再接下去的那句话却陡然大声起来:“姐姐说过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我自然要早些回文府。娘,我可是您的女儿,可是安氏出身的您的女儿,怎么能跟别人一样不计较礼仪,明明都嫁出去了,还三天两头地往娘家跑呢?” 安慧英虽说舍不得,但来日方长,也没必要争这一时半会。她目光狠狠地扫过常季兰,尔后朝挽妆轻轻的点头。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十四章 回府(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出府的时候,常西带着赵春月也赶到门前来送行。 在众人满脸的假笑中,挽妆带着从云悠闲地重新登上先前的马车,文裕成向常西与安慧英行礼后也上了自己的那辆马车。 到底是天下第一首富,单瞧挽妆自己坐的这辆马车,是从云挑出来的稍微朴素,但也能远胜普通富贵人家几条街的豪华。文裕成,一介管家,他的马车竟然比挽妆的这辆过犹而无不及,这般的张扬,像是害怕别人不知道自家的富贵一样。 “小姐,你方才有没有瞧见,二夫人在看见文家送来的礼物后,眼睛都看直了。”从云坐在她的身侧,嘟着小嘴,似乎在报复方才院中季兰的训斥。 “文家出手还真是大方,这些礼品又都是些名贵的,二夫人从前也怕是没有见过。看她以后还敢挑小姐的麻烦!” “好了,从云。”一直听着从云念念叨叨的挽妆终于开口:“你这等习性往后要好生改改,常府有我与娘为你担着,但眼下文府我可是没有能耐再给你担着。若是不小心,被人拿捏住当把柄要为难你,我也只能有心无力。” 被挽妆这番训斥下来,从云撅撅嘴,至于到底听进去多少,就要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待从云收了音,挽妆才闭上眼睛,靠着身后的软垫假寐。这一日所经受的事实在太多,让她现在一丝力气都没有。她以为只要能避开李齐珞,她的心就可以不再痛,诚然,当她再次面对与季兰携手而来的他时,她也的确可以用不同与以往的语气跟他对话。但是,当她转过身,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她依旧会觉得心很痛,带着丝丝酸楚的痛。 从前,她只期盼着,他能够骑着高头大马,牵着喜轿来将自己迎娶,然后为她生儿育女,两个人可以互相依偎着过平淡又幸福的生活。如今,这份期盼已经变作她人的现实,她的心愿是能够将他全部都忘记,就像……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她的心里。 可是,那错付了十年的痴心,不是她说收回就能收回的。 马车外,常府的府门在日光的映照下,逐渐熔化进那团光晕之中,寻不到踪影。 “少夫人。”马车行驶了一会儿就停下来,车外传来裕成轻唤的声音。“到了。” 想不到这般快就到了,凡是不希望的事情总是来得最有速度。挽妆在从云的搀扶下,慢慢地下了马车。 三日前为迎娶她的大红灯笼还挂在文府的大门上,没想到正好今日还能派上第二次的用场。挽妆抬头看向那早早被点亮的灯笼,嘴角浮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走吧。”她轻轻地摆手,径自进到门内。 与预想一样,文府内正是一片喧哗的景象。照壁后摆满了整个前院的酒席,人们填满地满满当当的,都带着笑容彼此敬着酒。没有人会注意到门口站立者的文府女主人,自然也不会有人为此放下高举的酒杯与筷子。 像是和她成婚那日的酒席相同,仔细看来却又是不同,今日的这些人大多穿着朴素,像是街坊邻居,随即一想也实属正常。她成婚,是今上赐婚,有礼部专程派的迎亲使,处处都留有官家的做派,前来庆贺喝酒的人大部分也是朝中的官员,争相着拍今上的马屁。今日文少爷纳妾,纳的只是青楼妓女,那些官员还不赶快避嫌脱身才奇怪。 “少夫人。”裕成见着挽妆面对这一整个前院的酒席微微皱起了眉头,还以为她心中有了不快,于是出声安抚道:“少夫人,文家不是寻常人家,自然纳妾这等事做的也与寻常人家不同了。” 他虽与文府中人一般,对这位今上强塞而来的少夫人心有不满,但终究要看着今上的脸面,像是今日她在回门之前还去宫里请安,与皇室关系非比寻常,自是能少得罪便是少一些麻烦。 “管家你去忙吧,我回自己院里了。晚膳照常让人送过来吧。”挽妆淡淡地对裕成说着,自己带着从云朝所居住的小院走去。文府再大,也不像是她的家,那个小院虽小却是她可以落脚的小窝。 “哎哟,这不是姐姐么?” 哪只挽妆刚抬腿走了两步,便撞上手持酒壶,穿梭着酒席间的何语柔。她一边轻轻的捶着自己的腿,一边向挽妆笑着说:“姐姐还真是好命,像妹妹这样的命苦,只能受这样的累了。还好,少爷是念着我的,方才还同我说着,明日就去我那里歇息。” 这明摆着争宠的脸面搁到挽妆的眼前,她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原以为皇宫大院才有这种嘴脸出现,没想到文府也有,不过争陛下的宠才能有权,争文睿渊的宠就一定有钱进吗?文睿渊向来不管事,这样的败家子,就算文老爷留下财产给他,想必将来等文老爷双腿一伸就会被败光。可怜这娇弱女子,过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将来怎么忍受穷苦潦倒的生活。 挽妆一边想着,一边脸上就露出了可怜的神情。何语柔本来脸上得意洋洋,却惊见她这般怜悯同情的神色,教自己如何能忍得了!若论出身,她与常挽妆差的只是一个嫡女与庶女的身份而已,可嫁入文府,她就只能当小妾,常挽妆就可以坐上正室的位置。 “我们这样的小妾,没有三日回门一说,但在闺中时也知道,回门须夫君陪同回娘家,这才符合习俗。姐姐,妹妹我真的很佩服你,少爷在你回门时纳新人,你居然可以这样大摇大摆地回门,再匆匆地赶回文府,怎么是想赶回来喝一杯喜酒吗?” 挽妆冷笑着看何语柔将手中的酒杯递过来,讥讽的神色全然出现在脸上。 “小姐……”从云紧张地看着何语柔,又望向自家小姐。何语柔这边的一再折腾已让席间不少人将目光注视过来,众人都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更有甚者还在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原来这就是常府那位嫁不掉的老姑娘啊,长得也不丑呀,不过也不怎么漂亮,难怪文少爷要纳白缘君。” “是啊,白缘君是风月楼的花魁,京畿城中人人追捧的解语花,哪个男人不想娶过门。” “不过,听说这位常小姐未被珞王据婚以前,也有很多人上门求亲的。城里的好多贵族子弟都遣了媒婆去,不过都被打发回来了。” “你知道什么啊,那些去求亲的本就不是看中她的长相,而是她的后台。难道你不知道吗?她的后台是今上与太后,不然文少爷怎么可能会安分地娶她。” “那倒也是。不过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很庆幸,庆幸当初被常家拒绝,否则真娶了这位老姑娘,还不知该怎么活呢!” “啪……” 一声响动,让席间正在议论的人都张大了嘴,却没发出声音,瞪大了双眼朝挽妆与何语柔那边看去。只见挽妆淡然地将空了的酒杯放到何语柔的手中,从容的转身离去。 她……竟然如此让自己难堪!何语柔狠狠地看向挽妆离开的背影,没想到她不喝自己递去的酒也就算了,还泼了自己一脸,在众人面前。这样的羞辱,她今生没齿难忘,也一定会讨要回来的。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十五章 回府(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小姐……”从云讪讪地轻声道:“这样做是不是……” “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太不给她脸了,对吗?”挽妆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如今文府有几个人会服我,连她一个小妾都能爬到我的头上,我的处境你也见到了,若我还是一味的忍耐纵容,我在文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并非是针对于她,谁叫她最蠢,其他几个妾室至今都未曾露面,就她一人要做这只出头鸟,有这样的下场是必然的。” “可是,如此一来,小姐不就与她结下梁子了。”从云依旧不解,自家小姐在闺阁时也并未有这般激烈的手段来对待下人,她们在文家的际遇本身就举步维艰,眼下与那得宠的妾室公开撕破脸,往后的日子还不知她会使多少的绊子。 “从云,只要我是文府的少夫人,就是她们的敌人。”挽妆垂下双眼,脸庞上笼罩在一团悲戚之中。她不知道应该埋怨这个世道允许男子皆可以纳妾还是应该气氛那些甘愿为人妾室的女子,宁可没有名分与地位仍愿意生活在男人的羽翼下。与人分享同一个夫君,换做再有贤惠之人怕也只是脸上假笑,背地里敌对。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一声刻意压低却不失磁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挽妆与从云顿时警觉地向来者看去。 大红的衣裳,胸前绑着的大红花还没有取下,映出那人好看的眉眼。难怪收罗了京畿中一大堆的芳心,他是那样俊逸清秀的男子。微笑中的双眼比一般男子的英气更多出一味的魅惑神态来,乍一看有些像……像山野间最为狡猾的狐狸。 这样精致的男子,只用笑着勾一勾手指,便能迷惑一大众的世人。 “看够了吗?” 调侃的话语从他嘴里吐出,惊醒了沉迷中的挽妆主仆。她偏过头,避开他嘲笑的目光,却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红袍上。 跟她成婚当日,他留恋在风月楼,就连拜堂都是由迎亲使代为行之的,没想着今日纳个小妾,他竟然亲自身着喜袍出现。这就是喜欢与不喜欢之间的分别吗? “打算就这么离开?”文睿渊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他轻蔑地看着常挽妆从他身边匆匆离开。 “不这么离开,难道夫君要请我喝一杯喜酒吗?”挽妆满脸怒气地看向他,她的手腕被他忽然抓住,怎么着也挣脱不开。 “有何不可?”文睿渊由着她挣扎,她越挣扎他就握得越紧。 “难道夫君也像得到你那爱妾一样的待遇?”手腕被握得很疼,这个人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怜香惜玉,或者是对她这个强塞的夫人才会由这样的态度。 文睿渊对她的怒意视而不见,拉着她的手强拖到何语柔的面前。 何语柔本为被挽妆泼酒丢了脸面而心生不快,转而却瞧见文睿渊将人强拉了过来,心中有些诧异,然而又想着她就极为受宠,想必是文睿渊在帮自己出气,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少爷。”她施施然地向文睿渊行礼,尔后挑衅地看向挽妆。 “少夫人她……她……,我本是一片好意向少夫人敬酒,可少夫人却……”她委屈地擦着自己脸上的水痕,双眸之中朦胧起水汽,似乎下一刻就要哭了出来。 府中的女人再多又如何,能得到丈夫的呵护才是最大的后台。她方才还想着要如何报复常挽妆的泼酒之仇,机会马上就摆到自己的面前。她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放过,文府中谁人不知常挽妆是如何能够嫁进来的,谁人不是怨恨着这位少夫人。 成婚那日,文睿渊不出面而是留恋在风月楼,回门之日,文睿渊纳了新人,这样的行为无一不是在告诉世人,他对新夫人的厌恶之心。所以,不管是不是为了她出气,文睿渊都会站在她的这边。 “为什么泼语柔?”文睿渊的声音不紧不慢,淡淡地问来。即便如此,席间的众人悉数都被吸引过来,大家窃窃私语地小声议论起来。 又是一场闹剧,自从那年被拒婚之后,她的人生就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闹剧。 细心描的柳叶眉轻轻上挑,挽妆轻笑一声,道:“我不过是泼个小妾的酒,又不是打死人犯了律法。” 那语气轻淡地像是在谈论今日的阳光是否毒辣般,文睿渊假笑的神情下涌现了一丝趣味。 “姑爷!”从云伸开双手,挡在挽妆面前,气嚷嚷着:“姑爷,若不是少二夫人先无礼在前,我家小姐也不会如此的!若姑爷要责罚小姐,就请先治少二夫人!” “你这丫头!”何语柔见从云一介婢女,竟然在文睿渊的面前力数自己的不是,顿时涨红了脸,伸手就向她扇了过去。 “啪”地一声,被打的人脸上立即就浮现出鲜红的五指印。从云惊慌地看向挽妆,只见她朝自己轻轻地摇头。方才的那瞬间,挽妆推开了从云,自己对着何语柔迎了上去。 “小姐……”从云红了双眼,她的小姐从来都是被人呵护在掌心里的,如今却为了她被一个小妾掌扇。 “啪”又是一声响,挽妆来不及收回被文睿渊放开的手,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扬起手朝何语柔狠狠地打过了一巴掌。 “少爷……”何语柔捂住自己的脸颊,不敢置信地望向眼前的人。她怎么也不敢去想,他会为了一个常挽妆打自己。这一掌的力度比她的要大许多,她的脸火辣辣地痛着,双眸被泪水模糊,她看不清眼前的这个人,自从她入府后就一直对她宠爱有加的少爷。为了一个常挽妆,为了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他不仅不为她所受的屈辱出气,反而打了她。 “你是妾室,她是正室,你怎么能打她!”文睿渊看向她的目光清冷,没有一丝的情谊。 “少爷……”那个往昔都是甜言蜜语说与她的人,如今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戳在她的心上。 文睿渊未理会何语柔,决绝地转过身,温柔地看向常挽妆脸上的红肿手指印,声音虽轻却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嫡妻,是文府的女主人。我自然不会让人欺负了你,欺负了你便是欺负了我。” 这般话,这般动作,都给足了常挽妆的面子,也稳住了常挽妆在文府的地位。 “很疼吧。”他忽然靠得很近,挽妆都能瞧见他比女子还漂亮的卷长睫毛。她僵硬着身子,想朝后移些,借此拉开与他之间尴尬的距离。 她的想法都在文睿渊的掌控之中,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微凉的手指在她脸上红肿的地方轻轻地摩挲着,看向她的目光深情又带着怜惜。 “嘶……”红肿的脸颊火辣辣地痛着,挽妆轻呼出声。 “我给你吹吹就不痛了。”像是哄小孩般,文睿渊一边说着一边真的朝挽妆脸上吹着气。 他呼吸出的热气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出现她的感知范围之内,她望向他的目光被染上了一丝哀伤。她的痛,还会有人在乎吗? 文睿渊察觉到她的轻颤,满意地从她的脸颊擦过,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今日之事,我给你了脸面,所以往后你也收敛着点。” 旁人看来,两人像是在说着闺房密语,文睿渊说这句话时脸上还带着宠溺的笑容。 “小姐……”从云拉拉挽妆的衣袖,欣喜地对她说道:“小姐,原来姑爷也是喜欢小姐的。” 挽妆望着文睿渊潇洒离去的背影,对从云的话语只能报之苦笑。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十六章 殷勤(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经历了昨日的喧闹,今晨的文府终于安静下来,当第一缕的阳光越过最高的院墙洒落进院内时,整座院子只有早起的仆人在清扫地面。 “小姐,”从云推开房门,将跟随在身后的婢女手上的铜盆接了过来,自己一个人进到房内。“天色还早,怎么就起来了。” 挽妆此刻已然起身,坐在铜镜旁,仔细地看着镜中人。她一直知晓自己并非如凌锦翾和陶素心那样的美人,并不出众的五官在那两位的身边更像是路边的小草般,毫不起眼。但她也并不气馁,相貌自是天生,她虽不令人惊艳,却可以细细地装扮自己,教人看着舒心也是不错。 从云从水中拧了帕子递给挽妆,转身打开箱子,为她挑选起衣裳来。即便是在这所院中,她家小姐也是正室夫人,用度自然不能让小瞧。 一件一件地在挽妆眼前展开,她一边描眉一边瞧了几眼,终究还是摇摇头。昨日里她泼了何语柔的酒,文府上下怕是早就传遍了,所以她今日必须要出现在文府的正厅里,这装扮也得有大家风度才是。可惜她的衣裳尽是从常府带过来的,未嫁时的衣裳,颜色虽已经尽力偏向稳重之色,但比起妇人来说还是略显鲜艳。 选来选去,挽妆还是不甚满意,自己起身走到衣箱旁,目光落在箱底的浅蓝衣裙上。往昔的记忆瞬间如海水涨潮般,悉数涌入脑海。 那是才十四五岁,正值最好年华的挽妆,提着裙子不顾身后跟随的宫人,熟练地从御花园穿梭而出,趴到北书房的窗外,朝里张望着。 正随着太傅背书的齐华摇头晃耳,忽然一个转头便瞧见她冒出的头。她不由得地低下头,稍后再抬起头时,却正好对上太傅的脸。后果,自然是被太傅像拎小鸡般地拎进书房内。 “常小姐如此好学,不如给老夫默写出《出师表》吧。”太傅抚着自己花白的长胡须,严肃的目光在书房内扫视一圈。 齐华面上装作正经,私下却捂着嘴,偷笑不已。挽妆的当场被捉住,自然是他使的绊子。 太傅所教的不过只有两名学生,一是太子齐华,二是太子的伴读珞郡王齐珞。可这位宫中的宠儿常小姐却经常无故地在北书房外偷望,引得两位学生全都坐不住,太傅气得不行却想不出整治的办法。 “太傅,妆妆年幼贪玩,请太傅勿怪。”通常会为挽妆解困的只有齐珞一人。 “年幼贪玩,所以要多读点圣贤书。姑娘家总归有些姑娘家的矜持模样,你若是再这般,将来谁敢上门提亲?”太傅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教导下去,直说得挽妆委屈地撅起嘴。 “太傅……”眼瞅挽妆小脸一皱,双眼低垂,满脸的不高兴。齐珞有些心疼地唤出声。 “若是没人提亲,那本殿就将妆妆娶回宫里。”与齐珞不同,齐华脸上犹有怒意地驳斥太傅的话语。 “我才不要嫁给你呢!齐华哥哥你老是欺负我,而且宫里冷清清的,人人都过得不开心。我要开开心心地活着。”若是普通姑娘听到齐华的这番话,心中必定是乐翻了天,然而挽妆却依旧是满脸的不高兴。她每次到宫中见到皇后,总是人前笑脸人后暗自垂泪,这样的女子她才不要做,她想要的无非是和心爱的人成婚,然后携手百老而已。 被挽妆堵了个正着,齐珞倒也没生气,只是有些郁闷的摸摸鼻子。宫里真的有她说的那般不好,可小丫头怎么都老想着到宫里来玩呢? “齐珞哥哥,这是皇后娘娘新赏的裙子,你瞧好看吗?”挽妆拉着裙角,在齐珞面前旋转了一圈,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旁的太傅无语地瞧着三人,显然他是这里多余出来的,看来今日的课又上不下去了,只好关上书出了房门。 “雪河清清水, 空谷幽幽人。皇后娘娘的眼光向来是最好的,妆妆穿上这身衣裳比往日更加漂亮。” “就知道齐珞哥哥是最厉害的。”挽妆一把抓住齐珞,脸上的笑容如三月里的桃花,绚烂夺目。 原来如此,齐华脸上的笑容更甚,就在方才那一刹那他明白了之前一直不懂的问题。小丫头,到底是长大了,也学会了情窦初开。 “小姐……”见挽妆望着衣箱发呆,从云走到她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去。就是普通的衣裙啊,为何小姐会看得出神。 被从云惊醒,挽妆顺手将那身衣裙胡乱地用其他盖上,随便拿了一件暗红色的出来。“就穿这件吧。” “这件?”从云瞧着,这件衣服倒是很适合小姐如今的身份,但是这颜色也未免太深了些。 “你待会儿去城西的锦绣坊,让吴大娘给我做几身适合的衣服来,款式不必新颖,颜色稳重大气即可。” 宣旨后的日子里,挽妆何时有过心思去置办这些,安慧英在欣喜的头上似乎也忘记了这一茬,直至今日要用时方才想起。 慢慢地下楼,挽妆才瞧见,池子里养着的芙蕖花儿已经开了一朵出来。 这天儿到底热起来了。 何语柔摇着手里的金丝团扇,一路上走来都感觉到有人在她的身后指指点点。她昨日先是被刚入门的少夫人当众泼酒,后又被少爷当众掌扇,如此丢人之事莫说文府上下,怕是全京畿城都是人人皆知了。 她将团扇状似不经意地竖起,掩耳盗铃地遮住自己的脸颊,脚步开始加快,几乎是小跑进了正厅。 “姐姐早。”席间倒是早就坐了两个人,明晃晃的笑容看在何语柔的眼里都是讽刺。 “听说姐姐昨日之事,姐姐不打紧吧。”一旁身着粉红色衣裳的娇俏女子带着一脸关心地探到何语柔的面前问道。另一旁的绿色衣裳随即用手帕捂嘴,轻声笑了起来。 “我没事,谢谢妹妹的关心。”何语柔脸色不佳,平日里虚假的笑容也懒撑出来,随便敷衍她们几句。 “看来咱们这位少夫人可真是不简单,连何姐姐的脸面都不肯给。还好是何姐姐,若是换做我与雨香,怕是有好一阵不敢见人。”绿色衣裳的女子有着绝色的容颜,一颦一笑均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何等人,你们总是会见到的。”何语柔无意与她再起口角,扫过一眼门口,向身旁候着的婢女嘱咐道:“少爷的早膳送过去没有?” 那婢女乖顺地点点头,何语柔又继续说道:“那我们用吧。” 先前说话的两位听了她的话语,都开始动起自己面前的碗筷来。 “众位妹妹好兴致,都不想等等姐姐吗?”挽妆笑着走入正厅,让刚刚端起碗的三个人都惊呆住。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十七章 殷勤(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少夫人安好。”最终还是谷雨香先一步反应过来,随即对挽妆绽放出一个看似友善的笑容。 挽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先她入府的妾室共三人,出身官家的何语柔她已然认识,其余两人一个是出身白丁的谷雨香,一个是梅楼的花魁向元柳。向元柳喜穿绿色衣裳,挽妆的目光悄悄地扫过谷雨香身旁着绿色衣裳的绝色女子,她必定就是向元柳。除了向元柳,首先说话之人就是谷雨香。 “谷妹妹也安好。”她从容地落座,一旁伺候用早膳的婢女瞧着眼色,及时加上一副碗筷。 没想到一大早就晦气的要紧,看向挽妆的何语柔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被谷雨香抢了先,向元柳偷偷地看过一眼何语柔,尔后才不慌不忙地向挽妆问好。她出身风尘,女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自是最清楚的,因此她不似谷雨香表现地那么墙头草。何语柔即便是昨日备受屈辱,但少爷并不曾收回她掌管府中开支的大权,也就表明少夫人不见得就有多受宠,她们两个谁会赢还很难说,何必现在就急急地为自己选定一个靠山。 “少夫人安好。”向元柳的声音淡淡的,谷雨香得意地扫过她一眼。 “用吧。”挽妆拿起筷子,微笑淡然地朝她们说道。方才被她的到来而打断的早膳时间又继续开始,只是这一次有一个人明显没了胃口。 “你们慢用,我还要去账房查看这几日的账目。”何语柔的怒意还没有完全消散,她猛地起身,向挽妆说了这一句便自顾自地离去。 挽妆倒也不气恼,这样的小事不知道将来还会有多少,若是眼下就开始生气,她不知道能活得了多久。反正也不管她的任何事,她只管将独自填饱便是。这文府的吃食精致,出乎意料地极合她的胃口。 她不说话,余下的谷雨香与向元柳也自是不敢随意开口。席间闷闷的,无人说话,众人都只顾着吃食,一会儿便吃饱了去。 “今日天气尚好,少夫人不如到花园里走走。”谷雨香自告奋勇地要当挽妆文府一日游的向导,想她如此积极,挽妆也不好公然拒绝,只得点点头。 自到文府,她便整日都呆在自己所居的小院里,甚少出来走动,这都好几日了,她便不知道文府究竟有多少个院子,多少间屋子,多少个花园…… “向妹妹若是无事的话,不妨一同前往。”临走时,挽妆特意叫上向元柳。若是要开战,自然是大家都跳到战局来才算公平,她才不许有人能渔翁得利地等在岸边。 “我……”向元柳本想拒绝,她还不想和常婉转走得太近,如今局势未明,她能躲开多远才是好的出路。没想到此刻会被常挽妆叫住,对望着她的双眼,分明是在告诉向元柳,眼下必行同行,毫无拒绝的可能。 “走吧。”谷雨香上前挽住向元柳,将她拉到挽妆的身后,三个人带着自己随身的婢女,浩浩荡荡地朝文府中的花园走去。 文府的花园没有宫里的御花园大,但是园子里的品种却连皇宫大内也过犹而无不及。 “这园子里的花儿确实不错。”挽妆在一簇花的面前停下脚步,这花儿开的碗口那般大,花瓣是偏紫的,一层一层由深至浅晕染开来。不仅花朵惹眼,就连它的花香也教其他花更为艳丽,香气四溢。 “这花儿是紫衫公主,”这一路走来,皆由谷雨香自发自动地为挽妆解释着所有。她极擅观察他人的脸色神情,如今见挽妆微微皱眉便知在疑惑此花的来历。“这种花儿只在西南深山中长成,花朵艳丽,这么一株一年养植下来要花上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这足够平常官家三个月的开销。 “花钱若是异活还不错,可此花极难养活,当年老爷曾运回十株此话,能活下来的也仅仅这一株而已。” “老爷?”挽妆挑过眉,她可不曾听闻文府老爷喜欢养花养草。 “是因为去世的老夫人喜欢。”这一次开口的却不是谷雨香,而是一直缄默的向元柳。“老夫人曾见过一次此画的画像,便心中喜爱,老爷因此四下西南去寻这种花儿。” “原来如此。”传闻文老爷对去世的夫人极为宠爱,偏生夫人身子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即便是如此,文老爷也不曾纳过一个妾室。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想必老夫人纵使年纪轻轻就香消玉焚,可也应该是幸福着的。 能活多久并没有什么意义,有意义的是会由一个真心待你之人。 挽妆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娇艳的花儿身上,耳旁忽然传来阵阵丝竹声。这么一大清早的,谁人就在纸醉金迷? “少夫人,”谷雨香此刻脸上浮现焦急的神色,她探头往往声音的来源,紧张地向挽妆建议道:“不如我们也过去瞧瞧。” “哼……” 还不待挽妆说什么,向元柳便是冷哼一声传来,但脚步也朝那声音来源处走去。 一大丛的湘竹身后是一座精致的八角亭,此时的亭内有道翩若惊鸿的仙子正在起舞,而在不远处端坐着整个丝竹班子,正为她合着乐声。 这……又是谁?莫非文府里还有她不知道的妾室,或者……通房丫头,可这舞姿却是只应天上有,即便是她们三人之中最为精通舞艺的凌姐姐也怕会被比下去。 那仙子腰间的铃铛随她旋转的舞步而发生清脆的响声,轻抚的水袖像是拨动着平静的水面。一转身,一扬眉,都是一副传世的仕女图。 忽然,仙子在瞧见挽妆等三人后,脸上略显惊恐,以至于脚下一顿,崴到了。 “怎么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亭外窜了进去,将那蹙眉的仙子抱进自己的怀中,担忧地询问道:“怎么了?” 仙子欲哭无泪,指着自己的脚,颤声道:“只是崴到了,没有关系。” “崴到是大事,怎么能说没关系呢。”那般在乎的神情静静地从他脸上浮现出来,挽妆没想到这个男子还会有温情的一面。她悄悄侧头,瞧了瞧身边的谷雨香与向元柳,两人对他的温柔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对他怀里的人咬牙切齿。 “少爷……”两人缓步上前,向那人行礼。 文睿渊朝她俩扫过一眼,尔后注意到她们身后的常挽妆。难道白缘君会崴到脚,原来是看到这个女人。看来他给她的脸面还不够么?这么快又要来耀武扬威么?不过,他倒是想瞧瞧她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他府中的这几名妾室可都不是好惹的。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十八章 殷勤(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我真的不碍事。”白缘君从文睿渊的怀中挣扎起身,艰难地向挽妆行礼。 文睿渊的目光一直落在白缘君的身上,那般的深情与担忧,仿佛眼前的仙子就是他最心爱的人。若是这一幕被城里的姑娘瞧见,怕又是要惊呼起来,哪怕他府中有再多的女人,都会争先恐后地嫁进来吧。都说女人是红颜祸水,不知这文睿渊又该叫什么祸水才是呢? “妹妹不必多礼,受伤了就好生歇一歇吧。”挽妆并未伸手相扶,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让人都挑不出错来的话。 “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们的兴致了。”白缘君被身后的婢女搀扶着,从她们身边一瘸一破地离开。 文睿渊出人意料的没有送她回去,只是向她身边的婢女交代了几句,大抵就是要小心照顾少五夫人。 挽妆听了那句“少五夫人”心中憋笑,老爷只有一个早逝的正室,没想着自己的儿子妾室都已有五名了,倒是一点老爷的秉性都没学着,尽学会了富家子弟的那套风流作风了,偏生那些女子又都像飞蛾扑火般,死都想进文家的门。 他究竟是哪里好,毫不费力就俘获了一众的芳心。 “在想什么?”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挽妆错愕地偏过头,差点就擦到那道正说话的唇。 “没……没什么……”她从未与男子离得这般近,文睿渊贴在她的身后,探出的头就搁在她的肩膀上,一边说着话还一边对她轻轻地吹气。 脸无由来的就燥红起来,挽妆悄悄地向旁边挪了一小步,与文睿渊拉开距离。没想着她的这番举动却让文睿渊轻声笑了起来。 “夫人方才想的出神,莫非是在羡慕为夫对缘君的那般温柔态度?”他眉轻轻上挑,显得眼角也随之向上,带着算计的笑容越发的像只等待猎物掉进陷阱的狡猾狐狸。 “其实夫人何须羡慕,若夫人高兴,为夫今夜就到清荷苑好好地陪陪夫人如何?” 清荷苑?挽妆歪着头思索半天,才明白他口中的清荷苑应该就是自己所居住的院子,想不到还有这样别致的名字,倒也能配得上那里的风景。 见挽妆不答话,文睿渊脸上的笑意更甚,悄悄地又贴了上去,凑到她的耳边说道:“夫人不答话,是说等不及今夜,现在就要为夫相陪吗?” “什么?”此刻挽妆才后知后觉地听出他话语中的重点所在,顿时惊吓地回头,这一次避无可避,正好擦过等候已久的软唇。 “你!”挽妆踉跄了几步,被从云扶住身形,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唇,手指向文睿渊,话不成句。 “哼!”文睿渊从衣袖内掏出一方手帕,像是嫌弃般地擦擦了自己的唇,讥讽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挽妆望向文睿渊的眼神逐渐被愤怒侵蚀,他是故意的,他的每一步都是计划好的,故意等着自己回头,然后得到可以讥讽自己的话柄。 “瞧你脸红的这模样,这把年纪才嫁人,有些饥渴是理所应当的。不过,夫人也真的有些太心急了,瞧这一大早的。”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谷雨香与向元柳便配合地捂嘴偷笑起来。 “姑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小姐!”这样轻佻又伤心的话语莫非是挽妆,就连从云听着都不是个滋味,看见那两位妾室又都在嘲笑自家小姐,她自然是忍不住要为自家小姐说几句公道话。 文睿渊倒也没为难从云,只是装作无辜地看向挽妆,向其他两人询问道:“难道我说实话也不行?” “少爷说实话自然是可行的,雨香最喜欢的便是少爷的实话,不如到雨香的屋子里说会儿实话吧。”瞅着这个能得到与文睿渊独处的机会,谷雨香自然是不会放过的,身子娇媚地就向文睿渊那边倒去。 暖香在怀,文睿渊自是不会再瞧见挽妆,他扶住美人腰,云淡风轻地从挽妆面前经过。 他是个聪明的人,知道怎么样才能最伤她的心,那些所谓的实话都是一支支锋利的箭,定定地朝她射来,对准最脆弱的地方,毫不留情地射过来。 “少夫人,我也该回屋了。”向元柳搁下句话,便带着婢女扬长而去。本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前来逛园子赏风景,没想着就剩呆立在原处的挽妆与从云。 “小姐……”挽妆长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从云担忧地看向她。笼罩在光晕里的挽妆,悄无声息地滴落了泪珠,一颗两颗,像是收不住一般急速落下。 “小姐,小姐……”从云被她这般的垂泪吓着,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与嘲讽,其实挽妆并非不在意,尽管她想让自己不在意。它们全都蛮横地住进了她的心底,她只好悄悄地将它们都埋藏起来,以为这样就能够掩耳盗铃,假装自己不会伤心。可没想到,今日被文睿渊这般戏弄后,全部都又被挖了出来,血迹斑斑地被挖了出来,晾在她的眼前。 她没有办法承受得住,齐珞牵着季兰出现她的面前,季兰对她的冷嘲热讽,而齐珞却只是对她满怀歉意,对季兰百般回护。她要的,不过是能有一个相知的人,长长久久,平平静静地过下去而已,只不过看上的那个人是齐珞,于是就要她遭受这些吗? 她的心很痛,痛得让她连站着都觉得没有任何的力气。原来要独自面对这些,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难怪……难怪当初陶姐姐选择远嫁翼州。也许,看不到,听不见才能够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 待眼泪滴落得差不多时,挽妆才唤从云扶她回去,回她在文府的家,回清荷苑。 前脚刚跨进院子,后脚就听得婢女回报,说是少五夫人等了她许久。挽妆再次停下脚步,与从云对望一眼,白缘君不是方才见过了吗?怎么突然跑到清荷苑来拜见自己?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十九章 殷勤(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收拾了先前的心情,挽妆脸上带着雍容的淡淡笑容,在从云的搀扶下缓缓地走进正厅。 见着她的到来,重新更换了衣裳的白缘君慌忙站起身来,向她毕恭毕敬地行礼。 “妹妹本该今日一早就来给姐姐问好的,不想少爷忽然说想看妹妹跳舞,于是就耽搁了,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挽妆没有看向她,而是径自坐到主位上,接过一旁婢女奉上的茶饮起来。一口一个少爷,又是来向她炫耀的吗?可是又能如何呢?再怎么炫耀,她们都不可能坐上文府少夫人的位置。 “姐姐……”见挽妆没有要理会的模样,白缘君才惊觉自己话语中已然冒犯了这位少夫人,不由得端着小心解释道:“妹妹方才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向姐姐解释今早未到的缘由,姐姐大人有大量,不予妹妹计较。” “妹妹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挽妆脸色端够了,听着白缘君的解释,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脸上淡淡的笑容一直未有消散。“妹妹服侍夫君,多有辛苦,应该是姐姐我向妹妹说一声谢谢才是。”一句话,将她们之间的关系分摊地清清楚楚,她是嫡妻,白缘君是妾室,再怎么得宠也不能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姐姐,妹妹是真心来问姐姐好的。”白缘君红了眼眶,一股脑地跪到地上,向挽妆说着。“妹妹自知出身风尘,能进文府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妹妹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够呆在少爷的身边,哪怕是什么名分都没有。妹妹对姐姐只有敬仰的心,绝无其他的想法……” 脚边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挽妆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思索着她话里的真伪。若说来示威,这般的态度确实不像,若说来巴结,她不过是文睿渊被迫娶进门的正室,注定得不到夫君的疼爱,而何语柔掌控着文府的开支大权,真心巴结的话,聪明人也不会选她。这白缘君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也没说妹妹不是真心来问好的啊。”挽妆使过眼色,从云及时地将白缘君扶起身来,重新坐回一旁的椅子上。 “姐姐知道我的真心便好,”白缘君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文府虽是白丁人家,但也是一门大户,其实妹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嫁进这里。这里很大,认识的人却没有几个,妹妹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的好,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这些都需要姐姐在旁提点照顾。” 真是来投靠她的。挽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语气也轻柔起来:“我比妹妹不过先进门三日而已,这府中的规矩大多也是不懂的,要说提点照顾怕是不行,若是妹妹不嫌弃,以后就互相照应吧。” “真的么?”白缘君听了挽妆的话语,喜上眉梢,更显得俏丽可爱。“那妹妹就先谢过姐姐了。” 挽妆朝她默默地点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白缘君能够坐稳风月楼的花魁之位也不会是个没有心机之人,但她此刻又瞧不出当中的阴谋,只能顺势而上,再观望观望。 方才的一阵激动,让白缘君有些热了,一手扇着风,双眼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姐姐这里何以没有冰块镇热?” “冰块镇热?”挽妆知晓凡是有些家底的都会在夏季的时候,在家里镇热,但那都是盛夏,她认识的人中有且只有凌锦翾进宫后才能在初夏就开始用冰块镇热。这文府果真非同一般的有钱,这白缘君果真非同一般的受宠。 “我让婢女去冰库取冰块时,正好遇见何姐姐与谷姐姐她们的婢女也在取冰,还以为府中已经都用上了冰块。姐姐这里……怎么一块都没用上?” 白缘君极为无辜地看向四周,像是丝毫没觉得她的此话有挑拨的嫌疑。 挽妆扫过一眼从云,瞧她眼中也是惊讶之色,她不知道也实属正常,一她是自己的陪嫁婢女,二则她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伺候,不清楚府中的状况。 这么明显的排挤做法,不是文睿渊授意,自然也是得到他的默许的,否则就凭何语柔一个小小的妾室也敢削减正室的用度!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嫡妻,是文府的女主人。我自然不会让人欺负了你,欺负了你便是欺负了我。”这样的话语终究只是一句空谈吧,是她傻才会去相信文睿渊,他最擅长的不就是用甜言蜜语来哄骗女子么?今早的那一幕就已经说明了那个人是如何恶劣的一个人。 “我倒不觉着热,就没有让从云去取冰了。”挽妆敷衍地笑笑,端起茶杯装作低头饮茶,掩饰着自己的不快。 “原来如此。”白缘君似乎接受了挽妆的说法,她垂首想了想,忽而又说道:“不过,姐姐是文府的少夫人,这府中的所有事务都应该是姐姐掌管,若是姐姐觉得事情太多,至少也应该过问开支这等的大事。” 原来目的在此,挽妆重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减淡。“我素来没有心思在这些事务上,况且眼前何妹妹打理的并无问题。” “话虽是如此说,但这等大事交给一个妾室打理,会显得姐姐没有威望吧。”虽听得挽妆这般轻描淡写,但白缘君却不肯退步,步步紧逼起来。 这个人真的不容小觑,表面善解人意,温婉动人,实则暗藏心机。这才嫁入文府的第一日,她便着急的算计起大权来。她明知道挽妆不过是个文睿渊被迫娶的正室,却要挽妆去向何语柔争夺开支大权,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依文睿渊及文府上下对挽妆的态度,挽妆不可能争到开支大权的,但文睿渊又要顾及到正室的脸面,必定不会再将开支大权继续交给何语柔,她既能不费自己力气就卸了何语柔的权,又能打压得宠的何语柔及不得宠的挽妆。 这大权,只要不在她们任何一个人的手里,那么她就有机会去拿到。 挽妆将茶杯搁在手边,笑意盈盈地看向白缘君。“嫁进文府,威望不威望都是夫君给的,这道理想必依妹妹如此聪慧之人自然能够理会。我本是今上赐婚给夫君的,虽是夫君的正室,但始终是夫君的妻,自古妻以夫纲,夫君说要如何便是如何了。我一切都听夫君的。” “自然是一切都听少爷的。”白缘君心有不甘,但常挽妆丝毫不上她的当,不肯接下此事,她也只能是暂时无计可施。 “妹妹早上崴了脚,想必行动起来也不是很方便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伤好之前也不必来我这里问好,妹妹的心意,姐姐都记住了。” “多谢姐姐体谅,那么妹妹就此告辞。”白缘君没有再说话,由着身旁的婢女将自己扶起,姗姗地朝厅外走去。 “小姐……”从云站到挽妆的身边,与她一同望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开支大权在旁人手里,始终不稳妥。” “我知道。”挽妆朝她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但这大权总不能撕破了脸面去要,须知咱们在文府是弱势,就算是撕破了脸面,文睿渊也不会给我的。与其做了别人的棋子,让别人渔翁得利,还不如自己来做樵夫,看最后会鹿死谁手。”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二十章 殷勤(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还是古语说的有道理。挽妆从容转过身,径自朝楼上走去。 “从云,”她忽然停下脚步,让紧跟在身后的从云差点就撞在她的身上。“接下来都对外宣称,宣称我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如果有谁来求见的话都一律不见。” “是,小姐。”经她提点,从云已然知晓自家小姐心中拿定的注意,既然要做樵夫,眼下的这趟浑水自然是沾不得,而能够脱身的大抵就是托病了。 从云将此事告知文府管家裕成时,他只是略微皱眉,询问是否要请大夫过府诊治。从云连忙推却,裕成也并未再多追问缘由,点点头算是知道此事。 她前脚刚走,后脚来的便是向元柳身边伺候的婢女。 主子不一样,说出的话却是一般无二的,都是称病。看来府中的清净日子过不长久了,裕成望着她们离开的身影,一个聪慧也就罢了,偏偏这两位都这么聪慧,不知最后的赢家究竟会是谁? 与他的担忧不同,白缘君与谷雨香得知此消息均是扬起了得意的笑容。两个都装病,那么争夺大权的人选就只有她们三个人,第一步便是如何将何语柔拉下马。 日子一天一天的重复,像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这天儿越来越热。清荷苑内依旧没有供给冰块,挽妆也不让从云去催促,别人等的就是她这一步主动,要想笑到最后就要吃得苦中苦。这道理,自幼就被母亲教导,也在常府里耳须目染着。 庆幸的是,清荷苑其实相比其他的宅院来说,显得少了几许的热气,大抵是养着一汪碧水,还有盛开的芙蕖吧。 挽妆靠在美人栏上,摇着自己手中的绣花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目光留在沐浴在阳光下的花儿身上。 若是不算外边的喧哗,就这么单独的一个院子,这么平静的日子,还真与她从前的期盼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少一个身边之人而已。 “小姐,小姐。”从云从楼下匆匆跑了上来,额头上尽是汗珠。她随意地擦了擦,又示意一旁伺候的婢女们退下。待她们都散去,她这才附到挽妆的耳边轻声说道:“方才听厨房林大娘说的,少二夫人何语柔被查出来偷卖府中珍品,现下被少爷关进后院的柴房等候处置呢。” 这一天真的来了,不知这次是何人下的手呢?挽妆嘴边浮出笑容,那大权究竟有什么好,一大家子人都要自己操心,还要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地担心不知何时何处来的暗箭。偏生这世上就有人喜欢的要紧,还争来夺去的。 “据说是因为何语柔身边的婢女与人偷情,拿了一些细软让情人去变卖添置家产而无意查出来的,那婢女被拿住后,受不住刑罚,便将何语柔招供出来。少爷随即让人去她院里搜查,结果搜出了好多的珍品,大多都是从望梅居中拿出来的。少爷今日大发雷霆,不顾少五夫人与少三夫人的哀求将她关进柴房,说是明日再定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若是罪证都在,直接交送官方便就罢了,为何要再拖一日自行处置呢?”挽妆有些不解,照理来说,就算是文睿渊舍不得夫妻恩情,但背后的那人必定会赶尽杀绝才对。 “这我也不知道了。”从云朝挽妆摇摇头,她能知晓的只有这些了。 “我们也去瞧瞧热闹吧。”挽妆思绪片刻,忽然起身朝屋内走去。 “小姐?”从云对挽妆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她家小姐不是说要做樵夫要称病推脱的么?为何在这样的关头又要出现呢? “从云,快点来给我装扮一下,不着胭脂,用米粉将脸扑白一些。”病了自然就要有病了的模样,就算现在要去见文睿渊,她也要将戏唱足。 从云虽心中疑惑不解,仍旧听从她的吩咐,不消一刻便将挽妆的妆容重新妆扮了,过白的脸色,加上走路时的弱不禁风,还真有几分病怏怏的感觉。 挽妆扶住额头,让从云缓缓地将自己扶到文睿渊所在的庸人居,临行前又装了几样糕点,算是尽一尽妻子的心意。 裕成正从庸人居内出来,匆匆而去的脚步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挽妆与从云。 “少夫人安好。”裕成规矩地行完礼便扬长而去。 “这人!”从云撇撇嘴,心中虽是不满但碍于挽妆之前的训话只得憋回肚中。 挽妆若有所思地瞧着他离去的脚步,那个方向不是去向望梅居的吗?为何他会步履匆忙而去,莫非还有其他的事情? “少夫人。”进出的仆人见到挽妆,纷纷向她行礼,虽心中不知做何想,但脸面上还得做足。 听闻他人的唤声,挽妆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他们的行礼。她亦惊觉自己在院外站得有些久了,又娇喘了几口,佯装身体不适地靠在从云身上跨入院门。 院内什么都没有,青石板铺满一地,只在屋外栽种了一大溜的翠竹。炎热的夏季里,瞧着那绿色,心中也不由得凉爽了一些。 “夫人怎么来了?”文睿渊刚从屋内出来,便瞧见一脸病容的挽妆,赶紧迎了上来。 挽妆瞧着他那副假惺惺迎上来的面孔,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伸出的双手。“我病了有些日子,不知道夫君过得如何?今早从云为着我的胃口,特地做了几道糕点,想着夫君也许没有尝过,便带了些过来。” “为夫要多谢夫人在病中仍记挂着我了。”文睿渊自然地收回双臂,在院中的石凳下坐下。 挽妆瞧着他坐了下来,也示意从云将糕点取了出来,以此来证明自己并非是说谎。 文睿渊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从她脸上扫过,笑意在她瞧不见的地方闪现。他一手接过从云奉上的糕点,一边漫不经心地对挽妆说道:“说来,为夫正要去见夫人,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夫人。” “何事?”挽妆装作颇有兴致地听着他的话。 “语柔日前被发现偷卖府中珍品,其中不少还是望梅居里,我爹的心爱之物。所以家中的开支自然不能再给她了,为夫思来想去,这个重担……”文睿渊的目光瞟向挽妆,她脸色如常,瞧不出有什么想法。他的话语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娘很早过世,府中的女主人仅夫人一人,这个重担还是得夫人来担才是。” “我?”挽妆此番前来,并非是为了争权,而是想知晓何语柔为何未被送往官府的缘由。她眉头微皱,又伸手揉起额头,一副虚弱的模样看向文睿渊,轻声道:“我恐怕要辜负夫君的厚爱了,自幼身子不太好,怕是无力管理这些事情。既然何妹妹不能继续掌管府内开支,不如交给谷妹妹,或者白妹妹,我瞧她们都是极为聪慧的,想必能做好。” “你真心这般想?” “自然。”挽妆垂首,甚为顺从地点点头。 文睿渊忽然半伸了身子,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你此番前来,为的不就是这个?” “你……”感觉到他的接近,挽妆慌忙扭开头,避开他的接触,“你想多了。” “哈哈,”文睿渊重新坐好,细心地品尝起手中的糕点,含糊地说道:“从云的手艺不错,不仅做的糕点好吃,连夫人的病妆都化得不错。”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二十一章 主事(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你既然瞧出来,那也能猜到我这么做的缘由,所以这等大事还是莫交予我为好。”被文睿渊看破,挽妆干脆丢了那份装出来的娇弱。 文睿渊嘴角含笑,这才是真实的常挽妆,方才的那份假装的娇弱怎么看怎么别扭。“你是我的夫人,文府唯一的女主人,这事你不管还有谁有资格?” “你娶那么多进门,怎么也能选出一两个。向元柳不也在‘病中’,瞧她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可人儿,不如选她如何?” “哈哈哈……”面对挽妆的拒绝,文睿渊没有生气反而是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被他的此番大笑捉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挽妆,一边打量着周围人看过来的眼色,一边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原来夫人吃醋是这般的可爱,真让为夫着迷啊。”文睿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笑着说道。 “我吃醋?我哪里有吃醋!”她什么时候吃醋了,这文少爷看来是头脑都不清了。她想从他的掌控中挣脱开来,谁知他丝毫都不肯放松。 “我告诉你,这事定是你来管了。” 文睿渊扔掉她的手,起身离开,大笑的声音传满了整座庸人居。 挽妆轻轻地摩挲着自己被他松开的手腕,他的太用力以至于红了一大片。看似笑着,吐露出来的最后一句却透着冰凉的气息。 这件事,她怎么着也推脱不掉了。不管她今日走不走这趟,她都注定地推脱不了。 挽妆接管文府开支的事在当日下午就由裕成聚集了文府中所有的人,包括各房妾室后进行宣布。整个过程,文睿渊都没再出现,但宣布此事的人是文裕成,所以也不会有谁去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煮熟的鸭子就此飞掉,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向元柳由着婢女扶住到了主院里,白缘君与谷雨香对望一眼,方才送上恭喜的话语。 本来挽妆与向元柳都病着,何语柔犯事失了权位,最有机会得到的是白缘君与谷雨香,一个是资历最深的少三夫人,一个是新入门甚为受宠的少五夫人。就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文睿渊最终会将这等大权交给一个他不喜欢的,被迫娶进门的少夫人手上。 她们的不甘心,挽妆心中都清清楚楚。她本不想争这样的权力,但既然推脱不掉,那么她就要好好的管理起整座文府来。 “管家,你等会儿将近半年来的开支账本送到我屋里来,我先看看再与你商量往后如何做。在新的办法没有出来之前,请大家还是按照以往的去做。” 听了挽妆的吩咐,裕成点点头,立即将此事交代给了账房。 虽然只有半年的账本,但文府家大业大,人口众多,非一般的人家账本,要细细看来也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今日辛苦各位妹妹了,现在可以回自己屋里休息。”挽妆带着从云从向元柳等人的面前擦身而过。现在的她就是她们所有人的公敌了吧,她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泰半的原因也是如此。做最后的樵夫总比做强出头的公敌不知好上多少倍,这些都不是良善之辈,将来还不知会出多少的事端。 “姐姐,请稍等。” 谷雨香在她身后叫住她,慢慢地问道:“姐姐眼下怕是要先处置何姐姐的事情。” 还没有半盏茶的功夫,这就要开始了。挽妆轻揉着自己的额头,回转过身,朝她看去。 见挽妆未出口,谷雨香又上前一步,眼眶里聚集了泪水。“姐姐,何姐姐从昨天被关入柴房后就未进过水米,若是再这么不理会,只怕……只怕何姐姐会支持不住。” 挽妆微微皱眉,她知道何语柔被关入柴房之事,但的确是不清楚她被断了饮食。“此事当真?”她越过谷雨香,对一旁的裕成询问道。 “回少夫人,少爷未曾吩咐要送饭食。”裕成朝她微微地躬身,不紧不慢地回答。 “未曾吩咐过,那少爷不也没吩咐过不给她饭食吗?她今日还在府中,即便是被关在柴房,也仍旧是文府的少五夫人,该给的分利一点都不能少。” 在事情还未被查清楚以前,他们谁都不能妄下判断,也不能将人折磨至死。她可不想因为一个何语柔去摊上官非。 裕成点点头,朝身后人摆摆手,身后有人一溜烟地跑开,大概是给何语柔送饭食与水。 “那何姐姐要如何处置?”见谷雨香没能达到目的,白缘君只好自己亲自上阵,对挽妆一阵逼问:“何姐姐再有多大的错也是伺候少爷的老人,姐姐可否看在这等面子上,绕过何姐姐?” 摆明地来为何语柔求情,挽妆心中一阵暗笑,脸上不动声色:“盗窃府中珍宝是一等一的大事,此事不仅犯了家规更是犯了国法,所以究竟要如何处置,还得由夫君拿主意。” “那我等就静候姐姐的佳音了。” 挽妆扫过眼前的三人一眼,才重新朝院外走去。 水池中的芙蕖开了不少,坐在厅里都能闻到那股特有的浓烈清香味道。 挽妆端起手边的雨前明井,细细地品尝起来。裕成正指挥着仆人将一叠叠的账本抱进屋内,高高的好大一座小山。这些账本,怕是几个月都看不完。 “少夫人,都在这里了。”裕成将最后几本账本放了下来。 “好,辛苦了。”挽妆没有抬眼,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裕成招呼仆人,带着众人出厅而去。 “等等。”挽妆忽然出声叫住他,对他身后的其他仆人摆摆手,其他人会意地离开,厅内只剩下她与裕成,从云三人。 “少夫人还有何吩咐?” “管家在文府多少年了?”挽妆将茶杯搁下,语气柔和地问道。 “裕成八岁时被爹娘抛弃后为老爷收养,至今已是十八年。”摸不清楚挽妆的目的,裕成回答地小心翼翼。 “哦,那是文府里的老人了。那从前出过少二夫人这样的事情吗?” 裕成想了想,才回道:“府内人手众多,虽然进府时都经过了认真的挑选,但人心难测,小偷小摸还是偶有发生。但像少二夫人这样,动了望梅居的却是第一遭。” “招供的那名婢女现在何处?” “那婢女之前不肯招供,用刑后方才招供真相,如今伤势过重,昨夜里过世了。” “过世了?”挽妆惊呼出声,“这可是人命啊。” 相对她的错愕,裕成则是颇为淡然。“她是文府的卖身婢女,她的姓名是文府的,就算是死了也轮不到官府来插手。” “你下去吧。”他的冷血让挽妆忽然有些反感,在管家裕成的眼里,在文睿渊的眼里,婢女的命都这么不值钱吗?不过这婢女死得太是时候,何语柔此事也处处透着蹊跷。 从来没人敢动望梅居的东西,偏偏何语柔就动了。招她出来的婢女因为伤势过重也死了。先前谷雨香与白缘君借着她主事的机会,再三逼她对此事作出一个决断。这一串串,连接起来似乎都透着不寻常,而她,刚接手的她又能如何做呢?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二十二章 主事(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小姐,接下来要如何去做?”从云待裕成离开后才担忧地询问道。 如今何语柔之事摆明是个烫手山芋,她本不想提及,让此事的影响慢慢减淡后再另行安排,可现在谷雨香与白缘君步步紧逼,她也不得不表态。 文睿渊的态度早已表明,此事不能惊动官府,但必定不会轻易地放过何语柔。可何语柔就算是庶出,也毕竟是管家女儿,真要私刑了结,到时候惹下的麻烦更大。思来想去,何语柔还是不能真的重刑处罚。 “扶我上楼歇着吧。”挽妆让从云扶住自己上了阁楼,这一整日下来,她的眉头始终没有松懈过。 次日一早醒来,天色已是大亮。 “通知管家,让他把何语柔带到正厅去。也知会一声各房,今日要处置何语柔之事,让她们都来旁看。”挽妆一边洗着脸,一边同从云说道。 “小姐,你想出法子了?”从云一脸的惊讶,她明明瞧见小姐为那事愁眉不展的。 挽妆点点头,坐到铜镜前,让从云为她细细地梳妆。今日的妆容依旧以稳重为主,往昔不爱过多金饰的她破天荒地带了支夺目的步摇。 “这……”铜镜里倒影出的从云有些错愕地看向她头上的步摇。 “是凌姐姐送的嫁礼。”挽妆淡淡地解释道,她对这些本不怎的上心,但今日的场面甚为重要,若是镇不住那些幺蛾子,将来她必定连一丝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为了能够一击即中,她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强势,突然地找出这支步摇,无非就是在提醒那些人,她的身后还有皇室。 谷雨香与白缘君,还有那个称病的向元柳,没有哪一个不是在看着自己的正室位置!说来也可笑,就算文睿渊的正室不是自己,也不会轮到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否则文睿渊不可能宁可空留正室之位多年也扶正一个。可惜,身在其中的人往往都是最看不透彻的。正如自己从前一直看不透齐珞一般,傻傻地一厢情愿,将他给予的关心都记成了情意。 一番盛装后,挽妆才由从云慢慢地向正厅出发。 她故意晚了半个时辰出发,等到她到正厅的时候,何语柔已被仆人押解着跪在正中间。不过区区数日,曾经那个嚣张地不把常挽妆放在眼里的人儿已变得憔悴不堪,与此时盛装的常挽妆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大抵是知道了挽妆接管了开支之事,看向挽妆的眼神甚为恶毒。面对她的此番行为,挽妆却仿若不见般,径自朝上座走去。 “姐姐来了。”谷雨香依旧满脸的笑容,头一个向挽妆问好。 挽妆扫过她一眼,却不答话,自顾自地饮起手边的茶来。谷雨香见碰了一鼻子的灰,只好讪讪地坐回原位。哪只她屁股还未挨着椅子,便教从云一声厉喝吓得跳起来。 “少夫人可许你坐下了?”从云站在挽妆的身侧,她出自常府这样的官宦人家,若真是拿出该有的架势来也是不差的。“莫非文府是这般没规矩惯了?夫人坐着,妾室也能跟着坐下吗?” 裕成本侯在一旁,见从云如此说来,连忙唤人撤下三位妾室的椅子。三人虽各有埋怨,但椅子都没了,只得站在一旁。 “虽然对不住三位妹妹,但该遵守的礼节还是得遵守了,以免别人小觑了我们文家。”挽妆待从云收拾完场面后才慢悠悠地发话:“家有家规,国也有国法,何妹妹之前偷盗府内财产一事也得有个处置的法子。”故意的停顿,为的就是看清这些人的真实面目。 果然,谷雨香头一个双膝一弯,直直地跪在挽妆的面前,脸上的笑容早就化作绵绵细雨。“虽说何姐姐那事是做的不对,但请姐姐看在何姐姐伺候少爷这些年的苦劳上,宽恕处理才是。” 她话语刚罢,白缘君也跟在跪到边上,同样的梨花带雨。“姐姐大人有大量,还望饶过何姐姐这一次。” 她们的求情,何语柔却丝毫不肯领,扬起头朝挽妆喝道:“本不是我做的,她若处置了我,就是动用私刑,你们不必为我向她求情!” “动用私刑?”挽妆脸上笑意更甚,她弯下腰,直视着何语柔。“妹妹瞧我这支步摇可漂亮?” 话题忽然一转,厅内除挽妆自己,其余人等俱是错愕不已。何语柔生于官宦之家,又在文府掌管开支多年,这些货色自是分得清楚。当下,她喃喃自语般:“做工精致,是极为上乘的好物件。”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挽妆才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当然是上乘的好物件,这可是当今皇后娘娘赐下的。” 这话一出,其余人等忽然变了脸色。任是个白痴都听出挽妆话里的弦外之音,本就知道她甚得太后与今上欢心,没想着连皇后也对她礼待三分,要是她真的动用私刑,闹上公堂去,指不定连个发都不会掉。 “何妹妹伺候夫君多年,确实也有苦劳,但文府人口众多,若是就此轻轻地带过,将来其他人都学着做,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这般捣腾。我身为文府的少夫人,自然要对文府担责。”挽妆再次停顿了话语,厅内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出声。“何语柔盗窃府内珍宝是事实,但家丑不可外扬,所以从今日起,何语柔不再是文府的少二夫人,离开离开文府,其余的免于追究。” “不……不……少爷呢?我要见少爷……”听闻这个晴天霹雳,何语柔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这样被文府休掉,她要如何面对家人?本就属庶出的身份,现下又变成弃妇,这还不如让她死了一了百了。 “我已经放了你一条生路,”挽妆走到她的面前,弯下腰,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若真的没有地方去,城南梅香庵是文府常年捐助的,我会安排你去那里住着。” “可是……可……”何语柔挫败地坐在地上,声声的不甘换成低声的啜泣。她的确不曾做过那样的事情,但当事情发生后,竟然连一丝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文睿渊不会见你的,你也死了这份心。你不是笨人,自会明白的。”挽妆最后留下一句话后,带着从云扬长而去。 何语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泪珠犹在,却也明白她说的的确是真话。若文睿渊有心回护,早就会现身了,而不是在出事后就将开支大权交给别人。 P。S:这两章里有为后面的情节走向埋了伏笔的哦,有谁猜出来没?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二十三章 主事(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桌边堆了小山一样的账本,从云撑着头,耷耸着脑袋,双眼很快就合在一起。挽妆扫过她一眼,含笑地继续翻看起自己手中的账本,一边还在写着什么。 这仅仅是文家在京畿内本宅的账本,文家的生意遍及全国,宅子也在各地都置办。别院通常只有老爷外出巡店时会居住,其余时候都交由该地的管家掌管,每年上报一次开支即可。京畿内除却本宅,另外还有一处别院,那处甚少有人前往,但该给的分利却是一分都不曾少,听闻好像是文家有几位先人是葬在别院的梅林中。 这些都是小事,开支最为头大的是本宅。老爷只有一位夫人,多年前已经去世,他自己又长年都在外走动,其实呆在本宅的时日也不过过年前后的三四个月而已,当中还有一两个月会到京畿别院去居住。可文府的少爷,文睿渊却是真正能花钱的,府内妾室除去何语柔都还有三位,这些人知道文家是天下第一首富,每个月除却月银还有不少的支出。虽然她的本意是想着再等一段时间,文府上下对她的仇视没有那么深之后再筹谋,但现在既然提前到了她的手中,她也自然要整治整治,树立出自己的威望来。否则,瞧文睿渊的意图,她要想像普通人那样的,能够与夫君恩爱白首,有儿女承欢膝下的日子是不会实现了,将来她孤苦伶仃的,没有半个人依靠,在文家里怕是活不下去。 账本是由何语柔在管理,但每个月也都经过管家裕成之手,就现在看来倒没有太大的问题。 从窗户里钻出一阵夜风,吹动了桌上的烛火。挽妆起身,拿出一件披风给一旁的从云披上,自己又拨弄拨弄烛芯,继续看起账本来。 待到挽妆看完这半年的账本,已经是五天以后。一大清早的,她就让裕成再次召集了府中的众人到正厅的前院里。这一次,她没有再盛装出席,拣了件浅绿色的衫子,罩了一层白蝉纱,头上梳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堕马髻,戴几朵点翠的小珠花,瞧起来比上一次平易近人多了。 “大家都知道府内的开销是由我在掌管了吧。”挽妆的话语刚落,裕成就带着众人点头答话。 她的目光扫过另外三位被迫站着的妾室,这一次裕成未令人安排三人的座位,她们只得站在一旁。瞅着挽妆询问的目光扫视过来,三人也忙点头。 “既然夫君将此事交予我,那么我也应当做好。这几日,我查看了账本,”挽妆的目光定在白缘君的身上,轻声道:“白妹妹入府没几日,这用度都能赶上向妹妹一个月的了。” “姐姐……”被挽妆点名的白缘君随即上前,向她辩解道:“姐姐,妹妹本也不想,但少爷常常过来,所以用度上许是超了。妹妹以后会注意的。” 用文睿渊来压她么?挽妆脸上露出笑容,她的心中并没有太大的不爽快,只不过很厌恶这样仗势欺人之辈而已。“夫君常常到白妹妹那里,白妹妹用度大是自然的。不过妹妹也要顾忌到夫君的身子,顾忌到文家的子嗣,虽是妾室也要做一名贤惠之人啊。” 这番话说得如此明显,白缘君自然是心里清楚。她说那话不过是像激起常挽妆的嫉妒之心,以显得自己的楚楚可怜,没想着那人压根就没有这份心,同时也暗示自己不可独占恩宠,挑拨起自己与其他人来。 “姐姐放心,妹妹不会做那令人讨厌之人的。”白缘君脸上依旧堆着笑容,偷偷地看过向元柳与谷雨香,两人虽没有说话,但因常挽妆之言,脸色确实有一丝的难看。 “都说妹妹是朵解语花,果然,果然。”挽妆对白缘君称赞起来,尔后继续说着今日的正题。“从前何妹妹是如何做的,我是不清楚,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法子。我知道三位妹妹都是极好之人,虽说府中的开支已是非常节省,但府中毕竟人口众多,能再节省一些自然是更好的。我今日便宣布,从我开始,每月的分例减少三成,其他三位妹妹减少两成,可还好?” 听闻分例被减,三人心中自然都是不满的,但常挽妆带头减三成,她们又能怎么说,只得附和说好。 挽妆满意地看过她们的表现,又朝裕成点点头。 裕成拉开了嗓子,大声地对院子里站着的仆人们说道:“少夫人体恤各位的辛苦,从今日起,凡是在府中做事超过一年者,每年都递增一两银子。以前有年生的,待会儿可以到账房里取以前累积的。” 众人本想着,三位妾室都被削减了用度,轮到他们必定也是跑不掉的。不过文府给的银子本身比其他府邸要高一些,只要不低于其他府邸,他们算算也是能接受的。如今裕成的话却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顿时欣喜之色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好了,”挽妆起身,走到屋檐下,对扳着手指头算年生的众人们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做活,不该有的念头绝对不能有,不该说的话……也绝对不能说!” “少二夫人日前因身子不适,已经送往别院里休养,各位可都记住了?”从云适时地在挽妆话语刚落时补上这段。 众人有了赏银,哪里还顾得到其他的,本来做仆人就不能多看多说,当下都应了她的话。偶尔有人小声地议论着少二夫人不是被休了么?怎么又变成在别院休养,但在裕成的肃穆目光注视下,纷纷都噤了声。 挽妆再扫过众人一眼,微笑着回头朝另外的三人邀请道:“清荷苑内的芙蕖花儿开了几朵,不知妹妹们有没有空陪我赏花呢?” “当然有。”一直未出生的谷雨香随即跟了上来,其他两人看见她上前,也无奈地跟了上来。 挽妆脸上笑意不改,由从云扶着朝清荷苑内走去。她先前在众人面前处置何语柔,也是为了警告别人不能有一学一,今日又给众人好处,对外宣称何语柔迁居别院休养,实则是无奈之举。何语柔纵然只是庶出,但也是官家女儿,自然不能像她身边的那个婢女般随她忽然的病重亡故。她如今将何语柔送往了梅香庵,一是因为何语柔的哀求,不能让何家知晓被文家休掉,二是为了维持文家和何家之间的交情与面子。 不过,这幕后之人没有得逞,不知会想出何招来对付她呢? 她眼角的余光看向紧跟在身后的谷雨香,是她还是白缘君?或许是两个人共同的手段?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二十四章 主事(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出乎挽妆意料的是,那日相约三人赏花,那三人均未表现出任何的不喜,反而一个个都卯足了劲般向自己奉承着。真的是因开支回到她的手上才如此的吗?挽妆更倾向于盘旋在自己心中的后一种想法,那便是为了敷衍自己,让自己放松警惕再择机下手。 这不是没有道理的猜想,依何语柔的地位与家世,虽只是庶出之女,在何家并无什么地位,但搁在普通人家那也是了不得的。她没有必要铤而走险地偷窃文家的珍宝,且何家近期也没出现什么问题。她,从一开始就是别人陷阱里等到掉落的猎物。 那背后之人真正的目的大抵也就是府内开支大权,续而坐上正室夫人的位置,再接管整个文家。 眼下任谁都能瞧的出来,她常挽妆外有皇室为靠山,内有文睿渊的鼎力支持,正室之位并没有任何的松动。此时若匆匆忙忙地再次下手,那么先前陷害何语柔的证据说不准也会被找出来,于是她们才会按兵不动,以待后机。 女人之间,尤其是拥有用一个夫君的女人之间,从来就没有真心交好的情谊,有的只是笑容的假面下深藏的丑恶内心。这一点,她在她的母亲与赵春月身上看得一清二楚,在季兰的屡次行动中栽得头破血流。 “小姐。”从云让身后的婢女将冰块搁置到角落里,又拉着风扇轻轻地摇动起来。这一动起来,整间屋子顿时就凉快不少。 “各房的夏衣都送去了?”挽妆慵懒地靠在窗边的贵妃椅上,一边翻着手里的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都送去了。连同今日的冰块用量一起送过去的。” “嗯。”挽妆应了声,继续翻看起手中的书来。这日头越来越热,于是特地为府中的三位妾室都新做了夏日的轻薄衣裳。 “少爷的衣服做好了吗?”像是想起什么来,挽妆合上书,朝从云问道。 从云摇摇头,回她的话。“还没有,您不是说先给您过目以后再送吗?” “哦,”挽妆的目光落在一旁叠放的夏衣上,示意从云上前端过去,又嘱咐道:“以后少爷的东西要头一个送!还有这几日日头太毒,你去厨房让人备些开胃的吃食,就上次用过的那个青梅冻糕,一起给少爷送过去。” 从云得了挽妆的话,一溜烟地又消失了。 屋内的婢女规规矩矩地拉动着风扇,挽妆看了一会儿书,觉着有些疲便闭上眼休息。 从云带着东西到庸人居时,正巧裕成在屋内跟睿渊谈事儿。她站在院子里,等着裕成出来,哪只半个多时辰都过去了仍不见有开门的意思,她又不能直接敲门进去,干脆领了端着衣物和吃食的婢女到院内的石凳上径自坐下来。 婢女不敢坐,裕成本就是个持重的人,平日里对府中的仆人们管理得甚为严格。婢女怕被管家抓个正着,畏畏缩缩地不敢做。从云倒也不介意,她在常府素来自由惯了,再则随挽妆进文府,也没人来教她这些文府的礼仪。 “你怎么看?”睿渊把玩着手里的湖州挥毫,这笔确实不错,每年的产量也极少,仅供皇室专用。 裕成规矩地侯在厅内,一字一句地说着:“自打知道画丢了那日起,我就没有间断地派人出去寻。按理说这样的大件不可能一日半会儿就被人入手,但我得到消息说,当天下午就有位姓黄的商人高价买走了。” “哼!姓黄的,他还可以再直白点。”睿渊脸上尽是不屑,手中的挥毫被随意一扔,掉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这样想来,一定是早早就安排好的。”裕成扬起头,仔细地想了想继续说道:“若真是他买走了,咱们就没有可能再找回来了。” “就算是他拿走了也没有用,他没有谜语光看那图也悟不出来。只是何语柔的这事跟那人真没有关系?” “我瞧着不像是她做的。她这几日不过就是看看账本,安排府内的开支而已。” “我想着,要真是她做的,也许会安排得更好。” 裕成闻言,震惊地看向脸上笑容不改的睿渊,小心地问道:“为何?” 睿渊回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她比我们想象中的都更为聪明。” “那图还是得继续找,悄悄地找。” “是。”裕成朝他点点头,已经明白他的意图。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他们不知道那个人的存在,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只有这样做才能将自己重新隐与暗处,看着那亮处的人小丑跳梁。 门终于开了,婢女及时地戳了戳了从云,她随即起身,装作一直在院内等候的乖巧模样,将之前的种种掩饰地很好。 “从云姑娘,这是……”裕成站在她的面前,故意停顿了话语。看上去确实很乖巧,如果不是之前与睿渊透过窗缝看见她偷懒样子的话。 “哦,是小姐特意选给姑爷的新夏衣。”从云冲他摆摆头,将他的目光引到身后婢女的手上。 裕成越过她,扫过那婢女一眼,尔后点点头,似是赞许般地说道:“少夫人果真不负‘贤名’,考虑得周全得体。” 听了他的赞赏,从云觉得似乎自己脸上也有了光彩,头也没似先前那般低了。 “进去吧,少爷正要出门。”裕成笑着,背着双手向院外走去。 从云气恼地扫过他一眼,明知少爷要出门,方才还与她说了那么多话。 见到从云进到屋子,睿渊将手中的笔搁下,带着笑意地看向她。 “姑爷安好。小姐说最近日头毒了,给姑爷准备了几件新的夏衣。”随着她的话语落地,身后的婢女就埋着头将手中的托盘奉上。 淡绿色的衫子,月白色的衫子,都是看起来颇为清爽的色泽。睿渊随意地翻了几下,对从云说道:“回去转告你家小姐,说她选的夏衣很好,本少爷很喜欢。” “还有这个。”从云亲自将糕点从食盒里取出,放到他的桌上。“小姐听闻姑爷最近胃口不好,特地让厨房准备的青梅冻糕,清凉又可口。” “好,我知道了。”睿渊摆摆手,并不理会桌上的吃食,自顾自的起身整理起衣裳来。 “回去吧。”整理了一会儿,他瞧着从云还没离开。这丫头该不是要守着自己吃完这东西吧。 “少爷不尝一点吗?”果然,从云开口便是这几句话。 睿渊无奈地随手拣起一块,一边向外走一边吃,毫无一点富贵人家的修养。从云冲他的背影瞥瞥嘴,怎么看都是自家小姐亏大!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二十五章 主事(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在外面兜了一整日,文睿渊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擦去的汗珠。刚一进自己的庸人居,便瞧见候在门口的白缘君。 自打出了何语柔之事后,望梅居禁止除去文睿渊自己与裕成两个人之外的所有人出入。而他的庸人居虽然没有明令下去,但其他人也很乖巧的,不曾踏入。 白缘君自然是知晓这层避讳的,所以她得知文睿渊并不在府中,宁可站在屋檐下扇风也不敢独自进去。有些祸事,避都避不开,她何苦要自己踏进去。 见着文睿渊回府,她便随即扬了起笑脸,朝他快步靠过去。 “少爷怎的奔波成这样?”她从衣袖里掏出绣了兰花的手帕给文睿渊轻轻地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白缘君是个细致的人儿,她用的手帕都是每日用香料熏香过的,此刻传到文睿渊鼻中,自然是身心舒畅。 “还不是为了语柔的那件事。”文睿渊一边说着,一边踏入屋内。身后的小厮迅速地点上了屋内的烛火。“望梅居的东西丢得可不少,有几样一直找不会来。” 白缘君跟在他的身后,听了他的话便随声附和着:“那事确实何姐姐不好。望梅居是老爷的心头宝,待老爷回府时必定会伤心。” 文睿渊默然地点点头,装作如白缘君所言的愁容满面。 “你怎么来了?”他饮了口茶,小厮又将冰块放到风扇前面,拉着风扇,一股带着凉意的风便拂面而过。 白缘君扫过身后婢女一眼,待她退至门边时,自己才坐到睿渊的腿上,娇媚道:“妾身不就是想少爷了么。” 美人既然已经投怀送抱,文睿渊自是却之不恭,将她揽到怀中。“我是有些日子没过去看你了,不过你也不应该私自到庸人居来。” 他的话语中,微微有些责怪的意思。白缘君听着,换做往常也许她会自觉地离开,但今日她心中实在是憋着一团火。她跟向元柳都是妾室,凭什么向元柳就能比自己多出一匹夏衣的料子来!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为何偏偏是向元柳!从前在风月场所时,她因着姿色稍逊给向元柳,以至于输了京畿第一花魁的名头,但凭着自己多年来苦练的舞技,还有善解人意的性子,也争得了与之旗鼓相当的实力。只是没想到,当她得意洋洋地炫耀有多少王孙公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时,向元柳却挥挥衣袖嫁进文府。 那时,她还不曾见过文睿渊,这个传闻中最风流多金的首富独子。如今她也光明正大地嫁进文府,比向元柳靠着因文睿渊相思成疾,文睿渊怜惜其情意才将其纳入府中的名头不知好了多少。可是,没想到她还是输给向元柳! 今日花园中偶然相见,向元柳向她地炫耀自己多得那匹夏衣料子时,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白缘君险些沉不住气。 “想我了?”别人都喜欢的甜言蜜语,对文睿渊来说却是不喜欢。能够脱口而出的甜言蜜语,会带着几分真心呢?文睿渊悄悄地松开握住她腰身的手,目光落在门边一直等候的婢女身上。 “何事?” 因文睿渊的询问,婢女才端着托盘走到屋内。托盘内的东西被新鲜荷叶盖住,文睿渊伸手将叶子打开,扑鼻而来一阵淡淡的清香味道。 “这是少夫人身边的从云姑娘下午时送来的,说是少夫人见天气炎热,少爷胃口不好,特地送来的莲心糕,可以清热消暑。” “下午就送过来了吗?”文睿渊貌似不经意地询问,拣起一块放到嘴里,透着凉意的甜味,恰到好处的甜味,并不腻人。 白缘君死死地盯着那端着托盘的婢女,若不是她忽然出现,怎么会让文睿渊的注意转向别处,她想说的话还一句都没说出口。 “下午过来的,从云姑娘知道少爷不在府中,就搁下莲心糕回去了。她并没有进到屋内,只是交代了奴婢们要每隔一个时辰就换上一张新鲜的荷叶。” 这个时辰,文睿渊确实有些饿了,常挽妆果然是不负她“贤德”的名号,这几日以来,日日都送来不同的糕点,每款糕点却又极合他的胃口,想必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少爷!”白缘君瞪着那婢女,靠在文睿渊的怀中,娇嗔道:“少爷如今只想着少夫人了。” 怀里的佳人明显是吃醋了,但文睿渊并没有哄她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吃着糕点。 等了半响都不见文睿渊的反应,白缘君抬头正瞧见他用糕点的享受表情。一个被迫娶进门的女子,有什么好的! “少爷只顾着少夫人,让妾身的心好痛啊。”白缘君换上了楚楚可怜的表情,继续说道:“少夫人真是好福气,出身好的女子就是有福气,像妾身这样出身的就好生没有福分。” “这话怎么说的!”文睿渊敷衍道:“出身好与不好皆不重要,人的心才是最重要的。缘君的心若是痛了,我也是会跟着痛的。” 白缘君满意地看文睿渊的态度转变,语气更加轻柔:“可是少夫人不喜欢妾身呢。” “缘君这么善解人意,谁人会不喜欢呢?” 白缘君趁势挽住文睿渊的脖子,极为亲昵地埋怨道:“少夫人不仅对妾身厚此薄彼,还时常给妾身颜色瞧,这不就是不喜欢吗?” “挽妆不会是那样的人。”文睿渊也不知道为何,他就能一口否认常挽妆不是白缘君口中所描述的那样。作为一个贤妻,她一定会公平地对待府中的各房妾室。 “真的,妾身哪里敢诓骗少爷!”白缘君只顾着自己所说,并没有察觉到文睿渊的脸色已起了变化。她还准备说上几句,哪只文睿渊忽然起身,竟将她摔在地上。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二十六章 避暑(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少爷……”白缘君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文睿渊,他素来都是温柔的,哪里有半点这样的举动。 “你先回去吧。”文睿渊有些不耐烦,他这一整日都在外面奔波,回到家中不过想清清静静地休息,本想着白缘君虽不守规矩,径自来到庸人居,但她向来都是善解人意的主儿,现在出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哪知自己半点心事没被宽解道,她竟然也学会他人的手段,在他的面前说起是非来。若说是其他人也便罢了,偏偏是常挽妆,是他的正室夫人。 心中猛然一惊,虽然他知道自己要在人前维护住常挽妆的面子,因为她是他的嫡妻,但他并没有真正地将她当做妻子来看待,可当听到白缘君的污蔑之词时,他竟然会气恼,不问缘由的袒护。 “少爷……”白缘君瞧出文睿渊是真的动了气,不由得姿态放软,扯住他的袍角,楚楚可怜地哀求道。“都是妾身的错,少爷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文睿渊并未因她的此番举动软了心思,反而不耐烦地拂开她的双手,脸色不佳地训斥道:“你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若再有这样的痴心妄想,文府怕是容不了你!” 这话霎时让白缘君脸色变为苍白,她是做梦也没想到,文睿渊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初是他娶自己过门的,她还沉浸在他的专宠之中,不过数日他便翻脸不认往日恩情。 白缘君在庸人居被训斥之事,很快地就传遍了整个文府,这大多要归功于整日里伺候的婢女。大宅院里的明争暗斗向来是受人关注的,不仅与仆人们自身的利益相关,更是因为没有其他的谈资而更广为传播。 从云在挽妆的身后为她轻打着扇子,屋子里已放好了冰块,但这日头仍旧热毒得很。 挽妆一边听着从云打听回来的消息,一边绣着架上的百鸟朝凰。再过不久就是凌姐姐的生辰,挽妆思来想去,凌姐姐贵为皇后,要什么样的珍宝没有,她能做到的也只能是拼心意而已。这百鸟朝凰,一则表明凌锦翾母仪天下的身份,二则凌锦翾也知这图极耗心力,她正借此表明自己看重两人姐妹情谊的心意。 主仆俩正说其他的笑话,屋外候着的婢女匆匆忙忙地跑进屋子。 “少夫人,宫里来人了。” “哦?”这个时候,宫里来人做什么。挽妆搁下绣针,带着从云转下楼去。刚到厅里,便瞧见素日里跟着徐多福的银泰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妆……文少夫人。”银泰适时地改口,他还不大习惯称呼常挽妆为文府少夫人。他一向跟着自己师傅徐多福,叫惯了妆妆小姐。 “瞧你气色不错,这段日子过得很是舒服啊。”旁人忌讳着银泰的身份,纵使他现在不过是没有官职的内侍,但他的身后是徐多福,内定的总管人选,一般的官员都得赔着小心与笑脸。可银泰年纪与挽妆差不多,从前在宫里徐多福怕挽妆出什么事,总让银泰跟着,哪知跟着跟着,银泰那被压抑的性子完全被挖掘出来,什么爬树下水的事儿他可没少搀和。 “陛下的口谕,明日去城郊行宫避暑,文少夫人随行。” “避暑?”挽妆瞅了瞅外面的天儿,也差不多是日子了,每年盛夏时皇室都会去城郊的行宫避暑。她从前就跟去过不少回,不过自打被齐珞拒婚之后,她就没有再去过。 怕再看见那个人,怕自己会忍不住追问他,那个自己早就猜到的缘由。怕自己……会苦苦地哀求他,怕自己会变得更加悲惨,所以能避开就避开。 “嗯,是的。”银泰扫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朝里可没几个人有这福气。” 挽妆随意地应了声,便让从云从袖里掏出一大包的银子递给他。银泰瞧着那分量确实很足,但他还是推搡开来。“你跟我还用得着么?” 挽妆将银袋子塞到他怀里,说道:“就因为如此,我才会特地给你留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银泰将银袋子收进袖里,朝她行礼离去。 “小姐,你真的要去?”从云担忧地询问道:“珞王爷自打回京,每年都去了的。” 她当然知道齐珞每年都会随行,也许今年他还会带着常季兰一起随行。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齐华下的旨意,能有她更改的份儿,齐华再疼她也是一国君主,君无戏言哪。 只是……真的要再次面对齐珞与季兰吗?挽妆脸色甚为灰暗地靠在桌边,全身都仿佛失去了力气。 因此事来得极突然,挽妆让从云前往知会了一声文睿渊,自己又叫来谷雨香和裕成,交代起自己离府后,由他们二人共同管理府中开支。府内的各项开支,都必须有两人的同意才能够支付,又言事无巨细,每一笔开支都必须记入账中,她又分出了几本的账本,划分了类别,各项开支归各个类别,但总的款项又要记入总的账本中。谷雨香有些乍舌,她不曾管个账本都有这么多的由头,倒是裕成听的时候频频点头。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已是满天的星光灿烂。她饮下一大口的茶水,让从云收拾着衣裳,自己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天还没亮,挽妆便梳妆完毕,由从云搀扶着上了等在府门外的马车。他们不是皇室中人,必须提前赶到宫门口,换上皇家统一的马车,跟随着大队伍一起行进。 很久没这般早的起来,挽妆揉揉自己的额际,明摆的一副昏昏欲睡样。从云将她扶上马车,给她垫了几个枕头,让她靠的舒服。 “小姐再休息会儿吧,到了我会叫你。” “好。”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挽妆便又睡了过去,以至于没瞧见紧跟着上车的文睿渊。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二十七章 避暑(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从云就要惊呼出声,却见着文睿渊冲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待她又要跟着说什么话时,他有些不耐地摆摆手,将她遣到车帘外去。 文睿渊忽然出现已经让从云震惊非常,与她家小姐成婚这些日子,能见着面的也不过屈指可数的那两次,若不是周遭的环境发生了变故,她还以为自己和小姐还一直都在常府,哪里像夫妻的半分模样。虽说她心中是满腹的不满,但碍于小姐却不能全部都透出来,毕竟这里不是常府,如小姐所言也不会有夫人和小姐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只要她家小姐一切安好,其实姑爷准备如何对待也就罢了,她想了许久到底也算想通了。可没想着,今日居然见到文睿渊跟她们上了同一辆马车,怎能叫她不惊慌! 见她迟迟不动,文睿渊轻飘飘地一个眼神过去,抵达从云那厢却化作了万千的利箭,从云哪里敢再耽搁,自己掀了车帘就往外出去,与那驾车的小厮坐在一起。 没了从云的唧唧咋咋,挽妆睡得似乎更加舒服,她微微地侧身让自己蜷缩在一角。别人都嫌弃马车里面不够宽敞,不能躺直了身子,但对于她来说,她却是极为喜欢这样狭小的空间。只有在这样小的空间里,才能够容不下其他的人,才能让她可以独自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文睿渊靠在另外一方,斜撑着头,目光正好落在翻身过来的挽妆脸上。其实这趟他本不愿意去的,朝廷的浑水能少沾惹最好少沾惹,但他的心思仿佛被那位知晓,特地在给常挽妆旨意之前就专门地给了他一道旨意,要他必须前往!当然,又是用文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的人命作为要挟。 他不知道是他的这位夫人太有心计了,还是那位太过于聪明!总之,被强迫前往去避暑总归是心不甘情不愿,心里窝着火。 像是察觉到外界的浓浓杀意,在梦中的挽妆有些不安地轻唤出声。她再次缩了缩身子,将自己完全地藏在角落里。 “齐珞……” 她喃喃自语着,眼泪却无声无息地从眼角里滑落出来,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枕头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个人,那个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 朦胧的光晕中,她兴高采烈地穿着新做好的嫁衣,迫不及待地跑到珞郡王府,不顾周遭人异样的目光。她想告诉那个人,她准备好做他的新娘了,而且前日里齐华哥哥也亲口向她说过,会向今上求她的婚事,让她安心地侯在家里,等着做珞郡王妃。 她痴盼了数年的时光,终于盼到了那一日。她还记得,陶姐姐离开京畿前,曾经拉着她的手,羡慕地对她说道:“妆妆,你会比我幸福,你会得到你所喜欢的男子。” 时至今日,她终于可以得到她所喜欢的男子了,她就成为那个人的妻子,一生一世的发妻,他们会幸福平淡地牵着手过完这辈子,直至老死再轮回,她也会找到他,再续情缘。 迈出轿子时,挽妆瞧见了停在郡王府外的另外一顶轿子,她识得那种澄蓝的颜色,是宫里总管专用的颜色。 一定是徐多福到了郡王府,如果是身为总管的徐多福到郡王府,那么能做的事情便就是齐华哥哥所说的那件事情。齐华哥哥虽然平日里总爱欺负她,但心里却是极为疼爱她的,她很早便知道,所以便由着他欺负,由着他疼爱。一个人生活在高高红墙围住的深宫里,其实也是很寂寞的。 这个地方,她两三日便会来过一次,府里的下人们见着她来也不觉得奇怪,如往日般向她行礼便是了。 除开门口的几个守卫与下人外,其余的人等全部都跪在院子里,为首的那个人便是珞郡王李齐珞。 挽妆藏在回廊的柱子后面,偷偷地探了个头出去,瞧着院内的情形。果真与她猜测的没有什么差别,徐多福正拿着圣旨高声地朗读着,而齐珞就跪在那里,头埋得很低,瞧不出表情。 大抵是因为宣读圣旨,府里比平时都更为安静,徐多福的字字句句都被挽妆听在耳里。今上的旨意不外乎是先将两个人夸奖一番,以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然后就是重头戏赐婚。 徐多福的“钦此”声拉得很长,他用他那双不太大的眼睛瞄着跪在自己前方的李齐珞。寻常人此刻都会准备叩谢圣恩,然而他却还是埋着头,瞧不出一丝高兴的模样。 他是宫里的老人,跟着今上就有一十二年,总管的位置也做了近六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依他的经验来瞧,今日这事怕是有些麻烦。可他真真切切地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平日里瞧见太子殿下与珞郡王不是很喜欢带着常家小姐玩的么?照理说,这两人之间的感情不会太差才是,怎么看也是一对璧人!为何珞郡王却迟迟不肯谢旨呢! “珞郡王叩谢皇恩。”他一个眼神过去,身后的银泰立马会意,随即贴到齐珞的耳边催促道。 那人还是埋着头,然而深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却紧紧地握成拳。 气氛诡异起来,郡王府的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们的主子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这常家小姐不仅是闻名京畿的“贤女”,还深受皇后与太子的宠爱,且为人温和有礼,没有骄纵大小姐的脾气,怎么看也是最适合王妃的人选,可王爷此刻竟然迟迟不肯谢恩。 “我……不娶!”思虑许久,齐珞才抬起头,望向徐多福说出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 “你……你……”徐多福向后踉跄了几步,幸好银泰及时将他扶住,他满脸的怒色,也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皇室王爷,指着齐珞的鼻子便开始呵斥起来:“你在说什么?不娶谁?不娶谁?” “我不愿娶常挽妆!”他满眼的倔强与无奈,语气坚定,一字一字地向徐多福吐露出来。 “你……你这是抗旨,你知道吗?”徐多福颤抖着手指,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是看着常挽妆长大的,那孩子的心思他也算瞧得极为清楚,如今李齐珞抗旨拒婚,那孩子该有多伤心难过!素来心思敏捷的他,此刻也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说服齐珞,只得厉声呵斥。 “我知道!”齐珞依旧坚定,他缓缓地起身,向徐多福说道:“请徐公公就这样回禀陛下,我不会娶常挽妆,愿意接受任何的处罚!” 挽妆望着他潇洒离开的身影,像极了今早出门时看见的那一片白云,挥挥手就离开了,只剩下蓝天如旧。她看着自己身上的嫁衣,本是喜庆的红色如今怎么看就觉得怎么可笑。 齐珞……抗旨拒婚了。 她的世界仿佛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在艳阳高照的天空中下了瓢泼的大雨,将她全身都淋湿,将她的整颗心都劈成了两半,碎在地上,无人问津。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二十八章 避暑(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那声声的低喃,悄无声息滴落的泪珠,不知为何让文睿渊瞬间就没能再移开自己的目光。他素来是怜香惜玉之人,但那也只仅限于对待风月场所的女子,那些女人本身就活得辛苦,也更能体会人情世故,即便是他露出再多的关怀也不会就想着能够飞上枝头,自认为能让他执意远去的脚步停下。 她不过是他被迫娶进门的少夫人,关于她的种种他也不是全无所闻,传言因为样貌丑陋而被珞王抗旨拒婚。当初徐多福来文府宣旨时,今上为怕他会再次拒婚,还特地给了他旨意,如若抗旨,文府上上下下不留一个活口。其实,有没有这道密旨,他都不会抗旨。他的正室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就不在乎了。女人算什么,她们就算嫁给你,她们的心就一定会在你的身上吗?又或者对你是真心,对别人也是真心,这样的真心你能要吗? 浅显的道理早在许久之前他便看得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那一幕将他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撕开,露出丑陋的内里。 父亲对她的宠爱,可谓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他每每被她与父亲牵着手出游时也是一脸的满足。但他没想到的是,在她心底的那个人一直都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另外的一个男人,当她生命即将消逝时,她想起的仍旧是那个男人。 他恨,父亲的怒而不争,他恨,她的水性杨花,如果是深爱那个男人又为何要嫁给自己的父亲,再生下他呢? 他常常看着女人们凑上来的笑容,心底都在轻声地询问着:“这是她们的真心吗?”如果不是真心,他又要来做什么! 常挽妆是他的一个意外,也是一个必然。身为文府的唯一继承人,他迟早都会娶一位正室,正室是谁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只是他不甘心的是,他的正室为何偏偏是被迫娶进来的,偏偏是今上赐婚的,偏偏跟皇室有所关联…… 他筹谋着,也许常挽妆会受不了他的风流多情,于是刻意地不出现在婚礼现场,让她独自一人去承受那些不堪,刻意地在她回门时新纳妾室,让她备受冷落。他合计着,也许这些种种会让常挽妆自愿求去,届时他算是完成对文府祖先的交代,也算是对今上的一个交代。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常挽妆并非传闻中的丑陋,她的样貌虽比不上白缘君或向元柳,但总归是清清秀秀,看着让人觉得舒服。除了样貌,人也算是极为聪慧的,治家的手段也是有的,再细细看来,她确实是文府少夫人的不二人选。 如果……不是跟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话,也许他会认定她是他一生的妻。 熟睡中的挽妆并不知道他心中盘算的小九九,沉溺在过往的梦中,好不容易才养好的伤口再一次的疼起来,她想抓住什么东西来安抚自己,却什么都抓不住。 痛苦的神色一直出现她的脸上,代替了泪珠,却一样教人心疼。文睿渊悄悄地将那人揽到自己的怀里,让她可以睡得更加舒服。微凉的手指挽起她散落的发丝,又轻轻地将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擦拭干净。这样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的常挽妆,没有平日里对他时的云淡风轻,显得更为真实。 忽然被涌入一个安稳的怀抱里,挽妆的眉头不知不觉中缓缓舒展开来。车帘外的日光渐渐升起,照耀在不断前行的马车上。 “少爷到了。”驾车的小厮稳稳当当地将马车停下,一旁等候着的内侍随即上前,问清这是文府的马车后,便由他请文府少爷和少夫人一起下车。 文睿渊没有作声,只是好笑地盯着怀里的人。这样都能熟睡,也不知道他究竟娶了个什么样的夫人! 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半响挽妆才缓缓地睁开双眼,迷糊地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尔后停在那双含笑望着自己的双眼上。 文睿渊!怎么会是他!她揉揉自己的眼睛,文睿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 “你什么?”文睿渊将头垂地更低,几乎就要接触到她一般。“看见为夫就是这种见鬼的模样吗?” “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面对他的接近,挽妆不由自主地朝后退缩,却发现她根本用不上劲,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然是窝在文睿渊的怀中。 “今上的旨意,我能不出现在这里吗?”她的惊慌失措,看在他的眼里都变成笑料,他任由她尴尬地想要逃离,自己只是静静地看着。 “齐华哥哥也给了你旨意?”挽妆错愕地看向他,她没想到齐华竟然还叫文睿渊一起前往,莫非是因为害怕自己一个人独自去面对齐珞与季兰吗?可惜,就算文睿渊此刻出现又能如何呢?终究是强扭的瓜,他就一定会维护自己吗?指不定会和季兰一起来嘲笑自己,岂不更雪上加霜! 文睿渊瞄过她一眼,轻轻地说道:“夫人你投怀送抱,为夫自然是不介意,但公公还在外厢候着,若是赶不上皇家出巡的时辰,咱们怕就是要被责罚了。” 被他这一顿的奚落,挽妆迫不及待地从他的怀中离开,径自掀开车帘,狠狠地剜过上前的从云一眼,才施施然地下了马车。 文睿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状似十分无奈地跟在她的身后,也下了马车。 跟随皇家出巡,自然要坐皇家的马车,不比后宫专用的奢华,但也算一等一的精致。挽妆在从云的搀扶下,由那位接待的小内侍指引着,重新登上皇室的马车。 刚进去坐好,便瞅着文睿渊也跟了上来,她便朝一旁挪了挪身子,与他中间空出好大的一处地方来。文睿渊隐隐含着笑容,也并未说什么,径自透着车帘看向外边。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受苦的只有从云一人而已,她虽猜不透她家小姐为何要对她怒气冲冲,但大概能猜到必定是跟姑爷有关,可她只是个小小的婢女,姑爷叫她出去她能不出去么?她只得默默地将挽妆的怒意全盘接受进来,以至于漏掉了她家姑爷一旁上扬的嘴角。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二十九章 避暑(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他之前的模样分明就是在戏耍自己,挽妆自然是不愿意再与他说话。而文睿渊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对常挽妆的怒意视而不见。 这丫头经不起逗,却可爱地要紧。 两人一路上皆无语,直至马车再次停了下来,小内侍掀开车帘,露出讨好的笑容凑到挽妆面前说道:“文少夫人到了,请下车。” 挽妆朝他点点头,从云从自己袖口里掏出一封红包递给那小内侍。他先是推搡了几下,尔后装作盛情难却地收下。果真宫里的传言都没错,这常挽妆算是最好伺候的,不仅不挑剔人,给的封赏也很足。 小内侍满意地出去,从云这才搀扶着挽妆下车。待她们主仆晃悠悠地下车后,文睿渊才慢悠悠地跟着下来。 虽说是城郊的行宫,但这刚到午间的日头还是异常毒辣的。文睿渊潇洒地打开折扇,晃晃悠悠地扇起来,这么看来还真有几分的风流书生模样。 “妆妆小姐……”银泰步履匆忙地从远处赶了过来,他还是没能习惯改口。话音刚落,他便瞅见文睿渊大大咧咧地站在常挽妆的身侧,好一对璧人才是。 虽说常挽妆的容貌不及文睿渊那般的出色,但清清秀秀的,总归还有几分气度在,配上文睿渊也恰好十分。 不过,那文睿渊确实也能担得上这京畿第一风流公子,这等的样貌,这等的风姿,稍一举动便立即吸引住他人的目光。都说女人是红颜祸水,不知这文睿渊又叫个什么祸水。 “走那么急做什么,瞧你这一头大汗的。”挽妆好笑地看着气喘吁吁的银泰,他比起徐多福来总是显得咋咋呼呼,不够沉稳,也许再长几岁才能沉淀下来。 “我师傅让我过来传话,太后身子还没有见好,又是舟车劳顿的,今儿就不见人了,让你们都自己歇着的。午膳会有随行的御厨稍后奉上,晚上陛下要举办一个宴会,记得准时参加。” “我知道了,替我多谢你师傅。”挽妆朝他点点头,这也是往常的惯例,只是从前都是去向太后请安,在太后那里用午膳的。 “还有,我师傅让我转告你……” 银泰的话还没说完,挽妆就听得身后传来的一个熟悉声音。“妹妹也住这个院儿?” 挽妆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再度转身时却了无痕迹,照常的云淡风轻。“姐姐也来凑皇家的热闹?” 常季兰拉过身后的齐珞,站在挽妆的面前,语带挑衅:“我可不比妹妹嫁了个白丁的夫君,我是堂堂的珞王妃,是皇室中人,自然要随驾避暑。” 这想必就是传闻中抢嫁给珞王的常挽妆的庶姐,果真是有几分姿色,但对于见惯了各种各样美色的文睿渊来说,充其量不过是还可以。只是,这说话的口气冲人得很,实在是难讨他的好感。 “季兰!”齐珞听得季兰这般说话,脸上赔着笑容,朝挽妆说道:“妆妆不必在意。” 挽妆避开他的目光,语气轻淡地回道:“王爷不必烦恼,我等小民自是不敢与王妃斗气。” “妆妆……”挽妆这样的话语,齐珞哪里听不出其中的怄气,无奈地再次唤了一声。 “王爷,”挽妆忽然抬起头,将身边的文睿渊紧紧地挽住,颇为强硬地说着:“王爷,如今挽妆已经出嫁,还请王爷记得日后称呼挽妆为‘文少夫人’。” 齐珞不可置信地望向她,尔后将目光转向她身旁的文睿渊身上。眼前的这两个人似乎比他与季兰更加的般配,他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挽妆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当着别的男人的面。 她分明是在硬撑,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面的故作强势,桩桩件件均不曾逃过文睿渊的双眼。李齐珞,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抗旨拒婚的那个男人,就是他让常挽妆变成人人皆知的“丑妇”,就是他让常挽妆变成今上硬塞给文家的老姑娘,就是他让睡梦中的常挽妆也暗自垂泪的人。 常季兰的咄咄逼人,纵使他是局外人也感受得到,常挽妆却要用自己柔嫩的双肩来承担起所有的不堪。他的心中闪过一丝的心疼,是的,想着常挽妆往昔度过的那些处在被人讥讽的岁月,他就跟着疼起来。 文睿渊悄悄地挽紧常挽妆,面带微笑地对常季兰与李齐珞告辞:“多谢王爷与王妃对我夫人的关心,不过我夫人昨夜没有休息好,今日又颠簸了这许久,需要先回房休息,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前面半句还听得尚好,后面怎么越听就越觉得奇怪起来,周遭的人都红了脸颊,窃窃私语起来,大抵在议论文少爷并非像传闻一样冷落常挽妆,瞧这个情形是恩爱有加才对。 常挽妆瞬间红了脸颊,想狠狠地朝他瞪去,又碍着齐珞与季兰还在,只得作罢。 “走吧,夫人。”文睿渊状似非常心疼自己的少夫人,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抱在怀里,大步流星地朝院内走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一堆人。 “这……”季兰看得是目瞪口呆,而齐珞却看向一旁的从云,眼神里询问着是真还是假。 头上简直是万箭横飞,从云自然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火速地跟了进去。 众人又是一片低声议论,常季兰狠狠地扫过众人,满意地得到他们的噤声才朝院内走去。 屋外众人除却搬东西的内侍外,只剩下齐珞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人,以为会一直都在原地,从没想过她也会选择离开。有些人,将真心给了他,就以为会一直深陷其中,从没想过她也会离开得如此潇洒。 方才的那一幕,在齐珞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上演,藏在衣袖里的手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可奈何的松开。 曾经以为,那并不是他的爱情,为何在确认失去时仍旧会感到伤心绝望呢?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三十章 避暑(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可以放我下来了。”语气冷清,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文睿渊挑过眉,看向还窝在自己怀里的常挽妆,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哪有刚利用完人就马上拆桥的。 “还不放我下来!”挽妆泛着红霞的脸颊不自然地偏向另一方,躲开文睿渊的探视。 “你说的!” “对,我说的!” 话语里一点让步都没有,文睿渊隐藏起自己嘴角的笑意,双手随之一摊。果然,不出意外地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小姐……”赶过来的从云守在门外,没有吩咐她也不敢擅自踏入只有文睿渊和常挽妆两个人呆的屋里。脚步刚停下,她就听到这声尖叫,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属于她家小姐的声音,但是她家小姐人前总是娴静十分,从未如此失态过。 “你……” 那人气鼓鼓地瞪向他,他却只是笑,再也掩藏不住的笑。“是你叫我放开你的。” 他很无辜地回话,看在挽妆眼里却是一只万分狡猾的狐狸。 “可你也不能这样将我摔在地上啊。” 文睿渊扫过一眼像只猴子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的常挽妆,再扫过一眼她身下的地面,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的确是存了捉弄之心,忽然地就放开了手,但是常挽妆动作甚为迅速地就挂在他的身上,所以哪里有她所谓的“摔在地上”一说。 脸上的红霞更浓烈了,还带着滚烫的热度。挽妆的语气已经没有放下那么强硬,却仍旧不肯认输地嘟嚷了几句。“要不是我动作快,怎知现在不是在地上?” “那你现在还要挂在为夫身上多久?为夫倒是真不介意夫人的此番亲密行为,但为夫这腰若是伤了,夫人日后怕就要吃苦了。” 明明是下作的话语,在他讲来却似云淡风轻的正常无疑,偏生又是一副极为诚恳的表情,煞有其事地显得她颇为强悍。 不过,目光一转,她果真还挂在文睿渊的身上,这般的姿态任是谁瞧见都会相信他的说辞。更甚者,文睿渊还极为配合地低下头,将与她之间的空隙拉得很近,几乎都要碰触上一般。 她偏过头,讪讪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许是太过于匆忙,脚下一个踉跄直直地就往地上栽去。 屋内只有她与文睿渊两个人,依那人的脾气定是抱着双手在旁边看笑话的,挽妆可没指望他会出手相助。罢了,她被人嘲笑的还少么?何须在乎再多这么一次! 就在她闭上双眼,准备接受这注定的命运时,腰忽然被人揽住。 “夫人就这么心急?” 依旧是戏谑的话语,依旧是戏谑的眼神,然而他的手却强劲有力地将她紧紧地揽住。 “我……”是应该感谢他的及时出手,还是继续与他争锋相对呢?挽妆还来不及做出自己的判断,门就被人大力地推开。 “王妃您不能……”从云跟在季兰的身后,瞧她那架势是没能阻止住常季兰的破门而入。 而她们的吵闹早就被文睿渊听得一清二楚,常挽妆的这位庶姐还真是对妹妹“关怀备至”,才分别不到一刻就急冲冲地上门了。 眼前的这一幕,比之前的暧昧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分明就是恩爱的小两口,在外人的眼中看来。 常季兰本有些挫败,因之前文睿渊竟然当着她的面将常挽妆抱入院内。她听的传言分明是文睿渊一点都不喜欢这位皇家赐婚的少夫人,而文睿渊在成婚第三日就纳了风月楼的花魁白缘君,这是京畿内人人皆知的笑谈。没有道理,会在这短短数日,他们的感情就好成这样。或许,这只是一场戏,是常挽妆向自己示威的一场戏! 常季兰回到自己屋内,左右思索,越发地肯定那只是一场戏。哼!她是谁?竟然蠢得用这样的伎俩来获取短暂的胜利!可知她连这么短暂的胜利也不会留给常挽妆的。 对身后齐珞的呼唤充耳不闻,常季兰三两步就冲到挽妆所住的屋子外面。这个院子本就是常挽妆素来喜欢的地方,从前她随今上避暑时,一直都住在这里。就因为如此,当常季兰成为珞王妃后也要住进这里,哪怕是与常挽妆比邻而居。 从云见到来势汹汹的常季兰,本能地上前阻挡,可她那点小力气哪里是常季兰的对手,又不出意外地被常季兰推开了屋子的门。 “哟……妹妹这可是好兴致呢!”常季兰轻声咳嗽了两声,假意回避眼前的场景。 挽妆脸上的红晕一层胜过一层,滚烫得可以在上面煮食鸡蛋。文睿渊瞧着暗笑,手上的劲道却不松分毫。挽妆已经站稳了,本想离开他的钳制,哪知她越动他就揽得越紧,就是要与她对着干。 “王妃大驾光临,我等本应迎接,也该让你们姐妹说些私房话,但王妃也看到了,我家夫人似乎更倾向与我……”文睿渊面不红心不跳地将这样的话语说完,听得常季兰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不知如何收场。 常季兰的目光扫过挽妆,挽妆此时也明白了,文睿渊忽如其来的反常,定是瞧不惯常季兰,刻意地讥讽于她。这样好的戏码,她作壁上观即可。 “妆妆……”屋外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文睿渊感到被自己揽住的挽妆随着那声音逐渐僵硬起来。 那人慢慢浮现出的身影,与从前一样,只是脸上的神情在瞧见她之后瞬间暗沉下去。 “你们……”齐珞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的一副场景,他还没有从先前的冲击中醒转回来,又瞧见这样的场景。心,在那一瞬间就难过起来,常挽妆再也不是当初宠爱着的那个小女孩,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夫君,有了自己的生活,这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如果,当初他没有抗旨的话,是不是如今在她身边,揽住她的人是他呢?第一次,他开始有悔意。 “王爷可要记住了,常挽妆是在下的夫人,王爷要再唤她的闺名怕不太合适吧。”文睿渊冷冷地丢出这句话来,在齐珞惨白了脸颊后,似十分甜蜜地扭过头,向挽妆说道:“妆妆可要休息片刻,为夫抱你上床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呆愣的从云看去。那般凌厉的眼神,从云立马复活过来,向齐珞和季兰堆着笑脸:“王爷王妃,我家小姐和姑爷要休息一会儿,就不送二位了。” 是个聪明的丫头,文睿渊想等回府后得让裕成给点赏钱。 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但人家赶人的态度如此明显,纵使常季兰再不依不饶,齐珞脸上也挂不住面子,当下拉着她便朝自己屋那边走去。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房门被从云重新带上,屋子里又只剩下文睿渊和常挽妆两个人时,常挽妆便从他的钳制里挣脱出来,坐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上一杯凉茶喝起来。 文睿渊也坐到另一侧,也倒了一杯凉茶喝起来。 “你是生意人,”挽妆冷眼瞧着他的一举一动,将自己手里的茶杯放下,思索再三地说道:“想必你也清楚了,我与常季兰之间是不会太平的。接下来的日子,她定会时时找我麻烦……” “我的报酬呢?”文睿渊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百两黄金。”这等的手笔已实属大方了,百两黄金就算是常西也要存二十年的朝奉才能凑到。 文睿渊冷笑一声,又重新倒上一杯凉茶,继续喝着。 看样子是丝毫没动心,对于寻常人家这是个极大的数目,但挽妆似乎忘记了,他是文睿渊,天下第一首富文家的独子,他自幼过手的黄金怕都不止这个数。 “那你想要什么!” 见那人又被自己成功的逗出气来,文睿渊按耐住心中的笑意,将脸凑到她的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还没想好,日后想好了你再给,但不许不守承诺,否则我会将今日的种种全盘都告诉常季兰。” “好!”回应他的是挽妆的咬牙切齿。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三十一章 宴会(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被文睿渊一番捉弄下来,挽妆早就睡意全无,叫了从云进屋,主仆二人拾掇起带回来的行礼。 倒是文睿渊不甚为意,自顾自地躺到床上,酣睡起来。挽妆瞧见那人睡得还算真切,于是瞄了瞄从云,两人均减小了动作幅度,放轻了声音。 常季兰回了自己的屋子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是忙自己的事情忙不过来,又或许是齐珞拦住了她。这一切都在挽妆的思考范围以内,她如今念叨的就是整理好行礼还有看着时辰叫醒里面那头睡意正浓的猪。 她没想过的,文睿渊会出手相助,常季兰离开时的不甘与怒意清清楚楚地记在她的脑海里。有的人,自己拥有了幸福就非得看别人不幸福吗? 将东西收拾妥当,还没喘口气时,传旨意的小内侍就进了院子。今晚的宴会是在行宫的兰台中举行,那里是整座行宫中最大的水榭,往年的宴会也都在那里举行。此次随同齐华避暑的,除了珞王与王妃,挽妆与睿渊,还有朝内的一些重要官员及家眷,稀稀拉拉的差不多有几十号人。 本想着去叫醒文睿渊,挽妆的脚刚提起来,又想起那人恶劣的捉弄,于是朝从云使了使眼色,自己坐到桌面,颇为清闲地饮茶。 从云见她如此,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不会亲自上场,只得硬着头皮挪到屏风后面。 文睿渊正睡得熟,一大清早地被叫起来,他又不像常挽妆一路上都在补眠。又因揽了某人很长的一段路,胳膊都有些酸了,陪她演完这场戏后,他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床,好生休息起来。 “姑爷……姑爷……”从云先是小声地唤着,见那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眼瞅宴会的时辰将至,只得用上了双手,恨不得将他给拽起来。 她是不知,全文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唤文睿渊起床是一件痛苦的工程,要是他心情好的话也就罢了,要是心情不好又被叫起来的话,那…… 果然,屏风内传出一声唤痛声。挽妆惊得随即放下茶杯,急匆匆地钻了进来,只见从云一张俏脸扭曲地皱在一起,而罪魁祸首眯着眼还使劲地揉着。 “你做什么!”挽妆果断地拍开文睿渊揉着从云的手。 那人努力地睁眼扫过挽妆,尔后泛着迷蒙地朝后一倒,又沉沉地睡去。 “你!”挽妆顾不得其他,向上扒拉扒拉衣袖,抓住文睿渊的衣袖,使劲朝后拉着。 “嘶……”在两人不屈不挠的拉扯中,文睿渊的衣袖成为了两截破布。这个败家的女人啊,文睿渊睁开眼,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锦绸。上等的锦绸,五十两银子一匹呢。 事情变成这样,挽妆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太用力了点,但面对文睿渊,就算是有错也不能白白承认。她转过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来扔到文睿渊的身上,自己潇潇洒洒地出去。 “夫人为何不帮为夫换衣呢?”文睿渊捡起被丢到身上的衣裳,被挽妆一搅合,他什么睡意都消失了。 挽妆没有准备理会他,交手后她明白,文睿渊这人如果你回应了,他就会越起劲,所以不予理会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见挽妆此番举动,文睿渊没有露出一点的吃惊,他状似无意地念叨着:“不是恩爱夫妻,当然不会帮夫君换衣服了,不知道常季兰会不会也这么想。” 话语声刚落,挽妆就扭转了脚步,回到文睿渊的面前。他……还真是只狐狸,聪明又狡猾! 她狠狠地瞪了过来,文睿渊视而不见,从容地将手伸开,一副等着挽妆给他换衣的模样。 挽妆将被撕坏的外衣脱下,递给等候的从云,从云捧着这件破衣,一溜烟地就跑得没了踪影。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极为怪异,她要是再呆下去说不定会被殃及,反正她也帮不上她家小姐什么忙,还不如离开点,别成为她家小姐的拖累才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安心,看见姑爷和小姐在一起就很安心,虽然姑爷的嘴臭了点,但他的心却没有珞王坏。 挽妆的头就埋在文睿渊的胸前,她已经为他系好了外衣,就差着腰带和佩戴的香囊。文睿渊看见眼前的乌丝,闭上眼似乎都闻到她发丝间的幽淡香味。 “好了。”挽妆将最后的一个香囊挂好,抬起头的瞬间对上文睿渊充满柔情的目光,窘得当下脸红起来。 这样的丫头,真是有趣至极呢。 文睿渊瞧着她脸上的红晕,笑得颇为大声地转出屏风。 夜幕将至,夕阳还挣扎着最后的一丝光亮。兰台里面忙碌的宫人们已经将灯笼都掌亮,照着布置完毕的席间。 挽妆与文睿渊踏出院子的时候,并没有再次遇见常季兰,听带路的小内侍说,是银泰特地交代了,这院内的文少夫人和珞王妃分开指引,于是常季兰在挽妆之前就被请去了兰台。 他还真是有心,挽妆露出淡淡的笑意。 许多年不曾来过这座行宫,路过的每一处院落似乎都有着她与那人的回忆。从前她只觉得心中满满都是那个人,却不知道究竟都有些什么,如今一边走着一边回忆,属于他们的过往也不过只有那些而已。 待他们闲庭信步地到了兰台时,席间已经坐了不少人。有些人认识,有些人面生得很。 挽妆的位置就在右边的第二位,第一位是珞王妃常季兰。就知道会如此,挽妆心中叹息着,脸上却不露声色,缓缓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到来,让原本喧哗的兰台瞬间就噤了声。关于她的流言,京畿内谁人不知呢。此刻从前拒婚的珞王,新嫁的文睿渊,还有珞王钟爱的王妃常季兰都在一堂,不知会是什么局面!众人均是兴致勃勃,毫不掩饰的兴致勃勃。 常季兰扫过她一眼,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讥讽她,而是越过她同她身旁的礼部尚书夫人闲聊起来。 挽妆觉得没趣,就端着眼睛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也不出声。眼瞅着一场好戏就这么没有了看头,众人也是失望地恢复了喧哗。 忽然一声刻意拖长了的“陛下驾到!”让兰台再一次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向由远及近的齐华行礼。 “都平身吧。”齐华走到主位上,这才向众人摆摆手。 挽妆随着其他人而起身,正欢喜着自己的救星总算出现时,却被惊呆住。 怎么会是她? 齐华哥哥身边坐着的人怎么会是她?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三十二章 宴会(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那人浅笑嫣然,露出倾城般的容颜。 齐华伸出手,将她小心地搀扶着坐在自己的身旁,挽妆错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齐华身旁的那个位置一直以来都只属于一个人,她从没想过会有第二个人坐上去,这就是所谓天家的恩爱情意吗?她与陶姐姐曾经羡慕过的恩爱夫妻,如今也要各自飞了吗? 想来被眼前这幕吓到的人并不止常挽妆一人,席间众人均是面面相觑,夫人们也许不识得,但那些在朝的官员早已猜出了这名女子的身份。她便是近来很得今上恩宠的新妃——金一,继向元柳之后的梅楼花魁。 常季兰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她端着一脸的笑容,赶紧地奉承过去:“听闻今上新得一位貌若天仙的佳人,想必就是这位娘娘了吧。” 齐华朝她淡淡地笑着,并没有正面回应她。常季兰应该是最不受欢迎的皇室成员,当年齐华为她抗旨拒婚,不仅让常挽妆成为他人的笑柄,也让齐华丢尽了脸面。这点恨意每每让他看见挽妆就会自然地想起,若不是她,齐珞与挽妆早就成为一对恩爱的夫妻,他又何须背负着沉重的愧疚这么些年呢。 齐华未曾出声,金一却接下了季兰的好意,她端起自己手边的酒杯,向季兰一饮而尽,算是给足了季兰的面子。 “娘娘品行纯良,难怪可以得到今上的恩宠。”季兰又奉承了几句,才缓缓地坐下,末了还不忘给挽妆一个示威的眼神。她常挽妆不就仗着与皇后之间的手帕交才能耀武扬威的么?哼!可眼下,今上出巡避暑竟然不带皇后只带金妃,皇后就算不是马上失宠,将来也注定会失宠的,届时她只要能拍好金妃的马屁,也就可以凌驾在常挽妆的头上。 常季兰自己心中盘算着,身侧的挽妆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全副精力都放在齐华与金一的身上。 帝王的爱情真的那么脆弱? 挽妆忽然想起,那日进宫请安时,凌锦翾眼角隐藏的落寞与忧伤。那个时候,不对,在那之前也许他们之间就出现了问题,否则凌姐姐怎么借着她进宫的名义请齐华哥哥到栖梧宫用膳,而在听到徐多福的一个回禀后,齐华又急冲冲地离开,这一切的变卦都源自眼前的这个女人。 能成为京畿内最富盛名的梅楼花魁,姿色必是一等一的好,瞧自己府里的向元柳便已知晓,只是挽妆没想到的,作为帝王的齐华竟然也偏好那样的地方,还带回来这样的一个妓女成为宠妃。 究竟是为什么? 若说男人偏爱美色,那么凌姐姐也不会逊于这位金妃,两人不过一个端庄,一个风尘而已。 那么多年的专宠,终究还是到头了吗? 挽妆顾不得当下正在宴会中,她责怪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齐华。换做寻常人,这样的大不敬早就被拉出去砍头以示效尤,但齐华只是偏过头,避开了挽妆的目光。 他待她,始终与常人不同。 候在齐华身侧的徐多福瞧着挽妆的一举一动,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幸好今上对她总是纵容,此刻也只装作没看见,他趁空赶紧地瞪过一眼挽妆。 被徐多福的那一瞪惊醒,挽妆明白自己的失态,也清楚自己的大不敬。但是心中仍旧郁结万分,齐华哥哥带着金一来避暑,那么被留在皇宫里的凌姐姐此刻是什么心情呢? 她若是没跟着来就好了,她还可以进宫去陪陪凌姐姐。 席间一番寒暄后,便是歌舞上场了,由着这份热闹,官员们先是向齐华与金一敬酒,尔后才是互相喝起来。而对面的夫人席上,也大抵都是这样的过程。 挽妆的种种神色变幻,旁人也许没瞧在眼里,但对面坐着的文睿渊却是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过。早听闻她与皇室的关系非比寻常,且看今日的座位安置便能透出一二来。她不是常季兰,没有王妃的称号,也不是吏部夫人,有诰命夫人的品阶,她嫁给的人是自己一介白丁,竟也可以坐在右方的第二上座,而自己也能跟着她混到左方的第二上座,比吏部尚书还排前,这样的命运对于她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文睿渊与身旁的吏部尚书寒暄起来,两人互敬了一杯酒,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好看的微笑,心底里却是暗自讽笑着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齐珞就坐在文睿渊的身旁,冷眼瞧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是妆妆的夫君啊,他脑海里只反复重演着下午的那一幕又一幕他们亲昵的场景。怎么瞧着,都是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这样的人怎么值得妆妆托付终生,他当初不应该听季兰的枕边风,让妆妆嫁给这样的一个人。终究是他错了。 宴席到一半,中央的舞姬也来回跳了好几支舞。挽妆端着酒杯,瞧过眼前的这片景象,最后目光落在齐华的身上。金一正媚笑着朝他敬酒,他亦回复着浅浅的笑意,那样的笑意以前也经常出现,只不过对面坐的人是凌姐姐。 她还是想不通,即便是在心底告诉自己千万遍,那是凌姐姐与齐华哥哥之间的事情,不是她可以插手的事情,她也不能插手的,皇家的事情。但她还是看不习惯眼前的这一幕,难怪凌姐姐没有来避暑,若是凌姐姐亲眼看见,心里会有多难过。 她以为,她们三人之中,能有一个凌姐姐幸福那也算是上天不曾亏待过她们,只是没想着到底还是有今日。 越想越觉得胸闷,她悄悄地起身,在瞧见没人关注到她的时候悄悄地退出了宴席。 季兰不屑地瞧过一眼挽妆离去的身影,看见皇后被金妃取代了位置,她的心里想必是诸多的不爽快吧,这看在季兰的眼里,却都是一种爽快,大大的爽快。 几道目光随着挽妆的身影悄悄地看去,那人却毫不察觉地离开。她还以为自己成功偷跑,殊不知她的离去,早被许多人悄然地看在眼里。 齐珞本想起身,但方要动弹时,睿渊却递过满满的一杯酒。场面上的脸子还是要给的,他只得按捺下心中的蠢蠢欲动,与睿渊假笑起来。 睿渊透过酒杯,观察着齐珞的举动,他方才是想去寻常挽妆,他今日下午种种的举止都在表明出一个意思,其实他对常挽妆并非传闻中的无情,他的心中还是相当地在意常挽住。但那又能怎样呢?如今的常挽妆是文府的少夫人,是文睿渊的夫人,既然李齐华将她赐婚给他,她就不再是别人可以染指的女子! 他们那厢暗里的波涛汹涌,齐华只俯在金一的耳边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不是宫里,所以许多的礼节,齐华之前都吩咐过不必遵守,如今上位不见了踪影,下位的人们却都盯着新上的歌舞,偶尔有人看见也没有多过问。 月光轻柔地撒在布满石子的路上,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挽妆提着裙角,一步一步地走在这条近水的路上。这是她最喜欢的第二个地方,蜿蜒的小河边栽种了许多的柳树,春天的时候柳絮翻飞,如同冬日的大雪,而盛夏里又是满心满眼的绿色,让人觉得甚为凉爽的绿意。 挽妆没让从云跟上来,而是让她留在宴会上,万一有个什么变故也好及时通知到自己。 此时此刻,月下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在这样美丽的月色里,她不是常府的嫡小姐常挽妆,也不是文府的少夫人常挽妆,她可以任意地脱去身上所有的像枷锁般的身份,只当是一个人。 “妆妆。”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挽妆先是一惊,尔后浅笑着转身。她喜欢的地方,至少齐华与齐珞都是知晓的,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太多的秘密,尤其是与自幼就疼爱她的齐华哥哥。 “哥哥不在席上,怎么也学着我跑到这里来躲清净。” 这样并排着走动的齐华与挽妆,仿佛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妆妆,今年你便是十八了,可有想法?” “哥哥可是又要说让我进宫之事?” “你不是不愿意么?”齐华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挽妆,爱怜地揉着她的额头。 挽妆闻言,朝他扮着鬼脸点头。“宫里太寂寞了,我可过不惯。何况我若进宫,一直在哥哥身边的凌姐姐怎么办?” “你这鬼灵精,知道用你凌姐姐来压制我!”齐华由揉变成轻拍,装作生气地对她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寻个好日子就向父皇去说,定能了你的心愿。” “可是,妆妆,齐珞就那般好吗?” 那时的声音一直残留在耳边,挽妆看向身旁的齐华,除却身上的这袭龙袍,他好像都不曾改变过。 齐华哥哥,齐珞也许没有那么好,但是喜欢上了,就连不好的地方看在眼里也会成为好的。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三十三章 宴会(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你过得好吗?” 齐华的声音暗沉,如同倒影在水中的月亮,隐隐地有着亮意而已。 挽妆偏过头,看向他,甚为郑重地点点头。“我过得很好。” “是真的吗?”齐华再次追问道,他虽身在深宫,但作为君主该知道的消息一个也不会放过,包括普通百姓家,只要他有这个兴致。 “我是掌管文府开支的少夫人,哥哥说我是不是过得很好呢?” 齐华闻言,停下脚步,目光深沉地看向朝他微笑的挽妆,好半响才恢复了脸上的笑容:“你说好便是好。” 挽妆忽然挽住他的手臂,如同从前那般轻晃着:“知道哥哥最疼我。” 有些话,她其实藏在心里的,可是不能问。她不能忘记,再怎么疼爱她,他也是九五之尊,他的心事不许别人猜,更不许别人过问。例如,他为何这次带了金一而来,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凌姐姐了。 “文府最近还算平静吧,听说之前有个妾室偷了文府的几件珍宝在外面倒卖。”齐华揉着她的发际,不甚在意地问着。 挽妆微微一惊,没想到齐华对文府真的如此在意,连何语柔之事都听闻,他究竟是关心着自己,还是另有所图呢?她心中这般想着,脸上的笑容依旧,语气也依旧含着撒娇:“是参政知事何有为的庶出女儿何语柔,瞧着文老爷出府的空子,偷了望梅居里的几样东西。现在顾忌着何大人的脸面,对外只说是养病不见任何人,实际送到庵堂去了。” “何有为竟然养了这样的一个女儿。”齐华脸色有些暗沉,忽而又笑着说:“这事你处理的不错。” 得了齐华的夸奖,挽妆也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并未露出更多的表情来。他提及此事,究竟目的何在,她尚不清楚,自当要小心应付才是。世人都以为她这位齐华哥哥只不过是守成之君,远不及他的父皇英明,殊不知他的腹中也有万千的谋略,不容小觑。 “东西可都找回来了?”齐华的目光落在一旁平静的水面上,挽妆只能瞧见他半张脸,听这话也仍旧不明白他话里的真实意思。 “好像还有一两件没有找回来,夫君为此很生气,才让我狠狠地处罚了何语柔。” “是那幅春山居图吧。” “春山居图?”挽妆疑惑地看向齐华,目光里流转的均是不解。 齐华被她瞧得有些尴尬,抚过自己鬓角间垂落下的流珠,解释道:“妆妆不曾听文睿渊提及过吗?” 挽妆摇摇头,她确实没听过这幅图,事实她与文睿渊也不过见了两次,不对,加上今日是三次面而已。 “春山居图是昔日静贤太后赏赐给文家的,是静贤太后亲手所作,因此显得尤为珍贵。” “原来如此,那……”挽妆忽然跪了下去,对齐华恳求道:“既然是静贤太后所赐,那必定是极为珍贵的,如今文家保管不当,将画遗失,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妆妆快起来。”齐华将她扶起身来,脸上笑容不改:“朕向你说明此画缘由不是让你来下跪的,而只是在向你解释,为何朕会如此关注文府失窃之事而已。” “天下是陛下的,文府也自当是陛下的,所以陛下不必向妆妆解释陛下的任何举动。” “你啊!”齐华依旧爱惜地揉着她的发际,轻声道:“朕不是在向文府少夫人解释,朕是在向朕的妆妆解释。” “嗯,齐华哥哥。” 一场风波这般轻描淡写地化解,挽妆长长地舒了口气,在柳树掩映的阴影中。她只顾着齐华眼前的自己,只顾着文家,所以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那道人影,躲藏在柳树之后的那道人影,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春山居图?静贤太后为何会单独赏赐给文家一幅山水图呢?而齐华显然不是他所说的那般理由,他会关注文家的一幅图,一定还有其他的用意,这用意究竟是什么呢? 待齐华与挽妆走远后,那道人影才从柳树后走了出来。月光照在他俊逸的面容上,泛着点点的星辉。 这个地方是挽妆钟爱之地,包括挽妆在内只有三个人才知晓,齐华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常挽妆,他齐珞自然也知道。在看见挽妆起身的那刻,他就想随之而去,无奈席间文睿渊一直纠缠住自己,才让他错失了机会,不过没料到反而让他听到这幕对话。 重新回到宴席上,歌舞仍在继续,席上的众人都还喝得正欢。 齐华与挽妆一前一后,回到席间坐下,金一顺势倒在齐华怀里的时候,目光悄悄地扫过一眼挽妆。 金一知道,常挽妆与齐华之间的特殊关系,齐华将她当做同胞亲妹般的疼爱,金一还知道,当今的皇后凌锦翾与她是手帕交,自己这样的出身,素来就是被人嫌弃的,无疑是讨不了常挽妆的欢心,因此常挽妆的一举一动都被金一时刻地关注着。 方才常挽妆退席后不久,齐华就急匆匆的离开,他们之间一定有过短暂的相遇。但她能从青楼花魁爬到后宫妃嫔的位上,靠不是美艳的容貌,而是乖顺的性格,与凌锦翾差距甚大的性格。 所以她此刻对他们同样退席的行为只字不提,反而是新倒了一杯酒,搁在齐华的唇边。 “陛下,臣妾敬您一杯。谢谢您对臣妾的爱护,没有您的爱护,臣妾哪能再见天颜。”一边说着,一边双眼便红了起来。 “好端端的,提那些事情做什么!”齐华接过她手里的酒杯,径自饮下,“有朕在,就有你的位置。” “谢陛下。”有齐华的这份承诺,金一欢天喜地起来。 季兰仍旧越过挽妆,与吏部夫人闲聊着。挽妆无聊地抬眼看向对面,齐珞……没有在位置上,而在他位置旁边赫然坐着的人是文睿渊。那人饮了不少的酒,双颊红霞齐飞,更显得容姿耀眼,然而他对视上挽妆的双眼却是暗沉的,藏着些许的埋怨与怒意。 “这样喝酒倒是不好玩,不如掷壶比赛着玩,陛下可觉得臣妾的提议好么?”金一俏生生地从齐华怀里抬起头,对着席间说道。 “爱妃的提议自然是好的。”齐华顺从她的意思,朝身旁的徐多福点点头。 席间的众人听闻此事倒也都显得兴致勃勃。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三十四章 宴会(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掷壶不过是官宦人家中流行的一种游戏而已,不管是男女总归都能参与几手,但这却不是挽妆所喜欢的,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掷中过,常季兰才是当中的高手。 听闻金一提及,挽妆也只是兴趣缺缺地附和了几句,便径自喝起手中的酒来。此番常季兰必定会大出风头,而她也必定会在胜利之后好好地踩踩自己。 她的种种表情均被对面的睿渊一一看在眼里,他同样的,对这类游戏并没有多大的好感,倒不是他也如她一样玩得差,而是玩得太好,难逢敌手所以失了兴致。 坐在众人之中,独独显出落寞的她,与他见过的她都不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的常挽妆带着贤惠的面具,处事周到细致,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但是一旦对上那个人,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摘去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实的一面。 她心里的那个人,即便是被拒婚了也没有将那个人从心里除去吗? 眉眼间流露出的淡淡忧愁,即使是用笑容来遮掩,却还是被文睿渊看得清清楚楚。看着那样的常挽妆,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手里的酒,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刻意隐藏的爱上,全部都一点一滴地聚满他的心。 不懂珍惜她的那个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她为他暗自神伤。 周遭传来欢呼声,是齐珞又赢了一局,就连上座的金一都为之拍手称好。 衣冠楚楚的伪君子,文睿渊轻蔑地扫过一眼正得意的齐珞,嘴角浮出不屑的笑意。 未料他的表现没有被常挽妆看在眼里,反而被另外一个人看得仔细分明。金一依旧带着妩媚的笑容,扬起头望向齐华,柔柔地说道:“陛下,珞王爷真是好厉害,不过……这席上还有一个人没输给他呢。” 齐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独自饮酒的文睿渊,了然地点点头。得了他的默许,金一继续说道:“听闻文少爷的掷壶技艺也是京畿城里出了名的好,不如与珞王爷一决胜负?” 齐珞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睿渊,目光锐利。 挽妆也是错愕地看向睿渊,她没想着金一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齐珞的技艺是宫里公认的,即使是齐华也赢不了他,文睿渊与他对阵,岂不是自寻死路?若是他输了,她作为文少夫人,自然是脸上无光,若是齐珞输了,虽然这个几率很小,但是她一样会觉得失望……难过…… 他们的种种思虑没有流向睿渊,听了金一的要求,他只是摇了摇手里的泥金扇子,漫不经心地回道:“能够让娘娘喜欢是在下的福分。” 尔后目光落在对面的挽妆身上,她朝他轻轻的摇头,示意他避开这场比赛,他却朝她微微一笑,将泥金扇子折好放到桌上,起身走到齐珞的身边。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杀意越来越盛。 他们都明白,这股敌对并非是因为这场掷壶比赛,而是在于那个人,那个被齐珞拒婚,那个如今成为文少夫人的女子身上。 “请。”睿渊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退后一步,挑衅地看向齐珞。 齐珞掸了掸衣袍,将宽袖挽起,聚精会神地对准前方的壶,一支,两支,随着喝彩声六支箭全部掷入壶中,稳稳当当。 没人能夺走属于他的东西,比如现在的掷壶。齐珞退到睿渊的身后,目光越过他看向对面的挽妆,一见睿渊出席她就脸色不佳地一直紧张。 睿渊站在指定的位置上,向伺候在身后的小内侍耳语几番,那内侍便匆匆离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条黑布。 齐珞的脸色霎时就难看起来,常季兰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人……怎的如此高傲!挽妆向上座的齐华看去,齐华脸上倒是与席间其他人一样,都露出了浓浓的兴趣。 睿渊接过黑布,将它牢牢地绑在眼前,然后将手中的箭分出一支来,轻飘飘地,像是三月里的春风,不费吹灰之力,那箭便稳稳当当地落入壶中,发生清脆的响声。 待第一支尘埃落定,第二支第三支便紧接着,全都落入壶中,没有一支有所偏差。 席上一片宁静,众人均是目瞪口呆,良久之后,还是齐华鼓起掌来,众人才回过神来。 睿渊将黑布取下,得意地看向对面的挽妆,见她脸上的担忧不见后方才转向身侧的齐珞。他的脸色相当地难看,也瞬间涨得通红,睿渊的此举无疑是当众给了他一巴掌,他还只能吞咽下去。 “有些东西,别以为是你的,其实她注定就不是你的。”从他身侧经过,他清楚地听到了睿渊留下的这句轻声耳语。 原来,他是看出来了,看出来自己对挽妆的不死心,或者说是死灰复燃,于是才会借掷壶来警告自己。齐珞垂着头,将脸上的阴郁都隐藏干净后才抬头,露出浅浅的笑容。 处变不惊,宽容大度才是珞王的作风,也是他最吸引人的法宝。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眼看着睿渊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胜利,她却无法高兴起来,反而看向齐珞的目光里多了歉意。 对不起,齐珞哥哥。 他摇摇头,回应给她的是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如同他在她记忆中的样子一般模样。 为什么会觉得他好呢? 也许就是从这样的模样开始,齐华不知道,纵使被慧淑太后接进宫里,与齐华一起教养时,齐珞的脸上也总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却隐隐地让人心痛。 庶出的身份,让他不能继承寿王的封号,还被嫡出的兄长送回京畿成为人质。都是父王的儿子,就因为母亲的地位不同,于是就会遭受这样的对待吗? 一个人,在刚刚及冠时就被匆匆地送到了陌生的京畿。他还能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切呢?除了默默地接受,就是这样看似云淡风轻的笑容。 齐华没有兄弟,又是嫡出,身为男子定不会察觉到齐珞隐藏起来的心思,而挽妆却瞧得清清楚楚,是因为从他出现开始,她就开始追寻着这个人的身影,所以他的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 身为庶出,注定就要承受这些,她虽然没有感同身受,但也明白其中的一二,因为她也有个庶出的姐姐,在别人都瞧不见的地方总是想尽办法欺负她的姐姐。年幼时不明白,逐渐长大后她才明白,那是常季兰对于命运的抗争,对于庶出的不甘心。所以,就算是两个人之间闹得再厉害,她也没想过要对这位庶出姐姐真的怎么样。所以,她才会养虎为患吧,让常季兰有机会夺走齐珞的心,夺走珞王妃的身份,夺走陪伴他的资格。 “娘娘,”常季兰扬起谄媚的笑容,对金一说道:“既然他们都比了,我们女人家也应该比一场才是。” 金一的目光悄悄地瞄过齐华,见他没有反对的意图,才微笑着点点头。“珞王妃说的也是,陛下今日的宴会就是要让大家都可以开心的,那就进行吧。” 常季兰得了金一的恩准,得意洋洋地看向挽妆,自发地站起身来。方才齐珞输的那局太窝囊,她此局一定能为他找回面子,毕竟从小到大,常挽妆掷壶就没赢过一次。 “请吧,文少夫人。”见挽妆没有任何的动静,常季兰朝她做了“请”的手势,逼得她没有台阶下台。 这人,分明就是想抢回面子。硬着头皮起身的挽妆狠狠地瞪过一眼对面的睿渊,要不是他的嚣张怎么会让自己跟着遭殃。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好不容易站稳又差点滑到,幸好从云及时将她搀扶住。她这才撑着头,对齐华启禀:“陛下席上的美酒真是太好喝了,所以民妇方才多贪了几杯,此刻有些不胜酒力。如今怕是不能陪珞王妃尽兴,还请陛下恕罪,让民妇回去休息。” 齐华憋着笑,他哪里不知道挽妆是装出来的不胜酒力,她是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而已。他摆摆手,算是应允了她的请求。 向齐华谢了恩,挽妆在从云的搀扶下缓缓地退席而去,剩下季兰留在原处咬牙切齿。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三十五章 宴会(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挽妆退席,睿渊自然也不会多留,在齐华了然的笑容中,他也告辞而去。 这一幕看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在笑,到底是新婚夫妻,恩爱情深,但看在齐珞的眼里,却是满心满眼的痛。 他拼命地控制自己不去想,追随挽妆离去的文睿渊与挽妆独处一室会发生什么。从前挽妆不在眼前,又听闻文睿渊并不喜欢她,他的心里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想法,但如今活生生地在他的眼前出现,这又是另外的一种想法了。 手里的酒一杯接着一杯的灌,就连季兰投来的阻止目光也视而不见。她又有些生气地瞪了过来,他却只是觉得累,很累。他们之间,一直都是他追寻着季兰,讨好着季兰,他庆幸上天待他不薄,让他能够娶到心中所想的女子,于是他对季兰万般珍爱千般疼爱,即便是亲眼瞧着她与挽妆起了争执,他也只是为难地看向挽妆,并不曾责怪过季兰半句。 那时的挽妆涨红了脸,眼里的怒意在瞧见他的示意后慢慢地收敛不见,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旁走过,连步伐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样委屈着自己的常挽妆,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出现过,任谁都知道她素来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就连齐华也不敢真地惹怒了她。 也许是心境变了吗?看着常季兰依旧艳丽的容貌,齐珞的心里想起却是挽妆浅笑时的双眼。常挽妆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无理取闹过,她总是十分体贴以及维护着他,从不让他因她有任何的为难之事。 挽妆…… 为何现在才发现你的好。 这厢醉了一个人,那厢却是热闹非凡。 挽妆被从云扶回房中,刚踏进来就将门反手一关,不必去与常季兰费神的争斗,独自窝在这里多自由自在。 她撑着头,自顾自地倒着茶壶里的凉茶,一饮而尽后就感到凉意“嗖嗖”地窜上来,十分舒服。 她那里逍遥,从云手里没停下半分,刚进屋就开始拾掇起床铺来。她家小姐认床,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里常常睡不安稳,这让她费了许多的心思,每次出门更是将她家小姐睡惯的枕头都一并带出。 挽妆趴在桌上,她不过就饮了几杯酒而已,若说醉还早着呢,要知道当年的她可是让先皇头疼的小调皮蛋,经常伙同齐华钻进酒窖里,喝得酩酊大醉,先皇揉着被徐多福抱出来的小脑袋,轻声道:“再这样胡闹下去,可怎么能嫁的出去!” 倒是还没完全醉倒的齐华一口回应道:“妹妹若是嫁不出去,那我就娶她进宫里,贡着。” 这话虽说是笑谈,但也真让慧淑太后动了脑筋,她苦心积虑地与安慧英一起制造出挽妆“贤女”的风闻,让容貌不够出众的挽妆也能得到一些人的关注,以至于后来会有人怀着别样的目的络绎不绝地上门求亲。 今日的酒,不好喝。没有往昔的醇香味,喝到嘴里都是苦的。她明日得好好地说说齐华哥哥,一国之君怎么能这般小气,拿这种劣等的酒来招待众人呢。 可这又哪里是酒不好的缘故呢?是因着她自己的缘故,这些年了看着那个人依旧心里堵得慌。她用力地摇了摇头,一定要那个人彻底遗忘才是啊,她已是有夫之妇了。 正当主仆二人各自为战时,门忽然被人推开,一身酒气的睿渊气定神闲地走到挽妆的面前。 “你怎么来这里?”挽妆撑起头,看向二话不说就坐下的文睿渊轻声道。 “我……夫人……”文睿渊好笑地看着错愕中的挽妆,手指在她额头上猛地一戳:“夫人是酒还没醒吗?这里是今上为我们夫妻准备的房间,为夫不回这里,夫人是要为夫去哪里?” “可……可是……可是我住这里啊。”挽妆揉着自己的额头,还说这人怜香惜玉,对自己下手的时候可没轻过分毫。 “我又不像你那般残忍,不会赶你出去。”文睿渊学她的模样,也撑着自己的头,满脸诚恳地望向挽妆。 这样的文睿渊有种颠倒众生的美丽,尖尖的下巴,浅薄的双唇,温柔的眼神。文老爷她见过一次,印象中的文老爷虽然儒雅却没有这样夺人心魄的气质,那么这样妖孽的文睿渊是从哪里来的呢?肯定是继承了他的母亲,文睿渊的母亲一定是个美人。 “可是……可是……” 挽妆话音还未落,文睿渊干脆就越过她,径自走到床边,顾不得从云在旁就躺了下去。 “姑爷……”从云跟着挽妆,哪里见过这样无赖之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摊着双手看向气急败坏的挽妆。 “你……你……”常挽妆跟了过来,看着摆明了抢占床的文睿渊,气就不到一处来。“你怎么能这样无礼!” 文睿渊微闭着双眼,听闻她的呵斥声,倒也没有气恼,只嘀嘀咕咕地念叨了句:“为夫怎么无礼了。” 挽妆指着床上的文睿渊,瞥过从云,示意她赶紧想办法将他从床上弄起来,从云却摇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连常挽妆都没了办法,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能有什么办法。 气恼至极的挽妆只等用力地跺跺脚,重新走到桌边,鼓着脸颊坐下。 在她转身之后,本闭着双眼的文睿渊忽然睁开双眼,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阴谋得逞的奸笑。每一次逗她,看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心里就充满了喜悦,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绪为何要产生,只知道现在,真的是满心的喜悦,连之前因她而产生的气恼都消失不见。 从云在她身侧伺候着,看着她一杯又一杯地牛饮着凉茶来解气。屋内很安静,只有文睿渊轻轻的呼吸声,还有挽妆的喝水声。 看你还能睡得安稳!挽妆刻意地发出很大的喝水声,却不知她的此番行为更为文睿渊偷笑不已。 “从云还不出去,莫非夫人想与她一起来伺候为夫么?” 半响,才从床榻那边传来文睿渊淡淡的话语声,瞬间让挽妆与从云都红了脸颊。从云来不及等挽妆的话,匆匆忙忙地就退出屋外去,这姑爷还真是!口无遮拦! “你!”挽妆恼怒至极,却没有任何的方法来治这人。她人前那副娴静的面具怎的一遇见这人就会消失不见! 文睿渊没有睁开眼,凭着感觉将站在床边的那个人猛地拉到怀里。 “你……放开我!”被他牢牢的钳制住,挽妆还是左右挣脱起来,谁知这人看起来身无四两肉,力气倒是不小,任她怎么抗争都没有松动。 这样的软玉在怀,文睿渊是头一次,往昔的那些女子都是自己贴上来,连手都不用招,而常挽妆却是被他强制地拥在怀里。 “睡吧。”他轻声呢喃着,配合着窗缝中透进来的月光。 “你放开我。”挽妆涨红了脸,她不曾与一个男子如今接近过,此刻的她被他牢牢地抱在怀里,有股暖暖的温流悄然地流进心中。 “你要是再闹,常季兰明日就会知道你的谎言。” 这句话成功地让她没了动静,她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将自己紧紧地抱住。他说的没错,常季兰就和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即便是常季兰不亲自来窥视,她必定也会让身边的亲近过来窥视的,她始终不会相信常挽妆还会有人要。 屋子里的烛火在她还看清楚他动手时就熄灭了,他的下颚抵着她的头,淡淡的呼吸从她头顶上吹拂而过,她想她今晚也会睡不安寝,不再是认床,而是因为她紧靠着的这温热胸膛的主人。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三十六章 隔花(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还真是这般,挽妆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不停的叹气,她是整整一夜都没能安寝,有的人倒是安睡到天明。她顶着憔悴的一张脸,身后的人却是满脸的神清气爽,眼角扫到身后的那人就好生的不爽快。 从云瞧这阵势,自然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可还记得昨晚她溜得比兔子还快,将她家小姐独自一人扔在姑爷身边。但是姑爷也不算外人,他们本来就应该住一起的。从云在屋外时是这么想跟挽妆解释的,但真的进了屋子,感受到她家小姐的低沉后她就聪明的闭嘴不提。 “夫人不肯梳妆,是想让为夫为夫人画眉么?”文睿渊从挽妆身后探出头来,对着铜镜里她说着。她昨夜僵直了身子,窝在他的怀里,似乎是彻夜难眠,不似他软玉在怀,睡得十分舒畅。 她扬起手,像狠狠地甩面前人一巴掌,却被他紧紧地抓住。 “夫人莫心急,为夫这就帮夫人画。” “你……”挽妆挣脱了两下,照旧没能挣脱出他的钳制,只得怒气冲冲地瞪向他。 “给珞王妃请安。”屏风外传来从云刻意提高的音量,挽妆闻得那浓郁的香味,知道是常季兰过来了。她还真是对自己够上心,这一大早就眼巴巴地赶过来。 从云的声音,睿渊自然也听到了,或许他早就知道季兰的到来。他挑衅地回望着挽妆,瞧她无奈地垂下手后,他才仔细地为她描起眉来。弯弯长长的柳叶眉,是那些女子最爱的眉型,睿渊见过不少,但真的动手为人描眉这还是头一遭。他很小心翼翼的,目光一直留在她的眉上,平稳地为她描眉。 他与她近在咫尺,她抬眼时的睫毛都仿佛会拂过他的脸颊,他的呼吸带着温热一波一波地传来,不出意外地让她红了双颊。 “哟,妹夫还真是疼爱妹妹呢,瞧着都让姐姐嫉妒了。”常季兰用手中的团扇遮了脸,像是撞见了不该见的场景般。从云跟在她的身边,只是装模作样地拦了拦,就算是从云真心地想拦,又有哪一次是拦住了。 “姐姐这么早就起来了,莫非是从前没睡过这般好的床,所以不习惯么?” 如挽妆所预料,常季兰脸上的虚假笑容瞬间僵硬起来,自幼作为庶女她的吃穿用度就比挽妆差得很多。“我是来等着和妹妹一起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妹妹若是梳洗好了就请尽快出来。” 摇曳着身姿,常季兰保持着她的身份,转身出去。 挽妆脸上的假笑随着常季兰的出去而消失不见,她静静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面容似乎更憔悴了。从常季兰成为珞王妃开始,她们之间的战斗,她就再也没有赢过一局。 她只顾着自己,却忘记了她的身边还站着文睿渊,他正默然地看着她的情绪变化。她……与其说是小姐秉性,还不如说是害怕自己的真心被别人看穿,所以用最尖锐的话语来刺伤别人,隐藏自己。 他探询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她猛然看见镜中的他,脸色随之僵硬,她怎么会忘记,这里还有别的人在!睿渊瞧出她垂眼前的尴尬,将手里的眉笔丢在桌上,拿起自己的泥金扇子,摇着转身离去。 他还是那般的风流潇洒,向等候在外面的常季兰略微行礼,就出了院子。这座行宫,他可还是第一次来,还没仔细地看过呢。 挽妆慢条斯理地拾掇着自己,她并不想跟常季兰一起去给太后请安,但她知道常季兰一定会等着自己,常季兰就像是潜藏在自己身边的细作一样,时时刻刻都在寻找能够打击到自己的某件事,某个人。 常季兰却非常有耐性,等挽妆拾掇完出来后,她云淡风轻地喝着茶。 “妹妹到底是文家的少夫人,倒让我这堂堂的珞王妃久等。” 挽妆朝她笑了笑:“多谢姐姐宽宏大量。” 两个人彼此笑着出了房门,经过院子时,挽妆还是悄悄地望过了一眼季兰和齐珞所住的屋子。 她知道,那个人就在里面,她不知道的,是那个人昨夜与季兰狠狠地大吵了一架,第一次没有先哄季兰。 虽然昨日徐多福让人来通传,说是太后需要静养,不见任何人,但今上孝顺,谁知道要讨好今上就得先讨好太后,于是一大早的,各位有品级的夫人们都递了帖子等着求见太后。 挽妆与季兰到的时候,太后所住的院子外已经等候了许多位夫人,说是太后昨日里身子又不太好,现今还没起,所以还没决定要见谁。 银泰是被徐多福临时打发过来帮手的,在宫里时太后身边的事儿都是由瑞英一手掌管的,但如今到了行宫,留了些人手在宫里,瑞英这边就有些忙不开,所以徐多福便让自己的徒弟银泰过来搭把手。能在太后跟前露脸,那是许多人都求不来的恩典,其他的内侍眼红也没办法,谁叫银泰的师傅是徐多福,是历经两朝深得太后与今上信任的大总管呢。 他大老远地就瞧见挽妆到来,随即招来身后候着的小内侍去知会里面的瑞英,自己笑着迎了上去。 “文少夫人,珞王妃,太后娘娘还没起。” 挽妆看了看那些等候着的夫人们,朝他点点头。她朝那些夫人们走去,想着和那些人一起等,季兰却脸色一拉,对着银泰呵斥道:“我是什么人,凭你也能来拦我。我今儿来就是服侍太后娘娘起身的,你还敢拦我?” 面对季兰的训斥,银泰没有出声,也瞧不出什么难看的脸色,他只是将头垂得很低。“太后娘娘的旨意,没起之前都不见任何人。”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珞王妃。”季兰再一次地对他强调着自己的身份,皇室人丁凋零,先皇只有先代寿王一个兄弟,只有今上和安王爷两个儿子,加上继承寿王王位的李齐昊和被封为珞王的李齐珞,满朝只有三位王爷,而安王爷年纪尚幼,还未曾娶亲,留在京畿的王妃就仅仅她一人。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她应该是受皇室宠爱的珞王妃,毕竟今上与珞王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常季兰再怎么咄咄逼人,银泰也自是没什么可怕的。她不过一个王妃而已,可他的师傅就连是皇后也要敬上三分,只要他不出错,常季兰就拿他无可奈何,再说,太后本来就不喜这位珞王妃。 见银泰纹丝不动,季兰怕在众人面前丢了脸,还想逼出个什么来时,挽妆却忽然站在她的身前。 “不要闹了。”语气淡淡的,像极了昨夜里齐珞所说的口气。 “你……”季兰自然是不服气的,可她还没有机会说出口,瑞英就从里面步履匆忙地出来。 “妆妆小姐你来得正好,快跟奴婢进去。”瑞英扫过一眼她身旁的常季兰,却无视地拉了挽妆就往里面走。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三十七章 隔花(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瑞英姑姑,可是太后有何事?”莫名被瑞英拉进院子的挽妆轻声问道,太后总归年纪大了,身子也时常会有些不舒服,但瑞英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行事稳妥,怎的现在如此匆忙。 听了挽妆的询问,瑞英才低头附在她的耳边,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你进去便知道了。” 挽妆带着一脸的担忧跟在瑞英的身后,太后是安家的靠山,而安家是常家的靠山,而她的靠山是常家,因此太后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们觉得不安。当初太后要选她入宫,也有出于扶植安家势力的考虑,但挽妆态度坚决,安慧英也一旁双眼通红,最终使得太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安家即便是有闺女入宫也比不得从前的辉煌,这是从前肃宗的恭顺皇后安青说过的。 安慧宁靠在重叠起的枕头上,冷眼看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这人的美貌不输凌锦翾,性子比她更温柔,或者说因为是青楼出身,所以更知道怎么样讨人欢心。 “母后,”金一吹了吹手里的白玉花瓣碗,用勺子舀了起,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温度适中才递到安慧宁的嘴边。“这是郑御医为母后开的药,母后喝了身子就会清爽些。” 安慧宁扫过一眼,既没出声拒绝,也没动嘴喝下去,两个人就这么笑意盈盈地面对面地僵持着。直至挽妆的出现,安慧宁的脸上才浮现了一丝笑容。 “到这里来。”她朝挽妆招了招手,那个地方坐着的人正好是端着药碗的金一。 挽妆为难地看了眼金一,站到她身旁,向了她请安问好。“原来金妃娘娘也在,民妇给娘娘请安。”太后摆明地拿她当挡箭牌,却让她此刻不知觉中得罪这位正当宠的妃子。 挽妆是硬着头皮过去的,幸好金一没有生气,依旧笑得和蔼可亲,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她。“母后的身子近来一直不打好,以前在宫中,你也不太方便来探望,如今在行宫里,你可要好好地替我与陛下尽尽孝道。” 挽妆望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心中再次叹了口气。笑着说话,不代表没生气,有些人就是笑面虎。不知怎的,提及笑面虎时,挽妆不可置否地就想起了文睿渊,常年挂着一副风流的笑容,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还好你来得及时。”挽妆刚坐下,安慧宁就伸手将她手中的药碗接了过去,径自喝下。 “齐华哥哥喜欢,太后娘娘也跟着喜欢,不好吗?”见屋内只剩下瑞英一个人在伺候后,挽妆才试着说出这句看似劝慰的话。 瑞英侯在床边,将安慧宁喝完的药碗接了过去,挽妆起身将她嘴角的药汁擦拭干净。 “男子大多看中女子的容貌,她确实挺美的,若是个大家出身的,哀家也就什么都不说了,可偏偏是那样低贱的出身,哀家还能同意她位列妃子之位便已是极限。” 到底还是差一个出身,挽妆低垂着眼,轻轻地揉着安慧宁的肩膀。“可若是因她而让齐华哥哥与您之间有什么误会隔阂,始终不好。” 安慧宁舒服地闭上眼睛,这样的手艺还是要挽妆来做才最得她的心。“傻丫头,她不会蠢到去动什么手脚的,哀家是陛下的亲身母亲,她要真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哀家也就放心了。因为一旦她这么做,陛下就会对她产生厌恶的。” 到底还是知子莫如母,挽妆仔细想来,事实也的确会像安慧宁所说的那样发展,齐华不是个昏君,后宫里的这些事他都清楚。 “倒是你,回京之后多跟皇后说说,少使点小性子,什么事别一倔到底,伤了陛下的心,让别人捡了好处。” “是。妆妆回京就去见凌姐姐,凌姐姐自幼就性子傲,还得娘娘您多担待点。”听她这样的说法,挽妆明白一定是凌姐姐与齐华哥哥之间为了什么争吵,以凌姐姐的性子不会先低头,从前也一直都是齐华哥哥让着凌姐姐的,这次怕是真气坏了,才会带着金一出来避暑。 “哀家担待有什么用啊,”安慧宁握住挽妆的手,让她坐到面前,轻声道:“哀家知道她呀就是性子倔强了些,心倒是不坏,只是她的夫君是天子,不是普通人,有时候许多事情没必要争得那么清楚,一笔一笔地算来,伤的会是自己。” 挽妆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妆妆会好好地劝劝凌姐姐的。” 安慧宁看着她乖巧的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凌锦翾有挽妆一半的聪慧就好了,那个金一怎么看都不是个简单的人,论手段,凌锦翾很难斗得过她。 吃了药,又歇息了一日,安慧宁的脸色自然好了许多。她一番梳洗之后,才让瑞英去叫那些候在外面的各家夫人小姐们晋江,自己由挽妆搀扶着随后到正屋。 齐华给安慧宁挑的这处院子是新选的,从前她住的那屋子因上月走水,正在修葺当中,他特地让徐多福好好地选了处安静的院子来给她落脚。这院子除了齐华的居所外,离其他人所住的地方都很远,院子里种满了许多的梨花,春天的时候满院子的飘白,但到了夏日里,绿色便遮满了整座院子,那星星点点的阳光里还偶尔能瞧见小巧的梨子。 常季兰走在最前方,身后是各陪同避暑官员的夫人女儿们,她得意洋洋地昂着首,由银泰的指引到了正屋。屋内左上方首座已经端坐了一个人,正是光鲜亮丽的宠妃金一。 “给娘娘请安,娘娘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最美的。”常季兰自然不会放过能够讨金一欢心的任何机会。 金一依旧淡淡地笑着,没怎么亲近也没怎么疏远,轻飘飘地偶尔答她一句话。屋内不时有其他人随着附和。 一声“太后娘娘驾到”,瑞英便随之掀起了竹帘子,挽妆扶着安慧宁慢慢地度步进来。众人见到她的到来,纷纷住了口中的话题,一长溜地给她请起安来。 安慧宁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挽妆正要下去时被她抓住衣袖。瑞英会意地在挽妆的身后搁了张凳子,挽妆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了下去。 “到哀家这里来,就不要拘束,这里不是宫里,大家就当做是陪家里老人坐坐,说说话。” “是,太后娘娘。”安慧宁的话语刚罢,便有人急着抢功回道。 常季兰本是坐在右边首位的,无奈挽妆也坐的是右边的位置,这样比划下来,生生地将常季兰的首位逼成了二位,常挽妆还是高高在上。 她有些气恼,正想说什么时却忽然瞧见金一看过来的眼神。那是在警告,警告她别轻举妄动。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三十八章 隔花(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常季兰出人意料地没出声,挽妆在无人注意之时悄悄地扫过一眼她,想不到她终于学聪明了,知道在太后面前闹起来,输的人只能是她自己。 金一打头,带着满脸的笑容奉承着安慧宁,当着众人的面,安彗宁自然不能像之前在里屋那样不给她台阶下,她们之间的角力才刚开始,谁要先沉不住气谁便是输了。安慧宁不是凌锦翾,虽然先帝只娶了她一位妻子,但那些天天都巴望着圣宠的人也不在少数,怎么算计别人她也不是一点都不知晓。 这么假笑着说了一会儿家长里短,安慧宁就揉着额头,称有些累了,回里屋歇着去,留下一干人等自己说着话。 太后前脚刚走,这厢里常季兰就冷笑着望向挽妆。 “虽说你是我嫡出的妹妹,但怎么也这般不讲规矩来了。”常季兰摇着团扇,轻笑着说:“莫非从官家小姐降成白丁之妻,就什么尊卑都不讲究了。” 席间已有人随着常季兰的话偷笑起来,挽妆也淡淡地笑起来,但并没有出口反驳。瞧她这般服输的模样,素来在她那里讨不到好的常季兰更来了劲头,继续说道:“不过也是,若是有品级的人家你也怕是嫁不进去,也只有文睿渊那样的白丁才能忍着娶你回去……” 她甚为得意地说着,席间也有人开始小声地附和。话说得如此难听,金一都没有出声制止,想必她也是等着看自己的笑话,毕竟挽妆最要好的人是皇后凌锦翾,而不是宠妃金一。 “姐姐若真的要这般说,妹妹倒还想起一件往事来,当年的月下邀约……” “够了!”挽妆的话语刚出,常季兰就变了脸色,她一边大声地喝住挽妆,一边偷偷地拿眼看过金一。 席间因她的这一声,霎时安静下来。金一轻轻地咳嗽几声,由身边的宫女从座位上扶起:“听陛下昨夜里说,今日想去狩猎,不如我们都去看看吧。” 她起身带头,其余人等随即起身跟在她的身后,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狩猎之地而去。 常季兰走在金一的身后,摆明要讨好这位宠妃,与她不同的是挽妆刻意地落在最后面。从云有些不满地瞪了瞪前方的人,被挽妆一个响指打了过去。她明白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从前是凌姐姐得宠,那些人便围在凌姐姐身边,如今得势的是金一,那些人又都围了上去。这样的趋炎附势,是她最不屑的,而且金一知道她与凌姐姐交好,岂会容得下她,她还不如远远地躲着,免去随时可能降临的责罚。 徐多福远远地就望见这群花花绿绿的女人到来,忙堆上笑脸给金一请安。 “陛下呢?”金一在他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到主位上坐下。 “陛下偕同珞王爷一干人等进林子打猎去了。”徐多福亲手给金一上了茶,眼光偷偷地打量着下方各自落座的家眷们。 挽妆带着从云坐在某个角落里,看见徐多福投来的目光,微微地点点头,那人随即收回担忧的目光。 天气十分炎热,从云跪坐在她的身旁给她打着扇,她自己也摇动着团扇。日头高照,真不知齐华哥哥是发了哪门子的疯,这种天气去打猎。目光所到之处,众人也都是满脸的汗水,恨不得马上就回到清爽的屋子里去好好歇着,但金一在上面端坐着,也只好都硬着头皮看过去。 就在众人都快成汗人时,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她们还没来得及起身,便看见齐华带着众人返了回来。 “陛下……”金一欢喜地起身,急匆匆地从位置上下去。 “传御医。”齐华并未正眼看他,只冲着她身旁的徐多福吼了去。徐多福这才注意到,齐华身后是被人扶住的齐珞,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脸色苍白,像是受了重伤。 顺着徐多福的目光,一直跟在金一身后的季兰才看见自家相公受伤的模样,怎么会突然受这么重的伤。她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齐珞。 不止她,挽妆也瞧见齐珞的伤,那样惨白着脸的齐珞是她从未见过的。衣服上的血点在她的眼中晕染开来,让她的眼前整片的都是红色。 “齐珞哥哥……”忽然有种恐惧涌上心头,挽妆在想,齐珞会不会就这样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眼前的。就算他是和季兰恩爱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的心十分酸痛都好,只要他活着就好,只要让她能再看见活生生地他就好。 她扒开挡在前面的人群,向齐珞跑了过去。 她的一举一动,早就映照在齐珞的眼眸之中。从看见这一群的家眷开始,他就在寻找着挽妆的身影,瞧见她此刻担忧的面容,他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她,到底还是他的挽妆妹妹。 她,到底还是在乎他的常挽妆。 正当挽妆就要冲到齐珞的面前时,忽然被人扯了出去,那股力道很大,让她踉跄着朝一旁跌倒过去。 一双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更是随即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她的耳边传来熟悉的调侃声:“夫人这般担心我?为夫只是受了小伤,不碍事的,夫人不必再担忧。” “我……”挽妆对上那双戏谑的眼,说不出话来。 她……方才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一见到齐珞受伤就慌了神,竟然当众向他跑去。 文睿渊待她站稳后,才松开抓住她的手。声音很低,附在她的耳边埋怨道:“夫人你可是我文睿渊的夫人,不是李齐珞的王妃。” 他说的有道理,她再也不是当年的常挽妆,再也没有任何的资格去担忧齐珞。他是季兰的王爷,她是睿渊的夫人,他们之间的姻缘早就断了。 “我……”挽妆愧疚地转过身,眼睛不敢看向他,只低低地说道:“是我做错了,以后不会了。” 那人意料之中地,狠狠地按过她的额头,然而说出的话语却教挽妆错愕不已。“吃那么多,没见多长点肉,连个常季兰都挤不过。要是下次再挤不过她,我可要你好看!”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三十九章 隔花(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见挽妆被自己的话惊呆在原地,睿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自己扶着腰走到前方,向齐华请了个先行离开的旨意。 直至他的背影渐渐地淡出人群,挽妆才回过神来,连忙提着裙子向他追去。 齐珞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这次没能抓到她的离开,可是没有关系,以后他还有的是机会。能够确认挽妆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就算受的伤再重又有何妨? 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冷笑,常季兰并没有察觉到,看见齐珞的伤,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混乱。那猩红的血色在单薄的衣裳上蔓延出来,她惊慌地哀求地望着匆匆赶来的御医。她忽然害怕起,假若李齐珞真的不在世上了,她应该如何活下去?有这番的想法,是为着他王爷的身份,还是其他呢?季兰也不清楚,也没有时间去想清楚,她满眼,都是这片绚烂的红色。 那厢里众人都在关注着珞王的伤势,而对于远去的文睿渊并没有任何人留意到。 他撑着双腿,步伐有些蹒跚起来,胸口的伤处因之前为救挽妆又重新裂开,似乎血迹再次渗透出来。 自知先前做错事的挽妆埋着头,未发一语地跟在他的身后,毕竟是她做错了,待回去后他有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责罚她也都只有认了。不过,方才他的那句话确实出乎她的意料,没有责怪她第一个奔向的人不是他,而是责怪自己竟然没能挤过常季兰。这人的心思还真是怪异地要紧,大抵富商家被宠坏的公子哥都是这副德行。 正想着心事,挽妆并没有瞧见前方悄然停下来的文睿渊,她来不及停住便一头撞了上去。 本以为那人也不过是晃动了下身形,哪知她的这一撞,竟然让他轰地就朝前方倒了下去。 “你……你……”挽妆手足无措地望向一旁的从云,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之前也曾对她出手相助,在他就到摔倒地上之时,挽妆闭着眼睛冲到他的前面,让他重重地摔到自己的身上。 “小姐!”从云被吓得惊魂失色,忙凑到她的面前。 后脑被重重地撞到地上,这样的痛楚比她从前爬树时偶然摔下来时还痛百倍。挽妆顾不得大家闺秀的姿态,直痛得龇牙咧嘴地欲哭无泪。她应该让文睿渊自己摔下来的,充什么好人要来给他当肉垫,她痛的话,他又不会愧疚半分。瞧这半响,那人都不肯起身! “你……你先起来啊!”她推着压在身上的人,但那人纹丝不动。 有些不对劲,就这两日的相处来看,被她推搡的文睿渊定是早就口出戏言了,可现在的文睿渊静静地倒在她的身上。 “文睿渊!”他的头埋在她身上,瞧不见脸上神情。挽妆只得将手退出来,试图将他的头先抬起来。 “小姐!”从云看见挽妆的手上,是还温热的血迹,双手里满是。 随着她的惊呼,挽妆也看向自己黏糊的双手,不是自己的血,又会是谁的呢? “文睿渊……你快醒醒,快醒醒……”她摇着身上的人,但他怎么都没有再醒过来,她的心中涌起比方才瞧见齐珞满身血迹更加恐惧的感觉。文睿渊素来都是喜欢与她开玩笑的,这一次会不会也是呢?可无论她怎么摇,他依旧死气沉沉地没有一丝苏醒的意图。 眼泪聚集在眼眶里,随着她的惊呼而滴落下来,一颗两颗,似月光的萤柔。 睿渊被她捧起的脸,似乎看见眼前女人哭泣的脸颊。 女人的眼泪,还真是美啊…… 他似乎伸出手,想去擦一擦那美丽的眼泪,却忽然看见她的脸在泪光模糊中变幻了容颜。 大雪飘飞,将整座院子都涂上了一层白白的颜色。 他躲在门口,偷偷地看着门内的人,女人苍白着脸,安静地窝在一袭黄衣的人怀中,那久经病痛折磨后的脸颊露出绚烂的笑容。 她像朵即将枯萎的昙花,伸出瘦弱的手,轻轻地抚过男子的面容,一寸一寸地,仔仔细细地,带着那般深刻的眷念与爱慕。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颗一颗地滴落,无声无息。 “如果……如果有来世,我只愿能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泓哥哥……泓哥哥,你送我的风筝,送我的花灯我都藏在箱底了,我走的时候,想带着它,在奈何桥等着你,我不想喝孟婆汤,我不想忘记你,我……我会在桥边等着你……然后我们再一起放风筝,放花灯。 泓哥哥……你知道吗?我想我这辈子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离开你。我……知道萱姨是为我好,不愿意我涉及后宫的争斗,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愿意我承受那些争斗后的苦痛。可是……即便是那样,我也只想留在你的身边,想日日夜夜都守着你,陪着你。 泓哥哥……下辈子不要再放开我的手了。你若是再放开,我一定不会再理你,我一定会……的。 泓哥哥……你看到了没,那年的花灯多好看,就属你做给我的那盏最好看。那年的天空里绽放着五彩的焰火,很漂亮,你牵着我,在梅花树下就那么看着。 泓哥哥……我会等你的。” 那未尽的话语在她的唇边消失,黄衣男子再也难忍心中的悲痛,将怀中已逝的佳人紧紧地拥在怀里,他的泪与她的泪混在一起,悄然滴落。 “问雪……问雪……但愿来生我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皇,我只是你的泓哥哥,我会陪你看焰火,放风筝,放花灯,我会第一个就捞起你的花灯,让你做我的新娘,陪在我的身边,永远都不放开。” “问雪……你醒醒……我现在就带你去放花灯……” 他捂住嘴,悄悄地背过身子,却瞧见不远处的院子里,父亲孤寂地站在雪地中,肩上已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问雪,你瞧这梅花都开了。” 他静静地站在雪地里,满天的飞雪将他全身都罩住,他像是一栋屹立在雪地里的雕像,没有生息。 “父亲……”他朝雪地里的人喊去,却也没能喊回容初的心。 他看见父亲决绝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大雪中,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只剩下他一个人。 好冷。他蜷缩起身子,试图抵抗着无边的凉意。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四十章 隔花(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床上的人蜷缩成一团,不停地轻声唤着:“好冷。” 挽妆抚上那人的额头,确实透着一股凉意,流了那么多的血,能不冷才是件怪事!她还以为他又是想使出什么新的花招,却没想到这个人也是有伤在身,他连步履都不稳,可她连一星半点都没觉察出异样,她的心,在那个时候只瞧见李齐珞一个人。而他,却在她要摔倒时,不顾自己的重伤,反而来救她。 文睿渊……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挽妆瞧着那人埋在自己臂窝里的苍白脸颊,无声地询问道。她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本就不高兴来娶她的,又何必总是为了维护她呢? 值得吗?文睿渊。 那人并没有问答,还是一个劲地唤着“好冷”,抱住自己不停地颤抖。 “赵御医,我夫君伤势究竟如何?”挽妆将被子又拉下来一床,给他盖了上去,想帮他抵挡他满身的寒意。 赵御医捋自己的长胡,回头扫过文睿渊一眼,轻叹道:“外伤较重,我已给他止了血,少夫人再熬上几服药即可,但是一定要静养一段日子才能恢复。” 挽妆朝他点点头,示意从云掏出袖中早已准备妥当的银两。 赵御医径自收到自己怀中,又对挽妆说道:“不过,心病还须心药医,文少爷的心思太重了,少夫人还是要多为他宽心才是,否则迟早会郁结于心,届时就药石无灵了。” “心病?”挽妆疑惑地望着赵御医离去的背影,文睿渊会有什么心结,似乎他每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总是一副纨绔子弟的不务正业模样。 “从云,你跟赵御医去拿药。”虽是这般想着,但挽妆也没有忘记让从云去拿药。 待他们都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挽妆与睿渊,四周里除了睿渊口中轻唤着很冷之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他……究竟会由什么样的心病呢?挽妆敲过那蜷缩成一团,尽量靠向角落里的人,或许是她并不曾真正知晓文睿渊这个人。 罢了,念在他在常季兰的面前处处都维护自己,自己总归是还他一些恩情的。她掀开被他紧紧裹住的被子,自己缩了进去,靠在他的身后,将那个人环抱住,手轻柔地拍在他的背上,像是幼时自己害怕不敢独自一人安睡时,母亲所做的那般,安抚着他。 昏迷中的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温暖,悄然地向她靠近了些,一直呼喊着的“好冷”也没有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靠着她。 日光从斜开的窗户中散落进来,缀满一地,也铺盖了床上相拥入眠的两个人。 岁月静好,愿现世安老。 这样的生活,也是挽妆曾经憧憬过的,有个一心一意疼爱自己的夫君,然后携手百老,就算是平平淡淡,也透着无比的幸福。只可惜,她一开始看上的想嫁之人是齐珞,不要她的李齐珞。 从云跟着赵御医拿了药,中途又拐道去了趟太后所在的院子,果然银泰还在那里伺候着。偷着瑞英姑姑在屋内伺候,没瞧见她,她便急忙向银泰招着手。 她素来随挽妆入宫,上位者不认识她,但像银泰这些人大抵都是认识的。又加上银泰奉徐多福的命,从前但凡挽妆入宫他就跟在她的身后,对于从云自不会陌生。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银泰打量了一番四周,将从云拉到一处小角落才急忙问起来:“就算不是宫里,但若给有心人瞧见,你的责罚也是免不了的。” 从云笑嘻嘻地看着他,丝毫都没觉得惧意。“不是还有你银泰公公在么!” “说正事!”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常挽妆的古灵精怪,银泰比谁都清楚,自然这从云也免不了地有样学样。 “好了,过来就是让你帮忙打听下,我家姑爷怎么今日随陛下出去狩猎,竟然也受伤了,而且伤得还不轻。” “文少爷也伤着了?”银泰有些吃惊,他只听闻珞王受伤回来之事,却不曾想到文睿渊也受了伤。“这事我知道了,我自会找个机会打听下,我问到了自会去告诉妆妆小姐,这里你可别来了!” “知道了!”从云朝他扮了个鬼脸,才提着药回自家小院而去。 银泰瞧着她那副蹦蹦跳跳离去的模样,不禁轻摇着头,不过能有这丫头开朗的性格,也不算一件坏事,总比像自己这样,在宫里如履薄冰,任何一句话都得思索再三才能说,否则不仅仅是责罚而是人头落地。 他的苦恼从云哪里知道,在从云的心里,银泰真是越来越像他那个师傅,说句话也要暗藏玄机。不过这也碍不了她的事,她家小姐如今是文家少夫人,会进宫的机会少之又少,她可不用操这副心。 跨进所住小院,从云将手里的药递给迎上来的小宫女,自己搬了张凳子就守着她熬。 “从云姐姐不如先去歇着吧,待药好了,我会给少夫人送进去的。” 小丫头,这么丁点小就想抢自己的功劳!从云心里撇撇嘴,脸上透着热乎乎的笑容:“我反正没什么事,就在这里陪你一起熬吧。”她虽是一直跟在她家小姐身边的,但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也没少见过,这丫头是宫里的人,不是他们身边的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主意还不知道呢!若是被她动了什么手脚,害了她家姑爷,常夫人还不把她的皮扒下三层来晾成布料才怪! 两个人就这么都望着那药壶,等着药好,而另一边因为珞王的伤势,大批的人进进出出,十分吵闹。 终于等到药熬好,从云自己端起药碗朝里屋走去,也终于避开隔壁的吵杂声。她真不喜欢那样的喧哗声,尤其是从常季兰那屋传出来的。 吵吵吵,吵死你! 从云心里咒骂着,脚下却是甚为小心,将药碗小心翼翼地端进屋内,搁在桌上,然后再从身上取出剩下的药,放进一旁的柜子里。 “小姐……药好了。” 屋子里很安静,她重新端起药碗,轻声唤着挽妆,却无人回应。人呢?她只得四下寻找起来,转身过屏风时,眼前的一幕差点没惊得她将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上。 她的小姐,十分安稳地睡在床上,怀里蜷缩着人分明是长个子的姑爷。两个人睡得都很香甜,连她的呼唤声都没有听到。 太诡异的画面了,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的声音。但是这般的画面不正是常夫人所期待的么?那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是那般的美好。 P.S:这两天只更了一章,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两更的承诺,但请你们谅解我一下,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借口,现在都被气得两三天没睡好觉,头都是一直晕着的,所以没有码字,把前面的存稿匀着发了。虽然这件事还会拖一段时间,但我最迟会在后天恢复两更的承诺,谢谢大家对千雪的支持! 第四十一章 回京(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挽妆素来浅眠,听得一星半点的动静便醒转过来,瞧过一眼是从云在旁,相对于她睁大的双眼,自己倒没觉着有什么不妥。 “小姐……”从云望着十分自然的她,倒说不出任何的话语来。 “药熬好了么?”挽妆看向她手里端着的碗,微苦的药味径自地闯入鼻尖。她垂首,看着依旧窝在自己身边的文睿渊,真是难为他了吧!明明这么长的个子,硬是缩成小团依偎在她的身旁。这般笑着,她的嘴角荡漾出一抹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文睿渊……,来,先把药喝了。”她接过从云手边的药,轻轻地推着那个陷入昏迷中的人。 在他最孤寂,最冷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一团模模糊糊的光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带来了他最需的温暖,他像飞蛾扑火般地扑向那团温暖,却在即将拥有时又消失不见。 耳边是谁在轻声呼唤他,会是幼时就离开他的母亲吗?如果不是,谁又会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呼唤着他。 慢慢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你……怎么是你?”文睿渊怪异地看向端着药碗的挽妆,顾不得身上的伤硬撑着坐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是你的夫人,我自然得在这里。”挽妆将药碗递到他的面前,“这是赵御医给你开的药,你趁热喝了吧。” “赵御医?”睿渊看着眼前的挽妆,不知何故心中竟涌过一丝的满足。 “看什么看!”他的视线就这般直直地看着她,被男子这样看着,文睿渊还是第一个,挽妆脸上随着他的注视而飞起了两团红晕。为了掩饰这点变故,她故作生气地将药碗塞到他的手中,“自己喝!”转身就要离开。 “哎哟……”身后忽然传来他凄惨的呼痛声,挽妆心中一惊,他的伤那么重,这才刚刚醒转,她方才将药碗放到他的手中,会不会又伤到他了。惊慌失措的转身,挽妆对上的依旧是含笑的双眼。 她,又被他戏耍了。 “你!”挽妆涨红脸,狠狠地瞪向睿渊,后者无那地摸摸自己的鼻尖。 “常挽妆,你不是说是我的夫人么?怎么不喂为夫喝药?” 任他在身后怎么喊叫,挽妆都只当没听见,这次打定主意不肯再回头,挽妆带着从云气冲冲地出了里间。 她的反应,还真是相当的有趣。 睿渊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很苦,却是上好的药材熬足了时辰的,到底是花了心思的。他将空了的药碗放到身边,自己一只手抚住伤处,一只手用尽了力气撑住身子,慢慢地挪动着身子,重新睡回原处。 今日挽妆与常季兰一同去向太后请安后,他便被齐华传旨伴驾。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没想到他这样的白丁之身,因娶了常挽妆便有了面圣随驾的机会。 这般炎热的天气,他以为不过是在屋内听那些无聊文人吟诗作画而已,谁料想齐华会突发奇想地去狩什么猎!他是富商之子,不懂武艺却偏偏被齐华叫到身边,硬是抢了文武双全的珞王的风头。 号角声在林子里响起来,几番回合下来,齐华与齐珞都是收获颇丰。睿渊瞧过一眼,那黑压压地重叠在一起的猎物,不过就是些寻常的畜生,大抵都是宫人们为讨圣上欢心而故意放置的。 “听闻府上最近失窃?”齐华将弓箭递给牵马的小内侍,一派的悠闲,仿佛就是来骑马逛林子的一般。 睿渊被他这一问,并没有像挽妆初听时的惊愕,神色未变地就回了话:“让陛下笑话了,小人家中的侍妾与人勾结,将府中的一些东西偷出府去变卖。” “哦,原来如此,”齐华继续地悠闲,轻声问着:“被偷的东西都找回来了吗?” “大部分都找回来了,只除了当年静贤太后赐给父亲的《春山居图》。” “《春山居图》?”齐华轻轻蹙眉,脸色略微有些浓重:“你也真不小心,竟然会把静贤太后的赐品弄丢,真的该罚!” 他话语一出,身后一直跟随的徐多福与齐珞均是变了脸色。丢失皇家的赏赐,真论起来可是重罪。 “小人努力寻找过了,但听闻此图被一位黄姓商人高价买走,小人无能,甘愿受罚。”睿渊倒是配合,垂下头,还真像是个甘愿受罚的样子。 “你啊!到底是娶位好夫人!”齐华对他笑了笑,刚才肃杀的气氛才顿时回暖。“妆妆早就向朕求过情了。” “谢陛下隆恩。”睿渊脸上敷衍地笑着,心中却涌起疑虑,常挽妆居然早就知道失窃的物品中有《春山居图》,她…… 正当他心中暗自想着,忽然从一角里窜出只凶猛的山猪来。按理说,这样的时节,又是皇家的行宫所在,怎么会有山猪这样凶狠的畜生存在。此刻来不及细想,人群便一阵慌乱起来。徐多福连连高呼着,宫卫军快速地跑了过来,将齐华团团地围在其中。 “护驾!护驾!”齐珞一面高喊着,一面挡在最前方。 山猪本没什么凶意,此刻见到众人的阵仗,也害怕起来,发了疯地向人群冲了过来。 齐珞拔出长剑,向那山猪用尽力气地砍杀过去。长剑划过它厚实的皮,却还是没能刺中,而被这疼痛折磨的山猪更是拼了命地掉头冲了过来。 齐珞又是一剑划过,被山猪避开。它呼着气,向齐珞所坐的马冲来,他的马是自幼就驯养的,哪里经得住山猪这样的冲撞,待山猪还没到跟前,自个儿就软了腿,跪在地上,将齐珞重重地摔在地上。 危急的关头,本躲在人后的睿渊却不知被谁狠狠地推了出去,直直地扑向那山猪而去。 第四十二章 回京(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艳丽的血色在众人的眼前蔓延开来,却是文睿渊好端端地站在山猪的面前,而山猪怒睁着双眼,心有不甘地被齐珞从身后一剑刺穿。 这件事中蹊跷很多,睿渊不用细想都知道是谁步的局,看来有的人是心烦意乱了,连一时半刻都等不了。 睿渊在里屋里径自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他没想到这事儿到底还是将常挽妆给卷进来,或者说是从她遵旨嫁进文府的那一刻起,她也就脱不了干系。 临近傍晚,院子里总算是清净下来。没有白日里的毒日头,也有少许的微风吹拂过脸,清幽荡漾开来,确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挽妆让从云搬来躺椅,搁在院内的大树下,悠闲地补起眠来。里屋住着文睿渊那头大尾巴狼,她可不敢随意地在里面休息,反而在这院子里落得自在万分。 那人,似总以逗她为乐。 也许这就是富商子弟养出来的任性脾气。 真是可恶。 即便是这样想想,挽妆也觉得心中的那团怒火完全没有消失。正翻来覆去地觉得不舒坦,她便听见从云压低的话语声。 “小姐,珞王妃来了。” 是她大意,忘记了同处一个院的常季兰,可这常季兰也太阴魂不散了,连个口都不让她喘喘,这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妹妹可真是好兴致,在这里清闲躲懒呢。”常季兰不是没有看见挽妆脸上的不欢迎,但她越是不开心,常季兰心中就越开心。 她端的真像是自家的屋子,一屁股就坐到挽妆的椅子边上,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等着挽妆的反应。 挽妆瞅过她一眼,朝里面挪了挪身子,尽量不贴近常季兰分毫。“珞王爷身受重伤,王妃不亲自去瞧着吗?” “哈哈……”常季兰听着她说的话就笑了起来:“文睿渊不也受伤了,也没瞧见你亲自去候着。” 连常季兰都瞧出来文睿渊受了伤,可她却一直都不知道,直到他倒在自己身上后,她才察觉到。她是文少夫人,对于夫君如此疏远,到底是她的错。 “是因为想探望的人不方便探望,于是才在这里等着的吧。”常季兰轻蔑地扫过她一眼,自言自语地说起来:“可惜啊,若不是当初被拒婚,如今能够光明正大地在他身边的人就是你,不是我。” “可惜啊,男人最爱的还是女人的姿色。”见挽妆打定主意不予理会,常季兰心中气恼,话语间又开始搬出当初的事情来。因为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常挽妆的心里有那个人的存在,并且那个人就是她最大的软肋,只要掐住这根软肋就能伤到常挽妆的心。 “的确,男人最爱女人的姿色!”她越来越过分,挽妆不耐地推开她逐渐凑近的脸,轻描淡写地说道:“当年有的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敢去邀约今上,可惜满腹的心思终究还是落了空。她纵使自认为有姿色,但没想过这世上比她姿色美丽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从前就输给凌姐姐,如今也输给新的宠妃,自始至终今上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论可悲,怕是那人更可悲吧!” 挽妆很少会去回想往昔的岁月,因为太悲痛,太忧伤,所以她一直都对自己说,要看未来的日子,这样才能讲那个人埋在心底。可是,常季兰偏偏每次都会拿过去来刺激她,万不得已,她也只能搬出过去的那些事来威胁常季兰。 “你!”常季兰果然变了脸色,狠狠地瞪过她一眼后,回到自己那屋去了。 “小姐……当年的事情你真的不准备告诉珞王吗?”从云望着常季兰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鄙夷。 挽妆摇摇头,那些话从前没有准备告诉齐珞,如今就更不可能了。她最多也就用来吓吓常季兰,免得让那人得逞,扰了自己的清净。 暮色在主仆二人的悠闲中降临,挽妆被常季兰这么一闹,也没有再歇下去的兴致,只得硬着头皮又回到屋子里。 药碗搁在他靠着的枕头边上,是空的,这人还算知趣,没有闹脾气地将药都喝完了。挽妆将空的药碗递给从云,自己将绣被拉上来了一些,将他搁在外面的双手盖住。 熟睡中的文睿渊才算是正常点的吧,没有了眉宇间的戏谑,没有睁开那双讥笑的眼睛,脸上浮现的都是一片柔和之色,安安静静地陷入沉睡中。 不可否认的,文睿渊能够获取京畿里面那么多姑娘的芳心,这张隽秀的脸为他增色不少,再加上醒来时的一个流转眼神,一个若有似无的举动,确实颇为轻易地就能俘获他人。 可文睿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明知道常季兰与自己有过节,义无反顾地就站在自己的这一边,可说他慈悲的话,通常帮助之后的话语都是极为难听的。 夜里,挽妆是撑着头靠在桌边度过的,且莫说文睿渊如今受伤,不适合同床,他便是好的,她也不会与他共用一张床,只有昨夜……昨夜是个例外。 挽妆并没有忘记,窝在那个温暖胸膛里一夜安睡到天明的感觉。 从云也跟着挽妆,在桌边将就了一晚,她本说将自己所住的偏屋收拾一下,让挽妆暂时先用着的,但谁知挽妆坚持没用。 文睿渊虽然下午醒转过一次,但赵御医临走前曾交代,要好生看护,只要今夜没有发热,那就算大好了。若是今夜发热……那便是凶多吉少。因此缘故,挽妆只好自己干熬着,幸好文睿渊夜里没有发热,按此的话,再按赵御医的方子吃几副药,调养调养便能痊愈了。 天色有微微地亮意,睿渊就醒转过来,目光在四周寻找了一番,最终失望地垂下来。 第四十三章 回京(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他还以为常挽妆无论如何都会将这出戏演到落幕,至少必须等到常季兰落幕,她才能落幕。可没想到,她毕竟还是没能等到。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受伤后的身子越发地不够灵活,他要想起身都必须使出十八般武艺来。 “怎的这么早就开始折腾?”挽妆听到里面有响动,便匆匆地赶了进来。 睿渊闻声抬起头,眉眼间又是挽妆所熟悉的轻佻模样。想起他昨日的注视,挽妆的脸颊被红色淡淡地晕染开来。 “你……”挽妆撇过脸,借此遮挡住自己的尴尬。 他却径自伸出手,将她的脸扳回来,再仔细地瞧着。挽妆碍于他的伤势,只轻轻地挣扎了几下,见他不松手也就作罢。 “昨夜里没歇好吧,瞧这眼圈黑的。夫人莫非不知道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吗?” 原本安抚的话语,可从文睿渊的口中说出来就带了几分调笑的味道。挽妆涨红了脸,硬生生地扳开他的手,引得那人“哎哟哎哟”了几声。 “活该!”她背对着他,轻声吐出这句话来。 文睿渊依旧含笑地看着她,只不过这股笑意已经和方才的笑容并不一样,那是发自真心的微笑。每一次逗她的反应都很有趣,让这无聊的日子显得不那么难熬。 他原以为不过是遵旨娶进一位皇家指定的少夫人,谁当文府的少夫人都无所谓,只要能担起这个责任就可以,所以他从来没有任何的期盼过,但现在他却是要感谢李齐珞,因为有了李齐珞的放手才能让挽妆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是不是,有些事不能太执着了呢? 从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困扰了他十几年的心事,似乎有了拨云见日的可能性。 睿渊脸上的温柔笑意,背对他而坐的挽妆自是一点都没有瞧到,她回忆起种种,认定现在的文睿渊不过是像着如何欺负她,让她更加出丑才对。 一个满脸温柔地笑着凝视另一个僵直的背影,当从云带着银泰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少夫人。”银泰看过一眼卧床的文睿渊,将心里本要唤的“妆妆小姐”改成了少夫人。 见到他的到来,挽妆满脸诧异,“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人是奉了旨意,前来告知文少爷与少夫人,昨深夜里京里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忽然患病,陛下接到消息后就连夜赶回京畿。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暂时还没有回京,怕各位担心特地让小人来知位。” 太子患病?挽妆眉头轻蹙,她没多久前才见到了容轩,当时不还好端端的,怎么才不见一段时间就患起病来。 “太子殿下的病可要紧?”还累得齐华连夜赶回,这病可不轻巧。挽妆担忧地问道,身后的睿渊却若有所思地看向银泰。 “这……小人不清楚。”银泰行了礼,将话带到便转身而出。挽妆扫过一眼从云,后者会意地跟着银泰也出了屋子。 “太子这病可患的是时候。”无由来的,睿渊冒出这句话之后又折腾着躺了下去。 他的话语看似戏言,然而听到挽妆心中却如同醍醐灌顶,刹那间就神智清醒起来。是啊,容轩早不患晚不患的,竟然在齐华出来避暑后没两天就患了,还累得齐华连夜赶回去。 将绣被给他掖好,挽妆瞧过一眼正闭眼休息的睿渊,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一出屋子她便径自向从云所住的屋子而去,银泰早在里面等候她多时。 “妆妆小姐。”银泰的手上端着从云刚沏好的茶,见挽妆进来便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起身相迎。 “之前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有眉目?”挽妆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 “昨夜里就去问了师傅,师傅单说了是随陛下出去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山猪突然地窜出来,珞王爷当时挡在陛下身前,以至于山猪最先就冲撞向他,众人都在躲避,不知道为何文少爷会单独地摔了出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是珞王爷及时将山猪杀死,救了文少爷一命。” “山猪?”挽妆疑惑地看向从云,明显地,主仆二人心中都有了疑惑。皇家的园林怎么会出现山猪,虽然是随今上狩猎,哪一次不是预先就清理了周围,再放些什么兔子之类的小畜生进林子里。无缘无故地会出现山猪,而且还没有被预先地处置,这怎么不叫人疑惑。 “皇家猎场怎么会有山猪?”从云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挽妆隔着茶杯,注视着银泰的一举一动,一个神情。 听到从云的问话,银泰也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来:“我也不知道,问师傅,师傅也说不知道。” 连徐多福都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呢?还是知道了装不知道。挽妆悄悄地向从云点点头,从云从袖里掏出一包银子来,递给银泰。 “妆妆小姐……” “收下吧,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要养活,总需花费的。再说,与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我有自然会给你,我若是哪日没有了,你也不要见怪。” 听了挽妆的话,银泰再无犹豫地将银子收下,抬脚准备走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儿来。“陛下连夜赶回京畿,但太后娘娘身子不好,所以金妃娘娘特地留下来伺疾。” 看来真的如同文睿渊所说的那句,太子这病患的可正是时候。挽妆将茶杯搁在唇边,笑容亦发恬淡。 “小姐……”瞧她之前还忧心忡忡,担心着太子的病,这一刻竟然又笑着喝起茶来,从云担忧地看着挽妆。 挽妆笑容依旧,却不再言语,也亏得凌姐姐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她从前是最不屑耍小手段的,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若是其他人为她出谋划策,挽妆不免还要担心一二,但此时出策的人是那位,就自当另行别论了。 第四十四章 回京(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许是齐华独自回京的消息,也许是齐珞真的伤到什么,总之这几日常季兰破天荒地没有再出现在挽妆的屋内。这份鲜少有的清净倒让挽妆有些不适应起来,或许……让她真正不自在的人是文睿渊,而并非是常季兰和齐珞。 他在屋内安心养伤,挽妆挨在床边也侍候了他几日,每当她想离开时,他就挑着眉,瞪圆了眼睛,嘴唇如同小孩子般地嘟起来:“夫人若是不在为夫身侧,莫非是想让珞王妃瞧出一二来!” 她试着争论几次,却总是败下阵来。明明她知道,常季兰这几日都没有再出现,可她到最后总被他说服,无论什么言语,他就是有办法让她气得直冒烟,却拿他无可奈何。 瞧她那副吃瘪的模样,身后的从云悄悄地掩了袖角偷笑。她家这位看似温婉无争的小姐,实则却是脾气倔强至极之人,总归人家都说,这世上一物降一物,能降住她家小姐怕也只有姑爷了。 这厢从云偷笑不已,那厢文睿渊嘟着唇,等着挽妆的喂食。 “你是小孩子么?还要我喂!”挽妆故意地将碗搁一边,她就不相信了,她若是不喂他,他就不吃饭了! 她气鼓鼓的模样是睿渊最喜欢的模样,因此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于她。 “你若不想这样喂我,难道是想……” 他呼出的热气就在挽妆的耳边,她瞬间就僵直了身子,不敢回头看去。 看到她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睿渊嘴角是没能憋住的笑意。 “想来我们成亲已有一段日子,但毕竟还没圆房,夫人莫不是有些迫不及待了,连这等招数都用上了?”他将头搁在她的肩上,一边说着话,一边对着她的耳垂吹着气。 她脸上的红潮越来越明显,几乎无法掩饰得住。 他微凉的手指捋过她垂落的发丝,将它乖乖地顺在她的耳后,瞧着她那副娇羞万分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 “你做什么!”就在他的唇即将落在她的脸颊上时,她忽然起身,让来不及收势的他直直地摔倒在地上,呈现极为狼狈的姿势。 “常挽妆!你是在谋杀亲夫啊!”某人摸着与地面亲密接触的鼻尖,气恼地吼道。 “谁叫你如此轻浮!”挽妆才不管地上的那人是何模样,径自转过屏风,朝屋外走去。 “你……!”文睿渊揉着自己的全身,该死的,他的伤口似乎又有裂开的倾向。真是,如果一直在常挽妆的身边,他的伤口是不是就没有再好的一天。 “小姐……”正准备奉茶进去的从云见到双颊通红的挽妆急匆匆地出现,不解地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问什么!”挽妆走到桌边,倒了几杯凉茶,顾不得大家闺秀的教养就大口地灌了下去。这个文睿渊真是可恶至极!总是喜欢同她说一些暧昧的话,做一些暧昧的举止。若是从前,也许她会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可如今……她无法自欺欺人,她与他本就是被迫在一起的人,能过得了多久都不知道,也许某日他寻到什么借口就将她打发了出去,又或者她永远都坐在文家少夫人的位置上,守着冷冷清清的文家大院,如同她的母亲一样,还是比她的母亲更悲惨。她的父亲不过只有赵春月一个妾室而已,而文睿渊在她还没有进门之前就有了两名妾室,在她回门之际又多了一名出来,依他的花名,指不定后续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走吧。”挽妆待脸上的红晕稍微减淡之后,就起身朝屋外走去。 从云不明所以,却不敢违背她家小姐的话,急忙地跟在她的身后。主仆两人七转八弯的,终于来到太后所居的院子外面。 银泰正与瑞英说着什么,见到挽妆的身影,两人颇有默契地停下正在商谈的事情,向她走了过去、 “妆妆小姐。” 挽妆朝他俩点了点头,轻声问着:“太后可安好?” “太后近来得金妃悉心侍奉,身子还算安好。”瑞英回道。 “如此便好,我这些日子都只顾着为夫君养伤,倒是没能来多探望太后,不知今日可否觐见?”原本挽妆也准备每日请安的,但自打文睿渊受伤后,安慧宁就下了旨意,免去她的请安,要她悉心照顾自己的夫君。挽妆想着每日请安总归要遇上常季兰,也就遵了太后的懿旨,正好避开常季兰。 “金妃伺候太后娘娘用药后睡下就告退了,正巧着这个时辰娘娘就要醒了,身边也正好没伺候的人,妆妆小姐能来自然是最好不过。”瑞英与挽妆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挽妆朝从云看过一眼,便跟在瑞英的身后进了院子。 从云留在院门,与银泰互相大眼对小眼的,也聊起家常来。 还没进到屋内,就听见由里传来的一声话儿:“瑞英,可是妆妆来了?” “是的,娘娘。” 她从来都是这般,人还没到,就能断定来的人是不是挽妆。因此,现在的这一声询问,倒也不出挽妆的意外。 “还是太后娘娘疼妆妆,人都还没见到,便已经知晓是我了。”除了伺候安慧宁起身的两个小宫女外,就只剩下瑞英,见没了外人,挽妆撒娇地凑上去,挽住她的胳膊轻声嘀咕起来。 “你这个丫头!”安慧宁见到她这般又如从前亲昵的模样,心中任何的不快都消失不见,宠爱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我怎么会听不出来呢?从前宫里的人不多,每次先帝的脚步声出现在栖梧宫的宫门时,我就能听出来了。不过很多次,他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听多了自然也就能分辨出来了。”想起往事,安慧宁的脸上露出些许的伤感,她一个人在宫里孤独的活着,她的夫君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政事。民间都说他是最好的皇帝,就连后宫也仅仅只有她一个皇后而已,可是一个人呆久了也会寂寞啊,哪怕能有一个跟她争宠的人也好,让她知道,她的夫君并不是像个神一样没有七情六欲,让她知道,她的夫君也会像世上所有男子一样会心动,让她知道,她的夫君不是不爱,只是不爱她而已。可惜,她始终都看不透那个人,他待她永远是那般温柔的好,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她只是他的皇后,再也不是任何其他。 “娘娘……”听出她的无奈与哀伤,挽妆握紧她的手,对她灿烂的笑着,像一抹黑夜里的烛火,驱走了所有的寂寞与寒冷。 安慧宁朝她淡淡地笑了笑,身旁伺候的两名宫女已被瑞英带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与挽妆两个人。 “有什么事,说吧。”这丫头自幼就是在她跟前长大的,眼珠子转动一下,她都能猜到这丫头心中是又有了什么主意。 “娘娘真是神机妙算,神仙都有失策的时候,娘娘就没有算不准的时候。”挽妆自然地为她轻轻地梳起头发来,也许是太久没有这样为她梳妆,她的发丝里有了花白的迹象。 “我那夫君的伤养了这几日,已有好转的迹象,但府中颇为挂念,所以想向太后讨个不情之请,能否允许我们夫妇明日回京。” “唉……果真是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让你陪哀家几日都是难上加难啊。”安慧宁故意地蹙眉,瞧着挽妆的反应。 “娘娘……”挽妆撇着嘴,“娘娘又在戏弄妆妆,是不是?” “你呀!真是个鬼灵精!”安慧宁见自己的伎俩被她识破,也就失了兴致。 “鬼灵精也是跟娘娘学的。”挽妆凑到她的脸颊边,对着铜镜里的她笑着说:“娘娘不是还有个好儿媳陪着么?” “哼!”安慧宁转过脸颊:“你会看不出来?哀家哪里是要她陪,哀家还不是在帮你的凌姐姐!” “知道,知道,娘娘对我和凌姐姐最好了!” “知道就好。”安慧宁爱怜地看着铜镜里的挽妆,她的眉眼间有几分像安慧英,而安慧英是她同父的亲妹妹,自然的,常挽妆的面容实则有些像她。那样恬淡的气度,还有些像……像许久之前她曾见过一面的姑姑,安青。 “跟那孩子好好地过吧,哀家还是那句话,若是被他欺负了,哀家会给你做主,但是有些事也不必太执着,太计较。那孩子,哀家也是一直都知道的,虽然是花心了点,但总归心底不算坏的。”文家与皇室的关系,自从静贤太后开始就非比寻常,当年先帝也曾许诺要给文家老爷文容初官职,但却被他推却,才会是如今这样一介白丁的身份。 第四十五章 回京(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娘娘的教诲,妆妆自然是铭记于心的。娘娘,素来都是最疼妆妆的。” “好了,去吧。”安慧宁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挽妆将她花白的发丝全都藏了起来,但偶尔还是有一丝跑了出来,她到底还是老了,就不得不服老啊。 在安慧宁那里讨了旨意,挽妆自然是一回到所住的屋子就立刻让从云收拾起来。 文睿渊躺在床上,好笑地看着像是逃难似得恨不得立即就离开此地的常挽妆。其实就算她不去请旨,他这几日也是会想着法去求道旨意,马上回京的。 此等想法,皆因为日前收到的家书中提及,外出巡视店铺的父亲已经回京了,就住在京畿别院里。这是他照常的习惯,回京后就习惯住在别院,而本宅是有事才会回去。 纵使那个人不喜欢他,他也是深爱着她的,否则不会在她离开那么多年里,他依旧固执地留在京畿别院,留在那片梅林中。 挽妆此时倒顾不上文睿渊,她急匆匆地回京,无非是因为两个原因,一个当然是不想和常季兰呆在同一个院子里,当初能够勉强接受,是因为齐华的旨意,而如今齐华都回京了,她何必还要留在这里,受常季兰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叨扰。第二个原因却是皇后凌锦翾,虽说借太子抱恙要齐华回京的幕后之人是太后,但终归这样的行为还是有些不稳妥,若是两人能够就此和好自然是最完美的结局,若是两人……仍旧有嫌隙,只怕是越来越大,她得早日回京,找个缘由进宫去一趟才算安心。 这次出巡,虽是跟随皇室出巡避暑的,徐多福早就帮她安排了日常所需,但总归贴身的东西还是用着自己的顺手些,出来时就是满满的一箱子东西,回去时四下里装点下,竟然还多了些出来。 她本想着究竟是多出了什么东西来,但转念一想,反正多了总比少了好,也就再懒得计较。夜里,凑合在从云给她临时铺的床上,听着窗外的夜风呼啸声,竟也睡得十分安稳。 梦里,是很大的一片灿烂开放中的山花。她提着裙子一步一步地走在花丛里,随手采摘着那些花儿,哼着小曲,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漂亮的花环。 她的女红素来都是不错的,毕竟自幼就被安慧英逼着学。扎花环也是扎惯了的,御花园里的花儿除了太后和先皇,陛下,谁都不能私自采摘,可偏偏除了她。瞧上那朵好看的花,她就摘下来,扎成一个漂亮的花环去见安慧宁,不仅不被责罚,还被陛下称赞好看。于是乎,宫里悄悄地传言着,御花园里的花儿看见这位摧花辣手都定会被吓得不敢再开放。 很快地,她的手上就有一个漂亮的花环,她戴到自己的头上,转过身去对齐珞问道:“齐珞哥哥,好看吗?” 她扬起头的笑容,比头上的花环还美丽。齐珞正准备说好看的时候,常季兰却忽然出现,一把扯下挽妆头上的花环,并放到脚下狠狠地踩起来。 不要…… 她看见的是破碎了一地的花环。 他看见的是她伤心难看的神情。 常季兰搬去了隔壁间屋子住,自打齐珞受伤后,她白日里也算是端茶送水地扮演着好王妃的角色,夜里的守夜却总是交给身边的丫鬟来做。 齐珞睁大眼睛的时候,瞧见的自然不是常季兰,而是常季兰安排的丫鬟,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甜。 他还在努力回忆着昨夜的梦境,他似乎梦见了挽妆,十六岁时的挽妆,带着漂亮的花环,转过身来扬着好看的笑容,对他问着:“齐珞哥哥,好看吗?” 一直以来他都当常挽妆是个妹妹,因为她对他的偏执喜欢,所以他才会对她略微亲近,真心地当做是妹妹一般的疼爱。他万般没想到的是,常挽妆却将他当做准夫君的人选,或者说,其实很早以前他就察觉到这段懵懂的迷恋,但他自私地选择装作不知,因为相对他这个被送回京畿当人质的寿王庶子而言,常挽妆在宫里的地位都要略高于他。要生存,就必须学会抓住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这是他的嫡亲大哥教会他的,所以明知挽妆的迷恋,明知自己对她的感情并非她对自己的那般炙热,他却卑鄙地选择了装作不知,贪恋着她对自己的依赖来保全自己在京畿的生存,提升自己在宫里的位置。 有齐华当靠山,有常挽妆拉近了与太后之间的关系,他即便只是个庶子,不能继承寿王王位的庶子也得到了封号,珞郡王。 如果不是常季兰的出现,也许他真的会娶了常挽妆,她样貌不错,又有“贤女”的名号,家世虽不高,但有太后与齐华当靠山,更重要的是对他还痴心一片,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人算哪能敌得过天算,在见到那个人的刹那间,他就将心遗失在她的身上。为了她,他可以放弃珞郡王的名号也要抗旨拒婚,为了她,宁愿被人嘲笑出身也要立她为正妃。 可是,真的爱吗? 他从前不曾这样问过自己,在亲眼见到挽妆与文睿渊的幸福模样后却一再地涌上心头。他,是不是真的爱着常季兰?他,对常挽妆又是不是真的只是兄妹亲情?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昭然若揭,只待他有没有勇气去揭开事实的真相。 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片。 挽妆摇着团扇,指挥着徐多福拨调给她的小内侍们将行李都打包装上马车。 被小内侍扶着出房门的文睿渊,见到院子里摆放整齐的几口大箱子时,不由得惊呆住了。 作为商人之后,他见过敛别人财的,可从来没见过像常挽妆这样强悍的。这才几日,她就从原来的一口小箱子发展到了几口大箱子的行礼,这……还真的配做他文家的少夫人。 “让从云在马车里多垫了些软垫,待会儿你好生地坐着,别动到伤口。今儿天热,你也得忍着,若没软垫,只怕你熬不住。”挽妆一边扇着团扇,一边自顾自地擦着额际上滴落的汗水。 “知道我熬不住还急着回去做什么?” 面对文睿渊的不买账,挽妆倒是没什么怨言,漫不经心地说着:“那要不把软垫给你撤了,你在别院再休养一阵,我等就先回京了,日后再派人来接你?” “哼!”她的伶牙俐齿在这几日里,他都见识过了。左右眼睛一晃,看见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由别人扶着出现,心中郁闷至极。 “你不多看看你的齐珞哥哥?” 刻意压低了声音,他却仍旧附在她的耳边说着,呼吸的热气就吐在她的脸颊上,引来一阵的燥热。 “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来!” 她的恼怒在他的眼里看来都是娇嗔,无不透着可爱。 “为夫这说的是实话。” 他无辜地眨眨眼,朝她张开了双臂。见她完全地不为所动,又眼角抽搐,示意挽妆瞄了瞄靠近的齐珞。 “夫君的伤口可还疼么?”挽妆靠近他早已等候多时的环抱,在他挤眉弄眼的暗示下,掏出手绢给他擦着额上的汗水。 这一幕让齐珞硬生生地停下脚步,他们的亲密就像是把刀子在慢慢地割着心里的肉般,好疼。 “妆妆这就要走了吗?” 听到这个称呼,文睿渊的眉头悄悄地皱了下,随即又恢复从容淡定的微笑:“在下与拙荆今日回京,王爷身子娇贵,应当回屋休养才是。” “我……”齐珞的目光看向窝在睿渊怀里的挽妆,悲伤地无法言语。 他们之间再无其他的瓜葛,她想也许从前只是迷恋吧,因为她的世界里没有出现过像他那样的人,所以当他出现时,她就迷恋上了他。那样深深地迷恋,最终也只能化作泡影,消失不见。 她和他的姻缘,早就断开了。 或许从来就没有被绑在一起过。 “请王爷回屋休息吧,我等打扰还望王爷恕罪。”她朝他缓缓地行了礼,彻底地划清彼此之间的关系。 他是身份尊贵的珞王,她是一介白丁之妻。 唯一的联系,或许就是他娶了她的庶出姐姐,算得上是她名义上的姐夫吧。 她决绝地转过身,没有再看过齐珞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睿渊出了院门。 她的背影消失在月牙的门里,隐于一团光影中。 齐珞衣袖下悄然捏紧了拳头,常挽妆,最终还会是他的,文睿渊占着不属于他的东西,迟早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第四十六章 内斗(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京畿本宅进发,自文府出来时,挽妆身边仅带了从云一人,睿渊也不过带了几名伶俐的小厮而已,这回去时人数倒多起来,却也不是旁的人,是银泰奉了太后旨意,特地让一队宫卫军护送他们而已。 这等待遇,就算是与今上最为亲近的珞王爷也不曾享受过的,也极大地为挽妆长了脸面,在文府的地位更是无人能撼动。 前一日里,挽妆就让人送了消息回文府,待今日回府时,果然远远地就瞧见一群人正伸长了脖子,盼星星盼月亮般地守候着他们的归来。 从云先跳下马车,再扶挽妆缓缓地下来,之后她便站在马车的一边,故意将文睿渊晾在里面。这回京的一路上,她可没少受他的折腾,这人即便是病着也不像个安分之人,想法设法地捉弄于她,她千般忍着,为的就是此刻能够一次将全部都还给他。 她使着小性子,在文睿渊看来,却不过是有趣的事,他那股想要捉弄她的兴头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更加旺盛。 “夫人。”谷雨香见她站定,等了好半响也没见到文睿渊下车,心中十分疑惑,便轻迈几步,靠到她的身侧。 “少爷……”她伸长了脖子,越过挽妆朝马车上看去。 还没听到挽妆的回答,她便瞧见车帘被人轻轻地撩起来,她识得那手指上的扳指,青翠里没有一丝的杂质,上等的蓝玉,正好是文睿渊常年带着的那只。 文睿渊只是掀开车帘,与方才在车中对待常挽妆不同的笑容,浅浅的,却也只能瞧出浅浅的,别的什么都没有。 “少爷……”见他探出头来,白缘君顿时双眼一红地就靠上前去。今一早才收到从行宫里传来的家书,说是文睿渊与常挽妆今日回府,另外还说了文睿渊受伤之事,裕成忙进忙出地安排所有事宜,她则心急万分,她唯一的依靠就是文睿渊,若是文睿渊有个什么事,她往后的日子就不会有一点的好过。 “好了。”睿渊摆摆手,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一边,自己捂住胸前的伤处,在裕成的搀扶下缓缓地下了马车。 “今早听闻少爷受伤之事,本十分担忧,但现在见到少爷气色虽有些差,但精神还是极好的,贱妾也就放心了。”向元柳也随之上前一步,她身子一向娇弱,前阵子与挽妆同时称病,直至现在都需要人扶。想来她的名字确实没有取错,真正的弱柳之姿,不过如此。 她的这番话大方得体,又不抢挽妆的风头,比白缘君那般的匆忙不知强上多少倍。饶是文睿渊也是向她轻轻地点头,算是知道她的心意了。 “少爷……”谷雨香后知后觉地向睿渊行礼,有些局促不安,她说话做事从前比不上何语柔,现在也比不上向元柳,能凭借的不过就是一点老资历而已。 她低垂着头,思索半天才想出这句话来:“少爷还是先回庸人居休息吧。” 睿渊也是朝她轻轻地点头,她性子素来如此,遇事都是慢半拍,但也因此心底算是最好的一个。 见她二人都得了睿渊的好脸色,自己本是头一个表达担忧的,却被睿渊悄然推开,白缘君心中浮动着不安。 “少爷……”她略微露出委屈的神色,低垂眼,候在睿渊的身边,显得尤为楚楚可怜。 挽妆冷笑一声,转过身,向从云吩咐着:“你先去请各位宫卫军回去复命。” 从云得了她的话,再悄悄地朝裕成看了去,请宫卫军回去复命,那必定不是简单地回去复命,这一路上的车马劳累辛苦总是少不了的。挽妆从前常在宫里走动,这些小伎俩安慧英早早地教会了她,所以她能上得太后的宠爱,下得宫里人的喜欢,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裕成身为文府的总管,打交道的人不到皇室中人,但寻常的几品管也总归是有的,这些天下大通的道理他岂有不懂之理。 当下便由从云招呼宫卫军的众人进院子里稍作休息,另一边裕成匆忙地照顾小厮朝账房走去。 睿渊身边只剩下两名小厮将他扶住,他看向转过身去的挽妆,这个时候作为正室她理所应当地过来搀扶他这位夫君才是。可惜他的想法也仅仅是他的想法,挽妆没有拿眼瞧过他,招呼了谷雨香就朝府内走去。 这女人……算是过河拆桥么?利用完他之后,就潇洒地甩甩手就离开? 睿渊心中腾着火,脸上却笑容不改。 “贱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向元柳像是不曾瞧见这一幕般,向睿渊告退。 “你身子也不好,早点回去好生休养着。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得了睿渊的这话,向元柳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贱妾知道了。贱妾会好生调养身子,少爷也应当注意身子。” 谷雨香瞧了瞧向元柳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前方没有停留的常挽妆,最后为难地转头看向身后的睿渊。 “去吧。”知道她的为难之处,睿渊朝她点点头。 “少爷……”众人都离开了,这才是真正的机会。白缘君凑到睿渊身边,将他稳稳地扶住:“贱妾扶少爷回庸人居歇息吧。” 这次睿渊没有再推开她,任由她搀扶着,跟在常挽妆的身后进了府门。 是不是谁先动了心,谁就先输了。常挽妆先对李齐珞动了心,于是她就输掉了自己的心,而他文睿渊对常挽妆先动了心,于是他也将他的心输掉了。 但这怎么可能,他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的,尤其是不爱他的女人,他不想看见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在咽气时还想着别的男人。 可常挽妆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呢?被迫娶进门的正室夫人,她刻意与自己保持的距离正是他从前就想要的模样,为何遇上常挽妆时却叫他心中郁结成火。 第四十七章 内斗(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他厌恶李齐珞唤她“妆妆”,明明他自己都不曾这样唤过,他讨厌看见李齐珞出现在常挽妆的周围,因为只要李齐珞一出现,任凭常挽妆之前再怎么的平静如水,一样会泛起波澜。 难道这就是宿命,属于他们文家男人的宿命? 眼前的某个身影一直晃来晃去,睿渊不由得撑着头,隐忍着心中不耐地看向她。 他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呢?明明先前还是一朵解语花,这娶回府中怎么就变成粘人花。从行宫回来已有好几日,除了向元柳身子不适,让贴身婢女送来一些滋补的药膳,谷雨香都每日求见过一面才舍得离去,更别提眼前这朵粘人花白缘君,整日地守在庸人居里,若非他拉下脸来撵人,她只怕都会住在这里了。 偏偏最应该关心他的人,却没有一次出现在庸人居里,连派个身边婢女过来代为探视都没有。 “少爷……”白缘君亲自舀了药膳,坐到床边,一边吹着气一边朝睿渊递过勺子来。“向姐姐留了话,这药膳得趁热吃,才会有效果。” 一连数日被烦在床上,还要每日吃着药膳,他心中自是不快,再加上看见的人不是他想见的人,心中的火气也就越发地旺盛起来。 他无由地想起那个人,在行宫小院的那个人,被他三言两语都羞红了脸颊,装作不想理他的模样,却又总是整夜地守着他,像是怕别人无法将他照顾好一般。 那样充满了少女娇羞与心口不一的常挽妆,自打回到文府就消失不见了。他故意让白缘君呆在他的身边,无非也就是想引得那人的注意,可惜那人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少爷……”见睿渊呆呆地,似乎已经神游远方,白缘君脸色不佳地放下手里的勺子。作为女人的直觉,她有一种即将会失去文睿渊的感觉,可她其实也不曾拥有过他,但他的心被他自己保管得死死的,即便是她得不到,旁的女人也没有谁能拿到的。但那日在府门,离文睿渊最近的她清楚地看见了文睿渊与常挽妆之间的波涛涌动,这一趟的随驾避暑,有很多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化了。 人都是有贪心的,本以她的身份能够进到文府,哪怕只是个妾室也足以让她偷笑不已,可嫁进来后,所思所想毕竟又会有所不同。亲眼所见正室常挽妆顶着今上赐婚的名头,没有夫君的真心疼爱却还霸占着文少夫人的位置,教她如何能够放弃心中的贪念。从前是离得太远,不敢滋生那样的想法,而如今分明就是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她为何要拱手相让。 “这几日,府内可忙?”睿渊将她手里端着的药膳碗接了过来,皱着眉,一口气就全部都吃得干干净净。 “府内?”白缘君装作不知他真实意图地仔细想了想,才回道:“府内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少夫人就有些忙,说是在核对前段时的账目。其实那些账目由谷姐姐和裕成管家共同管理,能有多少错处,可少夫人就非说其中有问题,核对来核对去的,直至今日都没出个结果。” 原来如此,倒还真符合她的秉性。账上要是多出东西来,她估计就不会核来核去,大抵是发觉了其他的问题。 “对了,少爷可知老爷已经回京了。”白缘君将他手中的空碗接了过来,搁到身后候着的婢女手上。“老爷一直在别院,没回本宅这么呆着,显得少爷不够孝顺,不如缘君代为请归吧。” 他不计较她之前的失言,但她似乎越说越上瘾了。睿渊轻轻挑眉,讥讽出声:“你什么身份,能去迎老爷回府?” 见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白缘君再笨傻都能猜出他有些生气了。 “少爷……缘君只是一片好心,不是有意的。” 文睿渊盯着她看了良久,她被他的沉默与目光吓得不知所措,恐慌从心中涌动。 “我告诉过你的话,你都忘记了吗?”文睿渊抬起她的下颚,逼她与自己的目光对视。“你什么样的身份就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如若不然,我将你从风月楼里带出来,也可以将你送回去。” “不要!”他最后这句恐吓成功地吓住了白缘君,她努力那么久才能从风月楼里出来,怎么可以再回去,何况以文家弃妇的名声回去,她不仅难保昔日花魁的势头,怕是被楼里的那些“姐妹”笑话至死。“贱妾知道了,也记住了。贱妾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少爷……不要把贱妾送回去,贱妾就算是做个下人,在少爷身边伺候也心甘情愿。” 睿渊收回手,没有再看过她一眼。 “你下去吧。” 被婢女搀扶起来的白缘君向背着她的文睿渊规规矩矩地行礼,之后才出门而去。 他的这番话固然恐怖,但也恰好坐实了她之前的猜想。果然这一趟的避暑,他们之间必定是有了什么,或许是文睿渊,至少是文睿渊被冰封的心开始有了动摇。若真是如此,她所有的期望就再重见天日的一天。 常挽妆……她一定不会这般轻易地就认输的,不到最后怎么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文睿渊,她不会放弃,文家,她更不会放弃。任由来者是谁,她都会遇鬼杀鬼,遇神杀神。 “少五夫人,是回去了吗?”身边的婢女轻声问道,自打出了房门,白缘君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不仅如此,还有愈加难看的趋势。 “回去?”白缘君怒瞪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婢女,她怎么会就此打道回府,对常挽妆的势起素手无策。 “去清幽苑。” 就她一个人独自对抗常挽妆,且不说输赢问题,就凭文睿渊此时的心境,白缘君也是需要顾忌的,届时他一定不会再对她手下留情,但如果是两个人,或者两个人以上呢,文睿渊心中的那杆秤未必就会直接偏向常挽妆了。 第四十八章 内斗(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俗语说的好,不做出头鸟,百世也逍遥。她不需要百世逍遥,只要能将如今的眼中钉除却就好,就像当初的何语柔一样,出身再高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地被驱赶出府,凄凄惨惨地在庵堂里度此残生。 白缘君脸上的神情终于又恢复如常,她拂过衣袖,朝清幽苑大步而去。 镜中的挽妆轻轻地揉着额际,身后的从云停下为她梳妆的动作,担忧地对她念着:“小姐可是没休息好?” 挽妆没有抬眼,带着倦意地点点头。她哪里能休息好,从行宫回来后就一直忙于整理账目,其实那些账目本身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每一笔也都按她之前的要求记得清清楚楚,但是细细看下来却发现有些许的猫腻。 这段日子以来,文府总是购进一些不必要的东西,要么囤积在库房里要么转手贱卖,从中是亏了不少的银两。像是前几日购进西山的那块地,京畿中谁不知道西山的土地贫瘠,无法用于耕作,风景也不如旁边的峰周山漂亮,春无百花,秋无枫叶,只能搁在那里。且这还是高价购进的,现在怕是只能压着银子在那里了。 这些凸显的问题,就算深闺里的谷雨香不知晓,但裕成是经验老到的文府管家,怎么也会同意如此荒唐的购进!此事让挽妆百思不得其解,头疼不已。 “要不小姐再去休息下。反正文老爷不在府中,也不必去请安,少三夫人和管家都还有一会儿才来,小姐还是好好休息下吧。” 镜中的挽妆脸色憔悴,她也不知为何自己非要将自己弄地如此劳累。就算文家账目再怎么有问题,她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她不过是名义上的少夫人而已。可是,如果不借由这些,她又如何能避开文睿渊呢。 他的种种逗弄,她都皆当是纨绔子弟的陋习,尽量地无视之。但午夜梦回,她有时也会想起那个沉睡中的文睿渊。因为受伤,在睡梦中都会紧皱双眉的人,醒着的时候总觉得轻浮无礼,睡着的时候却让人觉得安宁。有他在身边,竟然会有一种踏实感,她似乎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只要一转身就能看见他的守候。 她开始留念起那样的守候,可惜那毕竟只是昙花一现的奇迹而已,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很多个夜里,很多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再想起李齐珞,文睿渊的身影在她的心里已经越来越大,停留地也越来越久。她不禁害怕起来,害怕有朝一日,她将真心付出的时候,他同样也会将它毫不留情地践踏,或许比李齐珞更甚。 他是文睿渊,是文府的少爷,也是京畿里有名的风流浪子。这样的人,会为平凡的她驻足么? 她对着铜镜里的平凡相貌轻轻地摇头,府里就算是出身小户人家的谷雨香,样貌也较她更为清秀温婉。她能有的,顶多不过是不十分难看而已。从前她还能仗着自己“贤女”的名号,如今她能仗得了什么?是太后今上的恩宠?还是当今皇后的手帕交?太后年纪大了,终有一日会驾鹤西去,而今上毕竟是皇帝,有些事他必定不会一味的恩宠,再说凌姐姐如今自己都焦头烂额,哪里能顾得上她。 所以,明知前路无望,她还要一条路走到底吗?她不是十五六岁时的常挽妆,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能什么都不顾忌,让自己摔得粉身碎骨都不在乎。 她的命运,是注定的孤寂,那就没必要再投入过多的妄想。避开文睿渊,让自己的心能够再次的平静下来。 “可是小姐……”从云顿了顿,犹豫再三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听闻少三夫人和少五夫人每日都去探望姑爷,就连病中的少四夫人都每日遣婢女送去药膳。小姐你是正室,却一点面都不露……” 她亦知她此番作为并非贤惠正室的所作所为,但她的心并没有完全的平静,若是再见文睿渊,波动得更厉害了要怎么办呢。心,碎过一次就已经痛彻心扉,要是再碎一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了。 “我知道。”挽妆拿过她手中的梳子,自己梳起来。 见她面色坚定,从云也知道再多说也只是能无益,便就此罢了口。 主仆两人心思迥异,各自想着心事,直至门口的婢女大声通报有人来访,才双双回过神来。 一袭淡绿色的衣裳,在炎热的夏日里是最为清爽的色泽。再加上弱风扶风的姿态,即使是在病中也是能蛊惑人心的大美人一名。 “妹妹怎么来了?” 见到来者竟是称病已久的向元柳,挽妆微微吃惊,但很快地便将脸色收敛了回去。 “早就该来给姐姐请安的,只怪元柳身子不争气,总是病着,便不好来叨扰姐姐。”向元柳在身旁婢女的搀扶下,缓缓地落座。 “哪里的话,妹妹病着,该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去探望的,但近来事务颇多,一直未能顾得上。” 两人说着客气话,从云在一旁斟了茶,又令人端上了些吃食。常挽妆本还未进早食,此刻向元柳还不知会呆到何时,从云便备些小吃食,让她能先垫垫肚子。 向元柳端着茶杯,目光却落在挽妆身边忙碌的从云身上。挽妆随她的目光看去,意会到她是有话要说,否则怎么会拖着病体到清荷苑来。 “从云,你去楼下看看,昨日整理好的账本是否都已重新装订成册,放入箱子里了。” “是,小姐。”从云带着向元柳身后的婢女,一同出了房门。 待门边的脚步声渐渐听不到时,向元柳才从茶水里收回目光,轻柔地朝挽妆笑道:“姐姐真是好福气,身边的婢女如此能干,还能识得好眼色。” “从云笨拙,哪里能及得妹妹身边的婢女聪明伶俐。” “姐姐过奖了。” 第四十九章 内斗(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向元柳将茶杯放下,继续说着:“姐姐大概不知,我等出身的女子自幼会先被送到专门的教坊习舞等技艺,年满十岁后才会有机会被各位花楼的妈妈挑选。当年,白缘君正是我身边的婢女……” 挽妆神色微愣,她只知向元柳与白缘君均是出自风月场所,却没想到白缘君当年仅是向元柳身边的婢女。不过,如此说来倒也合理,向元柳是京畿第一楼――梅楼的花魁,白缘君虽也是花魁,但却是近年来才有所名声的风月楼的花魁。 “当年的事,现在提着只觉得往事匆匆,岁月如梭,我与她想不到会终生都绑在一起,都嫁进了文府,成为少爷的妾室。不过,这些年了,她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改。” 对于她的娓娓道来,挽妆只是饮茶倾听,她会说出此等的缘由,怕不单是为了炫耀而已,必另有后话才是。 果然,向元柳稍微停顿,又说了起来:“我认识她的第一日起,就知道她极为好胜,从前因是我的婢女出身,总与我有些过不去,非要争个高下。其实又有什么好争比的呢?就算得了第一又能如何,也一样是风月场所里的女子。进得文府来,她却还是要争,只不过不与我争,倒与那何姐姐争夺起来。” 挽妆脸上配合得做出了惊愕的表情,她早猜到会是几位妾室中的一人,只是没想到会是刚入府的白缘君。 “说来惭愧,当时她找我来说过何姐姐之事,我没能阻止她,致使何姐姐落得如此的下场。所以今次来,实则是不愿再看见姐姐你也……” 想不到她的第一次上门示好,用的便是告密这等伎俩。挽妆依旧含着恬淡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吃着从云备好的小食。 向元柳一边故作无害地说着,一边偷偷地打量着常挽妆的神色。 “姐姐可得多加留意,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放人之心不可无,切莫与何姐姐一样才是了。” 挽妆脸色稍有好转,隐隐有着欣喜之色。“多谢妹妹的善心,我会留意的。” “其实缘君心性本也不坏,只是太过好强了些。我等出身的女子,不比姐姐官家小姐的身份,自幼就被父母卖进教坊学习技艺,若是不能出头,就会沦落为最低等的妓子,一辈子都会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若是将来缘君有冒犯到姐姐的地方,还望姐姐能够多多体谅,宽恕于她。” 她说得好不诚恳,挽妆朝她点点头,经过这话题,两人像是亲近了许多,又说了其他好多的一些话,直至从云来报“谷雨香与裕成都候在楼下”时,向元柳才匆匆告辞。 谷雨香瞧着向元柳竟从常挽妆的阁楼上下来,一时间惊讶地合不拢嘴。向元柳自打进府之日起,就常常称病,不见她献媚争宠,也不见她与任何人来往,如她的名字一般,只是株长在水边的柳树,静静地呆着而已。因这般的行径,何语柔与谷雨香都素来没将她视为劲敌,可没想着,主母入府,就连她那样淡泊之人也未能忍住,先人一步来向常挽妆示好。 对于谷雨香的错愕反应,向元柳只遵循礼数朝她行礼,就由身旁的婢女伺候着回自己的清幽苑而去。 挽妆站在楼梯上,她本是随向元柳一同下楼的,没想着半道上见到谷雨香错愕的表情,也随心地停住了脚步。 她没有预料到的是,一场随驾出巡,竟然将这些人别样的心思都悉数引了出来。生性淡泊,不问世事的向元柳会亲自来清荷苑,告知她关于白缘君的种种,她顺着向元柳之意,略微露出欣喜之色,那人又立刻地调转方向,向她替白缘君求情,这人的手段果真高明得很,既要做小人,又要博一个好人的名声。 “少夫人。”裕成见谷雨香脸色有些怪异,不觉地将目光转向楼梯之上,恰好瞧见走到半道中的挽妆。 听得身旁裕成的呼唤,谷雨香慌忙将脸色收回,跟着向挽妆问好。 “账目都整理好了,”挽妆假装不曾见到谷雨香之前的错愕,仿佛向元柳方才根本就没出现在这里般,在从云的搀扶下缓缓地在上位落座。“两位都辛苦了,账目很清楚。” “谢谢姐姐赞赏。”谷雨香听得挽妆话语里的肯定,脸色也随之露出喜悦之色。她在府中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而已,论出身有何语柔在她之上,论姿色有向元柳在她之上,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她也算是不错的夫人,但在文府里却根本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因此挽妆的一句肯定对于她来说,比实际的赏赐更教她高兴。 “但是……”挽妆翻着账本,目光停在裕成的身上,话依旧是对着谷雨香说的:“为何要买西山的那块废地?我瞧着这段时间来,府里的进账也不是很宽裕,京畿里的人都知道西山的地是最无用的,为何还要买进,白白浪费钱财?” “姐姐……少夫人,这个……这个是管家裕成买进的,我不曾知晓。” 遇到一点的责问,就慌忙地将责任全部推给别人,难怪文睿渊不肯将大权交给她这个除何语柔之外最老资历的人。挽妆在心中轻轻摇着,目光一刻也都没落在谷雨香的身上。 “裕成,当初我不是问过你,买那地儿做什么吗?你说不用我管,是少爷交代下来的,还说出了什么事都算你的头上……” “少夫人,”裕成的开口打断了谷雨香的喋喋不休,他抬起眼,对上挽妆的询问,没有丝毫的退让。“西山的那块地的确是少爷交代下来的,少爷说那里风景还算不错,用来留在文家墓地是个不错的选择。” “文家墓地?”文家不是有一大片的墓园在风水极好的意青山上么?怎么还要买进西山为墓地?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挽妆的目光悄然变得凌厉,她认识的文睿渊虽然外表风流,实则也是个聪慧之人,定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裕成并不畏惧,坚定地回道:“的确是少爷交代下来的。文家虽有意青山的墓园,但并非只埋葬文家人,凡是对文家有功之人都埋了进去,就连青州等地的前代掌柜们都埋了进去,所以少爷之前准备再择一处风水上好之地为文家墓园。” “即便如此,也没必要选择西山之地。且你购进的价格比市面上要高出二倍不止,这有做何解释?” “价格也是经过少爷首肯的,少夫人若是有任何疑问,可向少爷当面问个清楚。”裕成抱拳,似带有歉意地说道。 这番话明显就是将自己的责任推到文睿渊的身上,但裕成是文老爷的养子,又做了多年的管家,也不至于贪这点银子。可是文睿渊为什么明知价格偏高还执意要买进呢? “少夫人若无其他事,裕成就先行告退了。” 挽妆寻不到他任何的把柄,只得点点头,将他放走。 “少爷今日可在府里?”她转过身,向从云问去。从云还未开口,便听得谷雨香抢先地回道:“少爷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别院,应当是去见老爷了。” “原来如此。”挽妆若有所思地回应着,文老爷前段日子就回了京畿,却没有回本宅,而是住进了别院。 “老爷素来都喜欢住在别院的,早就过世的老夫人也是喜欢那里的,据说老夫人就埋在别院的梅林里。”谷雨香见挽妆沉思,猜度她是在思忖文老爷不回本宅的缘由,便自作聪明地解答起来。 不过挽妆也正好在想着,不会是文老爷对她不喜欢才故意不回本宅的,原来竟是悼念过世的夫人。他还真是个专情之人,可惜这点文睿渊是一星半点都不曾学到。 好生羡慕,那个活着他人话语中的女子,嫁给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即便是去世多年,丈夫也还思念着她,还为她在心中空了位置。 正当挽妆与谷雨香说着话时,从云却瞧见门口的婢女向她招着手。她看了一眼挽妆,才悄悄地从挽妆的身后退了出去。 “何事?”从云撩开竹帘子,向先前招手的婢女发问。 “从云姐姐,奴婢是少五夫人身边的秋儿,少五夫人说今儿天气不错,府中后花园池子里的芙蕖都开了,请少夫人于今日戌时三刻同游。” 这人说话也忒大势了些,让本就不喜欢文睿渊那些莺莺燕燕的从云心火又烧了起来。一个妾室还敢堂堂地来命令正室去观芙蕖,真是可笑至极。若是放在从前,从云怕早就是一顿地将人臭骂回去,但如今在文府里,自家小姐的地位尴尬飘摇,她也只能小心做人,免得替她家小姐树敌。 “你回去吧,我会将此事告知少夫人的。” “多谢从云姐姐。”秋儿倒是乖巧,向从云行礼便匆匆回去复命。 第五十章 内斗(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送走了谷雨香和裕成,挽妆还是没能解开心中的疑惑,在屋子里来回地度着步。那团疑惑如迷雾般展现在她的眼前,一来二回地更加浓黑,看不清其中所暗藏的秘事。 按裕成的说法,他所进行之事文睿渊都是知道的,并且都是同意的。文睿渊并非愚笨之人,连她都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妥,他怎会不知,究竟是裕成骗她,还是此事另有蹊跷呢? “小姐。”从云送走了人,重新回到屋子便看见愁眉深锁的常挽妆。“少五夫人方才让婢女秋儿来请你戌时三刻去后花园的池子观赏芙蕖。” “哦?”挽妆抬眼,看向从云。没想到白缘君竟会如此地迫不及待,早上向元柳才出现提醒,她这等时刻就遣人来请。如此心烦气躁,怎么能做成大事! 见挽妆频频摇头,从云以为她不愿赴约,轻声确认道:“小姐可是不愿意去,若是不愿意去,我这就去清远苑回了少五夫人。” “且慢。”挽妆及时出声唤住正欲出门的从云,“今次不去,下次还不知她又想出什么招来。这天儿也正是观赏芙蕖的好天儿,咱们苑里的这几朵也确实太单薄了些,不如就去看看后花园里的整片花儿吧。” “可是她无缘无故地来请小姐过去,必定没安什么好心。” 挽妆朝她淡淡地笑着:“她能有什么伎俩,还能比得过常季兰么?” 话罢,从云偏着头仔细想了想,也确实如挽妆所言,自幼常季兰就与挽妆不对盘,背地里可耍了不少的手段,赢的次数嘛,以前常挽妆年幼总是输得多,可输得多了也学得聪明了些,以至于后来都是常季兰吃亏地多,除了李齐珞之事外。 操劳了好几日,挽妆才有片刻地休息,用过午食后她就开始重新绣起那副百鸟朝凰图来。算来凌锦翾的生辰就是下个月十六,她因之前避暑行宫耽搁了不少时日,眼下还得加紧的绣才能及时的完成。 她那边忙着,从云这厢也没有闲着,端了绣花篓子坐在她的身边,也缝制了手工活儿来。 主仆两人安安静静地绣着自己手里的活计,一晃神的功夫便快近了戌时。从云放下手里的活计,开始张罗起晚上的吃食来,这样的炎热天气,挽妆本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素食才搁了筷子。从云一旁轻声劝了几句,没有成效只得作罢。 待收拾妥当已是戌时二刻,挽妆重新换了件浅蓝色的衫子,发髻也换成了堕马髻,简简单单地插了支玉簪子便携了从云出门而去。 天气果真热得要紧,眼看此时已是暮色西沉,但空气里仍旧流窜着热气。挽妆摇着手里的团扇,一边欣赏着周遭的美景,一边朝池边慢慢行进。 她虽嫁进文府已有两个月,但除了上一趟的望梅居,还有那一次的后花园赏花,她也没在府里走动,对于文府仍旧陌生得很。 蜿蜒曲折,处处都透着独具匠心的设置,到底是第一首富,用银子砸出来的院子自然是非比寻常。它虽不似皇宫的雍容大气,但胜在灵巧别致,也比一般官宦富贵人家的宅子大上个好几倍。常府那样的宅子与之相比,就是两处院落的大小而已。 “姐姐可让我好等。”白缘君早就瞧见缓缓而来的常挽妆,当下就带着秋儿迎了过来。 “对不住妹妹了,这般热的天气还在外面等我。”挽妆朝她淡淡地点头,目光越过她的肩看向那一片盛放的花朵。 春日里的姹紫嫣红,竟也可以在夏日里重现。池子里收集了多个品种的芙蕖,那花儿有红的,有白的,有粉的,有黄的,还有极为罕有的绿色,花瓣也有多层的,单层的。 “想不到这里会有绿芙萝。”挽妆顿时惊喜起来,越过白缘君站在池边。池中正盛放的那两朵绿色的花儿就是绿芙萝,它色泽如玉,极难培育,即便是宫里也不曾见过。挽妆因偏爱芙蕖,曾看过不少关于芙蕖的书,这绿芙萝还仅是在书上曾见过,真正的花儿这还是头一遭见到。 白缘君看着欣喜的常挽妆,眼角微微地露出别样的笑意。她本只是想着借个由头,将常挽妆请出来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倒对了常挽妆的心头好。 “原来姐姐喜欢芙蕖。”她站在挽妆的身后,摇着团扇笑道。 “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等品格是一般人少有的。” “姐姐到底出身官家,学识气度比我等好上数倍,我只知这花儿好看。” “妹妹也没错啊,这花儿确实开着很美,顶着炎日盛放的花儿能有几多呢,芙蕖怕是这头一份。” “姐姐说的有理。”白缘君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给秋儿递了个眼色。她们之间的动静让背对着的挽妆与从云都不曾瞧见。 “这日头太大了,秋儿去将那边的伞拿过来。”白缘君吩咐着,秋儿闻言轻轻回应,只不过离开时将从云也一同带了过去。 池边只剩下挽妆与白缘君两人,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儿。 瞧瞧时辰,那人也应该到了,白缘君透过团扇打望着远处走来的文睿渊。她约常挽妆,不过就是这个目的而已,见他的身影逐渐清晰,脸上的笑容越加甜美。 她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挽妆看在眼里。见她脸上笑容更甚,便知该来的应该就要来了。 果然,白缘君忽然出手握住挽妆,自己脚下装作一滑,直直地朝池中坠落而去。这等姿态,在旁人看来就像是被常挽妆推落一般。 被文睿渊亲眼看见这一幕,常挽妆能做何解释呢?因嫉妒夫君宠爱小妾,所以将她推落入池。即便常挽妆是正室,嫉妒也是犯了七出之条,纵使不能将她休弃,至少也能让文睿渊对她不再正眼相看。 白缘君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亮,筹谋的也很合适。只不过她的对手是常挽妆,她要欺骗的对象是文睿渊,这两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庸人。 眼瞅着白缘君就要滑落,挽妆就着她的手将她顺手向上一拉,自己却抵不过那股力道,径自地掉进水中。 “噗咚”一声响起,从云与秋儿回首看去,瞧见的是一袭蓝衣的常挽妆在水中挣扎,而白缘君亦是一身狼狈地趴在池边。 “小姐……”顾不得拿伞了,从云急急忙忙地朝挽妆落水之地跑了过去。“小姐……小姐……”眼泪一颗一颗地跟着掉落,她是真心地恐惧起来。 白缘君趴在池边,眼里故作的惊恐万分,实则却暗自气恼。想不到还是算计不过常挽妆,这下被文睿渊看见,也不知会联想成什么情势。 “妆妆……”文睿渊大老远地便看见那袭蓝衣坠落水中,心中无由来的一阵紧疼,他推开走在前方的裕成,大步地跑向挽妆落水之地。 “少爷……”裕成也跟着跑了过来。 从云见着文睿渊与裕成,泣不成声:“姑爷,小姐她不会凫水。” “什么?”裕成惊愕地看向从云,急忙朝身后跟着的家丁大声吆喝:“快下去救少夫人!” “噗通!”在这当口,文睿渊已经朝前一步,径自跳入水中,朝挽妆奋力地游了过去。 “妆妆……”他将那人紧紧地抱在怀中,她不知当他看见她的身影在水中一浮一沉时是有多害怕,害怕她就此消失在他的身边,害怕他再也见不到她。 挽妆喝了几口池水,晕眩地对着声音所在望了过去。那个人……是谁呢?光晕里的,救了她的人,生的可真好看,比齐珞哥哥还好看。 第五十一章 训妾(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月色很好,轻轻地洒落在地上,倒映出人们的身影。 她提着灯笼,着急在回廊处度来度去,不时地伸头朝四周张望着。那时的她还梳着双鬟,透着小丫头的伶俐劲,那时的她还不曾想到她的这一举动给自己日后的生涯带来了多大的变动。 焰火在天空里绽放着,一朵接着一朵,绚烂地垂落到底。 “怎么还不出来?”她探出头去,仔仔细细地望着路的尽头,不过就是被酒弄脏了衣服,换上一件便是了,怎么常季兰一去就是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影。 宫里因太子诞辰,邀请了朝里许多大臣及家眷,但身为庶女的常季兰本是没有资格出席的,但她想尽了办法讨好常挽妆,终于让挽妆同意带她一同入宫。 常挽妆照例是坐在皇后安慧宁身侧的,只比太子的位置微低些,常季兰虽跟着她进宫,但位次却在十分遥远的地方。宫人侍候时,竟然不慎将她的衣服染湿,她第一次进宫并不认识他人,只得委委屈屈地挨到挽妆的身侧,小声央求挽妆带她去换衣服。 恰好那时,皇帝与皇后都已离席,而宴席真正的主人——太子齐华也因酒醉前由珞郡王齐珞陪同回偏殿小憩。没有主人的宴席,席间的众人都顾着自己的性情玩闹。见也无人注意到她们,挽妆便蹙着眉带常季兰离席换衣。 齐华知晓挽妆素来爱芙蕖,特地将自己宫里的一汪小水池扩大了些出来,又令人培育了不少栽种下去。不仅如此,另外备了一间紧挨着水池的暖阁给她做休息之用。 挽妆本意是陪她去那间暖阁换衣的,可常季兰言之凿凿地要自己一人进去,说的是怕被人瞧见,因此要挽妆在此地把风。 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姐姐,挽妆当下便依了常季兰,哪知这一切本就是常季兰安排好的剧目。 身为庶女的常季兰不满被嫡女挽妆压制,想靠着自己的几分姿色来诱惑太子齐华,即便是个侧妃良娣也是将来的妃嫔,身份地位自不是一般官家嫡女所能比拟的。所以她不惜落下身段处处讨好常挽妆,以期能够获得今次的机会。 她本想在宴席上能够让太子眼前惊艳,却无奈身份有别,位次在离太子十分遥远的地方,莫说惊艳就算是看清楚人都没有法子。还好,她瞅上太子起身回偏殿休息的这个机会,当下便故意地撞了一把宫女,让酒水倒在自己的衣服上,再恳求挽妆带她入太子宫中。 齐华今日因生辰,受了群臣的祝贺,又刚被安慧宁告知,他的太子妃人选已经定下来,正是他也喜欢的云麾将军的长女——凌锦翾。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对于众人的敬酒他也一一喝下,这才觉得有些醉意,未免失态于人前便唤了齐珞将他扶入偏殿。 “这头还是有些晕。”齐华揉着额际,同齐珞说着。 “殿下今日确实喝得有些多了,”齐珞站在一旁,瞧着内侍为齐华盖上被子。“我记得妆妆那丫头还有一瓶解香丸,可以解酒,我这就去拿过来。” 齐华朝他点点头,他便消失在偏殿内。 常挽妆的暖阁离偏殿并不远,但初次到此的常季兰为了避开挽妆,寻了许久才寻到这条路。 月光下,是谁提着灯笼,朝她缓缓而来。 瞧那身形,正是个男子,身上的衣袍似乎泛着黄色。 能在宫中自由出入的年轻男子,又身着黄袍,除了太子还会有谁?当下常季兰便觉得自己的机会就此到了,笑意盈盈地带上面纱,迎着月光,在池边缓缓起舞。 无由来地出现的女子,轻盈婀娜的舞姿,抛向天空的水袖婉转如蛟龙。 齐珞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不远处起舞的女子。 宫里有很多的女子,大多数都是低眉顺眼的,没一个像眼前的这名女子般有着灵气,像是月之仙子下凡般。 他痴痴地看着,她缓缓地跳着。 两个人之间涌动着别样的气氛,相爱需要时间来证明,但情动只需这短短一瞬,一个注视而已。 挽妆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从常季兰向她示好时,她就应该想到的,那个所谓的姐姐从来都不会安好心,是她自己太愚笨才会相信常季兰,继而引狼入室。 齐珞映在月光里的痴迷目光,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从那眼神里她就知道,齐珞的心被别人迷住了,被常季兰吸引了。 常季兰一曲舞罢,转身向来者轻轻看了过去,装作被来者吓到般急急忙忙地跑开。 “仙子……”齐珞望着那抹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待他想起来要询问姓名时却再也寻不到。 绝望顿时弥漫上挽妆的心,如同那越发浓的夜色,瞧不清通往远方的道路。 “咳咳……”不知是否想起了这段往事,挽妆觉得胸口有些闷闷地,轻声咳起来。 “怎么了?” 这声音很熟悉,却不是从云的。挽妆疑惑地抬头看了过去,竟还真的是文睿渊。 “你怎么在这里?”她一边询问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 睿渊熟练地为她撑着身后的枕头,又朝上拉了拉被子。“要不是为夫到来,你还有命在这里么?” 听了他这番话,挽妆才慢慢地回想起来。之前她落水,救她的人就是文睿渊,可那时瞧着他很好看,怎么现在又不觉得了,他还是那个言语讨厌之人。 “从云呢?”她越过他的肩,朝他的身后看去。屋子空荡荡的,哪里有从云的身影。 “我让她去看药熬好了没,你此番落水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怕染上风寒,这三伏天的也较为麻烦。” 他直视着她,目光中有她看不懂的柔情与迷恋。她垂下头,悄悄地避开他这般炙热的眼神。 第五十二章 训妾(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其实不用做到这步也是可以的。” “什么?”她错愕地看向他,他目光中的戏谑之色悉数不见,隐隐含着怒意。 “你这个笨女人,为了跟白缘君争,有必要自己落水么?” 她闻言,轻轻地笑起来,果然没能瞒过他,纵使落水之人是白缘君,估计他心中也是都清楚真正缘由的。 “你若真不喜欢白缘君,我隔几日就让她出府便是,何必累及自己。”在瞧见她落水的那瞬间,他几乎都无法呼吸起来,看见她在水面上挣扎时,他就恨不得把这女人捞出来后狠狠地训斥一顿。 面对他的真情相告,挽妆却只是沉默不语,她拿捏不准他说这话的意思究竟是为何,他的心思她素来都猜不准。即便她曾自以为猜得准的人、事最终也变成空谈,更何况是她根本就不了解的文睿渊!如何能轻信,如何能相信,如何能依靠。 见她此番的无动于衷,睿渊心中长长地叹过一口气,想必真的是犹如古人所说的,一物降一物吧,他拿常挽妆总是没有任何办法。从第一次相见的擦肩而过,她那孤傲不关己事的模样就开始牵引他的心,那颗被自己冰封的心开始了蠢蠢欲动。 后来的种种,他清楚地明白,他动心了,对本不应该动心的常挽妆动心了。他不再执着于之前不过是娶今上赐婚的妻子,将其高高供着便作罢的想法,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呵护这个女子,想要为她遮风挡雨。 站在她的身边,他亲眼所见她所承受的那些痛苦,却不能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柔声安慰。关于她的那些过往,即使他不曾在乎,也总会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中,大多都是不堪的。他却明白,其实她并非传言中的那样不堪,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夫人,携手一生的人,她的心却还在别人的身上,他是否应该坦白出自己的心意呢? 他似乎有些明白,那个冬日里,为何他的父亲会独自站在梅花树下,对着那绵延不断的大雪轻声说着:“问雪,你看梅花都开了。”默默的守护,只要她能够快乐那便足以。 只要她快乐,他快不快乐便都不用在乎了,是这样的吗?他去了别院,见了独居在那里的父亲。 “你有没有过一丝后悔?” 在谈完正事转身欲离开时,他停下了脚步,问着屋子里安静坐着的那个已是满头银丝的老者。 “当初娶我娘的时候,你有没有过一丝后悔?明知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你。” 原来是问这句话,难怪先前看着时就觉得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文容初抚着自己花白的长须,眼角带着不容察觉的笑意:“不后悔。” “真的?” 睿渊闪过一丝诧异,又追问了一句。 “当然。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心里的人不是我,只要她能够平安快乐的过完这一生,我就没有任何的遗憾。” 他点点头,朝屋外大步地走去,步伐坚定。文容初慢慢地度步到门边,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院门外,才将那抹笑意露了出来。 “问雪,你看,我们的儿子也学会爱人了。” 回应他的只有满天晴朗的日光,但他依旧笑着,仿佛看见那人穿着最爱的浅紫色衣裙,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朝他轻轻地点头。 扫过一眼依旧沉默中的文睿渊,他想他已经明白了父亲当初的心境,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与雷同,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要走和父亲一样的道路。 妆妆,换做是我来守护你,你会不会也像我娘一样能够一生平安快乐呢? “就这么说定了,我会让裕成把她送出府去的,你若是不喜欢,我会把她们都送出府去的。”握住挽妆落在被子外面的手,睿渊自己就下了决议。 那手带着冰凉,像还没从被水里泡着中恢复过来。睿渊将另外一只手也覆盖了上去,仔细地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中,温暖着她。 他忽然来临的亲昵动作让挽妆霎时就红了脸颊,她不自然地想将手抽出来,哪知她越是想抽中越是被他握得更紧。 “你做什么!”她恼羞成怒地朝他轻声斥责着。 “妆妆……” 他的双眸中溢满了情意,温柔的,宠溺的,凑到她的面前,唤着她的这个小名。有一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之前掉落水中时,她也曾听见这么一声“妆妆”,于是她便做了那个很久以前就不再做的噩梦。 “妆妆,以后你的双眼只看向我,可以吗?” 只看向他?挽妆怀疑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神情里寻觅出什么不对劲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的。 “文睿渊,这又是什么新花招?” 看来她对他的戏弄有些根生地固,睿渊挫败地垂下脸,他好难得第一次对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语,没想到后果会是这样。 “你是和人打赌了,还是脑子进水了?”挽妆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注视,说出的话却是极为刻薄无礼。没想到这样的话,竟会是从文睿渊口中说出,曾经希望过齐珞能够对她说出这样的话,然后用大红的花轿将她娶回府中,结果……没想到少时的愿望却是文睿渊来完成的。 可文睿渊是什么人,是京畿的第一风流浪子,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么。她要真的相信了,想必就是落水的时候喝了太多的水,脑子都坏掉了。 但不可否认的,在看见他那双充满柔情的眼眸,就那般地注视着她,再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的心还是有些小小的波动。若是在李齐珞之前,她也许会真的为他心动。人的一生,能够荒唐几次呢?一次,一次痛彻心扉就足够了。 第五十三章 训妾(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你果真是聪慧的。”睿渊脸上的神情一扫而空,又换回了从前面对她时的戏谑。“不过我不希望下次又下水去救你……” “你可以不……” “我说过,你是我的嫡妻,是文府的女主人。我不会让人欺负了你,欺负了你便是欺负了我。” “我知道了,日后定不会再让你有任何的为难。不过,我也希望你不要插手府内女眷之事,我会好好地管理她们的。” 睿渊朝她点点头,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外面日光很毒,透着树荫照射下来,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光晕。许是这阳光狠毒,他怎么觉得心中憋闷地慌,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大,就连迎面而来的谷雨香都不曾理会。 “少爷……”谷雨香见到大步走来的文睿渊,急匆匆地向他行礼,却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 “哼!”身后不知何时到来的白缘君见着文睿渊远去的背影,缓缓地走到谷雨香的面前,得意地说着:“就算是她落了水又如何,少爷心中是有底的,知道到底谁才是故意邀宠的。” 说罢她便极为潇洒地先谷雨香一步,朝清荷苑走去,气得谷雨香脸色发青,在身后不停地跺脚却拿她无可奈何。 谷雨香十分清楚,文睿渊的这几名侍妾里,她从来就不是最优秀的,往昔她依附于何语柔,对其他人也只是唯唯诺诺,小心行事。可现在,即使白缘君深受睿渊的宠爱又能如何,她这般轻狂定不会讨常挽妆的好,更何况还让常挽妆掉进芙蕖池中,指不定就是她故意设计的阴谋,如此这般的话,被赶出府门是迟早之事。 她只待忍着,终会忍到那一日。 走在前方的白缘君对于身后恶毒的眼神自是不曾瞧见,即便是瞧见了她此刻也是顾不上的。她精心策划的一切被常挽妆三两下就拆了招,初时她被常挽妆的落水吓呆住,回去思来想去才恍然大悟,从一开始她的伎俩怕就是被常挽妆都看在眼里,那人不动声色,按时赴约,在眼前她的计谋就要实现时就来了这么一手,不仅将她的计谋抢了过去,还让她担了个害主母落水的罪责。 想清楚整件事后,她不仅一身的冷汗,许是她从前都太小看常挽妆了。想着她不过是仗着家世的缘故,被今上赐婚而来,长相平凡,名声亦不好,根本就是今上害怕她寻不到夫婿,因此强塞给文睿渊的老姑娘,注定得不到挑剔如文睿渊的青睐。文睿渊不说一二,皆因碍着今上的旨意而已,这等可有可无之人能算自幼混迹教坊青楼的白缘君的对手么!她只顾着那位已掌权的少二夫人何语柔,想着如何能卸何语柔的权,可就从那时开始,一向避世的常挽妆竟然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咄咄逼人。 那个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这位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善主,偏偏她还是轻敌了。 这番反被常挽妆所利用,白缘君心中不甘是不甘,却还是担忧着被文睿渊所厌恶。常挽妆毕竟是今上赐婚的正室夫人,她不过出身风月楼的妾室而已,若是常挽妆跟文睿渊说了什么的话,她努力了那么多年才得到的位置就岌岌可危。思索来担忧去,她干脆带着婢女,径自朝清荷苑而来,明着是探望,实则是来探听虚实的。 幸好,方才看见文睿渊气呼呼地从苑内出来,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一些。文睿渊极少动怒,尤其是对女人,他都是极为体贴温柔,所以才能赢得众女子的芳心,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他那般的怒意,猜也不用猜都知道,定是常挽妆向他编排自己的不是,为文睿渊所厌恶了。只要文睿渊能够不站在常挽妆的那一方,这盘棋谁赢谁输就还没有定数,她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走吧。”谷雨香错愕地回首,惊见一向称病很少外出的向元柳竟然也来了,这事儿怕真是闹大了些。 刚打发走了文睿渊,挽妆有气无力地靠在枕头上,这枕头……还是那人为她垫上的,仔细想来他处事总这般的细致体贴。之前说过的句句话,像天空里漂浮的朵朵白云,一朵一朵地,慢慢地在她的眼前展开。 “你是我的嫡妻,是文府的女主人。我不会让人欺负了你,欺负了你便是欺负了我。” “王爷可要记住了,常挽妆是在下的夫人,王爷要再唤她的闺名怕不太合适吧。” “夫人你可是我文睿渊的夫人,不是李齐珞的王妃。” “吃那么多,没见多长点肉,连个常季兰都挤不过。要是下次再挤不过她,我可要你好看!” “妆妆,以后你的双眼只看向我,可以吗?” 世上怕是鲜少有这样的男子,一句句话都透着温情,纵使是寒冬腊月也会觉得春风拂面。可是这样的话,到底对多少人说过呢?挽妆笑着轻轻摇头,最少的,府里的这几个怕是听得都比她多吧。 “小姐。”让其他的婢女安顿着来访的三位妾室夫人,从云自己转进寝屋内,正好对上傻笑中的挽妆。这样的笑容,傻傻的,还带着苦涩,她已经许久不曾在挽妆的脸上看见过了。难道是,方才姑爷的话语让小姐又想起那个负心之人么? 听闻从云的呼唤,挽妆才将满脸苦涩的笑容收回,抬头似询问般。 “三位妾室夫人都来了,此刻正在屋外候着。” “让她们都进来吧。”挽妆低头整理了下仪容,对从云嘱咐道。 “小姐若是不想见,我可以去打发了。” 第五十四章 训妾(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挽妆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今日不见,明日也是要见的,若是这样还不如早早地见了,早早地清净会儿。” 从云听了她的话语,也是这个理儿,便转身出去。 “姐姐……”谷雨香带着向元柳与白缘君步入屋内,三人齐刷刷地向缠绵榻上的挽妆问了好。 “都坐吧。”挽妆扫过一眼从云,她便为三位斟起茶来。“这么热的天儿,还要劳烦各位妹妹跑了这么一遭,真是辛苦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儿,姐姐不慎落水,妹妹怎可以不来探望呢?”谷雨香抢先说起了客套话,让原本想出声的白缘君瘪了嘴却又无可奈何。向元柳一旁冷冷地看着,也不插话,若非那张美丽的脸庞差点让人都不曾察觉到她居然也在这里。 “姐姐身子可好些了?”谷雨香又轻声问了起来,引来白缘君的一阵怒视。 “本没什么大事,不过大夫怕我染上风寒,开了几付药喝着。”挽妆言罢,略微为难地瞧向桌边搁着的药碗。她自幼就怕吃苦药,每次生病都会将身边的人折腾一番,就连齐华都拿她无可奈何,除了一个人。 那个人会亲自喂她喝药,会在她喝完药之后递上一枚蜜饯,让所有人都头疼的问题被那个人轻描淡写地就解决了。齐华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打趣道:“不是药不哭了,是喝的法子不一样了啊。”被齐华气得跺脚的挽妆,当下不管他是不是身处高位的太子,追得他四处逃跑,最后还是只能将那个人推了出来,才勉强挡住挽妆的追赶。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她也就相信了。 那样的场景,被刻记在过去的时光里,深深地掩埋着。 “姐姐可是害怕药的苦味?”白缘君像是瞧出挽妆的烦忧,终于从谷雨香那个愚笨之徒手中抢回了话语权。她缓缓地起身,坐到挽妆的身边,端起药碗轻轻地吹着气,再舀出一勺来递到挽妆的嘴边,柔声道:“姐姐若是怕那苦味,不妨服食后尝尝我准备好的蜜饯。” 原来这法子,并非只有她一个人独有。 挽妆无声地笑了起来,却并没有准备将那药喝下。 “还是我来吧。”谷雨香见挽妆迟迟没将白缘君递去的药汁喝下,当下脸色好转,也站到床边,将白缘君手中的药碗抢了过来,对他说着:“姐姐落水都是因着你,若是吃了你的什么蜜饯,还不知会发作出什么来!” “你说什么!”白缘君被谷雨香当面羞辱,这口气哪里能咽得下去,也顶撞起来。“你的意思莫非是在说,姐姐落水是被我推的?”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承认了。”谷雨香难得抓住白缘君的话柄,得意洋洋地反驳起来。 这般吵闹,让挽妆的头越发地疼了,她微闭起双眼,揉着额际。 “少三夫人,少五夫人。”从云见状,不忍挽妆受扰,便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从云多谢两位对我家小姐的关心,不过小姐今日已经乏了,还望两位先回去吧。天气炎热,也请三位妾室夫人都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姐姐……”谷雨香当然不想就此作罢,她本还想着可以将话题引过去,让常挽妆记恨住白缘君,但此刻出声的是常挽妆的陪嫁婢女,也只好收了声。 白缘君怒气冲冲地瞪过谷雨香一眼,没想到今时今日连一向墙头草的谷雨香都敢与她当面争吵,可出声的人是从云,她也只能将满腹的气恼咽了回去。 “那么请姐姐好生休养身子。”那两人僵持不下,向元柳率先起身向挽妆行了礼,转身离去。 见她就这么走了,白缘君与谷雨香也不好意思再作任何停留,只得一一向挽妆请辞。 “白妹妹请稍等一下。” 就在三人都要出门时,挽妆忽然唤住白缘君,向元柳脚下没有丝毫地停顿,事不关己的漠不关心,径自离去。谷雨香稍作惊愕,但想着常挽妆的今次落水,白缘君怎么着都少不干系,叫住她也实属正常,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跟在向元柳身后,消失在屋门外。 “姐姐……”白缘君心中虽也是惊讶,但脸上还是凑出了个笑容。“姐姐,可是有事?” 挽妆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待她坐在床边后才缓缓地说道:“自己好不容易计算好的筹谋就让给我了,姐姐可是要多谢妹妹。” 她果真是都知道了,既然如此,白缘君也没有否认的必要。“姐姐棋高一筹,妹妹自叹不如。” “不是我棋高一筹,而是你……你的伎俩太低了。”她附在白缘君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样的伎俩,常季兰十岁那年就不玩了。” 常季兰,不就是常挽妆的庶出长姐,珞王妃么?白缘君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你以为你玩一些小伎俩就能让文睿渊休了我?”挽妆慢慢地靠回枕头,漫不经心地说起来:“我可是今上赐婚的正室夫人,就算文睿渊再怎么不喜欢,他都只能容忍我。只要今上还在,我的位置就不会易主。” 这点白缘君早就想到了,但她还是想赌一把,毕竟赌赢了她就是文府实际上的女主人。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被文睿渊休了,正室的位置依旧轮不到你,你的出身就是最大的阻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傻得来对付我,但我瞧你本是个聪明人,一时之间受了什么蒙蔽失了心智,你的聪明才智应该用在对的地方,否则就是帮他人做嫁衣,愚蠢至极。” 第五十五章 训妾(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先前常挽妆的话不过让白缘君愤愤不平,但最后的这几句却教她背脊发凉。她怎么没想到呢,表面上看起来她是文睿渊最宠爱的人,但实际上呢?文睿渊为什么会娶她过门,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么。这一番相斗,无论输赢她都捞不到半分好处。赢了,她害的人是常挽妆,今上和太后必定不会轻易地放过她,届时她的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未知,输了,她被迫离开文府,重操旧业还是流落街头,文睿渊身边就少了一个得宠的妾室。 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呢? 是那个人,不是因着那个人,她未必会真的动这个手。 瞧她豁然开朗的神色,挽妆也知晓她已想明白了许多事,便慵懒地摆摆手,示意从云送她离开。 “小姐。”从云将人送离开后,一脸不高兴地看向背对着她而躺着的常挽妆。 “什么事?” “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将她赶出文府,姑爷不也是说你若不喜欢就送她出府的么?”从云瘪着嘴,她没想明白,为何小姐要姑息这个害自己的人。如果能借此机会将白缘君赶出文府,姑爷身边的宠妾就少一个,对于小姐来说不是只有好处么? “她走了,就不会再来一个么?要是再来的比她更坏更蠢怎么办?” 再来一个?这点从云倒是没有想到,不过她默默地点了点头,依姑爷的风流名声,别说再娶一个就算是再娶十个八个也是正常的。到时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从云摇摇头,那个场景光想想都觉得恐怖。 目光转向一旁,满盛着药汁的碗安静地被搁在一边。从云将手伸到碗边挨了挨,都有些凉了。 “小姐!” “还有什么事?”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喝药啊小姐!” “不喝。” “喝药。” “不喝啊,从云,我的好从云,你就当我已经喝过了吧。” “不行啊,要是染了风寒怎么办?”从云决定没有任何的退缩,在这件事情之上。 “从云,以后小姐给你找个好婆家,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不行,夫人要从云好好地照顾小姐,所以小姐必须得喝药。” “从云……” 被从云从被子里扒出来的挽妆,耷耸着脑袋,哪里还有一点人前那副主母模样,可怜兮兮地望向从云。“好从云,好从云,不喝药,今天不喝不成么?” “不成!” “唉……”挽妆只好认命地闭着眼睛,端起药碗,一副慷慨赴死的壮烈模样将药一股脑地灌了下去。果然,好苦,真的好苦。她扇着手,直呼着气,双眼还怒瞪着从云。 从云被她素来瞪惯的,知道她家小姐喝药就是这幅德行,也懒得与她计较,只将她手里空了的碗收了过去,再递过一碟糕点。 “这是什么?”挽妆疑惑地看向她,什么时候她会聪明地知道用糕点来哄她喝药了。 “裕成管家送来的,说是姑爷为小姐准备的。” 文睿渊为她准备的?挽妆半信半疑地拿起一块,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甜而不腻,酥软脆香,送药正合适。尝到好吃之后,她又咬了很大一口,化在嘴里果真将药汁的苦味冲淡不少。 “他怎么会想着给我送这糕点?”几块下来,药汁的苦味已消失地无影无踪,挽妆这停下来,向从云询问着。 “裕成管家转的话,姑爷担心小姐怕苦不肯喝药,所以就备了一些糕点送过来。” “他怎么知道?”挽妆怀疑的目光直视着从云:“是你说的。” 被挽妆抓个正着,从云却没有丝毫的慌乱,镇定自若地说:“谁叫每次让小姐喝药都是个大难题,我只好求助姑爷了。” “你这丫头,心性越发见长,看我不好好地收拾收拾你!”掀开被子,挽妆便冲下来,追逐起从云来。主仆二人闹腾了好一阵,挽妆才被从云重新扶上床去。 脸上洋溢着欢笑的小姐,许久不见了。 从云望着她的笑容,不觉得看呆了,也微微地垂首轻拭忍不住滴落的泪珠。那个虽然骄纵了些,但总是带着笑容的妆妆小姐,从时光里重新走了回来,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让她重新展露真心笑容的人是文睿渊,那个风流多情的文府少爷。 休养了几日,挽妆也喝了好几日的药,但因文睿渊每日都会让裕成送来不同样却同样好吃的糕点,她倒没从前那样的抗拒喝药,身子也没有染上风寒。 屋子里的冰块已经撤了下去,已过立秋好几日,天气虽还热着,但早晚却凉爽起来。 挽妆摇着手里的芙蕖团扇,在从云的搀扶下坐在文府的正厅里,她的下方依次坐着谷雨香、向元柳和白缘君。想必那日的话,白缘君还是听了进去的,据从云打探回来的消息都说她最近消停了不少,也没向文睿渊说挽妆的坏话,也没去各处走动,安分地呆在自己的清远苑里。 可她听话了,并不能代表在座的其他两人都一样听话。她本不想掺和进文睿渊的这堆莺莺燕燕之中,但经过白缘君的这番折腾,她合计着,即使她想独善其身,但其他人未必就会放过她,之前从来都是口头上威慑一下,对这些人怕都只是一时的作用而已。 休养身子的这几日,挽妆想得最多的便是这事,先有何语柔被陷害被迫出府,后有白缘君设计害她,她到底还是不能坐视不管了,所以身子好转便叫从云通知了三房到正厅里来。 她会有今日的行为,白缘君是已经预料到的,从她说出那番话开始,白缘君就清楚常挽妆不会再置身事外,为了自保她一定会有所行动,不过究竟怎么动还不能知晓。白缘君甚为淡定地端起桌边的茶,径自品起来。 相对她的镇定,谷雨香有些惴惴不安。她虽没有大的过错,但之前查账时常挽妆曾对账目有过异议,不知是否会再追究。若真是追究起来,再加上旁人的落井下石,她在文府怕是再无立足之地。 向元柳素来都是三人之中最为淡定的,因为她的心性最为淡泊,嫁进文府不图钱财,只为执着心中的那一份情动,舍了所有的路只选择了文睿渊。因此,文睿渊平日里对她也是有几分的敬重在的,她虽不参与任何事务,但偶尔说话总归会有人听的。 她的目光透过茶杯盖子,悄悄地打量过上座的常挽妆,又看向身侧的白缘君,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来。 “今日叫各位妹妹走一趟,是因我有事要宣布。”挽妆将团扇搁在桌边,脸色随之严肃起来。 “姐姐请讲。”瞧她这番架势,三人不仅面面相觑。 “各位尊称我一声姐姐,是因为我是少夫人,是文家的当家主母,所以借由这点我便按自己的心思安排了。”挽妆一边说着一边暗自观察着几人的神色,白缘君的镇定自若,谷雨香的惶恐不安,还有向元柳的漠不关心。“前段日子,我同夫君奉诏随驾避暑,这其间多亏了谷妹妹的打理,府内才能一切如常,因此我宣布,此后仍有谷妹妹协助我打理府内。” 此话一出,谷雨香不可置信地望着常挽妆,她以为会是惩罚却没想到是嘉赏。她并非没有企图心的人,但她也明白那个位置离她太遥远,是她无法够级的地方。 “谷妹妹,这个担子颇重,若是有一丁点的错处,我也会从重处置的,你可愿意?” “姐姐说哪里的话,妹妹愚笨,承蒙姐姐看重自当尽心竭力。” “如此便好。”挽妆从欣喜若狂的谷雨香移开视线,轻轻地扫过向元柳,最终停在白缘君的身上。“我朝妻妾制度明确完善,妻就是妻,妾就只是妾,若是有妾室伤及正妻,依律如何处置想必大家也都清楚。” 方才的好脸色转向白缘君这方时就忽然狂风暴雨,谷雨香吓白了脸色,白缘君却浮出淡淡的笑意。 “不过是在府中,白妹妹之前也不是故意使我落水的,所以也不必送交官方,只是从今日起禁足一百日,抄《七佛经》一千篇。” “是。”白缘君出乎谷雨香和向元柳的意料之外,竟没有半分的闹腾便接受了挽妆给予的处罚。 “我这人素来赏罚分明,有功劳就会赏,有错处也必定会罚。”挽妆扫过一眼三人,继续说道:“我虽是正室,但也是夫君的妻子,你们虽是妾室,但也是夫君的枕边人,所以大家应当齐心协力地服侍好夫君便是,其余的事情我不想看到。” “姐姐训斥的是。”三人齐声回应道。 “明白了,就都散了吧。”挽妆话语刚落,从云便扶她起身,朝屋外走去。 天高云白,真是个好天气。 第五十六章 风起(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夕阳慵懒地照在平静的水面上,反衬出的波光粼粼像是夜空的星星般透着光亮。水边垂落的杨柳被晚风吹拂着,在空中旋转着深绿的色泽。 睿渊端着酒杯,透过窗外看着外界的景色。到底是秋日快到了,不时有枯萎的柳叶打着旋儿从树枝上飞落,飘飘荡荡地落在水面上。 “文少爷,怎么不喝酒?”说话的人是京畿巡检史沈青的长子沈春遥,而今日的这场宴会正好也是他主办的。他平日里也是与文睿渊混迹风月的好友之一,想着之前大婚文睿渊必定不能像往常一般出来逍遥,又随驾去了行宫避暑,此番回京就要将文睿渊拉出来,重回他们的声色队伍之中。 此时,桌上的酒也喝了不少,席间的气氛也开始高涨起来,但直至现在,文睿渊都露出多少的笑脸,还时时地发呆,似有千斤重的心事般,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潇洒倜傥的文府少爷。 “为兄见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莫不是在想着弟妹?”沈春遥自持与文睿渊关系亲近,毫不介意地出口:“难道弟妹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儿,比梅楼的向元柳还要漂亮,比风月楼的白缘君还要惹人爱怜?” 听闻他提及常挽妆,文睿渊的目光被收了回来。没有回应,睿渊只淡淡地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确实是在想着常挽妆,无数次地回想着,她羞红脸时的神情,她恼羞成怒瞪向他的样子,她人前一派贤惠的正室风范……可是她的心不可否认地仍在李齐珞的身上,即便是那个人辜负她那么多,她的目光也一直都只看着那人。 什么时候……她才会只看向自己呢?文睿渊脸上的笑容苦意加深,又斟了一杯酒。 “我看那常挽妆就是个十足的悍妇,仗着有太后的宠爱将贤弟管得牢牢的,让贤弟不能如往常一般地轻松自在,因此才会烦恼不已。”一手搂着个**半露的美娇娘,另一边的男子极为嚣张的说着话。也难怪他可以嚣张,他是当今左相的幼子,身兼宫卫军的副指挥使萧俊。 想不到自己的一番沉默竟引出众人对常挽妆的诋毁,睿渊脸上笑容虽然未改,心中却是极力地压住怒火。这个关卡,容不得他有一丝的闪失,他花了那么心思才与这帮官家子弟混成一片,不能功亏一篑。 “不过,贤弟不必担忧,”萧俊朝大家神秘地一嘘,招呼几个人随他低下头,凑近了才说道:“凌皇后已经失宠了,太后为此还与陛下起了争执,一气之下闹着要去探望远在扬州的安王爷。太后一走,凌皇后失宠,届时那常挽妆没了后台,自然就没办法奈何住贤弟你了。” 皇后凌锦翾竟然失宠,睿渊记得在行宫时,虽然当时避暑今上带的人是宠妃金一,但今上还似乎因为太子容轩的病重而匆匆赶回京畿。按理说,应该是两人和好如初的时候,怎么会失宠呢? “凌皇后专宠后宫多年,怎么会忽然失宠?”睿渊装出一脸的苦恼,等待萧俊的回答,其余众人也都是伸长了脖子,等着这其中的秘闻。 萧俊扫过众人一眼,这才得意洋洋地继续说着:“陛下近来十分宠爱的是金妃,前阵子去避暑带的人不是凌皇后而是金妃。贤弟应该知道。” 睿渊朝他点点头,这事儿自己确实清清楚楚。 “凌皇后被留在宫中,心有不甘于是就想到了一个让太子装病的法子,将陛下唤回。可陛下是何等人,几下就瞧出了其中的端倪,两个人前日里大吵了一架,屋外候着的宫人们都被吓得差点昏死过去。据说陛下从栖梧宫出来时,脸儿跟没打磨的铁剑似的,黑沉沉的,连素来跟着的徐公公都不敢出声。今日朝上还狠狠地训斥了云麾将军一顿,之后就下了旨意,凌皇后禁足栖梧宫百日。” “这样看来,凌皇后确实是失宠之相。”沈春遥思索了一番,附和着萧俊的说法。早就听说金妃甚得恩宠,但出身风尘一直为世人诟病,更不得太后的喜欢,没想到还真能超越凌皇后。 “所以,”萧俊拍了拍睿渊的肩膀,笑嘻嘻地说着:“贤弟的好日子又会回来了,等太后离京,凌皇后失宠,贤弟就可以寻个过错向陛下请求休妻,甩掉那个丑女,再娶个如花美眷,就像这样的。”说罢,他扳过怀里美娇娘的脸颊,对直就亲了下去。 这样的场景,众人皆是习以为常,且各自的身边都陪着美丽的女子,与其关心萧俊,还不如自己逗弄身边的美人儿。 “文少爷,奴家来为你斟酒。”萧俊递过一个眼色,原本在他怀里的美娇娘便缓缓起身,坐到睿渊的身边。 睿渊对她敷衍地笑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宫里的斗争素来厉害,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凌皇后就败下阵来,若是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就翻转棋盘,那么他和父亲之前的筹谋也要加快步伐才行,否则不知那一日就忽然变了天色。 “文少爷……”见睿渊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美娇娘顿时双眼微闭,无力地朝他靠了过来。“文少爷可是嫌弃杏儿这杯水酒么?” 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睿渊轻轻地摇头,将她手中的酒杯接了过来,谁知她却不肯松手。 靠在他的怀中,杏儿软言细语地说着:“文少爷不喜欢没关系,杏儿有少爷喜欢的喝法。”随即她扬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再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嘟弄着自己的红唇。 周遭人都随即起哄,她将唇缓缓地贴近睿渊的脸颊,香浓的酒香充斥着他的鼻间。“少爷……”她抬眼看着睿渊的唇,但凡是风月场所的女子有哪一个不知道文睿渊的大名,他待人从来都是温柔大方的,莫说趁机嫁入文府坐拥天下财富,就是他的随手一挥,那银子也比一般人多上几倍。 “少爷!” 第五十七章 风起(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裕成出现在席间,目不斜视地只看着文睿渊。“府里有事,请少爷速回府中。” 睿渊抬眼看了眼裕成,这才装作无奈地起身,向席间众人作揖告辞。一转出房门,他随即就加快了步伐,也懒得理会屋内传来的嘲笑声。 “少爷……”裕成见素来沉稳的睿渊脸上忽然有了惊慌之色,不解地询问道:“可是有事发生?” 睿渊拉住缰绳的手忽然停下,似是想起来什么,回头朝裕成问去:“今日府里可有人来见少夫人?” 裕成想了想,回道:“我出来时还没有人来。” 睿渊心中轻轻地舒出口气,但眉宇间的愁绪并未散发,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朝府中快速赶去。 裕成前脚离开文府,后脚就有人上门来求见常挽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云麾将军府的女管家——秋若曦,也是凌锦翾陪嫁进宫里的大宫女秋若馨的胞妹。 裕成不在府中,门房听得来者是云麾将军府上的,便匆忙地通报进去。少顷,从云便匆匆地赶了出来,将秋若曦带回清荷苑。 她们跨进门的时候,挽妆正低头仔细地绣着那幅还未完成的百鸟朝凰图,前几日将账目都整理清楚,懒得这几日能偷地浮生半日闲,她赶着这副图来。大体都已经完成,就差右下角的几朵牡丹花,算算日子,能赶在凌锦翾生辰前送进宫去。 “云麾将军府秋若曦见过文少夫人。”秋若曦身为管家,礼节自当是做足的。 “你我原本无须这么多理。”见到秋若曦的那一刹那,挽妆有些惊讶,她自幼就与陶素心常常出入云麾将军府,秋若曦与秋若馨两姐妹都是凌姐姐待字闺中的贴身丫头,不过妹妹秋若馨做事更为细致就随凌姐姐陪嫁入宫,而姐姐秋若曦则成为云麾将军府的管家。但是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到文府来找她,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秋若曦扫过一眼从云,从云得到挽妆的点头同意后就将一干的下人们都带着退出房门,又细心地将房门带上,自个儿就守在房门口。 “出什么事儿了?”按理说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否则宫里怎么会半点消息都没出来。挽妆手上的活计虽是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太大的担心。 哪知下一刻挽妆的脸色就随之而变,因为秋若曦竟然跪在她的面前,言辞哀切:“妆妆小姐,这次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凌姐姐?”挽妆闻言,脸色大变,能让秋若曦说出这番话来,想必凌姐姐的遭遇已十分糟糕了。“凌姐姐出了什么事?” “陛下近日来专宠金妃,对我家小姐十分冷落,就连去避暑也是带那个妖妇而去。小姐心中阴郁,为了挽回圣心便假托太子抱恙,请陛下回京,陛下回来之后便发现太子其实并未有恙,两人好一顿的争吵。如今陛下责罚小姐禁足栖梧宫百日,今日还在朝上责骂了将军。” 齐华与凌锦翾之间有问题,挽妆早已知晓,而凌锦翾骗齐华还京,这点也曾知晓,可那主意的背后不是有太后么?怎么会弄成今日这样的局面?禁足那是凌姐姐从没有过的责罚,依她的性子怕是很难忍受,而更加诡异的是,竟然还牵连到了凌锦暮的身上,这当中怕不仅仅只有那样一个缘由。 “妆妆小姐,你与我家小姐素来情谊深厚,您又不仅有太后的宠爱,与陛下也是情如兄妹,此番凌家受辱,还望您能出手相助,以期能度此难关。” “你容我好生想想。”挽妆的目光落在那副百鸟朝凰图之上。 “若曦在此先谢过妆妆小姐的大恩。”秋若曦话罢便迅速地“噗通”吭了三个响头,让挽妆都没有来得及拒绝。也许她就不想让挽妆有任何的推脱之意才会如此急切,也许已经求过许多人都被拒绝了才会如此地害怕被再次拒绝。 挽妆朝她挥挥手,让她先回凌府。这件事挽妆虽还没想明白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猫腻,但总觉得并不简单,她的那位齐华哥哥自从登基后心思就一年比一年难猜。 从云刚送走了秋若曦,刚转身就差点被人撞到。 “你……”高亢的话语声在瞧见来人后瞬间低了下去,从云望着眼前一脸焦急的睿渊,安分地唤了声:“姑爷。” “可是凌家的人?”睿渊望着秋若曦离开的背影,询问道。从云莫名地点点头,睿渊便脸色一变,推开她朝楼上跨去。 屋子安安静静的,挽妆的目光还没有从那副绣图上离开。她还没想透其中的缘由,但若真的如秋若曦所言是那么大的一件事,何故宫里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呢? 换做其他人,也许是被人收买了,不再给她传递消息,但那人是徐多福,一般的金钱地位都已收买不到他,就算是有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不让他传递消息,那还有银泰,银泰不会这么决绝地背弃她的。可是事到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由,这缘由又是不是和凌姐姐被禁足,凌将军被训斥有关呢? “你可不许去!” 忽然传来的一声低吼声,差点让挽妆被吓得晕过去,她转过身看去,正是文睿渊那个冤家。 “去哪里?”挽妆不咸不淡地问着。 “不许去宫里,为凌家求情!”睿渊也不客气,他一路狂奔而回就怕没拦着这祖宗,眼下看见她还在府里,心中的大石落地,也就觉得又渴又热起来。他端起桌上的茶壶,也懒得倒出来,就这么扬起头径自灌了下去。 “知道的人说您文少爷是真性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哪里来的乞丐呢!”能逮住机会损一损文睿渊,这样的乐事不做岂不是对不起自己?挽妆冷眼瞧着文睿渊的粗鲁行为,用眼神制止住正欲上前服侍的从云。 “凌家的事,不能插手。”睿渊喝够了,将茶壶放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对挽妆说道。 第五十八章 风起(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为何?”凌锦暮与她自**好,若不是因着凌锦暮,背地里她还不知被常季兰怎么羞辱,如今凌锦暮有难,她怎可袖手旁观! “为何?”睿渊重复着她的问题,脸慢慢地逼近过来,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双眸,“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是今上早就安排好的一步棋,你莫非想做那个不自量力的螳螂去挡这车?” 齐华哥哥早就安排好的一步棋,他明明与凌姐姐是那般恩爱的一对夫妻。从前的那些过往,一幕一幕地就仿佛昨天似的,留在她的记忆里。 “唉……有时觉得你聪明,有时又觉得你太傻。”睿渊叹完这口气后,声音便压低:“功高震主都不知道吗?” 功高震主……被睿渊的这番话醍醐灌顶,挽妆顿时就清醒起来,之前她一直没想到的缘由就只是这个。虽眼下是太平盛世,鲜少有战争,但自从凌姐姐封太子妃后,锦暮的官职就一路看涨,还破天荒地被封回了先祖的云麾将军称号。如此的趋势,他身边自然也就围绕起不少的人来,未必是功高震主,但却是有结党营私之嫌。 没想到的,再恩爱的过往,到头来还是敌不过权欲。 “你插手便就等于承认你是凌家的同党,届时不止文家要因你而遭殃,就连常家,甚至安家也都跑不了。” “可是……”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凌姐姐独自受苦,她又怎么能忍地下这份心呢。 “没有可是!”睿渊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微凉的,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味。“凌家失势是必然之事,与其现在去做那些徒劳无用之事,还不如保存好自己的力量,必要时再给予帮助。” 有的时候,人总是要面对各种的抉择,左右为难的抉择。 挽妆倒没有去与睿渊争辩,在这件事上,文睿渊是局外人,是旁观者,自然看得比她更清楚,况且他说的一字一句都极有道理。她放不下情谊深厚的凌姐姐,放不下凌家,可文家和常家也同样是她难以舍弃的,她不曾遗忘过,当初出嫁时看见的母亲藏于黑发中的花白发丝。她的今时今日,所要背负的不仅是文家的安危,更有年迈父母的安危。 若是执意孤行地为凌姐姐出头,齐华哥哥的脾气她也难以捉摸,万一触怒龙颜,连自己也厌恶起来的话,以后还有谁会为凌姐姐求情呢?并且这一次,宫里反常地没有消息传来,也实属奇怪的要紧。 睿渊瞧着她的脸色逐渐恢复寻常,便知晓她已经想通,他害怕的不过是她的一时冲动,不仅救不了凌皇后还会害了她自己。他是一介白丁,届时要如何才能相救? 手悄然的握紧,睿渊悄然地转身,朝屋外走去。带着橘红色光芒的夕阳,将远方的天空晕染成了金红色,一大片一大片连着的云朵慢慢地浮动着,仿佛是那人灿烂的笑容。 挽妆抬眼时,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文睿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只有飘荡着的淡淡的酒味证明着他曾经的到来。 谢谢你,文睿渊。 越接触她便越能清楚地瞧见,外界所传闻的情场浪子文睿渊绝非庸物一名,他的聪明才智不知是刻意的还是被那份花名所累及,竟无人能察觉到。若他不是风月场所的常客文睿渊,而她在李齐珞之前遇见他,也许她会一心一意地眷念着这个人。 可惜,那毕竟只是她的假想而已,当年的抉择里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李齐珞,得到的却是满身心的伤痕累累,那样的痛也许在有生之年都不想要第二次经历了。 将心包起来,锁在别人都进不去的房间,它也就安分了,也就不会再痛了。 立秋之后,早晚就开始凉爽起来,清荷苑小池子里的那几朵小莲花也都枯萎了去,池边的树木也不时地飘落着黄色的枯叶。 一晃眼,日子竟然就过去了那么久。 或许是白缘君被她罚得禁足,向元柳依旧称病不起,谷雨香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身后,打理着一些琐事,她没那么多的烦忧才会觉得日子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空中的枯叶打着旋儿,飘飘扬扬地飞落下来,那姿态像是美丽的蝴蝶在悠闲地飞舞着。 挽妆站在池边,见着那枯叶飞落时急忙伸出手去,将那漂亮的“蝴蝶”接到自己的手中。日子素来都是过得极快的,从前的她总觉得过得太快,有时还没有见到齐珞一眼就到了出宫的时辰。 是什么时候觉得度日如年的呢? 是她得知齐珞抗旨拒婚的时候,是她得知齐珞要迎娶常季兰的时候,是她看见一对璧人似地回常府的那两个人的时候,她觉得日子过得真慢,她每天都看着天空,蔚蓝蔚蓝的,老黑不下来。 直至此时,她才醒悟到,其实日子都是一样在过的,关键在于自己的心思。 “小姐……”从云从院外匆匆而回,脸色有些苍白,呼唤她的声音也带着喘息。 自从文睿渊来过的那日起,她就让从云每日都去京畿里银泰的私宅边候着,凌姐姐的那件事宫里竟没有消息,这本身就是个大消息。自从凌姐姐被禁足后,外界的谣言越传越烈,大抵都是说今上厌倦了相伴十几载的发妻,准备要立宠妃金一为后。 为了避嫌,挽妆这段时间既没有进宫,也没有去凌家,只安安分分地呆在清荷苑,旁观着事态的发展。 若说齐华哥哥是如外界谣传那般是厌恶了凌姐姐,挽妆自是不信,但若像是文睿渊所说的那般,凌姐姐的被冷落就不足为奇了。 唉……任凭你再大的恩宠,也难以递过皇帝的猜忌,功高岂能震主! 当年她曾对凌姐姐羡慕不已,在她们三个人之中,只有她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能够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能够成为那个人的妻子,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可惜陷入宫廷的爱情,注定只能成就凄美! 不知凌姐姐如今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抉择,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去得到她的爱情。 “小姐。”从云扫了一眼挽妆身后的婢女,吩咐道:“今日天气转凉,小姐恐又要发作咳症,你们还是去将这包药仔细地煎了。” 婢女接过从云递来的药包,便向挽妆告退。 池边顿时仅剩下挽妆与从云两人。 “今日总算让我逮住那滑头小子了!”从云得意洋洋地说着:“那小子知道我们会找他,这段日子都没回私宅,不过他觉得事情过了那么久也不见我们找他的麻烦也就松懈了。” 说完这句,从云的脸色倒是先不好起来:“其实他师傅早就知道了凌皇后之事,但那小子说,说什么他师傅怕小姐进宫去为皇后求情,故意没让他知会我们。” 原来徐多福也是这般想的,可徐多福服侍两代帝王,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能够看得如此通透实属正常,文睿渊也能有如此的想法,真真的不是庸才。 “接着呢?”挽妆催促着,从云继续说起来:“外界最近一直在盛传凌皇后会失宠被废,这事儿也是有影的事情。金妃已经有孕在身,但据传凌皇后得知此消息,在禁足其间还想着要谋害金妃及金妃怀中的龙子,陛下为此大发雷霆,当即就要废了皇后,还是太后出面劝说才作罢,但陛下有话传出,一旦金妃诞下皇子就会晋位分。徐公公告诉银泰那小子,让他最近不要招惹金妃,小心伺候,很快就会有所变动了。” “废后?”挽妆的脸色也好不到那里去,她想过齐华哥哥因为打压凌家而刻意地冷落凌姐姐,却没想过竟会走到废后这一条路上。依凌姐姐的性子,禁足已经是莫大的羞辱,更何况是废后…… “小姐,小姐……”从云及时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挽妆,着急地唤着她。 “齐华哥哥若真是废后,就做的太过了,这样怕会让凌姐姐伤透了心的。”挽妆小声地念叨着,果真是帝王无情么?当初得知太子妃人选是凌姐姐时,齐华脸上如锦绣堆砌般的笑容还浮现在眼前,不过十几载就走到了这步田地。 “还有银泰说,他师傅交代过了,若是被小姐知道了所有,也一定要拦住小姐,不能让小姐进宫找陛下。” 徐多福不想让她插手,于是刻意地断了消息,他也是一番的好心。如果不是真心疼她的话,大可不必理会,任由她去撞地头破血流。只是,她还是无法现在就接受齐华的狠心与拒绝…… 许多年了,她不再是从前那个痴缠着李齐珞,一心要嫁给齐珞的常挽妆,齐华哥哥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宠爱着她,嘴上爱恐吓她却下不了一次手的太子齐华。 他们早都变了,她知道他要桌上帝位必须变得圣心难测,面对她,面对凌姐姐时的他还是从前的那个齐华哥哥。可到底是她们都错了。 抬头望去,空中还有不断打旋飘飞的枯叶,映在万里无云的天空里,透着萧索凄凉。 第五十九章 风起(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自那日之后,挽妆又没有再见到睿渊,他又仿佛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听从云有时在念叨几句,说着他最近又宠上了向元柳,虽不曾在清幽苑留宿,白日里却总是去的。 每当听闻这些话时,挽妆总是淡淡的笑着,没有露出一丝的不悦,倒是惹得从云在旁干着急。在行宫时,文睿渊对挽妆的维护之举动历历在目,从云觉着两人的关系应该好转才是,没想着回到府中,仅仅那日里见到匆匆而来的文睿渊一次,便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她自幼就伺候在挽妆的身边,总希望挽妆能够过得更好,尤其是在经历了李齐珞那事之后能够得到一位更好的夫君。 见那人懒洋洋地趴在窗边,望着窗外的秋色,从云心中长叹一声,将披风拿在手上,缓缓地走到她的身边。 “小姐,秋日了,小心着凉。”从云将披风搭在挽妆的身上,她眉间的担忧被挽妆看在眼里。 挽妆不是不明白从云的担忧,但是对于文睿渊,她还不想交出自己的心。那个人的花心,是她亲眼所见的,这府里的莺莺燕燕永远都不会少,将来还会增多的,她能计较一个两个,还能将全部都驱赶出去吗?她没有那样的自信,能让文睿渊对她死心塌地,她只是他被迫赐婚的夫人,他娶她并非是心甘情愿。 前几日一直担心着凌家之事,挽妆并未将心思放回文睿渊身上,但这几日,事情慢慢平息下去,她才在从云着急的双眸中明白过来。 他从前宠着白缘君,如今白缘君被自己禁足,他只得将心思转移到向元柳的身上,这也是正常之举。这样的日子,未来还会有许多,若是现在就忍不了,那将来的漫漫长路还能如何走下去呢。 她的目光落回在一旁的绣架上,那副百鸟朝凰图早就已经完工,且凌姐姐的生辰也过了。 “从云,将它收起来吧。” 从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那副原本要作为凌皇后生辰贺礼的百鸟朝凰。自家小姐与凌皇后的情谊,旁人不知晓,她却是最清楚的。她本早就想收起来,免得挽妆触景伤情,但又怕挽妆发现不见后更加的寻找起来,不敢乱动,此刻得了挽妆的示意,当下就将绣图小心地收起来。 “夫人。” 正当从云转身时,裕成跨进门内,朝挽妆行礼。 “何事?” “别院传来消息,老爷前几日就染了风寒,今日开始加重,少爷吩咐夫人去别院探病。” “老爷病了?”挽妆暗自恼怒自己,只想着凌姐姐之事,却将自己的家翁忘记脑后。她连忙起身,追问道:“怎么不前几日就来报!” “老爷原是吩咐过的,不让回报,但下人今日见老爷病情加重,便回了本宅。” “快走。”挽妆回头寻了一眼从云,便匆匆地随裕成朝屋外走去。 到府门时,文睿渊早就等在马车旁,向元柳和谷雨香都候在一边。挽妆还没还得及与那两人打过照顾,就被睿渊一把拖上了马车。 挽妆人还没坐稳,马车就开始疾驰起来,她随即被这阵颠簸撞向一旁。 “怎么越来越笨了!”文睿渊见着万般无语,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挽妆本想争辩一二,但见着他脸色中隐隐地透着不安,想必是在担心文老爷的病情,空张了张嘴却没反驳出一个字来。 除却这句话,文睿渊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两个人都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彼此沉默着。睿渊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也会有患病的一日,在他的记忆中,父亲总是长年累月地在四处奔走,只有年节前后才会回本宅,但他也难得见到父亲一面。 他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也有年老的一日,父亲也有患病的一日。在听闻父亲病情加重的那片刻,他的心忽然就晃动不安起来,其实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他心中那座城池的城墙,突然地跨掉了大半,他无论如何都平复不了心。 瞧他这般,挽妆也不敢轻易出声,她害怕自己安慰的话语会引发他更多的伤感,只得偷偷地拿眼看着他。 一阵疾驰之后,马车停了下来。文府的京畿别院就在城郊,离京畿城十分的近。 别院的管事早就候在门口,此刻接到了睿渊和挽妆便指引着两人朝里走去。文老爷的病情早先裕成已向两人都分别禀告过,睿渊也没有再询问,默默无语地随着管事走了进去。 每一次来别院,他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每一次来别院,他总是会想起母亲过世时的那个场景,会想起母亲躺在那个男人怀里咽气的场景。 见他脸色越发的难看,挽妆以为他是因为老爷的病情而忧心,她悄然地跟上睿渊的身侧,犹豫再三还是拉住了他的衣袖。 忽然被拉住了衣袖,睿渊疑惑地看去,却见是低着头的挽妆。她,可是在忧心着他,于是用这样默默无言的方式? 被睿渊探询的目光盯着,挽妆即便是低着头也不禁有些脸热起来,她偏过头,加快了步速,然而拉住他衣袖的手却一直都没有松开。 屋外的一大片的梅林,此时还郁郁葱葱的,若是冬日想必就是万朵梅花绽放在枝头,定是一番美丽的景色。 挽妆随着睿渊跨进屋,她并未见过文府现任的当家文容初,那日拜堂时她盖着盖头,只听见过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清冷的威严。此时,她才算是真正地见到了文老爷。 与文睿渊几分相似的面容,眼角的皱纹布满了岁月的沧桑,那较常人更加深邃的五官,有一丝外邦人的感觉,但在他的身上却感觉不到突兀,反倒是浑身都透着一份儒雅的风度。 听见脚步声,他才缓缓地睁开眼,先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睿渊,接着停留在挽妆的身上。 “你们怎么来了?”管事的将枕头垫了起来,将文容初扶来靠在上面。 “听说父亲染病,所以特地来探望。”睿渊站在床边不远的地方,不算靠近也不算太远。 “小病而已,何必到这里来。”文容初淡淡地说着,仿佛事不关己般。 这样相处的父子,似乎流窜着一股怪异的气流。挽妆听着两人的对话,眉头悄然蹙起又迅速放开。 “还是回本宅吧。”睿渊的目光看向一边,口气略微生硬。“这里不适合养病。” 文容初并未出言拒绝,只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地摆了摆。 “这里有什么好!”睿渊有些恼怒他的反应,将自己关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么? “等你母亲忌日过了再回去。”对于这点,文容初有着自己的坚持。睿渊他不知道,这里才会有问雪的身影,才会有问雪的气息,才会让他觉得问雪还在他的身边。 这位文老爷实在是情深,挽妆在心中感叹着,也羡慕着那位素未谋面的文老夫人。 见文容初如此固执,睿渊将头偏地更过,气呼呼地鼓着脸,像个跟大人赌气的小孩般。这样可爱的文睿渊是挽妆从未见到过的,他在她的面前要么风流地过分,要么就睿智地要命,唯独没露出过这样的可爱模样。 “公公,”在两人的错愕中,挽妆慢慢地开口:“这里环境清幽,的确是个好地方……” 话未完,她便收到了睿渊的瞪视,心中暗自笑了笑,脸上保持着谦逊的样子,继续说着:“但别院毕竟在城郊,来回请大夫也不是很方便,公公不如随我们先回本宅,待身子好了再回来,可好?” 听完这话,睿渊的瞪视瞬间收回,目光虽然还在停留着,却明显地柔和起来。看来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文容初心中暗自高兴着,想必这个被强塞来的儿媳算是娶对了。 “公公请放心,儿媳会向太后请旨,让御医到府中为公公诊治,让公公能够早日好转,不会耽误了婆婆的忌日。” 如此的诚恳,若是他再拒绝,怕就是拂了儿媳的面子。文容初终于点点头,同意了回本宅。 别院管事的一见文老爷同意便立即着手安排起来,几名下人将文老爷就着被子轻轻地送到马车里,又塞了几条被子,伺候地稳稳当当。 挽妆站在车旁,睿渊与管事的交代了几句,本以为她早上了马车,没想着还候在一边,眉一挑询问道:“怎么不上车?” 挽妆看了看马车,压低了声音:“不如夫君先送老爷回府,我稍后就赶来。” 睿渊瞧瞧她,又看看马车,思索一番便知道她的心思。顾不得旁人在场,他拉过她的手,将她送到车内,自己探了半个身子看着她坐在父亲身旁才退了出来。 第六十章 风起(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你……”话声出口,挽妆却忽然收住了声音,冲着睿渊的背影淡淡的笑了笑。就算唤他回来又能如何呢?马车一般最多只能坐进三个人,但如今文老爷染病躺在其中,多一个人都是挑着缝儿坐的,她与文睿渊只能凑进去一个。她本想着,让文睿渊送老爷回府,自己随后让管事的再找辆马车回去,没想着文睿渊竟会舍自己的身份,与赶走的小厮坐在车外。 这一切,容初都看在眼里,在他们两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他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你看见了吗?问雪,咱们儿子终于找到自己的心头好了。 因为文容初也在车上,所以回去的马车行得特别慢。挽妆靠在车壁上,虽没说话,但眼神时时刻刻地都关注着他,就怕有个什么万一之类的。 车里没有声音传出,睿渊倒也没放在心上,从父亲同意回府的那刻起,他就知道父亲对这个儿媳是满意的,也是喜欢的。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这么肆无忌惮地坐在驾车的小厮旁边,脸上还挂着和煦阳光般的笑容,银色的衣袖在空中拂过一道又一道好看的弧线,这般的身姿早在进城的那刻开始就在引人瞩目了。 不管是风月场所里的姑娘们,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们,此刻也顾不得彼此之间固有的敌意,一窝蜂地都跑到街边,守着文睿渊的马车经过,倒也形成了一道京畿独有的风景。 “这是做什么呢?”人群中有人在呵斥,但来往的人们谁也没有回应她,径自地朝街边挤过去。 “王妃切勿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跟在她身后的婢女探出头,劝慰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常季兰提起自己的裙子,方才不知是谁重重地拌了她一下,新做的裙子就印上了一个硕大的脚印。仔细装扮过的容颜,现在只能看见火气不断上冒的景象。 婢女见她追问地急,随手抓住一个正在挤的女子,“你们是怎么了?” 那女人横了一眼婢女以及她身后衣着华丽的常季兰,轻蔑地说道:“你们竟连文睿渊都不知道吗?”要知道,文睿渊虽是京畿的第一**子弟,但确实风流倜傥,俊逸非凡,不过这些都是市井里的传闻。真正见过本人的,也不过是风月场所里排得上号的花魁娘子,她们哪里能得见过真人,此刻有机会一见,谁会放过呢!不过,她才不要告诉眼前的这两个笨蛋,平白无故地多两个人来挤位置。 文睿渊……又是文睿渊,又是常挽妆,看来她真的是自己的冤家宿敌!常季兰握紧了拳头,气恼地看向人潮涌动的方向。 “王妃请不要为一般小民生气!” “废物!”一个巴掌甩在婢女的脸上,顿时冒出了鲜红的掌印。“本王妃怎么会为了一个常挽妆生气!” “是,王妃。”在她的怒视下,婢女连摸自己被打的脸颊都不敢,讪讪地敷衍着她。 你等着,常挽妆!凌锦翾都已经失宠了,你还能嚣张到何时!常季兰站在人群中,看着那辆马车从不远处慢慢经过。 裕成与谷雨香早早地就候在府门口,当马车一到时,裕成身后的下人就手脚麻利地从车里接出了文老爷。 老爷子闭着双眼,似乎是任由他们折腾,裕成一路跟随送进了望梅居。 “小姐……”从云见着挽妆归来,竟然是一副要哭的模样。自从常挽妆嫁进文府,她还没有离开过常挽妆的半步,就这段时间里,她都不知道想多少她家小姐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好了,帮我整理一下,我马上要进宫去。”挽妆无奈地看了看从云,将话交代下去。 “怎么要进宫?”从云的泪珠还聚集在眼眶里,猛然听到挽妆说要入宫,顿时惊呆在原地。 “准备牌子,先找人送过去。我去整理一下,就进宫求见太后。”挽妆一边说着,一边朝里面走着,还不时地回头对谷雨香吩咐:“家里多照顾着点,望梅居那边要是差什么东西都挑最好的补过去。” 这样的场景又一次的上演,文睿渊没了上次的气闷,只带着笑容看向那个远去的背影。下一次,不知道她会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不会将他遗忘在……在这个大门口。 身后不知是哪家胆大的姑娘,竟然高声叫着他的名字。他闻声停下脚步,气定神闲地朝后面看去,那抹笑意瞬间谋杀了一大片的芳心。 看来,他的功力还在,为何就偏偏那个人总视而不见呢? 人潮的声音随大门的关闭而消散了去,挽妆携了从云,步履匆忙地朝清荷苑走去。 入宫觐见本需得到宣召的,但她也曾经干过不少次自己递牌子求见的事儿,太后也没有一次拒绝过。 可这次……挽妆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极力地避开此时进宫,一来是在表面上撇清与凌家的关系,避开齐华的怀疑,二是她也害怕看见凌姐姐,她进了宫却不是为凌姐姐求情,她辜负这段姐妹情谊,她害怕会看见凌姐姐愤恨的眼神,虽然她此时的避开是为了等时机成熟后的一击即中。 重新梳了一个圆髻,也重新描了妆容,衣服也是挑了件庄重的换上。这一切刚准备妥当,先前从云打发去宫门递牌子求见的小厮匆匆进来。 “少夫人。” “可以了吗?什么时候能去?还是我现在去宫门候着?”挽妆见他进门,便着急地起身。 “少夫人,宫里有旨意,说是不见。” “不见?”挽妆瞬间惊愕住,脸上是一副震惊的表情,都忘记了平时优雅淡然的面具。 “是谁来回的话?” “是太后身边的瑞英姑姑亲自来的。不过,小人也跟姑姑说了少夫人求见的缘由,姑姑说会告知太后的。” “你这人,说话怎么说一半留一半的!还不下去!”从云瞪了一眼那小厮,将人撵了出去。 “太后……”挽妆跌坐在凳上,不可置信地抓住从云的手,似乎是想从她的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太后……从来都没有驳过我的牌子。” “小姐,也许太后的想法和徐公公的想法是一样的。” “是这样吗?如果是一样的话,那么凌姐姐这次是没有机会复宠了么?” 挽妆望着桌上的茶壶,失了言语。 既然是瑞英姑姑来回话,老爷这边的御医倒是没有担心的,太后虽不让她觐见,但一定会如她的心意指派御医过文府的。只是……只是太后的避而不见,八成是怕她到时候为了凌姐姐而求情,于是早早地就断了她的念头。 凌姐姐,她……该怎么办呢? 第六十一章 初雪(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天空里飘飘扬扬地下着小雪,和春日里的柳絮翻飞的场景极为相似。 今年的第一场雪。 挽妆站在屋檐下,望着院子里飘扬的雪花,从云站在她的一侧,将刚才返回屋里拿出的伞撑开。 “小姐,走吧。” 还没有迷恋够那漫天雪花的场景,挽妆就被从云催促着离开。伞面上也是极为符合时节的白描梅花,雪花飘落在上面,恰好为它画龙点睛。 从云一手撑着伞,一手搀扶着挽妆,缓缓地走在雪地上。今日的雪来得极为突然,因此还没来得及清扫干净。不过,也因这样,才能有踩在雪地上的感觉。 她犹记得,那时年幼,缠着齐华哥哥与凌姐姐,还有锦暮与陶姐姐,齐珞,六个人一同到郊外踏雪寻梅。那时的他们都带着笑容,不仅是凌姐姐与齐华哥哥,陶姐姐也是满脸的笑容,柔情地看向身侧的锦暮。六人之中,就属她最为活泼,她挽住齐珞的手臂,得意地晃来晃去,引得凌姐姐与陶姐姐对视而笑。 幸福,来得很快,也很简单。 她们都没想过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只看见当时在身边的人,于是就笑得那般的幸福。 想着心事,她由着从云带路,向望梅居而去。 那日,她求见太后不成,但瑞英姑姑到底是疼她的,将她的请求转告了太后,当日午间就来了两名御医,亲自为文老爷诊治病情。这段日子里,她每日一早就会去望梅居亲自侍奉着,用过午膳后才回清荷苑查看账本。 雪花一飘落,倒让她想起年节就快要到了,文府想必也要好生地准备一番,据说每年年节时,所有外地的大掌柜们都会赶回京畿,和文府当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近来文府的生意大不如前,本宅的开支都有些吃紧,要如何操办既体面又省银子的宴席,应该是她眼前最大的难题。 “姐姐。”望梅居外,还俏生生地站在一个人,见她的到来,急忙向她行礼。 “不必多礼。”挽妆伸手扶过她,即便是冬日里她仍旧是浅绿色的一身装扮,无由来的让冬日的枯枝都似乎长出了新芽。“妹妹身子不好,何必亲自过来?” 向元柳抱着怀里的暖手,她身子一向娇弱,刚入冬就迫不及待地抱上暖手了。“已有十来日未来向老爷请安,妹妹深感惶恐,特地来向老爷赔罪的。” “妹妹你身子不好,夫君已免去你每日的请安侍奉。”挽妆为她拉进了衣襟:“眼下天气转冷,你要多注意休息保暖才是。可别像刚才那样在屋外受寒。” “谢过姐姐。”向元柳朝她道谢,步伐故意放慢,跟在她的身后朝屋内走去。 容初已经起身了,经过御医的诊治,又得挽妆不惜血本的调理,他的身子早就好转,此时已经能自行下床,略微走动了。 裕成见他站到窗户边,情知他已然知晓下雪之事,便将窗户支开,让他看清外面飘扬的雪花。 出现在挽妆眼中的便是一幅这样的场景,清瘦的年老男人,包含沧桑却依旧俊逸的脸上浮动着一股甜蜜的微笑,仿佛看见那个逝去多年的爱人。 不知道,将来的某一日,会不会也有一个这样的男人会追忆着她,那个男人又会不会是文睿渊。 “来了?”容初在裕成的搀扶下,坐回桌边,一旁的婢女将熬好的药及时地送上来。 挽妆朝他点点头,用眼神示意裕成将窗户关上。“老爷身子才有好转,此刻若是再染上风寒,怕会耽搁您病愈的时间。” 这段时日以来,她每天都会为侍奉他半日,她是真的为他的病着想,他也是知道的,于是对她的这番话倒没有多大的抗拒,只微笑着将手里的药一饮而尽。 文府现在当家的文容初也是一个传奇,传闻他是文风吟与胡姬在外面生养的孩子,在文风吟过世之后也没有被文府认同。当年的文风吟是位经商奇才,虽天生体弱多病,文家之所以繁盛皆因其运筹帷幄。文风吟死后,当时的文府老爷也随之西归,几房妾室与文家亲戚为争家产闹得不可开交,导致文府一蹶不振。幸而后来文容初凭借自己的能力,短短十几年间将文府的产业悉数买回,重整旗鼓,竟让文府成为现在的第一首富。 这样的人,这样的经历,不可谓不传奇。 初次见到他时,挽妆其实心里是有着惧意的,但看见那个卧在病床上的老者时,却也觉得不过如此,再强势的人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 他是个传奇,但还是个人,所以并不是那么不容易亲近的。比起文睿渊来,挽妆其实更愿意侍奉在文容初的身边,父子两人,性格竟然会南辕北辙。 文睿渊生性风流,说话也常常是没个正经,有时情深地让人动容,却在下一秒看见他捉狭的笑容,而文容初却总是正襟危坐,说出的话也是掷地有声,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 “我身子也好多了,你也不用每日都过来,府内还有许多事都要烦你操劳。年节逼近,再过不久就会陆续有大掌柜们回京,你是文府的主母,第一年露面不能掉了自己的身份,得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儿媳记下了。”他言语亲切,却单单地只与她说话,竟当一旁的向元柳为无物般。挽妆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向元柳,她倒也豁达,脸上没有丝毫地不悦之色。 “去忙吧,若是不懂的就多问问裕成。”文容初一眼都没有看过向元柳,便起身回内屋去。 “妹妹,可不要多余的想法。”刚跨出屋外,挽妆就牵住身后向元柳的手。“你的心意,老爷都看在眼里的,只不过未曾开口而已。” 面对她的安抚,向元柳脸色如旧,一派的云淡风轻。“姐姐无须为妹妹担心,既然选择做人妾室,这样的日子就已然是预料到了的。” 唉…… 挽妆看着那道浅绿色的身影,心中长长地叹过一口气,如此蕙质兰心之人,难怪总会让文睿渊另眼相待。 “姑爷。”从云眼尖,瞧着雪地里的文睿渊披着滚毛的披风,缓缓地朝这边走来,先开口问起好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自从将文老爷接回府中后,文睿渊反而没有之前那般的着急神色,像是放下心中的大石,近来不是呆在向元柳那里就是在外面与一堆的狐朋狗友聚会喝花酒。 这个,说好听一点叫做扶不起的阿斗,难听一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挽妆心中憋着闷气,不想理会于他,转过身朝另一处回廊走去,以期能避开他。 第六十二章 初雪(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瞧着那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却忽然转了身子,故意地避开自己,文睿渊嘴角不由地浮出淡淡的笑意。说他心智不对也好,他就是喜欢看见常挽妆使着小性子,跟自己赌气的模样,因为那样的常挽妆才会有别种的情绪出现,那样的常挽妆才显得真实,他不需要一个木偶似的贤妻常挽妆,他想要一个双眸里会闪动着星光的常挽妆。 “小姐!”从云嘟着嘴,姑爷最近时常不在府中,莫说从不踏进清荷苑,就是望梅居都极少前往探病,现在好不容易能看见他,别人是刻意地多停留来吸引他的关注,可她家小姐像是被恶狗追一样,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后,文睿渊才迈进望梅居的正屋里,跟随在他身后的裕成随手将门关上,尔后守在门边。 “来了?”文容初搁下手里的燕州狼毫,玉狮镇纸压住的宣旨上,几行苍劲有力的大字如行云流水般呈现着。 睿渊朝他点点头,没有做声,直至今日他还是无法像寻常父子一样与他对话。从前是怨恨他,知道母亲爱的人不是他仍旧愿意迎娶母亲,可是在母亲去世之后,他却将年幼的自己一个人抛在京畿本宅内,常年在外。如今他也知道付出真心去爱人的滋味,但他还是无法平心静气地对话。 “那边的宅子修得差不多了,已经先过去了一部分人住下。你手上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文容初坐在太师椅上,有些眷念地瞧着窗缝里的雪景。文睿渊站在他的面前不远处,挺直了身子,眉宇间的那股不屑依旧还在。这样的表情,像谁呢?不像问雪,问雪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她脸上从来都是柔柔地微笑,话语也是软软的。是像他吗?仔细想来,似乎真的是像他,像那个被文府拒之门外的少年,带着倔强与不屑。 “那位上次试探过常挽妆未果,现在暗地里大肆悬赏解谜高手。”文睿渊脸上不屑的笑容更深:“不过无论他怎么解都是解不开的,《春山居图》的秘密只有文家人才知道。” 文容初朝他点点头,目光却向门口看去。 “裕成?” 门口似乎安静得有些异常,睿渊迅速地靠近门边,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本来守在门外的裕成此时已不见踪影。 半响都没有任何动静,睿渊干脆地推开门,门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瞧不见半个人影。即便如此,可睿渊知道,那个潜伏在文家的人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了,他就要快出手了。 挽妆进到屋内,从云为她取下身上的披风,拿到门口用力地掸着上面积聚的雪花。 她一路走来,本不觉得有多大的寒意,但一进到屋内便觉得提前迈入了春日似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暖意洋洋。 “银泰……” 这个时刻,银泰怎么会在这里?挽妆疑惑地望向他,从云听得声音,赶紧将屋内的婢女全部都带了出去。 “妆妆小姐,”银泰见到她出现,才从角落里慢慢地走出来,“宫里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他虽不比徐多福常年都是一种神情,但也素来稳重,极少变了脸色,此刻的他却是脸色大变,让挽妆的心也跟着被揪了起来。 “陛下今早的旨意,要废了皇后娘娘,并册金妃为贵妃,赐封号‘宸’。” “竟有这种事?”挽妆惊得坐到椅子上,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她浑身无力。齐华哥哥终于还是要抛下凌姐姐了么?她原以为就算是如文睿渊所言是因为害怕功高震主而打压凌家,但他与凌姐姐结发夫妻多年,总归还是有些情分的,不至于废后如此绝情。 “陛下前几日查明皇后娘娘与云麾将军内外勾结,买卖官爵,一怒之下不仅要废后还要废了太子,幸而太后娘娘与朝中重臣均抗议才作罢,但废后势在必行。今日早朝,陛下就颁旨,废皇后凌氏,还将云麾将军连降九级,降为东城门守卫。” “凌姐姐与锦暮内外勾结,买卖官爵,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的,凌姐姐一门的心思全在齐华哥哥和容轩的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且若真是那样,依齐华哥哥的睿智,怕早就已经查明,岂能等到现在!这中间,似乎笼罩着一团很浓黑的墨,看不见其中的真相却能察觉到,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是金妃举报的,所以现在要晋金妃的位份。” 她?挽妆想起那夜的宴会上见到的娇艳女子,自古后宫不参政,就算是金妃知晓这些,她也没资格举报。这件事,不是一个小小的嫔妃就能做到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在金妃的身后还有一个势力庞大的人。 那个人是谁? “师傅特地让我来告诉您一声,但千叮万嘱地要您一定不能插手这事儿!凌皇后这事谁插手谁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银泰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莫说他,就连他的师傅徐多福侍奉了两代帝王,废后的事儿也是头一遭遇上。 “妆妆小姐,我是趁着宫里如今乱成一团偷跑出来的,现在得回去了。您千万要记得我师傅的话,不能插手!”银泰说罢,匆匆忙忙地出门而去,连与从云都没打招呼。 谁插手谁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金妃举报的…… 这种种的缘由联系在一起,挽妆不由得想到一个人,只有他才能策划如此大的一个阴谋,也只有他才有这份能力充当金妃的后台,让金妃肆无忌惮地举报凌姐姐。 可真的是他吗? 挽妆不由得背脊发凉,像是忽然被塞进了许多的雪花,浸入骨髓里的冰凉。 伴君如伴虎,她此刻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第六十三章 初雪(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如果真的是他,如果凌姐姐知道了真相,她怕是活不了。自己用尽力气,付出所有去爱着的那个人,却心心念念地在背后算计着自己,那等苦楚谁能明了。 “从云!”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他,挽妆都只知道,她必须进宫一趟了,哪怕是刀山火海,她都必须去一趟,否则……怕是见不到凌姐姐最后的一面了。 “小姐……”在听见她的吩咐后,从云担忧地看向她:“银泰不是说让你不要插手的吗?” “放心,我不是插手。”挽妆望着门外还在飘落的雪花,心中长长地叹过一口气:“我只是,只是必须要去见凌姐姐最后一面。” 这场初雪在傍晚时终于停了下来,挽妆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边逐渐的红云,心中却是焦急不安。 婢女都被远远地打发到了楼下,身旁竟是一个人侍候的都没留下,倒也正好落得清清静静。 自银泰离开后不久,她就让从云带足了银两去了徐多福的私宅,她已然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凌姐姐。当初虽觉得深宫似海,但仗着太后和今上的恩宠,她也是能频繁进出宫廷的,但如今……相见不知何年何月,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凌姐姐。 “小姐。”从云神色紧张地出现在房内,又甚为谨慎地扫视了一眼四周才将房门关上。 “事情办得如何?”挽妆一见她,就拉过她问起来。宫里最熟的只有徐多福,太后那边她是不敢去当面求的,只能私下里打通关系,混进去见上一面。若是徐多福都无能为力的话,宫里怕还真没人能担下这事儿。 “见到了,也说了小姐的事儿,但公公一直没给个确切的话儿。”即便是已经检查了四周,从云还是压低了声音。 “银子可收了?”挽妆蹙眉,沉思半响发问道。从云不明所以,朝她点点头。 闻言,挽妆的眉头才稍微地舒展了一些。只要收了银子,那便是有转机。 夕阳已西沉,暮色笼罩了大地,金色的光芒覆盖在白雪之上,度上一层淡淡的金晕。 一连数日,徐多福那边都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挽妆也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如今凌家失势,不知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就怕寻不到同伙。挽妆即便是知道锦暮就在东城门当值,也不敢前去探望,更何况是身居冷宫的凌锦翾。 等待的日子里,她也打听到前朝里的一些消息,齐华哥哥再次提出要废除太子,幸亏慧淑太后坚持“废后不废子”,若是要废太子就要复立废后,这才让其作罢,但这样的强势作风让不少人看清了局势,那就是凌家这次是真正地倒了,复起看来是无望的,那些个本在观望的墙头草摇身一变,不仅与凌家划清界限,还想着法地编织各种罪名,以期能符合圣心。 墙倒众人推,树倒弥孙散,这样的场景挽妆还是第一次看见,心中也是戚戚焉。 宫外锦暮的日子不好过,从前都是他高高在上地骑马经过,如今变成仰望着昔日的部下耀武扬威地经过,有甚者还刻意挑衅。而宫内凌姐姐的日子不必去想,也知道定是十分难过的,太后凤体抱恙未愈,皇后被废,后宫大权被新晋宸贵妃金一揽握手中,风头无两。 “小姐。”从云踏入屋内,将其他婢女屏退出去,待人都散尽,她才轻声开口道:“小姐,徐公公派人来传话,说已经安排妥当,今夜亥时一刻,会有人在暖春门向西走不远处的第二道小门口接你。” 之前的种种担忧此刻才算稍微消散了一些,挽妆转过身将绣架上的那副《百鸟朝凰》图收拾起来,又想起什么来,让从云吩咐厨房做些精致的吃食。 这般折腾下来,清净许久的清荷苑竟然像是提前到了年节般热闹不已。待全部都收拾妥当时,挽妆望着桌上大大小小的包袱一阵发愣,她只想着凌姐姐也许差些什么,没想着全部收拾出来竟会是如此大的一堆。 “小姐……”从云也觉得不太妥当,就算是平时入宫也不能带上这么多东西,更何况今次是私下潜入宫里去探望废后。 挽妆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晚,将包袱一个一个地打开,默默地将里面的东西又都拿了出来。 “从云,我们还剩了多少银子,全部都拿来吧。”拿再多的东西进去又能如何,也改变不了现状。人大多都是贪婪的,尤其是常年驻守在冷宫的那些宫人们,不如多封些红包也许还能让凌姐姐的日子好过一些。 从云有些迟疑,但她深知挽妆脾气,还是将装银票的木匣打开,递到挽妆的面前。 挽妆翻找了一番,眉头紧蹙:“怎么只得这一些了?” 从云委屈地撅着嘴:“小姐到文府就没有得过一两的月钱,之前从常府里带出来的钱也花了不少,就只剩下这些了。” 这点,哪里能塞宫人的荷包啊。挽妆自幼进出宫廷,对宫里的情形是再清楚不过,但她已出嫁,自然是不能回常府找母亲要银子花,可让她向文睿渊要钱那也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挽妆的目光落在铜镜前的梳妆台上。 “小姐,万万不可!”从云握住她伸去的手,摇着头:“这些都是小姐的嫁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变卖。” 挽妆甩开她的手,轻声道:“现在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你拿上这些赶紧去当银子回来,我等你。” “小姐……” “快去!” 从云眼眶红红地,不情愿地拎起挽妆塞进的小包,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她的这般模样,正巧落在裕成的眼里,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堵在她的面前。 “从云姑娘这是怎么了?” 第六十四章 初雪(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从云埋着头,心中着急自是不愿搭理他,却未料怎么也闪躲不过去,只得抬起头怒视:“你!要做什么!” “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瞧她双眼通红,裕成估摸着是受了委屈,但转念一想,她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文府上下讨好她都来不及,谁还敢给她委屈受。“莫不是被少夫人责骂了?” “用不着你管!”从云心中虽是一个万个不乐意去当铺,但挽妆的命令在前,她也不得不遵从。此刻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还得赶着去,否则怕当铺关门更让挽妆头疼。 裕成瞧着气鼓鼓的从云从自己身边擦过,她手里拎着的小包被塞地鼓鼓的,莫不是有些缘由。他扫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悄悄地跟上了从云。 一路上偶尔有人向从云打照顾,从云也没有理会,径自出了文府大门她便朝闹市而去。裕成藏在人群里,确认没有被她瞧见,拐过几个弯之后却见她在一家当铺门口停住,双手拽紧了包袱,犹豫了好一阵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难道…… 文府内真正的家贼不是何语柔,而是她? 裕成耐心地等在不远处,佯装看着小贩的货物,眼神却没有一刻离开过那家当铺,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从云念念不舍地从里面出来。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物事,跟了上去,这一次非得跟到老窝才是。谁料左拐右拐地,她竟然回了文府,回了清荷苑。 裕成站在清荷苑的门口,望着里面的灯光,脸色稍沉。 还未到亥时,挽妆就裹了件披风在从云的掩护下悄悄地出了清荷苑。此刻文府内已是一片宁静,前院的下人们大都回自己房内休息,唯一还有声响的是厨房后院。 挽妆特地寻了件从云的衣服换上,从清荷苑到侧门口倒也没惊动别人,马车老早就等在侧门口,马夫见到从云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从云从袖中掏出几粒碎银子递给他,自己扶挽妆上了马车。 她们都有些紧张,毕竟偷入皇宫是头一遭,一旦被抓住不单自己活不了,届时连家族都会被牵扯上。但事情都做到这一步,即便是再怕挽妆也会迎头而上的。这股子倔强劲似乎是安家血脉天生的,从当年的恭顺皇后到挽妆的母亲安慧英,身上都潜藏着这股脾气。 路仿佛很长,怎么也走不完,可真正走的时候一瞬间就过去了。 从云候在宫门口的不远处,挽妆没让她再接近一步,如果真的被抓住了,就让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吧,没有必要再牵扯更多的人。 亥时二刻正是暖春门守卫交接班的时刻,挽妆凑着这一刻,迅速地走向西边的第二个小门。银泰已在门后等了一会儿,见着挽妆的到来,探出头来东西瞅瞅,就将她拉了进去。 “妆妆小姐,你先将宫女的衣服换上。”银泰指着她进到旁边的小屋,他就候在门外。挽妆借着窗缝里偷溜进来的月光将宫女的衣服换上,见她出来,银泰这才将手里的灯笼重新点燃。 “委屈妆妆小姐了。”银泰将灯笼递给挽妆,让她打着照路,自己大摇大摆地走在她的身后,这模样倒还真像徐多福徒弟该有的做派。 冷宫是从前荒废的宜春殿,除了锦华殿离开龙乾殿最远的宫殿,因先帝并无嫔妃,后宫的宫殿久无人居住也都荒废了不少,除了锦华殿每隔几年修葺一次,其他的大抵都没怎么管理。今上也只因迎进宸贵妃才重新修葺过灼华宫,如今废后便直接将最远的那处宜春殿当做冷宫使用。 宫里早就没有前几日的嘈乱,宸贵妃主事倒也有几分手段,宫廷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一切和凌锦翾主事时并太大的区别。 挽妆默默地跟在银泰的身后,偶尔有与他请好的宫人,他也随即回上一两句,但脚下并未做过多的停留。 一路平安地过了灼华宫,银泰在拐角后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妆妆小姐,银泰只能送你到这里。宜春殿就在宜兰殿的右后侧,你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看到。” 挽妆朝他点点头,他能送到这里已实属不易。 “妆妆小姐……”望着她的背影,他忽然又开了口:“万事小心。” 挽妆朝他笑着点点头,毅然地提着灯笼朝那条漆黑的路走下去。她只这么一望都觉得前路茫茫,漆黑恐怖,试问被迫呆在里面的凌姐姐又要如何熬过?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越走越荒凉,若不是因为走这么一趟,她也不知道繁花似锦的皇宫里居然也有这样的一处存在。往昔她觉得隔着湖的锦华殿已是僻静没有人气,没想到比这里来已是奢华。 她走得极快,不一会儿就看见清冷月光下的宜兰殿匾额,按照银泰的提示,她转向右后方,隐隐约约似乎有丝光亮,想必就是凌姐姐所在之处,想及此,她的步子更快起来。 “什么人!”此处本没有守卫,大抵是因为废后迁居此地后才特意增派的内侍。他见到朝自己越来越近的光亮,同样心中疑惑不已,被调来当冷宫的守卫已是十分倒霉之事,没想到还有人自己寻来此地。 “公公辛苦了。”挽妆站在他的面前,试图打探着里面的场景。 “你是什么人?没有旨意竟然私自来冷宫!” “公公,”她会意地塞进一包银子,对看守的内侍笑了笑:“奴婢从前曾受过娘娘恩惠,受人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还望公公行个方便,让奴婢能还了这个恩惠。” “这……”内侍掂了掂手里的小包,沉甸甸的,是有些分量。他脸上神色一缓,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来:“你快点,这可是杀头的罪。” “谢谢公公成全。”挽妆欣喜万分地道谢,从他身边跑了进去。 冷宫本极为僻静,如今也只住了废后凌锦翾和两位看守的姑姑,一点的风吹草动都是能听见的。听得来人的动静,两位姑姑披着衣服满脸疑惑地出了自己的房门。 宫里谁人都知晓,今上对废后是断了恩情的,眼下她昔日的仇敌宸贵妃又掌权,莫说探望废后,就连提都没人敢提起。到底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身影快速地闪进了还亮着灯的房间,一身素衣的凌锦翾脸上犹带着泪痕地凝望着窗外的月色,听得门响也懒得回头。 “凌姐姐……” 坐在破烂桌前的那个憔悴妇人哪里还有一丝往昔的光彩照人,挽妆几乎是不敢上前相认。从前的凌锦翾总是最漂亮的,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如今的凌锦翾苍白着脸,双眸中已然失去灵动,她像是老了十岁般,鬓角隐隐有着白发。 “凌姐姐……”挽住再唤了一声,那个木然的身影才面无表情地转过来,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忽然涌出泪水。 “你怎么来了?”凌锦翾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当初她被禁足,凌家曾去求过常挽妆向今上求情,但直至今日都不曾听闻常挽妆有过半次求情的举动,她以为她们之间的友情也一样断了。后来被关在这里,她开始庆幸,庆幸当初挽妆没有为她求情,能够独善其身地不受她牵连。 “姐姐,你……”挽妆心疼地看着凌锦翾,为她挽起耳边垂落的发丝。“妆妆没用,没办法救你,都是妆妆没用……姐姐你怪我吧。” “傻妹妹,姐姐如今这样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的,怎么能怪你?”被挽妆的眼泪一冲,凌锦翾倒没有泪珠,淡淡地坐回凳子上,宽慰起挽妆来。 “咎由自取?”挽妆惊愕地抬眼,看向她:“难道姐姐真的卖官了?” 凌锦翾好笑地摇摇头,声音很轻:“我怎么会卖官呢?你是知道的,我对前朝的这些事向来不感兴趣。我的咎由自取是,是太高估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以为不管如何也是十几载的夫妻,他怎么能轻信金一那个贱人的话来处置我呢?” “姐姐……”挽妆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其实……” “其实什么?其实这一切都不是金一的举报,对吗?”凌锦翾的笑容更浓,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无比诡异。“连你也猜到了。一个小小的金一,就算再受宠想要置我于死地也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是金一背后的靠山。是我自己没用,只将他当成是自己携手一辈子的丈夫,却忘记了我的丈夫是一国之君,他的爱岂会天长地久,是我奢求了……奢求了……” “姐姐你莫伤心,也许是我们猜错了,齐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齐华哥哥的心不是一直都在姐姐这里吗?” 第六十五章 初雪(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不在了,早就不在了,我知道的。”凌锦翾摇着头,笑容苦涩:“从他遇见金一那个贱人开始,他的心就不在了。我害怕啊,是因为我害怕才会让锦暮在宫外除掉金一,没想到反而让金一能够借机进宫,可是……可是后来的种种都不是我做的,妆妆你相信吗?” “妆妆当然相信姐姐。” 挽妆握紧凌锦翾的双手,她的双眸之中泛着深深的黑影,在听见挽妆相信她的话语之后才露出一丝光亮。 “可是你相信有什么用呢?”凌锦翾轻声笑了起来:“我的脾性你素来是知晓的,他也是知晓的,可他竟会不相信我。刚开始被禁足时,我曾为他的忽然绝情伤过心,但被关进这里的日子以来,我已经逐渐想清楚了其中的缘由。当年他会娶我,并非全部都是真心,不过是因为我姓凌,是云麾将军的后人而已。我的曾祖战功显赫,至今在军中都还流传着关于他的种种传闻,所以齐华会娶我,因为满朝之内没有人能像我一般,拥有显赫的出身却没有强势的娘家。” “姐姐……齐华哥哥对你是真心的,”挽妆从她脸上看见绝望,因为绝望,所以将从前的柔情都看做是别有用心。“妆妆还记得,当年先皇同意立你为太子妃时,齐华哥哥的高兴模样。” 凌锦翾摇摇头,怜悯地看着挽妆:“你还是不够了解他。与他夫妻十几载,他的手段我岂会不知道的,不过当初一直以为他的手段都是用来对付那些威胁他皇位的别人,从未想过有一天也会用到我的身上。” “姐姐……” “我以为我的爱情能够感动他,让他只记得我的爱我的情,就不会再计较凌家势力的日渐强大,就能保住凌家,保住容轩……可是一直以来,都只有我自己这样想着,他终究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想要置我于死地。” “齐华哥哥如今只是废后,待他想清楚后,说不定会再次想起姐姐的……” “妆妆!”凌锦翾脸上重新浮现出属于她的骄傲神色:“委曲求全,我向来都做不到。” “姐姐,退一步海阔天空。” “妆妆,”凌锦翾反握住挽妆的双手,目光恳切:“如今凌家失势,昔日依附凌家的朝臣们此时想必都是急于与凌家划清界线,我只担心……担心容轩以后要如何生存下去,他还那么小,还什么都不懂。妆妆,你若念在我们往昔的姐妹情谊,姐姐求你,以后帮姐姐尽量照拂着他。” 话语刚落,凌锦翾竟起身,跪在挽妆的面前,任由挽妆如何拉她都不愿起来。 “姐姐求你。” “姐姐……”挽妆也跪在她的面前:“姐姐不用求妆妆,容轩是太子也是妆妆的侄儿,妆妆岂有不管之理。” “如此这般,就好,就好。”凌锦翾难得露出笑容,如夜晚幽静绽放的昙花,用美丽化解了原本的憔悴。 “你快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姐姐……”她打量着门外的天色,催促着挽妆离开,这里是冷宫,要是被发现的话就是死罪。好不容易才见到凌锦翾,挽妆自然不想就这般离开,今次相见,下一次还不知多久。 “走吧!”在凌锦翾的推搡下,挽妆纵使念念不舍也只得向门边走去。 “姐姐好好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凌锦翾在身后笑着朝她挥手,似乎又回到了往昔在栖梧宫时的场景,她还是那位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 挽妆刚跨出房门,就见到两双手挡住自己,正在错愕间,两位花白头发的姑姑抱着手站到她的面前。 “私闯皇宫禁地,姑娘这是寻死没找到合适的地儿呢!” 挽妆垂首,向两位行了礼,再从衣袖里掏出两包小袋塞到她们两位的手上。 “这是……”长年看守着冷宫的她们哪里见过这么许多银子,当下喜悦之色就浮上脸颊。 “还望姑姑高抬贵手,今夜之事就当不曾发生过吧。” “这……”两人对视一眼,有些迟疑不决。 “我都能进到这里,就说明姑姑收了这些茶钱,当做没看见才是最正确之选,否则……” 话语里明示的威胁让两位随之变了脸色,的确能够偷偷来到这里见废后,已经说明她的来头不小,那么她们两个也没必要去犯险为难自己。 “难道……”其中一人仔细地瞧了瞧挽妆,忽然脸色大变,试探地问着:“难道是常家小姐?” 挽妆从前是经常进宫的,宫里的人大多也是识得她的,只是没想到就连看守冷宫的姑姑竟也能认出她。 “常家小姐?”见同伴认出了来者身份,另外一人重复着她的话语,也跟着脸色大变。传闻常家小姐常挽妆深得太后及今上的恩宠,与废后也是情谊深厚的手帕交,如此看来,此人能够夜潜冷宫,论能力论缘由都非常挽妆不可。 见她们认出自己,挽妆也不作伪装,昂着头轻蔑地扫过两人,算是回应了两人的疑问。 “常小姐好走。”两人快速地对视过一眼,心里做了同样的决定,想寻机会都巴结不上的,有这等顺水人情不做岂不是笨蛋。 见她俩脸色好转,挽妆这才将后面的话也说了出来:“你们要好生伺候凌娘娘,若是被我知道了些什么,也一样不会让你们有好日子过。若是伺候得好,茶钱定是不会少了二位姑姑的。” “是是是。”两人很快地答着话,掂量自己手里的钱袋子,沉甸甸,若是还能再一袋子就下半辈子都生活无虞了。 挽妆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凌锦翾仍旧笑着望向她,唇轻轻地动了动,无声地嘱咐她,要照拂容轩。默默地朝她点点头,挽妆沿着来时的路,静悄悄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六十六章 惊心(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自从那日下了一整天的大雪后,接连好几日都是晴朗的好天气。树枝上挂着的积雪因阳光而融化成水,滴落在地上,汇集成一小汪清水。清荷苑池中的睡莲已经枯萎,只有几片残破的叶子浮在未结冰的水面上,处处露出清冷的气息。 越来越临近年节,府里的事务也逐渐多起来,昨日已有外的大掌柜捎信到府里,称几日后就要到京畿。 挽妆虽然出嫁前在常府时也帮母亲打理过家务,但常府人口不算多,来往走动的亲戚还是安氏的较多,哪里像文府这样的家大业大!挽妆又是第一年主事,不知多少人都睁大双眼瞧着呢,为达自己的目的等着抓她的痛脚,丝毫也马虎不得。 因此,凡事她都恨不得亲力亲为,才会手忙脚乱起来。幸好裕成不曾嫌弃她愚笨,总是耐心地向她解释着,还为她出谋划策,让她好歹能稍稍地松口气。 “小姐,裕成来了。”从云站在她的身后,轻声地说着。 这几日忙着筹备宴会之事,挽妆都不曾得过一刻的清闲,眼下正倦了,撑着头靠在桌边打着瞌睡。听闻从云的声音,她揉揉眼睛,迷糊地扫过她一眼,又想睡下,裕成却已经踏入了内室。 “少夫人,这是少爷让小人转交给您的。” 裕成恭恭敬敬地将盖着红色布巾的托盘搁在挽妆身前的桌上,再退到一边。 “文睿渊交给我的?”文睿渊会给她什么东西,挽妆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地掀开布巾,脸色随之大变。 “少爷嘱咐过,少夫人若需用银子,可直接让账房支取。” “知道了。没事你先下去吧。”挽妆半遮着脸,伸手慌张地朝裕成摆了摆,示意他赶紧下去。 一旁候着的从云莫名地巴望着这个诡异的场景,她家小姐很少有这样窘迫的时候,还有裕成管家,他离去时脸上挂着的微笑怎么看都觉得耐人寻味呢。 “小姐。”见裕成消失在屋内后,从云急忙将头凑到挽妆身边,试图看清布巾下的物事。 挽妆气呼呼地背过身,从云这才动手掀开那布巾,随即发出惊叫声:“啊……” “小声点,还嫌不够丢人么!”挽妆及时地捂住她的嘴,看着因她的尖叫声而匆匆跑进屋的其他婢女。 “没事,都出去吧。”没等她们出口询问发生何事,挽妆便朝她们挥挥手,将人都赶了出去。 “这些……这些怎么在这里?”挽妆一松开从云的嘴,她便开始追问,挽妆白了她一眼,一副“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地望着她。 “我……”从云指着自己,摇着头解释:“不是我透露的。” “我知道。”挽妆朝从云点点头,她当然知道从云定不会出卖自己,想来是文睿渊定是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才会将她的这些首饰都赎回来。她那日私自入宫之事做得极为隐秘,文睿渊即便是再神通也只能知道自己去当铺换了银两,万万猜不到自己的目的。 “放回原处吧。”挽妆淡淡地留下一句话,起身朝屋外走去,她与谷雨香约定今日要去挑选客栈的。 从云在她身后应了声,将首饰一件一件地放回原位。虽说不知道姑爷是怎么弄回这些东西的,但见着小姐的陪嫁首饰没有任何损失,她私心里是高兴的,不过另外一个缘由是因为姑爷看来并不像表面一样冷落小姐,不然他怎么会做这些事,还是如此及时地去做。 挽妆缓缓地下楼,此刻离谷雨香到来的时辰还差些,她披了披风站到池旁,看着池内平静的水面。 飘落在枯叶的水面,很平静,瞧不见一丝的波动,这大抵也就是她如今的心境吧。过早枯萎的心啊,早已失去波动的权力,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某处存活着。 “妆妆小姐……” 苑外有人跌跌撞撞地进来,挽妆仔细地一瞧,好像是凌府的人。 “妆妆小姐……” 那人哭红了双眼,一见到挽妆就“噗通”跪在她的面前,“妆妆小姐,娘娘没了。” “娘娘没了?”挽妆疑惑地看着她,虽然瞧她满脸忧伤,但实在没能理解她话语的意思。什么叫娘娘没了?娘娘……没了……忽然脚下一软,她差点跌落进水池,幸而刚刚下楼的从云奔过来及时扶住。 “你是说,是说凌姐姐怎么了?”挽妆靠在从云身上,她被自己的这个推测吓到,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妆妆小姐,若曦姐姐让我来转告小姐一声,娘娘昨夜里没了。” “昨夜里?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前几日她才见过凌姐姐,虽然姐姐面色憔悴,但活得好好的啊。 “宫里今早来的信儿,说娘娘是废后,不让入帝陵,让少爷去宫门接走。” “不会的,这不会是真的。”往事一幕幕此刻都浮上她的心头,她记得那时的凌锦翾总是光彩照人,依偎在齐华哥哥的身边,笑得很甜蜜。她还记得那夜的见面,凌锦翾面色憔悴,握住她的手,同她说着……说着…… 凌姐姐,原来那个时候你就想好了所有的一切。 依你的性格,怎么会让自己屈居在冷宫那种地方!依你的聪慧,早就猜出了幕后之人是谁,伤心绝望早就存下了。只不过,因为你还没有为容轩找到庇护,所以才会忍受所有,你是在赌……赌妆妆会不会去看你么? 没想到,她的到来是凌姐姐的催命符。若她不曾去,也许凌姐姐还会担忧着容轩不会轻易地离开。 是她……都是她啊…… “凌姐姐……”连日来的操劳,再加上此刻的急火攻心竟让挽妆吐出一口血水来。 “小姐,小姐。”从云顿时脸色发白,着急地向身后的婢女吼道:“还不快去请大夫,还不快去告诉少爷!” 第六十七章 惊心(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凌姐姐……姐姐……都是我的错……” 眼前漆黑一片,她瞧不见四周,唯一的光亮之处慢慢地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凌锦翾一身荣装,光从她身后照耀而来,竟似仙子般。 她朝挽妆微微地笑着:“妆妆,姐姐以后都不能陪你了,你自己万事要小心。容轩,一定要替我好好地看着容轩。” 额头上有微凉的触感,是谁在轻轻地拂过,那般的轻柔,那般的珍重,又带着点点的悲伤。 她被这股悲伤唤醒过来,缓缓地睁开眼,向四周看去。 怎么会是他? “你……”她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哑地,说起来困难得很。 “醒了?”还是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她仔细寻觅了一番,在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感。 “好端端地怎么会吐血晕倒?莫非是我们文府亏待了你不成?”他的话语一开,却是慢慢地嫌弃。 吐血……她倒也没真想到自己竟然会吐血,她身子素来都很康健的,连小病都极少生的。 “大夫说少夫人最近太操劳,又急火攻心,所以才会吐血晕厥,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转的。”裕成站在下方,向睿渊解释道。 “若是如此,那就好好休息吧。”见她苏醒过来,睿渊也起身,准备离开。听到清荷苑的婢女来报,说挽妆忽然吐血晕倒时,他自己都差点跟着被吓晕。 望着他缓缓离开的背影,挽妆才慢慢地想起晕倒之前的事。凌姐姐……她方才还看见凌姐姐就站在一片黑暗中,对她笑着说话。 “小姐……” “少夫人……” 从云和裕成见挽妆挣扎着起身,试图下床时都急忙阻止起来。睿渊素来都是极为文雅的,就连裕成都很少见到他发火生气的模样,别提没见他几面的从云,可刚刚闻讯赶来的睿渊却是一脸铁青,像是要把他们都生吞活剥了一般。 一进屋子,他更是推开两人,自己亲自照顾起病床上的常挽妆,这份心意任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得出来。明白常挽妆在他心里的地位,裕成自然是不敢小觑这位少夫人,而从云本就担心挽妆的身子,两人想法不同,目的却都是一致,才会联手阻止挽妆突如其来的举动。 “从云,备车……”挽妆虽是苏醒过来,但脸色仍旧不太好,说话也有些喘不过来般。“去凌府。” “小姐!”从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家小姐都这般模样还赶着去什么凌府啊。 “还不快去!”挽妆瞪向从云,目光里透着少见的威胁。只要能动,即便是爬她也要去凌府,见凌姐姐的最后一面。 “少夫人……”裕成为难地看看从云,又看向挽妆:“大夫说您现在需要静养,不适合去凌府。” 挽妆撇过头,将裕成彻底无视,她推开身旁扶住自己的从云,自己艰难地爬下床,扶着一旁的烛台向屋外走去。 “一定要去?”已经离开的睿渊听得屋内的动静,又转了回来,正好看见向他走来的挽妆。 “要去。”挽妆看着他,眼神涌动着无奈的哀伤。她怎么能不去呢,那是她的凌姐姐,跟齐华哥哥一样宠着她的凌姐姐,在被拒婚之后第一个站在她前面,为她抵挡风雨的凌姐姐,会因她而从此不待见齐珞和季兰的凌姐姐,他们不知道,凌姐姐曾经为她做过许多的事。 “那走吧。” “少爷……”裕成错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对璧人,这个时候无论什么原因,凌家都是禁地,怎么少爷明明知道却还要跨入其内。 睿渊朝他摆摆手,大步向前将挽妆揽进自己的怀里。“我陪你一起去!” “你……”挽妆被他圈在怀中,如坐针毡般的不舒服,想要挣脱却没有能挣脱他的力气。 “如果你要去,就必须让我陪你一起去,否则你就乖乖地回床上静养!”文睿渊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般,身上散发着凌厉的气势,这样的他强势却并不让挽妆讨厌。 因挽妆才苏醒,身子都在发软,睿渊在众人的惊呼下将她抱了起来,穿过整个文府。 这一次挽妆没有挣扎,反而是颇为安心地窝在他的怀里,有这样的一个依靠也算不错。她很累了,累到不想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她只想去送凌姐姐的最后一程。 很少见到她会如此安静的时候,像是乖巧的猫咪安分地窝在他的怀里,紧闭的双眼还是能瞧出浓浓的疲倦。他一直都知道凌锦翾与她之间的情谊,所以他才明白挽妆的坚持,如果不满足她的这个要求,将来恐怕会怨恨他一辈子,但就这样放任不管,他却是做不到,因此才会陪着她一起去,他想做她身后的那座大山,在她累了倦了的时候都有一个港湾可以安心地休息,就像现在这样。 睿渊将她抱进马车,双手没有松开,仍旧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马车开始行进起来,挽妆呆呆地望着车顶,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她还是将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里。 “想哭可以哭出来。”见她良久没有半点反应,睿渊摸摸鼻子,语气有些别扭。 挽妆还是充耳不闻,她仿佛将自己关在一个禁止他人进入的世界里面。 睿渊没有再追问,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将她身上凉得可怕的寒意驱散一些。 “我和凌姐姐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她忽然说了出来,睿渊看着她翻转过去背对自己的发髻,安静地聆听着。 “我父亲家并非权贵,但母亲却出身后族,虽然已经没落,可终归还是大名鼎鼎的。再加上太后常召我入宫,连齐华哥哥都喜欢将我带在身边,所以可想而知,以我那时的地位,与我玩在一起的都是各家贵不可言的嫡出小姐们。 第六十九章 惊心(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凌姐姐也是其中的一名,让我注意到她的是因为另一位姐姐陶素心。陶姐姐与我们都不同,她只是个小小候补资善大夫的女儿,与我们相比,出身太低微,因为家里老宅就在凌府旁边,所以自幼也是熟识的。那些官家小姐们总是喜欢攀高踩低才证明自己的优越,当第一次见到随凌姐姐出席聚会的陶姐姐时就百般的戏弄刁难,而凌姐姐就站在她的身前,没让任何欺负到她。 凌姐姐祖上是云麾将军,她原本就带有一股英气,与我们都不同。因为那样的一出,我们便熟识起来,凌姐姐年纪最大,所以总是照顾着我们。 如果凌姐姐不认识我,也许她如今会活得很好,可偏偏认识了我呀,才会让她的一生变得如此悲惨。认识了我,才会遇上齐华哥哥。可是你知不知道,齐华哥哥当时确实是喜欢着凌姐姐的,当然凌姐姐也喜欢着他。 我从来没有见过齐华哥哥那样的表情,满满的柔情。” “是不是爱情到最后都会变质,是不是相爱到最后都会变成互相的仇视?那样欣喜地爱着凌姐姐的齐华哥哥,竟然会因为外界种种的缘由,硬生生地废了结发妻子。” 眼泪随着回忆,从她眼眶里一颗一颗的滴落,浸湿了他的衣裳。 “凌姐姐那样骄傲的人,怎么能够容忍自己这么凄凉的失败!怎么能够容忍深爱之人的狠心背叛……齐华哥哥,不用动手,就这样轻易地逼死了凌姐姐。要一直看着同一个人,真的有那么难吗?” “不难。”睿渊低下头,声音很轻很低:“如果是我,我会一直只看着那一个人。” 挽妆没想到会得到他这般深情的回应,顿时哑然。 在尴尬的静默气氛下,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小厮在帘外轻声说着:“少爷,少夫人,凌府到了。” 睿渊先一步从马车中出来,下车之后向挽妆伸出双手。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十分自然,像是他们本就应该是如此的。挽妆有些迟疑,他们是不是走得稍微近了些,她积极地去承担文少夫人的角色,却还没有做好准备去做文睿渊相伴一生的妻子,况且就算她有这个心思,而文睿渊呢?他能舍弃他的那一堆莺莺燕燕吗? 她自问,她还没有那个能耐,能让文睿渊为了她有所改变。 她的迟疑被睿渊看在眼里,他也没有气恼,只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顿时吓得她花容失色地安分窝在他的怀里。 脚刚站稳,她就用尽全力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他的怀抱太温暖,会让她有所留恋。既然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那么就连开始都不要,在还没有变成迷恋之前,就将那份心思彻底冰封。 睿渊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背影,孤傲地挺直着,在寒风里显得格外的萧瑟。 满眼都是白色,纯净的白色在四周飘荡着。 挽妆在凌府大门前停下脚步,府门的两侧已经挂上了白色的灯笼,在风中轻轻的摇曳,仿佛是凌姐姐不肯离去的叹息。 很久没有来过这里,和记忆里总是鲜明的色泽有所区别,如今门上的红漆都已被染上一层灰蒙蒙的破旧。 她还记得,当初因为陶姐姐她们经常出入凌府,凌姐姐和锦暮自幼父母双亡,凌家一府的荣耀都仅靠着凌姐姐在苦苦支撑。而对于她们来说,没有大人在场的凌府却是一个自由的天堂,于是她们喜欢聚在凌府,也将凌府当成自己另外的一个家。 “妆妆小姐……”秋若曦一身缟素,神情肃穆地候在门边,在见到挽妆到来时掠过一丝惊讶。她没想过,常挽妆会来吊唁,毕竟当初凌锦翾被禁足时她就去求过常挽妆,事后却没有见到常挽妆有过半点的举动,如今凌锦翾成为废后,在宫里暴毙还不准入帝陵,这等的惩罚谁还能看不出圣心,还能敢来凌府吊唁。 “凌姐姐在哪里?”脚下每一步都如有千斤重,挽妆多期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在下一刻她还能看见往昔那个微微笑着的凌锦翾缓缓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秋若曦侧过身,朝里面指引着方向。 一步一步,院子里随风飞舞的白纱带,无疑都在宣告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凌锦翾真的已经不在了。 睿渊跟在她的身后,无言地看着前方步履踉跄之人,明明已经伤心到都快撑不住,却仍旧倔强地独自行走着,这样的常挽妆让他再次心疼。 正厅的桌椅已经被撤下,临时布置成了灵堂的模样。 挽妆跪在灵位的前面,缓缓地抬头看去,凌氏锦翾之灵位,眼泪不觉又涌到一起打着转。她下意识地咬紧唇,想不到十几载的夫妻死后连个名分都不肯给,这就是付出真心的下场吗? “妆妆……”跪在一旁的男人抬起头,英俊的脸上笼罩着深切的哀伤。 “我,我来看看凌姐姐。”这还是往昔那个意气风发的凌锦暮吗?他仿佛一下就苍老了数岁,目光里满是沧桑。挽妆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为凌锦翾上了香。 “这位是……”凌锦暮看着挽妆的一举一动,然后视线停留在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这个男人有些面生,从前并不曾见过。 挽妆顺着他的目光转向身后,看过一眼睿渊便垂下头,轻声回道:“是我的夫君。” “你的夫君……那就是文家少爷了。”当初挽妆成婚,凌锦暮也曾到场祝贺,但那个时候与挽妆拜堂的人是迎亲使代行的,并未见到文睿渊。想到挽妆当初所遭遇的。一向与挽妆亲近的凌锦暮自是没有任何好感,眼色不由得冷了几分下去。 第六十九章 惊心(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因为当初的种种,至今京中一直有流言,称文睿渊并不喜欢被皇室赐婚的少夫人常挽妆,不仅传闻常挽妆生的如同母夜叉般难看凶狠,甚至还有地下赌坊设了赌局,就赌文睿渊什么时候会受不了请旨休妻。所以,现在跟常挽妆关系密切的人看文睿渊大抵都是这种表情吧。 挽妆也明白凌锦暮的敌意缘由,但文睿渊毕竟是不错了,至少不像李齐珞那样彻彻底底地伤害她。 她上前拽了拽凌锦暮的衣袖,挨着他跪在一边。 “妆妆……”凌锦暮见她如此,担忧地看了看四周,轻声劝慰:“你还是回去吧,趁现在没人看见你的时候。” 挽妆朝他摇摇头,她要送凌姐姐最后的这一程。齐华可以无情,但她不能无义。 “现在的情势对凌家很不利,你也知道的,我如今都只能守城门,若是被他知道你在这里守灵,怕是会将你也连累。” “他若是想治罪就治罪吧。”挽妆面露愠色,这次毕竟是齐华哥哥做得太过分了,忽然她想起什么,朝睿渊说着:“夫君你先回府吧。” “你不走,却叫我走?”睿渊见她终于想起自己来,有些怒气冲冲,一屁股就坐在挽妆的身侧,随她怎么使眼色就是不肯起身。 “你若不走,要是连累文府可如何是好?”她还仗着有太后撑腰,想必就算齐华想治罪也有可能无能为力,但文睿渊不同,他只是一介白丁,如何能与齐华抗衡。 挽妆的顾虑,文睿渊却不以为然,他拂了拂衣袖,神情淡定。“文府现在还倒不了。” “你……”挽妆气恼地扭过头,打定主意不想再理会他。 两人之间的举动倒让凌锦暮有一丝的安心,瞧这般模样,文睿渊不像外界传闻那般冷落挽妆,反而是相当的在意,如此便好,也可让姐姐走得更安心些。 “咦……”挽妆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想要找到人:“董水香到哪里去了?” 提及妻子,凌锦暮的脸色黯淡了许多,话语也轻飘飘地:“她身子不适,在后院里休息。” 挽妆闻言安静下来,如果换做是另一个人,想必爬也会爬出来地守在这里吧。可惜那份姻缘,凌锦暮从未看在眼里。 简单的灵堂内,只有三个人影跪在一旁,漫天的白色显得更加地荒凉。除了常挽妆,还真没来过第二个人。 “凌姐姐……”挽妆凝视灵位后面的棺材,凌姐姐现在就躺在里面,她却不敢上前去看。明知道是最后一面,她却忽然胆怯,不敢上前去看。是因为,想着也许自己不看就不是事实么。 凌锦暮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自从凌家遭受变故以来,他脸上的神情就越发的少了。 “凌姐姐究竟是怎么走的?” “宫里来人说是自己夜里上吊的,第二天才有人发现,人都僵硬了。因为是自尽的废后,所以连入帝陵的资格都没有。”话语到此,凌锦暮的脸色才有了明显的变化,眼里难以掩藏住恨意:“他竟会如此绝情,人都不在了,却连帝陵都不让进……若是早知他如此绝情,我就算拼个万死也会阻止姐姐入宫。” “锦暮……”挽妆担忧地看向他,他心里的恨意她是知晓的,但是那个人毕竟是拥有最大权势之人,就算是有天大恨意也不能表露出分毫,否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她已经没有了凌姐姐,不想连锦暮也都失去。 挽妆朝他轻轻地摇头,凌锦暮扫过一眼院里候着的其他下人,也只得将满心的愤恨收敛起来。相信必有一日,他一定会帮姐姐报仇的。 “凌将军怕是没吃什么东西,我去看看有什么吃食。”见此情景,睿渊知趣地寻了个借口,起身朝后院走去。 凌家啊,曾经权倾一时的后族,也不过是那人手里的玩物,想让你繁华就繁华,想让你覆灭就覆灭。 睿渊背着手,在后院里慢慢地溜达,一路上遇见的凌府下人虽觉得面生,但想着这个时刻奔丧的总归是贵客,因此对他倒也礼遇有加。 “放我出去!” 某一处的屋子忽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有人正在砸东西泄愤般。 凌府这个时刻还会有人闹事?睿渊心中的好奇突显,装作旁若无人般地朝声音发出地度去。 “放我出去!凌锦暮你放我出去!” 门被上了锁,但里面的人正大力地推动着那门,声音估计是因为吼太久而有些暗哑。 “凌锦暮你放我出去!你凭什么关注我!” 凌锦暮?不就是凌皇后的弟弟,刚才见过的那人,他是何故要锁住屋里的人呢? 睿渊的手搭在锁上,屋内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忽然就停止了哭闹,安静下来。 “外面有人吗?求求你放我出去,只要你能放我出去,我必定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回董家就会重金酬谢的。” 董家? 睿渊想起方才在灵堂前挽妆的问话,这里面的……莫非就是凌锦暮的夫人董水香。好端端的一个人却被凌锦暮锁在这里,还谎称什么身体不适! “文少爷。”凌锦暮在不远处叫住了房门前的睿渊。 “这……这个……”被抓了个现行,睿渊尴尬地笑了笑,指着屋内辩解道:“适才听到里面有人吼叫……” 凌锦暮几步走到睿渊的面前,挡在房门前,之前跟在他身后的秋若曦随即出现,贴在门边。 “失心疯而已,劳文少爷费心。”凌锦暮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侧身向前,等着睿渊一起离开。 看来是家事,也不关他的事,睿渊随即笑着跟在凌锦暮的一旁,缓缓地离开此处。 挽妆一个人跪在灵堂里,满眼都是肃穆的白,院子里的树都变成光秃秃的模样。往昔她竟从来没有注意到,她一直都记得凌府院子里的树常年都是绿着的,很漂亮的绿着。 她们有时候就在树下荡秋千,一摇一摇地,都想荡到最高处,摘到那抹绿色。 凌锦暮刚刚被匆匆而来的秋若曦轻语几声后随她离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挽妆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膝盖,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但再久都是不够的,她能与凌姐姐相处的时光一刻一刻地在减少。 凌府从前也是极为僻静的,因为凌家没有长辈,只有姐弟两人,走动的亲戚也不多。后来凌姐姐与太子大婚,成为太子妃后,凌府就开始有人走动起来,到凌姐姐被册封为后时,凌府已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可终归人都是现实的,如今凌家势倒,竟没有一个人上门吊唁。 挽妆轻声冷笑出来,那个最不可能变的人都变了心,更何况其他人呢。 院子里忽然有了一丝躁动,在挽妆还没有看清时又恢复了平静。 慢慢地,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灵堂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熟悉的人。 他怎么来了? 挽妆惊愕地缓缓起身,朝来人行礼问安。 那人未着缟素,只一件浅蓝色的衣袍,袍角上还有散落的兰草绣花。见到挽妆,他便朝她轻轻地“嘘……”,之后又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 “齐华哥哥……”挽妆的目光落在那簇兰草上,不由得眼眶再次湿润起来,那样的手法挽妆是认识的,那是凌锦翾才会用的错针绣。 “别哭了。”齐华挽起衣袖为她轻轻地擦着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她是万般宠溺,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可为什么对凌姐姐却是如此的残忍。 齐华收回手,看向正中间的灵位,没有言语。 在灵位后面就躺着那个人,那个即使身居高位也会亲手为他缝制衣袍的妻子,那个看着他就满脸温柔笑容的凌锦翾。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往昔她好的一面,不再是他记忆里善妒心狠的女人,而是那个眼里心里都慢慢是他的女人。可惜,这个女人再也不会活生生地出现他的面前了。 “为什么……”挽妆拍打着没有任何反应的齐华,惹得候在下面的徐多福焦急万分地朝她递着眼色。她不想管那些君臣礼仪,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齐华一定要逼死凌姐姐。 “你为什么要她死?” 这句话一出口,齐华的脸色瞬间惨白。“妆妆,朕从未想过要她死。” “哈哈……”挽妆盯着他的面容,冷笑起来:“是的,你从未想过要凌姐姐死,但是十几年的夫妻,你应该最清楚她的秉性,要她被废除后位眼睁睁地看着你对付她的弟弟,让她往昔的仇敌耀武扬威地爬上曾经属于她的位置,你觉得她能够忍受得了吗?你明明知道,却还是要这么做,就是因为你想她死,想逼死她,是不是?” “妆妆,”齐华的眼眸里充满了悲伤,他落寞地看向挽妆:“在你的眼里,齐华哥哥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第七十章 惊心(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我也希望不是,我的齐华哥哥是真心真意地喜欢凌姐姐的,他绝对不会移情别恋,还要毁掉凌家,逼她去死!” “妆妆……这不是朕的本意,真的不是朕的本意。” “是不是本意又有什么用处呢?凌姐姐毕竟不在了,我只希望……”挽妆看向齐华,神情寞然:“我只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后悔吗?齐华转过头,看向香雾缭绕的灵位,其实在知道她不在的那一刻,他已经后悔了吧。今生,他怕都再找也不到一个会像她那样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女人。不管挽妆相不相信,他真的并没有想过要逼死她,他只是,只是有些厌烦了她的无理取闹,厌恶了她因为妒忌而暗地里杀戮那些想接近他的女人,也有些忧心了凌家越来越强大的势力,所以才会利用金一的举报,从重处置了凌家,给那些一心想要结党营私的人都瞧瞧他的决心,也只是想要杀鸡儆猴,震慑全局而已。 挽妆偏过头去,这一刻她不想看见齐华,可是凌姐姐呢? 凌姐姐,你看见了吗?他来看你了,他还穿着你给他做的袍子。 锦暮和睿渊回到灵堂时,齐华已经带着徐多福离开了,如同他们来时的那般悄无声息。 “妆妆,吃些东西吧。”睿渊将装着点心的食盒放在挽妆的面前,她却朝他虚弱地摇摇头。“我吃不下。” “妆妆……”锦暮见挽妆这般模样,也跟着睿渊一起劝起挽妆来。“还是用一点吧。” 她执意地拒绝,睿渊也没有再劝慰,他离开时挽妆虽很伤心,但也不至于这般模样,那么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他的目光看向院子里,空荡荡的,瞧不见一个人。 也许,是那个人曾经来了吧。 他的视线从院子里扫过挽妆与锦暮,心中的猜想越发地清晰,他知道是那个人来过了,所以挽妆的情绪才会如此低落,神情才会如此落寞哀伤。 那个人怎么会有心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手里的权力,为了不断地巩固他的权力地位。 又起风了,凌府里还是安安静静的,自齐华之后再无一人登门吊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锦暮开始催促起挽妆回府,她在这里,文睿渊也在这里,终归都是不稳妥的。挽妆本想着陶姐姐不在,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守满一晚的,但自己不走,文睿渊也不肯回去,于是才无奈地起身告辞。 锦暮送他们到门口,见他们登上马车后才回去灵堂。 “你……”马车的颠簸中,睿渊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凌锦暮的夫人可是董家的女儿?” 一上马车就闭眼休息的挽妆闻言,不由得睁眼,疑惑地看着他:“为何要问锦暮的夫人?” “本没什么,只是在后院里听见一个人在求救。”睿渊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在他说完此话后,她的神情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太多的好奇。 “果然是这样。”像是早已料到那个场景般,挽妆冷笑出声。她看向睿渊,提及此事时语气尤为轻蔑:“那个人一定是董水香,我就说她怎么不到灵堂,原来是这样。” 凌锦暮将自己的夫人关在后院,谎称身子不适,而挽妆似乎早就猜到般。文睿渊倒越来越糊涂了。 “告诉你也无妨,董水香是前任京畿巡检使董善文的嫡出女儿,当年他的父亲看中凌家日渐中天的气势,将女儿嫁给锦暮,如今凌家失势,那女人必定是想离开凌家,于是才会被锦暮关起来。” 竟然是如此,果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人人都羡慕官家子女,有什么好羡慕的,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左右都不过是父辈手里的棋子而已。”挽妆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陶姐姐的缘故,她对董水香素来没有什么好感,也曾耳闻过她私下收受贿赂,帮人在锦暮面前进言,想必金一举报当中的凌家买官卖官,那董水香脱不了干系。 “那么你呢?”睿渊饶有兴致地直视着挽妆,她总是将世事看得太通透,所以一旦受伤才会伤得更重。 “我什么?” “你是不是也只是父辈手里的棋子,嫁给我是不是也只是一桩政治婚姻?” 他脸上的神情肃穆,向来都是嬉笑的脸上竟然会出现这样认真正经的神色,让挽妆的心都似乎差点忘记了跳动。 “我?”她朝他笑了笑:“我早已失去了成为棋子的资格,你难道还没有听闻过吗?我只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而已,被人拒婚的丑妇而已。” 没想到她会这般说,令人心疼的真心话。他以为她只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官家话语而已。 “谁说你没人要,我这不是要你么。”他笑着朝她身边凑过来,她的身子僵直,忘记了躲闪。 他也只是被逼无奈才会娶她的而已,谈什么要她呢。然而这些话也只是在挽妆的心中,她并不想言明,让彼此尴尬。 睿渊嘴角浮出笑意,他耍赖般地靠在她的身上,感觉着她的温度。就算心再冷又如何,是他的女人,他自然会温暖她,让她从此脱离那些伤悲。也许,当年父亲的那些心境,他开始逐渐明了。 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能够过得幸福,只要她能幸福,哪怕是将自己全身心都奉上。 夜色已渐浓,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都变得甚为宁静。马车“嘚嘚”地从空旷的街道上飞驰着,偶尔有路人驻足,探头看了看那辆颇为奢华的马车,猜测是不是文府少爷在里面。 路人散去后,仍然有一个人站在原处,直直地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良久也不肯离去。 第七十一章 别院(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凌锦翾的下葬日期选在了七日后,那天一大早就下了茫茫大雪,将送葬的队伍和天地都混为一色。 挽妆得到锦暮的通知,天还未亮就带着从云去了凌府,凌府人口凋零,又没有一位客人,她们两人便充作凌家人,跟在凌锦暮的身后一同扶柩上山。 挽妆一身白衣,一路上都没有任何的言语,她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些人将灵柩放入墓地中,再盖上土。那个曾经鲜活地朝她微笑的凌姐姐就这样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当墓碑被竖立起来的时候,她想要再骗自己,凌姐姐还在,还活着也是不行了,那冷冷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凌姐姐已经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从云一直贴在她的身边,扶着她,那日听闻废后死讯,她还一度吐血,所以这一路上从云都是提着万分精神地看着她。 挽妆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太为自己担忧。 “妆妆……”锦暮停下离去的脚步,回头看着她:“姐姐已经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地保重自己才是。” 挽妆朝他点点头,锦暮自己都已经十分伤心,却没想到还要他来安慰自己。 “锦暮,”挽妆朝从云看去,她会意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沉淀单的袋子递到锦暮面前。“你也要好好保重。” “这个……”锦暮本想着推却,但如今凌家今非昔比,再加上操办了凌锦翾的葬礼,着实没剩多少的银子,这样想着也就收了下来。“那我先走了。” 挽妆朝他点点头,锦暮如今只是城门守为,俸禄能有多少,凌府这么一大家子人怕是难以支撑,所以她特地让从云去账房支了点银子。只是没想到,从云刚到账房,账房先生就自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说是少爷早就吩咐下的。 文睿渊,凭心而论的的确确是个好夫君,温柔体贴,细心周到,难怪会有那么多的人挤破头地像进文家门。 “少夫人。” 刚下山,挽妆和从云就看见裕成带着马车候在一旁。 “少夫人,请上车。”一见到她们,裕成就掀了车帘,让两人上车。 “这是……去哪里?”挽妆疑惑地询问着,从云先行上了车,再转身搀扶于她。 “少爷吩咐的,您去了就知道。”裕成待两人到车厢里坐好,自己坐在驾车的小厮旁边,马车便“嘚嘚”地从山脚离去。 他……又不知是在想什么。 挽妆不似从云一脸的好奇,她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文府年节宴会之事,为了凌姐姐之事已烦心许久,再者文睿渊做事从来不循常理,就算自己想猜也是猜不到,她也懒了这份心思,靠着闭目休息起来。 正在昏昏欲睡间,马车停了下来,裕成的声音从帘外传了出来。 “少夫人,请下车。” “这里……”挽妆站在门前,错愕地看着此地。她自然是识得这里的,这里是京畿别院,文睿渊让她来这里是何故。 “快进去吧,少爷在里面等着少夫人。” 别院管事的听得声音,从里面跑了出来,看见挽妆随即眉开眼笑地指引起来。 挽妆扭头,看了眼裕成,他已经重新上了马车,正准备离去,见到挽妆询问的眼神便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满腹的疑惑,也许只有那个人才能解开,挽妆随着管事的指引,一步一步地再次踏入别院。 上一次来的时候,梅花都还没有打苞,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梅林里姹紫嫣红好大一片。挽妆站在梅花树下,伸手拨弄过一支凑到鼻间,梅花的清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从前文二少爷最爱这片梅花林的。” “文二少爷?”文家不是只有文睿渊一位少爷么?怎么会还有个文二少爷呢?挽妆奇怪地看向管事。 管事见她那副神情便知自己说错了话,随即假意地扇了自己一下,解释道:“小人的父亲也是别院的管事,父亲常说当年的文二少爷,就是现今文老爷的父亲风吟少爷最喜欢这片梅林。” 原来是那位,挽妆释然地朝他微微一笑,继续漫步在这片梅花林中。 她身上还是清早的那身白衣,此刻走在梅花林中,几乎是溶为一片,又恍然若梅花仙子下凡般,透着一股娇俏的美丽。 睿渊拨开横在自己面前的梅花树枝,朗声道:“可还喜欢?” 挽妆闻言,惊讶地转过头,文睿渊就在自己的身边不远处,两人之间不过只隔着一株梅树的距离。 “这梅花,你可还喜欢?”睿渊也转过头,对视上她的视线,轻轻地笑着。 这一笑,像是冬日里拂过的春风,暖暖的,淡淡的,却让人有股说不出的舒畅感。挽妆垂下头,想要忽略方才那一瞬间心跳的加速,故意问道:“夫君让我来这里,究竟是何故?” 纵使低下头,但脸上的慌张神色也没能躲过睿渊的双眼,他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浓烈。“见你这段日子有些辛苦,所以到这里来休息几日。” “几日?”挽妆错愕地抬头,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又低下头,轻声埋怨着:“宴会之事还没办齐,我怎么能在此时休息。” “我已问过裕成,大体的都定下来了,其他小事情让裕成和雨香去做就是了,你好好地休养下身子。”睿渊跨步到她的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瞧,这脸都瘦尖了。” 从云在她身后,完全不给面子地“扑哧”笑出声来,引来睿渊和挽妆同时的瞪视。 “小姐,我……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该用午食了。”说罢,从云提着裙角一溜烟地跑出梅林。管事的见她离开,又见睿渊斜眼的暗示,默默鼻子也悄悄地退了下去。 “现在,只有我们俩个了。” “嗯?”挽妆抬眼,看见睿渊低下来的头,慢慢地朝自己逼近。 第七十二章 别院(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她睁大了双眼,呆滞地凝视着他的靠近,没有往昔的抗拒,甚至有一丝的波动。 他的气息越来越浓,他的面容在自己的眼前逐渐放大,这一刻,挽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觉得连呼吸都停止了,只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 他的手抚上她的下颚,嘴角含笑地凑了过来。她忽然就闭上了双眼,因为不知所措,所以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那片芳泽就在自己的眼前,近得只要他再略微探头就能触碰上。他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倔强地闭着双眼的人,她在颤抖,紧闭的眼皮在轻轻地颤抖着。 她对他终于不再是抗拒,而是对于自己忽然靠近的行为有着少女般的惧意。 她能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就那般安静地直视着自己,她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是她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法睁开双眼。睁开双眼了,她要说什么呢?她是他的夫人,她不能抗拒他的亲近,况且他的亲近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讨厌。 她只是在等待,等待着接受,而不是充满着欣喜的期待,两情相悦的欣喜期待。 然而雪花在两人身边飞旋着,一片一片地落下,却迟迟不见睿渊有任何的举动。挽妆都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久到她觉得世间万物都似乎停止了一般,还是有没有想象中的碰触。 傻瓜…… 睿渊在心底轻轻地骂着,没有再低头,伸手将她发髻上沾染的雪花轻轻的拂落。 “你……”感觉到他的动作,挽妆疑惑地睁开双眼,眼里满是不解。他方才明明就是……为何却只是拂过她的发髻。 “你在懊恼什么?”睿渊冲她微微笑着,在挽妆看来,那个笑容甚是可恶,里面满满的都是嘲笑。 “没什么!”嘟起唇,她用力地将他推开,狠狠地瞪向他。 “莫非你是在等为夫亲近你?”他脸上的笑意愈加地大,不死心地又向挽妆凑了过来。 “你……你胡说什么呢!”一语中的,挽妆脸上更觉得挂不住,当即便恼羞成怒地在他脚上一跺,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哎哟!”睿渊抱住脚,无奈地看向那道离去的背影,想不到她还会有这么野蛮的一面,真是……以往那些人说她贤惠的人都被她欺蒙了双眼吧! 不过这样的她,看在他的心里,却充满着喜欢。因他而气恼的常挽妆,因他而发着小脾气的常挽妆,他都是那么的喜欢。 她摆明了,又是跳进他早已设置好的陷阱里。转过身之后,她就一边敲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寻着从云的身影。 逗她是不是就那么好玩,为什么他就是乐此不疲呢?为什么她就是老栽在他的手里呢?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她从前戏耍别人,如今就换成她被文睿渊戏耍。 “小姐。”一直候在屋外的从云见满脸怒意的常挽妆,小心地唤着她。 “回屋!”没多余的话,常挽妆径自让从云带她回屋里,这个地方,有文睿渊在的地方都让她呼吸不畅。 从云回头瞄了瞄还站在梅林里的睿渊,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看来她家小姐又没有斗赢她家姑爷,这俩人只要一碰面就像是点燃炸药般响得无比惨烈。她家小姐素来在人前都是极为稳重的,人后才会显出这等活泼劲儿来,但那也只是在没有被拒婚之前,自那事之后,她家小姐就很少因旁事而气恼,整日里情绪都没有半点波动,偏偏遇见姑爷后,她家小姐似乎恢复了往昔的生气。 这样的相遇,这样的相守……究竟是祸还是福呢? 屋外的雪依旧在飘着,没有半点停止的迹象。 挽妆接过从云递来的暖手,瞧了一眼身后敞开的大门,那个身影就站在梅花树下,扬起的头似乎正在闻着梅花的香味。她在这里气恼不已,他倒好,一副胜似闲庭散步的悠闲模样让她心中的怒火越发地旺盛。 她就应该再踩狠一些的,让他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梅花树下。 “小姐……”瞧她脸上那副就快把人生吞活剥的恶毒表情,从云小心地咽了口水。 “什么事?”挽妆并没有察觉到她此刻的神情,只是听得从云出声便回头朝她看来。 “没……没什么……”见她的表情依旧恐怖,从云赶紧摇头否认。“要不要先换了身上的衣服……” 换了身上的衣服,挽妆低头扫过身上的白衣,方才被文睿渊那么一气恼,心底的那股因凌姐姐之死的郁结倒真的冲淡了些,让她只顾着与他斗气,都差点忘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身送葬的白衣。 “换了吧。”她终归是要换下这身衣服的,她终归是别家的少夫人。“不过换件颜色素净浅淡些的。” “是。”从云听了她的话语,转身朝一旁早就被送过来的衣箱里翻找起来。 一件一件,全是素色的,样式也颇为素雅别致,料子是上等的,做工也是上等,还都是新的。看来姑爷对小姐颇为用心,从云脸上露出了然地笑容,从里面挑了件淡紫色的衣裳出来。 紫色十分淡,已经接近于白色,衣服上也没有其他的装饰,看着就像是普通人家穿的最为普通的款式,但拿到手上一摸时,上等料子的质感瞬间就感受到了。 “这是……” “应该是姑爷早前就备好的。” 他备的?挽妆抬眼朝院里看去,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空荡荡的梅林,和纷飞的雪花。应该是他备的吧,不是他,谁又会想着给她备好衣裳,谁又能用得起这样好的料子?只是,这些素净的衣服十分适合她此刻的心境,他到底还是费了心。 为她费心了……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挽妆将目光匆忙地收了回来,避开从云向里屋走去。 “小姐?”她家小姐最近这心思跟海底针似的,极为猜测得到啊!从云默默地念叨着,完全就是夏日的心情,忽而天晴忽而打雷下雨的。 挽妆并未理会从云,或者说她此刻有些顾不上从云,她只是在想着,为何她会有那样的想法,明明文睿渊就是一个十足恶劣的人,为何她还会在那一刹那竟觉得他是个体贴的好郎君呢?竟然还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心动。 她今日,似乎已经有两次,对他恍然心动了。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她与他,根本就是被强凑成夫妻的而已,他又是那样的一个人,若是自己动心,也许将来会落得更加凄凉的下场。 她不能让自己再受第二次的伤,那样她会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了。 第七十三章 别院(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连绵不绝的雪在夜里停了下来,翌日早上便能看见初升的太阳,透着羞红的脸颊从天的一边慢慢爬上来。 院子里有仆人正在清扫着地上的积雪,挽妆用完早食后就抱着暖手,缓缓地出了自己的屋子。 这里果真是个好地方,连空气都要比本宅更为清新,或许是因为没有文睿渊的那一大堆莺莺燕燕吵闹,四处都是一派平静的景象。 经过昨日的一番风雪,梅林中的花朵貌似更多了些出来。挽妆一边在林中穿行,一边不时抬头看着,这样的感觉真好。周围是芬香扑鼻的梅花,脚下是软软的,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积雪,没有旁的人,就她一个人在林子里穿梭着,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闲情逸致。 将昨日的烦恼都统统抛在脑后,她只想能够好好地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有多久了呢?有多久她没有过这样的安宁呢? 似乎自打一出生她就与常季兰结下梁子,少时的岁月就在与常季兰的暗地较劲中度过,还好那时她遇上了凌姐姐和陶姐姐,她们是一道阳光注入了她被常季兰折磨地快要阴暗的心,否则现在的常挽妆恐怕会是一介深闺怨妇,哪里得来这样平缓的心态。 梅林里,被她裙摆带起的雪飞溅出来,伴随着谁如故的笑声?远远地,又是谁挽起裙角踢着飞上天一般的毽子? 那个时候,她曾经为了戏弄齐华而编造出了东北雪山顶上白凤凰那样的谎言来。而素来睿智的齐华竟然会相信她的无稽之谈,还真的打算去寻那灵物,拔下它的羽毛来给自己做毽子。 那些场景,如同新完成的画卷般,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地被展开。一切如旧,只是往昔的人却是不同了。 她埋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在林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停下时却已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京畿别院的这片梅林很大,已经超过她的想象,她原本以为就算整座别院只有这片梅林,那也大不过本宅,却不曾想仅仅是梅林就大过了整座本宅。 就像,就像京畿别院本就是因为这林子才修建的一般。 她出来时特地没让从云跟在身旁,虽然因为从云的存在,让她没有感觉到过孤单,但有的时候从云的吵得让人没有片刻的宁静,那丫头的性子合着要嫁了人才会收敛些吧。 想象着从云嫁人的模样,挽妆不由得自个儿轻声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奇怪!” 熟悉的声音传来,挽妆没有闻言就皱了起来,她那么早出来就是不想看见他,哪知就是甩也甩不掉他。 “自己一个人都能笑得如此开心吗?”睿渊靠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一袭素白的衣服,若不是他有心开口,也许挽妆真当他是一堆白雪从他面前经过而不自知。 那双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扬的眼眸,闪烁着别样的光泽,他头发不似在本宅里挽得那么规矩,只随意地用了支通透着绿色的玉簪子挽住,发丝垂在身后,还有几缕搭在身前。 不时有梅花花瓣被风吹落,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上,恰似一幅神仙偷懒图般。 “过来坐。”他挪了挪自己所坐的位置,轻轻地边拍着边唤着挽妆。 心里虽是不乐意,但挽妆还是提着裙角朝他走了过来。 “坐这里。” 她站在他的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没有听他的话坐下。 “坐吧。” 睿渊嘴角挂着笑容,伸手拉着她的衣袖,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自己的身边。 “请你喝酒!”他从身后像变戏法一样地掏出一壶酒来,刚打开就有一股清冽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酒?”从前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挽妆好奇地凑到酒壶前闻了闻。 “产自波斯的葡萄酒。” “波斯的葡萄酒?”挽妆半信半疑地接过酒杯,搁在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果然跟其他的酒不一样,但波斯的葡萄酒宫里每年都有人进贡的,喝着却是不同的味道。 “为何跟宫里的味道不一样?” 睿渊将自己手中的酒饮上一口,吊足了挽妆的胃口才缓缓地解释道:“当然不一样,这酒酿制的方法不与常法相同。” “原来如此。”难怪和她之前在宫里喝过的不一样,不过这个味道要好喝多了,挽妆又抿了一口,让那股味道蔓延入心。 她倒真是个特别的,往昔若他提及有别的酿制方法时,那些人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千方百计地追问他酿制的配方,偏偏这个人应了声便不作他问。 “你不想知道它的酿制配方吗?” “嗯?”挽妆扭过头,望向他,这酒虽好喝但劲道却不小,酒量浅之人少饮几口,脸就会开始上色。此刻的挽妆也是如此,脸颊上飞起两朵红晕,眼神有些迷糊,听闻他的问话又亮着眼光,笑着说:“为什么要知道?有的喝不就好了吗?” 她对于这些东西实在没有兴致,既然是不一样的酿制配方,那肯定都是人家的秘密,何必去追问呢。而且这样伸手就有的喝岂不更好! “是啊,有的喝就好了。”最朴实的答案,睿渊脸上的笑意更浓。他将那个已经开始晕乎乎的小脑袋拉到自己肩上,她本想着拒绝的,但之前贪图这酒的味道好,不觉得就多饮了几杯,她酒量不是太好,此刻脑袋已经迷糊起来,就是想拒绝想挣扎也没了力气,况且……况且那个肩膀很温暖,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能够靠在那样的温暖里,不是也很好吗? 挽妆靠在他的肩上,目光看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不时还有带着清香的梅花在她的头上飞舞着,飘落下来。 “你……” “嗯?” 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就像要睡着的前夕般。 “你还没见过我母亲吧。” 挽妆闭着眼,仔细地想了想,好像是没见过,可文睿渊的母亲不是死了很久吗?她要是见过,她不也成了鬼?! “我母亲……”文睿渊小心地斜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朝身后望去:“我母亲就在那里。” “啊?”霎那间,挽妆什么迷糊都消失不见,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无言地望着文睿渊。 第七十四章 别院(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就在那里。”睿渊见她从自己肩上离开,便彻底地扭头朝后面望去。 那里?挽妆怀疑地看向他目光所示的方向,明明是梅林的一部分,除了枝头上绽放的花朵,剩下的不过是昨日的积雪而已,哪里有人? 见她皱着眉,仔细地瞧了一番还是没能瞧出一个所以然来,睿渊站起身,将衣服上沾染的雪花拍去,再向依旧坐在地上的挽妆伸出手。 他就那般地伸出手,阳光从他的身后洒落下来,为他度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这样看着,她似乎知道为何京畿里的女子都为他疯狂,的确是一张漂亮的容颜。 她刚刚将手搭过去,他就顺势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任由她不停挣扎,自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揽着她朝之前所望着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雪地里,脚步虽然初期有些凌乱,但不久之后竟也规矩地落下。 拨开眼前横着的树枝,睿渊在冰冷的石碑面前停下脚步,同时亦松开了揽紧挽妆的手。 “这就是我母亲。” 还在揉着自己胳膊的挽妆越过睿渊的肩,看见那一块冰冷的石碑,听着他的话顿时停下了动作。原来他的母亲竟然没有进家族墓地,而是安静地躺在这里,不过这里的风景独好,倒也不比家族墓地差多少。 石碑前焚烧的香生气袅袅白雾,糕点瓜果不多却极为别致地搁在前方,还有一杯满满的葡萄酒。 难怪他会这么早就出现在梅林深处,难怪他会随手就掏出葡萄酒,皆是因为他刚刚为母亲扫完墓的原因。 “本来想着带你过来,从云说你用完早食就不见了。”睿渊瞧着墓碑,语气里有些愧疚。他是真心想带挽妆来给母亲扫墓的,他是真心想让母亲也见一见常挽妆。 “我……我……”他的愧疚,挽妆当然感觉到了,她本是想避开他而已,却没想到他是想带她来为母亲扫墓,她这样的儿媳是不孝的吧。 “去斟杯酒吧。”睿渊将手中的酒壶递给挽妆,既然来到这里,自然也该补上。其实母亲别看她现在这般慌张的目光,她将文府打理地可是仅仅有条,想必母亲如果活着,也会很喜欢她的。 拎着剩下的一点酒,挽妆脸上更加窘迫,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贪图那几杯,再怎么着也应该给婆婆敬完酒才自己喝的,都怪文睿渊,怎么都不说清楚! 将酒满满地斟上,挽妆跪在墓碑前,毕恭毕敬地将酒杯放在糕点旁边,与之前的那杯酒放在一起。 “婆婆,很抱歉,本来应该是斟茶的,可是现在手边上也只有酒了,不过这酒味道不错,婆婆就尝尝吧,下一次再来看您的时候,一定会准备地更充分,希望这次您不要生我的气。” 挽妆挽起衣袖,将飘落在墓碑上的花瓣轻轻地拭去,虽然只是冰冷的石碑,但能有文睿渊这样的儿子,想必墓碑的主人一定也是个美丽的人。 再行了礼,挽妆才缓缓地站起身来,却惊见在这一处的墓碑后面还有几座墓碑,似乎是在相互依靠着,让彼此都不会感觉到孤独。 睿渊见她已经行完礼,再牵着她走向后面的那几座墓碑而去。 “这是我外婆。” 原来他的外婆也在这片梅林之中,挽妆照旧做足了礼仪,又跟在他的身后走着。 “这是祖父。” 文睿渊的祖父,不就是那位比现任老爷更加传奇的文二少爷文风吟么?想不到他也在这里。 她脸上神情变幻,睿渊自然没有错过,世人将他的这位祖父都传诵得太神奇,事实上真的是位什么样的人,他也不曾知道,因为他也没见过。 “当年这里还只是个很小的梅林,祖父喜欢这里的清幽,所以就买了下来,又加种了许多,才会有今日的别院规模。” “原来如此。”若真是这样,他会选择一直长眠此地倒也说得过去。挽妆忽然想起昨日管事说的,文二少爷也极为喜欢这片梅林,还真不是句假话。 “这位?”挽妆看向他的旁边,有一座仅仅只有名字的墓碑,安静地候在一边。 睿渊顺着她的目光扫视过去,对她的疑惑了然于心。“这位是从前静贤太后身边的迎平姑姑。” “静贤太后身边的姑姑?”她早听闻静贤太后与文家的关系非比寻常,但不曾想就连身边的姑姑都会埋在文家别院的梅林里。 “你或许不知,静贤太后可是文府出去的人。” “文府出去的人?”听闻此话,挽妆更加不解,抬起头看向睿渊,眼中充满着疑问。“静贤太后不是兖州首富刘家的长女吗?” “是的,但当年太后不受母亲喜爱,逼迫嫁进文府填房亦为祖父冲喜,论辈分,她还是曾祖母。不过后来文府破败,太后得肃宗皇帝喜爱迎娶入宫,后来因为抚育了先帝才得到太后的尊封。” “可是……”虽然睿渊解释地很清楚,但挽妆心中的疑惑并未因此减退,她分明记得,在宫里的那些典籍上并没有静贤太后嫁入文府的这段往事。“可是,宫里的书上并无此段的记载。” 她这样发问,撞进睿渊的眼里,满满都是可爱,他顺手揉着她额前的发丝,柔声道:“寡妇之身被迎立宫中怎么会是一件光彩之事,自然不会有半点的记载。” 他这样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回去吧,再呆会被冻病的。” 睿渊将她手中没剩多少酒的酒壶搁在墓碑前,牵着她的手,转身向来时路满满走去。 她的手很凉,即便是抱着暖手,也只能依附在上面时有片刻的温暖,若是一离开,霎那间就又会恢复冰冷。那时的那个人,总是扬起一抹好看的笑意,对她说着:“妆妆,离开我,你可怎么活?” 怎么活?离开了还不是一样能活得下去,这个世上缺了齐华或许会天地变色,但缺了她常挽妆还是李齐珞,不都一样如常天黑天明的么? 终究是被他握着,挽妆瞧着身前的那个背影,轻轻地挣扎起来。如果注定要一直冰冷下去,那就连片刻的温暖都不要给她,这样她就不会再奢望,再眷念。 第七十五章 别院(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又在闹别扭,睿渊对于她的挣扎习以为常,并不曾在意,他只是将那只小手紧紧地拽着,怕一松开身后的那个人就会消失不见。 “放开……”挣扎不行,挽妆只能出声“提醒”。 睿渊忽然停下脚步,差点让身后的挽妆径自撞了上去,她还没来得及平复自己被惊吓而上升的心跳时,他就俯身靠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不想为夫牵着,那就是想为夫抱着回去。” “你!”她果不其然地如他所料,顿时就涨红脸,满心气愤却有无奈地说出不一句话来。 “为夫倒是不介意,若夫人不介意的话,为夫一定照办。”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挽妆被睿渊乖乖地牵着回到屋内,没能跟着她出去的从云已经在忙活午食的事情。 挽妆将暖手递给从云,自己挑了一边离睿渊最远的地儿坐下,嘟着嘴一个人郁闷。论口齿,她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莫说齐华说不过她,就是那宿敌常季兰也只能甘拜下风,偏偏就是遇见文睿渊,总是三言两语地就将自己打发的哑口无言!究竟是自己退步了还是棋逢敌手,实力不如人? 她那里冥思苦想,睿渊却潇洒自在,端着手边的暖茶,脸上的笑容未减分毫地看向她。 他的目光是那般的毫不避讳,连一旁侍弄着午食的从云都有所察觉,自然的,挽妆也感受到这股目光。 瞧见她回头,狠狠地瞪视,睿渊脸上的笑意更浓,有时候,会觉得,看那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够似的。 一个狠狠地瞪视,一个不见发怒地带着笑容,整顿饭都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下进行着。从云带着别院的小婢女在旁边伺候着,素来与挽妆玩笑惯的,此刻也不敢出声。 午后的太阳彻底照射出来,梅林枝头上的雪变成冰条一般的东西,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化成水,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 午食用过之后,睿渊便留下一句“申时回府”就消失在屋外。屋内的低气压终于暂时告一段落,挽妆一旁瞧着从云将东西都收拾起来。 还以为……能够在这里多住上些日子呢。 挽妆抱着手里的暖手,这温度虽然和以往都差不多,但又好像到底是没有那个人的温暖。 也许是被这座静溢的别院所影响,那些曾经影响过她的事情都被彻底地隔绝在外,难怪文老爷喜欢住在这里,的确能让人感觉到神清气爽。 但真的是因为这院子的缘故么? 挽妆站在被支起的窗棂,看着院子里逐渐被阳光融化的冰雪世界。 “少夫人,马车已经备好,少爷让我请您过去。” 门口小厮探出个头来,朝屋内的挽妆说道。 一沉思,竟让时间流逝地如此快,转眼间就到了要离去的时候。纵使再怎么舍不得,总归还是要走自己的路,命运不会因为你的舍不得而有所改变。 挽妆这次本是半路被接到别院中的,东西并不多,睿渊先前送来的一箱子衣服,她也只让从云挑了几件出来,其余都留在别院。也许累了痛了的时候,她还能找到机会到这里来小住片刻。 素服已经换去,但挽妆还是装扮地极为清雅,又因着连续以来的伤身,让人看着觉得清减了不少。 睿渊早就候在门口的马车旁,见到挽妆出来清减的模样,不由得眉头一皱。 “接下来的日子有不少要忙的,裕成。”他将自己的目光从挽妆身上抽离,转向身旁的裕成,嘱咐道:“回去让厨房给少夫人多做些补品。” “不必。”对于他的好意,挽妆却是下意识地拒绝。 裕成站在两人中间,望望脸色正在变得难看的睿渊,再看看一脸坚决的挽妆,究竟该听谁的话呢。 “我只是……我只是怕你还不到宴会就晕倒在府里,届时别人会以为我文府亏待你。” 他的话语稍冷,听着是那般的无情,可裕成知道他家这位少爷不过是在赌气而已。不过,他记得文睿渊已经很久都不会跟别人生气了,因为向来都只有文睿渊气别人的,哪里有人能气到文睿渊啊! 挽妆正提着裙子,准备跨上马车,听闻他的话语就停了下来,回首想了想才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睿渊本来极为难看的脸色此时变得更加难看,像是暴雨来临前的乌云笼罩般。 原来他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挽妆心里偷着乐,脸上却依旧淡淡地。“是谢谢你让到别院来,不是为了补品。” 话语刚罢,她就在从云的搀扶下进到马车内去,睿渊脸色一僵,半响才恢复如常。裕成见此,急忙将自己看好戏的表情收起来,伺候他上车,哪知他偏偏不上车,而是翻身上马,夹着马肚子悠闲地在前方带路。 这家伙!平时不都是挤来坐马车的么,又不是去远方,还骑马!挽妆见马车开始行进,睿渊也没有进来,霎时没有先前的好心情。 “小姐……”见她一副十分气恼的模样,但从云左思右想都没能相出,到底她家小姐是在生什么气,不过大致原因还是能猜到的,那就是姑爷又惹小姐生气了。 “要不要吃点蜜莲子?”她像是献宝般,从怀里掏出一包蜜莲子来。其实人人都觉得常挽妆仗着太后和皇后撑腰,就很难伺候,只有一只跟着她的从云最清楚,她家小姐是最好哄的,瞧!这一包蜜莲子保准气儿就烟消云散了。 马车继续前行着,越是临近繁华的街道,车外的声音也越喧闹起来,别院似乎只是人生的一个小小插曲,一切最终又恢复如常。 熟悉的红色大门,熟悉的灰色高墙,挽妆跳下马车,看着眼前的文府,短短数日竟也像是经过了前世今生般。 门口只有谷雨香候着,挽妆扫过她一眼,她才跟在身后解释起来:“少夫人,向妹妹身子还没好转,所以没有出来迎接,白妹妹在老爷跟前伺候着,也走不开人……” 挽妆忽然停下脚步,让身后的谷雨香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不去伺候着?” 谷雨香闻声,错愕地望向常挽妆:“少夫人……姐姐……” “我说笑而已。”瞧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挽妆遮着脸笑了起来。一个病秧子,一个祸害精,一个装无辜,文睿渊这厮还真能选人! 第七十六章 年节(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回到府中头一件事自然是去给文老爷请安,挽妆带着从云没有回清荷苑,直接就去了望梅居。 睿渊望了一眼,却没有跟上去的打算,而是打着呵欠,径自朝庸人居走去。 谷雨香瞧瞧前方分道扬镳的两个人,陷入究竟要跟上谁的苦恼中,还是身旁伺候着的婢女东儿提醒,才惊觉两个人都早不见了踪影,最后安安静静地回了自己的清曦苑。 清扫后的地面显得更加的亮堂,倒映着临近傍晚的夕阳。挽妆没让门外的下人禀报,带着从云越过大门,朝里屋走去。 文容初正弯着腰,瞧着桌面上铺就的白纸,手里的笔提了不知多久,然而纸上却没有一点墨迹。白缘君候在书桌的一旁,垂首磨着墨,谅她是闻名京畿的解语花,此刻的诡异气氛也让她没底气出声。 “公公。”挽妆缓缓地走到文容初的正前方,朝他行礼问好:“儿媳这几日让公公与文府都操心了。” 听闻她的声音,文容初抬起头,那一瞬间仿佛有丝满足的笑意晃过,待白缘君再仔细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这阵子忙于年节宴会之事,也算是累着了,去别院休息一日也是可以的。”文容初将提了半天的笔搁下,话这般说着,眼神却没看向挽妆。 见他没了兴致,白缘君也急忙地停下动作,这老爷子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整她一般,她好心好意地来伺候他,他却说什么要画画,让她磨墨伺候,偏偏提了半天的笔愣是没画下一笔,累及她磨了半天的磨,手都酸掉了。 文容初不着痕迹地扫过白缘君一眼,这丫头到底没常挽妆沉得住气,他卧在病床上的时候,常挽妆伺候在床前,可是没有一刻的偷懒与不耐。不过,他也不必为常挽妆而担忧,有耐心的人才是能笑到最后的人。 “别院的梅花都开了吗?” 挽妆错愕地抬头,惊见文容初眼中淡淡的哀伤,随即明白他是在思念亡妻。“多谢公公,儿媳去的时候,别院梅花开的正好。夫君这次特地带儿媳去拜见了婆婆。” 白缘君脸色顿时惨白一片,而文容初亦是微微错愕。 “睿渊带你去见了问雪?”睿渊对常挽妆的异样,文容初早就看出来,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睿渊竟会是先情深的那一个。这也好,那孩子到底是太心冷了些,如今能有人让他心动情深,也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挽妆扫过白缘君一眼,她并且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反而一味的陷入自己的沉思中。见她如此,挽妆也只得在心中轻轻叹息,向文容初点点头。 “早应该让你去见见问雪,是老夫的疏忽。” “不,是儿媳的失礼,未能早些去拜见婆婆。” 文容初闻言,轻轻地点头,尔后又对她说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挽妆顿了一顿,接着又说:“明日儿媳准备进宫一趟。” 文容初望着她,久久没有言语,刚去过别院就要进宫?莫非她真的是那位派来的人?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睿渊以后有苦吃不完了。 “年节将近,儿媳给太后娘娘备了些礼品,明日准备送进去。”见文容初沉思不语,挽妆便又解释了几句。 “去吧。”半响,文容初才朝她回应道。老话常说,是祸躲不过,如果这是睿渊避无可避的祸,那么就让他自己去承担吧。男人,若是不经历一些事情,就不会变成顶天立地的汉子。 你说呢? 文容初看向窗外,枯枝上的积雪变成了冰条,在夕阳的光晕里被染上了一层红晕,像问雪害羞低垂的脸颊。 第二日要赶着时辰进宫,所以挽妆前一日用完晚食后,早早地就睡下了。可惜翻来覆去地,她竟然没有睡着,在别院时,文睿渊虽说讨厌,但有他在身边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快到她来不及抓住一缕就全部都消失不见了。一回到文府,她要想他能随时都陪在自己身边,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姑爷昨日里宿在清曦苑了。” 从云状似不经心地对着铜镜里的挽妆说起来,她正为挽妆梳着发髻,今日要进宫,装扮要更为稳重与华丽些。飞天双髻高耸入云,乌丝中间选了朵点翠绿蓝翡翠掐金丝的祥云鬓花,再选了几朵细小的绢花点缀在一侧,耳朵上挂了对南海珍珠坠子。身上的衣着也是绛红色的外衫,罩稍浅色些的裙子,裙角边上绣着几朵暗纹兰花,不争抢风头却也不输人阵势。 铜镜里的人听到这话时,忽然脸色就难看地僵硬起来。从云憋住心里的笑意,继续煽风点火:“姑爷今早还特地陪少三夫人用了早食。” 手里拿着簪子突然发生一声清脆的响声,尔后短成了两截,掉在地上。挽妆脸色依旧难看,她看向铜镜里的从云,声音清冷:“以后少做这些小聪明!” 被当场抓包的从云只得立马噤声,但她还是有收获的,她知道她家小姐对姑爷似乎也不太一般,她家小姐素来就是这样一个心口不一之人,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常季兰捷足先登地抢了珞王。 一切收拾妥当,从云亲自看着下人将送进宫里的礼品放到马车上,这才回到挽妆所在的车内,气喘吁吁地坐下。 每年年节之前,挽妆都会备上一些礼物送进宫里,给太后,给齐华,给凌锦翾,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礼物,却是难得有这份心,回报她的通常就是更多的赏赐。当年齐华还曾经笑话她鬼机灵,用这招抛砖引玉,挣赏赐。 这一次…… 挽妆掀开车帘,望着跟在后面的那辆马车,堆着一大堆的礼品,依旧是给太后,给齐华的,却没有再准备第三的那份,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第七十七章 年节(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宫门依旧,繁华依旧,就连来往穿梭不停的宫人们也依旧朝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纵使凌氏被废,但常挽妆还有太后这座最大的靠山,且今上对她也并未有任何的责罚,换句话说,常挽妆并未因为凌锦翾受到任何牵连,所以这些宫人们并没有刻意地疏远于她。 老规矩,从云留在殿外,瑞英亲自带着挽妆步入寝殿,自从避暑前开始,安慧宁的身子骨就总是时好时坏,最近更是卧病在床,难得出殿一次。 瑞英通禀完,就掀开了厚重的布帘子,让挽妆自个儿进去。 越过屏风,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赫然守在床边,与床上的安慧宁轻声说着话。 “来了。”安慧宁抬眼看见挽妆的到来,提手朝自己身边拍了拍,示意挽妆坐下。 “陛下万安。”挽妆垂着眼,规规矩矩地向齐华行礼问安。 “平身吧,这里没有外人,必须拘礼。”她虽然看似乖巧,却隐隐有股疏远的味道,齐华的眉头不由地皱了皱。 “听闻你最近身子也不太爽快,现在瞧着脸色虽不如之前的红润,却也不是苍白的吓人,想必应该有所好转。文家那小子没有亏待你吧。”见到挽妆到来,仿佛让这座寂静的宫殿顿时都有了生气,这也是安慧宁一直非常喜欢挽妆的缘由。 闻言,挽妆微微地抿嘴笑了笑,文睿渊?他惹自己生气倒是许多次,但论起亏还真没有一件,反而在常季兰的面前维护过自己好几次。 “文家那小子总算还有眼力劲,”安慧宁握住她的手,顿了顿继续说道:“比起齐珞来也不算差多少。” “母后……”听到安慧宁提及文睿渊,齐华眉头悄悄地皱了起来,打断了安慧宁的话语。他转身看向挽妆,轻声道:“不久后就是国宴,迟些日子会去旨意的。” 国宴……是啊,都已经下过几场雪了,也快到了每年的国宴。国宴素来都是由皇后主持,但肃宗时期皇后无权,曾由当时的宠妃杜贵妃主持,后来杜贵妃畏罪自尽,再次由刘德妃主持。自从齐华登基后,一直都是由凌锦翾主持,现在……不只有那位宸贵妃主持了么? 凌姐姐才去没多久,她要如何带着笑脸去面对那位金一。 “你还在恼朕?”她迟迟不肯回答,果真还是生自己的气,齐华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小心地询问。 是不是真的恼了他呢?就算他对凌姐姐这么残忍,但他还是她的齐华哥哥。 “妆妆,朕是帝王,有许多事并非可以循着自己的心意去做的。不管你会不会恼朕,你都是朕最疼爱的妹妹,一直长大的妹妹。” 他言辞恳切,目光真真地看着挽妆。 “这……”他的话语到底是一点都没错,他是她的齐华哥哥,却也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站在凌姐姐的立场上可以怨怼他,但她站在他的立场上却寻不出理由来责怪他。身为帝王,就要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为了顾全大局不得已而为之,凌家的势力毕竟从当年的没落一跃而起,不管凌姐姐是不是没有做过对不起齐华之事,但她的后位的确带给了许多依附凌家生存之人不少的好处。 安慧宁原本是冷眼瞧着这一切的发展,对于凌锦翾之事,她也是心有愧疚,毕竟当初用容轩骗齐华回宫是她的注意,却没想到引发到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故。可有什么法子呢?儿媳可以有很多个,但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她只能对凌锦翾愧疚,却不得不站到儿子的这一方。自然,她也希望挽妆与齐华能够和好如初,毕竟一个是亲生儿子,一个是嫡亲的侄女。 “妆妆!”安慧宁的话语声很轻,但足以震动挽妆。 她闻言抬起头,看向安慧宁,看见她正无声地在说着:“在你面前的不仅是齐华,还是帝王,你不仅是常挽妆,身上还背负了安家常家文家。” “齐华哥哥……”终究拗不过现实,挽妆略有困难,朝齐华说道:“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齐华哥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听到挽妆的话语,齐华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来,那脸上恍若今早的暖阳,发出耀眼的光芒。 “只是凌姐姐就这么去了……”挽妆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打量着齐华的脸色,在她提及凌锦翾时,他的脸色微微一暗,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太子还年幼,若是没有母亲在身边照顾,多少会有些可怜。” 齐华认同地点了点头,容轩年幼丧母,是应该为他选择一位母亲代为抚育。 “朕会让金一将容轩接回灼华宫的。” “宸贵妃如今身怀有孕,太子殿下如今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怕是不便娘娘照顾。” “妆妆说的也是,她本就怀着孩子很辛苦,如今要筹备国宴之事,但朕的后宫除了她,别的人也没有位分资格来照顾容轩。” 挽妆闻言,看过一眼安慧宁,轻声道:“哥哥还是将容轩交给太后抚育吧。” “太后?”齐华倒是真的有些诧异,安慧宁身子不适,这种情况还要抚育容轩,怕是更不合适吧。“太后的身子也不好。” “哥哥,就是因为太后娘娘现在身子不好,所以更要将太子送过来。莫说别的人没有那个资格来抚育太子,就算是有,那人抚育了太子也自然地成了众矢之的,若是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脑子动到太子身上可怎么好?而让太后娘娘亲自抚育,就杜绝了旁人的那些心思。再则,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心情一定抑郁,若是有容轩这么个可心的小孙儿在娘娘身边走动,想必娘娘心情一定能好转,只要心情好转,这病也就快些痊愈了。这样一举两得之事,哥哥何乐而不为呢?” “就属你鬼主意最多!”齐华宠溺地弹了弹她的额头,轻声笑了起来。 殿内,时时地传出笑声,仿佛如春天里的晴日般,透着舒适的暖意。 第七十八章 年节(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这一次见面,挽妆与齐华的关系似乎已经恢复到从前,两人面上都谈笑着,但挽妆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碍于现实将它悄悄地掩埋,偶尔也会在某个寂静的深夜里想起。 临近国宴,宫里是忙忙碌碌,今年是金一第一次主持,身子不便于是特地请了珞王妃常季兰进宫帮忙,这样一来,常季兰仗着成为宠妃的心腹而使得气焰更加嚣张起来。 种种挑衅的话语传来,在文府里忙碌的挽妆听到时,只是微微一笑。人在高处就一定好么?可是伴君如伴虎,谁能难保某一日就不受帝王的喜欢,从最高处跌落到谷底时,更加的难受,就像当初的凌锦翾! 挽妆翻看着手里的账本,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在从云的念念叨叨中抽搐了一下。 “好了。” “咦?”从云抬起头,仍然带着满腔的愤恨:“小姐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小姐以前不是说,不能让常季兰得寸进尺的么,一旦发现她有什么动静就要将她收拾干净。如今凌皇后不在了,她就仗着有宸贵妃撑腰,故意说这些话来贬低小姐,小姐也要忍下去吗?” “嘴长在她脸上,她爱说就让她去说个够。” “啊?”她家小姐转变地这么快,导致从云完全没能理解眼下的状况:“可是小姐……” “好了,我说好了。”挽妆合上账本,转过头直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常季兰爱这么着折腾都是她的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很忙,没那个闲功夫搭理她。” “小姐……”从云瘪瘪嘴,蠕动几下没有再说下去,没想到她家小姐没李齐珞在场竟然也可以忍得下去。不过很快地,她又觉得她家小姐就是英明,因为常季兰见刻意放出去的话竟然没能引起常挽妆的怒意与反抗,顿时更加火冒三丈,自个儿气得半死。如此看来,她家小姐与常季兰根本就是一个级别上的。 挽妆扫过她一眼,缓缓地起身,朝清荷苑外走去。 正厅里,裕成和谷雨香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挽妆款款而来,忙起身行礼。 “都坐着说话吧。”挽妆在从云的搀扶下,在主位上落座,谷雨香在她的右侧下方落座,左侧下方的正是裕成。 “后天就是宴会了,酒席方面可都安排好了?”挽妆朝裕成看去,酒席及住宿安排这一块是交给他在跟进的。 听挽妆问起,裕成点点头,答道:“每年都定在百味楼,上上个月就交了订金,昨日将菜单都已拟好,请少夫人过目。” 从云将他手上的菜单拿了过来,搁到挽妆的手中。挽妆翻开着菜单,脸色逐渐有了变化。 “这些菜色可是与去年的相同?” 知挽妆是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裕成也并不做任何的补充:“较去年少了两道菜,菜色上也做略微的调整。今年文府的收入不比去年,各地开支亦大,所以只能节约进行。” 今年的收入不如往年,这点挽妆也多少听到,据说还关了好几州的分店,照此情势下去,来年的生意怕是更不好做,今年能节约点便是一点了。 “给各位掌柜的回礼可都准备好了?”挽妆将头偏向谷雨香那方。 “都准备妥当了,给各位掌柜夫人选的是南海珊瑚打磨的珠子一条,各位掌柜的金丝湖缎褂子,还有每户白银百两。” “去年给的银子是多少?” 谷雨香闻言,为难地看向裕成,后者会意,径自向挽妆回道:“去年是每户白银三百两。” “那今年还是照旧。” “可是……” 谷雨香的为难被挽妆看在眼里,文府早已是今非昔比,若不是翻阅了账本,挽妆也不曾想到文府已经开始初现颓势,今年的收入大不如去年。“就这么办吧,日后府内各房节约点,银子也就省出来了。” “是。”谷雨香扫过一眼裕成,见他并没反对之色,方才点点头。每户多出两百两银子,各房不知道要省多久。常挽妆是故意压着本宅的各房,收买起人心来。 她的心思,挽妆也看在心里,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若不将这些富有经验的掌柜们留住,将来的颓势只怕是越来越大,届时就算是文风吟再生也难以挽回局势。 这些东西,倒也能将就着过去。挽妆合上礼单,重新让从云送回给裕成。 “你们也都辛苦了,等忙完宴会就好生休息休息。” 挽妆摆摆手,终于可以稍微放下心来。 年节那日,挽妆特地起了大早,也由从云为她仔细地梳妆打扮了一番。 势头逼人的飞天髻高高拢起发丝,中间选了支金丝缠成的五色宝石凤凰,两侧戴了同色系的金丝缠小花,身上着的彰显正室地位的正红色衣裙,搭了件绛紫色的披帛,在从云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清荷苑。 掌柜们早早地聚集在书房那厢,向文容初禀告一年的收支情况,睿渊和裕成都随侍在两侧。 而掌柜们的家眷们也是随着自家夫君入府,在正厅里议论纷纷地等着文府女主人的到来。 关于文府新任女主人的传言甚多,即便是远走青州分店的掌柜夫人也曾耳闻,趁着常挽妆还没到来,大家就开始交流起自己听到的关于她的许多传闻。 “听说是因为长得太丑,被珞王拒婚,才拖成老姑娘,被今上抢塞给文少爷的。” “是吗?”翼州分店的掌柜人小声地说道,豫州分店的掌柜夫人就跟着问了过去。 其余人等中有人知晓的,也纷纷点头赞同。 “想不到文少爷最后娶了位这样的。”这些掌柜夫人们大多都是见过文睿渊的,听闻他娶了位丑妻,心中难免为他抱不平。 第七十九章 年节(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少夫人到。”厅内的纷纷攘攘,让搀扶着挽妆到厅外的从云心中气恼不已,于是高声喝了出来。 厅内顿时就鸦雀无声,挽妆扫过一眼从云,才保持着大家仪态缓步进到厅内。在她身后亦跟着少三夫人谷雨香,少四夫人向元柳,以及少五夫人白缘君。 众位掌柜夫人瞧见那衣裳的眼神便已分出个所以然来,未有谁敢抬眼看她,先行礼问好。 “大家一路上都辛苦了,在客栈住着可还习惯,要是有些不舒服的地方,尽管跟谷妹妹提,她会转告给我的。” 挽妆在主位上坐下,谷雨香等人才随后落座。 众位听得挽妆的话语轻柔,声音也颇为悦耳,有胆大的抬头偷瞄一眼,立刻就呆如木鸡。虽说在向元柳和白缘君的对比下,这位少夫人确实不是天姿国色,但也不至于丑到无人敢娶,至多也是位清秀小佳人。看来,传言果真是传言,不能尽信。 各位夫人随着自己的夫君都是见惯了场面之人,很快地便将因挽妆的出席而略微尴尬的局面用热闹弥补下去。 除了挽妆和白缘君,其余两位都是往年见过各位夫人的,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到底是有些脸熟,彼此都热热闹闹地交谈起来。面对此场景,挽妆也不甚在意,即便是这样又能如何,这些人中谁能撼动她的正室位置,她慢慢地品着茶,听那些夫人们说着东家长西家短,偶尔有人朝她看来,她也颇为礼貌地浅笑回去。 直至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百味楼,依旧热热闹闹的,倒比往年国宴更甚。 毕竟是家宴,不像宫里的国宴,后宫与前朝大臣们都是分桌而坐的,民间没那么多顾忌,再则睿渊也想让各位掌柜及家眷都见一见挽妆,确认她文府女主人的地位,这般想的便让各位同自己家眷一起坐下。 主桌上坐的都是今年收入不错的,有京畿分号,惠州分号,扬州分号及翼州分号。 文容初因白日里忙了一整天有些疲了,便让睿渊来主持今晚的家宴。结束白日里的杂事后,睿渊就干脆带着众位掌柜早早地到百味楼坐下闲话家常,此时见挽妆带着掌柜夫人们进了屋子,连忙起身将她轻轻地牵了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 “少爷真是个体贴之人。”京畿分号的掌柜夫人是与文府人来往最多的,与睿渊说话也不生分,见他如此珍惜这位赐婚而来的少夫人不由得打趣道。 睿渊没有回话,只朝她笑了笑,将挽妆揽进自己怀中。 这样的场景,让谷雨香等人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夫人们都陆续入座,主桌的位置刚好够那四位掌柜及家眷所坐,这不就是摆明了让她们无法同桌么?白缘君不由得朝谷雨香狠狠地瞪过一眼,让她协助操办,连自己被人摆了一道都不知晓。 到底不是个事儿,挽妆悄悄地看向裕成,后者会意地指引几位妾室夫人坐到了旁桌。虽不乐意,但也总比干站着强。 这事儿并非挽妆指使,好不容易平息的后院之争莫不是因今夜座位一事又要重起硝烟,挽妆冷冷地扫过裕成一眼,这笔账等事情完了再好好地跟他算。 “是我的意思。” 耳旁忽然传来温热的气息,挽妆错愕地看向身旁的睿渊,这一切竟然会是他的安排?他这是嫌自己还不够忙,变着法折腾自己呢! 她脸色顿时暗了下去,早已熟知她脾气的睿渊自然知晓,他是又惹恼了她。他总是轻易地就能挑起她的怒气,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特别,因此睿渊并不将她的怒意搁在心中。 “你是我的正妻,自然不能让人轻贱了你。” “何必呢?”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几乎都听不到一般,还伴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她是他的正妻,不过也是被迫迎娶的,何必对她这般好,事事为她考量。 人已经坐定,裕成吩咐老板开始上菜,睿渊率先举起酒杯,让大家开怀畅饮,不必拘礼,席间顿时热闹起来。 你来我往的,互相说着朴实的吉祥话儿,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辛苦忙碌一年后得到丰收成果时的快乐。挽妆含笑看着席间人们的喧闹,宫里的国宴要么就冷冰冰地例行遥敬,要么就是等皇帝皇后离席后彻底的放浪形骸,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只不过那些年为了多看几眼齐珞而勉强自己参加。 也有不少人到睿渊的面前,朝他敬酒,他也都来者不拒地喝下。掌柜们辛苦一年,若是现在还要拒绝他们,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大抵挽妆是新入门,那些个夫人掌柜们也只管敬睿渊,没有半点向她敬酒的意思,她也算乐得清闲,不过看着睿渊一杯一杯地灌下肚,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到底是个扫帚星!” 席间忽然有人站起身来,没头没脑地丢出这一句,引得众人都安静下来。 “表姐……” 谷雨香拉了拉那人的衣袖,满脸委屈又楚楚可怜地望着那人。 “我说错了么!”那人甩开谷雨香,目光狠戾地看向挽妆,加大了音量说道:“她本来就是个扫帚星!瞧瞧自打她进门,就是连着关了几个州的分店,就连今夜的家宴,这菜品也寒碜地可怜。如果不是因为她,文家会倒霉成这样!” 众人都静悄悄地,观望着眼前事情的发展。 挽妆悄悄地看了看身旁的睿渊,他脸色如常,瞧不出任何的端倪,莫非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哄她的罢了,瞧她此刻受辱也不见得会出手。 “这位夫人……” 挽妆小声地唤着,她不想将事情闹大,虽然明知此刻其他人都等着看好戏般看她如何处置此人,但她不想将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局面,毕竟文家来年的生意还要多多依仗这些掌柜们。 “祸害不成珞王,就来祸害文家,像你这样的祸水就应该在当初被拒婚时一头撞死算了!” 那人见睿渊并未出声,又见挽妆小心的模样,竟然越发的大气起来。 心底最深处的那块伤疤又被翻了出来,挽妆咬白了唇,从云正想冲上前去教训那人却被她紧紧地握住。 “小姐……”从云自己可以受委屈,但绝对见不得她家小姐受委屈,这位夫人的话也太过分了些,好歹她家小姐还是文家的少夫人,怎容她如此嚣张诋毁! 裕成也不动声色地站到从云身边,悄悄地将她拽回一旁。 “余掌柜。”半响睿渊才缓缓地抬起头,他因饮了不少酒的缘故,脸色红润,恍若雪里桃花,艳丽非凡。 听到他的点名,先前还嚣张不已的女子顿时灭了火焰,她身旁的中年男子缓缓地起身,脸色难看至极。 “我记得你家夫人从前因为善妒曾打伤过你家里的一个婢女……” 听闻提及旧事,那余掌柜夫人脸色顿时苍白一片,又是担忧又是期盼地望着她的丈夫。 “后来是文府出面将此事料理,皆因你是豫州分店的掌柜,是位不可或缺的人才,还因你夫人是雨香的表姐,所以文府才一力承担。”睿渊眸光一转,没有先前半点的亲和,“可没想到如今还是没有丝毫悔改,正瞧着那丫头前不久病愈不知死了,家里正闹腾得厉害,你还是自己送去衙门吧。” “夫君!”睿渊话音刚落,余掌柜夫人就软到在地上,抱着余掌柜的腿大声哭起来:“夫君,你要救我,救我啊……” 余掌柜瞧瞧她,脸上有些不忍,恳切的目光转向睿渊,睿渊却径自喝着酒,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 “少爷……少爷……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见求余掌柜撇开目光,女人又朝睿渊爬了过来。 “少爷的腿岂是你可以抱的!”裕成大声呵斥道:“来人,将她送去衙门!” “不……少爷……少爷……”女人顾不得仪容,大声哭闹起来,被来人架住直往外拖。“少夫人……少夫人……我错了……我错了……求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挽妆看向睿渊,这人,总是这么给自己添堵,将余氏送进衙门,不是让她与这些掌柜夫人们都为敌么! “停下。” 她狠狠地瞪过睿渊后才出声唤住离去的人,“今日是家宴,不宜有血光,余夫人方才是同我说笑,大抵是说的真切了些,大家可别当真。” 这台阶下的,可真算硬。睿渊用酒杯挡住了自己嘴角的那抹笑意,无惧挽妆的瞪视,若无其事地喝着酒。 第八十章 年节(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还不将人放下!” 架住余氏的下人也十分错愕,不由自主地看向裕成,直到裕成朝他们点点头才将余氏放下,退出屋外。 “喝酒吧!”挽妆见余氏无恙,重新端起酒杯朝众人敬起酒来。屋内除了脸色依旧苍白的余夫人和余掌柜,其余人等像是没瞧见方才的那一幕吧,又热热闹闹起来。 快入夜时,随着一声声响动,天空亮起璀璨的焰火,一朵朵迅速绽放又迅速凋零的艳丽花儿。 街道上因这阵焰火而聚集了不少的百姓,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抬着头看那一朵朵美丽的花儿。 百味楼这厢也热闹起来,众人纷纷搁下酒杯,揽妻携子地靠在栏杆上,一边看着焰火一边对身边的人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一派繁华的景象,一派热闹的场景,一派欢乐的气氛。 挽妆却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她撑着头,无言地望着酒席上被吃得所剩无几的菜品。焰火她看过太多次,且次次都是在最好的位置上观赏的,每当这时候,她就偷偷地从宴席上溜走,然后爬到镜湖边上的大树上,晃着脚丫,望着天空闪耀的焰火花儿。隔不了片刻,她的身边还会坐下一个人,那人提着酒壶,冲她灿烂的笑着。再后来,这样的场景逐渐变成了三个人,她坐在他们的中间,一边的人提着酒壶,一边的人端着点心,三个人一起看着那副美丽的焰火图儿。 那个时候她是被齐华和齐珞宠在手心的无冕公主,那个时候齐华只是她的齐华哥哥,齐珞也只是她的齐珞哥哥。可惜那样的时光如今只能停留在记忆里,再次想来也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脸上敛去方才的笑容,在众人起身之后就像是拿下了先前的那个假面具般,眼前的她脸上露出淡淡的哀愁。又是国宴,看到焰火升起,她必定还在伤心那位故去的废后凌氏吧。 她没起身,睿渊也没起身,像是醉了般,匍在桌上半眯着双眼,脸色红润。他今夜着实饮了不少,第一次单独主持家宴,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听闻文老爷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也许再等不久,文府的当家人就会换成文睿渊,所以大家都起哄似地来灌他的酒。 裕成皱了皱眉,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轻声询问:“少爷,要不要先回府休息?” 他的话没惊醒睿渊,反而是惊动了挽妆,此刻她才注意到,睿渊的脸红得有些过了,又忆起方才他不仅喝了自己的那份,还频频帮自己挡酒,怕是喝多了些。 睿渊抬眼看了看前方聚集观赏焰火的人们,吃力地摇了摇头。客人都未散,主人家又怎么能先行离开呢? “少爷请放心,我会在这里招呼着,往年老爷在也是这样的。” 闻言,睿渊略加思索,论起跟这些人打交道,裕成怕是真的比他更为熟稔。 见睿渊同意,裕成转向挽妆,轻声说道:“还望少夫人送少爷回府。”他要在这里招呼掌柜们,只能让挽妆送睿渊回府,挽妆本也倦了这些应酬,便朝他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此番出席家宴,挽妆身边也没带多余的人,只带了从云随行,于是便让从云与驾车的小厮一起将醉醺醺的睿渊扶着下楼。他喝得酒醉,全身无力,小厮与从云皆废了心思,将他送进马车,先还好,见着挽妆一进来,整个人顿时无骨地就靠了过去。 “姑爷……”从云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小姐被睿渊那么大的身形压住,急冲冲地上前去拉,却被挽妆轻轻地摇头制止。 “随他吧。”对于从云的心疼,她报以歉意的微笑,话刚出口时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默认文睿渊对她的接近了?不过也没什么好计较,她是他的夫人,被他依靠也是极为正常之事。 从云瞧过几眼,确认自家小姐的确没有半分的不适之后才靠着车壁坐下,随着马车颠簸起来。 睿渊的头就搭在挽妆的肩上,不时轻轻地呼着气,让她的颈项有些痒痒的,她本想推开他,却在转眼看见他之间,没了那心思。她还不曾这么近的,这么仔细地瞧过文睿渊,他的脸近在咫尺,微微闭着的双眼只有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没有每一次相见时他脸上老是挂着的戏谑笑容,平静祥和的陷入睡梦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像是做了一个好梦。 美丽是女子才专属的词语,用到文睿渊身上却也不为过,他的面容竟比女子还要精致,隐隐藏着英气的别样美丽。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睿渊,不曾想后者微闭的双眼早已偷偷地瞄过她一眼,嘴角的那抹笑意更深了。 焰火还没有结束,今年大抵是金一第一次主持国宴,用度比起往年更为铺张些,所以从百味楼到文府的这一路上,天空里都绽放着五颜六色的焰火花朵,一朵赛过一朵的绚烂。 到了文府门前,驾车的小厮率先下车,再小心翼翼地扶下睿渊,待从云与挽妆下车后,却又将睿渊还给她们,自己告退一声便驾车从后门进院子了。 “这……”看了看挂在自己身上的睿渊,挽妆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她是不是该怨恨自己将这些下人管理得太好了,哪些地方可以进哪些地方不可以进都尽责遵守,以至于见到自家主人醉成这幅模样不送进府内。然而现在抱怨也没有用,府里除了病着的文老爷,其余各房和裕成都在百味楼没有归来,此刻只得由她亲自将睿渊送入庸人居。 府内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经过的一两个下人外,并没有其他人等,还是从云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文老爷让有家室的下人们都回家中过年,明早才回府。 直至到庸人居的门口,挽妆也没能找到个帮她送睿渊回府之人。睿渊全身的重量都挂在她的身上,幸而有从云在一旁帮扶着,否则以她怎么可能将文睿渊“扛”回庸人居。一进屋子,她就迫不及待地将身上的人朝床上甩去,不顾三七二十一。 被仍在床上的人显然被摔得疼了,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 “去打盆热水进来。”环顾四周,仍旧没有见到这里侍候的下人,应该也是回家过年去了吧。挽妆只好指示着从云去外间寻点热水进来,好歹也要将这冤家伺候睡下才能离开。 从云得了话便径直出去,屋内只剩下躺在床上酒醉的睿渊和一旁站着的挽妆。 “不是酒量很好么?几杯酒醉成这样!”挽妆瞧着那一张被酒熏得红晕漫天之人,轻声地嘀咕着:“还说经常喝花酒从来没醉过……唔……” 眼前对视上的一双清亮的眸子,哪里有一丁点的醉意,挽妆睁大了双眼,错愕地看着他,瞬间忘记了挣扎。 软软地碰触,像是有一壶世上最好的酒灌入心扉,睿渊着迷地**着那股甜美的味道。 “唔……你做……什么!”挽妆顾不得仪态尽毁,在他的钳制下挣扎着,瞧这家伙笑得狡诈,分明是引自己再一次上当而已!哪里是醉酒!他这个登徒浪子,竟然……竟然捏住她的颈项,逼她靠近他,然后,然后……如此轻薄她。 她抚上自己的唇,上面还残留着文睿渊的气息,她的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文睿渊夺走了。 “谁让你一直嘀嘀咕咕个不停!”与她的反应截然不同,文睿渊却是笑容满面。 “谁叫你装醉骗人!”他倒是恶人先告状,竟说起她的不是来了! “我没骗你啊,我的确是醉了。” 他那般神智清明,还醉了!除了浑身的酒味稍大,哪一点像是酒醉的模样!挽妆狠狠地瞪着他,气呼呼地扇着风。 “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世上有一种酒,只要一喝酒会醉的!” “什么酒?”被他挑起兴趣,挽妆似乎都忘记自己原本想追究的事情。 “就是……”他悄然撑起身子,靠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就是你。” “你!”脸上红晕漫天,比文睿渊更甚,挽妆无奈地跺跺脚,转身朝屋外跑去。 “小姐……”从云端着热水,瞧见挽妆飞快地消失在自己面前,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热水,又朝里面望了望,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睿渊翻转了身子,面向内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她的味道一如他想象中的一样美好,比起往昔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更能让他沉醉。他知道他的心,是她的,只是不知道何时她的心才能与他相同。 第八十一章 对架(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原来唇与唇之间的碰触,会是这样美妙的感觉。 挽妆站在窗前,今日里并未下起大雪,而是连续数日的晴天。自从昨夜从庸人居里慌张地跑回清荷苑,她就假意睡下,以免引来从云的追问,但是自个儿在床上反反复复地了一整夜都没能安眠。 那样好的春天里,粉色的桃花开遍了镜湖的边上,还有嫩绿的柳枝随风轻抚着。齐华随先帝在东书房里学习政事,她百般无聊地只好跟在齐珞的屁股后面,随他在宫里穿梭,最后在镜湖边上停下。这里离锦华殿极近,因此来往的人也很少,齐珞随意选了株柳树靠了坐着假寐,阳光晒在他的身上,让挽妆一时间看入了迷。 偷偷地打望了一眼,四周皆无人,伺候的宫人们不敢靠近锦华殿,自动自觉地候在很远的地方。她撑着手,望着那样美好的齐珞,不由得心思一动,慢慢地将自己的唇凑了过去,一点一点地,缓缓接近。 她心里满是欢喜,齐华已经答应会为她向今上求旨赐婚,齐珞……很快就会是她的夫君,他们就能天天都在一起,时时刻刻都不用分离了。 那么这样的话,她早一天与他有亲密接触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期盼了好久的亲密,可惜他总是揉揉她的发,对她微微笑着,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这一次,她应该能够如愿以偿了吧。眼看着就快贴近,她闭上了双眼,捂住自己“噗通噗通”加速的心跳,将唇凑了过去。 “妆妆!” 齐珞无奈地睁开眼,用手挡住了靠近的挽妆,无奈地唤着。 “你……”被他抓个正着,挽妆匆忙偏过头,看向一片宁静的镜湖,尴尬地笑着:“今天……天气真好啊……” “你这鬼丫头!”他照常地揉着她的发,依旧微微地笑着,没有点破她更没有制止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般。 她曾经以为他不过就是那样淡泊的性子,却不曾想只是因为自己并非能让他疯狂的女子,后来的时光里,他为了常季兰什么都可以抛弃,那样的执着是她从未见过的。 “小姐,都收拾好了。”从云悄声唤醒了陷入回忆的她,她才施施然地转过身,将抱着的暖手搁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包裹后下楼。 “小姐,真的不请姑爷跟你一起回去吗?”从云跟在她的身边,轻声嘀咕着,昨夜她端着热水进去后就被文睿渊支了出去,回到清荷苑后她家小姐一个人睡得正香,满腹的疑问到今日好像淡了不少,也懒得去追问了,只是今日回常府,小姐不请姑爷一同回去,恐怕要再遭人嘲笑。 还请他一起?挽妆心中暗自摇着头,那人就只知道捉弄她,况且……她抚上自己的唇,轻轻地摩挲着,她还想好要如何面对他。今日匆匆回府,也是想要避开他而已,让她好好地想一想,究竟文睿渊对她存了是个什么心思。 挽妆不语,从云自然也不再追问,安分地跟在她的身旁,随她出府。 除了新嫁时的回门,挽妆还不曾回过常府,此刻一坐上马车就恨不得立马就到常府。快半年的日子,她还不知母亲过得如何?不过,就算二娘再有珞王撑腰,实际上也不敢对母亲有什么造次,毕竟母亲是太后娘家之人。 街道里安安静静的,民间的习俗,这七日都不会有人开铺做买卖,幸好不时有些小孩笑闹着经过,才将这份安静冲减了些。 远远地,瞧见常府门上高悬的大红灯笼,缠着红绸的石狮,透着喜庆之色。 门口小厮见着挽妆的马车过来,忙进院里去禀告老爷夫人,待挽妆下车时,庆春已经候在一边了。 “小姐可算回来了!”她上前将挽妆扶住,脸上洋溢着欢喜之色。 “母亲可还安好?” “都好,都好,只是……”庆春忽然停下话来,瞧了一眼四周才压低了声音,在挽妆的耳边说道:“只是当初废后畏罪自尽时,夫人为小姐担忧不少,尔后见小姐并无任何出格之举方才安心。” 她与凌锦翾、陶素心三人之间的情谊,安慧英是最为清楚的一个,凌锦翾含恨自尽,安慧英自然是怕挽妆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自然是食不下咽睡不安眠。 “我让母亲担忧了,春姨你帮我好好地照顾母亲。” 说话间,挽妆等人已经到了大厅,还没来得及向父亲母亲请安,便听得一声熟悉的讽刺声响起:“文少夫人果真是首富儿媳,来得竟比我这珞王妃还晚!” 挽妆未看过她一眼,径自上前向上座的常西与安慧英行礼,“女儿今早向公公禀告之后才回来的,所以有些耽搁了。” 安慧英闻言,轻蔑地看向赵春月,慢悠悠地说道:“嫁了人就得侍奉夫家的长辈,你回娘家是得向文老爷禀告,懂规矩的儿媳才能讨夫家喜欢。咱们常家的小姐,必须得比小门小户的人家更讲规矩!” 赵春月脸上顿时一阵白一阵红起来,常季兰瞧着,随即又高声说:“小门小户的若是被人拒婚,肯定当时就跳河自尽,何必还丢人现眼地活在世上,更加不会恬不知耻地再嫁他人!” “你!”安慧英闻言,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常西瞧着这又要大吵一番的阵势,捧着头偏向一方,装作不知。 “季兰!”坐在常季兰身旁的人再也没能忍住,急忙呵斥道,又对安慧英报以歉意。 “我再嫁他人也好,总好过有些人费尽心机地月夜巧遇,可惜的是想遇见的人终究还是没能遇见,不过就算是遇上了也不见得一定会入他的眼!”挽妆缓缓地转过身,对着常季兰一字一顿地说,她既然三番四次地来挑衅,自己也不必一味的忍让。 “你……在胡说什么!”常季兰脸色比赵春月还不如,她指着挽妆的鼻尖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我什么时候费尽心机月夜巧遇了!你是嫉妒我能当上珞王妃,抢了你眼巴巴望着的位置来故意编排我而已!” “妆妆……”见常季兰已经是怒不可待,齐珞只好将求救的目光转向挽妆,他知道她一向会为自己而避让季兰。 第八十二章 对架(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挽妆不是没看见他的目光,只是,以往自己的忍让似乎让常季兰越来越得寸进尺,她不想再忍让,也没有必要因为齐珞而再让自己受委屈。 “珞王妃又如何,就算当上了珞王妃不一样还是个庶女么?今上可有旨意让你成为嫡女?你始终只是个庶女,就算成为珞王妃也只是拖累了珞王而已!” 论起争吵来,常季兰与常挽妆自幼就开始的,只不过是胜负相当而已。若常挽妆不再忍让,口头上常季兰也讨不到一丝好处。 “你!”口头上讨不到,常季兰便挽起衣袖朝挽妆冲了过去。 “妆妆小心!”话语声出口,却是安慧英与齐珞一同喊出的。常季兰听得之后,更加气得双眼通红,一副要将挽妆撕破的阵势。 两个人顿时就纠缠在了一起,安慧英和赵春月在旁想伸手拉开,却无法插手,常西捂住头“哎哟哎哟”地偷偷地溜回后院,厅里顿时一片混乱起来! 打架这事,挽妆其实比常季兰做得多,常季兰就是口上骂得厉害,但因为很少有机会出门,所以动手的机会并不多,但挽妆自幼跟在齐华身后到处跑,实际打架的次数很少,可齐华没少提点过她,这一动起手来其实并不算吃亏的那人。 挽妆一脚踩住季兰的裙角,另一只手扯住她的头发,“刷刷”地就连着几个巴掌甩下去。季兰被打得双眼冒金花,整个人晃晃悠悠起来,只得伸出手到处乱抓。 差一点就被常季兰那发疯似地乱抓给抓到,挽妆以为自己躲避不了,结果及时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你怎么来了?” 文睿渊看着怀里的小佳人,方才那副张牙舞爪地小猫模样和他想象中的一致。“我也要来看望我的岳父和岳母啊,你自个儿偷偷地就跑了,要不是我问裕成,还不知道你将毫不知情的我就塑造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刻薄相公!” “我……”被他一顿抢白,挽妆霎时什么底气都没有了,乖顺地趴在他怀里。 “这次你打赢了没?” “嗯?”他问及,挽妆才想起方才发生的种种,她看向被齐珞紧紧抱在怀里的常季兰,埋怨着:“若不是你拉我,我肯定能再踹她几脚!” “哎哟,小猫也发飙了啊!”睿渊脸上又露出戏谑的笑容,“可我若不拉住你,你的旧情人就惨不忍睹了。” 随着他的话语,挽妆看向对面的齐珞,他的脸上赫然有几个鲜红的巴掌印。是因为护着常季兰,被她打到的么?这一刻,她想她是真的不喜欢李齐珞了,从前她总是害怕他受到任何的伤害,于是什么事都愿意为他做,而如今她的巴掌落在他的脸上,她除了歉意却再也没有心疼的感觉。 她的眼眸里有了别的人,她的眼眸里仅仅只有歉意而已,齐珞抱紧常季兰不让她再有伤人的机会,自己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挽妆与睿渊的身上。 好一对璧人,互望间的点点情愫如星星般闪耀,亮得让他没有办法再直视。他曾以为常挽妆不会再有这样的神情,以为她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毕竟当年拒婚之后她也不肯再提及婚嫁之事,可是现在……似乎一切都错了。 “你先进去梳整。” 齐珞将怀里的季兰推给一旁的赵春月,季兰却不肯离开,甩开赵春月的手,对望着齐珞。她没有听错,她那一出手之前,他叫的居然是“妆妆小心!”,他该担心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个早被他抛弃的常挽妆! “你先进去!”见她挡在自己面前怒气冲冲,齐珞有些倦乏,揉着额头对她轻声催促,有些事他必须要弄清楚。 “你陪我去!”常季兰自然不肯留下齐珞一个人在此,挽住他的手,要将他一同拖开。 齐珞淡淡地望着她,自从成婚后他待她犹如掌心的珍宝,小心呵护,莫说是动手责骂,就连大着声音同她说话也是没有的,可现在,他虽不语,但那样的眼神却似寒冰一般,刺痛了季兰。 常季兰与赵春月缓缓离去,安慧英才上前,对着窝在睿渊怀里的挽妆说道:“你也随我去梳洗一下吧。”说罢,她又笑着对睿渊道:“让你看笑话了,这女儿自幼就宠着,不知道天高地厚。” 睿渊也朝安慧英得体地笑了笑:“岳母多忧了,妆妆虽然有些娇宠,但今日这事儿却是由我教唆的,是我让她不能被人欺负,任谁打来都一定要打赢回去。” “啊……”安慧英显然没想到睿渊会如此说,脸上一片错愕。 “母亲,我随你进去吧!”挽妆瞪了睿渊几眼,瞧他这话儿将母亲给吓的! “等等!”齐珞忽然挡在挽妆与安慧英的前面,他看着挽妆,静静地:“我有事要问你。” “我无事要回你。”挽妆并不愿与他再有任何的接触,从前渴望至极的人如今就站在面前,她却没有一丝想要独处的感觉。想不到,嫁进文府短短半载,她就变了心,变了那一颗痴望了他十年的心。 “妆妆!”齐珞的眼眸里涌出痛苦之色:“你真的要让我一辈子都无法知道真相吗?” “你这人!”睿渊将挽妆拉到自己的身后,对上齐珞说道:“珞王爷是堂堂皇亲,为何非要调戏小人的夫人?” “我……我不是……”齐珞透过睿渊看向挽妆,“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挽妆轻轻地笑了起来,扫过一眼他后说:“以你的聪慧,其中真相你自是已经知晓了,只不过你不愿意承认而已。” 其中真相他已经知晓了。他的确已经知晓了,从挽妆方才的那句话中,他就猜到了一切,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苦心追寻的人,他不惜抛弃皇亲身份去迎娶的人,会是那样不折手段的一个人,他眷念的,念念不忘的美好相遇竟是她刻意安排的,且这番的费尽心机不是为他,而是为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人! 第八十三章 对架(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难怪当年他几乎将整个京畿都翻遍了终于寻到她,她却不肯嫁给他!难怪等到那位大婚之后,她就立即嫁给了他! 她说她只是一介庶女,怕玷污了他王爷的名声,他怜惜她与自己同病相怜,心疼她所受的那些苦难,更加珍爱她。明知她刁难成性,处处针对挽妆,他却从没有对她多加责难,而是要挽妆对她忍让。这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他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如果今日的他不是珞王,恐怕她也不会嫁给他,如今那日月夜相逢的人是那位,她必定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亏他还待她如宝,为了她,他还丢掉了一直真心爱慕自己的常挽妆!不顾自己安危的,丢掉了能护佑自己平安的常挽妆! 那一刻,原本灿烂若星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仿佛夜空里忽然失去了明亮之色。真相素来都是伤人的,她从前不说也只是怕有今日这般的场景,更何况她知道他对常季兰是真心的,若非如此,她岂会那般轻易退让!可如今瞧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倒不知道自己当年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自己现在又是对还是错? “走吧。”睿渊揽过她的身子,随着安慧英朝穿出正厅,朝后院走去。 她没有再回头,她的身边早就有了旁的人。在他们转身之后,齐珞仍旧屹立在原位上,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拳头握紧悄悄地藏进衣袖之中,日光从门边洒落进来,暖暖地映照在他的脸上,却泛出一丝阴冷的神色。 是他的,就是他的,就算现在去了别人的身边,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因为他才是第一个进驻她心里的人。 “嘶……” 挽妆本想瞪向睿渊,但眼角的余光扫到安慧英那不甚好看的脸之后瞬间就瘪了下去,只得嘟着嘴,撒着娇:“母亲,还是你给我上药吧,他笨手笨脚的……” 安慧英冷冷地看着撒娇中的女儿,这次没有半分回护之心,偏过头懒得理她。 挽妆只得撇撇嘴,再望向一旁伺候着的庆春和从云,那两人见到她的目光之后都纷纷地朝后退了一步去。明明知道安慧英已然动怒,刻意要让挽妆吃些苦头,她们二人哪里还敢上前去接手。 环顾一圈,没有一个帮她的,她只好与睿渊大眼对小眼,无声地警告着他,下手轻点。 “还是为夫对你好吧!”睿渊拿着药瓶,轻轻地给她擦着,其实他下手并不重,只是常挽妆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又逮着在娘家母亲的面前,自然要娇弱些。“现在知道疼了吧!看你以后还……” 他话音未落,安慧英便扭过头看着他,有些不安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世上肯娶常挽妆之人并不多,若是因为刁蛮任性被文家休掉,那么常挽妆大抵是孤独终老了,因此安慧英更加在意文睿渊的一举一动。 “看你以后还敢打不赢常季兰!下次要狠狠地打她,但是自己也不能受伤,你若是瞧着打不赢就叫些帮手,为夫会替你出这笔打手费。” 话语絮絮叨叨,总算完了,却惊得安慧英与从云等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方才当着常季兰的面说的那番话,安慧英总以为他不过是不想丢了文府的面子而故意说之,但是……现在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在教唆常挽妆更加泼辣,莫非是想逼常挽妆犯错寻个休妻的由头么? “文少爷……”安慧英清了清嗓子,脸上堆着笑容,即便是对着常西她也不曾这样璀璨地笑过。 “岳母客气了,叫我睿渊即可。” “睿渊啊,”安慧英顿了顿,眼神狠狠地甩向挽妆,恨不得好好地将她痛打一顿,这官宦人家的女儿,哪有像她那样的与人打架的,还偏偏被自家夫君瞧个仔细。“妆妆自幼被我宠坏了,所以有些爱使小性子,你千万不要与她计较,她若是有胡作非为的时候,你就告诉我,我会好好地收拾她的。” 睿渊听着这话,越听脸上笑意越盛,得意洋洋地瞟过挽妆,无声地示着威。 【听到没?你若是以后敢欺负我,我就告给岳母听,让她好好收拾你。】 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挽妆恨得牙痒痒,却又碍于安慧英的强烈杀气下只得安分作罢。 “岳母多虑了。”睿渊放下手里的药瓶,朝安慧英行了个大礼:“睿渊还要感谢岳母大人赐这样一件宝贝给我,娶妻妆妆,是睿渊的福气。” 他的目光清澈,不像是场面上的客套,难道他真的是挽妆的良人?安慧英稍微安心了些,她本指望挽妆能够嫁一个平庸的人,不指望会有多少真心待挽妆,但至少给予挽妆正妻的尊重,能够让挽妆存活下去便是了,其余的,她早就不作他想,而眼前的文睿渊,一字一句都渗透进了她的心,世上都传闻文睿渊是个风流浪子,未曾想他会如此对待挽妆。也许,挽妆命定的那个人是文睿渊,所以才会错过李齐珞。 “如此甚好。”安慧英笑了笑,这样的女婿真是越看越欢喜。 不过三言两语,竟然就收买了母亲的心。挽妆脸色不怎么好看起来,这个文睿渊还真是个祸水! 偏偏文睿渊好似不曾察觉到她的怒意,深情款款地将她撒乱的发髻扶正,这下让安慧英更加满意了。 在常府,挽妆不管是如何的气呼呼,脸上都不曾表现出分毫,除了在厅里与常季兰那惊天动地的一场架外,其余时候都还算是娴静的大家闺秀。她吩咐从云将从文家带来的新年礼物一一卸下,本没准备什么,但文睿渊竟然另外还带了一整车的礼物过来,霎时让赵春月好生羞愧。齐珞与季兰只是寻常礼物,且因为先前的那一闹,夫妻早早地就回了珞王府,此刻赵春月单身一人,被安慧英三言两语地讥讽便溃不成军,恨不得钻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第八十四章 对架(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常西一见到这些礼物,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儿,连忙拍着睿渊的肩直呼“好女婿好女婿。” 这一番折腾下来,待回到文府时已是日暮十分。 挽妆率先跳下马车,也没等睿渊出来,连从云也没顾,气呼呼地直进大门。 “站住。” 身后的声音清冷如同前些日里积聚的白雪,挽妆心中一惊,随即停下脚步。 睿渊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样的文睿渊,挽妆不曾见过,竟有些惧意。莫不是她的任性,让文睿渊真的恼了?她竟然会害怕文睿渊的怒意,害怕他真的厌恶了自己。 “你呀!”那张冰冻的脸在贴近挽妆时,极快地就变成了暖阳,他刮过她小巧的鼻尖,宠溺地说着:“就不能好好地听我说话?” “我……”挽妆语塞,这样带着笑容的文睿渊才是挽妆熟悉的,方才他那一刻的肃穆让她差点停止了心跳。 “你这个样子回府,必定会惹人注目。” 听他的话,挽妆抚上自己的嘴角,血迹已经干涸,但明显地有伤痕,还有颈项间也被常季兰抓了几把,透着血丝的红肿。 文睿渊轻声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块薄如蝉翼的白纱帕子来,小心翼翼地为她系在脑后,刚好将她破了的嘴角和露出的颈项都遮得严严实实。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少夫人偶然风寒,需要休养。” 文睿渊对赶到挽妆身旁的从云说道,从云闻言便点头答“是”。 他…… 挽妆垂眼,看着自己脸上的白纱帕子,上面似乎还有属于他的味道。那人,总是这么不经意间地让她不知所措。 借了风寒的由头,挽妆这段日子过得极为逍遥,文老爷得知后让她不必每日都去侍候,而文睿渊的那堆莺莺燕燕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来烦她。而那群来京畿过年节的掌柜们,第二日便大部分都携家带口地回自己家去,当时她仍在常府,因此没能一一来辞行,后来陆续离开的,也由文睿渊那边悉数给当下了。 因此,来往清荷苑内的外人,大抵只有隔三差五来送账本和取账本的裕成了。 往日里只看着池里的睡莲,竟没发现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栽种了不少各个品种的树木,比如说那路边的垂丝海棠,楼边的几支桃花,几簇樱花,一点一点地将春色染满了清荷苑。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挽妆每日里将账本看过之后,余下的时光要么捧本书靠在二楼边上的美人靠上看会儿书,要么就是支开绣架绣些春景图。 这…… 她的手轻轻地拂过绣架上的白纱帕子,她脸上和颈项间的伤痕早就痊愈了,也因为文睿渊让众人少去清荷苑打扰她,所以府里的人都不曾知晓她回常府的光辉事迹。 他,的确做事比她要周到许多。 仔细想来,从避暑开始,他就为她做了许多的事,而她似乎一件也不曾为他做过,哪怕是尽一尽妻子的心意。 “小姐,可曾想好花样了?” 从云好奇地撑着脑袋,这块白纱质地虽属上乘,但也极薄,想在上面绣点东西,一个拿捏不好就会坏了整张帕子。因此在下针之前,一定要仔细地想清楚,一旦下针就不容更改。 挽妆因这花样也苦恼了好几日,白纱素净,不宜太过繁复的花朵,若说绣些兰草也太普通了些,但绣其他的又匹配不上。 “咦?”她的目光从窗户望了出去,正好对上楼旁的那株有些年生的樱花,品种是早樱的缘故,此时冬日刚过便打起了花苞,淡淡粉色迎风飘动,美丽而不妖娆,点点花苞更胜盛放时的繁丽。 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好的图样,挽妆提笔蘸了蘸墨,在铺开的宣纸上绘下了这么一副早春的樱花图来。 那粉色是极浅的,正好衬上白纱的清雅,寥寥几朵,开在一角,比兰草更别致。 “少夫人。”门外婢女轻声唤道:“少夫人,裕管家来了。” “裕成来了?”挽妆刚好画完,将笔搁下,缓缓地走到外屋,留下从云在里面整理着。 今日并非是送账本的时间,他进来也是两手空空,挽妆疑惑地看向他,自己慢慢地在主位上坐下,身旁婢女及时送上了茶水。 “尝尝吧,今年第一茬的早春玉露。” “多谢少夫人。”这茶,裕成自然是知晓的,是专供皇家的贡品,市面上只有极少的部分,价值黄金。挽妆这里的,是前几日宫里专程送来的,当时她特地分成三份,让从云给文老爷和文睿渊各送去一份。知道它的珍贵,因此裕成品得也极为仔细,半响才抬起头夸赞道:“果真是好茶,有冬日的沁凉,也有春日的芳香。” 挽妆朝他淡淡地笑着,将手边的茶搁在桌上,轻声问:“不知裕管家此时来清荷苑有何事?” “老爷让您待会儿去望梅居一同用晚食。” “让我去?”挽妆错愕地看向裕成,文老爷怎么会忽然让她一起用晚食,且还是在望梅居。 “老爷是这么交代下来的,不过您也不必惊慌,少爷也会去。” “文睿……夫君也去?”听得文睿渊也去时,挽妆虽还是有些诧异,但心却奇异地安定下来,似乎不管到哪里,只要有文睿渊在,她就一切无虞。 “那裕成先告辞了。”裕成搁下手里的茶,起身告退离开。 “小姐……”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时,从云才贴在她的身边,轻声问道:“为何老爷会让你去望梅居?” 挽妆蹙眉沉思,听闻从云问话,也只是摇摇头,她也参不透其中的奥妙,虽然这段日子她一直在清荷苑内,但也让从云出入走动,打听些文府的事情,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大事发生。 “罢了,与其现在参不透而烦恼,还不如不去多想,说不定真的只是吃顿便饭而已。”挽妆转身回到屋内,照着先前画好的图样,捋了丝线,准备绣起那块白纱。 第八十五章 对架(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望梅居,如那名字的含义,只是望向梅花盛放的地方,院内空空如也,连一丛翠竹都不曾栽种,不过也是,文老爷本就甚少在这里多住,也懒得打理。 步入春日里,天气渐暖,挽妆早就没再抱暖手出行,但还是多加了件不算厚实的披风,一路携了从云而来。 裕成早早地就等着屋外,见挽妆进了院子,便匆匆上前指引。 “少爷可来了?”挽妆一边走着,一边状似无心地询问着。 “早来了。”裕成答着,周遭的下人们见挽妆到来,纷纷向她行礼问好。 跨入屋内,便有股暖气涌来,即便是这样暖和的天气里,文老爷的房内竟还烧着木炭取暖。 “来了?”文容初在睿渊的搀扶下,慢慢地到了桌边,桌上是已经摆好的碗筷。 “儿媳来晚了,让公公久等。” 面对挽妆的歉意,文容初只是摆摆手,不甚在意地坐下。他久病未起,挽妆也在清荷苑内未曾前来请安,此时见他,脸色比之前见到更为苍白。 “儿媳不孝,未曾来侍奉病中,公公这段日子身子可安好?” 睿渊扶好容初坐下后,自己随他坐在一旁,恰好与挽妆对面相望。那目光,细细地从她的唇边看向颈项,她今日未戴白纱出门,算来日子也应该好得差不多,这下子,只有颈项间有淡淡的痕迹,若不仔细查看也看不出来。 “人老了,病痛也就多了。”为容初对于自己的病痛仿佛不太在意般,轻描淡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病情般。“不过,你的风寒该是见好了吧,若是再不见好,就要再去请大夫仔细看看。” “公公请宽心,儿媳的风寒已然痊愈。”提及风寒,挽妆悄悄地看向对面的睿渊,哪知正好对上他查看的目光,当下红了脸颊,偏向一方。 她总是轻易地红了脸颊,纵使成婚这么久,她还是如初识般,稍微一逗就红了脸颊。 裕成见人都到齐了,方才招呼着屋内候着的婢女们将偏间里热着的菜端了上来。 一家人,就这样对面坐着,即使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也透着一股甜蜜的温馨。挽妆埋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往昔在常家,也是有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的,可是每当父亲坐下来,吃不到两口就会被下人请去赵春月那边,不是赵春月生病就是常季兰不舒服,同样的借口说了千百次,父亲却每次都会离开,母亲对着满桌的菜,看着它们安静地冷掉,而她只能望着母亲,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来。 朝廷的律法,妾室不能与正室同桌而食,于是赵春月就用了这样的法子来让母亲丢脸难堪。 于是,本该一家人边说笑边用饭的时刻,却总找不到一丝温馨。 见她低头沉思,即使将头垂得那般低,睿渊也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哀伤,其实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饭,于他也是第一次。自从母亲走后,父亲就常年地在外面巡店,回到京畿也是泰半都住在别院里,这样父亲一起用饭的时刻隔了很多年。 “这个味道不错。” 挽妆来不及拒绝,就看见自己碗里多出些菜来,抬头看去才看清是睿渊为自己布的。 “多吃点,瘦成人干我可不要你。” 她方才满腹的感激,瞬间被后面接着的这句话哽住,她娇嗔瞪去一眼,他这人怎么在自己父亲面前都如此放肆!果然风流浪子的名声不是虚假得来的。 文容初看看睿渊,又看看挽妆,嘴角的笑意更深。 “今年的巡店……” 闻言,睿渊停下筷子,看向容初,静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你去吧。” 挽妆也停下动作,不解地看向正在对话的父子两人。 “好好地去看看那些分店,记得认路。” “我会的。”睿渊的目光扫向挽妆,见她不解,便耐心地为她解释道:“文家在各州都有分店,因此每年都会去巡店。” “原来如此。” 挽妆听了他的解释,心中的疑惑解开,又低头吃起桌上的菜来,恍然不觉桌上的两个男人对她的仔细注视。 “今年你也去吧。” “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她吃下一口时睿渊才说起来,害得她差点哽住。 “巡店要需数月时间,你若不随我一同前往,就要与我分离数月,你可愿意?” “当然……你去就自己去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那句“当然不愿意”,挽妆不自然地嘴硬了几句。 “好了,你是文家的少夫人,亦是当家主母,一同去看看分店也是应当的。”见她完全就是死鸭子嘴硬,睿渊软下心来,柔声说道:“就当你病愈,出去踏春可好?” 自幼就养在深闺里,能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城,能够出去见识一下别样的风光,于挽妆而言是极好的建议。当下,她也不再出声辩驳,离开文府,离开高墙大院,能够自由自在地呼吸。 今年由睿渊代容初巡店定下来后,裕成就将消息传递给各州的分店,再由容初定下出发的日子,就在次月的初七。 算算,离出发的日子并没有多少的时间,从云打紧打点着出发的行装,反而是挽妆倒没有那么多的关心,只是心情一天比一天地好起来,每日里的笑容都像春花般灿烂。 “小姐……”从云瘪着嘴,站在绣架前,看着埋首绣着花儿的挽妆。 “何事?”挽妆并未抬头,这丫头心里正阴郁着,不用看都知道她下一句要说的是什么。“如果是要和我一起出行,那就算了。” “小姐!”明明就知道,还预先堵了自己的嘴,从云心里更加地郁闷,小声地说:“我若是不在小姐身边,何人来照顾小姐?” “从云……”挽妆转过身子,拉住她的手,柔声说着:“你自幼就在我身边,对我来说,你是比常季兰更亲近的人,所以我这次不会带你一起出行,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交付给你,我能信赖的人也只有你。” “小姐……”跟在挽妆身边那么久,从云还不曾听见过她如此诚恳的真心话,不由得双眼一红,似要掉下眼泪来。 “从云,”挽妆拍拍她的手,无声地安抚,屋子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其余的婢女皆守在屋外。挽妆压低了声音,附在从云的耳边说道:“你帮我时时去照看下凌家,凌姐姐故去,锦暮如今被降至城门守将,凌府的日子必定难熬。我这里因年节得了些宫里的赏赐,你分成几份,每月给凌家送点过去。” “从云记下了。”这样的事情除了她,挽妆怕也真不会交给别人。从云心中清楚,挽妆与凌氏的交情,但眼下凌氏仍是被今上厌恶的,其他的人都恨不得踩死凌氏,此时此刻只能暗地里接济,以图后谋。听了挽妆此话,从云心中的委屈倒也都散了。 “还有……宫里的消息,你也要时刻关注着,若是有什么大事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小姐说的这些,从云都知道了。”从云想起自己从不曾与挽妆分离过数日,仍旧红着双眼:“只是小姐孤身在外,万事须多加小心。别的人总归伺候得不仔细,不过也不要紧,小姐若是在外面不舒坦,就早早地回来。” 这个傻丫头!挽妆望着从云无奈地笑了笑。 第八十六章 出游(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初七那日一大早,天色刚有些亮色,喧哗的街道还安静地沉睡时,睿渊就带着收拾得当的挽妆一同出了府门,府门前熙熙攘攘地站了好大一堆人,像是他们此番是一去不返还般夸张。 文老爷病中,未曾出现在送行的人群中,裕成向随行的驾车小厮反复交代着路上的注意事项,这次出巡并不同往日,不仅因为睿渊是第一次出巡,更因他还带着少夫人常挽妆,自然是半点都不能大意。 从云依依不舍地握着挽妆的双手,浮肿的双眼无不说明她昨夜的无眠。挽妆朝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将她拉到裕成的面前,清了清嗓音。 “少夫人。”裕成停下与小厮的交代,恭敬地向挽妆问道:“少夫人可是有事要吩咐?” 挽妆没有过多的推辞,若说这府中,除了文睿渊,她最熟悉的还就是这位兢兢业业的管家裕成了。“从云是我的陪嫁丫头,自幼与我一同长大,情分自是与一般的丫头不同。此番我随夫君巡店,想必要花上不少的时间,这丫头素日被我宠坏了,做事有时不够妥当,我想请裕管家帮我好生看着,免得她惹出什么事端来。” 裕成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只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这丫头岂止是做事不够妥当,简直就是没大没小,但碍于常挽妆这般郑重其事地将她交托给自己,又无法拒绝,于是才勉强同意下。 “小姐!”挽妆的这个安排,从云自然是知晓的,她不过是怕她离开后,自己会被那几房的人趁机欺负,所以才将她交托给裕成,希望那几房的人看在裕成是文老爷的心腹面上给些脸子。但是这人……完全就是一座冰山,常年不见他脸上有任何喜悦之色,比起姑爷来更难捉摸与接触。 “你好好听裕管家的话。”挽妆无视她的抗议,转身上了马车。 这次巡店,睿渊并没有多带其他人,身边只有一个驾车的小厮,而挽妆自然也不好多带人,不能带走从云便在屋外的那群丫头里挑了个看起来干净伶俐的小丫头一起出去。 轻装简从,待睿渊上车后,马车便缓缓地朝城外驶去,站在府门的三房均等到马车的影子都无法见到后才散去。 小丫头像是第一次坐马车,兴奋地四处看着摸着,一会儿又偷偷地看了眼挽妆,见她闭着双眼似在休息,才放下心又开始打量起来。 “那个……”睿渊看着小丫头,府中下人那么多,这个小丫头他连见都没见过,自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这样叫着。 “少爷……是在叫我吗?”小丫头之前是专门侍弄花草的,哪里见过睿渊,此时与睿渊同坐一个马车内,又听得睿渊叫他,当下脸就红起来。 “你去外面看看小三儿。”睿渊也懒得与她废话,伸手一指,要将她赶出马车。难得有与挽妆同坐马车的时候,他自然要善加利用,偏偏这丫头一点都不似从云有眼力,赖在车里不肯出去。 “是,少爷。”得了他的话,她猫着腰准备从挽妆身边离开,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被人紧紧地抓住。 “外面有小三子就够了,你就在这里。”挽妆睁开眼,从睿渊脸上扫过,然后停在小丫头的脸上。 “可是……”小丫头看了看挽妆淡泊的表情,又看了看睿渊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为难地揉着自己的衣角。 “你叫什么来着?”挽妆拉住小丫头,帮她做出了抉择,亲切地问道。 “奴婢叫容儿。”容儿低头轻声地答着,若不是因为从云姐姐“抱恙”无法陪少夫人出巡,这等的好机会怕是终生都难以出现在她一个粗使丫头身上。面对挽妆,她是充满感激的。 “容儿?倒是个好名字,今年多大了?”挽妆似乎来了兴致,拉过小丫头的手,继续闲话家常。 见挽妆并没有少夫人的架子,容儿也逐渐放开了性子,回着她的话,两个人将睿渊彻底地无视在一旁,说着许多女儿家的话来。见这样的场景,睿渊随即明白挽妆的意图,干脆遂了她的意,双眼一闭,靠在车壁上假寐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至日头开始烈起来。 小三子将马车停顿好,再对车内唤着睿渊:“少爷,已是午时,正好这儿有间茶棚子,不如用点饭食再继续走吧。” 闻言,睿渊瞬间睁开眼,回头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挽妆与容儿,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轻声唤道:“懒丫头,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醒?” 容儿一听懒丫头,立即就清醒过来,反而是正主儿依旧沉浸在梦境里。 “你先下车。”睿渊没有看她一眼,径自说着话。 容儿乖巧地从车内钻了出去,外面正是午间,阳光正烈,刚出来的那一下子还险些睁不开双眼。小三子将马儿栓好,领着眯着眼的容儿走进茶棚里,问主人家点了些吃食。 “少爷和少夫人……还没来?”他们将这一切都打点妥当好了仍不见睿渊和挽妆下马车,容儿疑惑地向小三子追问道。 小三子虽只是个驾车的小厮,但随睿渊日子不短,自然清楚他的秉性,也不急着疑惑,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分内事。 容儿还想再问,却听见马车那边传来挽妆的呼唤声。 “你放我下来!文睿渊!放我下来!” 阳光下,睿渊抱住挽妆从车上轻轻地一跃,就落在他们的不远处。挽妆似乎被他的这一跳有些吓着了,神情发憷,方才高喊的话也悉数都咽了回去。 茶棚里被这阵动静惊动,这条路是进出京畿的官路,一路上都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这处茶棚里也聚集了不少填饱肚子的行人,纷纷向那响动来源处看去,却见是风度翩翩的谁家公子抱着娇羞的娘子下马车,于是都笑了起来。 “文睿渊!”挽妆听闻这些笑声更加抬不起头来,只得狠狠地叫着睿渊的名字来泄愤。 第八十七章 出游(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睿渊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见逗弄地差不多了,便将挽妆放了下来,自己大步走到小三子站着的那处桌子边上坐下。挽妆瞪着前行的身影,心中气得不行又无可奈何,只得怏怏作罢,随他之后在桌边坐下。 “你们也坐下吧。”睿渊接过小三子递过来的筷子,淡淡地说道。 小三子犹豫了一番,而容儿亦将目光看向挽妆,文睿渊都不介意,她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况且此时出门在外,都是一家人何必拘礼。她朝两人点点头,轻声道:“坐下吧。” 两人都同意他们坐下,小三子才和容儿坐下,等着小二上吃食。 街边小摊的吃食哪里赶得上京畿大家的吃食,挽妆才第一口便有些咽不下去,没有味道且那馒头还硬地像石头般。 “少夫人,”见挽妆不能适应,容儿急忙扶住她,询问着:“不如我到车上拿些干粮,夫人就着这水用些吧。” 挽妆在常府时,安慧英处处都给她的是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在宫里,她有齐华和太后安慧宁护着,到了文府,文府是首富之家,吃穿用度都是上等,她哪里吃过这些粗糙的食物。正想答应容儿一声好,却在抬头的瞬间改变了主意,她从小娇生惯养,文睿渊也是娇生惯养才对,可他却并没有任何不适之举,反而专心致志地吃着手里的馒头。 “不用了。”挽妆朝容儿笑了笑,拒绝了她的提议,再拿起馒头,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地啃着,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她的举动一点不落地被睿渊看在眼里,他笑了笑,继续吃着手里的馒头,这才是他喜欢的常挽妆,不会因为任何挫折就退缩。 不对劲…… 挽妆趁着低头啃馒头的瞬间,看向周围,直觉上分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似乎……似乎有人在暗处窥视着她,或者是窥视着他们。 “夫君,”挽妆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凑在睿渊身边询问:“你不觉得好像,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吗?” “看着我们?”睿渊闻言,扬起头朝四周望去,他忽如其来的举动让暗处的人小心地埋下头,四周一切如常。“没有啊。” “没有?”挽妆不信他的话,再次环顾四周,她分明感觉到,似乎从一下车开始,就有双眼睛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你多心了。”没等挽妆确认,睿渊就笑了起来。手里的馒头已经吃光,他又喝了几口水,见挽妆还不死心地打量着四周,无奈地敲敲她的头,摊开空着的双手催促她赶紧吃。 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好像吃了几口之后觉得这馒头也并非那么难吃了。挽妆虽还是有些疑心,但她第一次出远门,怕是因昨夜从云不停的念叨而留下的阴影吧,看来是错觉。 “最想去哪里?” “啊?”正吃着,睿渊忽然丢来一句问话,让挽妆差点被咽到。 “你最想去哪里?” 文睿渊偏过头,仔细地望着她,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最想去哪里?挽妆歪着头,很仔细地想了又想,她长在京畿,除了常府和宫里,去过的地方实在不多,就连京畿郊外都很少踏足,此时问她最想去哪里…… 最想去的地方…… 是那里! 对,就是那里! 她的眸中突然亮出光来,十分耀眼。 “翼州。” “翼州?”这次轮到睿渊满心疑惑,他以为她会想去扬州或者是豫州那些风光明媚的地方,怎么也没想着会是离京畿并不太远的翼州。 “是的,翼州,我最想去翼州。”自从陶姐姐远嫁翼州,她们就分开了数年,陶姐姐如今什么模样,过得好不好,她都想知道,更何况,以前的三姐妹,如今只剩下她和陶姐姐,她当然最想去翼州,去翼州看看她的陶姐姐。 “那我们就先去翼州吧。” “真的?” 那簇光亮就这么一直闪,一直闪,在她的眼眸中,让睿渊都看得有些痴了。翼州其实也是一个首选之地,它离京畿不算太远,且还是好几个州进京的必经之地,因而一直很繁荣,翼州分店的收入也向来都是不错的。只是她为何要去翼州,为何如此兴致勃勃,倒让他有些不明,不过不打紧,到了那地儿自然也就都知道了。 再上马车时,睿渊并没有进到车内,反而是坐在小三子的旁边,欣赏着沿途的春光。没有睿渊在车内,挽妆也自在了许多,她掀开车帘,与容儿一边看着风景,一边说着笑话儿。 清脆的笑声,如一串被风吹动的银铃般,响在睿渊的耳边,响在远去的路上。 去翼州的路,小三是熟悉的,之前出府时,裕成也将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客栈、路途等等都交代得十分清楚。到了日暮时分,小三子便赶进一处稍显喧哗的镇子里,寻了处最好的客栈歇脚。 这往来翼州和京畿的路上,商人非常多,客栈也住了不少人。小三子上前询问了一番,要了两间上房,并让掌柜的做了几样招牌菜送到房内。 容儿站在房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两间房,自然是两位主子一间,可余下的一间却是她与小三子同住么?她虽是下人,但也是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哪里有与男子同住之理。 挽妆拉住容儿,将行李带入其中的一间房内,将睿渊关在门外。 “少夫人……奴婢没有关系的。” “我与他还未圆房,本就是这般分着住的,若是住一起倒是不合礼数了。”挽妆打开窗户,这房间还算不错,窗户是对着院内的,要比对着院外的多一份宁静。 听挽妆这样说着,容儿也就宽了心,收拾起东西来。 睿渊在门外,瞧着紧闭的房门,轻声笑了起来。 “少爷……我本想着因我会住后院,所以才只要了两间房,没想着……”小三子不安地向睿渊解释,睿渊却朝他摆摆手,并不在意。 小三子不懂,就算此时挽妆与他同居一室,他也是不大愿意的,他喜欢常挽妆,但会等到常挽妆的心中只有他一个人。 两间屋子各送了些吃食,待夜色如水流淌时,屋内的灯火也随之一灭。 睿渊独自裹着衣服躺在床上,望着门外那若有似无的人影,自嘲地一笑,然后翻身朝里面睡去。挽妆的直觉并没有错,有人跟着他们,一直都有人跟着他们,自从出文府开始。那位一直都在等待一个机会,看来是没能解开《春山居图》的秘密了,也是那个秘密若非父亲告知,他也恐怕是无法解开的。 等不住了啊,还是。 第八十八章 出游(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从京畿到翼州,脚程快的话也就两三日的功夫,脚程慢的至多四五日,挽妆与睿渊在第四天的傍晚时就进到了翼州城。果真跟传言中的一般,这里并不比京畿的繁华稍逊多少,而且因为是从几个州进京的必经之路,不仅有不少南北的商人,还有一些金发碧眼的外国商人。这样的盛况,在京畿是极少见到的,京畿是一位温和有礼的大家闺秀,翼州却是热烈绽放的商家女儿,包容万象。 文家的翼州分号就开在翼州最繁华的东城街上,容儿扶着挽妆下车后,便跟在睿渊的身后朝分号内走去。分号的前厅是卖着各种粮食,见着他们三人进屋,帮佣就非常有眼力地过来询问着要选哪样粮食。 睿渊摆摆手,容儿上前同那人说了几句,便瞧着分号的刘掌柜急匆匆地走来前厅,堆着笑容。 这位刘掌柜,之前家宴上曾见过,和和气气地总是笑着,像尊笑和尚般,但能够坐在文睿渊的身边,自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裕成早前曾经传过消息,说明了今年的巡店是由睿渊亲自前来,并且同行的还有少夫人常挽妆,因此见到两人,刘掌柜并不觉着奇怪,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地儿就是翼州。 他侧着身子,指引三位进到后院。翼州分号并不止这一间店铺,挽妆当初曾看过账本,知道每个分号其实是掌柜所住之地而已,实际上文家还有丝绸装,银庄等各个店铺,能赚钱的正当生意,文家基本都有所参与,因此才能稳坐天下第一首富之位。 睿渊随着刘掌柜到书房里商谈相关事宜,挽妆与他打过招呼后便百无聊赖地在院内晃悠着。其实她一刻也呆不住,进到翼州的那一瞬间,她想去的地方便是孟家,翼州首富孟家。 “少夫人安好。” 刘掌柜夫人在丫头的搀扶下从后院里匆匆而来,想必是接到消息后立即就出来的。 “刘夫人安好。”对于刘夫人,挽妆的印象并不太深,也许是那位闹事的余氏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盖过了所有人的风采。 “少夫人一路过来,肯定累着了吧。因为有些突然,屋子暂时还没整理好,少夫人不如先与我在院里喝喝茶,可好?”大抵因为是夫妻的缘故,刘夫人看上去也是笑呵呵的,很容易相处的模样。 挽妆朝她点点头,在院内的石凳上坐下。 后院是掌柜与内眷住的地方,与前厅的热闹比起来,显得格外的宁静。几株茂盛的大树,在夕阳里伸展出自己嫩绿的身姿,偶尔有一微风拂来,带着一股清新的香味。 虽然刘夫人看上去很好相处,但挽妆与她毕竟不太熟悉,一时之间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话题,两人便尴尬地品起茶来。 “狐狸叔叔?” 忽然,树后探出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圆圆的双眼眨巴眨巴地从挽妆身上看向刘夫人身上,最后瘪着嘴从树后走了出来,一脸的不高兴。 “晖儿。” 刘夫人朝挽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招手让那粉嫩的小孩走到自己的身边来。 “娘亲,狐狸叔叔没来么?”刘晖撅起嘴,朝刘夫人确认道。 刘夫人宠爱地抚着他的头,轻声道:“狐狸叔叔来了,在书房和你爹谈事情。来,晖儿,这是狐狸叔叔的夫人哦!” 闻言,挽妆口中的茶水差点一喷而出,这粉嫩小孩口中的狐狸叔叔莫非就是文睿渊?不过仔细想想,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号十分贴切,文睿渊就是只摇着大尾巴装无辜实则满肚坏点子的狡猾大狐狸。 “狐狸叔叔的夫人?”刘晖摇着小脑袋,像个小大人似的,在挽妆身边转了一圈,才回头对刘夫人说着:“狐狸婶婶为什么一点都不漂亮?” “你这孩子!”刘夫人虽然已经去捂住他的嘴,但他的话还是都说了出来,挽妆朝她轻轻地摇头,并不在意刘晖的无忌童言。她又不是第一日知晓自己的容貌并非让人侧目的美丽,与文睿渊的风采比起来确实要逊色不少。 “过来让婶婶好生瞧瞧。”挽妆看他依偎在刘夫人身边的摸样实在十分乖巧,她本就喜欢这些粉嫩的小孩,尤其刘家这小子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瞧着就非常聪慧,她自是更加欢喜了。她朝刘晖招招手,刘晖看向母亲,在得到母亲的首肯后才扭扭捏捏地走到挽妆的身边。 “狐狸婶婶好。” 她无由来的,也被安上了狐狸的名号,这笔账大概要等会与文睿渊仔细算清楚。 “晖儿今年几岁了?”她弯下腰,笑着问他。 他也不怕生,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挽妆后,才仰起头回道:“我今年七岁了,娘亲说再过几年我就是小大人了,我就可以娶媳妇儿了。狐狸叔叔说到时候会给我选个漂亮媳妇。” 这文睿渊……挽妆无语地看了眼那边书房,正在书房内与刘掌柜说着话的睿渊打了个喷嚏。 “少爷,其余的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翼州这边现在只剩下分号和城南的绸庄,城东的银庄。” 文睿渊合上账本,思虑一番道:“没有让人起疑吧?” 刘掌柜胸有成竹地回道:“目前并未有人起疑,都以为是年生不好,买东西的人少了才不得已关门的。” “新店那边准备得如何?” “新店正在准备中,再有个把月就可以开张了。” “先不要忙着开张,等等。” “等等?”刘掌柜疑惑地看向睿渊,不明白他的意图。如果不趁着旧店关闭的时机将新店开起来的话,届时若是出现其他商家,到时候生意怕是会受影响。 “那位很聪明。”睿渊拍了拍他的肩,站在窗边,看着院里正和刘晖玩得高兴的挽妆。原来她是这么喜欢小孩,脸上的笑容也是从未见到过的,如此甚好,甚好。 “那……”睿渊的顾虑倒是比他这十几年的老掌柜想得更细致。 “再等半年吧,不要大的声势,悄悄地经营即可。” “是。”刘掌柜反复想着睿渊的话,确实如此,他们关闭旧店为的就是要让人觉得文家的生意已经在不断地下滑,新店要避开与文家的关系,就不能太过于高调,否则这全盘的筹谋就荒废了。 第八十九章 出游(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可是她……”刘掌柜随着睿渊的目光看了过去,院子里抱着自己儿子的常挽妆笑得很灿烂,他的心随之一沉,试探地问道:“少夫人那边怎么办?” 被他打断了兴致,睿渊转过身来,玩弄起桌上的茶杯,不发一语。还能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明明订好的计划因她的出现而被打乱,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也许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的心会属于他,会将他放在第一位,然而自愿地跟上他的步伐。 见睿渊出出声,刘掌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往昔的他笑过花丛,没想着真心会给了那位。也罢,总得有个人陪他走下去,希望少夫人不会让他们都失望。 “我也很久没见到晖儿了,出去瞧瞧他们。”睿渊搁下茶杯,换上另外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朝院里走去。 他刚跨出屋子,刘晖就眼尖地看见他,大老远地就冲他挥着手,还边高声地唤着:“狐狸叔叔!狐狸叔叔!” 这孩子,颇为聪慧,所以每年年节时随父母到京畿,都是由睿渊带着玩的,今年因为孩子外婆抱恙才没能来成京畿,此刻见了睿渊自然是高兴异常。 睿渊加快步伐,凑到刘晖的面前。“晖儿最近听话吗?” 刘晖被挽妆抱在怀里,见到睿渊便伸出双手要他抱自己,挽妆见留不住他,干脆摊开了手,将他送到睿渊的怀里。 “晖儿很听话,《大学》都已经能背完了,连先生都夸奖晖儿呢!狐狸叔叔,你可有奖励给晖儿?” 他撅起小嘴,就等着睿渊掏出点东西来。 “看来以后是个经商的好苗子!”睿渊笑着对刘夫人说道,然后从自己怀里掏出白净的玉佩来挂在他的脖子上。“晖儿可识得这东西,若是识得那便就是你的东西了,若是识不得……” 刘晖年纪虽小,但自幼就跟在父亲的身边来往文家在翼州的各个店铺,这点货色寻常小孩自是不识得,但他却认得清楚。“这是产自东边的和田玉,质地最为温和,这块虽不是一般玉石般翠绿,但也没有一丝杂质,白色半透明,显得极温润。至于这雕工,颇为细腻,样式新颖,应该算是块佳品。” 睿渊闻言拍拍他的头,朗声道:“不错,确实如此,它是你的了。” “少爷……”刘夫人见睿渊将玉佩给了刘晖,慌忙起身代为推却。“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老惯着他。” 睿渊朝她摆摆手,目光停留在刘晖身上:“晖儿资质不错,是天上的商人,你要多加培养。这块玉佩就当是我替文家下的订金,将来他只能做我文家的掌柜。” 刘夫人见他如此说道,又见自家老爷也没出声,便不再推却。 挽妆只认为刘晖长得可爱,又听话乖巧,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就会辨别玉石,惊愕地长大了嘴巴,半响都没能闭上。 “怎么了?可喜欢晖儿?”睿渊附在她耳边,轻声地问着。 挽妆下意识地躲开他的亲近,看在玩着手里玉佩的刘晖,笑容又浮了出来。“晖儿如此聪明,自是讨人喜欢。” “你若真喜欢……”他忽然停顿下来,看见她略显紧张的神色后才缓缓地说道:“自己生一个,我文睿渊的儿子也会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 “你!”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挽妆尴尬地都无法抬头,刘夫人掩住嘴在旁轻声地笑着,她顿时羞红了脸颊。 “狐狸婶婶也要生孩子吗?”刘晖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停了手里的动作,满是疑惑地望着挽妆:“狐狸婶婶的孩子就是小狐狸了!我可以带着小狐狸一起玩吗?” “晖儿,不可没大没小。”刘夫人见挽妆脸都红得像天边的晚霞般,知道她是官家小姐出身,脸皮儿薄,便将刘晖从睿渊怀里抱了过来。 “你……你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挽妆看似埋怨责骂睿渊,但那语气至多不过是撒娇般,毫无力度。 “晖儿等着带小狐狸玩呢,夫人还是早些给为夫添丁吧!”睿渊揽过挽妆,笑得更加肆意。 “还在乱说!”挽妆移着身子,却被他揽得更紧。 她正想着要如何制止住文睿渊越来越过分的话语时,从前厅里匆匆跑来一帮佣,直直地朝刘掌柜而来。 “掌柜的,不得了,您快出去看看吧!”那帮佣脸色发白,说话也是气喘吁吁。 “什么事?”刘掌柜虽不知事情缘由,但脸上并无惊慌之色,“你慢慢说。” 帮佣喘了口气,才将事情娓娓道来,原来是翼州首富孟家来找事儿。本来孟家也有经营米桶,但孟家庶出长孙孟少庆家的却舍弃了自家的米桶,到文家店里来选购,这事被嫡孙孟靖家的知道了可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孟家正愁没法子从文家抢生意,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上门就开始乱砸起来。 帮佣们见情势不对,也劝不住孟家行凶之人,只好进后院来请掌柜出面。 想不到孟家竟然会如此不讲道理!刘掌柜叹了口长气,背着手随帮佣地去到前厅。 孟家庶出长孙孟少庆……不就是挽妆此行翼州的目的么?孟少庆就是陶姐姐的夫君啊,想到此,挽妆连忙提着裙子追着刘掌柜而去。 前厅里吵吵嚷嚷,米桶被打翻,里面的米都洒了出来混在地上。孟家是有备而来,抄着家伙横目竖眼地站在前面,文家的帮佣们连忙挡住他们,不让他们进到后院。 “这……这……”刘掌柜看着地上的米,心疼地捋起一把,对着孟家的那群人斥责道:“你们这样糟蹋粮食,会遭天谴的!” “天谴?”从孟家那群人的身后缓缓地走出一位略有姿色的女子,她摇曳着身姿,在刘掌柜的面前站定,娇笑着问候:“刘掌柜,好久不见了。” “孟少夫人,您让人砸坏我们店铺是何道理?”刘掌柜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怒火压制下来,尽量平和地向她询问道。 “是何道理?”孟少夫人手绢一摇,对上刘掌柜陡然提高了音量:“整个翼州都知道,不许卖米给明莺那个骚蹄子,就你敢卖给她!” 第九十章 出游(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孟少夫人,我们文家是做生意的,只有客人挑我们的,哪里轮得到我们挑客人,您这要求未免也太有强人所难了。”刘掌柜已经将怒火都平复下来,淡淡地陈诉。 “既然刘掌柜如此说,那我也只能每日都上门拜访了。”孟少夫人也没有再多说,从从容容地朝店外走去。孟府的人见她离开,也纷纷转身跟了上去。 “她是……孟少夫人?”挽妆看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背影,不解地问道,那人明明就不是陶姐姐,陶姐姐也没有她那样嚣张的气焰。 “她是孟家嫡孙孟靖的夫人——孙玉珍。”刘夫人不知何时也到了前厅里,解释着挽妆的疑问。 “孙玉珍?那孟少庆的夫人呢?” “孟少庆的夫人?”刘夫人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挽妆竟然会识得孟少庆。“庆少爷的正室夫人说是有病需静养,迁居别院好几年了。如今庆少爷府里都是他的妾室,也就是孟少夫人刚才所说的明莺在打理,年前还刚给庆少爷添了个大胖小子。” 别院……妾室…… 挽妆缓缓地闭上眼,陶姐姐每次来信都说她过得不错,可没想到过得竟然会是这样的日子。什么迁居别院养病,这些恐怕都是场面上的话,而实际的情况也许是被妾室鸠占鹊巢,赶出了家门。 “少夫人?”刘夫人将抱着的刘晖放了下来,担忧地唤了几声挽妆。 她不会放过那些人的,不会放过欺负陶姐姐的那些人!挽妆悄然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看向店外的街道。她已经没能守住凌姐姐,不想连陶姐姐也守护不了! 淡然转身,挽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睿渊却看得一惊。这样的常挽妆没了之前的小女儿神态,隐隐地露着杀气,怕是要做些什么事情来。 “刘夫人,请你派个人送我的名刺去孟少庆府上,我明日去拜访。” “啊?”刘夫人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捡着米的自家老爷,又抬头望向睿渊。 睿渊悄然地握住她的手,朝她轻轻地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做事。 她咬着唇,不发一言,陶姐姐的这个仇她一定要报。陶姐姐的命已经很苦了,她不能让陶姐姐还要遭受屈辱。 “孟家是翼州首富,就算孟少庆是庶出,但也是有脸的人物,你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陶姐姐受委屈!”不知怎么的,面对他温润的目光,挽妆心中的委屈一下就涌了出来。 “不会的。”睿渊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再柔声地劝慰着:“你的陶姐姐不会受委屈的。” 果然是旧识,刘夫人恍然记起,孟少庆的那位正室是从京畿嫁过来的官家小姐,父亲好像是个候补资善大夫,那位小姐好像就姓“陶”。 “陶姐姐性子本就极软,若不是那样,许是今日也不会下嫁给孟少庆这等庶出的商人之孙!从前都是凌姐姐为她出头的,如今凌姐姐不在了,要是我不再给她出头,那么她肯定会将自己委屈死的。”又想起凌锦翾,挽妆眼泪再也止不住,唰唰地流在睿渊的胸襟上。 “你怎知你的陶姐姐就一定受了委屈……” “怎么没受?都被一个妾室赶出孟府了!”挽妆抬眼瞪向睿渊,满眼皆是怒意。 “狐狸婶婶……”刘晖拉了拉她的衣角,扬起头安慰她道:“狐狸婶婶莫伤心,狐狸叔叔定会为你想法子的。” 挽妆低头见刘晖那么小的年纪也来安慰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失态了,随即擦了擦眼泪,安静下来。 “好了,不如先寻到你的陶姐姐,问清楚再做打算。” 挽妆朝他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处理方式。 “晖儿真是懂事,刘夫人好福气。”挽妆平静下来,向刘夫人夸赞道。刘夫人朝她笑了笑,目光停在地上捡着米的一大一小身上。 “刘掌柜这是?” 这么一闹腾后,刘掌柜除了捡地上的米并没有其他的举动,这点让挽妆感到惊讶。 “少夫人不必理他,”刘夫人扫过一眼蹲着的刘掌柜,对挽妆解释道:“我家老爷出自贫苦人家,少时经常饿肚子,所以对粮食尤为珍惜。” 原来如此,挽妆提前裙角,也蹲到一边,开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米来。 “这……”刘夫人惊慌地要去阻止,却见睿渊朝她笑了笑,然后自己蹲在挽妆的身边,也捡起地上的米来。 见少爷和少夫人,还有掌柜都仔细地捡起米来,店里的帮佣们也都自觉地收拾起残局来。刘掌柜偷偷地看了眼一旁的挽妆,瞧她仔细的模样却也不像是做戏,满意地笑着对上睿渊得意的眼。 人多好办事,地上散落的米虽多,但众人齐心协力地也在夜黑尽时收拾妥当。 刘掌柜放下早前被自己挽起的衣袖,对挽妆说道:“有劳少夫人了。” 挽妆朝他笑了笑,轻声念起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挽妆自幼就读过这样的诗句,虽不曾亲眼见过此般场景,但幼时曾常听先帝提起。孟少夫人财大气粗,不将这些粮食放在眼里,孰不知就洒落在地上的这些米也许能救活几家百姓。” “少夫人说的是。”刘掌柜的目光落在睿渊的身上,提出自己的建议:“这些米落在地上,要再卖给富家怕是有些困难,眼下是春季,不少农家刚播下种,家里怕是没有多余的口粮,少爷你看,是否将这些米筛过后布施给他们?” 他的话还未落,挽妆的目光也看向睿渊,试探地补充着:“既然是布施,要不再调一些粮食一起布施?当然,这些粮食算到我的账上,我回府提银子给夫君,可好?” “你这又是在编排我不够仁义么?”睿渊重重地敲了敲她的额头,说道:“既然夫人与刘掌柜都有此心,那便去做就是了。” “谢谢少爷,谢谢少夫人。”刘掌柜因被砸翻了米桶而冷着的一张脸终于露出了笑意。 挽妆亦是一脸感激地看向睿渊,被她瞧着有些不好意思,睿渊微微地偏过头,余光却停在她那张灿烂若花的笑脸上。 千金难求佳人一笑,且这又是积德积福之事,他不过顺水推舟,卖个人情而已,竟能得到她的笑脸,算来还是他赚到了。 第九十一章 陶素心(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翌日,天色刚亮,挽妆就带着容儿到睿渊的房门外,催促小三子伺候他赶紧起身。 睿渊自睡梦中被吵醒,揉着双眼恨不得当下就把小三子给踹出门去,幸而小三子机灵早早地就说了,少夫人在门外等着。睿渊无奈,只好由着小三子伺候洗漱穿衣。 昨日趁着晚饭时间,挽妆就问明了刘夫人去往孟府别院之路,刘掌柜因要忙着布施之事,指派了名后院的小厮随行。睿渊放心不下,嚷着自己也要同去。 此趟出门,挽妆没有带以往那些华贵的衣服,在睿渊之前送的那箱素净衣服里挑了几件。今日她换了件浅水绿的衣裳,单用一支双莲并蒂白玉簪子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脂粉略施,清清爽爽地站在睿渊的面前。 看来他选的东西还颇合她的心意,睿渊的睡意顿时全无,脸上挂着连小三子也摸不清的笑容朝前方走去。 小三子一早就备好了马车,待挽妆等三人都上来后,便挥动着马鞭,马车在清晨的蒙蒙亮色中缓缓前行。 孟少庆虽是庶出,但总归也是孟家的血脉,自打弱冠之后就帮着孟家经营起翼州的生意来,嫡出的孟靖不喜商人之事,一心要高中状元光耀门楣,两房本来也没多少冲突,直至孟靖娶了豫州商人孙家的女儿孙玉珍。 孙玉珍出身商贾之家,母亲早逝,自幼就随着父亲四处奔走经商,也是有些头脑和手段的,正因如此被孟靖的母亲看中,将其娶回府中。孙玉珍一则看不惯孟靖对钱财的不争取,她认为孟靖是嫡出,孟家的生意理应由孟靖继承,怎么着也轮不到孟少庆来掌管。从前孟靖年幼未成家,家业由庶出长兄代管也无可厚非,但如今孟靖已然成家,就再也没有道理不交回给孟靖。 二则她极不喜欢孟少庆待正室的方式。虽然她因为出身商贾,经常被孟少庆的母亲讥讽,不如自己儿媳陶素心的出身高,她心里诸多愤恨,但孟少庆却独宠妾室明莺,同样身为正室,她自然也不喜明莺,偏生那明莺还怂恿孟少庆不肯放手,心中的怒火自是更炽烈。 这大半年来,与其说是孟少庆与孟靖争权夺利,不如说是孙玉珍与明莺之间的明争暗斗。所以才有了昨日的那么一出。 这些……挽妆听刘夫人提起,她不想管别人的家务事,她唯一想要知道的,她的陶姐姐是否受了委屈,如果真受了委屈,她必定不会让姓孟的逍遥。 睿渊瞧她神色急速变幻,猜度她定又是因为陶氏的事情大动肝火。常挽妆,世传有贤名,往昔做事也确实如传闻一般,但他知道,只要牵涉到她在乎的人或事时,她往往会失了冷静,傻傻地向前冲,想要守护住那些人。 这样的常挽妆,贤明圆滑的面具下隐藏着一颗率直真诚的心,也值得他将自己的真心交付。 他悄然握紧了她的手,对她微微笑着,似是鼓励又像是安抚于她。 他身上总是有股若有似无的淡香味,不似齐华那样浓郁的龙诞香霸气,却让人很舒服,很安心。 挽妆还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让他放心,不必为她担心。 孟家的此处别院是孟少庆当年做成第一笔大单时,孟老爷送给他的贺礼,因此地离翼州城尚有一段距离,又是个不大的小院子,所以孙玉珍与明莺的争斗并未牵涉到此地。 别院在一处竹林之中,满眼的青翠,脚边还不时有新长出的竹笋,抬头低眼间都充满着春的气息。 睿渊让小三子走前面去向主人家禀告,他牵过挽妆的手,一步一步走在竹林中的石板小路上。容儿刻意地落下好几步的距离,让前面的风景持续。 他的手没有冬日里的暖手那样的温暖,却也不似自己的冰凉,就像他这个人一般,淡淡的,看似很近实则很远。她从来都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他用一张玩世不恭的面具拒绝了所有人的靠近。 “小心。” 被他这么一提醒,挽妆才看见前方的碎石片,及时地避开。 她方才的目光一直都在自己身上,睿渊很清楚也很迷恋,那样的感觉很好,若是可以,他想这条竹林小道没有尽头。 “到了。”挽妆停下脚步,望着灰色高墙的院子,轻声说道。 “妆妆小姐。”门口与小三子一起候着的人,一见到挽妆就差点没忍住眼泪飞泻而下。 “倚楼……”挽妆从睿渊的手里滑了出去,将那个瞬间就红了双眼的人扶住。 “妆妆小姐……终于又见到你了……”倚楼又哭又笑,擦着眼角的泪水:“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丫头。”挽妆掏出手帕为她轻柔地擦着眼泪,探头朝她身后望去,“陶姐姐呢?可安好?” “小姐她……“听她问起陶素心,倚楼没有再言语,只是满脸愁容地望着她。 “还是先进去吧。”小三子倒像个主人家般,招呼着挽妆与睿渊先进院内。 倚楼也暂时先按捺住心中的千言万语,侧过身子将挽妆等带入院子。 越往里走,挽妆就越清楚,不管先前的那些传言如何,但这个院子定是陶姐姐亲自挑选的。院子里小桥流水,柳絮翻飞,几块巧石屹立在水池边上,而水池的那头是间竹子建成的屋子,屋檐下还挂着一串风铃,每当有微风拂过,便听见“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 “妆妆小姐,请。”倚楼带她绕过正厅,打开另外一处房门。 陶姐姐就在这里,挽妆似乎已经看见她靠在窗边绣花做活的身影,她甜甜地唤一声“陶姐姐”,那个身影就缓缓转过身来,给她一个灿若春花的笑容。 “陶姐姐……”挽妆几乎是飞扑地进到屋内,窗边并无往昔的那个身影。 “陶姐姐……” “妆妆……” 飘着白纱的圆形门里面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挽妆循着这道声音慢慢地朝门内走去,一步一步似有千斤重。 “妆妆……” 第九十一章 陶素心(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挽妆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不过数年未见而已,往昔那位美丽灵动的少女如今会变成憔悴孱弱的妇人。 “妆妆……”陶素心吃力地朝她招了招手,挽妆不似她,还是当初的那般容颜,见她吃惊的样子,想必是被自己吓到了。 “陶……陶姐姐……”挽妆缓缓地向她走了过去,在床榻边上坐了下来。倚楼取出另外的枕头,将陶素心小心地扶靠上去。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陶素心朝她淡淡地笑着,苍白的脸上因见到挽妆而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红晕。 “姐姐你怎么这般模样?”挽妆心疼地看着她,她怎么会病成这样!“莫不是……莫不是孟少庆那妾室薄待你!” 她那般就红了双眼,一副立马要将明莺大卸八块的架势,本静静地候在门边的睿渊头疼地上前,悄然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提示着她不能冲动行事。 “这是……”见到睿渊的出现,陶素心先是惊讶万分,尔后却又微笑起来,如果没猜错,这位一定就是文家少爷文睿渊! “这是……”挽妆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正好对上睿渊含笑的视线,她急忙调转回头,一边埋头为陶素心掖着被子,一边说道:“我的夫君,文睿渊。” “果真是他!”陶素心难得脸上展露出了笑容,这样明媚笑着的她仿佛重回了少女的那段美好时光。当初挽妆出嫁是今上赐婚,夫君是天下第一首富文家的嫡出独子——文睿渊,她还为挽妆隐隐有着担心。挽妆不曾知晓,但她却很早就听过文睿渊的名讳,那些千金小姐的聚会里总是会谈及的一个人名。因此她担心着,挽妆不能收服那颗风流浪子的心,她害怕挽妆会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可毕竟上天还是公平的,她得不到的幸福,她希望挽妆能够得到。如今文睿渊随挽妆出现在此地,那便说明她的担心是多虑了,文睿渊对挽妆应该是有情谊的,否则他那样的性格又怎么会和挽妆同行,况且方才瞧他看挽妆的眼神,里面都是浓浓的情意。 “孟少夫人安好。”睿渊照足礼仪,向陶素心问好。这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儿,不似常挽妆的任性刁蛮。但那股刁蛮任性劲却是最得他喜欢的,若是换成陶素心这样的性子,他大抵还不会喜欢呢!这也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吧! “文少爷安好。”陶素心朝他善意地笑着:“多谢文少爷让妆妆来看我。” “您虽不是妆妆的亲姐姐,但她平日里也总念叨您,想必您和她的关系比亲姐妹更亲密吧,所以来看您是应该的。”睿渊打量了下依旧埋首的挽妆,继续说道:“孟少夫人这院子甚为别致,能否有劳倚楼姑娘带在下瞧上一瞧呢。” 他摆明了是要给她们叙旧的机会,陶素心朝他感激地投过一眼,招呼起倚楼:“倚楼你好生伺候文少爷。” 倚楼得了陶素心之言,侧过身子做了请的手势,遂带着睿渊出了房门。 屋子里只剩下挽妆与陶素心两人,陶素心握紧了挽妆的手,都说挽妆的手素来很凉,如今却很暖和,而她的……却是凉进了骨头里。 “陶姐姐……凌姐姐她……”瞧着病成这样的陶素心,挽妆说不出那个噩耗来。 “锦翾出了什么事?”只有她们两人在场,陶素心也没有用称呼凌皇后,而如同旧时待字闺中般称呼。 “凌姐姐没了。” “没了?”陶素心脸色刹那间更为苍白,她没想过那个华贵的女子会比她还先走一步。“妆妆,锦翾不是皇后吗?怎么会没了呢?” “凌姐姐她早被废了后位,关在冷宫里,你知道她的性子,自是忍耐不下,没多久就去了。” “怎么会?怎么会?今上怎么会如此对锦翾!”陶素心握住挽妆的手随着她的发问而用起力来,竟也是不小。与挽妆一样,她也是亲眼见过今上与锦翾之间少时情缘的缠绵,况且锦翾是今上的发妻,怎么能够说废就废了呢! “锦暮呢?” 陶素心猛烈地咳嗽起来,挽妆慌忙为她抚着胸口。在说出废后之事后,她必定会更担心起锦暮来。 “妆妆,锦暮呢?” 如同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陶素心抓住挽妆的手,神情既绝望又隐隐燃烧着希望。 “陶姐姐,你放心,锦暮没事。他不过只是被贬斥为城门守将而已,今上并未要他的性命!” “如此就好,留着命比什么都好,有命就好。”听闻挽妆这样说着,陶素心吊着的那口气才慢慢地舒展下来。活着就好,只要他活着就好。 “陶姐姐,你怎么会住到别院来,难道是那妾室欺负了你?”挽妆见她情绪稍微平缓下来,方提及困惑自己已久的另外一件事。 陶素心淡淡地笑了,再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苍凉:“她哪里能欺负得了我,你可还记得我当初给你的信?” 出嫁之前,挽妆就曾收过陶素心的信笺,当时她还在信里托自己为她在京畿物色一名合适的女子,以便于送给她的夫君做妾室。莫非……挽妆看向她,莫非她一直都不曾放弃,那位明莺其实是她自己挑选的? 她满腹的疑惑在陶素心的点头下消散干净,陶素心脸上笑容未减,像是说别人家的事情般,云淡风轻地说起来:“孟少庆是庶出的长孙,他的母亲不过是孟老爷的妾室,为了让孟少庆能在孟府站稳脚跟,于是相中了我这个官家女子为正室。可笑吧,妆妆,他当年不愿意多看我一眼,皆因为我爹的官位太低,不过是个候补的资善大夫,没有实权,不能成为与他门当户对的妻子,可孟家娶我却是因为看中我爹虽是个候补,也是个京官儿的缘故。 但我嫁入孟家多年,膝下一直没有孩儿,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吗?” “姐姐……你是因为还念着他?” 第九十二章 陶素心(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所以我不能因自己的缘故而让孟少庆没有子嗣,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法子。后来就四处却物色优秀的女子,最后寻到了明莺。明莺性子也许是太强硬了些,但本质并不算太坏,有了她在,我才能正大光明地从孟府里搬出来。”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陶素心的目光越过挽妆,看向窗外远处被薄雾缭绕的群山,声音很轻,几乎不可闻:“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不会这样做。可惜……谁让我遇见了他,谁让我……让我对他始终无法忘怀呢。” “姐姐,你可以和孟少庆好好过日子的。” “不,”陶素心朝她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羡慕:“妆妆,锦翾总说你像我,但人与人本来就不会相同的,你有一个真心对你的文睿渊,可我却没有,孟少庆虽不曾亏待于我,却也不曾真心爱我,否则他怎么肯接受明莺呢?” “姐姐……” 话语哽咽在喉咙中,挽妆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从孟家别院回到分店后院的挽妆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睿渊猜想必定是因为陶素心,他刻意地离开,留给两个人可以说贴己话的空间,出来后挽妆便是这副模样了。 容儿跟挽妆的时间尚短,只觉得这气氛不太对,便识相地住了口,默默地跟在挽妆的左右。 晚间里,因刘掌柜一家人都去了布施,乡间人客气留他们住一宿,端的是要明日上午才能归来。分店只剩下文睿渊与挽妆可略为主人家,挽妆没有心思用饭,晚饭草草地就用了。 榻间,挽妆辗转难眠,想及从前,再瞅着现在的陶素心,心里便堵得慌。往昔的常挽妆,除了得不到李齐珞的心,其他的她都拥有了最好的,与凌锦翾、陶素心的情谊都是最真的姐妹情谊。当初风头越京畿的三个好姐妹,如今凌锦翾故去,陶素心长年病卧在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怎能让她能够睡得安稳! 她悄然起身,随手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地越过床榻下守夜的容儿。 门外,一轮明月皎洁地照耀着大地。 月光如旧时好,时光却不及旧时美。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挽妆还来得及回头看去,身上一重,被人批了件厚实的衣服。 “容儿,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 话说了半响却没听见人离开的动静,怎么这新跟来的丫头就是不如从云懂事,挽妆有些怒意地朝身后看去,却在见到来人后错愕不已。 “你叫容儿下去,可别叫我下去!”睿渊状似无奈地摸摸鼻子,一脸无辜地辩解道。 瞧他这副模样,果真是应了刘晖的那声“狐狸叔叔”。挽妆扭过头,懒得与他口舌,论口舌她似乎没有能赢他的把握,干脆坐视不理,看他能呆到什么时候。 “其实……” 果不其然,睿渊没能忍住,一会儿便出声道:“其实你不要将废后之死都算到自己身上。” “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凌锦翾与她有关,挽妆震惊地看向他,那双略为上挑的桃花眼正望着天上的明月,无视她的询问。 “你去与不去,她都会死的。不管是不是她自己亲自动手,她都会保不住命的。” “为什么?”明明就是因为她的前去,才让凌姐姐觉得唯一的牵挂也能放下心来,所以才会那么决绝地离开,若是凌姐姐一直没能等到她,或许凌姐姐就不会动那样的念头。 “凌家对于那位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只要不管废后,你认为废后能在宫廷里活下来吗?能爬到宸贵妃位置上的人岂是良善之辈,会允许自己的敌人活着,哪怕是已经没有战斗力的敌人!你难道没听过……斩草除根吗?” 他的话字字珠玑,悉数都敲在挽妆的心上,这一层她并没有去想过,如果凌姐姐还活着,或许金一还会给她增添其他的罪名,届时……说不定连容轩都保不住!依凌姐姐那样聪慧之人,必定是已经想的非常清楚,所以才会选择那条路。 “可凌姐姐是因为我才会遇见齐华哥哥的,如果她没有遇见齐华哥哥,就不会进宫,就不会成为太子妃,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成为被罢黜的废后,就不会死在冰冷的冷宫里!”文睿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凌姐姐之所以走上这条路,源头依旧是因为她呀。 “你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让她垂落的发丝轻轻地为她挽到耳后。“你以为就凭你能帮那位牵红线么?就算他肯,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也肯么?身为皇子,自幼读的就是谋略之道,他的妻子也必定是要出身名门能够襄助于他的女子,若不是他早已经看中凌家,你以为就凭你也能让凌锦翾成为太子妃?” 这些话,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从前她以为她同齐华自幼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长大,对他的心思自然比常人对他更了解,直至凌姐姐冤死宫中,她才惊觉其实她并不真正地了解过齐华。今日文睿渊的这些话,更是像揭开了那些美丽表象下鲜血淋淋的真相,让她看见另外一个真实的李齐华。 凌家姐弟少时失牯,但凌家毕竟是在高宗朝与肃宗朝都风光过一时的云麾将军府,而先帝唯一的女师傅就来自凌家,老派的将领们谁人不识得将门凌家,谁人不心服口服! 这样的家世,足够成为皇家的儿媳,最重要的是……凌家空有家声,却没有权势,可以帮齐华建立起自己的派系,而又不会威胁到他的宝座。所以,凌锦翾是放眼天下间,最适合成为太子妃,成为齐华皇后之人。 她不敢再深思下去,齐华每走的一步,当初看来是不以为然,如今想来却是步步都暗藏玄机。 因此,齐华要娶凌锦翾也许有过真心,但也绝对是很早就预计好了的。没有她,也会有另外一个认识凌锦翾的途径。 这些事……不管是真还是假,至少凌锦翾都不会知道了,也就不会再伤心了。 见她陷入沉思,眉头先是紧蹙尔后又舒展开来,睿渊知道她已经想通了一切,不会再把那么重的包袱自己一个人扛上身。 “好了,”睿渊忽然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的肩,让她动弹不得。“现在该告诉我,关于陶素心的事情了吧。” 第九十四章 陶素心(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挽妆挣扎了几下,无奈他的力道大地惊人,自己完全无法能脱离他的掌控,只得狠狠地瞪向他。“我为何要告诉你!” “不告诉我?”睿渊低下头,在她鼻尖上轻轻地擦过,笑道:“你这么笨,若不是我点拨你,你岂能自行想通那些事情!你若告诉我,指不定我还能帮你想些办法!” “没有用的。”落寞浮上了挽妆的眼眸。“如果她已经将自己的心都封闭起来,谁开解,谁有办法都是无用的。” 日间陶素心的那个模样,就是在反复应证这句话,她若是有心活下去的话,哪里会是如今的光景!就算她的父亲已然身死,但她若是在之前搬出凌姐姐来,孟家那些人又有谁敢轻视了她!除了凌姐姐,她都还有挽妆,虽不是位高权重之人,但凡是去京畿里打听一二也该知晓,常挽妆的地位。可她什么都没说,因为现在的一切都是她一心求来的,哀莫大过于心死,也许在远嫁的那日,陶素心就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不过……你真想听,我也可以说给你听听。” 挽妆抬起头,目光清澈,一如那弯明月。那件事已经过了很久,那段时间也已经过了很久,如今想起来却还是历历在目,似乎还能听见当初那些充斥着欢乐的笑声。 “凌姐姐在的时候,总说我与陶姐姐的命运相似,说我就是另一个陶素心。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我跟陶姐姐都喜欢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睿渊脸色随着挽妆的话语而一沉,他自然是清楚的,挽妆喜欢过的那个人是谁,从心爱之人口中听到关于那段岁月,他心里是介意的,因此脸色也不会好看。 他的这些反应,挽妆却没有看尽眼里,她的目光一直看着那弯明月。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只有月亮才会知道她心底里埋葬起来的那些欢乐与悲痛,只有月亮才会明白她曾经的那份坚持与隐忍。 话一旦开了头,也就是继续了下去。 “陶姐姐的父亲曾在地方为父母官,因政绩而被提调回京,成为候补的资善大夫,宅子刚好就在凌家旁边不远处。都是官宦人家的家眷,在小姐们的聚会上,陶姐姐就认识了凌姐姐。她们两人,一个是空有家声实则无权无势的凌家小姐,一个是父亲官位颇低的外乡小姐,都被那群自视甚高的官家小姐们所鄙夷之人,一番交谈后两人都得知住处竟如此近时,便成为了好朋友。我那时也因凌姐姐而认识了陶姐姐。 陶姐姐性子温婉,家中母亲早逝,与父亲相依为命,因此女红饭食这些手艺很是精湛。那时,我们三人常常都会相约去凌府玩耍嬉闹,她也因此遇见了一个人。 你也见过的,凌锦暮。” 睿渊闻言,神色一动,他以为陶素心喜欢的或许也是李齐珞,却没想到陶素心的那个人会是凌锦暮。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靠着姐姐贵为皇后,他就继承了云麾将军的封号,但他也绝对不是个草包,二十岁就带兵击退了北方虎视眈眈的犬戎,因此也在朝内稳固了属于自己的人脉势力。 如果不是因为凌锦暮确实能干,或许凌锦翾还能多当几年皇后。 “那时总在凌家进出,不知何时陶姐姐就爱慕上了锦暮。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锦暮却从不看重她的这份心意,后来凌姐姐当了太子妃,凌家也随之成为权贵,锦暮便娶了京畿巡检使董善文的女儿董水香。董家虽然现在没落,但在当时也算是门大户。董家老爷子曾是静贤太后的表哥,董家当时的荣宠怕是今日都无一家能及。 门不当户不对,因此在锦暮完婚后,陶姐姐就没有在凌家出现。后来陶姐姐的父亲病重,家中无多余银两医治,姐姐就自己托了媒人要寻户出得起彩礼的人家出嫁。正好当时孟老夫人为儿子孟少庆寻正室,特地派人上京畿来寻找,虽说孟少庆只是庶出,但毕竟是正室,不用为人妾室,于是姐姐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远嫁翼州。” 此一段情缘,光是听着都让唏嘘不已,更何况是身在其中之人,也难怪她一听见陶素心过得并不好时,就立即要兴师问罪。那个人,也只是在红尘里翻滚的可怜人罢了。 “门当户对……真的那么重要吗?可是你瞧,自从凌家出事后,那董水香连面都不曾露过。难道真心还比不上门当户对?” “傻瓜……”睿渊低头看向她,月光映在他的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真心当然更重要。我从不喜欢那些外在的,我喜欢的,自始自终想要的都只是真心……” 像是要得到答案般,他的目光直直看着她,没有丝毫的顾忌与偏移。这样忽然迸发出来的炙热情感,仿佛一片燃烧的火海,将她燃烧干净。 “我……我要睡了。”从他的怀里滑溜了出去,挽妆一步都不敢停地跑回屋内,将门重重地关上。 她的心,在他的注视下,跳得莫名的快。 “少夫人……”容儿揉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脸色慌张,紧靠着门把的挽妆。 “睡吧。”挽妆随口敷衍了一句,爬上床将自己整个儿都蒙在被子里,听着寂静夜里自己那颗加快跳动的心声。 仓皇逃跑,是不是还惦念着往昔的那个人呢?那个人就算有再多的不好,也要奉上自己的真心吗? 常挽妆……你什么时候才会用真心待我呢? 月光下的睿渊轻轻转身,裹紧身上的披风,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了脚步,抬眼朝身后高墙上看去。莹白的月光铺盖在高墙上,并未有任何的特别之处,只是当他抬眼时,墙外大树上忽然惊起了几只休息的夜鸟,发出刺耳的怪叫声,从天空里展翅飞过。 他笑了笑,回归头朝自己屋子慢慢走去。 沉浸在夜色里的院子很安静,隐藏在黑暗里的几双眸子对视过一眼,轻轻地扫去额际上的冷汗。 差一点,就被他发现了呀。 夜,很宁静,人,却是不平静的。 第九十五章 陶素心(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刘掌柜一家清早就回了分店,刘晖一下马车就钻进后院里找着挽妆,结果翻遍了整座后院,只寻着了睿渊,不见挽妆的身影。 他当即就垮下小脸,愁容不展地看着自己手里包着的东西。 “晖儿,你这是怎么了?”睿渊好笑地蹲到他的身边,捏了捏他的小脸问道。 “我特地给狐狸婶婶带了琼婶做的青梅糕,但是狐狸婶婶却不见了。” 这小鬼,竟是掏心掏肺地在哄常挽妆开心。睿渊嘴角抽搐,他对这小鬼这么好,没见着小鬼给他捎过什么东西。 “狐狸婶婶不见了,吃不到我的青梅糕了……” 他张嘴一嚷,竟是要大哭的前兆,睿渊无奈地向刘夫人看去,后者一脸憋笑地将刘晖牵起来,轻声安抚着:“放心,你狐狸婶婶等会儿就回来了,等她回来你再给她,好不好?” 刘晖含着泪水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母亲,半响才懦懦地问道:“狐狸婶婶不会生我的气吧。” “狐狸婶婶不会生晖儿的气!” 刘夫人安慰的话音刚落,刘晖的小脸顿时就像朵盛开的太阳花儿,散发着灿烂的笑容。 “那就好了,只要狐狸婶婶不生我的气,以后就不会给我找个丑媳妇儿了!我可不要跟狐狸叔叔一样!” “这孩子!”刘掌柜歉意地看向睿渊,幸好常挽妆此时不在,否则这孩子真惹恼了少夫人到底是不好。 睿渊摸着刘晖的小脑袋,轻笑着说:“晖儿比起狐狸婶婶来,可是更喜欢京畿的那几位婶婶?” 刘晖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对着睿渊摇头:“向婶婶不爱说话,谷婶婶笑得太难看,何婶婶好凶!都不喜欢!” “所以,晖儿,娶妻要娶自己喜欢的就行,长相如何并不重要。” “是吗?”刘晖怀疑地看着睿渊,扒着自己的小脑袋进行了很深层次地冥想。 “对不起,少爷。”刘掌柜使了眼色让自己夫人将刘晖带回屋子,然后侧身邀睿渊至书房。 “这几日,大抵上也看过翼州这边的情况,你好好地谋划下,年底再关了分店和绸庄,至于银庄嘛,明后年撤掉。” 睿渊背对着刘掌柜,交代起以后的安排。“孟家那两位之间的纷争,可以善加利用。” 刘掌柜会意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只是,少爷……” 他说话忽然吞吞吐吐起来,睿渊带着疑惑地转身,询问道:“何事?” “少爷,这位少夫人怎么处置呢?” 事情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但常挽妆是计划外的,这样的话,到最后时,常挽妆要如何安置呢? “此事你不必操心,我自有主张。”睿渊阻止了刘掌柜接下来的话,他早已猜度到刘掌柜的话语,应该是指常挽妆是今上赐婚的,不得不防。可他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有时间,在还没有到最后的这段日子里,他还有时间,得到常挽妆的心。 “我在此地也逗留了几日,明日就启程去豫州,你先派人送信过去吧。” “是。” 日光柔柔地从窗户洒落进来,伴随着初春的清新。 陶素心满脸笑容地看着身旁的人,她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好的日光了。今日一早,挽妆就带着婢女到别院来,与倚楼一起,将她搬到窗边的榻上,晒着暖暖的阳光。 “妆妆……”她唤住正在为她吹着药汁的挽妆。“有些人,有些事,应该放下了。他不值得。” 挽妆手上的动作呆滞住,她垂下眼帘,避开陶素心的目光,幽幽地叹了口气:“既然不值得,姐姐为什么还不放下呢?” “我?”陶素心笑意加深,将视线看向窗外那片嫩绿色之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往昔灵动的少女早就湮灭在泛黄的时光里,而今留下的不过只是一具满身病痛的躯体而已。 “妆妆,我跟你不一样。文睿渊是个好人,我瞧着他对你也是有心的。我也知道,他的那些风流名声,但有没有那样的名声又如何呢?今上曾经只痴情于凌姐姐,结果呢?李齐珞素有好名声,结果呢?所以,有没有什么名声都是虚假的,真切的是他的心。 妆妆,凌姐姐已经走了。我……我大概也没多少日子了……“ “姐姐,我不许你这么说,”听得陶素心说出这样的话,挽妆红了双眼,急忙堵住陶素心的嘴。“姐姐,只要好好吃药,好好调养身子,你就能康复的。我会等着你的,等你好了,我们就再去东山看满山的枫叶林……” “妆妆,”陶素心拉下她的手,虚弱地对她摇了摇头:“妆妆,已经回不去了,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这些年无非是挂念着他,纵使身在孟府,也日日为他祈福,只希望他能一生平安喜乐。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个精力了,也不想再那样的傻了,如果能早点结束这份痛苦,希望来世能够真正地寻到一份好姻缘,过上夫妻相爱的平淡日子。 以后,也许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能让我放不下的,也只有你,但幸好你还有文睿渊,你要相信姐姐,把你的真心交给他吧,你会得到幸福的。“ “姐姐……” “好好地抓住文睿渊。”陶素心拍了拍她的手,脸上依旧是恬淡的笑容。她的目光又看向那片嫩绿,或许是比那片嫩绿更远的地方。 挽妆伏在她的胸前,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阳光洒满大地的日子。她嘴撅得高高的,满脸不高兴地走进凌锦翾的闺房,对正说着话的陶素心与凌锦翾嚷嚷着:“凌姐姐,陶姐姐,我娘不给我做嫁衣!” 那两人对视一眼,随即都笑了出来。凌锦翾眼泪都快笑出来,指着挽妆说道:“哪有姑娘家自己急着做嫁衣出嫁的呀!” “你还笑话我!”挽妆扭着她的胳膊,又恼又怒地:“齐华哥哥都跟我说了,他会帮我求旨的,我嫁齐珞已是势在必行,早些做好嫁衣就能早些嫁过去。” 这话一出,凌锦翾更笑得没边了。陶素心见着挽妆那副窘迫的模样,将她牵到自己面前,柔声说:“别怕,陶姐姐帮你做。” 那身嫁衣在齐珞抗旨拒婚后就被她压在箱底里,再也不曾拿出来瞧过。 第九十六章 离别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在孟家别院用完晚食后,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 与故人相见总觉得时间是过得那么快,挽妆瞧着天色暗淡,私心里并不愿意就此与陶素心告辞,在她的心里显然是知晓的,如今能见上一面便是少一面了。 容儿在旁小声地催促了几次之后,仍不见她起身,只得自个儿急得团团转。少夫人不肯离开,她一介下人也是毫无办法的,正当此时,她却惊见那个救星被倚楼带了进来。 “少爷……”她小心翼翼地上前,虽说少爷上门定是能将少夫人带走,但是累及少爷亲自走这么一趟,她这个下人总算是失职的。 睿渊扫过她一眼,朝她摆摆手,径自朝屋内走去。 见他到来,与挽妆说着话的陶素心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果真没有看错认,文睿渊对挽妆是真心的,他必定是挽妆的幸福。 “你怎么来了?”挽妆装作不知,将睿渊略有阴沉的脸色视而不见。 睿渊无言地看过她一眼,明显是想着秋后算账的。 “你也该回去了,妆妆,天色已经不早。”陶素心打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对挽妆说道。 “可是姐姐……”挽妆仍旧不愿意离去,她只恨不得能够日日都见到陶素心为好。只要有陶素心在身边,似乎就能让她忘记红尘里的伤心人,烦心事。 睿渊不动声色,将她揽回自己身后,看向陶素心时重新换上了笑容。 “狐狸!”挽妆见他又在玩变脸那种把戏,在他身后轻念一声。睿渊虽听见,但碍于陶素心在场,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回望她一眼。 “我夫人多有叨扰到孟少夫人,还望孟少夫人海涵。” “妆妆与我本是少时姐妹,何来叨扰一说。文少爷多礼了。” “在下今日到此,一来是为接夫人回府,二来也是向孟少夫人辞行……” “辞行?”挽妆瞪大双眼,拉住他的衣角,才来翼州几日怎么这么急着就要离开? 睿渊没有理会身后挽妆的抗议,向陶素心报以歉意:“让孟少夫人笑话了,我夫人性子就是这么急。在下在翼州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要赶着去下一站,否则就不能按时回京畿向家父回禀了。” 话虽如此说,但多耽搁一两日也不是不可能的,挽妆狠狠地瞪向文睿渊!亏得陶姐姐还一直为他说好话,哼,一恩将仇报的家伙! 陶素心却没有挽妆那么大的反应,似乎她早已预见了此时的场面,仍旧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妆妆了。” “倚楼。” 在门口候着的倚楼听得陶素心的声音,急忙进到屋内。 “我昨日收好的东西,你带妆妆去拿吧。” “是。” “姐姐……” 挽妆不舍地看向陶素心,陶素心却向她点点头,示意她随倚楼而去。 屋子里只剩下陶素心与睿渊两个人,待挽妆离去一会儿后,他才缓缓地开口:“不知孟少夫人有何话要对在下交代?” “你果真聪明!”陶素心朝他满意地笑了笑,“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故意留挽妆到现在,就是想看你会不会来?” “哦?”睿渊挑起眉,倒是对这位病西施另眼相看。 “事实证明我果真没看错人,你对妆妆……”提及挽妆,陶素心脸上笑意更深:“你对妆妆的确有情谊。我等你来,没有其他的事,只想请你好好地照顾妆妆。” 睿渊并未出言承诺,继续等着她下面的话。 “我没有其他的姐妹,除了废后,就只有妆妆一个妹妹。她年少时曾因为珞王吃过不少苦,或许她没有你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位女子生得美丽,但她确实是个好女子,这些想必你都已经了解清楚。也许当初赐婚,你并非出自真心,可请你以后好好护佑妆妆,真心爱她。” “我为何要接受你的请求?” 没想到文睿渊会断然地说出这句话来,陶素心脸上刹那间一片雪白,但很快地,她又恢复了笑容。 “我原本不想说出这句话的,但看来文少爷很想知道这句话。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虽然不插手孟家之事,可也大多知道一点文家现在正在做的事,若是我将此事告知那位,相信我想要什么都能有的。” 原本是诈她一诈,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知道。睿渊也随即变了脸色,追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陶素心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能说,孟家的人都不知道。如果你能真心待妆妆,我绝对不会透半点风声出去,如果你有负于他,我届时是死了也会让那位查到文家人的下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哈哈……”想不到陶素心竟会有这样的心机,睿渊轻声笑了出来:“你以为你用这些可以威胁到我吗?如果我要真心待妆妆,必定就是真心的,不用他人的胁迫!如果我不想,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屈服!” 陶素心会心地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就是这些了。”倚楼将挽妆带到另外一间屋,桌上搁着大大小小的几个包裹。 挽妆提到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这些都是什么?” “是小姐这些年的积蓄。”倚楼揉着眼睛,语气哽咽地解释。 “是姐姐这些年的积蓄,那她拿出来做什么?” “小姐说,让妆妆小姐全部都带回京畿,送去凌家。小姐还说,她的日子不多了,待她一死怕就再也没有,所以让妆妆小姐您分成几份,匀着给凌家送去。” 陶姐姐……这分明是在安排后事,她才送走了凌姐姐,难道又要眼睁睁地看着陶姐姐也离自己而去吗? “妆妆小姐,我知道您心里肯定难过,但是您就让小姐去吧。自从凌少爷成婚之后,小姐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之中,也许离去……对她反而是一件好事。” “真的吗?”挽妆抚上这些包裹,她光瞧着也知道,她的那位傻姐姐平日里肯定是十分节俭,将这些财物留存下来,就怕的是锦暮有一个什么时能够帮补。她……一直都没将那人忘怀,纵使过了这么久,她也心心念念着那样一个根本没有在乎过她的人。 那边桌上搁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挽妆颤抖着将它打开,果然!那件东西还在里面。 花漆金丝潘桃的盒子,里面铺着上好的月丝锦,而在正中间,安安静静地放着那个枯萎了很久的花环。 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下来。挽妆将盒子关上,转过身擦着泪珠。这个花环,她记得清楚,那是一次郊游时,锦暮编的,原本是要送给她,她不肯要,他就随手送给了陶姐姐。 那人的随手之物,可陶姐姐却视若珍宝,即便是枯萎了也舍不得丢掉,挽妆曾记得陶姐姐说过,那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份,也是唯一的一份礼物。 第九十七章 醋事(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风,呼呼而过,吹在脸上,像钝刀划开稚嫩的肌肤般,很疼。 挽妆独立在船头,承受着水面上还带着深刻凉意的风。也许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心里的痛减少分毫。 少时相知的姐妹,已经走了一个凌锦翾,如今连剩下的陶素心也是相见无期,这等际遇怎不叫她心中抑郁难平。 瞧见那个身影从一上船开始,就一直都站在船头,睿渊轻叹一声,屏退容儿亲自上前。 站在挽妆的身侧,与她一同看着远方水面上倒映着的阳光。水面上不比陆地上,没有丝毫的遮掩,纵使同样是初春时节,却硬生生地要更为寒冷些。睿渊将手上拿着的披风轻轻地为她搭了上去,无声地安抚着她。 挽妆接过披风,偏过头看着他,脑海里响起陶素心之前的话语。文睿渊对她……会是真心的吗?回忆起往昔的种种,他从未辜负过她,每次当她需要的时候,他总是守护在她的身边,虽然口中说着那样的话,目光里流转的担忧即使转瞬即逝,但也曾被她看见过两三次。 从前的那些往事,如同脚下的江水般,滚滚而逝。对于那个人,她已经没有再记起很多,他的面容似乎都有些模糊不清。陶姐姐说她要放下,她其实早已把李齐珞放下,只是……在经历过那么深的伤害后,她不敢确信自己还能不能期待下一次的爱恋。 “若你十分挂念,回京之后我让刘掌柜接她入京看病可好?” 挽妆忽然莞尔一笑,他说的这话不管真假,却是个难题。陶姐姐是孟家的少夫人,纵使迁居在外,岂容别人接走的!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风吹翻了挽妆身上的披风,睿渊又重新为她披上,并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让风不能再肆意欺负于她。 “天上的星星很美好,所以你从来只看天上的星星,地上的小花也很漂亮,你却从来不屑一顾,哪怕它开得再热烈!” 这话……睿渊倒是没听过,不过相同意思的话语他确实停过不少。那些留恋花楼的日子,希望能靠在他身边的女子,也有些是有才华的,写了不少诗句。 “这是陶姐姐说的。” 所以,她才会将那个花环收得很好,哪怕那个人本不是真心送她的。 “你……”睿渊仔细地研究其她的面容来,半响才轻飘来一句:“你连花儿都不是呀!” “你!”挽妆脸上的哀伤瞬间消失干净,换上一副怒气腾腾的模样。 “我回舱里了。”像是被她吓得落荒而逃,文睿渊急匆匆地跑回船舱内。容儿错愕的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她很少见到文睿渊,在她的认知里,少爷不应该是风度翩翩的么?不然全京畿的姑娘怎么会为他疯狂,可是现在的少爷……怎么看都像是个长不大的顽童。 “小三子……”她拉了拉小三子的衣袖,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少爷是不是中邪了?” 小三子无奈地望了她一眼,将自己的衣袖拉了回来,跟在睿渊身后进舱内去了。 留下挽妆站在船头,方才想起的那些肯定都是错觉,文睿渊就是一个十足的无赖,大狐狸,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容儿见情势不大好,也随之缩进舱内,相比而言,跟着“中邪”的文睿渊总比跟着活火山一样的常挽妆要安全些。 她进到舱内,没多时又跑了出来,凑到已向舱内走去的挽妆耳边轻言了几句,瞬间这座活火山就被彻底点燃了。 “文睿渊!” 一声狮子吼吓得正在斟茶的人差点丢掉手里的茶壶,少女瑟瑟发抖地看向门口的常挽妆,一双如清晨露珠的双眸畏惧地看着她。 “别怕。”睿渊轻笑着握住少女提着茶壶的手,柔声安抚着。 “你在做什么!”她知他素来轻浮,却不曾亲眼见他调戏良家少女,尤其是她也在场的情况下,心中的那股气恼一簇一簇地堵了上来。 “喝茶啊。”睿渊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怒火,轻松自在地喝着手边的茶。 “少夫人……”容儿悄然地拉了拉她,及时将她的火苗熄灭了一点。 屋内的人,除了文睿渊,其他人的视线都停在自己的身上,挽妆尴尬地扯了扯嗓子,慢慢地走到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下。“我也喝茶。” 少女惊慌地看了眼睿渊,睿渊却朝她投以安心的眼神。两个人之间的暗地秋波被挽妆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少女端着茶壶小心地为挽妆斟了茶,挽妆端起来刚喝下一口就差点喷了出来:“这么烫?” 容儿慌忙将她手里的茶杯接了过来,仔细量了量温度,却是没有言语。今日是场好戏,府内的那几名嚣张的妾室夫人都被少夫人整治得十分听话,眼下这个外来的渔家少女,怕不是少夫人的对手。 少女委屈地看向睿渊,泪珠无声地滴落下来,一颗一颗,都在撩拨着他人的心。 “别哭了。” 果然,睿渊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她顿时害羞红了脸颊,低垂下头不敢看过去。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自从嫁进文府,遇见文睿渊之后,这种酸楚的感觉就离开了她,没想到此时此刻又重现。再一次被背叛的感觉,悄无声息地涌上心头,挽妆嘴角忽然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不是说要为我亲手做鱼羹吗?领我去看看。”瞧情势不对,睿渊率先起身,将少女手里的茶壶取出,带着少女离开了船舱。 他的背影…… 她似乎没怎么看见过,所以这一次才会记得特别清楚。他小心地扶住少女,柔声提示她小心阶梯。那样的温柔,那些的深情,难怪……难怪他会有那些花名。 “少夫人。”容儿瞧挽妆像是入定的僧人般,呆呆地望着睿渊离去的身影,小声地唤着她。 “回房。” 淡淡地两个字,里面却满满的都是苦涩。 第九十八章 醋事(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是不是与文睿渊一同出巡,她就忘记了那个人原本的面目。她不是如凌锦翾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不是白缘君向元柳之辈的娇俏花朵,她只是一个被人嫌弃的常挽妆,她有什么才情什么容貌能让名动京畿的风流浪子文睿渊一心一意。 到底是她多求了。 文睿渊不过是被迫娶她的而已,此番出巡说不定也是被迫的,也许是齐华哥哥又给了他什么样的旨意,因此他才会带着她出巡。 真的是这样吗? 挽妆将门紧紧地关上,连容儿都没有让她跟进来,自己蜷缩在窗角下方,呆望着茫茫江水。 陶姐姐……你终究还是看错了吧,那样的人哪会有真心?她这样的人又哪里值得别人的真心。 她捂住胸口,那里还是痛了,她曾以为除了李齐珞再也不会有人让它痛,结果它还是痛了。 文睿渊……已经在不知不觉就进驻了她的心,悄无声息,以至于她连一丝防备都来不及准备,直至现在被伤得痛了,她才惊觉他已经在那里。 你……怎么可以如此极端的方式来提醒我,你的存在。 文睿渊……你怎么可以如此伤我。 屋子里静悄悄地,哪怕已是明月高悬。 睿渊在门前驻足,容儿正焦急地等候在门外,见到睿渊的身影便连忙迎了上去。 “少爷,少夫人一直都呆在房内,晚饭也没用。” “一直都没出来过吗?”之前的席间,他就没再见到挽妆,明知此刻要狠得下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门口,哪怕是见一见那人的身影也是好的。 “少夫人说要一个人静静,就没再出来过的。少夫人自打从翼州离开后,心情就一直不痛快,奴婢害怕她的身子会有损。” “你等在这里。”终究没能忍住,睿渊推开那道紧闭的房门,月光从敞开的窗户那边洒落进来,铺了一地的莹晖。 屋子里果真很安静,就像没有任何人存在般。睿渊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小心和害怕,他害怕这样的安静,害怕那个人会消失不见。他知道,他的这道药下得很重,也许会让她再次受伤,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要如何能确认她的心,如何能确认他在她的心里。 终于,他的心安定下来,窗户下蜷缩成一团的人影,她抱着双膝,将头偏向窗外,发丝倾泻下来,映衬着月光,安静又美好。 “妆妆……”他轻声唤了几句,那人并不曾回答,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妆妆!”似乎有些不对劲,他大步跨到她的身侧,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人被他一摇,像是散落的架子,倒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眉头紧蹙。 “妆妆,你怎么了?”睿渊顿时就惊慌起来,昏迷不醒的常挽妆了无生气地躺在他的怀里,他一边将她打横抱起,一边朝门外急唤着人。 容儿最先进来,接着小三子和那渔家少女都赶了进来。 “妆妆,你怎么了?”他的手抚上她的额际,并未有任何发热的预兆,但有些细微的冷汗。“妆妆,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响在她的耳侧,她没有睁眼,只是颇为安心地朝他的怀里靠进了些,声音若有似无地在唤着:“痛……痛……” “痛?”听她唤痛,睿渊更是担忧,又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不安,尽量放缓了声音问着:“哪里痛?妆妆,你是哪里痛?” “这里……这里……很痛……”昏昏迷迷的挽妆只辨识出那是文睿渊的声音,她胡乱地在空中抓着,最后抓到他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痛……” “这里?”睿渊僵硬了身子,不敢动弹分毫,扭过头朝屋内看去:“赶紧找大夫来!” “少爷……我们现在船上……”小三子还想辩白几句,睿渊随即丢去凌厉的眼神。小三子瞬间没了话语,只匆匆地跑去前舱,让船家寻个地方靠岸,再去请大夫。 他的手,如记忆般里一样温热,稍微地缓解她的痛意。她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痛的声音却明显减少了些。 “妆妆,你忍着。马上,大夫马上就来了。”睿渊靠在床边,将挽妆紧紧地抱在怀里。 容儿见此场景,不甚友善地扫过渔家少女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劳烦姑娘帮忙烧些热水吧。” 渔家少女习惯性地看过一眼睿渊,见那人只顾着怀里的女子,没有看过她一眼,只好委委屈屈地出门而去。 “妆妆……还痛吗?如果有那里痛就告诉我,我就在你身边,我会给你揉揉,你就不了。” 风里,是谁的话语如此真实。 “妆妆,痛吗?来,我给你吹吹,你就不痛了。”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怎么也看不请他的长相,但那声音那语气,她知道他是齐珞。她经常跟在齐华与他的身后,随他们四处跑,或者比他们还更加调皮,经常爬到宫里的大树上,说那样吹着的风更加舒服,那样看着的天空更加美丽。 她还记得,有一次,她不小心从书上摔了下来,额头上肿了好大的一个疙瘩。她只知道很痛,一直在哭,气得慧淑太后狠狠地惩罚了齐华,因为他没照顾好妹妹。齐华撅着嘴,虽不肯认错,但看向挽妆的目光却是充满了歉意。 是他……他就那般将自己揽在怀里,对自己说着:“妆妆,痛吗?来,我给你吹吹,我吹吹就不痛了。” “可是破相了!”她充满期待地对视上他的双眼,他却微闭着双眼,专心致志地给她吹着额际。 “破相了!”她害怕他没有听见那句话,又强调了一句。 “破相了,嫁不掉,我就娶你!” 说这话的人是不远处挨罚的齐华,而不是就在她眼前的齐珞。 那些被刻意深埋的回忆,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人事,都随着那股熟悉的酸楚出现而重新回到了眼前。 第九十八章 醋事(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船家是在这条江上跑惯之人,受了小三子的嘱咐,也觉得事态严重,便急忙寻了一处村落靠岸。 刚一靠岸,小三子便率先跳下船,高一脚矮一脚地朝有火光亮起的地方而去。 挽妆一直在呼痛,睿渊眼瞅心疼却没有任何的法子,只得依着容儿的法子,暂时先让她喝点热水,润着嗓子。 一声声,揪心般。 他只不过一瞬间不见,再回首就见到这样的常挽妆,她的呼痛声悉数都落在他的身上,在黑暗里划出凌厉的口子,渗着血丝翻着雪白的肉。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后果,也许他不会冒险一试,他宁愿永远不知道真相,哪怕常挽妆的心始终都在李齐珞的身上,他只要她安好就心满意足。 “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哪怕她的心里没有你,只要她快乐,你也就快乐了,其他不用再计较。” 望着怀里的常挽妆,睿渊想起当初父亲的那番话,他从前何曾理解过父亲,总是埋怨着父亲,既然知道母亲爱的人不是你,却为何宁愿守着她活下去都可以,那一次终于忍不住地出口询问,他得到是这个答案。心里没有他的女人,他不会要,他不想做第二个父亲,他要么永远不对任何人付出真心,要么就要选一个也真心爱他的人一同白头。可是,事到如今,他终于体会了父亲话语里的那份悲凉与无奈,还有连绵不断的深情。 只要她好,无论他会变成何模样都没有关系。 “妆妆,”他低下头,将脸贴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只要你安好,其他的,什么我都不会再计较。你若喜欢李齐珞,我去帮你争来便是,只要你快乐。” 是谁的话语声,在耳边不断地低喃着。挽妆望着眼前的人,他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睿渊……” 怎么会是他? 她无意识地抓紧了胸前的那股温暖,在那股温暖里昏昏欲睡。 “少爷,来了,来了。”小三子将房门打开,送来者进来。 容儿急忙放下手里盛着热水的碗,匆匆上前相迎,却在看见来人后瞬间傻了眼,与她一样傻眼的还有床榻上的文睿渊。 “你……”他又好气又着急地瞪向小三子,明明叫他请个大夫来,他倒好,不知在哪里抓来一个老婆子。 “少爷,这是卢婆婆。”睿渊的目光简直是想把他千刀万剐一样,但眼下到了这样的地步,小三子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是村里唯一的大夫。” “这是大夫?”自己走路都有些不稳的老婆子,怎么可能是好大夫! 屋子里吵吵嚷嚷,卢婆婆却丝毫没被影响,她自顾自地走到床榻边上,抬眼瞄了下睿渊,镇定地吩咐道:“赶紧下来,你这么挡着我,怎么看病?” “少爷,这附近几十里都没有其他的村子了,这位卢婆婆,里长说医术不错,附近好几个村子的村民是在她那里看病的。” 他还能说什么,现在就只能祈望这位卢婆婆真的有手医术。睿渊小心地将挽妆放在床榻上,感觉到他的离开,挽妆拼命地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松开,他只得半趴在床边,小声地安抚着挽妆。 卢婆婆将挽妆的手强硬地拉到自己面前,然后有模有样地诊起脉来。 半响,她又伸出手探到被子里面,一边轻轻地按着一边问着:“这里很痛?” “痛……痛……”被她这么一按,挽妆额际上的冷汗渗得更多,说话也透着颤抖,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是了。”卢婆婆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朝屋内候着的容儿走去。 “婆婆,我家夫人到底是什么病?”容儿见她朝自己走来,赶紧迎了上去。 卢婆婆摆摆手,回头看了一眼睿渊,然后径自摇摇头,“到底是年轻人。” “婆婆,之前是晚辈无礼了,请问婆婆我夫人到底是何病症?”睿渊见她这一连串动作下来,想必是位世外高人,赶紧谢罪。 “什么病症啊,她这是葵水来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其他人俱是一脸不可置信外加尴尬。 “可是婆婆……”睿渊瞥过一眼小三子,后者便悄然地退出房门,待他的身影消失后,睿渊才继续问道:“葵水怎会痛成这样?” “烦心事多了呗。”卢婆婆在容儿面前站定,对她嘱咐道:“去烧碗红糖水来,灌你家夫人喝下。” 容儿随即领命而去,不论这婆子的话是真是假,喝些红糖水反正对身体没有害处,万一要是真好了,岂不是更好。 “婆婆……” 卢婆婆佝偻着身子,回头看着睿渊,一边叹息一边说道:“定是小两口拌嘴吵架了吧。这个时期,女人本就容易生气烦躁,心里不能搁烦心事。再加上你夫人身子娇嫩,怕是没怎么出过远门,此趟远门旅途劳累也占一定的原因,被这烦心事一冲,自个儿心里就没过去。应该是……”卢婆婆看着洞开的窗门,默默地点了点头:“被冷气侵袭,于是就加剧了疼痛。” 这些道理,睿渊虽是男人,但流连花丛也曾遇见过一二,听卢婆婆此时说来,也的确像那么回事。 “好好地待她,这几日就不要再忍她气恼了。”卢婆婆咳嗽两声,朝房门出去。 门口小三子见卢婆婆出来,拿眼看向屋内的睿渊,睿渊朝他点点头,他便扶着婆婆往来时的路上又去了。 看来她今次病痛还真是因他而起,睿渊重新坐在床榻边上,望着那张因痛苦而苍白的容颜。 “妆妆……”他握住她冰冷的手,轻轻地朝上面吹着热气。“妆妆,以后我不会再惹你气恼了。这次的确是我做错了。” 迷迷糊糊之间的挽妆只记得有谁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念叨,却记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只记得有个温暖的存在一直在温暖着自己,有一双暖暖的手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地揉着,像是有法力一样,那样揉着,她也就没有那么痛了。 第九十九章 醋事(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嘈杂的梦,挽妆都记不住是什么时候开始清净下来的。她睁开眼的时候,阳光从紧闭的窗户缝里溜来一缕,带着尘埃在安静的屋子里跳着欢乐的舞蹈。 她只记得,她昨日趴在窗户边上,看着江水,想着心事,然后就睡着了。接着,好像肚子就开始疼痛起来,她努力地忍着,好像还是没能忍住,有双温暖的手将她抱了起来,一直在为她缓解着疼痛。 她还记得,她似乎又梦见了过去的某个场景,似乎又看见了李齐珞,还有……文睿渊。 她猛地扭头看去,果然,在她的身后耷耸着一个脑袋,紧紧地贴在她的背上。他的双手将自己环住,让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他的怀抱里,熟悉的感觉,和梦里感受的那股温暖一模一样。那么,在梦里,在她耳边一直说着话的人……是文睿渊? “醒了?”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动静,睿渊抬起头,温柔地看向她。 “你……”挽妆脸上的诧异之色尽数散去,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层,冷冷地看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病了,好好休息。想吃点什么,我让容儿去准备。” “你为何会在这里?”挽妆打断他的话,那目光带着寒意,似乎都能将人冻成冰人般。 “妆妆,昨日之事是我做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可好?”睿渊从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对别人说过话,他那样的天之骄子,都是别人来奉承他,他何时低过头。但是面对挽妆,他知道他穷其一生也只能是他讨好她,谁教他先爱上了她。 提及昨日之事,挽妆的脸色更差,她偏回自己的头,挣扎着从床上起身,从他的怀抱里起身。 “你有什么做错的?不就是个渔家少女么?除了出身差些,模样瞧着也是极俊的,正合着何语柔被迁往梅香庵,再纳一个妾室进府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她误解得这么深,睿渊无奈地笑了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挽妆撑在桌边,背对着睿渊,将脸上的哀愁之色都藏了起来,话语依旧冷冷地:“我会先下定的,你若喜欢可以通知豫州掌柜着手纳妾之事,你若觉得草草操办亏待于她,也可以安排送她先回本宅,待这趟巡店完了之后再进行操办。” “妆妆……”睿渊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明明在耸动的双肩,听着她那么冷情的话语,她一字一句都是想将两人撇得干净。“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他从背后将她紧紧抱住,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肯松手半分。“妆妆,我承认我昨日做错,并非是瞧上那江莲莲,而是……我想知道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的心是不是还在李齐珞那里……” 他竟然是如此想的,一直以来她都将他的表白当做笑谈,一次都没肯当真过,那么这一次呢?是不是当她真的傻傻地点头时,他又说是哄骗自己好玩的。她,那颗已被爱伤透的心,早就经受不住任何的风吹雨打了。 “妆妆,我知道也许你还想着李齐珞,我也想通了,那样也没关系,如果你想回到李齐珞的身边,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他的语气真挚感人,可话语却教挽妆气得跳脚。 “你!”她指着他的鼻尖,却怎么也说不出下面的话。她哪里想要回李齐珞身边去了! “你别生气,卢婆婆说你要好好休息,不能生气。”见她动怒,睿渊如临大敌般,凑到她面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千错万错全都是我的错,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留想走都可以。” “哼!”挽妆狠狠地瞪向他,他这都是些什么混话呀!懒得与他理会,挽妆转身朝床上走去,翻过身背对着他,摆明不再想与他有任何的交谈。 晚食时,挽妆才由容儿小心翼翼地从房内扶了出来。睿渊早已坐在桌边,等着她到来就开饭,江莲莲依旧站在他的身后,随时伺候着。 “妆妆,小心。”见她到来,睿渊连忙起身,从容儿手里接过她,扶着她小心地落座。 容儿与小三子对望一眼,完全不理解眼前这个局面,他家少爷何时这般殷勤过,看来昨夜少夫人忽然发病真的将少爷给吓坏了,今日就像是手心里的珍宝一样,恨不得捧在掌心里小心呵护着。 人前,挽妆并未推开睿渊的搀扶,他毕竟是文府少爷,外面的脸面总归是要有的。 两人坐定后,江莲莲才从身后将菜肴一一端了上来。容儿提起筷子,甚为防备地在每道菜里品尝后才为挽妆布食。 “你这是做什么!”不理容儿的行为,挽妆询问着她。 “少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你有什么,别的人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了!”说吧,她还用眼光瞪向一旁的江莲莲。 江莲莲一介渔家姑娘,哪里经受过这样的阵势,双眼一红,瞧着那眼泪就要落下来似的。 “怎可如此放肆!”挽妆轻声呵斥起来:“江姑娘以后会是少六夫人,是主子,怎能让你如此污蔑!” 此话一出,桌边的人都错愕不已。 “妆妆……我真的没有此意。”为何她就是不肯相信他的话呢,除她之外,他哪里对旁的女人动过心思。 “少夫人……”容儿更是错愕不已,别人家的主子都怕自己相公再多纳妾,为何她这位主子还要主动提及。 桌边唯一喜出望外的,大抵是这位江莲莲了,她本是渔家女,哪里见过像文睿渊那般出众的翩翩公子,自打他上船开始,她就想着能跟他离开江上的生活。纵使已有家室又如何,有这样一位如意郎君已是人人艳羡。昨日里,那公子还对她和颜悦色,像是对她也有心思,却在晚间见到夫人急病时那样着急的神色,她想着她大概是没有机会了。哪知竟然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她岂不赶紧谢过当家主母,害羞地偷望着如意郎君。 第一百章 醋事(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多谢姐姐。”江莲莲一股脑地跪在挽妆的面前,算是先认进了门。 睿渊脸色随之沉了下去,未看地上跪着的江莲莲,起身拂袖而去。 见他离开,小三子随即跟在身后而去,留下容儿不甘愿地看着地上的江莲莲。 “起来吧。”这倒是个聪明人,不过这般闹得让挽妆有些头疼,她挥挥手,让容儿先带那人下去,自己再安安静静地吃着桌上的饭食。 再美味的饭食,此刻都没有了下咽的**。 方才文睿渊的脸色十分难看,犹记得他从来没有对她这样甩过脸子,即便是最开始的相逢,他也是挂着一脸不羁的笑容。莫不是……她真的将他惹恼了,真的让他伤心了? 搁下手里的筷子,挽妆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没想过,她竟然会真的这样做,他都已经向她说过,他根本就没喜欢过江莲莲,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为何她还要当众不给他台面下。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猜不到,可他能确定的是,她对他应该是无情。如果是有情的女子,怎么会将心里的人拱手相让,因为没有存那份心思,所以给谁便都是一样了。 小三子跟在他的身后,大气都不喘出一声。他名义上是驾车的小厮,实则是跟随睿渊多年的心腹,否则怎么可能只带他一人出门!不过是因为小厮的身份,反而能为他做更多的事罢了。 因有这层关系在里面,小三子自然对睿渊的秉性脾气都较为了解,就算是他也极少看见少爷这般生气。少夫人这样做,貌似并没有什么错,反而还能得个贤德的名声,可他也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再加上少爷如此动怒,这里面的缘由怕不是他能猜测得到的。 挽妆悄然出现在房内,见到小三子后轻轻地“嘘”了声,缓缓地走到睿渊的身后。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听闻身后人的动静,睿渊有气无力地说道。 “哦,原来这般,我还想着你没吃什么东西,特地带了饭食来与你同吃。” 竟然会是她! 睿渊欣喜地转过身,在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弯腰将食盒里的饭菜都端到桌上后,又将那份欣喜隐藏起来,刻意地冷言冷语:“何必管我吃什么!” “是啊,何必管你吃什么!”挽妆闻言,手里的动作并未停下。“让你的少六夫人来管你就好了。” “你!”听闻她又提及江莲莲,睿渊方才的好心情刹那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还不过来吃饭?”挽妆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小三子在瞧见她进来后就慌不择路地逃窜出门,屋子里只有她与睿渊两个人。 听得她的话,睿渊却不肯移动脚步,死憋着不看向她。 “再不过来,莫非是要你的少六夫人服侍你?” 话语未落,那人就如狡兔一般窜到自己的旁边坐下,脸色依旧阴沉,但目光中却闪过一丝松动。看来,她是捏到他的七寸了,看他以后还敢欺负自己不! “真不想要江莲莲,我瞧着那姑娘人漂亮也挺聪慧的!”挽妆试探地询问着。 “喜欢你自己要!”像是赌气般,睿渊猛扒着自己碗里的饭,也不怕被噎着。挽妆轻轻地给他拍着背,无声地笑了起来。 “同为女子,我要她做什么!” “做……丫头……”睿渊想了想,顺着她的话答了下去,背上忽然就遭重重的一击,差点让他口里的饭都吐了出来。“常挽妆,你这是在谋杀亲夫吗?” “是啊!”挽妆瞪过一眼他,没好气地说:“谋杀了你,我就可以再寻人嫁了!” “你能寻谁?这天底下除了我文睿渊,谁还愿意娶你!” 瞧他说得义正词严的,换做以前也许挽妆还会动怒,可现在她竟觉得这样的文睿渊好生可爱。 “李齐珞啊!他的侧王妃不是还空着么!” 闻言,睿渊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也没了食欲,将碗筷往桌上一搁,没了话题。 “谁让你老说除了你就没人愿意娶我的!”挽妆白了他一眼,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不如我们做笔生意,你不娶那江莲莲,也不要再想其他的女子,我也不再想着李齐珞,可好?” “好!” 没有任何犹豫的,睿渊就答出了声,又端起碗筷奋力地吃起来。 “你……”挽妆低下头,仔细地瞧着他的表情,“你不再考虑一下?” “不考虑!”睿渊一筷子叉进肉里,目露凶狠地说道:“你话已出,不许反悔!” “不反悔啊,反正我又不亏,我就是不看一个李齐珞而已,你可是要舍弃一大片的花花草草。” “常挽妆……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是天生的商人之妻,算起账来一个塞俩!” “知道就好。”挽妆也端起碗来,似乎看着这些饭菜又有了胃口。 这场赌气在不到两天的光阴下就迅速解决,待用完晚食之后,两人牵着手笑眯眯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让容儿惊悚不已。 “姐姐……”江莲莲像是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浅绿的裙子粉色的披帛,真如她的名字一般。 “不要叫我姐姐。”挽妆朝她摆摆手,坐在离开她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上。 “可……虽为妾室却也可以叫正室姐姐的呀。” “江姑娘,我瞧着你长地十分美丽,又心灵手巧,为何一定要给人做妾室呢?”挽妆端着茶,轻描淡写地询问着。 江莲莲闻言,一双美目几乎都要落下泪来,她雾气朦胧地朝睿渊看去,吓得睿渊赶紧背过身,悄然躲在挽妆的身后。 “你也看见了,我家夫君虽然长得有些俊俏,但这性格实在是……难担大任,遇见点事儿就只知道躲人身后。”挽妆不满地瞅过他一眼,他却对她笑着扮了个鬼脸。难怪他能和刘晖玩到一块儿,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过! “对于我来说,家里多个妾室只是多双筷子的事儿,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江姑娘你聪慧美丽,我实在不忍心你就这么毁在他的手里。再则你若是进了文家门,注定会柔苦无依,必定会受前面几房的欺压。我能护得了你一时也护不住你一世。” 挽妆这演得真切,容儿也随即上前,将江莲莲搀扶起来,悄悄地说道:“我家少二夫人是官家的庶出,少三夫人是商贾之家出身,少四夫人和少五夫人都是名动京畿的花魁,几位都是了不得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我……” “好妹妹,”挽妆走到她的面前,瞧着她那张小脸,握住她的手,“我实在不愿见妹妹跳入火坑,天底下哪里的男人不好找,却找个正正经经的男人,好好地当他的正室,幸福的生活不是更好吗?” “可是……”她还有所留恋,目光哀切地看向睿渊。 “哎哟,我肚子痛啊!”睿渊慌忙喊着,小三子急忙将他扶住,朝屋后走去。 “我……我听姐姐的话。”纵使她千般不愿意,但真的要嫁这样懦弱的男人,恐怕在他府里也是免不得要被欺负的。 一场闹剧总算是完美落幕,挽妆朝容儿悄悄地眨了眨眼,瞬间又杀气腾腾地朝屋后走去。 第一百零一章 遇袭(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江莲莲确实是个聪慧之人,直至下船时她都未曾再提及要嫁入文家之事,这事明面上算是有了个解决,但私下里容儿和小三子却瞧见他家少爷这次总算是栽了。 从下船到豫州,再从豫州过兖州,到如今前往荆州的路上,他们都只见他家少爷对少夫人小心讨好,那副嘴脸让他们看着都觉得脚底发寒,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他家少爷自己先招惹了那位江莲莲呢! “少爷,少夫人请坐。”小三子将马车拾掇好,与容儿一起上了茶楼。 他们这么走走停停,恍然间已是春深了,官道的两旁都舒展着绿色身姿的高大树木,偶尔还能见到几支晚开的樱花,在一片绿色中透着粉色的星星点点。 茶楼很大,一共有三层,坐落在去荆州的必经之路上,但凡那些商人们运送货物,都是从临海的扬州靠岸,再经由荆州、兖州、豫州、翼州转入京畿,因此纵使是在郊外,茶楼的生意也是非常的好,人来人往,喧哗不断。 挽妆与睿渊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往下看去正好能瞧见自家的马车。 小二都是见惯了场面之人,瞧着挽妆与睿渊那身衣料就判断出此一行人定又是哪家的富商出行,忙谄媚着笑容,跟到桌边等候吩咐。 因赶着出门,睿渊也就随意地点了几样菜色,挽妆瞧了瞧还站在的容儿和小三子,不由得拿眼看着睿渊。 “都坐下吧。” 睿渊发了话,小三子和容儿犹豫片刻还是都坐下来。等待上菜的这些时间里,楼上又来了不少的人。挽妆微微转头看去,瞧着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 壮汉也来经商? 挽妆满心疑惑地看向睿渊,从哪些人一上楼时,睿渊就注意到了那群人。经商之人有的也许会带几个保镖随行,但大多都是低调的,甚少会有这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出行,那么他们的出现必定与经商无关。 出门在外,也只能少管闲事。睿渊朝挽妆淡淡地一笑,示意她安心用饭。 “来咯!客官,您的菜!”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依旧笑容满面地朝睿渊走去。 “小心!”坐在睿渊身侧的小三子率先瞧见不对劲,转身将睿渊护住。 “啊……”小二一声尖叫,引得楼上的客人纷纷引颈相望。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之后,小二摊着双手,苦笑着望向睿渊。他方才走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脚下一滑,手上的饭菜也就抛了出去,洒落小三子一身,碎了一地。 “算了,你再去准备一份上来。”挽妆不愿意挑起事端,对小二说道:“这份我们也会给钱的,你放心。” 闻言,小二那张苦瓜脸瞬间就明朗起来,回了声“好的”便急匆匆地下楼去。 “小三子,你去找个地方将脏衣换下吧。” 小三子望了望睿渊,见他也点头同意,这才起身向挽妆道谢,然后提着包裹下楼而去。 “这小二到底是怎么了?”容儿掏出手帕将桌边沾上的残渣擦拭干净。 挽妆瞧着她,但笑不语,对面的睿渊却一直沉思未曾出过声。他的目光如水,凝视着桌面。 “睿渊……”挽妆的声音还未落下,便听得桌边传来一阵喧哗声。先前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壮汉慢慢地走到他们的桌边,面目狰狞地对睿渊说道:“文少爷怎么吃得惯这些乡间野食,正好我家主人有请,文少爷不妨随我们去吃些上等,如何?” 这话说得客气,实则却是威胁之意,说话那人的手还按在腰间的长剑上,摆明就是你去最好,不去也得去。 睿渊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朗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在下携了夫人正在游玩,怕是有些不方便去贵府。” “文少爷,”领头之人忽然拔出腰间的长剑,明晃晃地冷光倒映在挽妆的脸上。“去不去怕不是你能做的了主!” “兄台何故如此着急,”睿渊淡淡地笑着,“在下只说携了夫人正在游玩不方便去贵府而已,兄台盛情相邀,在下也不好再三推辞,但也要先安排人将夫人送往荆州才是。” “文睿渊,你别耍花样!”另外一人出声呵斥道。一时间十来把刀就这么亮晃晃地出现在挽妆与容儿的面前,吓得两人抱做一团。 “兄台,你瞧你可吓坏在下的夫人,”睿渊将手按在那人的手上,“有话好好说,何必剑弩拔张的。” 方才出声的那人想要有所动静,却被领头的拦住,领头的歉意2地笑了笑:“只要文少爷跟我们走,其他人都可以安好。” “好!”睿渊响亮的一声,倒教那几个人摸不着头脑。“那请兄台让在下先送夫人上车。” “不行!”后面的人又提前发声。 睿渊看着领头之人,笑着说:“在下一介布商,手无缚鸡之力,莫非兄台还怕在下跑了不成?” 领头之人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尔后朝身后的人点点头,他身后便统一地让出一条路来。睿渊将挽妆扶起来,从人群之中缓缓地下楼。 挽妆不曾遭遇过这样的事情,眼见这阵势,脚没软都算是厉害的,她身子软软地靠在睿渊身上,趁着穿行时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容儿!” 他低头扫过挽妆一眼,见容儿没有跟上来,忙扭头朝她呵斥去。容儿早就脚下发软,呆呆地靠在桌边,听睿渊的大声呵斥才惊醒过来,慌忙地朝两人跑了过来。 那群壮汉就跟在他们身后,紧紧地跟着。周遭的人被这忽然而来的喧哗惊动,却在见到那些人腰侧半出的长剑时纷纷低下头去,谁也不敢有半声发问。 小三子正好换了衣裳进楼,在见到里面场景后忙转过身去,藏在转角处,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跨出茶楼,睿渊借由扶住挽妆偷偷地打望着四周,果然瞧见小三子在转角处探出头来,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后,小三子又缩回头去,不见踪影。 第一百零二章 遇袭(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夫人,小心。”睿渊扶着挽妆走到马车旁,让容儿将她扶上车。 “睿渊……”挽妆担忧地朝车下的他看去,她明白这些人的目标其实就是文睿渊,也因为这样她才会更加担忧。即使她能够顺利脱险,可落在他们手里的文睿渊怎么办呢? 睿渊朝她笑了笑,将车帘拉上,转身向那领头的人说道:“谢谢兄台。” “老子没你那么多墨迹,送完就赶紧跟我走!”领头的人将手里的长剑收好,对着身后扫过眼神,立刻就钻出两个大汉朝睿渊走来。 恰好此刻,睿渊忽然翻身上马,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猛地朝马屁股上抽去重重的一鞭,马儿吃痛便撒开蹄子飞奔而去。 “竟然耍诈!”领头的吃了一嘴巴的泥土,恶狠狠地朝狂奔而去的马车吼道,他一挥手,身后的人训练有素地散开,去马厩牵马。 “头儿不好了,咱们的马都不见了!”有脚程快的已经返回,对着领头的回禀。 “没马?”领头的仔细一想,便猜测到这一定都是文睿渊的计谋,难怪前来时,主子再三叮嘱要小心他使诈,还真被主子猜到。 “走!”他大声呵斥,率着众人竟然狂奔起来。 官道上尘土飞扬,睿渊勒紧了缰绳,拼命地抽打着驾车的马。身在车里的挽妆和容儿也不好过,马儿发疯似地奔跑,马车也随着颠簸不已,挽妆和容儿一会儿被颠到这边,一会儿又被摔向那边,十分狼狈。 身后忽然响起了马蹄声,睿渊回头望去,那群人不知从哪里又弄到一群马,正快速地追赶过来。原本只是隐约的小黑点,现在却越来越清楚。 马车自然是跑不过单匹的马,睿渊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对里面大声说道:“妆妆和容儿都出来!” 听他的话,挽妆和容儿自然都乖乖地出来。睿渊扫过一眼挽妆,将容儿一把抱起,对她说着:“将头抱紧”便朝路边的一处空空的草地扔了过去。 容儿吓得双手将头紧紧地抱住,也不敢睁眼,在草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后面的追兵注意力都在前方的马车上,并未有人留意到滚落草地的容儿。她倒也十分聪明,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就势朝草地深处滚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怕吗?”睿渊牵着挽妆,方才他不得已将容儿丢下车去,她定是被吓坏了。 挽妆回头望了眼逐渐接近的追兵,朝他摇摇头,反手将他握紧。 “抱紧我,别松开!”睿渊在她耳边轻语,从车里抽出一把尖刀,快速地将绑住马的绳索划断,然后夹起腰侧的挽妆跳到了马身上。 车厢与马分开,止不住前进的速度,终于斜栽到一旁的路边,还撞到了几名追兵。 睿渊抓住马身上的绳子,用力将身后的挽妆朝前一甩,让她稳稳地坐到自己的前面。 “抓紧,千万被松手。” 挽妆胡乱地抓着他递过来的绳子,被吃痛狂奔的马颠得五脏六腑都似乎移开了位置。 “睿渊……”她回过头,瞧着身后的人举着短短地尖刀朝追上的人猛地刺去。一股鲜血溅了出来,分不清是睿渊的还是来人的,她吓得扭过头,只能夹紧马肚子,拉紧缰绳。 刀光剑影,不外乎如此。 文睿渊虽只是个商人之子,但武艺也不曾搁下,他身为首富之子,有多少人会对他虎视眈眈,抓住他可就等于抓住了银子。因此从年幼开始,文容初就曾为他遍请名师,只不过长大后的花名太大,人们就都以为他不过是个文弱的**子。 但眼下的状况却是对他极为不利,他虽有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且还要护住身前的挽妆,待追兵多起来合攻之后,就渐渐地出现颓势。 “妆妆……你要抓紧了缰绳,去荆州找朱掌柜。” 他的话语夹杂在打斗中,时有时无。挽妆听得不太对劲,便扭头看去,他脸色有些苍白,但仍带着笑意。听清楚之后,挽妆心中一惊,他这话无疑是在告诉她,要她独自离开。 “你跟我一起走。”挽妆顾不得长剑在自己头上飞舞,反过手将睿渊的衣裳紧紧地抓牢。“你不能丢下我,因为这个世上除了没有别人会娶我!” “你不是还有李齐珞么?” “李齐珞已经有常季兰了。” 又是几番打斗,睿渊身上的衣裳已经瞧不出原来的色泽,他咬着牙坚持抵挡,马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架住砍向他的长剑,疑惑地问着。 “没……路了。”挽妆拉紧了缰绳,马儿蹬起前蹄,在空中咆哮。这条路的尽头是悬崖,悬崖下方是滚滚而逝的江水,没有任何的去路,而在他们的周围是呈包围之势的追兵。 “文睿渊,你若束手就擒,我还可以放你夫人一条活路。”领头的人此刻已经不慌了,他们已经被逼到一处死路,剩下的只是瓮中捉鳖而已。 “我……”睿渊有些犹豫地看过身前的挽妆,他知道这些人的目标只是他自己,若是他没猜错的话,他们的主子一定不会为难挽妆。只是……这一分别,怕就是永生再难相望。就算是他自私,他还有些舍不得常挽妆,想多看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他的神色,挽妆就已然清楚他心里的决定,她断然不会让他舍弃了自己。“你说过,不会让人欺负了我,你若离开我,日后别人欺负我又该如何是好!” “可是妆妆,你可以活着的。” “那么你呢?”挽妆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如果被他们捉住还能逃得了吗?”一路追杀,挽妆也瞧出其中的端倪,这些人一开始就是冲着文睿渊而来的,况且训练有素,跟一般的山贼都有所区别,像是筹谋已久的。如果他们只是为钱财,那么能多捉一个自己,赎金还要更高些,但他们却只要文睿渊,这其中必定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是……”睿渊瞧了一眼身前汹涌的江水,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护住挽妆。 “没有什么可是!”挽妆抓紧他的手,忽然用力夹紧马肚子,挥动着鞭子朝江水里冲了进去。 这般动作迅速,那些人又以为文睿渊必定是手到擒来,自然没防备到挽妆的行为,等他们想拉住时已经来不及。那道身影奋力地一跃,只溅起了几朵水花,便被激流的江水吞噬干净,连马都没来得及哀嚎。 “该死!”领头的人呆呆地望着江水,不死心地张望着,其他的人也翻身下马,站在悬崖边上朝下面看着。 “给我搜!尸体也要搜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 遇袭(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昏昏沉沉,不知道有多久。挽妆依稀记得最后看见的一个场景是满天混浊的水,在眼前浮动着,淹没了所有,只有耳边在不停地响着水被搅动发生的“咕咕”声。 那一刻,她有了一丝的绝望,她伸出双手四处抓着,想要抓住任何能抓住的东西,可任凭她如何努力都只能抓到满手的水。水不断地灌入,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对于空气的渴望让她拼命地想朝水面上浮动而去。 不知从哪里伸出的手,将她牢牢地抱住,制止住她上浮的希望,任她如何挣扎如何踢打都没有松开手。 她张开嘴,还没有发出一个字就被大口的江水灌了进来。她抓住自己的颈项,再这样地呛入,她怕就会葬身在此地。 熟悉的面容,此刻浮现在她的眼前,朝她淡淡地笑着,一如初见。他朝她慢慢地靠近,将唇映在她的唇上,然后大口的空气被渡了过来。她贪婪地呼吸着,可是空气越来越少,她睁开眼看见与她近在咫尺的睿渊,脸色青白,缓缓地朝后仰去。 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及时地抓住他的衣袖,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朝他游去,将他紧紧地抱住。 血色,从他的背部蔓延出来,晕染在江水里,开出一朵一朵暗红色的小花。 他……受伤了。 难怪她之前就瞧见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语气有些无力,原来他受了伤,还撑着走到悬崖边上。 “睿渊……”无声地呐喊变成水里一连串的透明小泡,往昔那双总是笑着上挑的桃花眼此时却是紧闭着的,她抱住他,歇了口气,咬紧唇,将他朝对岸游去。 她此生能遇上这样的场景,应该说是基本没有,她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幸好当年她好动,喜欢爬树下水,以至于如今还能仰仗着侥幸逃命。 应该游出很远了,她从水里探出头,朝四周张望着,一片茫茫的江水,并没有追兵的影子,而远处依稀可见的对岸上,人高的芦苇迎风舞动,也似乎没有见到人影。 她将他拉出水面,他依旧昏迷着,连唇都失了血色。 “睿渊……”她唤着他,拍打着他的脸颊,除了因这般拍打而出红印外,他的脸色如同那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你醒醒,睿渊,你醒醒……” 任由她如何呼喊,他都没有再醒来,如今之计只能先将他拖上岸,否则他身上的伤定经受不住江水的寒意。 她费力地将他拖向岸边的芦苇之中,唇边涌过淡淡的涩意,她知已将自己的唇咬破,不过还算值得,至少她现在就快到了岸边。 对岸是一片荒凉之处,连个渔家都没有,她将睿渊拖上岸,再朝江的那一边看去,景色已有大不同,此地怕早不是他们之前跳下来的那处,应该是下游的某一处地方。 “睿渊……”挽妆顾不得自己已然精疲力尽,将一片芦苇压倒,再小心地将睿渊扶了上去。背刚一贴上,睿渊就轻轻地呻吟了几声,像是碰到了伤处。 她抱住他的头,将他的身子轻轻地翻转过来,背上触目惊心的一道伤痕赫然显现在她的眼前。被江水泡得发涨的伤口,那剑划得很深,抽出的时候将边上的皮肉都带翻起来,隐约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 血似乎已经流进般,虽然没有凝固,但已渗地很少。 她将自己的裙角猛地地撒下一块来,拧干些之后绑在他的伤口上,勉强将它遮挡住。 “睿渊,你忍忍,我带你去找大夫。”挽妆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让他的重量都靠在自己的身上,艰难地起身,一步一步地朝芦苇丛外走去。 这里十分地荒凉,看着太阳西沉,都不见哪里有炊烟升起,挽妆只得朝江水流淌的方向走下去。 这条江应该是通向荆州的,虽然不知道离荆州到底还有多远,但多走几步一定会有村子的,只要找到了村子就能找到大夫为睿渊疗伤。 “睿渊……你醒醒,你跟我说说话儿。”他的头毫无生气地耷耸在她的肩上,听不见他的回应,她心里的惧意更深切。从来没有感觉到,文睿渊在她的生命里是如此的重要,她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习惯了他的逗弄,习惯了他的奇怪言论,习惯了他的所有。她……不想失去他,真心的不想失去他,她可以忍受齐珞在她的世界里消失,却不能忍受睿渊的失踪。 “睿渊,睿渊,你要是再不醒的话,我回到京畿就立刻把你的那几房妾室全部都赶出文家!” “你要是再不醒的话,我就要文家全部的钱财都运到常府去!” “睿渊……你再不醒的话,我就跟李齐珞走了,再也不要见你了。” 她说得嘴角都快干裂,他却还是没有声响。 “睿渊……”她的嗓子已经沙哑,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你要是再不醒的话,我要怎么办?你不是说不会丢下我的么?” 恐惧弥漫在心间,竟比之前落入水中时更为嚣张,他紧闭不肯醒来的双眸,对她来说像是提前陷入黑暗之中。 “睿渊……你醒醒吧,我快要走不动了,你不醒来,是要我也一起昏睡吗?” 眼泪混着汗水,在脸颊上一颗一颗地滴落。挽妆用手擦拭干净,在夕阳的光晕下,艰难地行走在岸边,江水依旧翻腾不息。 那些追兵还不知道会不会追到这里来,她必须赶在他们到来以前找到大夫,赶到荆州,只要到荆州找到朱掌柜,他们许是就安全了。 日光一点一点地消退,最终全部湮灭在夜色之中。路边偶尔能听见虫子的鸣叫声,除了慢慢露脸的月亮以外,四周仍然没有一点像是有人家的火光。 挽妆不知走了多远,她已是频临崩溃的边缘,只不过靠着一丝的信念强硬地支撑住自己前行。这一刻,她终于再撑不住,脚下一软,歪着身子跌倒在地上,连带睿渊也随之摔在一旁。 “睿渊……睿渊……”她惊慌失措地抱起他的脸,紧张地看了看他的身上,背上的伤口似乎没有再渗透出血,但是……他的额头怎么会如此烫? 第一百零四章 遇袭(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挽妆用手背再贴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还是那么烫,他怕是发起热来。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在江水里泡了这些时候,发热也实属正常。 可是……挽妆抬头朝四周望去,不时有扇动着翅膀的萤火虫从身边飞过,空旷的地面上一片属于夜的宁静。 她只得循着月光,将睿渊搀扶到草丛深处的一株大树边上,让他靠在树边,这样似乎又动到他的伤口,他轻呻出几声,缓缓地睁开眼。 挽妆望着四周,凉意随着夜色也越来越深,就算是盛夏的夜里也会有些凉意,况且如今不过是春日里,怕是连常人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受重伤的睿渊。这……该如何是好?她思来想去,并未注意到睿渊微微睁开的双眼。 越来越冷,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风干了,但毕竟还不是完全的烘干,仍有些湿漉漉的,被夜风这么一吹,就更加地冷。 她急得团团转,睿渊终于看不下去,声音微弱:“先生火……” “咦”她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才发现睿渊已经醒转过来。 “这里……打火石……”他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示意她从中取出打火石。 毫无其他办法的挽妆顺着他的指示,将手伸进他的胸口里,仔细地摩挲着。她的发丝就飘拂在他的脸颊处,痒痒的。 左右摩挲了一番,终于摸到那个小包,挽妆赶紧将它拿出来,欣喜地打开外面的油纸,果然是打火石。 她抬起眼,笑得满足,此时才发现她离睿渊如此的近,他的眼眸,那颤抖着睫毛似乎都扇在她的脸上。她的手,方才就在他的胸膛里摸来摸去。 想起这些,脸刹那间就红了。 她偏过头,话语声有些不自然:“我……我去拾些干柴来。”说罢也不再看他一眼,慌慌张张地就向远处跑去。 就这么扔下伤重的他,睿渊轻轻地摇摇头,不过能够将他扶到这里,她怕是吃了不少从来没遭受过的苦。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他开始相信她的心……也许是真有他的。 脸已经红得滚烫,她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颊,希望这样做能稍微地降些温,走开几步又停了下来,害怕走得太远寻不回来时的路,又怕有些什么东西伤了文睿渊,匆忙地就地捡了些柴禾,抱着回到树下。 睿渊又闭上了双眼,冷汗从额际上不停地落下,他那样子分明就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挽妆将柴禾对下,笨拙地打起打火石来。一次两次,连手都被磨破也未曾发现,终于将火生了起来。 “睿渊……”她挽起衣袖,为他轻轻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冷……好冷……”他蠕动着苍白的唇,低声喃语。 他身上的热意似乎已经减退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深切的凉意。他蜷缩起身子,气息不稳地一直唤着“冷”。 纵使挽妆将火再烧地旺些,他还是觉得很冷,畏缩地朝她这边靠了过来。她就是比火还要炙热的地方,睿渊只觉得那里很温暖,于是紧紧地贴了过去。 “还冷吗?”挽妆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抱住文睿渊。她忆起从前行宫避暑时,他那一次倒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同样苍白了容颜,但那时并没有现在的惧意,也许是因为知道有御医在,也许是因为……现在她的心被他所占据着,所以她会更加的害怕,害怕他就此没了气息。 睿渊贪婪地吸取着这份温暖,他很久没有感到这样的温暖,即便是在人人都向往的温柔乡里,觥筹交错的繁花世界里,他也没感到一丝的温暖。他能记住的,只有母亲咽气前倒在那个明黄身影里,父亲站在梅花树下遥望的冰凉里。自从母亲离开后,他就没有再感受过任何一丝的温暖,空荡荡的文府里,唤着他“少爷”的下人虽多,他却感到很冷,很冷。 每逢年节时,难得回家的父亲总是带着众位掌柜们去百味楼吃饭,而他,小小的身子趴在窗檐上,望着天空里绽放的一朵一朵焰火,独自一个人吃着丰盛的饭食。 很凉,那些饭食已经冷却。下人说要端下去重新热过,但他却没有允许,心都是凉的,那吃下去的饭菜凉不凉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冷么?”挽妆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裹在他的身上,搓热了自己的手再贴到他的身上。她什么也顾不了,眼下什么方法能让睿渊不冷,她都会去试。 “睿渊,你一定要撑下去。明天就能走到村子里,就能找到大夫,然后我们再托人去通知朱掌柜,他会接我们的。睿渊,你不能睡过去,公公还在京畿等着你回去……” 他那般难受的硬撑着,挽妆望着那燃烧起的火光,话语逐渐减轻:“睿渊……如果你不能撑下去,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不能丢下我,不能就这样丢下我……” “我还没有打赢常季兰,还没有好好地和你相处,这里荒山野岭的,我怎么能走得出去,你真的不能就这样丢下我……” 眼泪,含着苦涩的味道,一颗一颗地滴落在他的脸上,他虚弱地睁开眼,想要伸手为她擦干眼泪却连手都无法抬起来。他……必须要撑下去,如果撑不下,下一个目标就是父亲,就是整个文府。他还想要带着她去过属于他们的生活,还没有完完整整地等到她的心,他也不甘心……不甘心…… 火光在黑夜里燃烧着,映衬着惨白脸色的睿渊,映衬着泪痕纵横的挽妆。 月色逐渐消退,太阳从山的那边缓缓升起,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柔和的初日阳光照亮了整遍大地。 面对的火堆早已熄灭,冒着若有似无的袅袅轻烟。挽妆被树叶上滴落的露珠滴醒,她稍微动了动身子,一晚上没有移动过,有些僵硬。 怀里的人,她紧张地看着怀里的睿渊,她这么动了动,那人都没有半点反应。他的脸色依旧没有一丝血色,他的身子一片冰凉。 不会…… 她将手颤颤巍巍地凑到他的鼻间,屏住呼吸地试探着,还有没有那一丝浅浅的呼吸。 第一百零五章 遇袭(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还好…… 手指尖吹拂过来的呼吸很浅,但一下一下还算有规律。挽妆那颗高悬心暂时先放了下来。 “睿渊……”她轻轻地唤着他,天色已经越来越亮,他们必须尽快起身,以免被那群人找到。 她小心地将他扶起来,他的头照旧耷在她的肩上,双眼无力地睁开扫过一眼挽妆后又闭上。他全身的重量仍然靠在挽妆的身上,昨日里挽妆也没吃什么东西,又经历了这些,早有些支撑不住,脚下也踉跄起来,两个人摇摇晃晃地朝前方走去。 江水在不远处流淌,浑黄的江水四处打着旋儿,像是才涨过水般,江面上还不时能看到一堆堆的杂草飘过。 两个人走得并不快,挽妆还不停地张望着四周,那颗心只稍微放下一会儿又悬了起来。她知道那群人的目标是睿渊,但究竟为了什么狂追而来,她却是不知,可这样的阵势不像是寻私仇,莫非是生意上的仇家? 生意上的仇家大抵也都是些商人,就算会有旁门左道,但不会有这么大的势力追到这里来。其中的缘由,究竟是什么呢? 不知道走了多久,挽妆恍恍惚惚地抬头望向天空里的太阳,已然是正午时光。她未曾受伤还算能支撑得住,可睿渊身上有伤,哪里能撑得住这许久。 她扶着睿渊在路边一处大石头上坐好,自己跑到江边,舀了好几次才舀到稍微干净一点的水,双手捧好,小心翼翼地走到睿渊的面前。 他的唇依旧没有血色,而且还干裂得厉害。水从她的指缝间流出不少,等到睿渊的面前时只剩下浅浅的一圈。 “来,喝点水。”她将水捧到他的面前,他费力地张了张嘴,算是润了润嘴皮。 四周是空旷的草地与远处连绵的高山,以及奔淌的江水,偶尔有鸟飞过天际,人却是半个影子都没有,更何况村落。 睿渊经过昨夜的折腾,热似乎减退了一些,但他伤得太重,也不知有没有化脓的趋势。他能撑到现在,挽妆知道怕都是快到极限了,她必须要尽快地找到村庄,找到大夫,否则睿渊接下来的情况会怎样,很难预料。 正在愁眉不展间,远处若有似无地听见有人高歌的声音。挽妆屏住心神,仔细地听着那声音,不是追兵,而是类似山歌模样的。她欣喜万分地扶起睿渊,忙不吃跌地朝声音的来源处跑去。 衣衫单薄的男子,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拿着钓鱼竿沿着江边一路而上,见到跌跌撞撞赶来的挽妆与睿渊也有些意外。 “姑娘你这是……” 挽妆当即搭下两行泪,楚楚可怜地对来人说:“大哥,我跟我家夫君出门探亲,哪知路上遇见盗贼,不仅抢光了银子还将我家夫君伤成这样。” “姑娘你先别着急。”那人见挽妆落泪也乱了手脚,只得先出生安抚。 “请问大哥,这里离最近的村庄还有多远?我家夫君急需请大夫诊治伤口。” “最近的村庄……最近的村庄是周家庄,还要走上一段才能到。但是周家庄没有大夫,大夫在附近的椿镇上才有。”那人说完,看看挽妆那柔软的模样,担心着她是否能走得到椿镇。 “这样吧,我本是赶最早的这场江水,好抓些鱼儿去镇上卖。我帮你送你夫君一起去镇上吧。” 挽妆听他这么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不知该信还是不信,偏头看向睿渊。 睿渊虚着眼望了望四周,除了此人之外,再也没有旁的人,无论信与不信都只能走上这么一回,就算是被抓回去,一时半会的也不至于要了自己的性命。 见睿渊点头同意,挽妆才向那人施礼道:“多谢大哥。” 那人憨厚地一笑,脱下蓑衣,将睿渊小心地背上身,带着挽妆朝来时的方向返回。 虽然看似憨厚,但挽妆也不敢掉以轻心,警惕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也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风平浪静,一路之上。 道路逐渐开阔起来,而江水也越来越远,偶尔能见着路人穿梭而行。再朝前走了一会儿,就有林立的店铺及吵嚷的人群,想必这应该就是椿镇了。 “大哥。”挽妆忽然唤住他,他停下脚步不以为然地看向她。“我们已经耽搁您这么久了,既然已经到了镇上还是我们自己去找大夫吧。” 那人有些诧异,好一会儿才言语道:“既然到这里了,还是带你去见那位秦大夫吧。” 他不由得挽妆拒绝,背着睿渊朝一条喧哗的巷子走去。 这样古怪,想必是有什么问题才对。挽妆不动声色,跟在他的身后,随手捞起一截棍棒藏在身后。 与她心有灵犀般,睿渊恰好回头看了眼她,她便朝旁边偏了偏头,睿渊会意地将头偏向一方。挽妆便趁机狠狠地打了下去,那人毫无防备遭了这么一击,当下就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还能走么?”挽妆扶起随他而倒下的睿渊。 “走,离开这里。”睿渊被那人背了一段时间,正好歇了些体力。他俯下身,在昏倒的那人怀里仔细摸了一阵,掏出一个钱袋子塞进自己的怀里,才与挽妆一同离开。 马儿“嘚嘚”地响着,驾车的小厮甩动着长鞭从椿镇里出来。挽妆微微地掀开车帘的一角,开阔的官道上,由远及近地来响着马蹄声,马上的人正是先前追杀他们的那群人。 挽妆随即将车帘关上,与那群人擦肩而过,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还好睿渊掏出了这钱袋子,沉甸甸的,果真有不少的银两,并非寻常人家会随身携带的数量,不过正因为有它,他们才能顺利地租借到一辆马车,雇得个驾车的小厮,朝荆州的方向赶去。 “沿着江,最多再有半天的路程就是荆州了。”睿渊像是知道这座椿镇的,探头查看了一番小厮驾车的路线,确认无语才苍白着脸色缩了回来。 “你先歇息着,我会看着的。” 挽妆记住他所说的路线,从车厢里探出头去,看着那小厮奔走的路线。想不到他们离荆州竟如此地近,想不到他们落入江中,不知被飘了多远,让那些追兵们竟一时半会都没能找到。 只要,过了这半天,他们只要进了荆州城,也就安全了。 第一百零六章 从天而降的人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睿渊此番已撑至极限,挽妆缩回车中之时,他趴在车厢里,额际上的冷汗不断地滴落,连那呻吟声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眼下他们不能再在任何地方停留,每一处都有可能是追兵的陷阱,只有到荆州,找到朱掌柜才能保住自己。所以即使睿渊再怎么难受,挽妆再怎么不忍,也只能叫驾车小厮再快些赶。 马车在路上飞驰着,忽然却停顿了下来,让挽妆与睿渊都差点摔倒车壁上。 “怎么回事?”挽妆掀开车帘,正要询问小厮为何突然停住,却见到来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那群追兵去而复返,手持长剑对准了小厮,小厮自然是不敢再动分毫。 “下车!”领头的人此刻见到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指着小厮,将他呵斥下车。 小厮几乎是屁滚尿流地从车上跳了下来,仓皇而去,连自己的马车也顾不上分毫。 “进去!”那人将剑又指向挽妆,逼她退回车内,再挑开车帘仔细瞧着里面的动静,见到昏迷中的文睿渊才又放了下来。 他们的目标还是睿渊! 挽妆忽然计上眉头,将挽住发髻的木钗取了下来,把睿渊扶了起来,又自己掀开了帘子,一步一步地出来。 “你……”领头那人不可置信地瞧着眼前的场景,挽妆的木钗对着睿渊的颈项处,目光清冷。 “放我离开,否则我就杀了文睿渊!” 怀里的人闻得这话有了片刻地颤动,睿渊慢慢地睁开眼,望着正用自己威胁贼人的挽妆。 “退后!”见那些人没有动静,挽妆高声呵斥起来! “你在说笑吗?”领头的人笑了起来:“你用自己的夫君来威胁我们?” “他是我的夫君,可也是你们想要的人,如果不是想要活口,在茶楼就可以直接把他杀了!”挽妆加重了手上的劲道,木钗虽钝,但插入颈项还是能让人毙命的。 “头儿!”身后的人在领头之人的耳边轻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领头之人盯着挽妆,没有回应却也没有退步。 “你去打听打听,他在娶我之前就纳了三名妾室,被迫娶我进府时竟连拜堂都不肯,夜宿风月楼第二天还又纳了个妾室回来!他都不把我当妻子,我何苦为他丢了性命!” 这……这些事当初在京畿传得沸沸扬扬,追兵们也是知道的。领头之人望着挽妆,轻声道:“但他受伤可是为了救你!” “救我?”挽妆苦笑起来:“你们要的人是他又不是我,不过是拿我做挡箭牌罢了,只怕我若就此身死反而能寻个好由头,回府将那贱人扶正!” 她说得咬牙切齿,更是激动地差点就刺了下去。 “你这恶毒的妇人!”睿渊适时地睁开眼,仰起头对挽妆指责道:“我就应该在翼州时把你丢下船,让你淹死!” “你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成功而已!” 瞧两人这般剑弩拔弓的模样,还真的不像是一对恩爱夫妻,那女子怕是真的能下得了手。领头之人随即朝身后摆摆手:“好!退后,退后!”,众人便都后退了一小步。 “再退后点!”挽妆架住睿渊,目光里全是愤恨之色。“不然我就先杀了他,让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领头之人只得再摆摆手,带着众人再向后退开了些。 这样的距离倒是足够了,挽妆随即松开,提着鞭子便朝马屁股狠狠地抽去,马儿吃了痛便发疯似地狂奔而去。 “该死!”领头之人此时才明白过来,那女子还真的下得了手,用这招来逃脱。他手一挥,众人便夹紧马肚子,朝马车死命地追了过去。 挽妆顾不得看车内睿渊的情况,现在只能拼了命地甩动鞭子,让马儿跑得更快些。再快点,更快一点,已经有人追到了旁边,但她没有退路,这么一招,那些人必定不会再相信她,再也不没有逃脱的机会,虽然她知道睿渊被他们抓住,一时半会不会丢了性命,但总归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来要人,定是有什么阴谋,得不得的到,睿渊都必定会遭受折磨,最后保不住性命。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现在不想放开睿渊,她怕一旦放开就再也见不到。被人欺负的时候不会有人在耳边说:“我定不会让你欺负了你!”,不会有人责问:“怎么连她都打不过?”,不会再有人对她笑,不会再有人惹她生气,不会再有人…… 那骑马之人见挽妆不肯停下,只得拔出长剑朝她这方砍了过来。那明晃晃的光芒就这么从天而降,挽妆握紧手里的缰绳,定定地看向那道冷光,连本能的闪躲都忘记了。 “铿锵”的声音伴随着火花闪出,那人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地在一侧,为她挡住了砍过来的刀。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影,像是初见时的那般,似乎漫天都飘着樱花,洋洋洒洒地飞舞在周围。 随着他的动手,身后也有人跟其他的追兵对打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奋战正酣。 “快走。”他坐到她的身旁,从她的手里接过缰绳,将马车用力地赶动起来。 那些追兵见他们要离开,急忙追了过来,却被他带来的人给拦住。 “妆妆,你可有受伤?” 追兵渐渐地堵在身后很远的地方,马车周围也跟上了几名他带来的人,他一边驾着马车一边朝她轻声地询问着,里面慢慢的都是担忧。 挽妆低垂着头,此刻的心里十分乱。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来救出自己?在她即将忘记他的时候,在她决定要全心全意地对睿渊的时候,他又出现了。原本平静的心湖开始泛起了几圈涟漪,心思也逐渐重了起来。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本就不是能轻易忘记的。 “哪里受伤了?”他见挽妆久久未曾答话,慌张地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胳膊,担忧着急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 “我……我没事。”挽妆避开他的目光,原来他对她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哪怕是曾经那么埋怨过他, “没事……没事就好。”他松开了她的胳膊,像是知道她的尴尬,专心致志地驾起马车来。 “珞哥哥……你怎么会来?” 第一百零七章 他的背影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我……”他看向身后的车厢,回应的声音有些迟疑:“正好去荆州有事要办,却恰好碰见你。” 他嘴上这样说着,挽妆听进心里却是知道,他不过一介闲散王爷,没有政事可为,那么到这么远的荆州又会有什么事呢。她虽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但也明白决计不会是这么简单。 “我进去看看睿渊。”她依旧低垂着头,匆匆掀开车帘而去,再呆下去,她害怕他会说出那个让她曾经期待但现在却恐惧的真正理由来,于是只能选择逃离。 睿渊趴在车厢内,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挽妆在他身侧坐下,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被她先前胡乱绑住的那片布条上有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似乎他的伤口因刚才而被崩裂了。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那片布条,果然,伤口又重新渗透出血迹来。 “睿渊……”她轻声地唤着他,挽起衣袖为他擦着伤口边上的血迹。 “嘶……”被她的碰触惊得疼痛,睿渊虚弱地睁开眼,扫过她一眼又没有力气地闭上。 “你撑着点,珞王爷来了,我们就快到荆州,只要到了荆州就有大夫来为你治病了。” 睿渊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浅地笑容:“我会撑下去的。不然你就跟李齐珞一起走了。” “这时候还贫嘴!”挽妆满含怒意地瞪过他一眼,又重新为他绑上新的布条。 大抵是因为顾忌到睿渊有伤在身,马车行走地并不快,直至日头西下的时候,他们才进到荆州城内。 “珞哥哥,我们到了。”挽妆费力地将睿渊扶出马车外,对着伸手帮她的齐珞说道。 李齐珞看着她,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化作一个微笑,转身离去。 有些事,急不来的。 背对着挽妆与睿渊离开的齐珞,嘴角浮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常挽妆,可是爱慕了他整整十年,那样深刻的感情本就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他在她的心里,也许所在的位置没有从前的绝对第一,但也不是毫无影响力,不过几句话而已,她就开始慌了自己的阵脚。 橘黄色的日光笼罩在齐珞的身上,一如当初无数次望见他的背影那般,让她眷念万分的背影。 挽妆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她还是那个倍受齐华与太后宠爱的常家小姐,还是那个只知道痴望着齐珞的常挽妆。 睿渊的目光从她那迷离的神情上慢慢地回转过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间,先前的笃定在那个人突然出现后就开始变得动摇。 他……还是不行吗? 他将眼又闭上,在挽妆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与之前一样。 “少爷!” 挽妆与睿渊还没有跨入荆州分店的大门,小三子就从里面钻了出来,看见睿渊的那刻,他那张黝黑的脸上也有其他的情绪波动。 是惊喜! 自从茶楼失散后,他就一直跟在后面,看见睿渊与挽妆被迫跳下悬崖,他又顺着江找了好一阵,后来因为确实没能找到,又怕惊动那群人便朝荆州奔来,与朱掌柜商讨如何营救睿渊的策谋。 这下倒好,朱掌柜正召集人,要逆江而上寻睿渊,睿渊却出现在荆州分店门口。真是天大的好事。 “赶紧去请个大夫回来!” 挽妆顾不得与他说其他的,一边扶住睿渊进到店内,一边吩咐小三子道。 迎面而来一位满脸红光的中年男子,瞧见睿渊这副模样也是大惊失色,忙招呼下人前面带路,自己跟在挽妆的身旁,帮她一起扶住睿渊。 他们将睿渊送进了后院的厢房内,等到大夫随着小三子出现后,挽妆才稍微放了放心。 “大夫如何了?”见大夫起身,挽妆也迎上去相问。 大夫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长须,眉宇间泛着浅浅地愁思。“这位公子最重的伤就是背上的那道口子,因为没有及时治疗,现在已开始化脓发炎,不过……好在公子身体底子不错,到底是熬过来了,眼下虽然伤重但也不至于致命,只要能好生调养的,休息两三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休息半年就能痊愈。” “小三子,随大夫开方子,拿药。” 听闻大夫的话语后,挽妆的心彻彻底底地安定下来,她回过头朝床上陷入昏迷的睿渊看去,还好那人不曾因此丢了性命,让她的所有付出都没有白费。 待一切都安顿后,先前身胖的那名中年男子才向挽妆施礼:“属下荆州分店朱熊见过少夫人。” “朱掌柜多礼了。”挽妆顿了顿,从一进门开始,她就已经认出了他就是朱掌柜。“少爷遇袭一事,还望朱掌柜暂时不要告知京畿,不要告知老爷。” “这……”朱掌柜有些为难地看着挽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不告知老爷的话……” “老爷年纪大了,若是知道少爷出事,必定着急万分,一切待少爷好转后再由少爷来定夺吧。再者,此次遇袭十分蹊跷,幕后主子是谁尚不清楚,若是消息传出去,怕是会再有什么麻烦,所以朱掌柜,还望您能暂时地封锁这个消息。” “少夫人考虑周详,朱熊会照少夫人的意思来办。” “嗯。”挽妆轻轻地点了点头,忽然一阵眩晕袭来,让她差点站立不稳,及时地扶住身旁的桌子才算站定。 “少夫人,这几日想必吃了不少的苦,我已让人备下了另外的厢房,不如少夫人先去歇息。” “可是……”挽妆揉着头,目光望向床上的睿渊。 “少夫人请放心,方才大夫也说少爷的伤虽重却不至于致命,若是少爷醒来见到少夫人有个什么,倒让我等不好交代了。” “如此这般,也好。”对于朱掌柜的建议,挽妆没有再做任何的拒绝,“有劳朱掌柜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失去的才想念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刚去探看了一眼睿渊,见他正沉沉地睡着,挽妆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转身到了院子里面。 那位大夫还是有些医术的,这几日来睿渊的身子确实在逐渐恢复中。不过因为之前伤口感染,恢复地稍微缓慢些,但大碍倒也没有。亲眼见到睿渊安好,她才真正地放下心来。从京畿出来时,还是初春时节,光秃秃的树枝上零星地长着嫩绿的新芽,而现在……挽妆站在院内的大树下,阳光从树荫里偷溜了进来,光晕如夜空里的星星般洒落在地面上。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连晚樱都凋谢了。 去年樱花飘落的时候,她第一次听到了赐婚的旨意,她还记得当时跪在石板上的清冷感觉,即便是过了这么久,却似乎还恍若昨日般历历在目。 没想到时间就是过得如此之快,当初她怀揣着绝望嫁进文府,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生活在被人遗忘的某个角落,没想到会遇见文睿渊。第一次地碰见,风流不羁的文睿渊揽着白缘君,满身酒气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尔后的每次碰见,却都让她见到了不一样的文睿渊,直至现在,她似乎都还没有将这个男人真正地看透过,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看似无情却有情,话说有情又无情。 她,她还有很多时间却研究这个男人,终有一日她会弄懂这个男人,希望那个日子不会太远。 “少夫人……”后院的丫鬟匆匆地进来,在她面前驻足:“外面有人找您。” “找我?”挽妆疑惑地又确认了一次,见到丫鬟点点头,不仅没消除心中的疑惑,反而愈加大起来。她在荆州可谓是人生地不熟,怎么会忽然有人来见她。 她随手招过小三子,这才随丫鬟到前店外。 石狮旁边,果真有人影在晃动,在见到她出现后,那人就立即到了面前。 “妆妆小姐,我家王爷有请。” 这人挽妆是面熟的,应当是见过的,挽妆又想了想才记起他是随齐珞救出自己时所带之人中的一名。 李齐珞要见她? “走吧。”她看了眼小三子,却没说不让小三子跟上,小三子自然看眼色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位就不必去了。”那人挡在小三子的面前,挽妆扫过那人一眼,将他拦住小三子的手推了回去。 “他是我家的家丁,自然是要跟去的。” 那人见挽妆态度强硬,想想自己主子的交代是无论如何要请挽妆前去,便也就罢了,让小三子跟在身后。 跟在他的身后走过喧哗的街道,行人越来越少,瞧这架势是出城的路。 “王爷在里面等您。” 那人在一处林子停住,也挡住了小三子。挽妆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就在此地等候。 一步一步,如行有千斤重般。她不知道李齐珞找她来究竟是什么原因,但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与齐珞见面,可她还是来了,还是想听听李齐珞想要告诉她的是什么。 心,终究还是有了那么一丝的悸动。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与从前却有着很多的不同。 一大片绿色的林子,脚下是软软地草地,再走出几步便是豁然开朗的一大片空地。娇艳的芙蕖,各色的芙蕖,一朵一朵,伴随绿色的荷叶盛开在这片空地之上。 像一场没有醒来的梦境,如此地不真实。 挽妆站在芙蕖花儿之中,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不是水池却能绽放出芙蕖,况且还未到开花的最好时节。荷的清香味扑鼻而来,满心都是淡淡地清爽香味,似乎连人的脑袋也忽然就清醒过来般。 “珞王爷……” 那人还是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地从花丛的尽头朝她走了过来。 “妆妆,还要如此生分么?” “妆妆是白丁之妻,理应如此唤珞王,否则就是以下犯上,罪责难逃。” “妆妆……”齐珞在她的面前站定,目光低垂,伴随着长长的叹息声:“妆妆,我为你做的这些,莫非你都还没有看到,还没有感受到吗?” “珞王爷……”挽妆悄然地后退一步,避开他伸出来拥抱自己的双手。 见她此番态度,齐珞脸色有些难看,他看向她的目光悲凉,竟是说不出的孤寂。 “妆妆……你是否还在恨我?”齐珞的衣袖拂过娇艳的花儿,目光从她的脸上抽离。 “恨?”挽妆轻笑了一声:“珞王爷多虑了,也许曾经确实埋怨过王爷,但那些终究都是过去了,所以再计较恨与不恨都没有意义。” “我不觉得已经过去了!”齐珞忽然转过身,钳制住挽妆的双肩,恳切地说道:“现在还不晚,你与那文睿渊还未曾圆房……” “你!”挽妆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齐珞,从前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的面容此刻显得是如此的陌生。他……怎么能说得出口,这样的话来! “妆妆,我知道你不喜欢文睿渊,嫁给他也是没有办法之选,也知道是我辜负你的一片情意,只要你再忍耐一些,我一定会想法子将你从文府里出来,你再等等我。” “你在胡说些什么!”挽妆挡开他的双手,浑身气得颤抖:“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妆妆……”不顾她的挣扎,齐珞将她抱进怀里,在她的发间摩挲:“妆妆,失去了才知道你的珍贵。从前你总跟在我的身边,我不曾仔细地留意过你,只当你个是爱闹的小丫头,所以才会看上季兰,可是,如今真的没有你在身边,我才发觉,其实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妆妆,原谅我吧。” 从前不屑一眼,当她真的死了心,却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妆妆……你等等我……” 第一百零九章 多事之秋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珞哥哥……” 挽妆从他怀里挣扎出来,退后几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来。“珞哥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你有了珞王妃,我是文家少夫人,我们之间的情缘早就断了,只有从前年幼相伴长大的情分还在,我依旧敬重你是我的珞哥哥,在我心里,是和齐华哥哥一样的存在,再也没有别的情意。这次我与夫君涉险,幸得珞哥哥相救,这份恩情我与夫君也是记下了的,倘若他日有机会定会报答珞哥哥的恩情。” “妆妆……你怎么能这样说……”齐珞看着挽妆,脸上都是痛苦的神色。“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能如此伤我?” 不想再看他伤心的模样,现在伤心有什么用呢?她是常挽妆,是文家的少夫人,是文睿渊的妻子,这是既定的事实,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那些过去的,曾让她迷恋的,终究都已经过去,她的未来里只有文睿渊的存在,只有那个望着她笑的文睿渊。 “你……” 挽妆忽然驻足,惊讶地出声:“你怎么到了这里?” 站在她眼前的人,随意披着的披风里是白色的中衣,满脸的风尘仆仆。看见她的转身,那颗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他带着她最爱的笑容,朝她伸出了双手。 “妆妆,我来接你。” “睿渊……” 挽妆缓缓地走到他的身旁,他身子还未彻底好转,脸色都还略有苍白。 “回家吧。” 睿渊将她垂落的发丝拂在耳后,挽着她,在齐珞的面前转过身,双双朝树林外面走去。 “身子都还没彻底好转,怎么就起来了?”挽妆将他敞着的披风拉紧了些,出口的话语带着埋怨。 睿渊握住她为他整理衣襟的手,笑得如沐春风般:“我不起来,你会跑的。” “胡说,怎么会跑!”听得他又胡言,挽妆朝他瞪去一眼,手上的功夫却没有任何的松懈。 “你那个李齐珞连这里都追来了,我若是不起来,你今日不就跟他跑了么?” 挽妆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认真地对他说:“文睿渊,我曾经说过我不会再想着李齐珞,我常挽妆说过的话就会做到。” 她这般正经的表情,认真的语气是睿渊极少看见的,其实她对齐珞说的那番话,他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此时也不过想逗逗她而已,没想到她却郑重其事地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 “我听到了。”睿渊朝她依旧笑着,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差点让挽妆扔掉他自行离去。“不过李齐珞说过的那句话倒是极对的,我们到现在都还没圆房。”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回到了荆州分店的后院。 两人刚跨进后院,朱熊就急匆匆地跟了进来。“少爷,少夫人,你们可回来了!” “何事?”睿渊闻言转过身,莫名地看着朱熊那张着急万分的脸。 “京畿来了消息,说老爷前日里忽然吐了血,现在病重在床,等着少爷、少夫人回京。” “父亲病重?”睿渊原本笑嘻嘻的脸忽然就变了脸色,朝朱熊确认道。 “裕成管家从京畿分号传来的消息。”朱熊也是一筹莫展的模样,想必是为了文容初的病重而担忧。文睿渊的花名在外,是众人都知晓的,文家靠得不过就是文容初文老爷在支撑,这文老爷要是有什么万一,那位花花公子可要如何能支撑得起整个文府! “即日回京。” 睿渊脸色凝重地扫过一眼挽妆,朝后院走去。 “还有……”正待挽妆随他而去时,朱熊又叫住了她:“少夫人,有个说是您丫头的姑娘今早来了分店,正候着见您。” “我的丫头?” “叫容儿的。” “容儿?”闻言,挽妆脸有喜色,这些日子她都只顾着睿渊的伤势,还没来得及想着去找那丫头,没想到容儿到底聪明,知道自己找来分店。 “让她进来吧。” 朱熊得了她的话,连忙让自家的丫头将候在偏门的容儿给带了进来。一身褴褛的衣裳,灰头土脸地都看不出面容,这模样不像个丫头,像个乞丐还差不多。 “少夫人……” 一声话,双泪流。 这声音是容儿。挽妆赶紧将跪在她面前的人扶起来,为她擦着眼泪。“容儿,容儿你吃苦了。” “没,找到少夫人就好了。”容儿也擦着自己的眼泪,然后将自己身后的包裹拿到挽妆的面前。“少夫人,你的东西。我从马车上给你拿来了。” 她的东西,挽妆疑惑地将容儿递过来的包裹拿到手里,慢慢打开,里面竟是……竟是翼州时,陶素心托她带给锦暮的那些首饰,一件都不曾掉。 “容儿……”她落魄成这样,竟然都没有变卖其中的几件,或者夹带私逃,这如何不教挽妆动容。 “赶紧去洗洗,咱们马上要回京。” 待容儿梳洗好之后,恰好小三子也为睿渊收拾好了一切,正与挽妆汇合,准备上马车。 挽妆朝她招了招手,让她也进到马车里。睿渊因为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挽妆特地让朱熊多找了几床被褥给铺在里面,虽然热了些,但至少是软软的,不会磕得生疼。可即便是这样,但睿渊想法设法地都朝挽妆靠了过来,容儿抱着包裹在旁白捂嘴笑了笑,被挽妆白过一眼后赶紧闭了嘴。 朱熊想着睿渊之前曾遭受不明之人的袭击,因此这次回京又请了荆州当地有名的镖局,带着一大队的镖师护送睿渊与挽妆回京,以确保他们的安全。 这番收拾妥当,睿渊再与朱熊简单话别,一行人就此结束了两个多月的巡店,匆匆忙忙地回了京畿。 第一百一十章 请御医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繁华如旧,喧闹依稀,京畿与他们离开之时并无其他的变化。文府门口,依旧是裕成带着几位小人候在谷雨香的身侧,众人引颈相望,等着那一辆马车的到来。 马蹄声在晨曦里响动着,因为心急文老爷的病情,他们日夜兼程,路上几乎都没有停下过脚步,总算是将一个月的路程缩短到短短十来日。 小三子马车刚停下,等不及他来相扶,睿渊就从车里跳了下来,看过一眼裕成就匆匆地朝府门里面赶去。挽妆在容儿的搀扶下,慢慢地从车上下来。从云一见到她的身影,就红了双眼跑到她的面前。 “好了,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的么?”挽妆握住从云的手,向谷雨香笑了笑:“有劳妹妹出来相迎。” 谷雨香本在气恼睿渊完全无视她而进府,还未来得及向挽妆请安,现下却让挽妆先向自己问好,当下就走到她的面前赔笑:“姐姐辛苦了。” “都进去吧。”挽妆让从云扶住自己,不慌不忙地朝府内走去。 望梅居内,睿渊着急万分地等着为文容初把脉的大夫,来回度步,心有不安。裕成候在一旁,白缘君也上前来安抚于他,却教他白了一眼,讨个没趣回到裕成旁边。 终于等到大夫把完脉,一边叹气一边朝屋外走来,屋内又是文老爷的一阵猛咳。 “许大夫,我父亲的病情究竟如何?”睿渊迎了上去,急急地问着。 许大夫看着他恳切的眼神,轻轻地摇了摇头,提着自己的医药箱子朝屋外走去,正巧与挽妆擦肩而过。 屋内的气氛凝重,挽妆扫视四周后问向裕成。“裕管家,老爷的病究竟如何了?” 裕成上前一步,答道:“回少夫人的话,自从少爷与少夫人离府之后,老爷的病就一直不见好转,前些日子竟然还咳出血来,又有一日……有一日吐了好大的一口血。小人请遍了整个京畿的大夫,都说是……说是……” 后面的话语含哽咽,裕成没有说下去,但听在众人的耳中大抵也是想到是什么。 挽妆走到睿渊的身边,轻声安抚道:“民间的大夫都请过了,但宫里的御医们还未曾来看过,不如这样,我等下收拾就去宫里面见太后,请御医来为公公医治。” 唯今之计也只有这个法子,睿渊经过方才的空隙也冷静了下来。他自幼失母,虽说父亲不曾管他,但毕竟只有父亲一个至今之人,猛然听闻父亲病重即将离世的消息,他自然慌了阵脚。 “你不要着急,你的伤还没好全,回去休息,等我的消息。”挽妆的声音压地极低,却让裕成听得清楚。 “从云,你先去宫门递牌子。”挽妆一边嘱咐一边朝屋外走去:“容儿,你随我回去更衣。” 睿渊冷静下来,也知道此事是急不来的,他走到里屋,瞧着病容满面的父亲,叹了口气才大步地朝外面走去。 众人来也匆匆,却也匆匆。 白缘君尴尬地立在原地,无人理会,她委屈地看过一眼还未离开的裕成,后者及时地偏过头,吩咐起伺候的丫鬟要更尽力。 在清荷苑换了件隆重的外服,挽妆就带着容儿朝宫门赶去。从云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挽妆的牌子是由银泰直接交到瑞英的手上的,因此太后那里早早地就有了回复。 一等到挽妆下车,从云就迎了上去,吩咐容儿就在宫门外等着,自己扶着挽妆匆匆地赶进宫门。 听说太后这段日子,身子骨也不见好,本就想着见见挽妆说会儿话,但因挽妆随睿渊出巡在外也就罢了,此时得知挽妆要入宫求见,自然是马上就准许。 大老远的,挽妆就看见瑞英候在佛堂门口。 “瑞英姑姑。” 瑞英瞧着挽妆,满眼含笑,一边带着挽妆进到里面的屋子,一边欣慰地拍了拍挽妆的肩膀。 “可得陪太后说会儿话,太后可想你了。” 挽妆点点头,忧心着文老爷的病,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到了里屋。 太后安慧宁卧在床上,伺候的宫女正捧着药碗,她双眉紧蹙,有些厌恶那药的胃口,捂住了鼻子轻声咳嗽。 “太后。”挽妆撑起一个笑容,走到她的床边,将那宫女手里的药碗端在自己的手里,舀一起瓢来送到太后唇边。 本来见到挽妆,安慧宁是开心的,怎知她二话不说就是先侍奉自己喝这难喝至极的药,当下便瞪了过去。 “不吃药怎么能好起来!”旁边的宫女吓得跪在地上,挽妆却丝毫未见惧色,那药并没有收回之意。“太后这番,让人看见了,怕是要惹人笑话!” “哀家最怕的就是你了!”安慧宁伸出手,轻轻地按了按她的额头,还是硬着头皮将药喝下。 “快,蜜饯。”见她将药都喝下,挽妆笑着朝瑞英伸出手,瑞英便及时地送上一碟蜜饯。 “看来安家的人都怕苦。”安慧宁吃下几个蜜饯,口中没有那么苦涩后才朝挽妆扬起笑脸,说着笑话。 挽妆知她这是在说自己,会意地笑了笑,见捡起几个蜜饯放进嘴里。“这蜜饯还真不错。” “你若是喜欢,让瑞英给你装上一盘,待会儿走的时候捎上。” “谢太后赏赐。”挽妆脸色忽然一垮,眼泪聚集在眼眶里,几欲落下。 “这是怎么了?”安慧宁诧异地望着挽妆,满是担忧地询问起来。 “太后,我公公如今病重,全京畿的大夫都说没救了。”挽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向安慧宁说道。 “他……他也要走了么?”安慧宁似在自言自语般,听得挽妆一头雾水,不由得悄悄地看向候在一旁的瑞英,见她也是一脸的凝重。这般口吻,像是认识的,但一位是深居后宫的太后,一位是游走四方的商贾,怎么会是认识的呢? “瑞英,让宫里的御医都去看看。”安慧宁朝瑞英吩咐着,又看向挽妆,“在宫里陪哀家吃顿饭再走,哀家有些乏了,你四处走走。”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子容轩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说罢,她便摆摆手,示意挽妆与瑞英都出去。挽妆走了几步又回头朝她看去,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竟然满是悲戚之色,像是在感伤着。 “走吧。”瑞英拉了拉挽妆的衣袖,两人一起出了房门。 窗外的绿色随着深夏的临近而被渲染出来,深深浅浅的绿色覆盖了整座佛堂。 终究他也要走了。 安慧宁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些曾经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都逐渐消失,最开始的梅问雪,后来的昱泓,轮到现在的文容初。 其实她并不认识文容初,但她却知道这样一位的存在,在梅问雪死了之后。那个白雪翻飞的夜里,一直都稳重自持的昱泓破天荒地在栖梧宫里喝了很多酒。安慧宁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醉成这样的昱泓,她屏退了所有的宫人,以便维持他帝王的尊严。 她想将靠在柱子边上的昱泓扶起来,昱泓却忽然捧起她的脸,笑着:“问雪……问雪……你回来了么?” 那一次,她终于知道了,她的夫君心里并非只有天下大事,她的夫君心里一直都住着一个人,一直也都爱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问雪。 “问雪,如果有下辈子,我不会做这帝王,我要带着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就像母后与师傅一样。我不会再让你去文容初的身边。” 也是那一次,她知道了,对外宣称病重逝世的静贤太后实质是和前永王去了某个地方安静的生活,她也第一次听说了,文容初这个名字。 后来,她悄悄地托父亲去查实过,原来那文容初就是天下第一首富,他的夫人正是名叫梅问雪的女子。他与梅问雪都是静贤太后爱护着的孩子,与昱泓自幼就认识。 原来,她得到的宠,而那梅问雪得到的却是爱。 从此之后,她偶尔也会关注文家的种种,知道文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明白就算是朝廷上曾有不少人弹劾文家坐拥天下财富,可昱泓却总是不肯对文家下手,因为文家是问雪的归宿,文家少爷是问雪的儿子,所以他不会动文家一丝一毫。 只是,没想到,文容初也有要死去的一日。她不知道何故,却忽然不想看到他死去,哪怕她与他并没有多大的交集。也许,有文容初在世,她会觉得昱泓其实并未离开她多远。 绿色还在继续,她悄然地握紧手,向佛祖祈祷着。 “瑞英姑姑,”挽妆停下脚步,也拉住了瑞英。 “妆妆小姐,何事?”瑞英疑惑地看向她。 “姑姑,娘娘可是识得我公公?”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方才安慧宁的异样神情,并非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应该有的。 瑞英看着她,并不急着开口,良久之后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妆妆小姐,在这宫里,除非是主子有话,否则我们都得是瞎子聋子。” 语罢,瑞英也不再解释什么,便朝院后走去,留下挽妆独自站在院子里。有些事,的确也如瑞英所言,不如不知,反而命更长。 从云候在佛堂外,挽妆因太后有话,要留下来用饭,也就只得在这佛堂的院子里稍微走动些。 似乎从太后搬到佛堂后,她也甚少来了,怕遇见常季兰,怕遇见李齐珞。这番仔细看来,佛堂虽小,却处处都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宁静。 “常姨,常姨。” 大树的背后忽然探出个小小的脑袋,圆圆的眼睛骨碌碌地瞧了瞧四周,再随着将身子慢慢地移出来。 “容轩……”那模样较从前瘦了不少,半响挽妆才将人认了出来。“轩儿,快让常姨瞧瞧。” 容轩撅着嘴,慢腾腾地移到挽妆的面前。挽妆在他面前蹲下身,掏出手帕给他擦着脸上的脏泥。 “轩儿,你这是到哪里去了?怎么弄得灰头土脸的!” “常姨……”容轩一见挽妆,眼泪就止不住地滴落下来。“常姨,我想母后,我想我母后……” 听他提及,挽妆哪里能忍得住,双眼一红,也差点落下泪来。 “常姨,他们说我是废后的儿子,这太子之位迟早都保不住,宸贵妃又诞下了一位皇弟,父皇迟早都会将皇位传给他的。那么我……以后是不是也会像母后一样,被毒杀还是被赐白绫?” “不会的。”挽妆将他抱在怀里,这还未满十岁的孩子要如何承担起所有的后果,真相对他来说都太残忍。“轩儿不会丢了皇位的,轩儿不会像你母后一样的。” “可是……连舅舅都被降职了,不是吗?”他虽年纪尚幼,但生活在宫里,想必有不少人落井下石,给他难堪。 “但轩儿是陛下的嫡子,是正式册封的太子,不是那些人说废就能废的。” “是这样吗?”小小的脸扬起,目光里却是满满的疑惑。 “当然是这样的。”挽妆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道:“轩儿还有父皇,还有太后,还有常姨……” “可是……”容轩忽然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对着挽妆,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母后的仇,我迟早都会报的。” 话还未全部说完,挽妆就惊恐地将他的嘴捂上。“轩儿,这话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容轩推开她,目光里竟然是满满的恨意,那不是属于一个孩子该有的目光。“都是宸贵妃那个贱人,她迷惑了父皇,才会害死我母后,我迟早会帮母后报仇,我要将那个贱人做成人彘,弃之荒野……” “轩儿!”挽妆轻声呵斥起来,又紧张地扫了一眼四周,院内除了偶尔经过忙碌的宫人外,只剩下他们二人,倒也暂时没人留意到他们。 “轩儿,不管你想不想报仇,你都好好的活着,因为只有活着,你的那些想法才有实现的可能性。但是,你如果现在就这样说,教人寻到你的把柄,只怕是……怕是年纪小小就会丢了性命,届时你要如何面对你的母后!” 他的心里都是恨意,虽然挽妆并不想看见这样的容轩,但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在这宫廷里生存下来。她很想护住凌姐姐的这点血脉,可……她只是一介白丁,不能日日入宫陪伴左右,能靠的只有太后的庇护,和自己的小心翼翼。 “常姨,”容轩想了想,然后对她说道:“常姨,你说的,轩儿都记下了。你放心,在我没有能力杀了那个贱人之前,我都会乖乖地生活,受再多的委屈也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轩儿……”这么小,就要承受这些东西,挽妆重新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常姨一定会尽自己的能力守护你的,但是你自己在宫里生活,一定要小心,要听太后的话,听你父皇的话,做他们眼里的好太子,这样有他们的庇护,你才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你知道吗?” “嗯。”容轩靠在挽妆肩上,双眼里的仇恨火光并不曾减弱半分,终有一日,他一定会替母后报仇雪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冲喜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待从宫里回到文府,天色已渐近日暮,火烧云的金色在天空中连绵数里,路上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团圆。 挽妆带着从云和容儿,并未直接回清荷苑,而是朝望梅居走去。瑞英姑姑午间就回过话,说是御医们都到了文府,会挨个地给文老爷诊治病情。之前她是在宫里走不了,此时回到文府定是先去探看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院门口的下人见到挽妆后,纷纷向她行礼。挽妆一路而回,不曾好好歇息,此刻也没什么精神,随意地摆摆手,便让从云扶住进到屋内。 一群的御医正围着讨论文容初的病情,睿渊安静地候在一旁,等着他们研究了一下午的结果。白缘君不时地看过他一眼,又吩咐丫鬟将他手边的茶水换成热的。 见到挽妆进到屋子,裕成随即迎了上来,唤了声:“少夫人。” 挽妆朝他点点头,用眼神询问着:“什么说法?” 裕成抬眼看了看那群叽叽喳喳争个不停的御医,轻声道:“都给老爷看过了,但是他们一直在讨论,直至现在都没给个说法,不知道老爷这病情究竟是怎么了!” “现在都没看出来吗?”闻言,挽妆脸色剧变,常人能等得起,可病重的人现在也能这样耗着么? “章医正!”挽妆在睿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脸色不佳地朝那群御医中的一位喝去。 被挽妆喝住的那人猛然抬头,见到是挽妆,脸上不由得堆起笑,走到她的面前:“常……文少夫人。” “章医正,”挽妆没有理会他的刻意讨好,接过从云递过的茶水,一边轻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一个下午了,都还没看出来,我公公这病应该如何医治么?” 章医正为难地看了眼挽妆,支支吾吾地未能说出个究竟来。 “哐当!”挽妆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桌边,连白缘君都被吓了一跳,那章医正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几欲倒下。 “章医正,尔等这样的医术也能主持御医院么?”挽妆站起身来,在他面前来回地度着步。“这可是太后派你们来为我公公治病的,你们竟敢如此慢待,难怪太后的病会拖延至今也未见丝毫的好转,原来全都是你们从中作梗!你们这些庸医,医术不精还要霸占御医的位置,全都是欺君之罪,我必定将你们的种种行径都禀告陛下,让陛下好好地治治你们!” “文少夫人……”章医正听得挽妆言语狠戾,吓得跪在她的面前求饶:“文少夫人请恕罪,请恕罪……” 剩下的那些御医见章医正跪地求饶,也都吓得跟着跪了下来。 “我恕罪?我恕你什么罪?”挽妆轻笑一声,扫过一眼章医正,转身对从云说道:“去暖春门递我的牌子,我要觐见陛下。我家公公是白丁之身,受不住这些御医们的诊治,但太后娘娘是万金之躯,可不能被这些人糊弄。” “文少夫人……文少夫人……”章医正见挽妆脸色肃穆,又说出这些话来,当下心里是吓得七上八下。莫说宫里的人都知道常挽妆与今上、太后之间的关系深厚,就连整个京畿又有谁人不晓常挽妆的后台就是今上与太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常挽妆。若是常挽妆今日真的要如此进言,也许今上不会斩杀整个御医院,但他这个医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活路的。 “文少夫人……”身后的御医皆被挽妆的这番话吓得心惊胆颤,中间有人轻轻地出声:“其实文老爷的病……病拖得太久,如今已无回天之术了,怕是拖不过这个秋天。” “什么?”挽妆停了下来,盯住章医正,指着方才说话那人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章医正默然地点了点头,“文老爷的病已深入骨髓,除非华佗在世,否则已无人能救。” 挽妆小心地回头,看着一直未曾出声的睿渊,他的脸色在听闻章医正的话语后并未有丝毫的改变,但挽妆知道,他在伤心,他在难过。 “真的没法子了么?” 章医正懦懦地思索了半天,才回道:“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不知道会不会真有效……” “什么法子,快说!”所有人在听到他的话语后,都燃起希望之光,挽妆急切地追问着。 “这……”章医正用衣袖擦了擦额际上的冷汗,颤颤巍巍地说:“民间有个老法子,但凡遇到这种事情,一般都会为病人冲喜。” “冲喜?”挽妆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冲喜?” “就是办喜事。” “办喜事……”挽妆扭过头,望着位置上的睿渊,这个家里能够办什么喜事,除了为他娶妻纳妾,还能找得出什么来呢。 白缘君同样震惊,望了望挽妆,最终将目光也看向睿渊。若真是要冲喜,怕是要睿渊再纳一房妾室,多一个人并不是多一双筷子吃饭的问题,而是牵涉到许多,夫君的宠爱,家产的分割等等。 被所有人注视着的睿渊,低垂着头,这话儿来得太过于突然,虽不至于让他顿时就失了分寸,但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好不容易,挽妆的心才向他逐渐靠近,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再纳个妾室进门,可连御医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要是真不纳妾冲喜,耽搁了父亲的病情,他又将背负起不孝的罪名,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撒手人寰。 手心会疼,手背也会疼,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选择。 “裕管家,”挽妆忽然叫住一直候在的裕成:“去请城里有名的媒婆,赶紧去选个姑娘,给少爷纳妾。” “少夫人……”裕成迟疑地看了看睿渊,脚下并未移动分毫。 “姐姐……”白缘君也与裕成同时出声,祈盼地望着挽妆。 “什么出身都不打紧,”挽妆扫过一眼白缘君,再也不理会她的抗议,径自向裕成吩咐:“只要人品好的,模样也还算能过得去的。只要同意进文家门,聘礼必定是最丰厚的。” “是。”裕成望过一眼睿渊,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咬咬牙,转身朝屋外走去。 “从云,赶紧去绸缎庄上要两匹最好的红缎子,赶紧差人送到绣庄却做喜服。告诉她们,尽快赶工,工钱方面不会亏待的。” 挽妆三下五除二,将整门婚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睿渊一侧静静地听着,直至她将所有的都安排完之后,他忽然起身,大步地朝屋外走去。 白缘君一边唤着,一边跟了上去,却教他狠狠地瞪过一眼给吓了回来。 他的目光很冷。 就算是冬日冰川里被冻住的冰水都要更暖和。 他就用这么冷的目光看着她,没有说出一句话,直直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也冰冻起来一般。 那么冷,那么绝望。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选妾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挽妆站在清荷苑的楼阁之上,望着漆黑的天空,任由夜风吹拂过身间。 盛夏夜里的风,并没有春日里的犹有凉意,轻轻的,柔柔的,还有一些暖暖的,从身间吹拂而过。可即便如此,挽妆却仍旧感到了那股寒彻心扉的凉意,一如他离开时看向她的那个冰冷的眼神。 她知道,她又伤了他,从那样的眼神里,感觉到的绝望。 但是,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也会这样做,他不明白,她的心中也是不乐意的,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能这样做,不为贤名,为的是能救公公的最后的那丝希望。 “小姐,夜已经深了。”从云瞧了一眼她,从望梅居回来之后,她就站在那里,直至天黑,直至深夜。让姑爷纳妾,从云明白挽妆的心里必定也不是乐意的,但有什么办法呢。如果那话,章医正没说倒也罢了,但他毕竟是说了,她家小姐就一定不会因为自己而放弃的。这又是何必呢,让姑爷不开心,让小姐不开心,从云真恨不得立马撕了那厮的多嘴。 “连星星都不见了。” 良久,挽妆才吐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在从云的叹息声中缓缓地朝屋内走去。 就算是夜深又如何,她能睡得着么?她如果不是常挽妆该多好,她必定就不会让自己的夫君纳妾,还是由自己来亲手操办。 翻来覆去,还是一夜未眠,想起在翼州的种种,想起两人从贼人的手里逃脱时的种种,想起文睿渊的笑脸与那冰冷的眼神,她如何能够安眠,无法安眠。 这么折腾到天明,挽妆早早地让从云来为自己梳洗。心中有事,对梳妆这些也失了兴致,随便让从云弄弄,就询问着:“裕管家可带媒婆来了?” “来了,一早就候在楼下正厅里了。”从云梳着她的发丝,在她瞧不见的身后,竟夹杂着几根白发。嫁进文府不过一年,她的小姐就有了白发,早知如此,她当初就得死活都拦着不让小姐嫁进来。 正厅里,媒婆一见挽妆下楼就急忙迎了上来,对着她说起来:“哎哟,文少夫人,婆子我可是熬夜给您挑了几位不错的。” 说罢,她从放在桌上的一堆画卷里挑出一幅来,在挽妆的面前徐徐展开。 瓜子脸,樱桃小嘴,丹凤眼,瞧着倒是不错。 “这是哪家的俊俏姑娘?” 那媒婆见挽妆来了兴致,忙说:“这是城东豆腐王家的小女儿,今年刚二十……” “二十还未许人家?”挽妆挑过眉,冷冷地看着媒婆。 媒婆被她的目光盯着发憷,才缓缓地说道:“本来是定过一门亲的,但姑娘还没嫁过去,那男人就病死了,所以就拖到现在,可是少夫人,这姑娘婆子我见过,确实是漂漂亮亮的,也是个黄花大闺女。” 挽妆没看媒婆,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裕成,声音清冷:“裕管家,我可是昨日没给你交代清楚?我是要纳妾冲喜,选个这样的能冲喜么?” 裕成瞪了一眼媒婆,再弯腰赔错。 媒婆讪讪地放下那画卷,又眉开眼笑地拿起另外一幅,模样倒是没前面好看,就不知其他的如何了。 “这是城西周屠户家的女儿,年方十六,尚未定亲。” “屠户家的?”挽妆眼神暗了下来,“我们文家虽是商贾之家,但在这京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莫不说我是出身什么人家,就连早前府里的那几房妾室夫人也没有出身屠户这样人家的。” 媒婆心中虽有些不悦,但碍于挽妆给的银钱不少,又拿了一幅说起来。“这姑娘是吏部笔帖的庶出女儿,也是年方十六,念过书,识得字。” “庶出的女儿……”挽妆瞧着画像上的姑娘,虽是庶出的,但家世还算不错,可画像却是个大方脸,小眼睛,大嘴巴,莫说睿渊不会中意,就连她瞧着都觉得难受。这样的姑娘,怕是会委屈了睿渊。 媒婆见她脸色不佳,自发地将画像收了回来,又重新拿起一幅,再次说明起来。一连看了十几幅,挽妆都还是没有中意的,媒婆也有些不耐烦了。虽说这赏钱够多,但文少夫人摆明就是有心刁难,每一个都有问题,根本就是不乐意。 挽妆挫败地看着最后一幅,本想呵斥几句来着的,结果看见媒婆的脸色比她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想着人家必定也是尽了心的。她是自己心里不乐意,所以才会看每个人都有问题。 “小姐……”从云见她久久都定不下来,情知她如今为文睿渊选妾也是心口不一之举。冲喜,就非要为姑爷纳妾么?从云很想问问,也很想阻止挽妆此举。若此事一旦成功,届时姑爷与她家小姐之间的距离必定更远了。 挽妆扫过一眼她,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劝说于自己。 这件事,一定要定下来。 她不能眼睁睁地知道有方法救公公,却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弃之不顾。她做不到,也会于心不安,哪怕她这样的做法也许会让睿渊对她彻底死心。 再怎么艰难,也要咬牙坚持下来。 也许,她与文睿渊终究还是有缘无分吧。 她停下要离去的脚步,将桌上的画像又仔细地看了看,最后还是选了周屠户家的女儿。“就这姑娘吧,你先拿她的生辰八字来算算,合适的话,我就让裕管家去下聘。” 闻言,媒婆随即眉开眼笑起来,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等会儿就将周姑娘的生辰八字送到府上。少夫人,请放心,婆子我做事可是出了名的好。只是这赏钱……真有那么多?” 挽妆看过一眼从云,从云便从袖子里掏出几锭碎银子。“这是五两碎银,算是定金,只要这位姑娘合适,还有百两纹银奉上。” “谢谢少夫人!”媒婆掂着那几锭碎银子,开心地朝挽妆致谢。 “裕管家,此事就交由你,你带她出去吧。”挽妆摆摆手,媒婆便抱起桌上堆着的画像,跟在裕成的身后出了清荷苑。 “小姐……” 见媒婆与裕成都已走远,从云才低低地念了一句:“小姐,你真心要这么做么?现在住手的话,还来得及。” 挽妆抬头,朝她露出苦涩的笑容。“我这么做了,睿渊也只是埋怨我一时,终究有一日他会知道我的好。如果我不这么做,睿渊日后想起来,必定会埋怨我一世。我不愿意让他恨我一辈子。” 话倒是说得轻巧,真做起来却是非常地难。他那时的眼神,像根刺扎在挽妆的心间,想起来就会疼得厉害。 她的心,他是否真正地能够明白,何时才能明白。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变成笑话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少爷……” 裕成看了眼在旁坐着不肯动弹的睿渊,轻声叹了口气,转过身取出一旁婢女捧着的喜服,走到他的面前。 “少爷,快换上吧,少六夫人就要入府了。” 睿渊慢条斯理地望着他,尔后又仰头灌着酒来,没有一丝要理会他的预兆。 “少爷,再不换上就赶不到吉时了。”裕成捧着喜服,转到他目光所看的方向。 “滚!”睿渊推开挡住自己的裕成,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酒气。 “少爷……”裕成回头瞧着屋外的天色,着急万分地劝说道:“少夫人千叮万嘱要您换上……” “别跟我提她!”听到裕成搬出挽妆,睿渊心中的火气瞬间烧得更旺,将手上的酒壶甩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瓷声。 一股浓香的酒味在屋子里漂浮起来,还有“汩汩”流出浸湿地毯的酒水。 裕成再次叹了口气,自打少夫人入府之后,他就极少见到少爷会再有如此酗酒的时候,没想到…… “你去告诉她,是她选的,她自己去纳!” “少爷……”裕成将喜服搁在椅子上,为难地听着睿渊口里的荒唐话儿。“少爷,少夫人是女子,怎么能自己纳妾呢?您莫再说那样的胡话,还是赶紧换上喜服,将那女子纳进来就算为老爷冲喜了。只要冲喜这事儿一成,其他的不就可以不用理会了么?再等两年,就多给些银子打发那位离府就是了。” 裕成这厢劝得辛苦,睿渊却听不进去半个字,他气恼的并非是纳妾这件事,也不是这个人选,他气恼无非就是赞成并执行这件事的人是挽妆。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那么她的心自然不能容下旁的人,也不会应允那个人的身边有别的人。可常挽妆不仅容下了,还要亲自为他操办,这叫他如何能平复得了心情! “少爷……少夫人这样做,也是为了你。”裕成见劝不动睿渊,丢下这句话便朝屋外走去。 自幼文睿渊脾气就倔,当年文老爷长年在外经商,留下年幼的文睿渊独自在家,为怕睿渊孤独就收养了他,陪在睿渊的左右。睿渊的秉性,裕成是最为清楚的,越发的年长,他就越发的叛逆起来,日日留恋青楼。别人都说他是风流倜傥,可裕成却知道,他不过是想逃避文府这个空荡荡、冷冰冰的大宅院而已。 他曾经庆幸的是,有了少夫人常挽妆入府,他能亲身感受到睿渊的逐渐改变,他以为睿渊终于找到了一处温暖的港湾,终于能够静下心来,谁知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除了劝说,除了叹息,他还真没辙了。 裕成的脚步逐渐走远,睿渊的目光落在身前的喜服上,刺目的红,像是谁人的鲜血流淌而出,染红了视线,染红了周遭的一切。 他将那衣服拽紧手里,狠狠地拽着,半响又无力地松开。 他自然是知道的,裕成说的那些话,挽妆所作的不过是为了挽救自己父亲的性命。他是亲生的儿子,论理来说他比挽妆更心急,但他仍旧不想用这样的法子来救父亲的命,可挽妆却为他定了下来。 常挽妆,你果真是心狠之人。 文府的大门,一路到文府的正厅里都是张灯结彩的。红红的灯笼高悬着府门的两侧,红色的绸缎将整个前院都装饰了一遍,比起当初娶她的时候,虽然规模小了些,但重视的程度却没少分毫。 挽妆今日也是盛装出席,比喜服的红色稍微暗沉,但色泽却是极正的,以彰显正室的地位。在她的两侧,分别坐着谷雨香、向元柳及白缘君。她们也都着了上浅红色的盛装,就连素来喜着绿衣的向元柳也不例外。 从云与容儿随侍在挽妆的身后,虽说今次是纳妾,但是为文老爷冲喜,因此也是摆了不少的宴席。这个时刻,府内也聚集了不少等着看新婚热闹的人们。 挽妆脸上撑着虚假的笑容,若是在人后,她定是连一丝的笑意都露不出来,但在人前,她无论如何都要笑得端庄,笑得开心。 谷雨香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这事儿是挽妆定下的,她也只能陪着笑,候在一旁。向元柳素来都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当初纳白缘君时她也只称病不出席,但今日挽妆亲自相邀,也只能拖着病体陪在一旁。 这些人之中,脸上最为不开心的自然是白缘君。老话说的,越小的越受宠,她才受宠不足一年,如今再有新人进门,她就只怕变旧人,没了那宠爱。先前她想着要与挽妆争权,谋了不少的事,可惜都未成功,还连累自己被禁足被责罚,眼下虽说复起,但恩宠还未完全稳固,心中一百个不乐意,碍于其他人都会出席,也就勉勉强强地出席罢了。 府门外的鞭炮已经开始响起来,门口等候的下人匆匆忙忙地进到屋内,告诉挽妆,新娘已经到了门前。 新娘是到了,可新郎呢? 挽妆扫过一圈,都没能看见睿渊的身影。她偷偷地看过一眼从云,从云便悄悄地从人群里消失了。 “姐姐……”见挽妆要起身,谷雨香忙上前相扶:“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挽妆看了看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去接新娘子呗。” “接新娘子?”谷雨香不解地望着她:“姐姐是正室,又是御赐的姻缘,岂有姐姐去接她的!” “是呀,姐姐怎么能屈尊去迎她呢!”待谷雨香出声,白缘君随即附和道。 “她是为老爷冲喜而来的,不可怠慢。”挽妆朝谷雨香摆摆手,眼尖地看见跟在从云身后而来的裕成。 “少爷呢?”她压低了声音,朝赶到她身边的从云问道。 从云用手挡着,附在她耳边说道:“小姐,裕管家说少爷不肯换喜服,不肯来。” “他怎么可以如此糊涂!”挽妆气恼地吐口而出,再见到谷雨香的脸色有所变动时,又急忙地换上笑容。 “罢了,他不来,我就亲自帮他纳!” “小姐……” “姐姐……” 从云与谷雨香同时唤住挽妆,挽妆却径自地朝屋外走去,丝毫不理会她们。这真要让挽妆去代为相迎,传闻出去必定会成为大家的笑谈,可挽妆不去,新郎未见,这桩婚事也无法成就,冲喜之事也会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做与不做,都是别人的笑话。 几人俱是愁眉不展,眼瞅事态不顺,却都无可奈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圆房(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围观的众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齐刷刷地等着挽妆代夫迎纳妾室。 “小姐……”从云在她身后又唤了一声,挽妆没有回头,脚下也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依旧朝屋外走去。 忽然,一个红色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你……” 睿渊背对着她而站,听闻她的惊讶才缓缓地转过身,透着日光看向她。 光晕氤氲在他的脸上,他究竟是什么表情,他究竟是什么想法,挽妆全然看不透,只这般呆呆地望着他。谁人都不知道,站在这里的人,谁都没有她更想取消这门婚事! “进门了吗?”睿渊越过她,朝跟随而来的裕成问道。 “还没有,少六夫人正等在门外呢。” “去回了她,说这事儿是我们文家做的不够厚道,改日我会亲自上门致歉。” “什么?”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是走到这一步,他还是不肯依了她么?挽妆惊呼出声,用眼神制止住裕成。 “快去!”睿渊却全然不理会她的反对,一边催促着裕成,一边却将挽妆一把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会如此胡来,挽妆惊叫出声,连连让他放下自己,他却视若无睹,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你……这是要做什么呀!”挽妆气恼不已,又当着众人的面不能与他吵闹,只能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责问。 “哼,你不是要给我父亲冲喜么?”睿渊回她一个得意的笑容,脚下的步伐没有停顿过半刻。 “少爷……”谷雨香与白缘君同时出声,想要叫住睿渊,却得到他回首时的一个怒视。谷雨香瞬间闭了嘴,白缘君还想说什么时,被向元柳及时拦住。 “谷姐姐还是吩咐开席吧。”向元柳淡淡地开口。 “什么?”谷雨香不解地望着睿渊离去的背影,又听得向元柳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们不是应该去阻止睿渊做出此等事情来么?为何还要坚持开席? “不管事情如何,咱们都得替文府撑住脸面,照常开席是最佳之选。”向元柳朝谷雨香解释着,又抬眼朝屋外望去,裕成已经去解决起外面的事情来。“少六夫人是进不来了,但老爷的冲喜还得做,所以现在开席吧。” “是这样么?”谷雨香犹豫再三地望了向元柳好几眼,见她一直朝自己点头,方才嘱咐下人们开席。 有了吃食,那些说笑的人瞬间都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吃食上面去,哪里还有人记得方才的那一幕闹剧。 文府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你放我下来!”挽妆瞪着睿渊,左右扭动起来,想寻个机会就从他怀里跳下来。 睿渊笑而不语,随她如何气恼也不再说话,只管加快步伐朝自己的庸人居走去而已。 “少爷……”庸人居门口的下人们见到睿渊,都纷纷上前行礼。 “都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不得进到院内。” 下人们得了睿渊的话,应了声便鱼贯而出,还颇为贴心地将房门给带了上来。 挽妆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半响才抬眼看向睿渊,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睿渊大步走到里屋,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扔到床上。“你不是说要为我父亲冲喜么?那你说我想做什么?” “你……”挽妆揉着自己被摔疼的臀部,正想着没好气地说他几句,刚开了话头却惊见他放大的脸,就搁在自己的眼前,那么近,就连他睫毛扇动的风都能感受到。她撇过脸,语气自然地软了下来:“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冲喜的事情啊。”他邪魅地笑了笑,在她的耳边故意轻声言语道。 “少六夫人不是给你迎到门口了么?你不去接她入府,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他的眼眸里倒影着她的模样,他的气息就暖暖地出现在她的耳侧,有些痒痒的,还有一些别样的陌生的感觉。 “我的傻妆妆,冲喜不止是新纳妾,还可以是……”他的手指随着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衣襟处,她因他的忽然触碰僵直了身子,微微地颤抖着。“还可以是圆房。” 他的话语刚落,她的脸就红了一大片。“圆房……圆什么房……”连话语都断断续续起来,她捂住自己的衣襟,从而避开了他的指尖。 “妆妆放心,为夫一定好好教你……什么叫圆房。”他的话语照旧落在她的耳侧,她此刻才感到一丝的惧意,出嫁前母亲不是没有交代过她为人妻子的那些应该做的,但她并未在意过,因她知晓,文睿渊不过是因为被迫才会娶她的,怎么会碰她呢,她也没有想过这些,如今这般唐突而来,自然教她心里有着惧意。 她悄悄地朝后挪动了些,但睿渊今日是打定了主意的,随即就跟了上来,反而演变成了更为尴尬的局面。 “你……”她的手挡在睿渊的胸前,想避开他的越来越靠近。 “妆妆,相信我,我的心里住着的人,一直都是你一个人,我会对你好的。”睿渊握住她抗拒着自己的手,将它拉到自己的胸前,感受着自己那颗跳动的心。“就算从前是因为今上的旨意,但从别院起,我的这颗心就是你的了。” “我……”挽妆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虽然他曾经对自己说过很多那样的话,但她也以为只是在不久之前而已,却不曾想早在那么早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了自己。 “妆妆……”他动情地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拖长尾音后咬住那小巧可爱的耳垂,轻轻舔舐起来。 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感觉瞬间就窜过全身,挽妆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她并未有太大的抗拒,脸上的红晕染得更深了,也更加的诱人。睿渊松开她的耳垂,望着那微微撅起的红唇轻轻地印了下去。软软的唇,尽力地**着属于她的甜美味道。这样的两情相悦,也是从来都没有美好的感觉,往昔的那些宿在青楼的欢爱里,不过都是旁人来取悦于他,他何曾费心尽力地来讨好过别的人。 可是,这样的感觉更叫他迷恋,深陷。 舌尖撬开软唇,扫过齿贝,再深入地寻到那个灵动,再与之纠缠,沉沦。 这就是亲吻的感觉吗? 挽妆半眯开眼睛,看着闭着双眼的睿渊,他的眉,他的眼,一一都印在她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眷念。被人珍视,被人这样爱着的感觉真好。从前追逐在李齐珞身后,学着偷看到的那些情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想要偷偷地亲吻他,却总是被他发现。曾经那么卑微地期盼着他的爱,曾经那么卑微地想要奉献出自己,可他的人连看都不曾看过她一眼。 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一颗一颗滴落在锦被上。 苦涩的味道也浸染在睿渊的唇边,流入他的心间。他缓缓地离开她的唇,难掩满眼的失望。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到美好了么?她还是不乐意。 “对不起。” 睿渊慢慢地起身,神色黯然。 “你……”见他作势离开,挽妆忽然抓住他的衣袖,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睿渊背对着挽妆,不让她看见自己的伤心落寞。“是我唐突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吧。” “你怎么这样说。”挽妆埋下头,话语声越来越小:“我何时说过不为公公冲喜了。” “可是……” “可是什么?” “你哭了。”睿渊的声音清冷,让挽妆想起他之前的那个冰冷眼神。“我不会让你再哭的。” “傻瓜……”挽妆拉住他衣袖的手不肯松开,轻声埋怨道:“傻瓜……我落泪,不是因为我不愿意,而是在感怀,感怀还会有一个人这样爱我,你若是不爱我,走便是了。”说罢,她将他的衣袖扔了出去,嘟着脸颊转过身去。 她素来就心思重,极少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睿渊这次算是将她逼到极致。她情知,睿渊一直都是不安的,即便是她再三承诺过不会离开他,他却依旧不安。此时若她再不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他的心结会更大,他们之间的裂痕会更深,再也无法愈合。 “真的么?”她这样的话,自然是让睿渊欣喜万分的。 她朝他点了点头,忽然拉住他的手,做出一个极为大胆的行为。她握住他的手,将它拉到自己的胸前,感受着自己的那份柔软。 “睿渊,我将常挽妆交给你了。如果将来连你也辜负了她,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妆妆,我不会的,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嗯。”挽妆就势靠在睿渊的怀里,感受着他的那份心跳与温暖。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圆房(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日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溜了几缕进来,在空中翻舞着身姿。 屋子里有一些声音传出来,有点年纪的下人听见后捂住嘴偷笑,自己悄然地朝院门走去,有些不懂事的听不明白,将耳朵偷偷地凑了过去,被人拎了耳朵,一同在院门边走去。 睿渊直视着挽妆的眼眸,里面澄清一片,唯一游动的是他的身影。“真的决定了么?” 挽妆点点头,低垂着头,避开他炙热的视线。这一日,终究都会来的,只不过那个人是他,她才不会那么抗拒,才会那么心动与欢喜。 “妆妆……”她娇羞地模样看得睿渊一阵躁动,他似乎变成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起来,只知道轻声地唤着心爱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挽起的床纱,透着那缕跳动的日光,泛着晶莹的光泽。挽妆轻轻地朝后仰卧下去,手带着床纱的一角,将两个人都包裹在床纱之内。 他身上着的是刺目的红色,她的身上也着稍微暗沉的红色,这一切就像是注定的,为他们重新举行的婚礼一般,处处都洋溢着喜庆。 在他的心中,挽妆自然是漂亮动人的,可今日的她却是极美的,比天下最美的女子还要美上万倍。他的唇,先他的想法一步,重新落在那红唇之上。 “妆妆……”那声轻唤变成了呢喃,他捧着她的脸颊,细细地品味着属于她的甜美。 “睿渊……”她的手主动挽上他的颈项,闭上双眼,享受这份美好。 她的主动让他欣喜若狂,更加深了在她齿贝间的攻城掠地,纠缠着她的灵动。他本就是游历花丛的风流浪子,几次三番的刻意挑逗便已然让挽妆软了身子,想要讨饶却被他纠缠地无法开口。 瞧她脸色红润,双眼微闭,分明已是陷入**之中的模样,睿渊这才松开她的唇。 他的忽然离开让挽妆缓缓地睁开眼,半眯着他的面容,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声地唤着:“睿渊……睿渊……” 话语声未落,睿渊的吻再一次落下,这一次没有之前的小心翼翼,而是霸气地从她的唇边一路游下,在她白皙的颈项上狠狠地**着,像是要将她都吃进自己肚子里一样。 “别……别……”他的手不知何时已钻进她厚重繁琐的衣裳内,轻而易举地就抚上了光洁的背部。她昂着头,被他狠狠地**着,无法顾及身后,呢喃着出声。这点小小的抗拒,在睿渊的眼里却变成了致命的诱惑。 虽然她的衣裳较之常服有些繁琐,但睿渊还是颇为轻巧地就将外衣一层层剥落,露出贴身的袭衣。胸前的高峰随着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而轻轻地颤抖着,看来他果真是捡个宝,他的挽妆动情后竟然是如此撩人。 吻一路落下,隔着薄薄的袭衣,落在高耸的柔软上,他的舌尖围着最顶端来回地打着圈。从未有过的触感,像是天空里忽然落下的闪电般,在身体里到处流窜,无法抑制住。 她咬紧唇,死撑着不发出声音。母亲曾经在出嫁前的一晚,给她看过关于男女洞房的书籍,却没有告诉她要顺从心底里的感觉,因此在她的心里,眼下的情形已教她羞愧万分,如何还能发出更加羞愧的声音。 在她身上运作良久,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睿渊疑惑地抬头朝她看去,正好瞧见她几乎都要将唇咬破了般。 “妆妆……松开。”他抚过她的脸,指尖在她的唇边停下。他的话像是魔咒般,她静静地望着他,乖乖地松开了唇。 满意地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睿渊笑着又重新俯下身子。 “啊……”刚松开唇,她就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有些恼怒地看着趴在她身上的睿渊。这人真是太坏了,**还不够,竟然还咬了上去。 她的怒视,睿渊当然早就知道,他却没有再安抚她,又一样的弄起另一边来。 “啊……你……轻点……”挽妆这次真的是火大了,只恨不得将人给直接踹下床去。 她刚抬腿,却不知正中睿渊的下怀,当即被他抓住足踝。 “放开,放开……”被他直视着自己的足踝,挽妆脸上的红晕更深起来,就连方才的疼痛感也忘记干净,只想着怎么从睿渊的手里挣扎出来。可她毕竟是个女儿,哪里能敌得过睿渊的力气,几次挣扎后,不仅没甩掉睿渊,反而被他握得更紧,还兼着身上凉意袭来。待低下头看去,才惊觉衣服,就连袭衣就滑落在腰际,光溜着半个身子,只除了胸前的红色布兜。 这般的春光外泄,如何还能把握地住。睿渊将她的腰带扯了下来,撕成两半,将她的足踝绑在床柱上。 “你……”挽妆惊恐地看着睿渊,想起之前他咬她的举动,本能地想往后面退去,哪知睿渊绑地不松,让她无法动弹。 “乖,听话。妆妆。”他像是哄孩子般,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 “我不要了,不要圆房了。”这次的眼泪是真的因为睿渊才会落下的,她直觉接下来她会更疼,比之前还疼,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就求着睿渊,别再进行下去。 “这个时候?”睿渊低头扫过一眼自己的下身,那里早就撑起帐篷,若不是因为顾着挽妆,他怕是早就爽过了。 挽妆的目光随着睿渊也看了个清楚,再多的话似乎再也说不出来了。 “妆妆,相信我,好么?”他的指尖停在她的眼角,很有耐心地劝说起来。 “这……”挽妆抬眼看了看他,又低头扫一眼那里,最后干脆闭上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傻姑娘。”睿渊轻轻地埋怨出声,手指顺着她的眼角慢慢滑落,所经之处,都引来粉红一片。他的指尖,没有从前的微凉,竟然也有了暖意。 胸前最后的一丝遮挡也掉落在地上,而腰带早就被他抽走,裙摆也松在腰间,他轻轻地一撩,她整个身子就映在他的眼里。他的目光在她的身间游走,她不由自主地抱住自己,侧着头不肯睁开眼。 睿渊身上的喜服也一层层的掉落,露出精壮的身子。平日里,他是花名在外的公子哥,她还以为他不过个干瘦的纨绔子弟,可不曾想他的身上并没有一丝的赘肉,不是强壮,却也是十分精壮的。 “满意吗?”睿渊露出一丝痞笑,挽妆便迅速地闭上偷偷睁开的双眼。 他将她的手轻轻地拨开,自己的手抚上高耸的山峰,停留在那点红缨上,与之前不同地按捏。唇又落在另一边,力度很轻地咬住,然后轻轻地,来回地拉扯着。被他这样的对待,她的身体里那股奇异的感觉又重新出现,她抓紧身下的锦被,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动荡。 “轻……轻点……啊……” 身子里忽然进了异物,挽妆忍不住睁开眼,瞪向睿渊,后者却还是一副打不烂的笑脸。 “出去,出去!”拳头如雨点般地落在他的身上,瞧他那副痞样让挽妆心里更窝火,哪里还管得到眼下是什么情形,一个劲地打了过去。睿渊握住她的拳头,顺势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瞬间就见她的脸色大变,话语声也小心翼翼起来。 那东西,因为她的姿势明显地更近了些。她僵直着身子,可怜巴巴地望着睿渊,轻轻地摇头。 “忍耐下。”睿渊将她抱进怀里,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吹着气。“等会儿就舒服了。”她抗拒着他的进入,身子僵硬让他也动弹不了。他只能放下进度,又开始耐心地哄起来。 随他怎么说,挽妆还是摇着头,身子的僵硬没有一丝的松动。被她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睿渊自然是难受得要紧,又不舍得强行进入让她受伤。她如今都这般抗拒了,若是他强来的话,依她的性子,怕是以后就别想再做这事,为了将来,他再难受也只能忍着。 “妆妆……”半是撒娇半是哄,睿渊额际上都有渗出冷汗。 “你……”挽妆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他的脸色异常难看。她不懂那些闺房之事,只觉得身子很痛,所以才不肯让他继续,但眼下瞧着他这样难受的表情,她的心自然是软了不少。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放弃了坚持,身子一软,浑身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 见她有了松动,睿渊顿时喜上眉梢,用护着将她慢慢地放倒下去。 “嗯……”他抱住她的腰际,终于开始奋力运动,放弃抗拒后的她的身子变得柔如无骨般,随着他的起伏而起伏。 “睿渊……睿渊……”她唤着他的名字,将身下的锦被抓得更紧,那层阻碍被他的一连串运动打破,身子像是被撕裂了般疼痛。她的预感没错,这份疼痛真的是比之前的痛上万倍。 “马上就舒服了,妆妆。”睿渊见她疼得双眉紧皱,心疼地吻了上去,身下的动作却没有放松。挽妆推搡着他,这人可真赖皮,她明明都痛过了,他却依旧不肯放过她。 睿渊握紧她的双手,唇落在她的唇边,珍惜地轻吻着,细细的,一寸寸的。忽然,她的身子一阵痉挛,一阵酥麻的感觉窜过全身,让她看不清楚四周,似乎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云彩之上。 感受她的变化,睿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的吻,又落在她散落的发间。 “妆妆,你是我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心相对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天色刚有一丝灰蒙蒙的亮意,整座文府都还在沉浸在睡梦中,安静地没有一个下人开始劳作。 一个身影从清荷苑里匆匆地朝庸人居赶来,院门口打着瞌睡守夜的小厮被她拌了一脚,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哎……站住!你给我站住!”小厮麻利地起身,跟上她的步伐,在屋门口及时地拦住了她。 “你躲开!”来者横眉怒眼的,正是被挽妆宠坏的从云。她叉着腰,誓死不让分毫的架势与那阻拦的小厮对持着。 “你别进去!”小厮扭头看了眼屋门,里面似乎并未被惊动,于是压低了声音朝从云呵斥道。 “不行,我是来找我家小姐的!不见到我家小姐,我不会回去的。”自从昨日在正厅里,挽妆被睿渊一把扛走,她就没再见过挽妆。那刻睿渊几乎要杀人般的表情让她记忆犹新,帮着谷雨香和裕成安顿好来客之后,她以为挽妆定是已经回到清荷苑,但当她回去仔细查找了一番后,并没有挽妆的身影。她撑着头,在清荷苑里等了一夜,直至天明都不见挽妆的归来,便再也等不下去。 她家小姐,不会被姑爷扒皮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吧。如果真是那样,她要如何跟夫人交代,她要如何面对疼爱她的小姐。 “嘘……”小厮听她声音颇大,连忙对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我家小姐……不对,少夫人呢?”从云以为是小厮没有听懂她的话,所以对她再三的阻拦,又清清楚楚地对他询问了一次。 小厮偏偏头,声音依旧小小的。“少夫人还在里面呢。” “还在里面?”从云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各种说书先生说过的酷刑,眼泪涌上眼眶,用力扳开小厮挡住的手臂,试图要冲进去。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呢!”小厮见她死命地要冲进去,赶紧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一边。“少夫人估计怕是不会早起了。” “为什么?”从云扳开他的手,嫌弃地吐了几口气。 “昨天……”小厮笑得很暧昧,见从云正睁大了双眼等着他的解释,又硬着头皮说起来:“昨天折腾了一整天,怕是今天起不来了吧。” “折腾了一整天?”从云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她昨日在厅里帮忙的时候,她家小姐竟然在备受折磨。 “你哭什么哭呀!”小厮无语地看着她掉落眼泪,又顾着不能惊动屋内的人,当下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家小姐被折磨了一整天!”她红着双眼,拉住小厮的衣襟,呵斥道:“被折磨了一整天你为什么都不来告诉我一声!” 小厮被她责问得莫名其妙,正要解释时,忽然听得屋内传来一阵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掉在地上。 两人面面相觑,将方才的对持忘记地干干净净,两双眼睛都盯着头顶上的窗棂。 因睿渊习惯将窗棂留一些缝隙,以便于透着空气进屋,免得屋内太闷。此刻这个缝隙正被从云和小厮所利用,两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趴在缝隙边上,能勉强看到一些屋内的场景。 地上果然有团东西,虽无法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但是那东西竟然在蠕动,朝着床边蠕动。床侧的白纱被放了下来,朦朦胧胧地也只感觉到白纱在动。 “妆妆……” 地上那团东西忽然出了声,并且这声音非常地熟悉,像是……像是文睿渊的声音。 从云与小厮瞬间被吓得缩回了头,靠在墙角,不敢再探头。 屋内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飘来,还是睿渊的声音。“妆妆……让我上去,成么?” 一片沉默,无人回应。 正当从云与小厮准备再次探头查看时,忽然又听见与先前类似的重物落地的声音,这一次还伴随着挽妆的声音:“滚!” 这么生气的语气倒是从云没听过,可声音的确是常挽妆的。 “妆妆……”还是睿渊在轻声求饶。 “你都折腾了一个晚上了,还要折腾么?” “妆妆……可是我想……” “想什么……自己想去!” “妆妆……” 再一次的重物落地,从云这次感到非常欣慰,首先那个落地的重物是文睿渊不是常挽妆,其次文睿渊应该是被常挽妆给踹下床的,她家小姐能够接连三次踹人下床,看来不是她想象中的严刑,应该还好着吧。 打了个呵欠,从云在小厮的惊诧眼神中潇洒地出了院门。她可是一夜都没睡好,如今知道挽妆活蹦乱跳的,自然是回清荷苑补眠去。留下小厮一人,也只好灰溜溜地回到院门处继续瞌睡守夜。 屋内,睿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一点一点地挨在挽妆的身边,趁她倦极沉睡时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挽妆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过他一眼尔后又闭上,柔顺地窝在他的怀里。 见她如此乖巧,睿渊才舒了口气,手立刻开始不规矩起来。 “还想被踹下床?” 手僵硬地,缓缓地收回来,睿渊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不甘愿地规矩起来。看来,他的这辈子是要栽在常挽妆的身上了。可是这样甜蜜的栽着,他乐意。 手指轻抚着她散落的发丝,她的面容再仔细看一千次,一万遍也总觉得都看不够。他将脸贴在她的脸旁边,他想,不管别人再说什么,也不管常挽妆会不会和那位有什么关系,他都不想放开她的手,他会牵着她的手直至白首。 感受到他的柔情,挽妆嘴角浮出会心的微笑,这样靠在他的怀里,安静地熟睡,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希望能够长长久久。她想,她是不是应该感谢李齐珞,因为他的拒绝她才能遇见睿渊,也应该感谢齐华哥哥,因为有他的赐婚才能有这样美满的姻缘。 “还会想他吗?” 挽妆睁开眼,狠狠地瞪过他一眼。这个时候问这样的话来,真是大煞风景!都说他是情场高手,怎么会如此地搞不清状况! “真的不想了?”得不到她的回应,睿渊又追问了一句。 “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男人!”挽妆轻声埋怨着,却忽然又荡漾出一朵花样般的笑容:“不过我喜欢。” “真的喜欢?”睿渊拨弄着她的发丝,落下自己轻轻的吻。 “其实我想过,”挽妆看着他的眼,他流转的目光里都是她的面容。“年纪小的时候遇见李齐珞,他有淡淡的笑容和擦不去的愁思,那个时候想要为他抚平那些愁思,想要守护他的笑容,一厢情愿地追在他的身后。后来被他拒婚,说实话也埋怨过他,也恨过他,毕竟那样一来我连再嫁他人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奉上过我的真心,毫无其他的企图,只是单纯地奉上而已,却被他如此践踏,碎成一片片,我疼,但他却视而不见。 赐婚的旨意虽是先皇下的,可却是齐华哥哥为我去求的,自从那件事后,他就一直对我心存愧疚,想要再为我觅一门好姻缘。可是曾经被珞王抗旨拒婚,这世上还有谁人会娶我?” “妆妆……”听她亲口说起这些曾经来,睿渊心里的醋意一丝一丝地减淡,更多的是心疼。一个姑娘家,被人这样拒婚,再也无人敢娶,那种心情是如何的悲凉与无奈。 挽妆朝他笑了笑:“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我有你。你或许不知道,我也曾埋怨过上天,为何不让我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你,那么你一定会更喜欢我。可我现在明白了,只有经历过太多后,我才能真正地认识到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我。所以我想,之前的种种都是上天给予我的考验,让我在面对一份真挚的,对的感情时学会珍惜,让我有更多的勇气能够接受,并且走下去。明白这一切后,我才会下定决心与你相知相守,永不放弃。” “妆妆……”她素来很少透出自己的心思,今日这样的一番掏心掏肺地说来,怎能不让睿渊感动非常。“妆妆,我很感激我能有你这样的妻子相伴今生。” “真的么?”挽妆故意撅起嘴看向他:“不是还纳了好那几房的妾室……” “妆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我母亲的故事。”提及母亲,睿渊的脸色顿时肃穆起来,又想起曾经的那些过往,痛苦的神色浮现在脸上。“我母亲是很温柔,很美丽的女子,可惜身子一直都不见好。父亲他……很爱母亲,为讨母亲的一个笑容就会奋不顾身地去做那样的事情。我见过的,母亲说想看七月昙,父亲就花了大价钱将那株花儿买来,亲手种在京畿别院。七月昙本是有灵性之物,离了故土日渐枯萎,父亲就整夜地守在那花儿,不顾白日管理店铺的劳累。我看见父亲有一次不小心睡着了,头撞到旁边的石头上,流了好多的血。就是这样的父亲,却还是没能留住母亲的心。 那年的大雪下得极大,我看见母亲靠在别的男人怀里,对他说着本该对父亲说的话儿。我想将那个男人从母亲身边拉开,我想将这件事告诉父亲,可当我转过头,父亲就站在盛开的梅花树下,静静地看着屋内的一切。 那样付出的真心,母亲不应该更为珍惜么?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临死时还牵挂的是别的男人!难道女人就是这样的水性杨花,就合该是这样践踏别人的真心么?父亲口上不说什么,却在母亲病逝后,常年不归。我不知道,会不会是因为看见我,看见长得像母亲的我,所以触景伤情,不肯回来。 偌大的文家,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面对所有。我害怕这样的安静,害怕这样的寂寞,很害怕……” 原来是这样,所以他才会留恋花丛,因为在那种地方,永远都繁华喧闹,永远都不会寂寞。 挽妆疼惜地抚上他的眉,嘴角仍旧带着笑容:“以后你不会一个人,永远都不会一个人,我会陪着你的,妆妆会陪着你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后病逝(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 ( ) 许是这冲喜还真有奇效,在圆房后的第三日里,文容初的病情就有了明显的好转,再过几日后竟还能在下人的搀扶下到院子里面晒晒太阳。 那里是喜庆非常,清荷苑这里却是如同战场般,从云堵着耳朵,带着一众婢女躲在楼下。睿渊自从那夜圆房后,就夜夜都宿在清荷苑,与挽妆少不得一阵吵吵闹闹。 初时,容儿等人还觉得怪异,差点就冲进房中看个究竟,幸好被从云及时拦住,自此只要睿渊一到清荷苑,见着天色不早,众人便都自觉地溜到楼下,无人在楼上屋外留守。 “从云,从云……”连接着楼上的铃铛响动起来,缓步上楼的从云听见挽妆唤她的声音,将房门打开,进到屋内。 因文容初病重,这段时间以来商铺的事情都是由裕成辅助着睿渊在料理。今日恰好商铺里有些事情,睿渊早早地就出了房门,屋内只剩下挽妆一人。 从云将水打来,注入一旁的铜盆里,等着挽妆的起身。 身子有些发软,挽妆拒绝了从云上前地搀扶,坐到铜盆前,由着从云给她梳洗。 “小姐这些日子瞧着气色不错。”从云一边梳着她的长发,一边对铜镜里的挽妆说道。 听了她的调侃,挽妆脸色涌出红晕来,避开她透过铜镜里看来的视线。她脸色的确比之前好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睿渊的真心相对,所以从前的那些郁结被全部抛弃,心情顺畅起来,自然地脸色也就好了许多。 从云了然地笑着,手指灵巧地在她头上弄着,不一会儿功夫便梳出个漂亮的灵蛇髻来。她弯下身,选了一支金鹊报喜的点翠步摇插入髻中,旁边再挑了几朵小小的却色泽纯正的珠花带上,这番装扮倒是十分典雅优美。 “叫你去办的事情,你都办了吗?” 挽妆伸出手,穿入从云为她挑的一件紫色蝶裙,白色围纱的衣服中,头轻轻地偏向她问道。 “办了,已经将陶小姐的首饰分成了二十四份,昨日送去了第一份。” 披上浅紫的披帛,挽妆缓缓地转过身,思忖再三还是轻声问了出来:“锦暮可有什么话?” “什么话?”从云偏着头,仔细回想了一会儿,然后朝挽妆摇摇头:“我在后门将东西交给秋若曦,没听她说凌少爷有话要转告。” “知道了。”挽妆的神色黯然下来,可怜陶姐姐一片真心,没想到锦暮连一句话都没有。 “小姐,今日要与三位妾室夫人同用早饭么?” 挽妆点点头:“算来,我已有许多日未与那几位用早饭了,趁着今日睿渊不在,我们就去会会那几位吧。”想来,她的本意是为睿渊再纳一房妾室,结果却变成她与睿渊圆房,睿渊还夜夜留宿清荷苑,怕那几位心里都恨她恨得牙痒痒吧。她不是大度之人,不愿心爱之人身边还有他人,但是那几位毕竟已经都纳进来了,不论为保贤名与否,此时将人赶出府去,也太过分了些,只得与她们继续周旋而已。 待从云扶着挽妆到正厅时,谷雨香与白缘君已经坐在位置上,正准备开始用饭,见到挽妆的到来,二人便匆忙起身向她问好。 “向妹妹呢?”挽妆落座,目光从她二人脸上扫过,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她又病了,在清幽苑里歇着。”谷雨香见挽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连忙解释道。 “她那身子总不见好,还是请大夫给仔细瞧瞧。什么病总不见好,要真的不见好,怕是……”话说到此,挽妆故意停顿了下来。果然,谷雨香畏畏缩缩地却目露精光,一直沉默不语的白缘君也偷看向挽妆。 “用饭吧。”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出来,有时候,有些话说透了反而没有意思。挽妆淡淡地唤她们两人吃饭,不再言语。 谷雨香与白缘君对视一眼,两人也沉默不语地吃起饭来。其实两人谁都想知道常挽妆接下来的那句话,如果向元柳的病一直不见好,是不是就要将此人逐出府去,像何语柔一样住进梅香庵去。若说从前,她们俩也并不是真心地惧怕常挽妆,虽说她有皇室当后台,但她毕竟没有文睿渊的宠爱,可那日圆房及圆房后的种种迹象表明,文睿渊怕是动了真心的,他从不曾多日都留宿在某一个人的身边,只有常挽妆有此殊荣。所以眼下,她们的处境也算是举步维艰,依文睿渊对常挽妆的宠爱,许是常挽妆要将她们都统统送到梅香庵,那文睿渊怕也不会动气。 不过,祸兮福所倚。眼下若是常挽妆来争宠分爱,做事就未免会失公允,届时便可以借他人之手除却自己的心头大患。因此,她们二人心里都有着各自的小算盘,哪怕是此刻常挽妆说出要逐走向元柳,她们也是满心赞同却谁也不会做这个出头鸟的。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但实则风起云涌,各自都各自的打算,不时偷瞄他人。 挽妆瞧着两人的神情,知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所以心情也愉悦起来,正待用完起身时,厅外忽然有人匆匆而来。 “文少夫人……” 来者正是多日不见的银泰,挽妆扫过一眼从云,两人俱是不解他为何此刻到文府来,还这般行色匆匆。 “快随小人进宫吧,太后娘娘她……”银泰一边擦着汗,一边对挽妆说着,话语哽咽。 “太后,太后娘娘她怎么了?”听闻是太后有事,挽妆掩饰不住着急之色,霍然起身。 “太后娘娘前几日就觉得身子特别不爽快,今日一早更是昏阙过去,陛下怕娘娘醒来后要见您,所以特地让我来接您进宫。” “怎么会这样?那些御医呢?没有尽心为太后娘娘诊治病情么?”挽妆一边随银泰朝府门外走去,一边询问着。 “都在呢,陛下因太后的病正大发雷霆,说娘娘的病若是不好的话,就让他们都去陪葬。”想起今早见到的龙颜震怒,银泰至今还心有余悸。 “从云,你别跟我去了。”挽妆忽然停下脚步,对紧跟身后的从云吩咐着:“你等会儿去京畿分号给少爷报个信儿,说我进宫了。” “是,小姐。”从云停下脚步,目送挽妆与银泰匆匆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后病逝(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一路而来,遇见的宫人均是行色匆匆,且面有愁容。挽妆不用去询问也知道定是为了太后的病,如她一般。 刚进佛堂,瑞英姑姑就着急万分地候在屋外,来回度步,直至瞧见挽妆的到来才停了下来。 “妆妆小姐,赶紧进去吧,太后娘娘方才醒了,同陛下说了会儿话,此刻正等着你呢。”瑞英扶着挽妆,将她急匆匆地带进屋内。 屏风外跪着一众额际上冒着冷汗的御医,以那章医正为首,脸色发白,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挽妆从他们的身边经过,进到屏风的里面。安慧宁躺在床上,面色蜡黄,双眼颇为费劲地朝四周不停地张望着。齐华就坐在她的床边,瞧着她满脸的病容,满心的怒火无法发泄。在他的身后赫然站着一位挽妆许久都不见的人,当今的宸贵妃——金一。 “民妇见过太后娘娘,陛下,宸贵妃!”见有她在场,挽妆便照足规矩地向三位上位者行礼请安。 听闻挽妆的声音,安慧宁伸出枯枝般的手,在被子外摸索着。“妆妆……妆妆……” “都是自家人,还行什么礼!”齐华见她朝自己行礼,连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 “妆妆……” 挽妆坐在齐华方才坐的那个位置上,握住安慧宁四处寻找的手。她混浊的眸子在瞧见是挽妆后,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来了。” 挽妆朝她点点头,努力地撑出一个笑容。“娘娘会好起来的。” 听得她的安慰,安慧宁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干裂发白的嘴唇说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怕是过不了这道坎了。” “不会的。”挽妆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她咬紧唇,死命地不让眼泪滴落下来。她将那枯枝般的手放在自己的脸边,轻轻地摩挲着。“娘娘一定会过了这道坎的,娘娘同妆妆说过的,会教妆妆酿造梅花酒。娘娘你看,今年的梅花都还没开呢……” 安慧宁就势轻轻地抚着挽妆的脸颊,她低垂着头,但自己也能感受到她滴落的泪珠,努力掩藏的悲伤。 “你先出去……”她忽然抬起头,对着齐华身侧的金一说道。 “母后……”被点名的金一顿时委屈地红了眼眶,本能地看向齐华,哪知齐华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陛下……” “你先出去吧。”扯回被她抓住的衣袖,齐华的语气没有柔声安抚,反而是有些不耐。 金一何等聪慧之人,自然是瞧出了齐华正在烦闷,虽然不甘愿他们三人撇下自己说话,但还是扮作委屈地饶过屏风,在外面等候。 “妆妆,”安慧宁轻轻地抚着挽妆的发丝,慈祥地念来:“文家那小子对你可还好?” 挽妆抬起头,朝她点点头。 “你这孩子自从遇见齐珞后,日子就没过舒坦过。文家那小子本性不坏,就是爱沾花惹草,但凡男人都喜欢朝三暮四。哀家只怕那小子碍于陛下旨意才无奈娶你,又因哀家这个老太婆才忍你在文府,若是哀家去了之后,他会不会就欺负了你……” “娘娘,”挽妆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娘娘请放心,睿渊待妆妆是真心的。” “真的?”问出这句并非安慧宁,而是一直在旁沉默的齐华。 “当然。”提及睿渊,挽妆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浮出笑容。若说天下谁人待她真心的好,除却母亲,怕就是文睿渊排第一了。 “如此最好。”安慧宁朝齐华使过眼色,齐华便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道旨意,递到挽妆手中。 “这是?”挽妆莫名地看着被塞到自己手里的旨意。 “打开来看看。”齐华呶呶嘴,让挽妆自行打开。 在安慧宁与齐华的注视下,挽妆缓缓地打开手中的旨意,里面竟然……竟然是若有朝一日文睿渊辜负她,她便可以自行休夫自行婚配的懿旨。原来,太后到最后,都为她留了一手。 “娘娘……”挽妆搁下懿旨,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滴落。 “还有一件事叫哀家放不下心。”安慧宁朝齐华伸出了手,满目忧虑地说道:“轩儿如今还年幼,但他已经失去了亲生母亲。哀家知道这也怨不得陛下,是锦翾那孩子自己想不通,自己脾气太倔,可轩儿毕竟没了母亲照拂。在这深宫里,哀家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前朝那些血腥万分的争斗,但也见过不少,听过不少,在深宫里没有亲生母亲的照拂,孩子会活得很辛苦。就像你父皇,在没有过继到静贤太后名下之前,过得那些日子是怎样的黑暗与痛苦。所以……咳咳……” 一口气说了许多,安慧宁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般,也有了些力气,但像是说得太快,于是咳嗽起来。挽妆及时地在她颈后再塞进一个枕头,又将她稍微地扶高了些,让她可以说得舒服些。 “所以,哀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轩儿。” “母后请放心,还有金一这个母妃在。” “金一!”安慧宁听齐华说出这句话来,连忙摆摆手,“那个金一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的出身,能够入宫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再让她抚育太子,难道陛下还想将她扶正么?” 听得安慧宁的质问,齐华没有出口反驳,也就是默认了他的心中是有这样想法的。挽妆靠在安慧宁的旁边,小心地为她抚着心气儿,脸上未露任何的情绪波动,心中却实则不安起来。凌姐姐的死虽不能完全怪在那金一的身上,但总归有些联系,也算是轩儿的杀母仇人,如果将轩儿给她抚育……怕不是一件稳妥之事。 “妆妆……”安慧宁忽然用力地推开挽妆,指着旁边案桌上搁着的文房四宝说道:“去拟旨,帮哀家拟旨!” “母后……”齐华看向安慧宁,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瞧见她这样大发雷霆,心中自然是担忧会就此催了她的命。 第一百二十章 太后病逝(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写!”安慧宁没有看向他,直直地盯着挽妆,说道:“太子容轩送回凌府,由凌锦暮抚育。太子若无谋逆等大罪,不得废除,若是有罪,须有三堂会审方能定夺,不得夺其性命……” “母后!”听得安慧宁这般说来,齐华脸上隐隐有了不悦之色。 挽妆见他们母子意见分歧,提着笔不知该写还是不该写,为难地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 “写啊!”安慧宁见挽妆迟迟未曾落笔,心中即是火大又是着急,当下便猛烈地咳嗽起来,直至捂住嘴的帕子都被染红。 那帕子上好大一团的血色,挽妆被吓了很大一跳,犹豫再三也只好硬着头皮下笔,照着安慧宁之前的叙述写起懿旨来。 “还有……还有宸贵妃金一出身卑微,终生不得问鼎后位,死后不得追封皇后……” “母后!你非得这样吗?”齐华听到此时,再也没能忍住心中的怒火。当初他答应安慧宁“废后不废子”,取得她的支持才能顺利地废了凌锦翾,可是既然已经废后了,为何不能让金一坐上皇后之位呢?这些年来,她虽是青楼出身,但跟在自己身边颇为乖巧,总是能抚慰他的烦闷,也待人温和,在宫中风评也是不错的。难不成,就因她的出身,而一辈子都只能让她望着那个位置却始终得不到么?还有死后都不能追封为皇后,这点未免太过分了些。莫说让金一知道,心中定会闷闷不乐,就连他听着也替她委屈。 “就这样写。”安慧宁没有理会齐华的不满,一直都盯着挽妆,催促她将旨意写完后,伸出手将旨意拿到手中仔细地看了看,再掏出自己的印信径自盖了下去。 “娘娘……”挽妆虽不喜那金一,但眼看着母子俩为了金一颇为闹翻的架势,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便出声轻劝道:“娘娘不若再考虑一下?” “妆妆,连你都觉得哀家过分吗?”安慧宁将旨意交到齐华的手中,看似对挽妆说话,实则却是对齐华语重心长地说起来:“哀家不是在意金一的出身,而是从那种地方出身的女子,心机若不够重怕早就死在那里,哪里还能爬上龙榻,有机会摇身一变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哀家也不是偏心锦翾,锦翾这孩子虽聪慧,但并没有那金一的心狠手辣,所以才会遭了她的道,自缢在冷宫。 这些本就是宫里的生存之道,哀家也不是因此怪恨金一,说到底,锦翾诞下轩儿是哀家的儿媳,金一诞下卿儿也是哀家的儿媳。只是哀家的儿媳是一国之母,必须要有博爱之心,容人之量,如果是个太心狠手辣之人,将来难保不成会危害到皇嗣。 皇儿,哀家怕的就是一旦她坐上皇后之位,得到那份呼风唤雨的实权,就会大肆迫害皇嗣,所以哀家才会力阻她登位。” “母后……”听安慧宁说出这些肺腑之言,齐华有些动容,他以为她不过是在记恨锦翾之死,他知道她从来都是满意锦翾的,没想到她是在为他盘算,为他计较。 “皇儿,哀家的话也就说到这里了。你听与不听,哀家都再也管不到了。”安慧宁长长地叹了口气,“哀家视妆妆为亲生女儿,希望你将来无论何种情形下也要对她多加照拂,还有……你的弟弟齐安,他是哀家与先帝的老来子,自幼对他多溺爱,不过也正因如此,他素来贪玩,并无争位之心,你也要替哀家与先帝好好地照顾他。” 她的目光在说完这些话后,就一扫先前的浑浊,变得清澈起来,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 她带着贴身婢女,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瞧着那个与父亲说话的人。那人生得可真好看,就是有些……眉宇间总藏着一丝的忧愁。那时她便在想,要是那人没有那丝忧愁,露出笑容一定更好看。 许多年了,她一直都想抚平那人眉宇间的那丝忧愁,可直到那人没了,她也没能如愿以偿。她想,他的那丝忧愁,大概只有那个叫问雪的女子才能抚平的。他对她恩宠有加,打破先例,后宫内只有她一位皇后,他说他给不了他的真心,却可以像对妻子一样地对他。他说过的,承诺的,全部都实现了。她得到了他的宠爱,却得不到他的爱。 她就要走了,她似乎能看见绚烂盛开的彼岸花,还有藏在那些花儿深处的木桥。 奈何桥,她听说在奈何桥边上会有孟婆,孟婆会给每一个到来的人一碗孟婆汤,喝了之后就会忘记前尘旧事。 如果真的是那样,她喝还是不喝呢? 她的眼带着疑问,缓缓地在挽妆与齐华的面前闭上,抚着挽妆发丝的手也随之掉落下来。 “娘娘……” “母后……” 她走了,就这么走完了属于她的一生。挽妆望着她的脸,平静从容,还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似乎在说她终于可以不用再等那个人了,那个总是让她孤零零地在栖梧宫里的人。 里面的声响传了出来,门边的金一速度最快地朝屋内冲去,跟在她的身后是季兰与齐珞,还有瑞英带过来的容轩。 “娘娘……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眼泪随着话语落下,挽妆冷眼看着装模作样的金一,齐华没有瞧见,可挽妆却是看得清楚,她明明是掐了一把自己,眼泪才流下来的。 “小心身子。”齐华安抚着金一,将她扶了起来。“你还要照顾卿儿。” “是啊,娘娘您别太伤心了。”季兰闻言,连忙凑在金一身边,劝慰着。 齐珞在季兰的身后,从一进来就看见了挽妆,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挽妆转过身,将容轩从瑞英手里牵了过来,让他跪在安慧宁的床榻前。“给你祖母磕头吧。” 容轩抬眼瞧了瞧挽妆,默默地听了她的话,“噗通噗通”地朝床榻磕了三个响头。 外面还是个极好的天气,挽妆站在佛堂的外面,撒着金光的太阳高悬在空中,不时有白云穿梭来去。晴朗的天,看在挽妆的眼里却是一片素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春心动(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犹记得,慧淑太后出殡的那日,天气并不晴朗,而是下着连绵不绝的细雨,将整座京畿都笼罩其内,仿佛一幅烟雨城市的画卷般。挽妆悄悄地混在人群中,跪在湿润的地上,埋着头,恭敬地送着慧淑太后的最后一程。 今上本有旨意,特地准许挽妆以白丁之妻的身份与出殡的队伍随行,可挽妆却拒绝了。 慧淑太后没了,容轩送往了凌府,她似乎已经与皇室没有过多的关联。至于曾经的齐华哥哥,也只是停留在曾经而已,每一次相见都让挽妆更加深刻地感觉到他的变化,他如今是今上,是一国之君,再也不会是她的齐华哥哥。也许,将来她对他有什么作用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利用她,或者失去利用价值后就抛弃她,如同凌姐姐一般。这样的他,她无法接受,与其这般还不如先行了断。 膝盖跪地发麻,似乎去年她也曾这样跪在湿润的地上,跪的时间虽不久,却同样地让她的心都凉了。 长龙般的出殡队伍,将那片雪白带走,留下青砖灰墙的朦胧。挽妆揉着发麻的膝盖,被从云小心地搀扶起来。那个人,终于走完了她的一生,挽妆不知道她过得是不是快乐,在挽妆的记忆里,似乎只留下了她独自坐在栖梧宫里,仰头望向夜空里一颗又一颗星星时的寂寞模样。 她,曾经因为凌姐姐之事埋怨过那个人,可如今那人走了,她反而想起的都是那人对她发自真心的疼爱,临死前还牵挂着她的幸福,还专为她留下懿旨。 太后娘娘,您安心吧。妆妆现在,过得真的很快乐。 挽妆最后望了一眼,出殡的队伍已经走了很远,只留下一个白色的小点般。 “回去吧。”她轻声出口,从云便扶着她朝文府走去。 文府里,自然是有许多事等着挽妆。手边上又是一叠的账本,近来的进账越来越少。不知是否因为文老爷病重的消息传了出去,除了京畿与翼州分店还能勉强支撑,其余各州的分店都纷纷亏损,连着关了不少的门店,于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京畿本宅这边将田地变卖了不少,以弥补那几个分店的亏损,也导致本宅的进账越来越少。 “要不今年除了望梅居和庸人居,及清荷苑外,都不再供应冰了吧。”裕成见挽妆愁眉深锁,便轻声建议道。 一旁端坐着的谷雨香听闻,不由得朝裕成狠狠地瞪了过去。“姐姐,这天儿开始热起来了,我的清曦苑人本就不多,用不用冰都无所谓,但是向妹妹身子弱,白妹妹受宠脾气不太好,怕是不用不行。” 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实在太明显。挽妆本就忧心着夏日里因用冰之事开销增涨而愁眉不展,此刻实在没有心情与谷雨香虚与委蛇,听她的这些花招。 “这样吧,望梅居那边是一定要用着的,公公身子刚有好转,各种上等药材也是不能断的。其余各房改成三伏最热的时候才供应冰块,少爷的也是如此。” 挽妆合上账本,丢在桌子上,起身朝楼上走去,摆明了要送客的架势。谷雨香没讨好好处,但见挽妆如此,也只好随之起身离去,临走时还狠狠地瞪了几眼裕成。 “小姐……”待到了楼上,从云才对挽妆念叨起来:“小姐让少三夫人辅助管理府内开销之事,可我瞧着,少三夫人似乎越来越不安分了。” “嗯?”挽妆接过她递来的茶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明知道府内近来开销困难,裕管家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给出建议而已,小姐都还没发话,她倒说出别人来了。” 原来如此,挽妆会心一笑,将茶杯搁在桌上,撑着头仔细地看着从云。女儿家,到底长大了,也有心事。 从云被她瞧着奇怪,自己当即上下左右仔细看来看去,也瞧见有哪里不好的,可她的目光仍旧在自己身上。 “小姐……” “都说女大不中留,看来这话说的在理。”挽妆笑着朝她凑去:“裕管家名义上是文府的管家,可实际上却是公公的养子,长得是一表人才,做事又稳妥,的确是个好归宿……” 被挽妆说中心事,从云脸上顿时红热一片,娇嗔道:“小姐,你说什么呢!” 看着她转身跑开的身影,挽妆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原来逗人是这么好玩的事,难怪睿渊会乐此不疲。 夜里,睿渊自然又是宿在清荷苑。这几日,他一直在为店铺之事忙碌不已,挽妆为他宽下的外衣上都有着夜露的湿润。 “用过饭了么?”挽妆将手里的外衣递给从云,亲手斟了杯茶给睿渊。 “在店上用过了。”睿渊顺势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他已有好几日都没仔细地瞧过挽妆了。这几日,多数时候都是他回来时,挽妆已经歇下,他不愿惊醒她,就悄悄地躺在她的身边睡下。清晨时,她还未醒,他却又赶去了店中。今日,他特地早早地回来,去见过父亲后就径自朝清荷苑赶来。 挽妆的指尖轻轻地抚着睿渊的脸,他的面容透着倦意,似乎还瘦了些。“就算再怎么忙,也要顾着身子。你若是熬坏了身子,我可不要你。” 话语是赌气般的语气,可话里的心思却是显而易见的担忧。睿渊没有生气,反而勾住她的下颚,就着那片水润色泽吻了上去。 这样火辣的场景,是从云没有预料到的,姑爷也真是的,一点都不顾忌有人在场。她额际上自动跳出三条黑线,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自发地将门关上,看来几日的清净怕是又没了,她又得带着一群小丫鬟躲到楼下去。 挽妆的目光落在从云离开的背影上,察觉到她的不专心,睿渊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询问道:“怎么了?” “那丫头**动了。” “嗯?”睿渊不明所以,却也不急,等着挽妆的解释。 “不若,你明日抽个空问问裕管家,可对我身边这个丫头有意思没?如果他也觉得这丫头不错,那么就请公公给做个主婚人吧。” “好。”睿渊的声音很低很轻,以至于话里的无奈与担忧并未被沉浸在幸福中的挽妆听到。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春心动(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随着慧淑太后的下葬,京畿终于结束了近日来一直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天空里难得透着湛蓝的亮色。 睿渊提着袍角,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缓缓地转过身来望向跟在他身后的裕成。 “裕成……” 因他忽然驻足而被迫随之停下脚步的裕成疑惑地抬起头,看向睿渊,他今日一出门就乖乖的,似乎有话要说又犹豫再三给憋了回去,闹得裕成摸不着头脑。 睿渊对视着他的目光,想想还是作罢。如此再三,直至到午饭时分,睿渊在京畿分店内与掌柜的刚讨论完相关事宜,裕成让下人赶紧送进了吃食,他再次抬眼看了看裕成,搁下手里的筷子。 “裕成……” 又开始了,这样被反复地憋来憋屈,裕成光听着他声音就开始头皮发麻。 “少爷,您要是有什么话对裕成说的,就直说吧,裕成愚笨,猜度不了您的心意。” 瞧他愁眉苦脸地看向自己,睿渊才后知后觉他今日已唤了多次裕成,每次话到嘴边却都说不出口。 “您先下去吧,我与裕管家有些话要说。”睿渊偏过身,对掌柜的说道。他也是没有办法,本想着昨夜就那么忽悠过去的,哪知今早刚起时,挽妆又提及那件事,还说若他不肯开口,她就亲自找裕成来说。 掌柜的垂着头,从裕成身边擦肩而过,还贴心地将房门关上。 “少爷,何事要裕成去做?” “你……”睿渊瞅瞅他,貌似伸头缩头都要挨一刀,与其晚上回去被挽妆踢下床,还不如遵了她的意思。“我记得,父亲领你回家时你才八岁,和我差不多大,如今你应该也有二十五六了吧。” 无缘无故地提及这些,裕成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个……”睿渊摩挲着天青福花瓷碗,装作偶然想起地说:“这些年来,你为文家多有辛劳,我与父亲都看在眼里。我与你,虽不是亲兄弟,但也有亲兄弟的情谊。眼下,我已经成婚,可你还独自一人,教我心中委实不安啊。” “少爷……”这架势,是要为他说媒么? “你觉得少夫人的贴身婢女从云如何?” “从云?”忽然提及这个名字,让裕成有些措手不及,他从未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自从被老爷带回文府的那一日起,他就决定他的一生都会奉献给文家。 睿渊小心地观察着裕成的脸色,发现他听闻从云的名字时有些错愕,但却没有抗拒之色,这才继续说起来:“那丫头虽说只是个婢女,但少夫人也从未拿她当成婢女看待过,模样不错,手脚也麻利,脑子也聪明,不论家世的话,在文府里也算是个拔尖的姑娘。少夫人有心将她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我……我……”裕成思忖再三,却是咬着牙给出了一个令睿渊瞠目结舌的答案:“从云姑娘虽是好,但裕成并未有娶亲之想法,裕成多谢少夫人与少爷的厚爱,不过未了不耽误从云姑娘终生,还是请少夫人为她另谋夫君人选。” “你这又是何苦?”睿渊是过来人,从他的目光里察觉到那一丝隐秘的爱,原本以来这事就是个水到渠成之事,可没想着他还是拒绝了。 “少爷理应知晓,从云姑娘虽好,但毕竟是外来之人,若是嫁于裕成为妻,怕会耽误老爷与少爷的大计。”想起那个大计划来,裕成脸上的愧疚之色也悄然不见,万事皆以文府为重。 听他这样说来,睿渊不免轻叹几声,劝说道:“就算要实施那个计划,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婚事,你若真心喜欢,届时带着她一起去便是了,何必为了那事而错过自己终生的幸福呢?” “可她不是文府中的人,万一要是泄露了文家的计划,裕成就会是文家的千秋罪人……” “裕成……”睿渊还想再劝说一二,裕成却脸色坚决。他之前犹犹豫豫,怕的就是被裕成直接否定,可惜这话到底是白说了。不过他也明白,裕成对于文家的固执,文家这么大一摊子事,若不是如此,怎会有人坚守了十几年而毫无怨言。 只是可惜了一个大好的姑娘,可惜了一段大好的姻缘。 晚上归家后,睿渊便将裕成的意思告知了挽妆,挽妆叹息再三也无可奈何。人家不愿意,她总不能五花大绑地将人绑了来吧,就算是能那样做,可强扭的瓜不甜,到头来怕还是从云吃苦。 次日一大早,睿渊又是匆匆而去,甚至都来不及向文容初请安问好。 从云照旧,端着铜盆进了屋,为挽妆梳洗起来。她从前得了陶素心的真传,这些年来还自己不断地研究出新的发式来,手艺在京畿内都可谓数一数二。无论是繁复的朝天髻还是简单的堕马髻,配搭着头饰,都有一份别样的美丽。 “从云……”挽妆握住她捋过自己发丝的手,转过身来,愣愣地瞧着她。 “小姐,怎么了?”有些伤感的常挽妆,她许久不曾见过了。这段日子以来,虽有太后病逝,但总赖于姑爷在身边,挽妆并没有太大的伤感。 “从云,我另外帮你寻户好人家吧。” “哐当”一声,是从云手里的梳子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她弯下腰,将梳子捡到手里,无言地左右拼着。 “从云,”挽妆明白她已是难过之极,慌忙也随之蹲下身来,安抚着她:“我会请最好的媒婆为你选户更好的人家。裕成虽好,也不过是个文府管家而已,吃别人家饭的下人,我会帮你选个更好的人家,不必住在人家屋檐下,伺候别人的,好不好?” “拼不好了。”从云放弃地望着手里的断梳,语不成言。 “从云!”挽妆握紧她的手,“相信我,我会帮你选个更好的夫君。” 从云被挽妆的轻喝所惊呆,她呆呆地望着挽妆,半响才说了一句:“是他的答案么?” 这丫头,不知何时竟然情根深种了。挽妆朝她点点头,她的痛自己感同身受,可长痛不如短痛,趁着现在将话都说清楚,然后还有寻自己幸福的机会。 “小姐,梳子断了。”从云依旧呆呆的,她还以为他待她是不同的,他的心里是有她的,于是才会在小姐提出结亲之语后,暗自欢喜,等着做他的新娘。没想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自作多情,那个人不愿意娶她,那个人不喜欢她。 “从云……”见她如此这般,挽妆未免有些痛心,毕竟是从小就陪着身边的人,且被人拒婚这样的事情自己也是经历过的。“从云,是我不好,是小姐不好。” 她将从云拥入自己的怀中,轻轻地拍着从云的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怎么能让从云也受到这样的伤害呢。 “不,”从云搭在她的肩上,目光看向窗外那簇青翠的绿色之中,无声地笑了起来:“不是小姐的错,是从云自己的错,是从云自己以为能够配得上他。” “从云……” 第一百二十三章 梅香庵(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哭也这般哭过了,从云之后倒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连睿渊见了都咋咋称奇,只有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挽妆知道,她的伤是埋在心底。自打那日后,凡是有裕成在的场景,从云都会选择避开,偶尔碰见她也是快速地躲到人后去。 本想着能够成就一桩美事,不曾想会落到这样的结局,挽妆揉着额头,到底是她想得不够多,所庆幸的是这件事也仅限于她、睿渊、从云及裕成四个人知晓,并没有伤及从云的名声。 “妆妆……” 她忽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睿渊。他的头就搭在她的肩,声音懦懦地,像个孩子般。这样的睿渊越发的常见,不时让挽妆觉得初次相见时那个满身酒气的文家少爷像是自己的幻觉,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待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就带你去别院避暑好么?”他越来越爱腻在她的身旁,仿佛只要看见她,就能让烦躁的心平静下来。 因太后病逝,所以今年皇家的避暑也被今上取消。即使不取消,挽妆也不会再去了,那里没有凌姐姐,也没有太后,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随他的话,挽妆想起别院里的梅林,虽说眼下正步入夏季,梅花定是没有绽放的,但想起那簇绿色,也是赏心悦目的,比这样庸俗琐事好上不少。 见挽妆点点头,睿渊才满意地将抱住她的手收得更紧。她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身上,与他交颈相依。 “在你忙完之前,我想带从云出去走走。” 睿渊微怔,很快地就意会她话里的含义。从云与裕成之间的微妙变化,其实他也看在眼里,只是裕成那么决绝,他也不好再说上什么。 “如今世道看似太平,但也总有些鸡鸣狗盗之徒,窥觊着别人辛苦得到的财富。我这边正忙着,既不能亲自陪你,又不能让裕成去……” “我近日来总觉得有些胸闷……”话音还未落,挽妆就见睿渊脸色紧张起来,瞬间便笑了出来:“只是偶尔胸闷,没什么大碍的。” “还是请大夫给瞧瞧吧,你近来也有些劳累。”他捋起她垂落的发丝,凑到自己鼻尖,轻嗅起来。 听他说出此话,挽妆娇嗔地瞪过他一眼,轻声喃语:“还不是你给害的。”若不是他夜夜都宿在清荷苑,她哪里会有如此的倦意,偏这罪魁祸首还洋洋得意。 “嗯,都是我的错。”睿渊放下那缕发丝,将人扮回身子,与她对视着:“辛苦夫人了。” “哼!”挽妆还是没好气地冷哼了他一声,他只好伏低做小,可怜巴巴地对她眨着双眼:“都是为夫的错,夫人想如何责罚为夫都可以。” 见他小狗般的可怜模样,挽妆没能忍住心中的笑意,“扑哧”地又笑了出来。她故意地逗着他,顺了顺他的发:“一个月不准留宿在清荷苑,如何?” 睿渊闻言如丧考妣般耷耸着脑袋,小心地在她颈侧嗅来嗅去。“换个责罚吧!” “那让我出去走走。” 她话语翻来覆去,还是绕回起点。将心比心,若今日之事换做是裕成被拒绝,他怕也会将裕成调出京畿。 “我明白你是想带从云出去散心,避开裕成。不过,外面也确实不太平,上次荆州被围堵,虽说是冲着我来的,难保他们如今不会对你下手,所以……” 他话语顿了顿,这次换做挽妆像小狗般地,可怜兮兮地扒着,等待他的答案。 “我让小三子送你跟从云去梅香庵吧,那里是近郊,又是文家的地方,不会出什么事的。且梅香庵内多奇树,风景也算是不错。” “梅香庵……”挽妆刻意地拖长了声音:“你莫非还想着你的二夫人何语柔?” “哪里是想着她,是真觉得那里不错,你若不想去的话,就别去了……” “我去!”他话音未落,挽妆已经抢先同意了。“梅香庵就梅香庵吧,正好我也去瞧瞧故人如何了,要是过得不好,就帮你接回来怎么样?” 她斜着眼看他,太过明显的试探,睿渊岂会上当。“可别接回来,文府如今可养不起家贼!” “是真心话么?” “当然是。”睿渊只差连双脚都举上来表示自己的坚定,如今这姑奶奶可不能得罪,谁叫现在是他离不开她呢。 屋子里又传来嬉闹的声音,屋门外候着的从云向对面站着的婢女打了个手势,一行人鱼贯而下,再次躲到楼下图个清静。 翌日一大早,挽妆就唤从云简单地收拾了行装。容儿在一旁看得羡慕,却又无可奈何,这趟出门挽妆只带了从云一名婢女。 瞧她那般着急的模样,从云拍了拍她肩膀,颇为老成地对她说道:“少夫人留你在清荷苑看家,责任重大,是少夫人对你的信任,你可不要辜负她。” 听从云这番变相的安抚话交代下来,容儿才免去了羡慕之色。自从荆州归来后,她就被挽妆提拔到屋内伺候,虽比不上从云陪嫁丫鬟的身份地位,但在清荷苑内也算是半个管事的,比从前的粗使丫鬟有着天差地别。 从云随挽妆离开,她自然而然地就是清荷苑内的管事,这样的身份地位,在文府内也仅在裕成管家之下而已。 “少夫人与从云姐姐放心去吧,我会看好家里的。” 对于她的这番忠心表白,挽妆并无怀疑之色,当初在万分危急的关头,这丫头都能将陶姐姐的东西捡回来,就是个理财的好手。 挽妆朝她点点头,又嘱咐道:“我去梅香庵为老爷祈福,两三日就会归来。若是有事无法裁决,你可以找裕管家商量,若是其他几房来,你客气打发了便是。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先忍着,待我归来再与你去讨。” “谢少夫人。”挽妆的这话就像是圣旨般,让容儿本还忐忑的心顿时就安定下来。 与容儿交代好了之后,挽妆方才带着从云出了清荷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梅香庵(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此时天色尚早,临近夏日的毒辣阳光还未全然出现。挽妆特地挑的这个时辰出门,一则不太热,二则可以避开另外那几房,免得她们在旁唧唧咋咋地问个不停。 府门外,小三子早已备好了马车,就等着挽妆到来就可以出发。只是没有想到,她们竟然在府门口遇见了回府取东西的裕成。 “少夫人。”裕成侧过身子,微微弯曲地避让挽妆。 想着那件事,挽妆心中本就有火来着,却碍于从云与小三子在场,也只能作罢,但也没有往常般的熟稔感,淡淡地点头算是了他的问好。 从云拎着包裹,安静地跟在挽妆的身后,目光没有看向那个弯腰的人,一步也没有停留地上了马车。 马车“嘚嘚”地远去,裕成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心中苦苦的,无法说出口的疼痛。对于从云,他不是没有动过心,那样带着明媚笑容的俏丫头,不知在何时就住进了他的心房。可是,他不能拿文家来冒险,所以他没有办法接受从云在身边。他们,大概今生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马车内,从云抱着手里的包裹,闷不作声地低垂头。挽妆瞧她这样,也猜想得到她心中所想的,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的。就像挽妆自己,齐珞那时站在花丛里说过的那些话,她听听也就算了,除了心中偶尔会浮现出的遗憾,还能有什么呢。从云也会有这样的一天,遇上另一个男人,将裕成忘记得干干净净。 梅香庵是文府曾废弃的一处房屋,听说是当年文风吟的母亲休养时所住的别院,后来文家争产就没落了。现今文老爷的丈母娘当初是随文老爷住京畿别院的,见此地荒芜,却环境清幽,便将此地修做文家的庵堂,请了几位尼姑驻守,日日为文家祈福。 挽妆站在庵堂门口,已有小尼姑进去通报,她也正好借此机会瞧瞧此地的风景。确实如睿渊所说,古木苍天,风景秀丽,且此地所属文家,也没有外来人的嘈杂与喧哗。想她当初,也正因如此才会将何语柔送到此地静修。 文府当家主母会来庵堂小住的消息在前一日就传达到了庵堂,住持此刻听了小尼姑的回话,便带着所有的尼姑都匆匆赶来门口迎接。 “少夫人安好。”住持已有些岁数了,听说是文老爷丈母娘还在世时就在庵堂修行的了。 “住持可好。”挽妆也回了住持一个礼,随她的指引步入梅香庵中。 这里处处是大树,可连一株梅花都没有,名字里反而有梅香两字,倒也奇怪得紧。不过环境清幽,没有凡世中的纷扰,确实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其余众人都紧跟在挽妆与住持的身后,说起来是所有的尼姑都出动了,但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挽妆透过余光扫过一圈,倒没见到何语柔的身影,这也不奇怪,她虽然被自己撵到梅香庵,但到底是位妾室夫人,又记挂着与自己的仇怨,岂会出来相迎。 “少夫人,这边请。”在住持的指引下,挽妆步入了庵堂里最大的建筑里,比一般庭院更加高挑的屋檐,里面香烟缭绕,供奉着救苦救难的菩萨。 挽妆接过住持亲自递来的香,恭恭敬敬地朝菩萨磕头,不仅是她,连从云也做足了佛家所有的规矩。 “少夫人先随贫尼去厢房歇息,稍后会送斋菜过去。” 挽妆朝她点点头:“有劳住持费心了。” 这里是与本宅,与别院完全不一样的庭院,四处都能闻见散着威严的檀香味道,还有肃穆的大殿,以及干干净净的院子。 来到这里,似乎将俗世的所有都脱去,整个人都变得异常轻松。挽妆丢开从云一直搀扶着自己的手,径自朝院子里走去。 “沙沙”有人扫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好奇地朝那个方向张望,不承想将自己惊愕住。 灰衣粗服,低头认真打扫的人,不是从前的少二夫人何语柔,又会是谁! 一双点缀着珍珠,绣着祥云的鞋子出现在何语柔的面前,她顺着向上看去,不出意外地看见来者正是常挽妆。早前就听说她要到梅香庵来小住,何语柔没想过,即便是自己落到这样的田地,她仍不放心要亲自来查看一二。 她不屑地偏过头,将扫帚扔向另一边,继续扫起院子来。 “看来如此宝地也没将你的性子磨平。”面对她的举动,挽妆却不甚在意,浅笑着说来。 何语柔扫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出声,又扫起来,对挽妆的话语充耳不闻。 其实她的面容较之在文府时要柔和了许多,全身上下也没有那股戾气,但对于挽妆,她的心结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解开的。这点,挽妆心中也是清楚的,不过她将何语柔放逐到这里,就没想过会有得到原谅的一日。 “少夫人!”何语柔的傲慢未惹怒挽妆,倒是惹怒了跟在她身侧的从云。从云忿忿不平地瞪过那人一眼,站到她扫帚的前方,逼得她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 “从云!”挽妆的脸色稍变,“佛门清净地,不可造次!” 被挽妆轻斥,从云委屈地嘟嘟嘴,还是乖乖地退了回来。 “走吧。”她看过何语柔一眼,重新朝前走去。住持见她不准备计较,赶紧地跟了上去,身侧的小尼殷勤地为她指引着方向。 在她的身后,何语柔仍旧扫着地上偶尔的落叶,像是不曾遇见挽妆时的那般。“沙沙”地声音传来,即便是干净的地面她也在重新扫着,这样的重复,也许才能让她的心最终平复下来。 随着佛号悠扬地响起,她对着肃穆的大殿双手合十地念了句“阿弥陀佛”,过往的,被她深埋在心底里的怨恨似乎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梅香庵(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厢房里也如整座庵堂给人的感觉,窗几明亮,处处都显得干干净净。 这里不是文府,自然也没那么多的规矩恪守,挽妆让从云一同坐下用完素斋。虽说是素斋,但毕竟是文府所供养的庵堂,用料自是不差,味道也就更不差。 许是因今日出门得早,挽妆用完后便觉得有些倦意,嘱咐从云就算再次遇见何语柔,也不可生事,自己便安安稳稳地睡下。四周没有人声,偶尔有飞过的鸟雀,站在院内的树枝上清脆地叫过几声,前面院子里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诵经声,让挽妆一觉无梦,睡得极沉。 从云听了挽妆的话,也只是在厢房所在的院内走来走去,闻着不一样的气息,看着别样的风景。当挽妆提出要带她到梅香庵来为文老爷祈福时,她就知道,无论她是多么用心用力去掩盖她的心思,挽妆还是都看出来了。于是为了帮她排解这股难受的心思,挽妆是特地带她来此地静心的。 在没有遇见那个人之前,她从未有过嫁人的心思,她自幼家贫,被父母卖入常府,她跟着的主子就是挽妆。挽妆虽然骄纵,却从不曾亏待过下人,更别提是亲如姐妹的她,但凡好的物事,挽妆必定都会想到为她留下一份。这样的主子,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主子,所以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要一辈子都伺候在她的身边。 人生无常,她还是遇见了他,还以为是命定的姻缘,没想到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害怕看见他,害怕看见他不屑嘲笑的目光,害怕自己再沉沦下去,于是拼命地避开与他相见的各种机会。 从云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安静的屋内,双手悄然地握紧。她想,那些事她大概是要放下了,从此以后她还是一辈子都伺候在小姐身边的从云,一辈子都是。 待挽妆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树荫遮挡后的日光渲染着远处的天空,一层又一层金红色的光芒,很是美丽。 因挽妆特地吩咐过,到庵堂来一则是为文老爷及文家祈福,二则是静养小住,所以不让其他人前来叨扰。这处院落便是十分安静,真的没有其他人前来打扰。 挽妆伸了伸懒腰,她近来有些贪困,明明春困已过,她却还是这般,或许是平日里忙于文府的家事,身子有些疲倦没能好好地休息所致吧。今日这一觉,难得安稳,也让醒来后的挽妆顿时神清气爽起来。她掀开薄被,走到院内,正好瞧见从云一脸平静地望着天边的火烧云。 “从云。” 听闻挽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从云浅笑着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小姐醒了,可饿了?我这就去让她们送斋菜过来。” 从云不提,挽妆还未觉得饿,听她这么一说,肚子还真有几分饿了。她随即点点头,从云便提着裙角,神情轻松地朝院外跑去。 瞧她这番姿态,怕是已经想通了那件事,如此这般,倒真不枉挽妆带她走这一趟。 挽妆望着她的背影,欣慰地笑着,然而笑容没多久却凝固住了。 “妆妆……” 从前相见却常常见不到的人,如今她不想见了,偏生那人如苍蝇般随时都能窜进她的视线来。不想理会那人,挽妆冷着脸转身朝屋内走去。 “妆妆……” 见她要离开,齐珞猛然地上前几步,赶在她进屋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手臂被他捏得很痛,挽妆恼怒地看向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了。素来洁身自好的他,此时却浑身酒气,衣服上还沾染了不少的酒渍,像是不曾换过般。再看他的双眼,里面布满了血丝,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痛苦与哀伤之色。不仅如此,连发髻都凌乱不堪,他这副模样,像是彻夜酗酒而来的浪荡子弟般。 “妆妆……”他整个人带着扑面而来的酒气,靠在挽妆的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挽妆费力地想要推开他,他却顺势握住她的手,搁在自己的心口,反复地念着她的名字:“妆妆……妆妆……” “珞王爷!”挣扎不开,反而更被他握紧,让她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她的脸色自然好看不起来,狠狠地瞪向他。 “妆妆……你不要这样叫我,像是以前那样叫我,珞哥哥,好吗?”齐珞将头搭在她的颈项边,用祈求的语气轻轻呢喃着。 “珞王爷!我不知你是从何而来的,但这里是文府的庵堂,佛门清修之地,你醉成这样,还是早日回王府吧!”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瓜葛,被他这样依靠着,在她的感觉里是异常难受的,她抗拒他的任何接触。 “妆妆,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齐珞忽然捧起挽妆的脸,凑到自己的面前,那般的深情款款,一如当初对刚寻到的季兰。“妆妆,我等不了。我以为我可以等到你离开文府的那个时候,但是我现在根本就等不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每天每夜都在一起!” 他吐出的酒气一拨一拨地冲向挽妆,她闻着有些反胃,又动惮不得,只得偏过头,试图避开。见她有如此举动,齐珞心中更加难受,扮过她的脸,对准那抹红唇径自吻了下去。 “唔……唔……”挽妆拼命地捶打着齐珞,但他似乎是铁了心的,不肯移动分毫,反而更加地深入纠缠。 不用于睿渊,先前的碰触已让她难受异常,如今还来这样的一出,挽妆再也忍不住,用尽全力地将他推开,扑到一边树下开始干呕起来。 “妆妆……”齐珞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瞧见她是那样的厌恶着他,她的心里终究是没了他的存在吗?连一丝一毫都没有了吗?他听闻她与文睿渊圆房的消息后,他就窝在风月楼里买了几天几夜的醉,不肯回王府,不想见到常季兰。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将常挽妆扔掉呢!直至现在,他的心中才有了那样深刻的疼痛,他才明白常挽妆在他的心里比常季兰更为重要!他却为了常季兰,曾经那样深地伤过挽妆,难道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他不甘心!于是他追来梅香庵,他想见到挽妆,想确定挽妆的心里还有他的存在。 第一百二十六章 梅香庵(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咳咳”挽妆一手撑住树干,一手抚着自己的心口,为自己舒着气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齐珞的强行接近,还是因为从他身上传来的异常刺鼻的酒味,让她闻着便觉得胃里十分难受,不仅将午间用的斋菜全都吐了出来,还在不断地干呕,这阵势仿佛要将胆汁也吐出来才甘心。 不是装出来的,她真的有那么难受。齐珞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本以为她是刻意地要与自己划清界限,毕竟是他辜负在她先,她如今有此反应都实属正常。若真是刻意做出来的种种,齐珞反而能够释怀,因为那就证明在她的心里,还有他的位置。 可惜…… 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他没有再吵闹,也没再做过分的举动,安安静静地从屋檐下离开,只有那团浓郁的酒气证明着他曾经的出现。 不知道吐了有多久,挽妆觉得她扶住树干的手都隐隐有些发麻,浑身也没什么力气。她撑着无力的身子,想朝厢房内走去,脚步还未动,便看见院门口隐隐约约站着的人影。 “少夫人。”来者正是何语柔,她仍旧拿着扫帚,像是从院外经过般,对视上挽妆的视线后,颇为平静地唤了一声。 她站在哪里有多久了,她……又看见了多少? 挽妆心中一惊,脸上也有些不自然,朝她轻轻地点点头,便拼尽全身力气地朝房内走去。 “少夫人如此不想见到我?”与之前见她的不屑不一样,何语柔带着刺目的笑容,几步就追了上来,挡在挽妆的身前。 “何妹妹哪里的话,”挽妆平复了心情,装作波澜不惊地回笑道:“若是有这样的想法,那我今日也不必到梅香庵来了。” 闻言,何语柔笑得更加灿烂,目光望向齐珞方才站过的位置,意有所指地说来:“也许姐姐想见的另有其人呢。” “你!”她果然都看见了,挽妆心中的惧意被愤怒所取代。 预料中的勃然大怒,何语柔掸掸身上的灰布尼姑服,云淡风轻地说:“姐姐何须气恼,若妹妹我没看错的话,那位就是珞王吧。没想着他还好这口,对送上门的不喜欢,偏生喜欢争抢他人的。” 挽妆静静地看向她,不发一语,等着她接下来的正题。被她抓住这样的把柄,她会是想要取代自己当上正室呢,还是没那么贪心只重返文府而已呢? “姐姐来梅香庵是为老爷祈福的,若是让少爷知道,姐姐此行只是为了与奸夫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姐姐说少爷能不能容得下你,文府能不能容得下你,京畿又能不能容得下你呢?” 果真来了,与挽妆心中所料差不多,她看向何语柔那副得意洋洋的容颜,淡淡地问了句:“你要什么?” 听她将这句话终于问了出来,何语柔笑意更浓,“妹妹什么都不想要,妹妹只想请姐姐帮我查出真相!” “真相?”不是预想中的重回文府,而是查出真相,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反而让挽妆不解起来。 “是的,真相!”何语柔脸上笑意渐退,她昂着首,对挽妆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何语柔出身官家,虽只是庶女,但也是清白人家,岂能容她人这般污蔑!” “你是说当初你偷盗望梅居珍宝的那件事?”其实挽妆当初也觉得事有蹊跷,但想想也就不外乎是谁想夺何语柔手上的开支大权,从而除人利己。那时她初嫁到文府,正想着杀鸡儆猴,竖立自己的威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此事了结了,可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何语柔竟还耿耿于怀。 “若是我自己做过的事,我一定会承认,但不是我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替他人背黑锅!” 想不到她是这样性格的人,挽妆想当初还是自己看错了她,原本以为不过是个争权夺利的俗世女子,却不想她竟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放弃到手的权益。 “我可以帮你查,但是你能给我什么?” “我可以帮你保守今日的这个秘密。”何语柔凑她的面前,做了个闭紧嘴的动作。 “哈哈……”挽妆忽然大笑起来,看向被她吓一跳的何语柔,缓缓地说来:“你以为文睿渊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何语柔随着她的话,也笑了起来:“他虽不会全信我,但你与珞王毕竟是旧识,他的心里必定会因此种下一根刺,不时地隐隐作痛。总有一日,累积起来的痛会一起爆发出来的,届时便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她说的并非瞎编乱造来恐吓自己,挽妆很清楚会有这个可能性。 见她面露犹豫神色,何语柔得意地接了下去:“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姐姐帮我查出真相,此事对姐姐并无其他影响,就算到时候查出来,真的不是我偷卖望梅居的珍宝,我也不会重回文府。我只求一个真相,一个我不是家贼的真相而已!” “就这些?”只求一个真相,不是挽妆将人看得太复杂,而是人本来就很有很多贪欲,表面要的越少,实际要的就越多。 “还有我身为文家少二夫人的月例银子须按时给我。” 她不提,挽妆倒还真的忘记了,自从何语柔被送到梅香庵来,文府就断了她少二夫人该的月例。 在挽妆探询的目光下,何语柔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大娘经常克扣我娘的月例用度,若没有我的贴补,她的生活会更加艰难。前些日子听闻她又病倒了,大娘不肯出钱请大夫……” “此事是真是假,我会去查实清楚。若是真的,只要你少二夫人的名声还在,文府就不会丢弃不管。至于你说的那个真相一事,且容我考虑考虑再说。” 瞅着从云的身影出现院门外的不远处,挽妆结束话题,转身朝房内走去。何语柔望过一眼,抱着自己的扫帚与从云擦肩而过。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 第一百二十七章 梅香庵(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夜色渐深,挽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安慰,心里堆积的事情太多,索性披了外衣朝屋外走去。 从云就在外间的床上,闭上眼睛逼自己陷入沉睡,可是每每闭上双眼都能听见那句回荡在耳边的话。情何时深种的,她不曾知晓,但是要将它拔出来扔掉,却真是很痛很痛。 挽妆的起身,从云听得清楚,可也是裹紧被子紧闭双眼,怕被她看出自己还未入眠。侧耳倾听了半响,却听得她推门而出的声音,这么晚了,莫非她也什么排解不了的心事。 窗外夜色浓重,有微微的凉风拂过脸颊,比起日间更为舒服。挽妆站在院子里,偶尔能听见夏虫的小声鸣叫声,心仿佛也随夜的宁静而平复下来。 虽说她并不是真的将何语柔的威胁放在心上,她相信依睿渊的心智必定会判断出所有的事实,但是齐珞的纠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从最开始的微微心动到如今的波澜不惊,早已心无旁焉,可总被他这样纠缠也是一件恼人之事。睿渊相信自己,那么旁人呢?就如同今日被何语柔看见,难保不会有某日被其他人看见,她的清誉是小,真正害怕的是三人成虎,让睿渊的心逐渐远离。 话也那般说了,但齐珞却似乎都没有听进去,唯今之计只有她留在文家本宅里,这样他也就没有法子能够见到她,也可以真正地断了这份孽缘。 是孽缘啊…… 枝头上簇拥的绿色,闭上眼也有淡淡的草香味。为何世事总是要这样,放弃后又觉得舍不得,既然放手那么就应该更决绝才是,何必作践了自己与他人! “小姐……”从云靠在门边,看了挽妆有好一阵后才轻轻地唤着她。 挽妆应声回头,看向她,却惊觉她的欲言又止。“什么事你说便是!” “我……”从云慢慢地走到她的身侧,犹豫再三后才问来:“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少二夫人离开,她可是来寻小姐麻烦了?” “寻我麻烦?”挽妆莞尔一笑,转过身面对她,说道:“她如今都在梅香庵了,还能找我什么麻烦。” 从云顺着挽妆的话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样的,何语柔如今还有能力找她家小姐的麻烦么。 “不过……”挽妆忽然话锋一转,脸色也随之凝重起来:“依你看,何语柔像是鸡鸣狗盗之辈么?” “小姐怀疑她并非当初偷卖望梅居珍宝的主谋?” 挽妆皱紧眉头,这件事当初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地,但今日听何语柔再度提及时,她总觉得里面有种怪怪的感觉。按理说,文老爷虽然很少住进望梅居,偷卖里面的珍宝不会马上被人发现,但望梅居内并无太多真正值钱的东西,那几件被找回的珍宝她也瞧过,也就一般官家或富商家里常用的东西,并不值得何语柔冒这么大的险,更何况何语柔当初掌管文府开支,库房亦在她的手中,真的要偷卖为何不从库房里下手,里面随便挑出几件来也都是价值连城。 这件事,细细想来,何语柔可能真的被冤枉的,那么会冤枉她的人会是谁呢?当时刚入府的白缘君?还是素来唯唯诺诺的墙头草谷雨香,或者是托病极少见人的向元柳? 白缘君也曾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想从自己手里拿到开支大权,她的嫌弃无疑是最大的。谷雨香呢,虽然做事没有主见,但也可能是个帮凶,剩下向元柳一向都云淡风轻的,并不在乎名利,倒不像她的所作所为。看来,还是得从白缘君和谷雨香身上查去。 真是妾室间的争风吃醋,想要掌控文府的开支大权,倒也不算什么奇怪的地方,她自小在官家出身,看着赵春月和母亲安慧英之间的你争我夺而长的,是人都有贪欲,出这样的手段并不稀奇。 真正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那幅《春山居图》。静贤太后从来不以画工闻名于世,她的画作也没什么看头,最多是因太后笔墨而价值陡升,可是也不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那次丢失的东西基本上都找回来了,唯独这幅画像是凭空消失了般,她听闻裕成那时差点翻遍整座京畿都没能将它找到。也许是有人看上了太后墨宝,私藏起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齐华也会问起来,还偏偏只问了这幅画的事情。 里面的迷雾似乎越来越浓,她看不清楚,却隐隐地觉得此事不是简单的妾室争宠之事而已。 见她脸色有变,从云不确定地问道:“莫非小姐真觉得那事有问题?” “虽然我现在不知道是什么不对劲,但那件事并非表面上所呈现出的简单。” “小姐想要重新查那件事……”从云脑子一转,挽妆平白无故地提及那件事,必定是和日间何语柔来访之事有关。“是少二夫人到访的目的?” 挽妆朝她点点头,尔后又吩咐道:“明日一早为老爷祈福后就回府吧。” “明日就回?”出门时,挽妆交代的是最早也后日才回,所以从云略有惊讶。 心里的那些事都有了决定,挽妆只觉得睡意也漂浮了上来,打着呵欠朝屋内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从云撑着头在院内的石凳上坐下。还以为能够多避开几日,没想到明日就要回文府,又要见到那个人了。或者,忘记前一段的伤需要新的来填补,等小姐将那件事查清楚,她就向小姐自行请嫁吧,嫁一个老老实实的人,可以平静地过日子就好了。 夜空里一片漆黑,只有天边的启明星在眨巴眨巴眼睛。 次日一大早,挽妆便向主持说明了去意,亲自为文老爷祈福,之后的仪式便由主持带领众尼来完成。 忙到午间,用完斋菜后,她便带着从云离开梅香庵。因忙着完成接下来的仪式,离开时主持并不像他到来时的那般全体出动,只有个小尼姑上前指路而已。 在上马车时,挽妆似有感应,转过身朝梅香庵望去,果然瞧见在庵门口扫着地的何语柔。她一边扫着地,一边不着痕迹地朝挽妆看过来,挽妆对上她的视线,便轻轻地点了点头,再钻进车内。 马车缓缓地向来时的方向驶去,待小尼姑也转身进庵门后,何语柔才放下手里的扫帚,静静地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那些陷害过她的人,她也不会放任她们过着安稳的好日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喜事(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回到文府,日头还算早,谷雨香与裕成稍微有惊讶,却不敢多言。晚饭后,听闻挽妆提前回府的消息,睿渊撂下饭碗就匆匆赶到清荷苑。 虽说昨夜里已经想好了大概的线索,不外乎就是在谷雨香和白缘君身上,可真的要去查,怎么下手去查却是个难题。挽妆撑着头,想了一会儿便觉得头疼起来,便唤从云支开了绣架,埋头做起女红来。 一针一针,可以将自己陷入绣画里面,让脑海里所有关于先前的所有猜想与设定都放空,这样也许能找到新的线索。 “姑爷。”见睿渊进屋,从云便乖巧地退出房门。 挽妆搁下手里的活计,从绣架前起身,朝他缓缓走来。这些日子,他真的是太忙碌,似乎没一次仔细地瞧他,他都瘦了不少。 “用过饭了吗?”她的指尖轻抚上他的面容,慢慢地摩挲,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 睿渊放任她的任何举动,再多的疲倦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都神奇地消失了。 “不是说明日才回来的么?怎么这么赶?”睿渊握住她的手,将她扶到窗边的矮榻上。 “是因为害怕啊……” “害怕?”莫非那位已经真的找上了挽妆,睿渊的眉头悄然紧蹙。 “害怕我不在你的身边,你又纳一房进来啊。”瞧他紧张的神色,挽妆满意地一笑,将后面的话缓缓道来。 “你啊……”睿渊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贴着她的脸颊,微微地闭上双眼。“老捏着这段翻不过去,是么?” 挽妆但笑不语,两人在夜色里相拥着,偶尔有经过的晚风从窗户中吹过来,带着丝丝的凉意。 夏日就要深了,清荷苑水池里的睡莲打起的花苞都开始膨胀起来,也许某日起来就能看见浮在水上的娇艳花朵。 这样的日子,大抵就是母亲口中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能够和心爱的人,平静地携手到老,真是一种莫大的福气。 她想,她真的是一个有福之人,因为她遇见了文睿渊。 这天儿真是瞧着瞧着就热起来了,挽妆使劲地摇着手里的团扇,这点小风真不足以解她心中的热气。从云与容儿面面相觑,眼下虽是夏日,但还未入三伏,日头晒,她们扇扇风也能过去,偏偏挽妆一直都在嚷着很热。 “小姐。”从云轻轻地摇着扇子,轻声劝来:“小姐要真觉得热,就让冰库送点冰块来吧。” 挽妆刚听完就摆摆手,“今年不比往年,文府收入骤减,我提出要节约府中开支,怎么能自个儿先破了自己的许诺呢!” “那……”从云回头望了一眼容儿,后者想了想,凑到挽妆的身边。“少夫人,奴婢瞧着您最近食欲也不好,精神也不好,是不是忙府里的事忙累了,要不请位大夫进府来瞧瞧吧。” “请大夫就不必了吧。”挽妆揉揉自己的额际,或许是忙着费心文府的这一摊子事有些累了。 “小姐,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也让奴婢们求个心安。” 挽妆扫过从云一眼,这俩丫头想必是商量好的,一唱一和地来劝说自己,不过她们的心意却是真为自己着想。 “我待会儿回屋休息下就可以了。”挽妆朝她们摆摆手,及时地制止住她们接下来滔滔不绝地劝说。“从云,这个月去过凌府了么?” 从云点点头,脸上也浮出了淡淡地哀伤。她从前只看着陶素心为了凌锦暮伤心欲绝,不承想事到如今,自己也有同样的遭遇后,才真正地明白了那股被掩埋的伤痛。 “容儿,你待会儿去找裕管家,查一下当初跟着何语柔犯事的那名婢女的出身来历等等。” 见容儿得了事做,从云随即上前毛遂自荐:“小姐,让我与容儿一起去查吧。” 从云的举止让挽妆愕然,她特地让容儿去做这件事,就是刻意让从云能够避开裕成,没想到这傻丫头还硬着头撞上去。 挽妆的担忧与好心,从云自然是知晓的,她朝挽妆笑了笑,仿佛在说她已经没事了。 若真是如此,那是最好的结局。挽妆回她一个浅浅地笑意,嘱咐道:“那你们两人务必要将那名婢女的出身来历查得仔细,若有任何需要可以向我说明,我会给你们安排的。不过,这件事只限我们三人知晓,如果有人泄露出去,扰了我的局,我必定会好好地收拾那人。” 挽妆自打进了文府,从来都是以温良亲和的面目示人,已经甚少露出这样恶狠狠地神情。但这件事对挽妆来说,是一个未解的谜团,若是有人阻碍她解开的话,她必定不会轻饶。 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倦意立即浮上面容,她缓缓地起身,看向从云与容儿道:“你们去做事吧,我先进屋去休息片刻。”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后就转身离去。 不知怎的,最近的日子她太容易乏,胃口也不是很好,更是时常都在干呕。从荆州开始,她就没能好好地休息过,之前挂念着睿渊的伤势复原情况,后来赶着回京惦念的是老爷的病情,文府里又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处置,这样忙碌下来,再好的身子怕是都会撑不住,看来她真的需要好好地休息一阵。 正好,等着睿渊将这阵子事忙完,就能带她出外散心了,她得提前选定个好地方。 这般想着,可脚下却越来越踉跄,近在眼前的门窗似乎都有了生命般,左右躲闪,她伸手想要抓住它来支撑自己的身子,却总抓不住。 身后的响动有些不对劲,从云不放心地转过身,正好瞧见挽妆朝门边倒了下去。 “小姐……” “少夫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喜事(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浑身上下都无力,连想举起胳膊都是奢侈。像是从前染上风寒一般,挽妆从梦境里缓缓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帷顶。 “你醒了。” 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挽妆溜转过眼睛,朝旁边看去,正好对上睿渊颇为担忧的眼。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睿渊扶着挽妆稍微地坐起来了一些,听她有气无力地问道,不由得有些气恼地回着她:“自己的身子怎么都不顾着点,身子不舒服就该早些请大夫的!” “睿渊……”他碎碎念着,看在挽妆眼里却浮出一层笑意。是埋怨的话语,却也是最温暖的言语。 “以后,你要更保重身子才是,因为……”他的手忽然抚上她腹部的锦被上,满足的笑容洋溢在他的脸上:“这里可是有我儿子!” “儿子?”被他这么一闹腾,挽妆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睿渊还未解释,候在一旁的从云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自家小姐的后知后觉,对她说道:“上午小姐突然晕倒了,我就自作主张地请了大夫进府,大夫说小姐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了。” “身孕?”挽妆瞅瞅从云,又望向睿渊,他俩的神情一致,不是在糊弄于她。她半信半疑地看向自己的腹部,确认道:“我有孩子了?” “是的,”睿渊将她头拨在自己的肩上,放缓了语气,“我们的孩子。” 她竟会这样不小心,几月未来葵水都忘记了,这阵子还经常昏睡干呕,她却以为是疲惫过度,不曾想却是有了孩子。她要当母亲了,睿渊……也要当父亲了。 “少夫人,您的药。”容儿端着刚熬好的药,从屋外走进来。 一闻那药味,挽妆就知道那药的味道定是苦不堪言,皱着眉地转过头,想要躲避过去。 睿渊笑了笑,从容儿手中接过药碗,亲自舀了送到挽妆的唇边。 他就是一副要她喝药的架势,挽妆撇着嘴,难得可怜兮兮地看向他,撒娇般地轻轻摇头。 “乖!”这样的挽妆,换做平时,睿渊必定就不会逼她了,可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她不喝此药。睿渊想起大夫之前交代的那番话,都隐隐后怕。大夫说她怀孕初期还长途跋涉,胎气有些不稳,近来又没能好好休息,身子极为虚弱,若再不好好调理,肚子里的孩子怕是很难保住,因此才开这副安胎药。 “睿渊……”挽妆轻轻地推开药碗,她自幼就怕喝药,怕药的苦味。 “真不喝?” 他的话语有一丝的动摇,挽妆忙向他点点头。 “你们都下去吧。”睿渊并未放下手里的药碗,而是对从云和容儿吩咐道。 两人得了他的话,便告退而出,刚要出门时,睿渊忽然又叫住了从云。“从云,你晚点端盘蜜饯进来。” 不是不喝药了么,为什么又要蜜饯?跟从云一样充满疑惑的还有挽妆,但很快的,她的疑惑便消失地无影无踪。睿渊竟将那药喝得干干净净,一滴都不剩。 “睿……”挽妆的惊呼声还未叫出口,就被睿渊捧过脸颊吻了上来。药汁顺着吻,逐渐渗透到她的嘴里,没有任何能反对的余地,这碗药顺利地流进了挽妆的身体里。 “文睿渊!”挽妆气呼呼地擦着嘴角,狠狠地瞪向睿渊,一副想将他撕裂的阵势。 粉拳落在他的身上,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阻挡。挽妆几拳下去就自行放弃,一则自己累了,二则真打疼了也是她自己心疼,不过心里的气还没消。他真是太卑鄙了,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强行灌药呢!害得她现在满嘴都是苦涩的药味。 “你若是以后不肯吃药,我便日日都如此。” “你!”他语气坚决,挽妆也只得欲哭无泪,怎么能有这样无赖之人。 “莫非……”睿渊仔细看着她,然后露出一抹坏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莫非夫人就是希望为夫这样日日喂药?” “文睿渊!”除了提高音量呵斥他,她似乎也找不到反击的语言。每次跟文睿渊对上,她就没赢过一次,要是她也有这份能耐,想必能将那常季兰次次都气得想跳河吧。 可惜挽妆的呵斥在睿渊听来都是爱意,他瞄了瞄空着的药碗,得意地对她笑着。其实应该对那药碗多谢的人是他,有这样光明正大的借口,他就可以每日里多亲几次。 他靠得如此近,近到挽妆一抬眼就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肌肤纹理。既然他都自己送上门来,她也就不必客气了,伸手就扭向了那只离她最近的耳朵。 惨烈的叫声从楼上传到楼下,从清荷苑一直传向整座后院,就差没将地也震几番了。 自打挽妆有孕的消息传了出去,文老爷那里不仅免了她的日日问安,还亲自到清荷苑内探望。这可是文老爷难得的举动,毕竟他身子只是有所好转,并未痊愈到像年轻人一般。 挽妆自是受宠若惊,幸好还有睿渊一直在身边陪着,倒也不至于有些尴尬与别扭。 毕竟是文家的嫡长孙,文老爷素来清冷的面容上也不自觉地染了一层慈爱之色。他满意地瞧着挽妆,离开后还让裕成送了许多上等的补品过来。 各房也都前来祝贺,连一向深居简出养病的向元柳都带着婢女而来,清荷苑内倒是吵吵嚷嚷地热闹不已。 消息传得很快,从府内到府外,没几日连安慧英也都知晓了,让庆春送了许多东西过来,还说等两日会亲自到文府来探望挽妆。这厢常府知晓了,随即齐珞与季兰也都知道了,虽然季兰心中颇为不乐意,但还是让人送来了补品。更别提宫中,齐华早早地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派徐多福送来各种各样的珍贵补品。 一时间,京畿城内人人皆知,文少夫人有喜了。热热闹闹,沸沸扬扬的,比宸贵妃当初有孕还要喜庆。 文府出手素来大方,当初迎娶少夫人时就曾摆过三天三夜的流水宴,若是这次少夫人真诞下麟儿,怕这顿宴席是少不了的。自然地,众人竟比挽妆自己更期待那日的到来。 第一百三十章 幕后之人(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午间正是最热的时候,虽四周都已搁上了冰块,挽妆的身边还候着从云不停地给她扇风,但她还是觉得没有一丝的凉意,不稍片刻,额头上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瞧她那副难受的模样,安慧英即使心疼却乐得合不拢嘴。她本以为自己女儿能够保住文府正室的位置便算不错,哪知还真能得到一个乖外孙,想那常季兰嫁入珞王府已有好几年也未见有过子嗣。这一次,她与赵春月相比,自然是让她扳回一局来。 离诊断出孕事已有一段日子了,挽妆的身子也较之前沉了许多,且孕妇比常人能怕热,旁人早就撤了冰块,唯独她这里断断少不得。她又热,又碍着身子在矮榻上躺得不舒服,心里便随之烦躁起来,尤其是看见“罪魁祸首”每日那张得意的笑脸。 自从知晓挽妆有了身孕后,睿渊就将外面的事情大多数交由裕成打理,自己长住在清荷苑里,以便随时能照顾于她。他如今有妻有子,万事足以,满腹的心思都搁在挽妆身上,只是累坏了裕成,府外府内轮番转。 “过来。”她手向睿渊指去,后者便屁颠屁颠地凑了上来,这副样子连安慧英看着都忍不住想笑。 “夫人何事吩咐?”挽妆心里的火气,他自是知晓的,但丝毫不以为意,只要目光转向挽妆那稍稍隆起的肚子,心里就满是甜蜜。 “啊……”他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声音已然变了调。 “都怪你,都怪你!”挽妆一手揪住他的耳朵,一边冲他嚷嚷着,她那么难受,他还每天都顶着一张笑脸,真是气死她了。 “小姐……” “妆妆……” 她突如其来的行为让安慧英和从云都大吃一惊,两人急忙上前,联手将睿渊从她的手下解救出来。 睿渊揉着耳朵,疼得呲牙咧嘴的,望向挽妆的目光却没有愤怒,只有委屈的可怜样,像被主人无辜惩罚的小狗般,就差没“汪汪”地叫两声了。 “睿渊啊,你没事吧。”安慧英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询问起他来,人都说孕妇的脾气会变,但她也没想到自己女儿竟变成这样,只好堆起笑脸给女婿陪着不是。 “疼啊……”眼瞅丈母娘眼里的心疼之色,睿渊立即垮下脸,凑到她面前叫起疼来。 “哎哟,这孩子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来,哎哟,都红了。”安慧英仔细地瞅着,挽妆这下手可没真轻,瞧睿渊那只被揪过的耳朵通红一片。 听得安慧英的话,睿渊随即乖巧地点点头,还指了指自己被揪红的耳朵。 眼见他这副委屈讨好的样子,挽妆恨不得爬过去踹他两脚,还是从云先她一步,将她按在榻上。 “小姐,你的身子要紧啊!”从云拼命地给她扇着风,希望这样能为她降点火气下来。 睿渊瞄到挽妆那很不友善的目光,只好摸摸自己的鼻子,缩在安慧英的身后,以期避开她的毒手。 正在闹腾间,裕成忽然从屋外走了进来,被这副场景吓得愣在原地。 身侧的风忽然就停住了,挽妆不由抬头都知道定是裕成的到来扰乱从云的心神。她也没有挑起话头,安静地等待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裕成先是向挽妆问安,目光落在她身侧的从云身上有一瞬间的失神,看见她避开自己的目光才回过神来,附在睿渊的耳侧说了几句。待听完他的话语,睿渊便向安慧英告退,交代从云好生照顾挽妆,就和裕成一起匆匆而去。 屋子里的吵闹随着睿渊的离开而消失不见,安慧英瞧着情绪瞬间下滑的挽妆,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 瞧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人,挽妆才用慵懒的语调问道:“那件事查得如何了?” 从云一边轻摇着扇子,一边低声回道:“容儿去查探过了,说是已经查到那名婢女的出身来历。那名婢女名唤欣儿,十岁那年被卖入何府当丫鬟,在何语柔出嫁前夕才被挑选为陪嫁丫头一同到文府的。” 出嫁前夕才成为陪嫁丫鬟,如此说来,她与何语柔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刻,就不排除她有可能会为了钱财或是其他而帮着别人栽赃给何语柔。挽妆屏住心神,听着从云接下来的消息。 “欣儿家里本十分贫穷,但去年年初时发了一笔横财,就举家离开京畿。听说是回了老家,容儿正和小三子一同前往查证了。” “去年年初?”挽妆脑海中一道光芒闪过,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你确定是年初?” 从云不明她为何要追问这句,只呆呆地点点头,探听时听到的就是如此。“那家本就靠着欣儿在何府的薪俸吃饭,生活十分拮据,但年初时邻居瞧见欣儿父亲竟能三五日就喝上美酒,没隔多久就丢下在文府的欣儿,举家迁移。” “如果确实是年初的话,那这个幕后之人就不是白缘君了。” 挽妆缓缓地吐露出来,从云心中顿时清明,白缘君是在挽妆入门第二日才被纳进府的,她不会有那样的先见之明,会在年初就开始布置要陷害何语柔。除去白缘君,剩下的嫌疑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谷雨香。何语柔是少二夫人,谷雨香是少三夫人,若是没有何语柔,论资排辈能够掌权的人也只有谷雨香,她有此举动倒也十分正常。 挽妆与从云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等等。” 一旁默不作声的安慧英忽然出了声,这件事挽妆早已告知了她,并且也将心中想法一并告知。 “母亲……” 面对挽妆疑惑不解的目光,安慧英半眯着眼,轻声道:“不是白缘君,也有可能是向元柳。” “向元柳?”从云惊呼出声,喃喃自语道:“少四夫人长年称病,不问世事,怎么可能是她?” “不,有可能。”若不是有母亲提点,挽妆几乎就要忘记了一些事,一些当时未察觉现在回想起来却十分重要的往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幕后之人(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清荷苑内的水池中栽植的睡莲,迎着夏日的阳光怒放起来,深深浅浅的紫色花朵漂浮在水面上,圆圆的叶子衬在一旁,总算让挽妆有了一丝凉意的感觉。 她趴在美人靠上,低垂头看着水池里的花儿,因近来身子不便,她连楼都很少下,整日里都被睿渊逼在楼上,还要每日都喝那极苦的安胎药。 “少夫人。” 身后传来谷雨香轻柔的声音,像是春日里才有的微风,暖暖地轻轻地教人心生舒服。她没有傲人的家世,亦没有惊人的容颜,挽妆一直没想通为何睿渊当初会纳她入府。此刻听到她的声音,挽妆才心中清明,睿渊当初看上的怕也是这一点柔和吧。 “姐姐最近还是怕热么?”她偷偷地打量着挽妆的神色,见挽妆并无异色才放心地唤起“姐姐”来。 “从前再热也都不觉得会有热得难受的时候,如今这身子……”挽妆爱怜地垂下头,用手轻轻地抚在肚子上:“如今才知道,热起来竟是如此可怕。” “姐姐是有福之人,前些日子不是还害喜地厉害,这几日倒没见着了,想必是肚子里的小少爷在闹腾吧。”谷雨香自然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挽妆朝屋内走去。 挽妆扫过一眼她,目光停留在她平坦的肚子上,慢悠悠地说着:“你进府也有好几年了,怎么肚子没个动静!外面不知实情之人,怕是会说我待不得你们。” 谷雨香神色一黯,勉强地笑着说:“我哪里有姐姐这样好的福气。不过……”她顿了顿,将声音放得极低:“少爷从前宠爱何姐姐,后来又有向妹妹和白妹妹,我这样的姿色能进文家已算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哪里还敢妄想其他。” 真不敢妄想就不会提这样的话来,挽妆心中冷笑着,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她拍拍谷雨香的手,轻声安抚道:“我这身子,只怕是有好一段长日子不能伺候夫君了。” 话里的暗示,谷雨香自然是听得清楚,她一扫先前的黯淡神色,欣喜万分地看向挽妆:“可是向妹妹和白妹妹……” “她们两人虽说姿色不错,但终究出身不如妹妹清白。就像是我从来也只信任妹妹一人而已。” “多谢姐姐提携,姐姐的恩德,雨香自是不敢忘却分毫。” 挽妆朝她点点头,又对身旁的从云问道:“可将东西都备好了?” “已经备好了。”从云自她身侧离开,到里屋里抱出一叠整齐的账本,搁在外屋的桌上。 “这……”谷雨香惊愕地看着从云的举动,她没有眼花瞧错的话,从云抱来的就是文府的开支账本。 挽妆随手翻过一本,对谷雨香说道:“我身子不便,且大夫也嘱咐过,因为胎气有些不稳,又是头一胎,需要更加小心地静养,所以文府内的事情我暂时就交给妹妹打理,妹妹可有问题?” “啊……没有,没有问题。”原来这大权竟会得来完全不费任何功夫!谷雨香的欣喜之色在脸上满溢,常挽妆若是因保胎而放出大权的话,她就至少有大半年的时间单独掌管开支大权。常挽妆有孩子在身边,不见得会收回大权,若她真要收回,谷雨香也能相出法子让她收不回去。 她激动地去拿账本的手都有些颤抖,心里的那份惊喜难以掩藏。如果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但这可是文家,天下第一首富的文家的开支大权,莫说一年半载,就是几个月能够从中渔利也不是少数。只要能管上几个月,她在文府的地位就会不一样,谁还敢漠视于她呢!还有,要是从中弄点银钱送回娘家,将来娘家的家世壮大的话,她在文府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忽然,一只手将账本重新按了回去,在谷雨香的眼前。 “姐姐?”见伸手之人是从云,谷雨香转过身,不解地看向挽妆。 挽妆扶住自己的肚子,小心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淡淡地回道:“妹妹,我是极为信任你的。府中的各房里,除了你之外,我何时让她们插手过这些。” “谢谢姐姐的信任,雨香一直都是知道的,也感激着。”她那般模样,就是还有话要说,谷雨香也只得按耐住心中的不耐,安静下来等待她的后话。 “知道就最好,希望妹妹不要辜负我的一片信任之心。”挽妆依旧笑得淡然,谷雨香一边应着“不会”一边陪着笑脸。 “如此最好,我也乏了,想必妹妹也有事要忙,我就不送你了。” 这道逐客令对眼下的谷雨香来说,无疑是场及时雨,她笑着向挽妆告退,将一直在屋外等候的东儿进来,将桌子上的那堆账本都搬走。 从云跟在她们身后,送她们出了清荷苑门口才重新回到楼上屋内。 挽妆将开支大权交托出去,自然就得了好大的一份空闲,此刻正挑了些好料子,预备着给肚里的孩子做身漂亮衣服。虽说已有不少的贺礼,里面不乏精致的小衣裳,但自己亲手做的定是不一样的。 “小姐。”从云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为她捋着丝线。 “走了?”挽妆没有抬头,专心致志地在比划着手里的布料。 “走了。我看着她们出了门口的。” “告诉裕管家,仔细留意谷雨香接手后的账本。” “小姐,”从云撑着头,想了又想,问道:“既然小姐并不信任少三夫人,为何要将账本交给她呢?” “不交给她,怎么知道谁是何语柔当初那件事的幕后之人呢?” “可交给她,就能知道了么?” 挽妆闻言,放下手里的料子,仔细地对从云说明起来:“她如果是何语柔那件事的幕后之人,一定会再次偷卖府中的东西,届时我们只需看她是否会偷卖就能知晓了。” “原来如此。”从云点点头,原来她家小姐用的是“引蛇出洞”。 她话语刚落,就听见容儿的声音出现在屋外。 “少夫人,是容儿。”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幕后之人(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挽妆瞥过一眼从云,从云便会意地闭紧了嘴,两人将方才的那段谈话就此结束深藏。 “进来吧。” 容儿随即进到屋内,瞧屋内仅有挽妆与从云两人时,她又转身将房门带上,尔后与从云并肩而立。 “事情查得如何?”挽妆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问她。 “已经水落石出了。少夫人,少二夫人却是被他人陷害的,陷害她的人正是少三夫人谷雨香……” “哦?”挽妆略有惊讶地看向容儿,若不是有母亲的那番话,她也许会认为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但仔细想过那番话之后,她便不再这么认为了,可现今容儿去信誓旦旦地说幕后之人是谷雨香。 容儿并无留意到挽妆惊讶的神情,而是迫不及待地继续说下去:“奴婢和小三子一同赶往欣儿的老家,见到了她的双亲,据她的双亲称,去年年初时欣儿有次匆匆忙忙地归家,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他们追问来源时,欣儿说出少三夫人的赏赐。他们以为因欣儿是少二夫人的陪嫁丫头,少三夫人为了讨好少二夫人而给补欣儿的年钱,也没放在心上,直至传来欣儿的死讯,他们才觉得此事不对。为避免牵扯到自己的身上,他们便离开京畿,回到老家生活。” 为避免牵扯到自己的身上,就离开了京畿,但那欣儿可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自己的亲生女儿枉死,做父母的不是寻到文家要个说法,却是匆匆忙忙地回了老家。此事疑点甚多,挽妆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少夫人……”容儿见她久久未有回应,便小心地试唤了声。 “你长途而归,着实辛苦了。” 挽妆淡淡地朝她吩咐着,又对从云交代道:“我记得我曾有一对碧玉红线镯子,你去取来。” 从云低低应了声,便打开里屋的柜子,将那对镯子连同匣子一起取了出来。 挽妆打开瞧过一眼,确认无误便将匣子一同赏给容儿。 “少夫人!”见如此厚礼,容儿受宠若惊地跪在地上,推脱道:“这镯子颜色通透,色泽温润,内里还有一条红线,听闻当年仅静贤太后有一对。这般珍贵之物,容儿只是个粗使丫头,哪里配用这些。” 挽妆将匣子塞到她的手里,柔声安抚:“我素来都是个赏罚分明之人,你替我办事,我自然要论功行赏。这镯子,你可是真真的受得起。” “这……”容儿还在迟疑,从云见状便劝说道:“既然是少夫人赏的,你就放心地收下吧。记得以后做事再勤快些,赏赐定是不会少了你的。” “谢谢少夫人。”几次推脱后,容儿便将匣子捧在手里,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你近日奔波,也乏了吧,先回去歇息。从云,告诉其他人不许去打扰容儿。” “谢谢少夫人。”容儿又是一阵感谢,挽妆朝她摆摆手,她才终于退出屋外。 “小姐……” 从云刚要出声,便瞧见挽妆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便将话重新吞回去,不再出声。 挽妆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外面容儿离开的脚步声。先前回房时她特地交代其他人都在楼下候着,她要安静地休息片刻,因而此时房门外并无其他的声音,只有容儿离开的脚步声。 确认容儿离开后,挽妆还是压低了声音,对从云说道:“你细心留意容儿,尤其是这几日。” “小姐莫非认为容儿是内奸?” 挽妆瞧过她一眼,询问道:“你可识得先前那对碧玉红线镯子的来历?” 从云冥思苦想了一番,尔后摇摇头。 “就连你都不识得,可容儿却能认出它是静贤太后的东西,这说明什么?” “啊……”挽妆的话语点破了从云的疑惑,这个容儿能识得碧玉红线镯子,并非一般人物。 “还有她方才的那番话,分明就是漏洞百出。既然欣儿的父母害怕牵连到自己身上,为何容儿一去询问,他们就什么都说出来了,还指定是谷雨香给了欣儿一大笔银子!” 从云顺着挽妆的话想了想,她也开始察觉何语柔偷卖望梅居珍宝一事不简单,内里可能还有更深的阴谋。 “小姐请放心,我会好好地看着容儿的。” 挽妆满意地点点头,又重新拿起桌上的活计,一边比划着一边嘱咐道:“切莫打草惊蛇。” 天气逐渐变凉,树枝上不时飘落变黄的叶子,无一不在提示着夏日的结束,秋天的到来。 这对于挽妆来说,也仅仅是没热地那么厉害而已。安慧英怕她头一胎不会照顾自己,且从云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尚未婚嫁生子,自然也是没有什么经验,而自己要守住常府没法抽身,因此特地让庆春到挽妆身边伺候。 也是正好,有了公开的名目,更加可以让从云抽身做挽妆交代下来的事。 “小姐,这里不能那么做,须这样来裁剪。”庆春也是女红的能手,当年挽妆幼时的不少衣服也是出自她的手。故当庆春一来府中时,挽妆便缠着她,要她教自己做孩子的衣服。 她身子日益重了,前期干呕得厉害,这几日过来倒也没再发作。大夫也定期会来府中为她请脉,说是一切安好,也让睿渊稍微放下点心。 秋日一进,就意味着几月后又是年关,今年文府的生意大幅度地下滑,较之去年更加严重,鼎盛时期的百来家分店,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十家。分店减少以至于进账骤减,今年的年关怕是难过。睿渊既要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又要顾着病中的文老爷和孕中的挽妆,表面上经常陪着挽妆养胎,实则一转身就开始忙个不停。 这样辛苦劳累看在挽妆眼里,委实心疼,也几次三番地劝说过他,让他安心地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不会管自己,可他却总是一笑了之,照旧的我行我素。 从云端着刚熬好的药汁进来,挽妆一闻到就捏着鼻子朝另外一边偏头。 “小姐,姑爷说如果你不吃这药,他今日就不用饭。”早就拿捏到挽妆的七寸,从云说得淡定自如,丝毫不理会她的狠狠瞪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幕后之人(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你……”挽妆无奈地看向庆春,懦懦地说:“春姨你去帮我拿点蜜饯进来。” 挽妆怕喝苦药的性子,庆春是再清楚不过的,但她也在心中暗暗偷笑,都说一物降一物,那么怕喝苦药的常挽妆也有乖乖喝药的一日。 她笑着转身朝门口走去,刚走了几步就被挽妆唤住。 “春姨,我喜欢吃的蜜饯是容儿收着的,你找她给你装些过来。” “是,小姐。”对于口味,她家小姐可是自幼就挑剔得很,自幼就被安慧英给宠坏了。庆春应了一声,便跨出房门,到楼下找容儿去了。 待她离开之后,挽妆的视线才从药碗上转移到从云身上,等着她的发言。 “看见了,她今早借口帮小姐采购东西出了府门,我跟了她几条街,最后进了城西张家药店。不一会儿,少四夫人的贴身婢女椿儿也进去了。” “城西张家药店?那是向元柳一直拿药的地方,跟她接头的人是椿儿,那么背后的那个人就是向元柳?”证实了指使容儿的幕后之人是向元柳,那么先前容儿说的关于欣儿的那番话就是假的,她们是想借助自己重查此事时,嫁祸给谷雨香。可是,向元柳为何要陷害何语柔,栽赃谷雨香呢? 这个问题,挽妆没想明白,从云也没想明白。 莫非一直置身事外只是向元柳的保护色,她才是真正对文家有企图心的人?可真要这么说来,她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已经陷害何语柔成功,就应该出面夺开支大权,但她却一直都在称病,与世无争。 原来,府里还深藏着这样的敌手,就凭这份耐心都让挽妆心惊胆寒。她的谋算,她的耐性,她的心机,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挽妆的背上,疼得发凉。 “小姐。”庆春的出现打破了挽妆的沉思,她端着一碟蜜饯走到挽妆的身侧,瞧着挽妆有些苍白的神色。“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挽妆如今的身子,一丁点的不舒服都是可大可小的,不能有半点地糊涂。 “没事,真的没事。”挽妆朝她笑了笑,以证明自己真的没有不舒服。 庆春看在眼里,还是半信半疑,明明她的脸色都变得那么难看…… “小姐……” “小姐,药快凉了。”从云忽然出声,打断了庆春的追问,挽妆接过她递来的药碗,仰头一股脑地全灌进喉咙。 “咳咳……”从云为她轻轻地拍着背,她每次都会因喝得太急而被呛到,不过这也比她不肯喝药要好许多。庆春及时地递上蜜饯,挽妆慌忙抓了几个丢进自己的嘴里,总算压住那股翻涌上心的苦味。 她这喝药,就像是苦刑一般。 睿渊进门来看见的就是这样“惨烈”的一幕,他代替了从云的位置,自己扶住挽妆,轻轻地给他拍着背。 裕成抱着一堆的文书踏进房门,勉强地向挽妆问好后就朝书桌边上走去。 从云朝庆春使了个眼色,庆春便笑意盈盈地将蜜饯碟子搁下,同她一起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裕成一个第三者,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退出门外。 瞧他那副阵势,挽妆与睿渊同时笑了起来。 裕成将门轻轻地带上,楼边一侧的树木上飘落下枯黄的叶子,轻轻地落在他的脚边。他,好像也有很久没到过清荷苑了,上次来的时候,水池里的睡莲正在绽放,如今都只剩下几片叶子飘零在水面上。 楼下一堆婢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笑话。不自觉地,他脸上也染上一样的笑容,婢女们瞧见他的身影忽然停下了所有的谈话,恭恭敬敬地唤了声:“裕总管好。” 他摆了摆手,不想打扰这些姑娘们难得的欢乐时间,正欲前行时,忽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 “从云姑娘……”他跟了上去,将那人拦住一处无人留意的角落里。 从云冷冷地注视着他,不悦地询问道:“裕总管有何事吩咐?” “从云姑娘,”她这样的态度,他自然是知晓的,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开始有意地回避自己,偶尔遇见也当做透明般从自己眼前经过。看见这样的她,他开始怀念起那个曾经与他斗嘴赌气的俏丫头,心也随之开始隐隐作痛。“可以不要这样吗?” “不要这样?”从云挑着眉,不屑地看向他,问道:“裕总管这样的大人物是我从云高攀不起的,所以我有自知自明,知道避开裕总管。” “不是这样的,从云,你听我说……”他不要她这样的对待,他握紧她的双肩,逼她与自己对视。 从云依旧挑眉冷对,等着他接下去的话语,果然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好半响才说出一句:“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配不上你。”第一次那么近,从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自己的倒影。“放心,我不会纠缠于你的。” 推开他的手,从云走得很决绝,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几个得不到的人呢,正如挽妆于齐珞,正如她于裕成。不过没关系,知道没指望了就别再去想他便好。 裕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地未动分毫。 不远处的婢女们还围成一堆,说着好笑的事,不时有黄鹂般的笑声传来,四周一切如常,包括楼上的挽妆与睿渊。 睿渊趴在挽妆的肚子上,侧耳倾听着肚子里的动静,有一点点的动静都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挽妆抚着他的发丝,他的脸上还有倦意,桌上还堆着不少的文书,她知道他是想陪她,所以将那些怎么做也做不完的事带到这里来做。他那样的疲倦与劳累,可她却不能分担一点。 “向妹妹和白妹妹,你更喜欢哪一个?” 忽如其来的询问让睿渊惊愕地抬起头,望向挽妆的目光充满探询,尔后又是长长地叹气:“她们谁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胡说!”挽妆撇过头,没有看向他:“京畿内最漂亮的两朵解语花都被你摘了,连今上都没有这种福气,还说都不喜欢!”就说出这句话时,挽妆心里突然浮现了一个想法。 “最漂亮的解语花是你。”以为她孕期脾气变坏,醋意大发,睿渊并不在意,专心致志地哄起她来。 对的,白缘君出自风月楼,向元柳出自梅楼,而继任向元柳的梅楼花魁是金一!那团萦绕在挽妆心间的谜团似乎有了一线光明,这其中分明是有些关系的,也许向元柳做这一系列的事情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金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变故(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事情总是不会按照你想要的方向进行下去,挽妆那日只是偶然间想起向元柳与金一之间的关联,还没来得及仔细地盘查下去时,望梅居内就传来了噩耗。 一个真正的噩耗。 文老爷病重不起,眼看着就不行了。 自从圆房之后,文老爷的精神一直都不错,又听闻挽妆已有身孕,精神更是好转不少,没想到此刻却忽然病重。睿渊已经被裕成从店铺上叫回了府内,挽妆也撑着肚子在庆春和从云的搀扶下向望梅居而去。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人们,仿佛都在暗示屋内的那人即将离世,如同从前太后病逝的那日一般。 挽妆在门口忽然停了下来,望着不断进出的大夫们,他们的额际上都挂着汗珠,满面的愁容。 谷雨香和白缘君,还有向元柳都纷纷赶来,都候在屋外没敢径自进去,见到挽妆的到来时,众人忙向她行礼问好。 该来的总要来,不是么。挽妆朝她们摆摆手,目光坚定地朝屋内走去,对于文容初她其实了解地甚少,更多的还停留在出嫁前曾听闻的种种传奇上,唯一留在她印象里的不过是那次别院劝他回府。他是个商场上的强人,不爱说话,对着她的时候却也充满了慈爱之色。 倘若他离世,不知睿渊会怎么样?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挽妆走到屋内,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药味,带着苦涩的味道。挽妆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尔后朝屏风后面走去。 文容初就躺在屏风后的床榻上,他病后就一直不见很大的好转,人较去年初见时瘦了很多,不过前阵子精神好转,倒也勉强地能有份稍红的肤色。再厉害的人物也终究逃脱不了命运的终结,例如慧淑太后那样的身居高位,仍旧是一撒手就走了。 眼下的文容初更像是干瘪的枯枝,双眼浑浊无神,不知在看向哪里。睿渊就跪在他的床前,仰着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背对着她的肩有微微地轻颤。 “你们出去等我吧。”挽妆回头对庆春和从云吩咐道。 “这……”她们有些犹豫,毕竟挽妆的身子已经很重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 挽妆明白她们的心中所想,向她们点点头,示意她们不用担心自己。她屏退她们,只是不想别人看见睿渊脆弱的样子,这对睿渊的将来,不好。 从云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庆春拉着衣袖转出了屏风。没有睿渊和挽妆的发话,谷雨香等人都只能等在屋外,此时见到庆春和从云也出来,想打听了点文老爷的病情可又不好意思落下妾室夫人的架子,只得陷入一片沉默中。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微凉的指尖却带给他一丝暖意。他反握住她的手,转过头看向她,他的眸子里隐隐有着泪花。 毕竟是他的父亲,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父亲也离开,他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即便是没有得到过父爱,在这一刹那间,他也不想父亲离开他。 “你……也来了……”见到挽妆前来,文容初浑浊的双眼渐渐清明起来,他凝视着挽妆稍稍隆起的肚子,长久之后留下一声重重的叹息。 “孙子……我怕是见不到了。” 挽妆扬起一抹笑意,因身子不便故没和睿渊一样跪在床边,她斜坐在床边,对床上的老人说道:“公公怎么会见不到呢?再过几月他便出来了,届时还要公公来教习他呢。” 文容初闻言,也笑了笑,他伸出枯枝般的手轻轻地抚上挽妆的头:“你是个好孩子。” “公公……你也是位好公公。” “可我不是个好父亲。”文容初随即应了挽妆的那句话,尔后继续道:“你先出去吧,这里……这里你呆太久不好。” “公公……”挽妆自然是明白他害怕他的病影响到自己的身子,可公公如此,她怎么能离开呢。 “去吧,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文容初朝她点点头,淡淡地笑容浮现在那张脸上,像是一朵盛放在枝头的梅花,优雅的,淡淡的。想必这就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挽妆朝他看了一眼,又扫过一眼睿渊,再缓缓地起身朝屋外走,他们父子一定还有些话要说,还有些心结需要解开。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文容初才挣扎着坐起来,向地上跪着的睿渊招招手。睿渊坐到床边,用手扶住他的头,让他坐得更舒服些。记忆里,他从没有和父亲这样接近过,他从来都是远远地望着那个梅花树下的身影,远远地。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 他的话还未落,睿渊就身子一僵,原来自己心中所有愤恨他都知道。 “睿渊,妆妆是个不错的好孩子,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待你,当然你也是真心待她,你们俩以后好好过。”文容初喘了喘气,又继续说道:“你不要怨你娘,你娘心里有那个人,我一直都知道的,是我想保护她,即便那个人一直都在她心里,我也选择和她成亲。睿渊,爱一个人并非一定要她心中只有你,只要她快乐,你便比自己快乐更加快乐。我喜欢你娘,从小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喜欢,可那时的我不过是萱姨捡回来的野孩子,不被文家承认的野种。我什么都遭遇过,路上乞讨也是做过的,太清楚那些人的嘴脸,可是你娘不一样,你娘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她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闪亮的,很漂亮。 我知道她喜欢那个人,所以我放弃表白自己的心意,我想就这样守着她便好。我以为她会和那个人成婚,然后过上幸福的生活,可万般没想到,她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她只问我,若她的心中装的是别人,我可还愿意娶她?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变故(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我有什么不能娶的,单单就她肯嫁给我已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所以睿渊,你不要怨恨你娘,你娘不是那种水性杨花之人,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若是从前告诉你这些,你怕是也不会懂得,直至现在你也有了心爱之人,想必能够了解我的这些话。自从你娘去了之后,我便常常奔波在外,想借此来填补心中对她的那份刻骨思念,却没想到冷落了你,让你变成那样风流**的性子……” 这一长篇话说下来,文容初有些支持不住,大口地喘着气,双手紧紧地抓住睿渊,半点不肯松开。 “父亲……您先歇一歇吧。”睿渊给他轻轻地抚着背部,让他好过一些。 文容初闻言露出虚弱的笑容,他抓紧睿渊的手,挣扎着继续说道:“我不能歇,这一歇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来了。你听我说,那个计划你还得进行下去,我走了之后你可以戴孝三年趁机先离开京畿。” “父亲……”睿渊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打算,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借口,可是眼下挽妆身怀有孕,需要静养,他不能丢下挽妆自己离开京畿。 睿渊的犹豫被文容初看在眼里,他自然也清楚自己的儿子恐怕是丢不下挽妆一人在京里。可是错过这样大好的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的机会来临。 “罢了,现在那位也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你也可以顺着我们预先设定的计划来进行,只是若真有万不得已时,你一定要保住文家。记住,你是文家的掌舵人,文家上下几百口人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是,父亲。”睿渊朝他点点头,又郑重其事地向他承诺道:“我一定会守护文家的。” “你先下去吧,我乏了。” 睿渊望了望文容初,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他的脸上自然都是倦意。他应该是真乏了,睿渊小心地将他放平在床上,为他掖好被角后才缓步绕出屏风。 “你这几日都在这里守着老爷吧。” 站在门边的裕成闻言,朝睿渊回了句“是”。其余众人见到睿渊出来,都急忙迎了上去,挽妆被庆春和从云扶着,站在一旁看他的热闹。 “妆妆,我先送你回去,你站这半日怕是有些累了。”推开众人,睿渊独独地向挽妆走来,从庆春和从云手里接过她的手,自己将人揽在怀里,缓缓地送她而去。 庆春和从云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裕成望着从云离开的背影,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谷雨香脸上未露半点的怒意,抓住衣袖的手却用力地露出了青筋,白缘君摇着手里的团扇,扫过她一眼,带着秋儿缓步离开。 见白缘君离去,向元柳朝裕成嘱咐了一声:“裕总管,若是老爷醒了请派人知会一声。” 裕成闻言点点头,回了句“好”。 她得了这话,便由椿儿搀扶着离开。只剩下谷雨香一人,她笑着朝裕成看过一眼,也带着婢女离开。 望梅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只传来里屋一声若有似无地叹息声。 那些故人,都已经离开了。 文容初睁大了双眼,望着窗户外那株大树斑驳的树干,他记得搬进文府时,它还只是棵小树苗,如今都已经成为参天大树了。阳光从稀疏的树叶里渗透下来,铺了一地的星星,或者是满天升起的灯笼。 他听见那个懦懦的声音唤着:“泓哥哥,你许我的灯笼呢?”她的笑颜如花,站在树下,望着他的这个方向伸出双手。 是在叫他么?为何叫出的名字却是“泓哥哥”呢? 在他疑惑间,他看见一个人从他的身边经过,朝她走去。那人的背影十分熟悉,在他的记忆里反复出现过许多次。他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那人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朝他笑得更欢快,两人携手朝树荫里漫步走去,在他的眼前消失。 能够这样守着她一辈子,就已经是他的福气了,更何况他们还有睿渊。 他裂开嘴笑了笑,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沉默不语,脸色也阴沉得要紧。这是萱姨说他的,偶尔他会看见萱姨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怜爱与不忍。他不清楚萱姨与父亲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他知道,萱姨总不会害他,相反的在让他继承了文家的财产后,面对他时总是露出歉意。 萱姨说,对不起,不归,要你走上这条路。 萱姨还说,对不起,不归,明知问雪她……却还是要你娶她。 他朝萱姨笑了笑,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年少时不满文家欺负于他们母子,若是文家肯收留,他母亲也不至于惨死破庙里,所以他满腹的仇恨之心,只要能狠狠地惩治那些人,他做什么都可以。 至于问雪,真的是心甘情愿,哪怕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昱泓。 曾经的那些过往像一幅画卷般,在他的眼前一一地展开,他看见母亲朝他温柔地笑着,向他伸出了双手,她等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屋子里最终归于一片平静,文容初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还带着一抹极浅的笑意。窗外的阳光洒落进来,停留在他的床边,一点一点的光亮,是夜空里冉冉升起的花灯。 睿渊小心翼翼地扶着挽妆,她近来身子又沉了些,本不该让她这么奔波的,但父亲的病确实到了尽头,身为儿媳无论如何也得去探望一番。 最近她的脾气越发的不好,她心里也是知道的,她自问若是有人这么阴阳怪气的,自己是决计受不了的,可睿渊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仍旧待她极好。 她的目光落在他搀扶住自己的手上,他扶得很小心,害怕自己有个什么万一。 “睿渊……” 听得她的唤声,睿渊抬起头来,望向她依旧是温柔的笑意。 她有些犹豫,但望见他脸上的笑意还是将心里的话脱口说出:“睿渊,将你府中的妾室都遣送出去,可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变故(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她忽如其来的话语让睿渊略微错愕,这个问题他并不是没有想过,从前过那样的生活是因为他无所谓,谁来做他的妻,谁来做他的妾都无所谓,可如今他的心里有了挽妆,自然而然地会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只是,里面年资最长的谷雨香跟他差不多已有五年,最短的白缘君也有足足一年,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们来开这个口,所以才会迟迟未办。他希望,这一次也不过是挽妆突发的询问,前段日子里挽妆每次发脾气都会恶狠狠地威胁他,要他遣送家中的妾室。 他扬起亮晶晶地双眼,朝她点点头,回道:“好啊。只要夫人开心,怎么着都行。” 但他却想错了,这一次的挽妆是认真的,并非是气话。 “如此这般,那我就让裕成挑几处宅子,送她们离开。” “妆妆……”她认真地说着那话,从前不曾说过的后续,睿渊一时间失神,与预料中的娇嗔完全不一致的反应。 见他那般模样,挽妆只以为他是舍不得,毕竟是跟在身边那么久的人,可这个问题也是她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的。何语柔那件事的真相已逐渐清楚,表面上是谷雨香为了谋夺权势而栽赃嫁祸,实际上的黑手却是素来不问世事的向元柳,若真是妾室间的争权夺利,她并非不能容忍,毕竟人活一世都是为自己谋算的。可是这件事远远没有表面上所见的那么简单,向元柳跟金一是什么关系,虽然她现在还没能查得仔细,但她们之间隐隐存在着某种联系,所以她不想拿睿渊去冒险,在不明敌人企图之前就直接将他们都扼杀在摇篮中,连芽都不能发。 她不想与人打赌,因为那个赌注是睿渊,她舍不得。 睿渊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庆春与从云,示意她们不要跟上来,自己再扶着挽妆到回廊亭中坐下。 “妆妆,我明白你的心思,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也容不下其他人。可她们毕竟是进府一段日子的人了,若是没有任何的出错都将她们都遣送出府的话,只怕世人要说你嫉妒了。” 他像个孩子般,蹲在她的脚边,言语恳切。 挽妆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丝毫都没有要移开的意图,长久她才叹了口气:“我不怕别人说我嫉妒,我只怕……”后面半句她还是自己咽了下去,睿渊日日忙于文府的生意,已经非常疲惫,她不能让他操其他的心。 “你若真是这个意思,”睿渊微微皱眉,仔细想了一番才缓缓说来:“就按你的意思办吧。”这事虽是个难题,但迟早都是要解决的,既然挽妆将话提到这里,他理应顺丰推舟才是,也免得惹了挽妆的不痛快。 他虽有些勉强,但终归是同意了自己的做法。她的苦心若是看在他的眼里只是嫉妒也没有什么,因为她的确觉得那几房碍眼,试问天下间哪一个女子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从前顶着贤名不过是母亲与太后怕自己嫁不出去,如今她已为人妻还在乎这些虚名做什么。 “你小心些。”睿渊扶着她起身,带着庆春和从云回了清荷苑。 文容初最终没有熬过几日便驾鹤西去,当初那大夫说是熬不过秋日,没想到一语成籖,还真是如此。 文府大门口挂上了白色灯笼,府内上上下下也都着上了白衣,像是那一年京畿下过的最大的雪,将四周全部都覆盖,眼前除了白茫茫还是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因挽妆有身子,也就没有亲自守灵,这一切就全落在睿渊的身上。见他日渐消瘦的模样,挽妆心疼不已,却帮不上任何的忙,只得困守在清荷苑内养胎。 这孩子似乎也感应到府中有事发生,不像平日里那么折腾挽妆,连着好几日都静悄悄的。挽妆得了安宁,从云却吓得不成模样,与庆春一番商量后就忙请大夫入府来瞧,直至大夫把过脉确认孩子无事后,她二人才搁下心来。 文容初谢世本是件大事,丝毫不亚于朝中丞相过世,今上虽没有亲自前来吊唁,却遣了银泰前来颁旨,大体内容不外乎肯定文容初这一生的种种功绩,曾辅助先皇拨乱反正什么的。 银泰颁旨的那日,挽妆也在从云的搀扶下到了正厅,她跪在睿渊为她加的垫子上,银泰偷瞄一眼也装作没看见,将旨意颁完。 “文少爷,”银泰将旨意递到睿渊手中,“请节哀。” 睿渊接过旨意,交到身后的裕成手中,又从裕成手里接过一袋银两塞到银泰的手中。 “文少爷,不必客气。”银泰假意推却着,这趟差事本就不是好差事,别人家里死了人,谁会打发赏钱。所以众人都不愿意来,徐多福苦着脸看向银泰,这个时候他能欺负的怕也只有自己的徒弟了。不过银泰却不觉得有其他,就算是得不到赏钱他也愿意走这么一趟,因为这趟里能见到挽妆。 挽妆瞧他那副假惺惺的模样,心中轻笑了几声。“公公是宫里的大忙人,我们不敢留公公喝茶,这点东西就算是给公公的茶钱,请公公收下吧。” 她出声了,银泰自然就没有再拒绝,将银钱袋子收到自己的袖中,转身对身后的宫卫军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候着吧,陛下尚有几句话带给文少夫人。” 宫卫军领声而出,挽妆也在从云的搀扶下转过身,朝侧厅走去,银泰跟在她的身后。 裕成见此,便嘱咐在场的众人都散了去。不一会儿,院子里便又恢复了安静,各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谷雨香留在灵堂外接待吊唁的来客,向元柳自然又是称病回了清幽苑,白缘君瞧瞧她二人,带着自己的侍女候在睿渊的身后。 睿渊站在原地,未动分毫,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挽妆进的那间侧厅。今上特地派人带话给挽妆,究竟是带的什么话?他不是不信挽妆,只是……挽妆与齐华自幼青梅竹马,难保不会因为与齐华的情谊而出卖文府。 他的眉头紧皱,直至裕成在旁轻咳几声才舒展开来,扫了一眼身后的白缘君,面无表情地朝灵堂内走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变故(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说吧,陛下有何话要带给我?”挽妆靠桌坐了下来,从云候在她的身后。 屋内只有他们三个人,银泰微微一笑,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大包物事来,递给从云。“我临出宫的时候,陛下说让我瞧瞧您的情况,若是需要御医来安胎的话,直接差人去御医院请便是了。” 自打太后离世后,挽妆就没再进宫一次,自怀有孕后更是整日都呆在文府里,哪里都懒得动弹。这般看来,齐华到底还是惦念着她,而她也太疏忽与他的情谊了。 从云小心地打开银泰递来的物事,里面包着一对颇为精致的小金镯子,瞧这模样应该是为新生婴儿准备的贺礼。 “镯子倒是挺精巧的,帮我谢谢你师傅了。”挽妆掂在自己手上看了看,之前帮齐华送来赏赐的人并不是徐多福,这应该是徐多福私下借着银泰到文府的机会特地补上的。 银泰摸摸头,又从怀里掏出一条挂着长命锁的银链子,递到挽妆的手里,不好意思地说来:“妆妆小姐莫嫌弃我给小少爷的礼物不值钱。” 挽妆朝他笑着,将银链子收到金镯子一堆里,轻声道:“你还有一堆家人要养活,这银链子让你破费了。” “妆妆小姐不嫌弃就好。”想常挽妆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珍宝礼物没见着过,光说今上当日送到文府的赐品都是选的上等贡品,他这样普通的银链子只能说是凑份心意罢了。 挽妆将金镯子和银链子重新包好,递给从云收起来,自己端了杯温水慢慢地喝起来。“近来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银泰歪着头,仔细想了一番后回道:“宫里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动静,不过……不过朝堂上倒是有些动静,右相大人领头上书请陛下立宸贵妃为后。” 杯子被她重重地搁下,让一旁的从云好生吓了跳,只见她脸色逐步变得难看起来,说起话来也是咬牙切齿的:“这人还没走多久呢,就急着爬那个位置了。” 银泰默默地听着她的话,待她说完才继续回道:“不过陛下没准这折子。” “他自然是不会准的,今日是皇后的位置,明日便是太子的位置,如今太子没有母亲的照应,太后又已辞世,锦暮也被贬官,太子一脉的势力倒真的是树倒猢狲散,没几个人了。” “那妆妆小姐接下来要如何做?”先帝就是靠文府襄助才能顺利登上宝座的,如果挽妆也能利用文家的势力才支持太子,太子一脉不是没有希望的。银泰心中是这么想的,双眼偷偷地打量着挽妆。 她摩挲着杯口,陷入沉思中没有言语。若是从前的文家怕是真的有办法,可惜现在的文家……她的目光朝房门的方向看去,睿渊日日为了文家的生意愁容满面,她怎好用文家仅剩的财力去帮助太子呢,且这文家本也不是她的。 “你先回去吧。”半响,挽妆朝他摆摆手,银泰将她为难的神情瞧在眼里,弯下腰退了出去。 夜里天空一如既往地黑暗,四周也十分安静。 睿渊一身孝服从灵堂缓步离开,谷雨香守了一个白日,他离开时让白缘君换下了谷雨香。谷雨香难得见睿渊对她如此体贴,当即就红了眼,睿渊朝她挥挥手,自己独自朝庸人居的方向而去。 “少爷……”裕成紧随其后,一直跟他进了庸人居。 他日日都留宿在清荷苑,很久没回过庸人居,此时夜深,庸人居的下人们都以为他不会回来,偷起懒来。 没人,正好合适。 裕成进屋后将烛火点燃,睿渊坐在椅子上沉吟不语,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日间银泰与挽妆在屋内说话的情形。拿文家来打赌,这个赌注太大,他不敢赌,于是做每一件事都必须小心翼翼。 “少爷,”裕成走到书桌前,硬着头皮将话说了出来:“少爷,不如趁此机会,离开京畿吧。” 睿渊轻轻地叩着桌面,响声有些凌乱。 “少夫人始终都是与那位关系深厚之人,万一她不站在少爷这一边,届时少爷想走也走不了。” “可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走。”睿渊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清冷地如同夜里的月光。 “可是……” “好了,”睿渊像是做出了决定,收回叩在桌上的手,对裕成郑重其事地交代道:“你通知翼州等分店,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加快计划的进行,今年年底要再关翼州、荆州分店,另外青州等地的新店要在年初就正常运转。” 裕成望着他,他作出的决定向来就不容易更改,看来自己是没有办法说服他了,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朝门口走去。 “裕成。” 裕成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还坐在椅子上的睿渊。 “明年年初你就准备离京吧。” “少爷!”裕成震惊地望向他,他这话里有不祥的味道。 “文家总要有掌舵人,如果我真的出不去了,你就是文家的掌舵人。” “少爷!”裕成更大声地唤着他,他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面对裕成的不赞同,睿渊依旧望着窗外的夜空,又是十五到了么?今晚的月亮分明地圆啊。 月亮很圆,月光很轻柔,撒在外面的地上,像是铺就了一层层淡淡的银光,整座宫殿化作月宫一般。 听到身边的人轻声呼唤,齐华才将目光收了回来,饶有兴趣地问向地上跪着的人。“你是说文家真的没钱了?” 地上跪着的人点了点头,尔后半抬起头说道:“小的向妆妆小姐提及立后一事时,妆妆小姐面有忧愁但没有发话。” 齐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墙前,仔细地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副《春山居图》,低声呢喃道:“文家不可能没有钱了,文家的钱全在这里面,若真的是没钱了,不可能不拿出来救急的。” “徐多福!”他转过身,对一直跟在身旁的徐多福道:“再多加派点人手,仔细留意文家每一个人的动静,一有不寻常之处,立即回报!” “是。”徐多福应道,“妆妆小姐那边……” 齐华狠戾地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立马跪在地上边磕头边说道:“小人知道了,妆妆小姐也要仔细留意。” “都下去吧。”齐华拂了拂衣袖,自己站在墙边,目光留在《春山居图》上面。 文家私藏的宝藏,他一定能够挖出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逐妾(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忙完文容初的葬礼后,转眼间就要入冬,再接下去便是年节,这般喜庆的日子,挽妆自然也不好提遣送妾室的话题,只待来年开春后再议。 这件事,无论拖多久始终都是要做的。 文府内的白色刚褪下,又挂上了代表喜庆的红色,但这般瞧着也觉得渗得慌。多一个人和少一个人太明显,怎么看都觉得要比去年的红红火火更加萧索。 睿渊带着裕成时常在外面奔波,回到府中也是经常独自宿在庸人居,她身子不方便,让从云过去看看,回来说是他怕夜深打扰到她休息,所以就歇在庸人居了,还让她不用夜夜等他。 完美无缺的话语,听在挽妆耳朵里却有了别样的深意。往昔睿渊是最缠她的,纵使夜深他也会到清荷苑来,瞧一瞧她安睡的模样,自个儿歇在外间塌上都成,他以为她不知晓,但他若是没回来,她哪里能睡得安稳,每次听见他的脚步声她便已经醒了。 他们之间分明是存在了什么问题,挽妆想起之前她提及要遣送妾室时,他脸上不情愿的神色,难道……他真是舍不得那几房还是觉得自己不如他想象中的完美,自己很善妒。 罢了,就算是他那样想着的,挽妆也不会后悔做这件事,但愿有一日他终会明白她的好。 年节就在这么惨淡里来临了,因为太后的病逝,宫里也并没有大势庆祝,连同国宴都选用了一般的素斋,说的是为太后及来年国运祈福。 挽妆拖着身子,自然是没有进宫,齐华也知晓此事,来了旨意要她安心养胎,又赏赐了些物品,看起来都是顶好的,但放在文府里也只能算作一般。 文府的那座仓库,她曾经在睿渊的带领下进去过一次,里面的东西几乎是件件都价值连城。睿渊说那是他父亲几十年来的收集。若是寻常人家,这番话必定让挽妆起疑,就算是几十年来不停地收集,但要能收集到这么多的珍品也是一件难事,但此事搁在文容初身上就能令人信服,因为文容初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小姐……”从云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眼瞧她爱趴在美人靠上看风景,身上衣裳却十分单薄,忙从容儿手里取过披风为她轻轻地披上。 挽妆回头看了一眼她,又注视着容儿,吩咐着:“容儿,这个月去凌府了么?” 容儿忽然被问及,慌忙抬头回道:“已经去过了。” “那太子……可曾安好?”想起那日银泰所说的话,挽妆沉下心思。 “太子殿下……殿下他不是很好。”容儿想了想,在从云地瞪视下还是实话实说出来。 见她不听自己所说,从云赶紧安抚道:“太子殿下怎会不好呢,凌少爷虽现在是城门守卫,但凌家这么多年来,府中多少还是有些积蓄的,小姐不必担忧,凌少爷必定会安顿好太子殿下的一切。” 大夫说她的预产期是在春天里,算算已没几个月了,从云怕她为太子之事担忧费神,特地先嘱咐容儿捡好听的话来说,没想着这丫头竟然就照直说了出来。 他果真过得不好,挽妆撑着头,因此疏忽了从云狠狠瞪向容儿的眼神,却将容儿看似低垂实则带着笑意的眼神仔细地看在眼里。 可她要如何做,才能保住太子呢,才能对得起凌姐姐的托付呢。太后已死,她的靠山说来说去都只有今上一人,但今上若能成为太子的靠山,还用她在这里愁眉苦脸么! “你先下去吧。”挽妆抬起头,颇为疲倦地对容儿说道:“去吩咐小厨房给我做些粥来,我有点饿了。” 容儿乖巧地应了声,便转身下楼而去。 看她在下面的院子里,挽妆才压低了声音,对从云道:“谷雨香那边可有动静?” 从云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小姐料得真准,我见她去过一次仓库。账本上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去了仓库?”挽妆心中轻笑起来,她要不要也学她们的那一招,正好有遣她们出府的借口。 见她笑得阴森,从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小姐准备怎么做?” 挽妆朝她勾了勾手指,在她耳边说了一番,听得她脸色大变。“小姐,真要这么做?” 挽妆朝她点点头,“必须这么做。这样一来既可以有名头让那几房都出府,二来可以帮助太子,毕竟文府只为商难以自保,若是成为将来辅助太子登位的功臣,那么文府就能久远地存在下去。” 她的话很有道理,有什么道理从云说不清楚,但从云知道,她家小姐如果这样做,就必定有她的安排。 挽妆的目光落在楼下的院中,忙忙碌碌的容儿身上,这妮子可真心狠,知道她在意太子之事,于是刻意地用太子之事来刺激自己,是想让自己受不住刺激而早产,亏了身子么。 她主子是个高明之人,她也不是个笨人。 挽妆裹紧了披风,起身朝屋内走去,想想又对跟在身后的从云说道:“你等会儿派人去通知裕管家和谷雨香,说明日邀他们到清荷苑议家宴之事。” 去年的家宴早早就安排起来了,今年因为文老爷的病逝,挽妆有身子,便一直拖到现在,已有分店掌柜陆续进京了。 从云应了声,将挽妆搀扶到床上,伺候她躺下就要离去时,又被挽妆叫住。 “还有,栗子糕和梨蓉糕是睿渊平日里最爱吃的,你去厨房里让人给做些,然后给他送去。” 从云低低地应了声,心中不由得燃起几簇怒火。姑爷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又开始冷落小姐了。这府中但凡有眼睛都能瞧出来,姑爷这段日子要么就留宿在分店里,要么就在庸人居里,平日里几乎赶都赶不走。那位少五夫人白缘君瞅着这空隙,三天两头地朝庸人居里钻,就盘算着趁这段日子抢了小姐的恩宠。 小姐这厢为他筹谋布局,他那边却是风流快活,从云心中自然是有怒火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逐妾(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一大清早的,谷雨香就仔细拾掇了一番,带着贴身婢女东儿去了清荷苑。 虽说是入冬了,院子里的树都光秃秃的,但瞧在谷雨香的眼里都是漂亮的,原因无二,自打常挽妆将府中开支大权交给她之后,她自发的身份就要高人一等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墙头草,骂起下人来都是一套一套地溜嘴。 今年常挽妆铁定是出席不了家宴之事,那么能操办主持的除了她就无人能担当,若是真的操办了家宴,日后她在文府的地位就更稳固了,再也不用受白缘君那等人的蔑视。 想及此,她心里就愉悦地要紧,以至于瞧见什么都是欢喜的。 东儿跟在她的身边,也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自家主子日日开心,她这等下人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 主仆二人到清荷苑正厅时,常挽妆还未下楼,裕成也还在赶回文府的路途上。他昨夜随睿渊歇在店上,得了挽妆传的话今早起来交代了店上的事情就往回赶。 因庆春回常府帮忙,伺候挽妆梳洗的工作便留给从云一人,容儿候在楼下,见到谷雨香主仆二人前来,忙吩咐其他婢女给她上茶。 谷雨香拿眼轻蔑地扫过她一眼,尔后坐在厅里,嘴角含笑地等着挽妆下楼。 日子逐渐凉了,挽妆越发地不愿起,平日里这个时辰都还在安眠,今日为了谷雨香特地早起来。待从云为她收拾一番后,就在她的搀扶下缓缓下楼。 谷雨香听得她们的声响,连忙起身朝她走去,撇开从云自己个儿扶住挽妆,朝厅中走来。 挽妆扶住肚子,慢慢地坐了下来,她一直都比旁人更显怀,大夫说多半是个大胖小子。只是这样大的肚子,让她无论是坐还是躺都异常难受。 “姐姐身子不便,有什么事叫人传个话便是了,何必亲自下楼来。”谷雨香脸上堆着谄笑,此刻挽妆还是名正言顺的文少夫人,她羽翼未丰自是不能任意开罪。 挽妆朝她笑了笑,目光在厅里打量了一番,问道:“裕管家还没到么?” 从云顺她的目光也扫视了一遍,回道:“昨日据说是歇在店上,此番恐怕还在路上。” 挽妆没有再问话,只将手边的白水端起慢慢地喝着,如同往昔品茶般。见她不做声,谷雨香自然不能喧宾夺主地瞎嚷嚷,陪着她一片静默。即便是如此,也没能盖住她脸上得意之色,挽妆透过杯沿朝她打望过去,眼下还是一副笑脸,不知待会儿会变成什么颜色。 “少夫人,您的粥好了。”容儿端来一碗还热气腾腾的粥,是早时从云亲自交代的。 挽妆段在手里,舀起一瓢来准备吃时,却觉得有些烫,便又放下了。 “少夫人……”容儿有些惴惴不安,看着那粥又望向挽妆。 她的神情异样,挽妆看在眼里,嘴上却径自说道:“有些烫,待放凉些再用。” “是。”容儿像是松了口气,乖巧地候在她的身边,与从云一左一右地站着。 挽妆看了看厅外的天色,又扫过一眼谷雨香,扭头对容儿说道:“少三夫人必定是一早就赶过来了,没顾得上用早饭,你再去盛一碗出来给她也好好地用。” 容儿听闻,神色无异地退了下去。挽妆悄悄地对从云对视一眼,尔后又看向他处。 容儿的手脚倒是快,少顷就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旁边还细心地配了些小菜。 “少三夫人,请。” 东儿从她手中接了过来,谷雨香向挽妆说了声:“谢谢”,便用了起来。她一早只吃了些糕点就赶了过来,没想着裕成一直未到,等着等着她也真的是有些饿了。 刚用下几口,她脸色便剧变,指着碗的粥,看向挽妆说道:“姐姐……姐姐每日都用这粥?” 挽妆不以为然地吹着手里的粥,莫名其妙地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我每日用的粥隔段日子就会换种口味,今日妹妹好生赶巧。正好碰上我换了新口味。这粥味道还不错吧?” “姐姐!”谷雨香忽然正了脸色,对挽妆说:“姐姐莫不知这粥里是薏仁?” “薏仁?”挽妆低下头闻了闻,笑着回道:“的确是薏仁。我前些日子觉得身上有些发痒,估计湿热的缘故,没想到容儿到底贴心,知我不能服药,便给我换上了薏仁粥。” “姐姐!”谷雨香三两步地走上前,将她手里的碗抢夺下来,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姐姐好生糊涂,薏仁虽对常人确实有功效,但对孕妇却是大忌,服后有滑胎的危险!” “有此说法?”挽妆轻声问道,显然是不敢相信。 “民间都知道此法,孕妇是不能服用薏仁的,哪怕是薏仁粥!” “这……”挽妆脸色转向从云,从云会意地向已然开始颤抖的容儿呵斥道:“大胆容儿,竟然敢给少夫人喝薏仁粥,莫不是想让少夫人滑胎?” “我……我……我不知道薏仁不能用,”容儿闻言跪在地上,扒着挽妆的裙角,哭得梨花带雨,一片凄凉:“少夫人饶命,我不知道孕妇不能用薏仁。” “你不知晓?”还未等挽妆有什么话出去,谷雨香为求表现,一马当先地对容儿喝斥道:“少夫人有孕,万事皆需小心,这等民间常识少夫人身在官家不曾听闻,莫非你也没听说过?” “少夫人……少夫人……奴婢确实不知道啊……”容儿依旧扒着挽妆的裙角,双眼哭得通红。从云弯下腰,将她抓住挽妆裙角的手扳开,她哭得更加厉害,挽妆偏过头,没有看向她。 “你这贱婢!”谷雨香瞧挽妆没有丝毫回护的意思,当下就抓住容儿的发髻,将她从挽妆面前拖开。 她正欲打发人将容儿关进柴房里去时,挽妆忽然发了话。 “等等。” 第一百四十章 逐妾(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你说,谁要害我?” 挽妆的目光冷冷地看向容儿,“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被她这般一问,容儿显然是懵了,不知所措地望着挽妆,嘴角轻轻地蠕动:“没……没谁……” “还敢骗我!”挽妆发话,从云走上前,朝容儿便是踹去一脚,疼得她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少夫人!”正巧此时裕成刚进到清荷苑,一眼便望见从云那狠狠踹下的一脚。平日里的少夫人都没有这么急躁,怎么孕期的脾气会怪成这样,他当下上前挡在容儿身前。 他竟会护着那丫头,从云虽气呼呼地撇过头,但脚下的动作却收敛起来。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终于知道了她会是怎样的一个恶婢吧。 “少夫人,就算容儿有错也不能私下责打,我们文府从来没有这样的家规。” 挽妆优雅地起身,朝义正言辞地裕成走过去,扫过一眼藏在他背后畏畏缩缩地容儿,笑道:“她故意想让我滑胎,我要她说出背后之人,她不肯说,我就连用点私刑都不可以么?” “滑胎?”裕成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他的目光瞄过同样黑着脸的从云,心知是自己误会了她,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一个忠心为主的丫头,容儿敢伤害少夫人,她会下这样的狠手也是她性子所会做出之事。 “我……”见裕成脸色有变,容儿浑身颤抖地挨在他的身后,哭诉着:“裕总管,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还在狡辩,挽妆淡淡地朝谷雨香瞧去,谷雨香见到裕成到来,本不想再插手此事,但此刻挽妆的眼神分明就是要她向裕成解释清楚,她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裕总管,容儿故意给姐姐服用薏仁粥,就是要姐姐滑胎。姐姐如今身子重了,一旦滑胎,不仅是孩子不保,就连姐姐自己恐怕都难以保全……” “这……”一尸两命的狠毒做法,也难怪从云会生那么大的气。裕成掸掸衣裳,从容儿身前让开,回头对屋外候着的下人吩咐道:“先将容儿关进柴房,这件事务必要查清楚。” “裕总管……少夫人……少夫人……”容儿不肯离开,在空中胡乱地抓住,试图抓住近在眼前的挽妆,但身后的下人们得了裕成的嘱咐很快地就将她带离。 屋内一片宁静,挽妆轻声咳过两声,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 “家宴就要到了,我觉着今年文府收入不比往年丰盈,且公公又病逝不久,此时不宜铺张,就拾掇下前厅里,请家里的大师傅给精心做几桌,你们看如何?” 裕成没有出声,蹙眉在想着挽妆的话是否可行,谷雨香沉默半响后才小心地说道:“可文家一直以来都是在百味楼举行家宴,突然改在府中,怕会影响人心。” “你怎么看?”挽妆看向裕成,倾听他的意见。 “我认为少夫人的提议也是不错的,但少三夫人说的也并无道理,突然将家宴改在府中,此事怕还要得少爷的认同才可行。” 裕成这番话滴水不漏,既没明面上得罪挽妆,也给足了谷雨香的面子,还将难题推给了睿渊。不过这样的话,却正是挽妆想得到的,她看了看谷雨香,又望了望裕成,才缓缓地说道:“裕管家的话有理,不过要是坚持在百味楼的话,账房内怕是没有那么多的银钱,这……” 账上没有银子,这事谷雨香和裕成都知道的,听挽妆这么说,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不如这样吧,仓库里不是还有许多的珍宝么?不如取出一两件变卖,可解燃眉之急。” 闻言,裕成嘴角微微抽搐起来,端起手边的茶杯品尝起来。 “仓库里都是老爷多年来的珍藏,若是拿出去变卖,怕是会丢文府的脸面吧。”谷雨香不赞同挽妆的此做法,要真让她这样做了,如今文家掌握开支大权的人是自己,届时睿渊要埋怨的对象一定是自己而不是她。 挽妆挑了挑眉,脸上笑容未减,“那这样的话,从云,你去清曦苑将账本取回来,我们再看看里面哪里还能扣些银子出来。 从云领命正要前去,却被谷雨香挡在身前,她堆着笑脸对挽妆说道:“账上确实没有银子了,我看还是依姐姐所说的,去仓库取出一两件来变卖吧。” “也只能如此了。”挽妆装作满脸的憾色,让从云扶住自己,带着忐忑不安的谷雨香和一直沉默不语的裕成朝仓库走去。 文府的这座仓库就建在府中,临近望梅居的地方,挽妆让裕成在前面带路,自己一手扶着腰一手由从云搀扶着,有些艰难地朝仓库所在地走去。 守卫见裕成到来,便自发地闪躲到一边,又向后来的挽妆与谷雨香行礼。 铁门紧紧地锁着,这里的钥匙除却睿渊有一把,剩下的那一把本属于文容初的,但容初过世时曾将钥匙交给了挽妆。挽妆因身子不便,前段日子将钥匙连同账本一起交给了谷雨香。 “开门吧。”挽妆对她说道,她便上前将铁门打开。 铁门之后,是文家真正的珍宝,件件都是精品,无论是金银铜器,还是诗书画传,许多都是世面上见也不见到的孤品。若说文家有宝藏,那便是此地了。 挽妆缓步入内,随手挑了几幅画卷,取两件去变卖的话,今年的家宴必定不用再担心规模与繁奢。 只是…… 她脸色随着展开的画卷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握住画卷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整个人像是极不舒服一般。 “小姐……”从云急呼出声,赶忙扶住她缓缓下滑的身子。 “姐姐……” “少夫人……” 谷雨香和裕成都赶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脸色忽然苍白,不由得担心起来。 “你……你这个家贼!”“啪”的一声,挽妆将手里的画卷丢到谷雨香的面前,厉声疾呼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逐妾(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滞的谷雨香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东儿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挽妆扔过来的画卷,慢慢地展开,脸色也随之一变,她不是名门闺秀但也识得这画卷哪里是什么名家之作,充其量不过是稚子涂鸦之作。 “三夫人。”她画卷递到谷雨香的眼前,谷雨香顿时面如死灰,她不可置信地扯过画卷,一遍又一遍地询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挽妆看过一眼候在一旁的裕成,他随着挽妆的话翻看起仓库里其他的东西来,没有一样是真品,这个仓库完全成为了一个佳品的窝点。玛瑙翡翠是较为逼真的蜡像,还有那些人一般高的各色珊瑚树也不过是上了色的木头,画卷书法打开后统统都是乱七八糟的笔法。 他的脸色随着假东西的增多而显得益发的难看,仓库虽属于挽妆管理,但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也脱不了监管不力的责任。 “兹事体大,裕管家,你派人去请少爷回来吧。” 瘫坐在地上的谷雨香望着一屋子的狼藉,口中呐呐自语地低吟:“不是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前还不可一世的模样,此刻如同掉入谷底般难看。挽妆轻扫过她一眼,带着从云朝仓库外走去。 不用她再次吩咐,就有裕成叫来下人,将地上瘫坐的谷雨香架出了仓库外。 正厅里,大家都危襟正坐,皆因最上位的常挽妆一脸铁青。 谷雨香跪在厅中间,脸色苍白,还不停地轻轻颤抖,她的贴身婢女东儿也跟着跪在她的身边。 白缘君喝着茶水,偷偷地打量着厅里的人,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以为能够掌握文府的开支大权就耀武扬威了么?这才不过几日就被人当成贼一样丢在地上,她倒要亲眼看看谷雨香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府中的女人,只管少下去,若不能少下去,她怎么能独活呢! 与白缘君的偷笑不同,向元柳用手绢捂住唇,轻声地咳嗽着。她称病良久,此番不得已出现也是病容满面,双眼看着地上的谷雨香,眸子里露出同情的目光。似乎府中的开支大权就是一个诅咒,谁得到了谁都会遭殃,先前是何语柔,如今又换成了谷雨香。 挽妆没有说话,厅里的人自然也不敢出声,大家都噤默无声地等待着睿渊的归来。 睿渊在店上,正忙着处理几件棘手的事情,忽然被本宅来的小厮请了回来,说是有大事待他到场后处置。 他疑惑不解,府中还能有什么大事呢,除了挽妆提早生产外。小厮三言两语地也没能说清楚,唯一能让他稍微安心的便是挽妆没有出事。 当他解下披风,踏入正厅时,明显感受到了厅中压抑的气氛。 见他到来,白缘君和向元柳都起身向他行礼,正上方坐着的挽妆也想起身,却被他以眼神阻止住。 “这……是怎么回事?”他自然的,也看见了地上跪着的谷雨香,不解地询问着。 谷雨香听了他的声音,一张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跪久的膝盖无力,只得朝他爬了过去,抱住他迈开的双腿,哭诉起来:“少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偷卖府中的珍宝……” “府中的珍宝?”睿渊下意识地先扫过一眼前方站着的裕成,尔后看向端坐的挽妆。 裕成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上前解释起来:“早间少夫人传我与少三夫人到清荷苑商议家宴之事,少夫人提议今年改在府中操办,少三夫人称还是按惯例到百味楼订席,少夫人也赞同了。因府内开支账面上没有余钱,少夫人便提议到仓库里取出一两件珍宝,先行变卖,谁知……到了仓库里却发现里面的东西都变成假货。” “假货?”睿渊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比挽妆的脸色还要黑,他低头看向谷雨香问道:“那她是怎么回事?” “我日前身子不舒服,将仓库钥匙和账本都一起交给了谷妹妹,这事儿事前也曾告诉夫君。可我没想到,竟是所托非人,她竟会如此胆大妄为,将仓库的珍宝都偷盗了出去!” 挽妆满脸歉意,向睿渊解释道。 有了裕成的证言,又有挽妆的说辞,谷雨香哪里还有抵赖的机会。睿渊朝她狠狠地踹过一脚,向挽妆走去。 “少爷……不是我,我没偷,我真的没动过仓库里的东西……” “你没偷,那是我偷的么?”睿渊脸色阴森地对她说:“仓库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我随身带着,一把是父亲临终前给妆妆的,妆妆早前几日交给了你,不是你动了那仓库的心思,难道是我偷了来嫁祸给你么?” 他这一顿斥骂下来,谷雨香毫无解释的余地,只得哭得双眼通红。 挽妆伸出手,为他轻轻地揉着心口,他身子微微一僵,尔后也就由着她去了。 他没有反对,挽妆便真真地为他顺起气来,此事一出,必定对他的打击重大。 “少爷……是少夫人她冤枉我!” 谷雨香还在做垂死的挣扎,挽妆冷哼一声,将一旁的账本丢在她的面前,喝斥道:“账上你做什么手脚,你自己知道,我交给你的时候尚有大笔可用的银子,到你的手上就变得分毫不剩,你怎么解释?” “这……这……”谷雨香面如死灰,其中的手脚她当然清楚得很,但是仓库她确实没有动过。 “来人,送她去官府!”睿渊尤为生气,招进厅外候着的下人。 一听要去官府,谷雨香又挣扎起来,“少爷,您看在雨香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送雨香去官府,求求您,求求您了。”一旦去了官府,他们谷家的面子就真的完全丢尽了,将来她的父母要如何才能在别人的白眼与议论中生存下去! “夫君……”挽妆忽然出声,“谷妹妹虽然犯下如此大的过错,但她先前却帮了我一个大忙,要不是有她及时提醒,只怕……只怕今日您见到的就是挽妆的一尸两命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逐妾(5)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睿渊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他扫过一眼身侧的挽妆,再看向一旁候着的裕成,后者对上他的目光微微地点头。 看来挽妆所说是真事,他随即沉下脸,对地上跪着的谷雨香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谷雨香抹了把眼泪,对睿渊叙述起来:“我早间到姐姐苑内,姐姐想我也没用早饭,便叫容儿给我端来一碗粥,哪知那粥是薏仁熬制的。薏仁对孕妇乃是大忌,是滑胎之物,若是姐姐服下的话,怕就是一尸两命了!” “谁如此阴毒!”睿渊重重地拍向桌面,震得上面的茶杯都磕得响动起来。 谷雨香从来没瞧见过睿渊如此生气的模样,当下也是被吓得愣在原地,畏畏缩缩地浑身颤抖,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来。 挽妆继续给他抚着心口,安慰道:“差点而已,幸好当时谷妹妹提醒及时,我还没有用下。” “差点而已!你也知道只是差点而已,要是没有这个差点……”他自行想象出挽妆如果真的吃下那碗薏仁粥,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端端地坐在他的身边。 “好了,莫气坏了身子,我现在不是没事么?”瞧他还是那副气冲冲的模样,挽妆不由得轻笑道。 也许是她的话起了效果,睿渊的怒气逐渐平复下去,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几口方才问道:“容儿在哪里?” “容儿现在被关在柴房里。”裕成回着他的话。 “将她带上来,我今日倒要好生瞧瞧,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裕成朝外面候着的小厮摆摆手,有两人便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将容儿押到正厅内,跪在谷雨香的另一侧。 睿渊仔细端详了她半响,只见她脸色虽差,但却没有谷雨香脸上的那种惊恐的神情,隐隐地透着镇定。此人怕是不简单,从荆州回来后,他就一直觉得此人并不算太简单,能够在慌忙逃命的情况下还保住挽妆的东西,要么就是愚蠢到家,要么就是聪明之极,想借由这份恩情博上位。 “为何给少夫人熬制薏仁粥?” 他淡淡地问,容儿也就淡淡地回道:“奴婢不知道孕妇忌服薏仁。” “好个伶俐的丫头!” 睿渊没有再发话,厅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挽妆悄悄地看过一眼从云,她便会意地站出来,朝睿渊跪下。 “姑爷,请您一定要为小姐做主!” 这下好戏全都要开唱了,睿渊眼角闪过一丝笑意,却不动声色地询问:“有什么事先说清楚。” 从云回头瞪过一眼容儿,续而对睿渊言道:“容儿这死丫头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要让小姐滑胎,好让小姐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你血口喷人!”对于从云的指控,容儿开始反驳:“我是伺候少夫人的,若真的有心对少夫人下次毒手,我能有什么好处!” 从云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回道:“你当然有好处,要是小姐还活着,你背后的主子怎么才能爬到正室的位置呢!要是小姐还活着,你永远都是在我之下的大丫头,哪里能有当正室夫人贴身丫头的风光!” “你……胡乱说些什么!”容儿此刻的脸色才略微有些惊慌,看来从云的话是说到她的点上了,睿渊也不着急,端着茶杯看着她们的精彩表演。 “我胡说!我才没有胡说!”从云转过身,看向睿渊与挽妆:“小姐,只怪从云太粗心,曾有一次发现她进出城西张家药店,却不以为意,之后又见着少四夫人的贴身婢女椿儿也进出,才觉得有些端倪,但从云想也许只是巧合,便没有上报给小姐,今日回想起来,这其中必定是有些关联的,请小姐和姑爷治从云的粗心之罪!” “哦?是元柳?”睿渊此番确实惊讶,他以为容儿纵使有背后主使,也合该是白缘君吧,却不曾想会是向来不问世事的向元柳。她在文府内一直都是个安静的存在,若不是偶尔见到她出现,连他自己都快遗忘了还有这个妾室。 “不管是谁,今日之事都必须要彻查清楚!”挽妆的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一改之前的温婉神色,严厉地扫过厅中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害我是小,但敢害文家的长孙就是大事!所以,一定要彻查清楚,无论是谁,绝不轻饶!”她的目光随着话音的落下而转向睿渊,她的这番话是在说给睿渊听,因为她会从重处罚那个背后之人,希望睿渊不会为那人心软。 睿渊依旧是但笑不语,等待着这一场戏的**。 “裕管家,麻烦你派人去将少四夫人和少五夫人都请到正厅,还有城西张家药店的张老板也请过来,就说文府想为我保胎添置些药材。” 裕成闻言,便转身朝厅外走去。 挽妆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里面的白水有些凉了,睿渊见此便让身后的婢女为她重新换上一杯热水,悄然地握住她的手,无声地给她支持。 他的眼眸里没有其他杂质,都在诉说着他的信任。他说过的,无论何时都不会让人欺负了她,他是在兑现他对她的承诺。 许久不曾见到他这样柔和的目光,挽妆想若是没有厅中这一堆杂事,她真的很想沉醉在他的目光里。鼻尖一软,泪聚集在眼眶里,她的委屈他未必全然都清楚,今日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文府,他可明白? 低头瞧她那副委屈的神情,睿渊心中微微地叹了口气,他想常挽妆就是上天派来收复他的毒药,那么他明知会被毒死却也甘之如饴。他之前刻意的冷落,不像是在折磨她,而是在加倍地折磨他自己。 向元柳和白缘君忽然被下人请到厅中,只说是睿渊有事要吩咐,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待跨入厅内,看见地上跪着的谷雨香和容儿等人后,两人均是脸色一变,缓缓地落座。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逐妾(6)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事情的发展在她的预料之内,待那两人坐定后,挽妆忽然厉声呵斥道:“你还有脸坐着?” 那两人屁股刚挨着椅子,不明白挽妆这是在对谁发难,互相对视后莫名其妙地看向挽妆。 挽妆撇过头,貌似很不乐意见到那人般,目光内还隐隐含着泪水。 “姐姐……”白缘君先一步问向挽妆,她此番举动多半都是因为自己,但自己思量半响也没觉得有何事端被她拿捏在手里。 与白缘君的反应不同,向元柳见到地上跪着的容儿,心里便已明白了一切,此时她淡然地起身,推开想要搀扶她的椿儿,走出位置,依旧昂扬着头。 挽妆见她还算识趣,竟不用自己再次呵斥,朝她冷笑一声。 “容儿,把事情都说清楚吧,当着少爷的面,当着两位妾室夫人的面。若是你老实,我便也不追究了,若你有半句假话,我整治人的手段可都是从宫里学来的,花样多,也最能让人求死不能。” 像挽妆如今的情形,本不应该说这样恶毒的话来,但她是常挽妆,不是旁人,旁人的忌讳她统统都不会在乎,她在乎的只有一样,就是睿渊能够平安。 容儿冷冷地看了看她,又偷偷地扫过一眼向元柳,最后竟是抿嘴不语。 “好个忠心的丫头,”仿佛早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挽妆并未气恼,而是用起手边的点心来。“你能受得了,不知你家中幼妹能不能受得了?” 闻言,容儿的脸色终于有了大的变故,她似喃喃自语般:“你怎么会知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拿我妹妹如何了?” “我拿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用,不过瞧着姿色还不错,若是卖进风月之地,怕是能赚些银子……” “你这个恶毒的妇人,我不准你动我妹妹!”提及幼妹,容儿像是发狂般朝挽妆这厢冲过来,睿渊见状扑在她的身前,裕成等人吓得一身冷汗,趁着那空档赶紧将人拉了回去。 他那个眼神,像是通透了一切般,又像是在努力容忍挽妆的小孩子脾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在挽妆发愣之际,睿渊已经重新坐回椅子上,脸色铁青地拂过衣袖:“还审什么,直接拖出去打死。” 看那副发狠的样子,是真恼了容儿想碰挽妆的举动。裕成为难地看着挽妆,虽说容儿是卖身入府的丫头,但也是一条人命,若真的如睿渊所说的那样做的话,万一将来有人来查,这文府也免不了有一番劫难。 “夫君……”挽妆抚着自己的肚子,朝睿渊笑着:“我这身子,不宜见血,她也不过是替主子做事的人,只要她供出幕后的主子,没必要她的贱命。” 明明就是她挑起的,此刻倒来装好人,睿渊无奈地望了她一眼,不再出声,继续看戏。 “其实你说与不说,都没多大的意义,你幕后的那个人我也十分清楚,”她话语稍顿,郑重地看了一眼站在厅中的向元柳,意味深长地说:“只是我想让那人输得心服口服而已,你若不想成全我,那我一定成全你幼妹沦落入风尘,再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姐姐给予她的。” “你!”容儿吼过一声,尔后没有声音,她怒睁着双眼,瞪向挽妆。她跟在这人的身边许久了,平日里从不见这人会有什么棱角的处事方法,但她知道这人一定是个说到做到之人。她的妹妹……她做这些都无疑是为了让妹妹过上好日子,若真的让妹妹流落青楼,她怎么对得起早死的爹娘! “我说。”她像是朵被风雪压垮的鲜花,瞬间就失了所有的色泽。 向元柳依旧冷然地站在原地,目光没有看向挽妆也没有看向睿渊,谁也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想什么。 “指使我的人是……”容儿的目光从白缘君扫到向元柳的身上,声音很小,需要仔细听才能听得清楚:“是少四夫人!” “你这贱婢!胡乱咬人!”不等向元柳反应,椿儿便上前朝容儿恨掐过去。 挽妆满意地笑着,将目光落在向元柳的身上,“向妹妹可有什么话好说?” “不过一个姐姐苑里的婢女,不过片面之词,就定我的罪过,姐姐是不是有失公允?”向元柳不卑不亢地回着,脸上也并无半点的惊慌。 “好像也是,就一个婢女的话,还真没有什么力道,妹妹这招棋是布局之前就想好了的吧。”挽妆照旧笑着,今日的糕点味道还不错,她又用了一些放才接过身旁婢女递来的手帕,慢慢地擦干净了手。 “咦?张老板来了。”挽妆脸上笑意更甚,张老板正被小厮引入大厅,惊见这等架势,有些惊慌地向挽妆问好。 “少夫人,这是有事要做?不如小人改日再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拱手朝后面退去。 “张老板这年从宫里偷了不少的好药材吧,应该赚了不少。” 挽妆说得轻描淡写,张老板却瞬间变了脸色,他一个远方侄子在御医院当差,两人合计将御药房内的不少药材偷运出宫,很赚了一大笔。 “少夫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张老板打着哈哈,却不敢掉以轻心。 “我说的是这里的话,”挽妆也不再与他客气,开门见山地问:“说吧,少四夫人与容儿在你家药铺里都做了些什么勾当?” “我……我……”张老板看过一眼向元柳,支支吾吾地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常挽妆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这向元柳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啊。 “不想说也没关系,好像昨日你那侄子才运了一批药材到你店里,想必现在还没卖完,至少有一部分在仓库里吧。” “少夫人说笑了,说笑了。”张老板擦着额头上不断窜出的冷汗,堆着谄媚的笑容说:“少四夫人给了小人一笔银子,说要借用了一下屋子。从此之后,每隔十来日,容儿姑娘和椿儿姑娘就到那间屋子里谈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逐妾(7)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嗯,还有呢?” “还有……还有,有次小人好奇地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听见什么薏仁之类的话题。” “张老板您请起,”挽妆笑着看了一眼向元柳,又对裕成轻斥道:“裕管家,我们府中今日有事,你怎么还将张老板请过来,这不是让张老板看笑话么?” “哪里是笑话,不是笑话,不是笑话,小人什么都没看见。”没等裕成说抱歉,张老板就自己率先地对挽妆解释起来:“那小人今日就先回去了,少夫人需要什么药材直接遣人来取便是了。” 挽妆朝他点点头,“张老板客气了。” 张老板见挽妆发话,当即就屁滚尿流地朝门外爬去,哪里还敢停留半分。 “你怎么说?”挽妆挑过眉,看着向元柳。 “啪啪”她忽然出人意料地拍起手来,依旧骄傲地扬着头,对挽妆说道:“姐姐好计谋,不知这计是一石几鸟呢?” 面对她的挑衅,挽妆十分从容地答道:“不及妹妹分毫。” 向元柳看了眼她身侧的睿渊,蹲下身子对椿儿说了声:“是我连累你了。” “夫人……”椿儿朝她摇了摇头,“夫人没连累我,一切都是我自愿为夫人办的,只恨椿儿办事不牢,才连累了夫人。” “常挽妆,你看似赢了,实际却输了,知道为什么吗?”向元柳依旧地云淡风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般,“因为你的下场会比我惨。” “你胡说!”从云闻言,回头朝她呵斥而去。 “是与不是,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向元柳淡淡地笑着,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一点都不介意即将到来的命运。 “为什么?” 她连一丝恨意都没有,这到底是为什么?挽妆不明白,她难道真的是暗藏祸心,一心想要与自己争权夺利的人么?那些与世无争都只是欺人的假象,可为何事到如今她还可以镇定如常? 向元柳轻蔑地看过她,又像是在可怜着她一番。“常挽妆,像你这样出身的人,一睁开眼便什么都有了,自然不明白凄苦命运中出现的那丝温暖,即便偶然的,很少的,也值得用一辈子去怀念。” 这番话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挽妆还想追问时,她却做了“嘘”的手势,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一切似乎已然尘埃落定,挽妆转过身看了看睿渊,见他脸色如常,并无其他异样表情才对厅中之人说道:“谷雨香偷盗仓库珍宝之事已经查明,本应送交官府,但念其已嫁入文府多年,立即净身出户,此生不得再踏入文府半步。” 谷雨香愣了一下,本想着再分辨时,却又想着这件事她本也说不清楚,如今不送官府已算是给了她天大的恩惠,也只能作罢。 “至于向元柳嘛,”挽妆状似思考了片刻,尔后宣布:“向元柳意图毒害正室及文家血脉,此罪重大,交送官府处置。椿儿、容儿等一并送交。” 这一番交代完毕后,裕成便让人将谷雨香、向元柳一干人等押送出去。 见到这样的结果,最开心的怕只有白缘君,不用她出手,霎那间就除却两人,日后看谁还能在府里与她争宠。然而她的开心没到半刻,就似被雷劈中般,脸色剧变。 “鉴于府中已多次出现同类事情,为了避免再次发生,”挽妆的目光停留在睿渊的身上,话却是对裕成说的:“裕管家,在近郊寻处房子,让少五夫人到那里去生活。” “姐姐……”白缘君不明白挽妆所作的意义,追问道:”我又没做错任何事,姐姐为何要逐我出府!” “现在没做错,但难保将来不会做错,我这么做也只是防患于未然。夫君,我做的可对?” 睿渊闻言才缓缓地抬起头,将白缘君的希望看在眼里,嘴里吐出来的却是让她心寒的话语:“夫人做的十分好。” “少爷……少爷您不能这样对待缘君,不能这样对我啊。”明知这人素来都是无情的,但白缘君还是残存了一丝希望,从前她觉得自己无法嫁入文府,后来不是也嫁了进来么?谷雨香与向元柳犯事,为何连她都要备受牵连。 懒得看她哭泣示弱的嘴脸,挽妆朝从云招招手,事情已了,可以回清河苑休息了。从云一股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可因为跪得太久,起身的时候有些踉跄,快要摔倒时忽然伸出一双手将她稳稳地扶住。 “是你?”她对上的是裕成关切的目光,拒婚在前,此刻又来关切,是来撩拨她的心么?她没好气地推开裕成的手,连声谢意都没有就朝挽妆奔去。 裕成望着自己落空的双手,无奈地苦笑着。 “少爷,少夫人这明明是善妒,用此般莫须有的罪名赶我出府,少爷您念在缘君对您的一片真心上,请少爷为我做主!”好难得才能攀上的高枝,白缘君岂能说放手就乖巧地放手。 睿渊有些烦闷地甩开她的手,丢个不耐地眼神给裕成,自己随在挽妆身后离开。 “常挽妆,你这个毒妇!今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吧,什么贤女!根本就是个毒妇!你一定不得好死!”见求情不成,白缘君也顾不上其他,当即就恶毒地骂起来。 白缘君骂得相当难听,挽妆有稍微的驻足,从云担忧地看向她,她却忽然笑了起来,继续朝前走去。 “少五夫人。”裕成站在白缘君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提醒道:“您现在还是文家的少五夫人,若是再这么骂下去,就是在诅咒身怀有孕的正室,届时怕这个名号也难保……” 他话故意没有说完,像白缘君这么聪慧的人自然是能听出话里的含意,果真她便住了口,再也没有开骂,任由下人们将她架出正厅。 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大笑起来,她自诩聪明过人,却栽在常挽妆的手中。不,她也没输,因为她比向元柳还要好一些,至少她不会落得被绞杀的罪名。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冷暖自知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挽妆脸上的笑容却也没挂多久,她身后的脚步声分明地消失了。她以为,他跟了上来就说明他们之间莫名的冷战算是结束了,可出了正厅他们就分道扬镳。 瞧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她脚步放得极慢,身子重是一个原因,然而真正的原因是她在等他。这一切,他都知道,但他还是没有如她所愿地陪她回去。 “少爷……”裕成处理好厅内之事后,看见睿渊正站在回廊处发呆,他缓步上前,顺着睿渊的目光看去,是清荷苑的方向。其实,偶尔他也会觉得少夫人很冤,她并不清楚少爷忽然冷落她的真实原因,可这个原因却是眼下情势都无法说出口的。 “回店上,今日翼州刘掌柜就到了。”睿渊迈开步伐,朝府门外走去,没有半点留念。 直至忙到夜深,裕成敲了敲睿渊的房门,他与刘掌柜密谈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分店的账房内。本宅那边少夫人特地派人来请少爷回府用饭,但瞧这情势怕是会以失望而告终。 好半响,房内才传来睿渊低低的声音,带着疲惫。 “少爷,少夫人又派人来请您回本宅了。” 房内弥漫着很大的一股酒气,裕成再看睿渊,也是一副酒醉的模样。他叹了口气,上前搀扶起睿渊,准备将人送回本宅,哪知手刚碰到睿渊时就被用力地打开。 “我不回去!”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裕成皱了皱眉,轻声劝道:“少爷,今日之事少夫人处置人的手段是有些过分,但少夫人与少爷毕竟是一家人,于情于理少爷都不该和少夫人赌气不归,若是那位知晓了,怕是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妨碍……” “什么计划!”睿渊红着眼,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就没能好好地歇息过,总是匆匆地赶回清荷苑陪挽妆,然后再匆匆地回分店处理各类事物。 说话喘息间全都是浓烈的酒味,裕成心中的叹气越发地加长,他这个模样分明只是在折磨他自己而已。 “到底是官家女子啊!”他忽然笑了起来:“不知到时候会如何处置我!” 他到底还是埋怨挽妆的手段过于狠毒,只是他以为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清除他身边的女人,与她的目的相差甚远。 “少夫人,裕总管说少爷今日有些倦了,已在分店睡下,让少夫人不必再等少爷回来用饭。” 下人说完后就退出了屋子,宽敞的正厅里只有挽妆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首位上,往昔坐满人的位置此刻都空着。 挽妆未发一言,拿起筷子,动作僵硬地夹着菜,再放进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嚼着。再美味的菜肴此时都没有美妙的味道,吃到嘴里都是一样的,如同嚼蜡。 他们之间,不知从何时起来就有一道跨不过的银河,与牛郎织女不同的是,这条银河明明可以跨越的,她在这方向他招着手,他却毅然转过身,不肯过来。 “从云。” 毕竟是伺候她多年的婢女,从云早就发觉她的不对劲,但自己也没办法帮上她半点分毫,只得默默地陪在一旁,听到她的出声才抬起头应了句“在”。 挽妆缓缓地转过头,仔细地看着从云,问道:“今日之事,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从云猛地摇摇头,回道:“我不觉得小姐做得过分,斩草就要除根,要不是当年夫人没能狠下心,就不会有今日的二夫人和大小姐。” 是啊,这个道理从她记事以来就听得最多,她的母亲一直都在懊悔,当年不应该念赵春月可怜所以放她一马,岂料如今赵春月仗着珞王岳母的身份要与母亲一争常夫人的地位。 她不否认此事确实有一石二鸟之谋,她不喜欢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二则她也害怕向元柳与金一有什么阴谋,不想事发后才追悔莫及,于是她就趁早断了她们的念想。 可是…… 她想起那道出现在她身后,被刻意压低的声音。“戏演得很精彩,不过应该为孩子积点福。” 他终究是怨恨了她,那些毕竟都是跟过他的女子,却被她狠戾地赶出府去,更甚者还交官法办,根本就不想给人留条活路。他想象中的她与真实的她相差甚远,她想向他解释清楚自己这样做的目的,可惜…… 挽妆望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轻笑了几声,可惜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小姐,容儿的妹妹要如何处置?”从云见她脸色变幻无常,虽知现在不该问这个问题,但那孩子一直被关着总也不是个办法。 她问得很小心翼翼,因为太刻意,所以让挽妆都听了出来。“你也是这么想我的吗?” “啊?什么?”挽妆的突然反问让从云慌了神。 “我说,”挽妆看着从云,缓缓地问:“我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手段太毒辣了?” “没有,从云没这么想过。” “那你刚刚为何问得这般小心翼翼?” “是,是……因为小姐早前不是说要将她卖到风月场所去,所以我想……想问问小姐的意思。”从未见挽妆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从云吓得跪到地上,解释着。 “哈哈哈……”挽妆笑得很大声,也很凄厉,完全不像是胜者。“你跟了我这么久,到现在还不清楚我的为人么?我若是有心要将她卖进风月之地,何须当面提出!”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小姐您别生气,身子要紧。” 她大发雷霆地将桌上的饭菜全都扫到地上,乒乒乓乓声后,留下一片狼藉,如同此刻她的这颗心一般,全都被人任意践踏。 “小姐……您别生气了。”从云吓得脸色惨白,将发怒中的她抱住,免得伤到她自己。“孩子,小姐您还有孩子啊。” 是啊,孩子。 挽妆跌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室的清辉。她早就该明白的,若是将心交了出去,她的命就同时交到了那个人的手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发难(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天气很好,昨夜里下了一场鹅毛般的大雪,今早却瞧见太阳微笑的脸庞。 挽妆特地精心的梳妆打扮了一番,皆因今日是文家一年一度的家宴。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是在文府本宅里操办,从前几日起府内便热闹起来,均是上下忙窜的下人们。 脚下的积雪很厚,负责庭院的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清扫。有人眼尖地,远远地望见挽妆,便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他们脸上,都是惊恐之色。 也许那件事并非睿渊一个人的错认为,府中的每个人都似乎觉得她是位厉害的人物,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样也好,免了那些人的偷懒,算是额外的收获吧。 “小姐,您小心。”挽妆想拔出踩入雪中的脚,却发现不是个轻巧之色,从云赶紧稳住她的身子,保护她不至于跌倒。 小心,小心,近来充斥在耳朵里的声音,全部都是这样的话,听着关切,实则却透着凉意。他们在乎的,不过是她肚里的孩子,有谁真心实意地关心过她呢? 她这段日子以来,心情总是不畅快,从云也是知道,于是伺候地更加小心,反而加剧了主仆二人之间的隔膜。 她亦知道自己的脾气似乎在那日之后,越发的大了,以往的淡定自若都消失地干干净净。她望见从云那越来越尖的脸,心里不由一阵心疼。伺候她这样的主子,从云定是很辛苦。 从云等了一会儿,没得到预料之中的怒骂,抬眼时看见挽妆眼里的懊悔,小姐这段日子都很难受,因为姑爷的刻意疏远。她一直寄予希望的姑爷,最后还是狠狠地伤了小姐,她几乎能听见小姐的心在流血的声音。 “走吧,想必他们都等急了。” 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正厅里热闹非凡,掌柜们都去了书房与睿渊谈事,掌柜夫人们带着子女坐在厅里,彼此闲话家常。 挽妆昨日特地吩咐了,在厅里多放几个炭盆,又将今年的礼物换成了造型别致的暖手,来一位夫人就发放一家。大家也深知今年文府生意的举步维艰,加上文老爷刚过世不久,倒不似去年那般的计较,加上这暖手模样讨巧,市面上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图样,又合着非常实用,大家便都喜滋滋的。 见到挽妆到来,众人都起身相迎,落座之后,不少人的目光仍停留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少夫人这胎定是位小少爷吧。”说话之人恰好是挽妆见过的,荆州分店的朱夫人。“瞧这肚子圆滚滚的。” 挽妆抚过自己的肚子,轻声道:“是男是女还不知道,有大夫来看过说是男胎,又有大夫说是女胎,所以到现在还真的不知道了。” “少夫人是有福气的人,必定是位小少爷。”翼州分店刘夫人也笑着朝挽妆说道。 她话音还没落下,她身侧却钻出个小脑袋,嚷嚷着:“狐狸婶婶肚子里是个女孩,是我的媳妇儿!” 此话一出,惹得哄堂大笑,刘夫人满怀歉意地看向挽妆:“少夫人,小孩子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 看见刘晖此时出现,倒让挽妆连日以来的阴雨心情瞬间晴朗起来,她对着刘晖招招手,让他在自己身侧坐下。 “狐狸婶婶,真的,我都能听见她在叫我。”刘晖将头贴在她的肚子上一阵,抬起头对她说道。 “晖儿!”刘夫人见他的话越来越没有体统,急忙喝住他。 挽妆朝她轻轻地摇头,对于刘晖的这番话倒是没有多大的在意,是男是女都好,都是她的孩子,她一样疼爱。 “哟,孩子还没出世就攀上一门亲事呢!” 听得这个熟悉的声音,挽妆不禁皱起眉头,文家家宴她到这里来做什么!厅里的夫人们没有见过常季兰,只瞧她身着不菲,想必不是普通老百姓。 常季兰看见挽妆的蹙眉,心中更加得意,大喇喇地站在首座上,等着挽妆给她挪位置。她是珞王正妃,常挽妆不过是白丁之妻,按规矩是要将主位让给她的。 “你来做什么!”没料想挽妆不仅没将主位让给她,反而对她呵斥道:“身为皇室之人,难道连基本的规矩都不知道了么?未受邀请私自进别人家,莫不是因为太后仙逝,没有长辈管教便如此放肆了么?” 被她一顿抢白,常季兰脸色自然不好看,不过此刻不是与她争气的时候,常季兰不用寻常地没有与挽妆争执,反而自行坐到首位上去。 “这就是你女婿?”她打量着挨在挽妆身侧的刘晖,笑得更加猖狂:“你自己嫁个白丁也就罢了,给你女儿也找个下人夫婿么?” “你!”挽妆的话还没出口,厅里的众夫人再也按捺不住,虽不知常季兰究竟是何许人也,但见她出口侮辱当家主母,当即便不客气地指责起来。 常季兰冷笑着听那些人的唧唧咋咋,好半响才看向挽妆,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厅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妹妹,你不向这些贱人说明我的身份么?” 挽妆的背影,众位夫人都是知晓的,此刻听闻常季兰自称是她的姐姐,还衣着华贵,出言不逊,便都猜到了眼前这位不是善主的人是当今的珞王妃,常挽妆的庶姐,常季兰。 她的嚣张,挽妆并不看在眼里,轻描淡写地对众人说了一句:“这位就是珞王妃,我的庶出姐姐。”挽妆故意地,将庶出二字咬得极重,当即刘夫人便会意,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庶出姐姐啊……” “你!本王妃就看你能横行到几时!”常季兰接过身侧婢女奉上的茶水,一反常态地慢慢喝起来。 挽妆狐疑地看向她,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文府家宴上,说不赢自己竟然还没有跳脚。几乎是下意识的,挽妆朝厅外望去,厅外除了候着的下人们,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这常季兰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发难(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不知珞王妃驾到,有何事指教?”挽妆心中狐疑,脸上却未露分毫,用寻常的语气问道。 常季兰打量过她一眼,冷笑着丢下句:“你有身子多时,我忙于帮宸贵妃处理杂事,一直不得空来看你,今日正好有空,便来看看你。” 这话听在挽妆耳朵中,只是暗含风刺激罢了,若是寻常姐妹怕是一番深厚姐妹情谊,但她与常季兰,怕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最好。她这话明显是寻了机会,特地上门来的,目前还瞧不出她的真实目的,挽妆也只能点头敷衍而过。 虽然有常季兰这个不欢喜的小插曲存在,但今日是大好的日子,挽妆也懒得与她计较,和众位夫人依旧说着笑话。 众人瞧挽妆这副打定将常季兰视如无睹,也没人理会于她,皆当她是透明人般,厅里一片热闹,除却常季兰。 天色逐渐变幻,厅内的点心也用得差不多,正在此时裕成叫人来传话,说准备开席。 挽妆由从云慢慢的搀扶起来,朝厅外走去。 虽说今年关了不少的店家,但那些已经关店的掌柜仍有一部分在被邀参加家宴之列,因此算上去人数也不少,于是挽妆将家宴地点定在另外一处花厅。 花厅院子里种了几株梅树,此时花儿正开得绚烂,还未走到院子里便能闻见阵阵花香。梅花树下,还有几朵傲然独立的菊花,不畏惧风霜雪雨,径自绽放着美艳的花朵。若是其他时节,挽妆必定将宴席设在院中,但眼下是冬季,自然还是厅中暖和些。 挽妆在正中桌的主位上坐下,刘夫人紧随在她的身侧,也坐到主桌上,荆州朱夫人也坐下,还有京畿分店的掌柜夫人也坐下,三位夫人都带着子女,尤其是京畿分店的夫人带着三个孩子,大家一坐下去便将主桌刚好坐满。 常季兰的步伐被生生地截断,按她的身份,她定是坐主桌无疑,却没想到常挽妆如此不给她脸面,既不招呼也不让她入座。其他人都陆续在位置上坐下,满满当当地像是没有空余之处。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挽妆扫过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询问道:“王妃,我们要用饭了,您还不回去么?” “我当然会回去!”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常季兰脸上怒气冲冲:“不过,还要等会儿。”她瞅了个旁边茶桌的空位,径自朝那边走去,坐下。 “少夫人……”刘夫人见如此怠慢珞王妃,怕日后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便向挽妆劝说道:“不如我带着晖儿去别桌吧。” 挽妆未发一语,只是按住刘夫人的起身,“让她去吧。” “可是……”朱夫人也开始劝说道,毕竟那位是皇室中人,又听说珞王疼她疼得要紧。 “从云,你派人去珞王府通报一声,让王爷将无故发癫的王妃给带回去。这是在我家还好,要是在别人家也这么发癫,可叫别人都笑话了去,还要王府脸面不要!”她的声音刻意地加大,听得众人脸上一阵惊诧。这话若是寻常人定是不敢这么说,但搁在常挽妆身上却是平常的要紧,就算太后病逝,她也有今上的撑腰,毕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情谊。 常季兰脸上当然是白红交错,好一副漂亮的写意红花图。她抚着自己心中的怒气,仍旧坐在位置上不肯走。 瞧她那副打定主意跟挽妆杠上的模样,从云撇过嘴,应了一声挽妆的话,便转身招手一个小厮,同他转述一番,小厮听后便匆匆赶了出去。 厅里的气氛因常季兰而变得诡异起来,谁人吃饭的时候愿意让一个人怒气冲冲地瞪视着。正在这般静默之中,睿渊带着众位掌柜的到了厅内。 挽妆费力地起身相迎,众夫人也恭敬地向睿渊问好。睿渊扫过一圈后,笑着让她们都不必多礼,尔后目光一沉,落在常季兰的身上。 [她怎么来了?] 他的眼神看向挽妆无声地询问着,挽妆无奈地看了看他。他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收了回来,回头状似无意地看了看裕成。 “珞王妃,”裕成走到常季兰的身前,遵守着下人的礼节:“今日文府有事,不能好好地款待王妃,还是请王妃早些回王府歇息,来日再好好地款待王妃。” 常季兰斜眼瞄过一眼裕成,极为轻蔑地言道:“你们不用管本王妃。” 裕成还欲再次劝说,却被睿渊叫了回来。她这不知是发了哪门子的疯,非要留在文府,睿渊满心疑惑。 “夫君,你们先入席用饭吧。”挽妆起身还未坐下,见裕成也赶不走常季兰,便对睿渊说道:“我这姐姐有时会做些莫名其妙之事,我已经派人去了珞王府,相信王府那边很快就会来接她回府。” 睿渊再次打量了常季兰,瞧她气得脸色白红交错,却还是不肯离开,心中的疑惑更大,但为顾全大局,便对挽妆点点头,走到另一席主桌坐下。 “让诸位见笑了。”挽妆对其他的掌柜们含有歉意地说道,其他人均回以不在意的笑容,随睿渊入席。 好好的家宴,因常季兰增添了闹剧的成分。 挽妆在从云的搀扶下,慢慢地坐回位置上,刘晖就在她的身侧,也伸出小小的手来搀扶她,引来席上众人的笑声。 “看来晖儿真是顾念他媳妇儿的要紧呢!”朱夫人笑着说了出来,引得刘夫人万般的不好意思。 其实挽妆对这样的说辞,真的没有太大的反感,如果是个女儿,那么与其嫁给不认识的陌生人,还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孩子,至少这样她能知道那人会不会对女儿很好,不让女儿跟她一样命苦,至于那人是不是身居高位反而不要紧。 她揽过晖儿,轻轻地抚着他的发丝,对刘夫人微微地笑着。 见她没有半点反感,刘夫人一颗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也对她还之笑意。 厅里其乐融融,睿渊收回停留在挽妆身上的目光,虽然常季兰坐在那边,如刺梗喉,但他又不能强拉人扔出去,也只好作罢。 “开席。” 他举起筷子夹了第一口菜后,其他人便纷纷举筷,用起饭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能乱闯!”门口小厮此起彼伏的阻挡声传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群闯入的官兵。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发难(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厅中众人皆错愕不已,小厮冲上前阻挡却被官兵踢到在地,抱着肚子哀嚎不已。 “你们要做什么!”眼前小厮痛苦不堪的脸,睿渊丢下手里的筷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官兵中慢腾腾地站出一个人来,应该是他们之中的头领,整了整衣襟,慢慢地度步到睿渊的面前,一脸奸笑:“文少爷,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为何要随你走一趟?”睿渊冷然地看向他,自然而然地散发出迫人的气势。“你隶属哪个官衙的?” 那人又笑了笑,慢慢地解释起来:“文少爷,我是京畿巡检史手下的巡捕副将赵立,得了批文来带文少爷回去。” 京畿巡检史不是沈春遥的父亲沈青么?怎么会突然来抓自己回去?莫非是那位终于按耐不住,准备提前动手了。睿渊朝他伸出手,赵立混迹官场多年,早已准备齐全,从怀中掏出批文递与睿渊。 上面白纸黑字,还有京畿巡检史的官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因有人举报他通敌卖国,要将他缉拿归案。 睿渊鲜少有此般难看的脸色,事情很严重,或者说这个罪名很严重,一旦被坐实就是抄家灭门的重罪。 见他如此神情,挽妆的心仿佛被谁重重的一击,她不顾从云的阻挡,挣扎着站起身来,朝睿渊走去。 赵立收回批文,又递给了挽妆,在睿渊还来不及阻止之前。 难怪睿渊的脸色会如此,挽妆的身子几乎是摇摇欲坠,连批文也掉落在地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睿渊及时地接住她的身子,将她揽进怀中,安抚道:“没事的,我去去就回,不是我做过的事,他们会明白的。” 不对的,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挽妆忽然转过身,看着仍旧饮茶中的常季兰,原来她等的是这一刻,这个恶毒的女人! 赵立弯腰将批文捡了起来,笑嘻嘻地催促着睿渊:“走吧,文少爷。” 睿渊松开揽住挽妆的手,又拍了拍她的肩,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无声地安抚着她。 “裕成,好好伺候少夫人。” 他不本想此刻有任何事情发生的,他想着一定要等挽妆平安生产后再规划以后之事,因为不愿意刺激到她,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脸上的笑容温暖如冬日,照在挽妆的心里却是苦涩的,寒冷的。睿渊没做过那样的事,他不是那样的人,但这些人明知她的身份与靠山,竟然敢肆无忌惮地动他,还用这样的重罪来诬陷他,一定有什么阴谋在其中。 难不成是…… 挽妆心里隐隐有了想法,该不会是她私下资助太子一事被人知晓了,宸贵妃那边的人必然不会放过她,动不了她,便用这样的法子来动睿渊。 难道,这一切竟都是她害了睿渊! “我……我……”想要告诉睿渊,但此刻她哪里能够开口,也只能满含歉意地看向睿渊。 难道真的是她!不然为何她眼里会有歉意!睿渊心中一惊,惯性地看过裕成,思忖半响最终还是望着天,重重地叹了口气。 “夫君……” 见睿渊被赵立等人带走,挽妆不顾自己身子地追了上去。 睿渊听闻她凄然地唤声,没有回头,随在那些人中朝府门走去。 “睿渊……” 挽妆亦步亦趋地追了上去,从云碍于她的身子也不敢强行拉回,只能稍稍地阻挡住她踉跄的步伐。 “睿渊……” 她心中不详的预感加大,无论她唤得何等凄厉,睿渊始终都没有回过头,这一次的离别竟像是生死般,此生不复再相见。 “小姐……小姐……”从云轻轻地摇着她的身子,好半响才见她睁开双眼,呆呆地看向床帏顶部。 “睿渊呢?”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便是睿渊在哪里。她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睿渊被人带走,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闻言,从云脸色一僵,语带凄然地回道:“姑爷被京畿巡检史的人带走了。” 那……不是梦。 挽妆抓紧了身上的锦被,随着从云的话,她的记忆开始复苏。她记得在家宴上,那个赵立带着人硬闯了进来,将睿渊带走,她跟在他们的身后,追逐着,唤着睿渊,睿渊没有回头,无论她如何呼唤,他都没有再回头,然后她的眼前就变成了一片漆黑。 “小姐,你好好地休息,那日你晕倒,将我吓坏了。裕管家请了大夫,大夫说你不能再有这样激动的情绪,否则对你与孩子都不好。” “睿渊呢?”出来这样的事情,她如何能好好地休息,一想到睿渊被冤枉地抓紧官衙,不知道遭受着什么,她的心就被揪着,怎么也平复不了。 “小姐,夫人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这事不是姑爷做的,一定是姑爷生意上开罪的小人私心报复姑爷,才会污蔑姑爷的,那些人调查清楚了,就会放姑爷回来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从云为她拉上锦被,轻声安抚道:“小姐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养自己的身子,要是少爷出来,看见小姐这般模样,定会心疼的。” 事情真的会如从云所说的那样么?挽妆不愿去细想,怕那份细想之后会让自己更加的崩溃,她眼下不是一个人,她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不能出一点的差错,于是她只能努力地说服自己相信从云的话,相信睿渊不久之后就能回来,届时她一定会拉住他的手,告诉他,她心底里的那些话,仔仔细细地告诉他,让他不会再误会了自己。 通敌卖国是重罪,一定会上报给齐华的。齐华哥哥定不会相信那些人的污蔑,会还睿渊一个清白的。 似在催眠着自己,挽妆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陷入沉睡之中。 见她已经睡着,从云才小心翼翼地从屋里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地带上。 “少夫人还好么?”裕成一直候在门外,见从云出来后急忙上前询问。 从云摇摇头,面露担忧:“小姐是个极聪慧之人,眼下她是不愿多想才会听我的胡诌,等不了几日,她清醒过来后,怕只是瞒不住。” “唉……”裕成也只得唉声叹气,那日挽妆的激烈反应,他们也只能瞒着如今睿渊的情况。 “裕总管,真的没有其他的好法子么?”从云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 裕成又叹了口气,言道:“今上朱笔御批逮捕的少爷,谁敢为少爷求情!”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发难(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再次醒转过来时已是半夜,挽妆将目光从床帏顶部转向屋子里面,四周都空荡荡,素来在床边守夜的从云也不见了踪影。 折腾了一日她都没有进多少吃食,此刻饿得肚子直响。她饿倒是可以忍,但肚子里的小家伙显然受不得这样的待遇,在里面踢打着反抗。她轻柔地抚了抚肚子,暂时安抚了他,再掀开被子自己下了床,四处找点吃食。 “从云……” 桌子上竟没有备好的点心,她皱眉扫过一眼,自打她有孕以来,桌上的吃食都是断断少不了的,皆因她比平日里更快饿,故从云常常会备上一些品种多样的点心。 难不成因她昏睡,从云这丫头就偷起懒来了。 她撑着腰,扶着桌边,缓缓地朝屋外走去。 “从云……”她声音压得很低,不想吵醒苑内的其他人,但走廊上也是空空如也,未见从云的人影。 她眉头皱得更紧,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察觉到会饿肚子,顿时就不安分起来,她只得再次安抚起他来。 隐隐约约,有说话声夹杂在夜风里飘了过来。 寻着那声音,像是转角处传来的一般,她扶着墙朝那声音来源处缓缓地走去。 “真的没有办法救姑爷了么?”这是从云的声音,听到她提及睿渊被抓之事,挽妆一个字都不想放开地屏住心神仔细聆听。 “怕是很难。”这……竟是裕成的声音,连他都说没有办法了么?挽妆脸色一白,肚子有些微疼,她拽紧自己的衣袖,将这份疼硬生生地忍耐下去。 “可是……可是小姐怎么办?”从云的话里犹带哭腔。 “你也听常夫人那边的庆春来说了,少爷的罪名是通敌卖国,罪状及罪证都由京畿巡检史上书给陛下,少爷被抓走是陛下朱笔御批的。现在别人都害怕会引火烧身,连素日里与少爷关系要好的京畿巡检史长子沈春遥和宫卫军副指挥使萧俊都对我闭门不见,只怕是……没人能救得了少爷了。” “哐啷”有声响传来,说话中的两人面面相觑,同时露出惊慌地朝那声响看去,一抹白色的人影从转角处缓缓地走了出来。 “小姐……” “少夫人……” 他们特地选在挽妆昏睡之际才商讨救睿渊的法子,就是不想影响到挽妆,怕有损她现今的身子,可没想到还是被她听见。 “你们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她身子有些不稳,说出的话语都不自觉地带上了颤音。 从云见状,及时地上前扶住她,给她轻抚着背,让她舒着气息。 裕成想已被挽妆撞破,他们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干脆将话都说清楚,免得挽妆自个儿东想西想的。“都是真的。” 挽妆瞧着他的神色,他当文府总管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大世面不少,挽妆嫁入文府就甚少见他会有这么大的神情变故,想必他所说的那些都不是假话。 那么会是真的么? 明知道文睿渊是她的夫婿,明知道她现在身怀有孕,即将临盆,齐华却还会朱笔御批将睿渊抓进去?齐华真的会如此绝情,她忽然想起凌锦翾临死时的淡淡笑容,想不到将齐华看得最通彻的人到底还是他的枕边人。齐华是真的能下狠手之人,所以凌姐姐知道,如果她不死,他的心一定不能平静,时刻提防着凌家借她的名声东山再起。 原来,一直都没将齐华看清楚的人是她! 他们那么多年的情谊,究竟在齐华眼里算什么! 一阵痛楚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痛苦之色在挽妆脸上浮现,从云埋怨地瞪过裕成一眼,都是他多话承认,否则挽妆怎么会有这样的痛楚! “少夫人……”挽妆这般模样也不是裕成想看见的,身为文府的一员,再加上睿渊离开时曾交代要他好好地照顾挽妆,若是挽妆有个什么不好,裕成的心中更加难受。 “裕成,究竟是谁告发的睿渊!谁是害睿渊的人!” 挽妆几乎是狰狞着说出这句话的,目前罪名已经确实,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告发者,知道他提供了那些罪证,再查明那些罪名与罪证都是肆意栽赃,这样她才能去找齐华说个清楚,这样睿渊才会有一线生机。 一想到那个伤害睿渊的人,挽妆就无法平静,若是此事完结之后,她必定要让那人求死不能。她从来就不是善主,不得罪她也就罢了,假若真的惹怒了她,她的手段会比对付向元柳等人更甚! 因为那个人,伤害的是睿渊,是住在她心上的睿渊。 “少夫人,你先歇口气。”裕成见她情绪极为波动,怕她伤到自己的身子,极力地安抚起她来。 “说,那个人是谁?”这个人摆明的是一心要置睿渊于死地,不然不能告发睿渊这种抄家灭门的罪名。 “是余掌柜。”裕成缓缓地开口。 “余掌柜?”挽妆仔细地回想着,她的记忆中并无这个人。 “去年家宴时,他夫人曾用言语讽刺少夫人,后来被少爷调往了青州分店,怕是因此而记恨上了少爷。” 听裕成这么一说,挽妆对那人的印象似乎都清晰起来。她记得那位余夫人好像是谷雨香的表姐,当初余掌柜被调往青州时,谷雨香还来求过自己,可那是生意上的事情,她当然没有过问。青州,青州是偏远之地,当初先帝将寿王的的封地特意选在那里,名义上是对皇弟优待,外放为王,实则是变相流放而已。 若是寻常人调往青州也就罢了,但余掌柜从前是豫州分店的,那里地势偏南,很是繁华,突然被调往青州那样偏僻的地方,心中当然是不满的。 如果是这样细算下来,到底还是因为她的缘故。假若不是因她与余夫人的争执,睿渊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余掌柜仍旧好端端地在豫州,就不会心生怨恨,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漆黑的夜,看不见一丝光芒,连经过的风都是透心的凉。 第一百五十章 面圣(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余氏对睿渊的不满,可以忍耐整整一年才爆发,可想而知他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且文家是天下首富,一般罪名官家不会轻易动弹,唯有最大的通敌卖国的罪名才能将睿渊拉下马,而不管齐华私心如何想,但至少余氏的的确确地是将证据都上交了,并且那些罪证定是伪造地非常完美的,朝内上上下下都瞧不出真假来。 真这般,事情便会棘手很快。 挽妆撑着腰,拖着沉重的身子,在屋子里来回的度步,既然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实状况,她就没办法再让自己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等消息。 可人有时候总是这般,平日里古灵精怪一堆想法,但真到危急关头反而是想不出来,就如同挽妆现在的状态。她逼自己仔细去想,会有什么样的法子能够救出睿渊,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小姐,”从云满脸担忧地看向她,这个时候她本就应该不费心神地静养,偏生遇见姑爷之事,最怕的是她一个想不通伤了自己的身子。“您歇会儿吧,裕管家已经出去想办法了。” 挽妆敷衍地应了一声,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睿渊已经被抓去三日了,他现在究竟是何模样她也不知晓,前日一早她就带着从云和裕成去了京畿大牢探望,可守卫却说一定要有巡检史大人的手谕才能放他们进去。他们为此又去求见了巡检史,但巡检史根本就不见他们,裕成托沈春遥的小厮传话帮忙,连沈春遥都没有出现帮他们一把。 绝望,悄无声息地涌入挽妆的心间,她知道此事是大大的不妙,可她只能自己干着急,什么也不能透露出来,一旦有风声传出,文家必定是更加地风雨飘摇。 “少夫人!”正说到裕成,便听得裕成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跟在他身后一同出现的人还有凌府管家秋若曦。 “若曦,你怎么来了?”挽妆疑惑地看向她。 秋若曦向挽妆行了个礼,有条不紊地挑明来意:“我家少爷得知文少爷之事,特地寻了些关系,打听到一些情况,让我前来告知妆妆小姐。” “锦暮打探到了消息?”没想到此时对她伸出援手的只有失势的凌锦暮。 秋若曦点点头,“据说余氏上交的证据里面最主要的就是有一封文少爷亲笔写给犬戎的信件,内容大体就是文家会大力资助犬戎,让犬戎可以安心来犯我朝。另外还有文家资助犬戎历年来的物资名单,今上令人比对过那信件的笔迹,已确认是文少爷的,所以才会大发雷霆,责令京畿巡检史查办。” “犬戎?”挽妆看向一旁候着的裕成,后者朝她摇摇头,文家从来没有跟犬戎有所联系。 “其他的暂时就打探不到了,若不是文少爷所为,必定能够调查清楚,妆妆小姐不必太担心,安胎才是上策。”秋若曦不能停留太久,向她告别后由裕成从小偏门送出。 挽妆皱眉沉思,此事甚多蹊跷,物资名单都可以伪造,但睿渊的亲笔信却是最麻烦的,也是最为关键的。 “小姐,先歇歇吧。”从云又劝了一声,挽妆还有没有任何动静,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去银泰的私宅,”挽妆忽然抬起头,对从云吩咐:“让他帮忙求他师傅,让他师傅在御前说上几句话,我要见陛下。” “小姐。”从云本想劝阻她,但瞧见她那般坚定的神色,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好,我这就去。” “你小心些。”见她离去的背影,挽妆又唤了一句。 此事一来,文家就像是乱了套般,挽妆自个儿的身子容不得她能躲操劳,府内的杂事都是从云在料理,裕成除了奔走在那些权势人家里外就忙着店上的人,他们似乎都比自己更憔悴,也更消瘦。 文家,一定不能就这样没落下去。 睿渊,她也是一定要救的,不管是何种方式。 又等上了几日,在挽妆的焦躁不安中,银泰终于带着好消息来到文府。 没等他行完礼,挽妆就冲上前去,追问道:“怎么样?陛下会见我么?” 银泰从未见过挽妆这样的神色,他眸中闪过一丝歉意,但很快地就不见了。“我师傅趁着陛下今日赏梅心情不错,就特地提了妆妆小姐从前曾酿造过梅酒之事,陛下有些松动,答应让您明日进宫觐见。” 挽妆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她自然是记得梅酒之事,那时她为了讨齐珞的欢心,特地去京畿有名的酒娘那里学了酿造梅酒之法,结果酿好之后齐珞却不喜欢,反而是便宜了贪杯的齐华。至此,齐华都心心念念要挽妆再次酿造,但齐珞不喜欢,挽妆哪里还有那份闲情逸致,于是都没有再酿造过一次。 挽妆看过从云一眼,从云自袖中掏出钱袋子,塞到银泰的手里。这一次,银泰却是真心地不想要,他将钱袋子还给从云,说道:“如今文府的情势不好,妆妆小姐还是多留点银子防身。妆妆小姐请放心,只要妆妆小姐有用得到银泰的地方,吩咐一声就是了。” 从云为难地看向挽妆,挽妆朝她点点头,将钱袋子收了回来。 “如此这般,那以后我再厚厚地补给你。” 银泰向她淡淡地笑着,告辞后便匆匆赶回宫里。 “从云,”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苑门外后,挽妆才转过头,对从云嘱咐道:“你去城东雪梅娘那里买上一坛上好的梅花雪玉酒,就跟她说是我要的。” “是,我这就去。” 挽妆忽然拉住她的手,柔声地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都知道的。” 听闻她的话,从云双眼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反握住挽妆的手,轻声道:“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小姐自幼就待我如同亲姐妹,如今姑爷有难,我跑些路算什么,我只恨我自己都帮不上小姐半点忙。” “你好好地做这些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挽妆拍拍她的手,放她离去。雪梅娘就是挽妆当年学酿梅酒的师傅,她酿的梅花雪玉酒是世上最好的梅酒,酿一次需要十年时间,所以很是珍藏,一般人连听都没有听闻她有这酒。可她对挽妆是极好,许是当初挽妆学酿酒时曾万分努力,投了她的缘,她曾倒过一杯给挽妆尝过,那味道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十年后再回想都似乎能感受到那股美妙的滋味。 今日银泰提起梅酒,实则是徐多福在暗示自己,去的时候带着齐华一直想喝的梅酒而去,并且还是要从多年情谊,向他求情。 齐华肯见自己,就是一种松动,也是一种态度,说明他也许对睿渊的罪名还有心有保留的,于是才会愿意见她这个罪人之妇。 一切成败,似乎都要看明日的觐见。 第一百五十一章 面圣(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翌日一早,挽妆便让从云为她细细地装扮了一番,即便是加厚了脸上所用的粉,也未能遮盖住满脸的憔悴与愁容。 从云还想为她再遮遮,却被她挡开,撇眼铜镜里的自己,她轻轻地说了声:“可以了。”便起身挑选起所穿的衣裳。 不能选太花哨的,她没那份兴致也没那样的故作情势,但也不能选太素净,毕竟是入宫觐见,太素净还以为是家中有丧,会给宫里带去晦气。挑来挑去,终于选了件内里浅红色襦裙,外套了白底大朵牡丹月丝纱裙,同样白底浅红牡丹花滚边的上襟衫,瞧着还略微有些朴素,从云再为她挑了浅红色的披帛,既淡雅又不过过分素净。 这样装扮的挽妆,若不是因那隆起的肚子,犹带从前几分的俏丽,时间仿佛回溯,那时她也是穿着浅红的衣裙,牵着母亲的手到栖梧宫觐见当时还身为皇后的慧淑太后,也是那一次她见到了太子齐华。 收拾妥当后,小三子已经备好了马车等在府门外,裕成将她们送至门口,又对小三子多加吩咐,一定要照顾好挽妆与从云。 挽妆向他点点头,在从云与小三子的搀扶下,颇为艰难地上了马车。她这样的身子连行走都有些困难,更何况是上马车,还要忍受马车的颠簸。 一路之上,挽妆的脸色都是雪白一片,从云瞧见她难受的模样,本想劝阻的,但从云也明白,这个面圣的机会是难得一遇的,且更是救出姑爷唯一的法子,所以话到嘴边也没能开口。 因为要顾忌到挽妆,马车走得很缓慢,本来一时半刻的路程今日却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暖春门外。 银泰老早就候在暖春门外,伸长了脖子在遥望挽妆来的方向,在见到马车缓缓而来后,脸上的焦急之色被欣喜所取代。 “妆妆小姐,咱们得快点。”挽妆一掀开帘子,银泰就对她催促起来:“陛下已经下朝了,师傅见妆妆小姐久不来,已提议陛下去灼华宫用宸贵妃亲手做的糕点。” 又是金一。 挽妆藏于衣袖的手悄然地握成了拳头,在从云的搀扶下,随银泰加快了步伐朝宫内走去。 齐华要见她的地方本是在东书房,但半路徐多福派人来通知,改在御花园的昭月台。 挽妆忍住身子的不适,终于爬上了昭月台,齐华已经等候多时,他的面前搁在糕点水果,而他正仔细地喝茶赏风景。 “陛下!”挽妆走到他的面前,朝他徐徐行礼。 瞧她那副不舒服的模样,又挺着个大肚子,齐华摆摆手:“妆妆不必多礼,坐下吧。” 在他身侧不远处,空着一张凳子,徐多福对挽妆使着颜色,这是一早就为她专程备下的。 “难得妆妆今日肯入宫,多福,将这盘刚送入宫的凤梨给妆妆端过去。” 齐华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宠溺的笑意,如同往常见他的那样。 “谢谢陛下。”他那般随意,挽妆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这里没其他人,妆妆还是叫朕齐华哥哥吧。”齐华的脸色有些黯淡:“自从母后去了之后,还没有叫过朕的名字。” 挽妆瞄过一眼徐多福,见他微微点头,这才脆生生地叫道:“齐华哥哥。” 闻言,齐华的脸上又重新染上了笑容,他指向镜湖边上的一株大树,笑道:“妆妆可记得那棵大树?”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挽妆的确看见了那株大树,现下已是冬日,大树不如记忆里的枝繁叶茂,但关于它的记忆太深,无论它怎么变化,她也是记得的。 “你啊,最爱躲在那树上看星星。” 他的话似乎将岁月都带回了从前,那时的她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仗着安慧宁和齐华的宠爱在宫里横行无忌。她明明是个梳着双鬟的丫头片子,却总爱做些男孩子的淘气事,不仅自己常常恶作剧,还连同地将原本一本正经的齐华都带坏了,两个人曾经联手捉弄过不少人,最多的便是如今立于身侧的徐多福。 有一次,她带着齐华爬到那株大树上,说是在树上看星星比在平地上看更美,两个人甩掉徐多福,偷偷地爬了上去。结果弄丢主子的徐多福被安慧宁和先帝狠狠地责罚,他们俩却在树上睡着了,双双摔到地上,这才被众人找到,直至今日齐华头顶上都还有一小块的伤疤。 如果时光静止在那个时候该有多好,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妆妆小姐,他也还是嘴上恶毒她心里却极为疼她的齐华哥哥。 “齐华哥哥的头还疼吗?” 听到她问及,齐华脸上的笑意终于变得真切起来,“你呀,还记得朕这个齐华哥哥么!” “自是记得的。”挽妆顿了顿:“齐华哥哥是最疼妆妆的,妆妆怎么会不记得!” 齐华脸色微变,笑意有所收敛,挽妆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从云,从云提着酒壶递给徐多福。 “我可没敢忘齐华哥哥的心头好。”挽妆用手帕捂住唇偷笑着。 还没揭开盖子,齐华便闻到那一股似曾相识的酒香味,不知是记忆褪色还是这壶酒酿得更好,那股香味更加浓郁。 “梅酒!”欣喜之色顿时在他脸上浮现出来,他可是对这酒念念叨叨了许久。 “是梅花雪玉酒,比那次的梅酒味道更好,而且已经窖藏了十几年。” “十几年?”齐华急忙掀开壶盖,深深地闻了一口里面的香味,果真更加浓郁芳香。 “是啊,那时候一起酿好的,托了教我酿酒的师傅代为窖藏。”后面的半句话挽妆没有说,齐华也明白,她必定是想留给齐珞的。 “看来倒是便宜朕了。”徐多福为他斟了一杯,他细细地饮了起来,双眼微闭,是真的迷恋这个味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面圣(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齐华哥哥……”见他已连着喝下几杯,挽妆才缓缓地开口:“文家之事……” 齐华举到唇边的酒杯被他重重地搁了下来,脸色也随着挽妆的话语铁青起来。他此番神情是发怒的前兆,徐多福忙给挽妆使着眼神,示意她不要再提这个话题。 挽妆从座位上起来,挡开从云伸出搀扶的手,自己费力地走到齐华的前面,艰难的跪了下去。 “齐华哥哥,妆妆嫁入文府已有一段日子,睿渊不是那种通敌卖国之人,且告发他的那个余氏去年曾因妆妆而与睿渊有所冲突,今次他的告发分明就是狭私报复,还望齐华哥哥明鉴。” 齐华静静地看着挽妆,半响才低声喃语:“看来朕真不该将你嫁给文睿渊。” “啊?”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挽妆错愕地看向他,也顾不得什么直视君颜的忌讳。 “妆妆,你知道为何这么多年来朕与太后都对你宠爱有加么?” 他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来,挽妆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硬着头皮答道:“因为齐华哥哥和太后都是仁爱之人,不计较妆妆的无礼。” “你啊,的确是无礼,但你的无礼从来都很有分寸,不会让我们为难,所以母后才说你知进退,是安家下一辈里最能讨人欢喜的姑娘。” 这份缘由,挽妆却是不知,她只是谨记母亲的教诲,即便太后与齐华再宠爱于她,她都只是个寻常官家女儿,不能僭越分毫。 “可是你……你瞧瞧你现在都做了什么!”齐华似乎想起什么,语气跟着严厉起来:“文睿渊犯的是抄家灭门之罪,罪证确凿,满朝文府无人敢上前为他求情,可你呢?你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开脱!你将国家法纪放在哪里,你又将朕的威严放在那里!” 挽妆从未见齐华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哪怕是当初她怨恨他害死凌姐姐时,他也只是无奈,没有对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陛下息怒!”徐多福和从云及一干宫人都慌忙跪在地上,高呼齐华息怒。 “齐华哥哥……”挽妆望着他,龙颜震怒的他像是变了个人般,不复当初的亲切。他如果执意要处死睿渊,要抄文家,又为何同意面见自己呢?依他的智慧,很容易就能猜想到,她来见他的目的,现在又大发雷霆,果真是帝王心难猜度。 “先起来吧。”瞧挽妆跪在冰凉的地上,脸色惨淡,如同前日里飘扬的大雪般雪白,齐华顾念她身子受不住,便让徐多福去将她搀扶起来。 “妆妆,是朕对不住你,朕知道你心里的委屈,文睿渊是朕亲自为你挑选的夫婿,如今你变成这样,都是朕的责任。朕会让人将金翘宫收拾出来,你日后就住在那里吧,朕会一辈子善待你的。” 齐华的意思很清楚,是要她入宫,也许是没有名分的后宫女子,可也暗示要处置睿渊是势在必行之举。挽妆惨烈地笑了笑,对他轻轻地摇头:“齐华哥哥你不用这样做,你并没有任何的错,从前的那件事是因为你真心疼我,想为我完成梦想,归根究底都是我自己的责任。妆妆从来没有埋怨过你,也没有恨过你,反而后来是感激你,让我可以遇见睿渊,才能得到世上那一份最珍贵的真爱。齐华哥哥,你不必因为内疚,又怕日后我被那些流言缠身而接我入宫,你的好意妆妆都知道,也都记着的,但妆妆今生已是文家的人,就是一定要和文家共进退的。” “哪怕是死路一条?” 挽妆笑着回他道:“哪怕是死。妆妆与睿渊愿共赴黄泉,只愿能够携手而行。” 见她态度坚决,齐华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你永远都是这么傻。” “也许吧。”挽妆再次向齐华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妆妆很感谢齐华哥哥这些年来的爱护,妆妆也不想让哥哥为难,文府之事该如何办便如何办吧。不过妆妆求哥哥看在太后的情面上,不要祸及常府,妆妆在此谢别哥哥。” “妆妆……”齐华有些不忍,到底是许多年的情谊,因为有了挽妆才让他孤单的童年能够有一丝的欢笑。 “齐华哥哥,但愿下辈子我可以成为哥哥的亲妹妹,在哥哥身边伺候以作报答。” 挽妆磕了几个头,然后带着从云淡定自若的离开。 就算救不了睿渊,那么她还可以和他一起死,她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单寂寞的。 “等等。” 齐华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挽妆缓缓地转过身,疑惑地看向他。莫非他改变了心中的主意,同意放了睿渊么? “你如果能答应朕两个条件,朕就说服百官,放文家一条活路。” 欣喜之色如齐华所预料的那样窜上挽妆的眉间,她几乎是要扑到齐华的面前追问道:“什么条件?” “第一,你劝说文睿渊,将文府的财产全部都捐给国库,这样便是国家的功臣,可以功过相抵;第二,你让文睿渊写下休书,你与文睿渊,与文府再没有任何的关联,你可能答应?” “这……”挽妆皱眉,轻声道:“文府近年来早就入不敷出,前些日子又被一名妾室将仓库里的珍宝都偷卖了,就算是此刻全部拿出也不见能有多少。” 齐华闻言,挑着眉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你真的相信是妾室偷卖的?” 挽妆心中大惊,莫非连他也知道那些失窃的珍宝有一部分其实是她自己拿出的!她当时一是为了嫁祸谷雨香而制造出一石三鸟的戏码,二是托人变卖后换成银两送入凌府,成为凌锦暮替太子笼络重臣的手段。但那日见到仓库里的珍宝全都变成假的时,她也曾疑惑过,她明明让从云只取出十来件,为何满满的仓库一件真品都没有留下。 她面露疑惑之色,像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缘由,齐华说这句话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她而已,见如此便当下住口,重新提了那句:“你可答应朕的那两个条件?” 挽妆沉思片刻,最后咬了咬牙,回道:“齐华哥哥金口一开,就不能反悔,一定要放文家一条活路。” “那是自然。”齐华又端起酒杯,这酒似乎更好喝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面圣(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昭月台上风景独好,既可以眺望远方重叠的宫殿,也可以俯瞰镜湖的水雾风光。岸边柳枝轻摇,树影中衣着光鲜的宫女们或三两人或一列有序地经过,让冬日的萧索在不知不觉中都减淡了不少。 可这样的美景映入挽妆的眼里也抵不过心底的寒意,唯一的期望已然落空,脚下的步伐也开始凌乱起来,她紧紧地抓住从云扶住自己的手,脸色苍白地不见一丝血色,同样苍白的唇已被她咬破了皮。 “小姐。”从云随之紧张起来,挽妆朝她虚弱地摇摇头。 不能在这里倒下,挽妆挺直了身子,整个人的重量似乎都依偎在从云的身上,她额际上不停地出着冷汗,但她仍然坚持着走下昭月台,她不能在这里倒下,不想被外人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妆妆小姐。”出宫的路上,不再是银泰指引,反而是徐多福亲自出马。 挽妆停下脚步,等着匆忙跑来气喘吁吁的徐多福。 “何事?”此时他不应该是在齐华身边伺候的么?为何会忽然追着自己而来,挽妆满心地疑惑,等待着徐多福的解答。 徐多福擦过额头上的汗水,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才对挽妆说道:“妆妆小姐,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他这样问来,倒真让挽妆有些不知如何做抉择。齐华的条件说得很是清楚,他要的是文家的财富,他要的是挽妆与文家再无牵连。她可以选择让文家放弃巨大的财富,却没有办法做到与文家再无牵连,她……舍不得离开睿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齐华开出的条件,为了文家,为了睿渊,她似乎都没有拒绝的权力。 徐多福叹了口气,轻声道:“妆妆小姐你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我也极为清楚,你太重情谊,又是如今这种模样,要你与文家决裂怕是有些为难。” 到底还是眼前的这位老人足够了解自己,挽妆双眼一红,多少天来心里累积的委屈与疲惫似乎都有宣泄的机会,泪水聚集在眼里,再多说一句怕就会倾盆而下。 “可是,这次你一定要有所选择!”徐多福话锋一转,郑重其事地说来:“陛下的心思你也瞧见了,若是你再与文家有所牵连,将来怕是连你自己都难保了。陛下这已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特地召你进宫来给你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出路。” 原来他是怕自己不肯依齐华的话去做,担心自己也受文家牵连,所以才会特地追上来劝诫自己。 “妆妆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勇。你不仅只有文家,你还有常夫人,若你有什么事,叫常夫人如何能够活得下去。” 是啊,她还有母亲,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母亲在常府里怕就是难以生存了,赵春月必定会趁机逼宫,要母亲交出正室之位。母亲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肯定无法接受这样的后果。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着睿渊,只想着文家,却将生养她的母亲遗忘在某个角落。 “我知道了,徐公公你放心吧。” 听挽妆这样回答,徐多福脸上的担忧才渐渐地消失,挽妆终究是聪明人,不会做出愚蠢的选择。不过常挽妆再聪明,却也不及陛下分毫,只有陛下才会判断出,如果搬出安慧英,常挽妆必定会屈服。 “路上小心。”这句话,徐多福是出自真心的,有些事并不是能由他做主,他权势再大也不过是伺候今上的一条狗而已,今上要他做什么他也只能照做。 对不起,妆妆。 徐多福看着挽妆逐渐远去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地念道,如果有朝一日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不会太怪他。 徐多福的歉意,背对着他而去的挽妆并没有瞧见一丝,方才因为齐华而情绪略微失控,导致身子不适。她一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心中默念着“孩子听话”,身子的不是好歹缓和了一些,这大抵是因为腹中的孩子也知道未曾见面的父亲出了事而在担心所致吧。 母亲与睿渊,她终究是要做出一番抉择的。可是不管她做出了什么样的抉择,她的心依旧是爱着睿渊,爱着腹中的孩子。 红色的宫墙在身后缓缓消失,挽妆已穿过了龙乾殿,再走上一会儿就是暖春门。 也许是前朝之事也传到了宫里,从挽妆身侧经过的宫女们都没有像往常那样地向她行礼,反而是拿眼色轻蔑于她。从云有些气愤,可如今的情势她也没办法训斥那些小人。 挽妆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前行,抬眼之间却看见前方有人正等着出宫的必经之路上。 “文少夫人。”说话之人是挽妆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宸贵妃金一。 挽妆上前向她请安问好,笨重的身子又要跪下去,金一只是拿眼一旁淡淡地瞧着,也不说让她平身之话。挽妆硬着头皮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脸色比之前还要惨白。 “小姐。”从云瞧着她不太对劲,忙向金一说道:“贵妃娘娘,我家小姐有身子,地上凉,请您让她起身吧。” “哟,这说的好像是贵妃娘娘的不对了。”金一身侧的大宫女闻言便站了出来,对着从云一顿训斥。从云顾忌眼下情势,只能忍气吞声,不像从前一样出声反驳。 见她服软,金一才懒洋洋地将大宫女挡开,自己慢慢地走到挽妆的身侧,弯下腰附在她的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本宫虽然不能让你枉死,但总归能偶尔折腾一下你,为本宫的亲姐姐出口气。” 挽妆猛地抬头,金一的亲姐姐?会是谁? 金一瞥过她不解的目光,冷笑一声后继续说道:“本宫的亲姐姐就是文府的少四夫人向元柳,被你送交官府后,在狱中就自尽的向元柳!” 原来她们的关系比她推测得还要更亲密,挽妆此时倒没有多大的惊讶,谁与谁有什么关系都无所谓了,她在乎的是能不能救出睿渊而已。 甩下这句话,金一坐上凤辇,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地从挽妆主仆二人的身边经过。 空中似乎又下了茫茫的大雪,挽妆挣扎着站起身来,不发一语地朝前走着,身后传来从云的惊呼声,她转过身看去,只看见漫天的白雪,覆盖了整个世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夜雪(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疼,窜过四肢,她徒自睁大了双眼,将身旁的从月抓得皓腕上红痕纵横交错也减免不了分毫的痛感。她就像是要被人将身子活生生的掰成两半般,疼地翻江倒海,身子却毫无力气,软软地躺在床榻之上。 “夫人,您再加把劲啊!”稳婆从被褥盖着的双腿下抬起头,满手的血迹,催促着她。 “啊……”她先前还算有有些力气,可折腾到现在,却已没有了任何的力气。 “小姐,小姐您不能睡过去,您不能睡啊!”从云见她无力地闭上双眼,当下便慌乱起来。还未走出宫门,从云就看见挽妆的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她匆忙跑上前,只听见挽妆依稀在说“出宫”。 挽妆与今上的那番对话,从云也是在现场听见的,如果小姐在宫中晕倒,被迫在宫中生产的话,依今上的作风,府中的孩子怕是很难保住。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从云也扶起挽妆,假意搀扶实则将她几乎是拖着出了暖春门,一上马车就匆匆地朝最近的医馆赶去。 果真,大夫说小姐是受了刺激,气血逆行,所以会提前生产。她只好央求大夫为小姐请了稳婆,又差小三子回本宅寻裕成前来。 “夫人,您再使点劲,我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稳婆脸有担忧,但话语里还是在鼓励着挽妆。 “小姐,少爷还等着您,您不能睡啊!”从云见到稳婆的眼神,心中的慌乱没能平复下来,反而愈加强烈。 听得从云一直在耳边的碎碎念,挽妆勉强地睁开眼,看过一眼她,又听着稳婆的话,将最后的一丝力气都拼了上去。 “从云姑娘,你在里面吗?”屋外传来裕成的声音,从云的慌乱才稍微镇定了些,她附在挽妆的耳边轻声道:“小姐,裕管家来了,我去去就回来。” 门被打开,看见熟悉的人脸上遮挡不住的担忧,从云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之前一直在强忍,是以为她害怕她一哭会影响到挽妆,所以只能咬牙硬忍着。 “你这是怎么了?”见到从云落泪,裕成心中的不详预感似乎就要变成事实。“莫非是少夫人出了什么事?” “小姐的状况十分不好,”从云挡住他想进去的步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解释起来:“大夫说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会早产。稳婆正在里面接生,孩子一直出不来,小姐好像有些撑不住了。” 挽妆的产期本还有个把月,但最近接连出事,她纵使再能安抚自己宽心,终究还是伤了心,费了神,才会惊动胎气要早产。 “这可如何是好?”裕成着急地在院子里来回度步,屋内挽妆的惨叫声一声弱过一声,听得叫人心里发慌。如果少夫人和腹中的孩子有个什么万一,他就算死一万次也弥补不了。“不然,我再派人去请几个稳婆过来!” “不要。”从云拉住正欲离开的裕成,她压低了声音:“小姐产子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本不清楚她这么说的原因,但裕成转念一想便通透了,如今文府的处境艰难,一旦睿渊的罪名确实,定下问斩日期的话,那么整个文府便都是逃不掉的,包括初生的小少爷。 如果少夫人在外产子,内里情况别人就不会知道得太多,可以让他们做手脚的机会也更多,说不定能为文家保住这股血脉。 想通后,裕成便让小三子带着跟随而来的家丁都候在医馆外面去,自己呆在这里,好生地想个偷天换日的法子。 屋内挽妆凄厉地一声惨叫,尔后忽然就陷入了一阵静默。 该不会是…… 从云与裕成对视一眼,心中大叫不妙,赶着进屋,刚推开门便瞧见稳婆惊惊慌慌的一张老脸。 “稳婆,小姐如何了?”从云拽住稳婆的手,厉声喝道。 稳婆苦着脸说:“这位夫人胎位有些不正,力气也用得差不多了,孩子还是出不来,婆子我是没辙了。” “你说什么!”从云甩开婆子,快步奔向里屋。她的小姐,决计不会在此时丢下她的。 稳婆被从云捏得生疼,颇为郁闷地揉着自己的胳膊,朝院外走去。没走出几步,她便自发地停住了脚步,明晃晃的袖刀搁在她的颈项间,幽幽地泛着亮光。 “你……你要做什么!”稳婆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连话语声都颤抖着不能一口气说完。 “我不想要你的性命,但是……”裕成泛着杀气的双眸盯着稳婆,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要是里面的那位夫人和腹中的孩子,无论哪一个活不了的话,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带着你全家陪葬。” 他浑身冷冽的气势吓得稳婆直哆嗦,她懦弱地点头,转身回屋内而去。 “小姐……小姐……”从云握住挽妆垂落的手,她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似乎已听不见从云的呼唤。“小姐,您千万不能有事啊……” 稳婆进到屋内,瞧了眼挽妆,又颤颤巍巍地将手指伸到挽妆的鼻间,查探还有无气息。 “你做什么!”从云打开她肮脏的手,怒视着她。 稳婆并不与她计较,而是转身对屋外的裕成说道:“这位大爷,夫人的气息很弱,您赶紧找颗人参过来吊命吧,否则您就是杀了老身全家,老身也无能为力。” 裕成扫过她一眼,浑身的杀气并没有收敛,丢下一个警告的眼神给她之后,才朝前堂走去。 是谁在哭泣,又是谁在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挽妆站在原地,远处是好大一片的红色花朵,开得很是绚烂,这样望去就像是一片火海般炫目。她提着裙角朝那片花海走去,花儿很美,她用手轻轻地抚着,一直走下去。 “妆妆……” 是谁在唤她? 她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找去,只见花丛的外面是潺潺流动的河水,在那水面之上有一座木雕的拱桥,横跨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像是夏季雨后天空里出现过的彩虹一样。 “妆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雪(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那个唤着她的人就站在木桥上方,素白的衣裙还撑着一柄油纸伞,墨色的发丝在空中随风飘舞。 挽妆看着她,总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充斥在四周,即便是看不清楚她的面容,挽妆也知道那必定是自己识得之人。 “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挽妆的问话,说着毫不相关的话题:“你不该来这里的。” “你究竟是谁!”管她是不是挽妆熟悉之人,但她这般装神弄鬼却非正常人所为。挽妆有些不耐烦,提着裙角,在花丛中小心地走出一条路来,向那个人赶去。 她走了很久,全身都累得不行,但她抬眼看去,那个人却还是远处,她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丝毫的减短。 她叹了口气,又重复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没有到你该来的时辰,你快回去吧。” “你究竟是谁,这里又是哪里?”挽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心中恼怒起来,提高了音量在叫嚷。 那人撑着油纸扇,在挽妆的面前缓缓地转过身,走入一团白雾之中,紧接着那座木桥也随之消失,挽妆身边娇艳的花朵也全都消失不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要帮我照顾轩儿。” 这一句从白雾之中传来,让挽妆顿时惊醒,那人竟是凌姐姐么!“凌姐姐……” “小姐!”她终于清醒了过来,从云这才擦擦脸上的泪珠,凑出一张笑脸。 “我……我这是……”清醒过来,挽妆身上的疼痛感也随之回转,她咬破了唇,轻声地唤着痛来。 听得上方的响动,稳婆才探出头来,说道:“夫人,趁着现在有劲,赶紧使劲啊,孩子在里面呆得太久,要是再生不出来就有毙命的危险!” “啊……”挽妆脑内一片空白,似乎还沉浸在看见凌锦翾的梦境中,此刻听得稳婆此番说来,才随着她的叫喊使起力道来。她的孩子,她不能让她的孩子有任何的差错,否则她如何对得起尚在大牢里的睿渊。 屋子里的烛火亮了起来,挽妆的唤痛声也传了出来,听到这个声音,裕成身上的肃杀之气才收敛起来,又变回平日里忠厚老实的文府管家模样。但他仍是焦急万分,孩子一刻不能安全产下,他的那颗心也无法随之放下。 不知他在院子里度了多少步,屋内终于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声,他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慌忙推门进去,等在屏风的后面。 “裕管家,是位小少爷。”从云从稳婆手中接过包裹好的小少爷,孩子皱着小脸,正在大声地哭泣着。 “孩子……孩子……”屏风后的挽妆伸出手去,也想看看刚诞下的孩子,那是她和睿渊的孩子。 从云将孩子抱出去给裕成瞧过一眼后,又抱回放在挽妆的身边。稳婆正收拾着东西,想趁着他们都高兴地瞧新生儿的时候走掉,却忽然被挽妆抓住衣袖。 “痛……痛……救我……” 挽妆的变故来得太过于突然,从云将孩子从挽妆身边抱起,塞到屏风外的裕成手里,自己又转了进去。 “小姐这是怎么了?” 稳婆白着一张脸,唯唯诺诺地敷衍:“老身也不知道。老身真的不知道。” “不……孩子……孩子……”挽妆挣扎着指向自己的肚子,从云掀开被褥,挽妆的肚子并未随之缩减,依旧那么大的挺着。 从云那通红的双眼,虽不比裕成的杀气吓人,但也足够让稳婆胆战心惊,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夫人怀的是双胞胎,因为最近大受刺激,太过费神以至于前面的胎位不正,挡住了后面一个孩子,所以才会难产。” “还有一个孩子,那你还不赶紧接生!”从云顾不得其他,几乎是押着稳婆,让她重新跪在挽妆的身下。 稳婆愁着一张脸,探头看了看,为难地对从云说道:“姑娘,那孩子已经死了。” “死了你也给我弄出来!”几乎是暴怒地状态,挽妆的双眼布满血丝,狠狠地瞪向稳婆:“你若不把他给我弄出来,我就将你凌迟!” 那般嗜血的模样,不仅稳婆被吓到,连同从云都惊愕。 “还不快点!”从云见稳婆吓得呆住,急忙戳了戳她,让她重新折腾起来。 “夫人,您再使得点劲!” 挽妆再次开始声嘶力竭地惨叫,又折腾了许久,稳婆才将剩下的那个脸唇发紫的孩子取了出来。 从云颤抖着将手指搁在孩子的鼻间,没有一点呼吸。孩子怕是在肚中憋得太久,早就断了气。 “抱过来!”挽妆不顾自己狰狞的模样,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 她到底还是没能保住他们,她将孩子贴在自己的脸庞,不发一语。见挽妆如此难过的神情,稳婆有些过意不去,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个孩子必定会保不住,只是门口的那人说如果保不住孩子和大人,就会让她全家都死,她才不敢将真话说了出来。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是有孩子的母亲,明白母亲失去孩子的那种悲痛。 她缓缓地走到挽妆的面前,将孩子接了过来,再次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孩子很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夫人……您节哀,这位小姐跟你缘薄,但您还有位小少爷,您应该为小少爷多想想。”稳婆说完这些,便朝屏风外走去。 “站住!”挽妆冷若冰霜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不由自主地停在原地。 “夫人,老身真的已经尽力了,请您放过老身吧。”稳婆预知危险逼近,转身跪在床边,哭着向挽妆求饶。 挽妆看过一眼从云,对屏风外唤道:“裕管家,你进来吧。” 屋子里一片狼藉,处处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裕成怀里的小少爷刚哭了几声,似乎知道他们有事要做,此刻倒是安静了下来。 “她……”挽妆撑着坐起了身子,对裕成说道:“将她处理干净。”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夜雪(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闻言,稳婆一下就瘫倒在地上,裕成将怀中的小少爷小心地递给挽妆,一手将稳婆朝屋外拖去。 被他那么一拖,稳婆才清醒过来,反握住他的手,死死地瞪着床边不肯离开。“夫人,夫人,老身错了,求您饶过老身这条贱命,求求您了。” 挽妆没有瞧她,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即便如今只是小脸皱巴巴的,但在母亲的眼里也是漂亮的两个孩子,只可惜…… 忍耐多时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滴落在那个唇色发紫的孩子身上,她终究还是没能全部都保住,她与睿渊的女儿。 稳婆还在鬼哭狼嚎,从云有些不忍,低下头偷偷地看着挽妆的神情。 “小姐……” 挽妆抬起头,制止从云即将出口的求情,她冷冷地看着赖在地上的稳婆,说道:“要饶过你也可以,你可以将我瞧仔细,我是城南文府的少夫人常挽妆。” 原来竟然是文府的少夫人,稳婆当即错愕在原地,连挣扎都忘记了。 “你今日帮我接生,”挽妆的目光转向贴在自己身边的男婴身上,他似乎感觉到母亲的暖意,撅着小嘴正睡得欢。“我产下的只有一名死去的女婴。” “啊?”稳婆看着床上并排睡着的两个孩子,女婴是已经断气,但男婴分明还是活生生的。 “你若是敢透露半个字出去,城郊乱坟岗空地儿还很多,扔在哪里不消半日就有野狗来光顾,届时你的一家人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 她那般神色说出来的话语决计不是玩笑之语,稳婆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说,但目前稳婆只求能保住性命,其余的管那么多做什么。 见稳婆点点头,挽妆才向从云伸出手,从云迟疑地从袖中掏出一包钱袋子。挽妆将钱袋子扔在地上,低声呵斥道:“你如果想你全家人都能活命,今晚连夜出城,不管你们去哪里,总之你们若是被人找到那便是死期到了。还有如果我能听见不是我今夜告诉你的那些话,而是多了一些不该说的,无论是什么状况,我都会悬赏让人天涯海角地追杀你一家。” 稳婆被她这番话说得惨白,忙捡起钱袋子朝屋外跑去。 “裕管家,”挽妆不舍地抚过男婴的小脸,咬紧唇,用一旁薄薄的被褥将他小心地裹起来,交给他:“你寻个可靠的人,将小少爷带出京畿去养育。” “是,少夫人。”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之前要那稳婆的命了。裕成将小少爷收到怀中,正欲离开又被她叫住。 “如今睿渊在狱中,我便先为他起个名字,我这条命是凌姐姐唤回来的,他的名字就叫做锦墨,文锦墨吧。” “知道了,少夫人。”裕成朝她点点头,毅然转身离去。 挽妆伸出手,停留在空中,谁愿意与新生的孩子分离,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一旦文家不保,至少她可以为文家留下这点血脉。 睿渊,不要怪我。 锦墨,不要怨恨母亲。 “啊……”挽妆猛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声地哭喊出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这般伤心欲绝,连等在医馆外间的文家下人都听见了。 “小姐……小姐……”从云一旁安抚着她,又扬起头对外面呵斥道:“外面有人么?” 挽妆越来越惨烈的哭声早已震动了整家医馆,小三子本是带着众人等在外间的,此刻他踌躇一番后硬着头皮到院中。 “从云姑娘,少夫人怎么了?” “快去叫大夫过来,快去叫!” 大夫先前为挽妆把过脉,知道挽妆快要生了之后,就派人去请来稳婆,自己躲回旁边的屋子,不再露面了。此刻听得从云的吩咐,小三子便急急地冲向大夫所在的屋子,将人给硬拽了出来。 “大夫来了,从云姑娘。”小三子将大夫拖到屋外,从云听见后便打开门,将人接了进去。 “大夫,您给瞧瞧,小小姐这是怎么了?” 从云指向那个唇色乌紫的女婴,引大夫上前探看。大夫一见孩子是那般模样,便径直摇摇头。 “大夫,您救救她,我求您救救她!”挽妆布满血丝的双眼,扯住大夫的衣袖,恳求着他。 孩子很安静,脸色如唇色一般成乌紫色,大夫一眼看去就知道孩子已经断了气,没有熬过来。 “这位夫人,您还是节哀吧!” 大夫望了眼挽妆,她脸上满是失去孩子后的痛苦,但那样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是大夫也不是神仙,没有将死去的孩子重新救活的仙术。 “不,您再给看看,您是大夫,她还有救的,真的还有救。”挽妆拍着孩子的小脸,想将那乌紫色拍淡一些,以为那样就能让孩子重新活过来。 “唉……”大夫叹了口气,从床边的凳子上起身,朝屋外走去。 “您别走,她还活着的,还活着的。”挽妆似中魔怔一般,将孩子抱在怀里,狠狠地打起她的屁股来。 一下接一下,一声响过一声。 “小姐……”从云的眼泪也随之掉下来,姑爷如今深陷大牢,文府朝不保夕,挽妆本承受的就够多了,如今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孩子一出世就死去…… “她还见过我,她还没见过她的父亲,她都没有机会睁开眼看过这个世界,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挽妆将孩子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边,不肯松手。 “夫人,生死有命。”大夫也实在看不下去,留下这一句话关门而出。 “女儿,我的女儿……”挽妆将她抱得紧紧的,任是从云都无法从她手里接过去。 忽然,有一声细弱的哭声传到挽妆的耳中,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里的孩子,抬起头断断续续地同从云说道:“孩子……她还活着……她在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雪(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从云闻言,屏住呼吸地仔细听了一阵,四周都寂静一片,哪里有声音。大抵是小姐伤心过度而产生了幻觉,想及此,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不是,她还活着,她在哭。”挽妆见她脸上的神情就知她定是不相信自己,挽妆将孩子放在她的耳边,轻轻的朝孩子的屁股掐下一把。 果然,很细微的哭声,隔得稍微远一点就听不见。 “小姐!”从云顿时喜上眉梢,连脸上的泪珠都来不及擦掉,就匆忙地跑出屋外,去将那个大夫寻回来。 “孩子……”挽妆欣喜地将女婴重新放回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小身子,原来她并未离开自己,虽然自己已经决定要用她的性命来保住她哥哥能够活下去。 大夫被从云重新拽了回来,大夫一路骂骂咧咧,但瞧见小三子的瞪视急忙住嘴,乖乖地随从云进到屋内。 “大夫,大夫,她还活着,我女儿还活着!”挽妆抹掉脸上的泪珠,对大夫说道。 大夫弯下腰,将孩子抱进怀里,仔细地为她检查起来。挽妆与从云均是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最终结果。 “确实还有气,”大夫将孩子重新放回挽妆身边,轻声道:“不过她气息太弱,想必是因为夫人难产将其困在腹中多时,又因她体质并不是太好,所以即使现在有气息,怕也是活不过几日,夫人还是另作安排吧。” “不会的!”他的这番话对于挽妆来说,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她才从伤心欲绝中看到希望,又眼睁睁地看着希望破灭。她的女儿,她的女儿肯回来,就一定能活下去的。 大夫摇摇头,又转出屏风外,他说的都是实话,偏偏病人总不是喜欢听见他的实话。 “从云……再去请大夫!” 这一次,挽妆的吩咐从云并未照做,她待那大夫走远后方贴在挽妆的耳边问道:“既然小小姐还有气,要不要让裕管家一同送出京畿去。” “不,”挽妆扫过一眼她,又怜爱地看向奄奄一息的女儿,说:“不仅不能送出去,反而还要去宫里请御医。” “这……”她这样的做法,不就是让全天下都知道小小姐的存在么?如果这样的话,一旦有什么变故,小小姐也怕是只能随着文家的命运沉浮了!从云脸上惊疑未定,故脚下也没有半分动静。 “我身怀有孕是众人皆知之事,如果生产后却不见孩子的踪影,你认为别人会做出怎样的猜想?”挽妆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她的身子有些冰凉,“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有孩子产下,否则今上必定会起疑的,届时两个孩子都跑不掉。” “可是……”从云望着她怀里的女婴,难道只有牺牲这个孩子了么? “从云,我知你心中是如何想的,我不是因为要保住儿子才会留下这个女儿,而是你也看见了,这孩子体弱成这样,若真是现在送走,怕……也只是难保性命。我只能将她留在身边,期望能够有好的大夫救回她,让她不至于马上就丢了性命。” “我这就去找银泰。”她的苦心,从云自然是明了,转身朝屋外走去。 “从云……”挽妆忽然又叫住她:“锦墨之事只能我们三人知晓。” 从云扭回头,朝她点了点,然后离去。 夜色,屋外的夜色一如往昔的美丽,只是不知何时下起了片片大雪,模糊了皎洁的月光。 本该是一片洁白的,却因为人而染上了污垢。 齐华看着手里的酒,一滴一滴地滴落进脚下的雪地里。他披着金丝龙腾祥云大氅,端着手里的梅花雪玉酒,一步一步地走在雪地里。徐多福垂着身子,跟在他的身后,其余人等包括银泰都候在很远的地方。 “朕是不是做错了?” 月光下他忽然转过身子,徐多福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揣测着他的语气,小心地回答:“陛下是明君,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天下。” 齐华转过身,抬头望着明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夜真是个奇怪的天气,明明天上挂着月亮,然而却在半夜后下起了大雪。瞧见这雪,他不由得从书房里起身出来,缓缓地走在雪地上。 白日里挽妆那副决绝的模样一再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在想,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他明知道挽妆那样固执的性格,却将她嫁给了文睿渊,以至于如今的局面。 真的是他做错了么? 他抬起头看身边看去,那个女子一身素白,撑着油纸伞,陪他一同走着。这样素俏的装扮正好是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她幼年丧父,十五岁时又丧母,他本是随挽妆偷溜出宫的,可不承想被挽妆带到凌府,见到了凌锦翾,那个传说中的京畿第一美人。 他还以为她不记得了,她,甚至挽妆都以为他们的初次相遇是在很久之后的春日踏青。 真的做错了么? 女子朝他轻轻地摇摇头,继续在他身边走着。 那么对你呢?也是做错了么? 女子依旧摇摇头,如同他还未登位之前,一向是他做什么,她都认为是对的,坚定地站在他的这边。 “锦翾……”他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脸,她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其实很孤独。然而伸出去的手,接到的只有飘落的雪花,他的身旁空空如也,哪里有女子的半点身影。 “陛下!”银泰忽然从远处朝他走了过来,徐多福皱起眉,频频暗示自己的徒弟不可造次,然而银泰还是冲了过来。 徐多福正要上前训斥,齐华却将他挡住,等待银泰的解释。 “从云来说,妆妆小姐出宫后就难产,目前在一家医馆,大夫说孩子气息很弱,怕是保不了几日。妆妆小姐请陛下恩准,派御医前去探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情断(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御医在从云的指引下赶到文府时,挽妆已经在小三子的搀扶下回到清荷苑,新生的女婴被她抱在怀里,半刻都不肯撒手,只是孩子先前还有微弱的哭声,眼下似乎连一丝都听不见了。 “小姐,御医来了。” 因挽妆忽然生产后回府,众人又找不到裕成,纷纷乱作一团,幸而挽妆神智清晰,大声呵斥了一番,众人才又稳住,自发地去忙自己手里的事情。 跟随在从云身后进屋的人还是那位章医正,他低垂着头,步入到外间候着。 挽妆轻柔地擦擦女儿的小脸,依依不舍地将孩子递给从云。 御医们在外间里为女婴查看着病情,从云亦步亦趋地守在章医正的身后,而挽妆拽进了手里的帕子,焦急地等待着御医们会诊的结果。 正当此时,一直不曾露面的裕成终于匆匆地赶回文府,听闻挽妆已经回府的消息后就朝清荷苑这厢赶来。 从云见到几位御医均是愁容满面,便将希望的目光转向章医正,他既然能当上医正,除了会讨好主子,医术也确实在众人之上。他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怀里的女婴,终究还是化作一声长叹。 “怎么样了?”从云见他脸色有异,赶紧上前询问。 章医正为难地扫过一眼里屋,再压低了声音对从云说道:“这孩子本就是早产的,没有胎死腹中都算命大,瞧这样子怕是熬不过今日,让少夫人早做安排吧。” 从云闻言脸色一僵,连章医正都没有办法救回这个孩子么?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里屋,默默地从他怀中接回孩子。 “好好地安慰一下少夫人吧,这孩子跟她终究没有缘分。”文家刚逢大难,少夫人又遇上这样的伤心事,怕是会撑不住,章医正摇摇头,带着众位御医朝屋外走去。 裕成进屋时,恰好碰见这一群身着官服的御医们。 “小姐……”从云将孩子重新还给挽妆,轻声劝慰道:“小姐,也许是小小姐跟您没有母女情缘。” 他们在外间说的话,虽然挽妆听不清楚,但她也能猜到御医们的结论,一定还是这个孩子救不活。 莫非真是因为她造的孽,她想起何语柔,想起谷雨香,想起向元柳,还有声嘶力竭骂着她的白缘君。可如果是她造的孽,那么所有的后果都应该由她来承受,为何上天要收回女儿的性命! 她不甘心! 罪责让她承受就可以,她的女儿是无辜的,不能承受这样的责难!她一定会将女儿救回来的。 “从云,你去让章医正开个方子,就算救不活我女儿,我也不会怪他的。” 挽妆拉住从云的手,几乎是恳求的口吻。 孩子耷耸着小脑袋,紧紧地贴在她的怀里,气息微弱。 从云见她如此执着,如果能有一丝救回小小姐的机会,她必定都会竭尽全力为之的。 “少夫人。”裕成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在外间里唤了一声:“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挽妆将孩子抱在怀里,舍不得搁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能够温暖她弱小的生命。 从云将被褥给她掖好,再转身将屋内打开,与裕成擦身而过。 “事情都办好了么?”挽妆打量了一眼周围,她这楼上应该么有旁的人,但即便如此,问话时仍旧小心翼翼的。 裕成点点头,回禀道:“少夫人请放心,一切都已办妥。” “如此甚好,”挽妆低头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儿,轻声道:“裕总管,我和睿渊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那一个儿子一定不能再出任何的差错。” “少夫人请放心吧。”裕成未透露太多的详细,挽妆也没有询问,她只要确认儿子能够安全地活着,就足够了。 “小小姐这是……”裕成记得当时明明看见女婴已是断了气的,为何少夫人还这样抱着,难道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于是…… “她还活着。”挽妆露出欣慰的笑容,面对女儿才能够露出的真心笑容。 “她不是……” “不,她还活着,虽然大夫都说她熬不过今晚,但我知道她一定会活下来的。”挽妆时不时地逗弄着女儿的小脸,期待她能够发出一点声音。儿子不在身边,她唯一的念想就是这个女儿,只要女儿能够活着,她纵使付出再多也愿意。 “托人去狱中告知睿渊一声吧。”挽妆想了想,又自己否定道:“还是先不要告诉了,等她的情况稳定下来再想法告知睿渊。” “是,少夫人。” 窗外的雪还在飘飞着,瞧这阵势怕一时半刻仍旧停不下来。 裕成走到窗边,将窗户轻轻地关上,少夫人与小小姐都受不得风凉。 不过…… 他望着窗外那白茫茫的大地,在心中轻声地祈祷着,希望老爷能够保佑小小姐能够幸运地活下来。 也许是那日裕成的祈祷真被文老爷听见,或者是章医正的方子有了效果,本来奄奄一息的女婴竟然有好转,过了几日竟能听见她的哭声,虽然不那么响亮,依旧是柔柔弱弱的,但总归是有活下来的迹象。 也正是小小姐开始啼哭的那日,天空里飘扬的大雪终于停下来,枝头上竟然有嫩绿的新芽从融化的雪中钻出来,天空很蓝很晴朗。 小小姐能够好转,最高兴的人应该是挽妆,但随着日子的推移,挽妆脸上的愁容却越来越多,尤其是今日里银泰从宫里送来齐华的贺礼之后。 “小姐……”从云正抱着小小姐,在屋子里来回地度步,将她哄入睡后放到挽妆的身边,抬眼见却看见挽妆眼眸里的缕缕愁思。“小小姐如今也有好转,您还有何烦忧?” 挽妆将被子为女儿细心地盖好,自从女儿出生后她就固执地将女儿留在自己的身边,片刻都不能离开她的视线。正是因为她这样的固执,这样的不肯放弃,才将女儿终于救了回来。 从云的话没错,她应该高兴的,因为女儿终于活下来,可是……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那堆赏赐上面。 那些精致的小孩用品都是齐华让银泰送过来的,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句话,那便是睿渊的刑期定在惊蛰后。 她知道,他的耐心已经是用到最大,那个她不能够逃避的抉择始终都是要做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情断(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天空里透着湛蓝的晴朗,绵延多日的雪终于停住,整片天空像是被那场大雪彻彻底底清洗过的一般,很是干净。 地面也是一样的,挽妆出门时,府中的下人才刚刚起身打扫院子。“沙沙”地声音不时地传来,挽妆站在门口等小三子驾车来的时候,回头望向了巍峨的文府。 什么时候开始,灰色的高墙竟变得有些斑驳与破旧,难道连它也知道了主人的命运,因此提前这般警示世人? 冷冷清清的文府,处处都透着孤寂。挽妆想起当日新嫁时,文府里摆着流水席,人头攒动,虽然来的人要么是为了白吃白喝要么是为了看常挽妆的笑话,但那时毕竟是热闹的,尤其是对比今日的萧索。 抑或是季节的原因,如果春日来了,院内的树木都长出绿色的枝叶,文府是不是看起来就没有这么的破败? 只是…… 那个时候,她还能看见么? 在她冥想的时候,小三子已经驾车出来,将她扶上马车。她此番出行并未带上从云,自从她产下女儿以来,或者说自从文家出事以来,她的母亲竟然连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她。母亲不来的原因,她大抵也是能猜到的,为了不让文家牵连到常府,还有为了保住母亲正室的地位,那是母亲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才守住的位置,自然不能随便丢弃。 这样也好,免得她为常家而分心,也免得她为了文家成为父母的不孝女。 孩子,女儿。 想起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她的脸上又泛起温和的笑容。那是她好不容易才守住的女儿,虽然直至现在还离不开药汁,但终究是活着额的,这便是她对睿渊最好的交代。 不过,儿子她自己做主取了“锦墨”这个名字,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好呢?锦墨,锦墨。她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向干净的天空,那抹蓝色如墨一样被泼下,朦胧中似乎透着微微细雨。女儿的名字,就叫“烟墨”吧,这个名字不知道睿渊会不会也喜欢。 怀揣着能够见面的喜悦,挽妆刻意地将齐华的那道旨意刚在脑后,不刻意地去想它。她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若不然就一家三口共赴黄泉,她不会让睿渊寂寞的。 她将他身边所有的女人都赶走,那就注定她死活都会陪着他一起走的。 这一次,守在狱外门口的狱卒并没有阻拦她,相反的是,连京畿巡检史沈青都亲自出来相迎。 “沈大人。”挽妆下马车后,向等候多时的沈青行礼。 “少夫人不必多礼。”沈青满脸笑意,他们像是普通见面,在闲话家常般。 挽妆并不愿意与他过多的寒暄,问好之后便朝狱中走去。狱卒们看过一眼沈青,见他摆摆手,便主动为她打开狱门并在前方带路。 刚踏进去,便是一股含着恶臭的潮湿扑面而来,挽妆随即将衣袖拉起遮住口鼻。她何时来过这样的地方,这些不过只存在她听说的记忆中。不仅她如此,睿渊那样享受着富裕生活的少爷又怎么能熬下去,在这样充斥着肮脏的地方。 沈青眼瞅着挽妆进去,但他并没有急着离开,捂住口鼻地跟在她的身后,也进到狱中。 再朝前几步,无数伸出牢门外的手几乎就要碰到挽妆,吓得她朝旁边缩了缩身子。他们黑漆漆的脸上只能瞧出一双双充满绝望又透着期望的眼睛,身上破烂的衣服看不出原本的色泽,先前那股恶心的臭味似乎有一部分就出自他们的身上。 “冤枉啊……” “救命啊……” 这样的呼声此起彼伏,响在挽妆的耳中,也有像是精神失常之人,看着她的时候反而笑嘻嘻的,很是奇怪。 挽妆捂住口鼻,跟在狱卒的身后,她很想加快步子,早一点见到睿渊,不是因为想早些离开,而是她在害怕,害怕睿渊会变成什么样子,害怕睿渊是否能够撑得住。 像是刻意的一般,狱卒走得很慢,挽妆又不能催促,只能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的步伐。他们走了很久,像是走到牢狱的尽头,狱卒方才停下脚步,指着最里面的那间牢房说道:“那里就是了。” 挽妆摸索进袖中,悄悄地掏出一包钱袋子,不动声色地塞到守狱卒手里。 “大哥,你们都辛苦了。” 狱卒没有答话,只是镇定自如地将那包钱袋子收进自己的袖中,速度之快,连最近的挽妆都没瞧得仔细。 狱卒转过身,对慢慢走到他们面前的沈青作揖告辞,沈青对他们摆摆手,他们便鱼贯而出,回到自己原本的岗位上。 “沈大人?”挽妆不解他为何还跟在自己身后。 沈青捋捋自己略长的胡须,扫过一眼四周,被他扫视一遍,周遭又开始呼天喊地的求救声。 “沈大人。”挽妆又唤了他一声,他这才慢腾腾地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陛下嘱咐之事今日必须要办妥,否则你我都难以交差。” 原来他也知道,挽妆轻声笑了出来:“沈大人请放心,我自会向陛下交代一切。” 沈青别有深意地看过她一眼后,然后才背着双手,向狱外走去。这个鬼地方,莫说是狱卒不愿意呆,如果不是今上有旨意,他哪里会跟着进去,沾惹一身的晦气。 终于不相干的人都散得干干净净,挽妆放下衣袖,忍受着难闻的气味,朝先前狱卒所指的方向走去。 “睿渊……”她一边寻找一边探头看着,那些黑漆漆的人里面,都没有文睿渊的身影。她的心被悬吊了起来,她很怕等到她看见睿渊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就像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一样。 “睿渊……” 她的声音越来越焦急,她要他好端端地活着,她不会让他在这种地方悲惨地死去的。可是,随着她呼唤声的石沉大海,她的心也随之一沉。 睿渊,你千万别有事啊。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站在牢门的外面,看着里面蜷缩地一个身影,不由得泪如雨下。 第一百六十章 情断(3)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睿渊……” 她就站在牢门外,从一开始进来时的脚步声,睿渊就知道是她来了。不是他耳朵灵光,而是她的任何举动任何声响他都时时刻刻地留意着,所以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是她来了。 齐华待他是特别的,挽妆不知道这个特别是因为文睿渊是她的夫婿,还是因为他有齐华要的东西,十数个人挤在一个牢房里时,他独自一人蜷缩在最里间的牢房。 “睿渊……” 她唤着他的名字,期待他能够翻过身子,对她露出往常一样的笑容。他不曾知晓,在他被抓进狱中的这段日子,她有多难熬,每当她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总会想起他离开时的那个笑容,温暖一世的笑容。 他仍旧不理会于她,她只能从他略微起伏的颤动中判断他还活着。齐华要的东西还没得到,必定不会这么早就下毒手。可是,任凭她如何唤他的名字,他都不肯转身来瞧自己一眼,从前不用她唤出声,他必定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侧。 是不是很多事她从前就忽视了,关于他的那些真心。她难过的时候,他总是及时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总是说着那些看似刻薄的话语来安慰着自己,他为她做过很多很多,但是她呢?她为他做过什么! “睿渊,你是恼我了么?”挽妆抓住牢门,缓缓地蹲下,看着他的背影。他甚少留给她背影的,每一次都是她先行离开,都是她留给他背影,原来看见心爱之人的背影是那么的难过,像什么堵在喉咙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我知道我对谷雨香等人的手段有些过激,但是我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嫉妒才这么做的。”那些从前就要解释给他听的话,没有机会说出来,直至现在才终于有了这个不得已的机会。挽妆知道的,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对自己一直都有心结,倘若不先将这个心结解开,他们之间难以携手下去,更别提她来劝说睿渊按照齐华的要求交出文府的财富。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文家,都是为了你。” 那个一直不发一言的身躯终于动了动,挽妆苦笑着继续说:“也许你并不知道,向元柳是宸贵妃的亲姐姐……” 这话还未落地,那厢睿渊已经转过身子,非常震惊地看向挽妆,“你说什么?” “我之前去梅香庵时,何语柔曾告诉我,偷卖望梅居珍宝之事不是她所为,她请我要调查清楚此事。我回想起来,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就暗里让从云和容儿一起去查当初指控何语柔的那个婢女欣儿。哪知这一查,不仅查出幕后主事,还将容儿这个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也一并查了出来。其实,一直以来主事望梅居偷卖事件的人是向元柳,一向不问世事的向元柳。” “真的是她?”睿渊的脸上犹疑不定,他亦知晓文府内有那位安插的奸细,可思来想去没料到是向元柳。 “我一直不明白,向元柳为何要做出此事,她既没争宠又不争权,直至那日我进宫遇见宸贵妃,才明白了这一切。”挽妆望向牢里的睿渊,朝他伸出手:“终究是我害苦了你,害苦了文家。” “若不是我身为废后凌氏的好友,就不会成为宸贵妃的眼中钉,她自然就犯不着安排向元柳来主使这一切,让文家翻天覆地,不得安宁。” 挽妆伸出的手就在半空中,离他所在的位置并不遥远,他只需朝前挪一挪就能握住,然而他听完这番话却迟疑了。她是不知情的,所以才会将所有的罪责揽到自己的身上。既然向元柳是宸贵妃的亲姐姐,为何会屈尊到文府来做妾室,这一切分明就是那位的阴谋,容儿是向元柳安插在她身边的奸细,而向元柳就是那位安插在文府的奸细,要不然怎么会刚好就丢了《富山居图》! 他暗地里一直在查的那个奸细竟会是向元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睿渊,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他从来没有听闻过她这么服软的话,但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就在他的眼前,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这般模样的她叫他如何能够拒绝得了! 他缓缓地朝她那边爬过去,此时她才看清楚他身上的伤痕。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连衣服都被打破的鞭痕,里面更是血肉模糊。她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来,挨这样的打,他一定很疼吧。 “妆妆……”终于爬到她的面前,那段距离虽然不长,但对于伤痕累累的睿渊来说已是尽了全部的力气。 “睿渊,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挽妆捧起他的脸,脸上也有细微的伤痕,这些人是下了十成的重手。身上的伤痕,混着灰尘与血迹的衣服瞧不出之前的色泽,深可见骨的伤痕血肉翻飞,而他的脸很烫。挽妆将手搁在他的额头上,这里更烫手,这么重的伤又被丢在这种地方,他怎么会不发起烧来。 “我去叫他们给你请个大夫!”再这样下去,没等到惊蛰问斩就指不定什么时候病死在狱中,挽妆忽然起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妆妆……”睿渊及时地拉住她的衣袖,逼得她重新蹲在自己的面前:“没用的,妆妆。” “有用的,有用的!”挽妆反握住他,思忖再三还是对他说了那番话:“只要交出文府的全部财富,齐华哥哥就会放你出去,放文家一条生路,他应承了我的。” 睿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进她的双眸里,她感到那股充斥着哀伤的目光像冰水一般将她冻住。 “睿渊……” 睿渊猛然甩开她的手,背对过去,对她呵斥道:“你走!你快走!” “睿渊……” 挽妆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变,试图重新握住他的手,却被他狠狠地打开,不留半点情分。 “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情断(4)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这句话似千斤重,重重地坠落在她的心间,压地她的心很疼,很疼,疼得几乎都无法呼吸。她呆呆地望着他,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是的,她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她认识的文睿渊对她总是呵护有加的,何时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是这一句……只此这一句就能伤得她遍体鳞伤。 “睿渊?”她不可置信地重新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目光充满着祈求,似乎想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方才的那一句话,他还是从前那个对她呵护有加的文睿渊。 “你走吧,”睿渊望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重新说出那句话:“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是,不是这样的,睿渊,”她顿时慌了手脚,从来没有这样的慌乱过,就算从前被齐珞据婚时她也只是暗自神伤,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乱过,不知如何是好。“睿渊,你听我说,财富都是身外物,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是要保住文家上上下下的性命。” 睿渊却用极为仇视的目光看向她,语气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常挽妆,你才是那位派来的奸细吧!” “你……你怎么会这么说!”他怎么能用那样包含仇恨的目光看向她,怎么能用这样的话语污蔑她,她所作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他,为了文家,她怎么就变成他口中的奸细呢! “难道我说错了吗?”睿渊的口气逐渐加强,将所有的事情都细数一遍:“他为什么会赐婚于你我,为什么要你嫁进文家?自从你嫁进文家,文家就没一日消停过!你明知文家仓库里已没有所谓的珍宝财富,还帮着他来问我追要,是不是在帮他吸干文家的所有之后,你还会要求我休了你!” 他的字字指责,像是一把刀在她的心间划着,一道伤口不够,还要加上另一道,狠狠的,毫不留情的。原来在他的眼里,一直都是这样看她的,原来她是这样的一个充满阴谋的存在!那一点点的火光在她的眼眸里消逝,泪光聚集到眼眶里被她固执地不肯落下,她仰望牢狱的顶部,将眼泪硬生生地都逼回去。 “常挽妆,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文家已没有任何的珍宝财富,我也不会休你的。” 她的脸近在咫尺,她伤心难过的表情也近在眼前,睿渊撇开脸,不再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怕只怕再多看一眼他就会忍不住安抚起她来,忍不下心将那些残忍的话说出口。 她一直都是他心尖最珍贵的宝物,不忍看见她的一丝神伤,但是如今……如今却是他要亲手将这份珍贵打破,她的心在痛,他的心呢?他的心只会更痛。 “文睿渊。”她重新看向他,眼里已然没有悲伤,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她曾经告诉过他,她的心曾被人伤成了碎片,她好不容易才将它修复好,如果他再一次地伤了她,就再也拼凑不回来了。 “你一直都这样想的么?”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想着她的,那么从前种种的深情又算什么! “是!”他回答得很决绝,也很迅速,不加思考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是真心话。 “是我……”挽妆难捱心酸,脸上展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依旧看着那张从前熟悉而今陌生的脸,语言哽咽:“是我看错了你,原来真正错的人是我。我知你娶我并非出自本意,而是迫于皇命,可是……可是后面的种种我以为你是有真心的,原来一切都是我错了,是我看错了你,是我一厢情愿地相信你对我也会有真心……” 她的脸上没有他想象中的泪珠滑落,可是这样的她被他看在眼里,让他的心更加地难受。 对不起,妆妆。不这样做,怎么会逼你离开我,离开文府。 “即便是你如此想我,我也会同你说清楚,我嫁给你是因为齐华哥哥一直对我心有愧疚!因为当初我被拒婚的那道旨意是他去向先帝求来的,所以他才会帮我选户好人家,希望我能过得平安喜乐!想不到这番心意在你看来,竟然会是另外的意图,既然如此,你又何故来招惹于我,是还嫌我不够凄惨,还是因为你咽不下这口气!” 他匍匐于身下的拳头悄然握紧,眼见她如此伤心落寞,他却连一个安慰的字都不能说出。那位的心思,他早就猜到一二,那位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文家的财富,而一旦那位得手,不知会对文家下如何的毒手,他如今要做的,是希望挽妆可以幸免于难。可如果是他提出休妻的话,那位必定不会相信挽妆对所有的事情都一无所知,届时定是更多的阴谋诡计来刁难挽妆,所以最好的法子是由挽妆伤心来休夫,说明与文家恩断义绝,来免了那位的心思。 他一直都知道,慧淑太后临终前曾留下过一道旨意给挽妆,让她可以随时休夫。 “既然你是他派来的,我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地稳住你。” 他的话语冷冷的,一寸寸让挽妆伤痕累累的心被寒冷所冰封住,再也融化不了。春日将近,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相反的是比冬日更加的冰冻。 “文睿渊……”她看着他,她想这是最后一次看清这个人,从此他们应该是两清,老死不相往来。“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文府,可是你却不信我,一点都不信我。你放心,虽你不会休我,但我会休了你,我们自此恩断义绝。” 她猛然起身,许是蹲得太久,许是太过于伤心,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竟有些站不稳,只能握住牢门方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子。 “女儿已经出世了,我本想问你,为她取名叫烟墨如何,现在好像都不用了。” 她的背影,映在黑暗的牢狱中,摇摇欲坠。 睿渊静静地看着她艰难地前行,无法唤出声来。他知道的,常挽妆素来都是坚强的,那年的拒婚没有将她打倒,这次的文睿渊一样不会让她倒下的。 一定要撑住,否则将来怕是相见无期了。 妆妆。 那句保重被他留在心底,没有说出口。 第一百六十二章 归恒(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着离开狱中的,只觉得外面的阳光竟然有些刺眼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牢狱门口,而沈青正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这样的嘴脸看在她的眼里,引发了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恶心感。一定要这么迫不及待去回禀,然后请功领赏么?难道他人都是他们成功的垫脚石么? 挽妆冷冷地扫过他一眼,不发一语地扶着墙壁离去。 见她逐渐走远,沈青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他在京畿巡检史的位置上已有数年,这些年他勤勤恳恳地办事,八面玲珑地应对才换的平安地度过,但却也一直都在这个位置上得不到升迁,眼看着岁月一年一年的过去,他也一日一日地老去,要是真死在这个位置上真的有些不甘心。 当官很难,尤其是京官更难。 他很难得才遇见文家这回事,还指望着能借此上位,没想着常挽妆竟公开给他甩脸子,偏生他又忌讳着她的后台,不能发作,只能让自己脸色越加难看,眼睁睁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小三子见挽妆出来,连忙将她扶上马车,也未曾多闻,做下人的自然是管不到主子要做什么,要说什么,虽他心中也着急,但也必须等到主子愿意说的时候才能旁敲侧击。 直至马车轻轻地开始走动,在只有她一个人的马车里,挽妆才能抱住双膝,轻声地啜泣起来。 纵使她再坚强,也总是有血有肉有真心的人,文睿渊的那些话像一支支锋利的箭,接二连三地射入她的胸膛里,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 她很想告诉他,其实她很痛,其实她真的撑不下去。她曾经同他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她已将常挽妆彻彻底底地交给了他,如果连他都辜负她的话,她真的再难以活下去。 他……怎么可以如此伤她!怎么可以如此践踏她的真心! 她捂住自己的嘴,尽量不让声音流露出来,即便是她心里已有了决定,她也不能哭出声来,因为在这一刻她还是文少夫人,不能失了当家主母的威严。 马车在她的暗自哭泣中,终于回到了文府。下车的时候,她望着依旧巍峨的文府停下了脚步,这一切仿若一场梦般,梦中她有夫君的疼惜与爱护,而梦醒了她依旧只是常挽妆。 裕成没有等在府门口,从云在清荷苑内带着烟墨,自然也不会出来相迎,她的离去与归来都是仿佛是理所当然般,没人在意。门口的小厮见她归来,也只是安静本分地向她问好行礼而已。 脚下的步子有如千斤重,几乎每一步都要费尽她莫大的力气。这次归来,她明白的,即便是她不舍也终归永远的离去。 因为她在那个人的心里,只是一个奸细而已。 文府里的下人们各司其职,在裕成的管教下并未因睿渊的入狱而慌乱起来。她一路走来,下人们也只是按规矩向她问好。 她浅浅地笑着,带着疏离的神色。 从云带着乳娘呆在清荷苑的楼上,楼下的婢女们正在为挽妆准备午食。挽妆上楼的时候,特地在门口处站住,让乳娘将身上的披风接下,又搓了搓手,让自己暖和起来后才走到抱住烟墨的从云身边。 “小姐,您可回来了,烟墨小姐一睁眼就四处找您呢,这好不容易才将她哄睡着。”从云将怀里抱着的烟墨递给挽妆,也许是孩子也感受到那一场的生死考验,特别地粘挽妆。 看着女儿沉睡的小脸,挽妆这才有一丝真心的笑容。就算文睿渊不容她,就算文府不容她,就算天下都不容她,她只要有女儿就好,只要有女儿哪里都是世外桃源。 泪,在这一刹那间就那么毫无预警地滴落下来。 “小姐……”一旁的从云自然看得是惊心动魄,自从烟墨小姐好转,她家小姐何曾还有这样落泪的时刻。 挽妆抬起头,仔细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朝从云僵硬地笑了笑。她本意是让从云别再担心,却不曾想她这样的笑容叫从云更加疑心出了什么事。 “小姐,可是姑爷的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了?”从云一边看着她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 提及文睿渊,挽妆的笑容瞬间都消散地干干净净。曾经年少痴迷过齐珞,那时她以为那就是她付出真心的爱情,可是遇见文睿渊后,她才明白,那不过是少女时代对于完美爱情的幻想而已。真正让她动心的,真正让她彻底爱上的那个人,是他文睿渊!但这一份爱情竟然会破灭得如此之快,破灭得如此彻底,还是那么的丑陋不堪。 “从云,你收拾一下东西,只收拾我们当初带来的,其余文府的东西都不要动。” “小姐,您这是为何?”忽然要她收拾起东西来,从云百思不得其解,瞧这架势分明就是要离开文府,但文府如今的情势,小姐真的要这么做么? “叫你收拾你就收拾,哪里来那么多的废话。”从云的追问让挽妆无由来地发了一阵脾气,先前努力压低的声音也不经意间扬起,惊动了怀中正在熟睡的烟墨。她眨巴眨巴眼睛,又似乎因为无端被吵醒而心怀不满,顿时就大哭起来。 挽妆只得重新哄起她来,从云不敢再追问,悄悄地退到里屋收拾起东西来。 挽妆费尽了口舌,让烟墨停下哭声,圆圆的眼睛瞅着自己的母亲,好半响才重新闭上眼睛,陷入睡眠。 这孩子似乎有极度地不安,总是无法熟睡,所以才会让从云与挽妆交换抱着她入睡,一旦搁到床上就立即醒来,哇哇大哭。 挽妆待她重新安睡后,方才打发乳娘出去。乳娘这厢出去,那边裕成就恰好进了屋。 “少夫人。”裕成恭恭敬敬地候在外间,轻声唤着。 挽妆抱着烟墨,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看过他一眼道:“来得正好,我也刚好有事要跟你说。” 第一百六十三章 归恒(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少夫人,这是府门外刚有人送来的。”裕成向她奉上一封没有署名却指明要给文少夫人的信件。 “谁送来的?”挽妆将孩子递给听到响动而出的从云,自己一边打开信封,一边向裕成问道。 裕成摇摇头,回道:“门口小厮说那人送来之后就立马走了,来不及询问。” 信封里极为素净的一页浅紫花飘金小笺,不用再细究里面的字迹是不是那个人写的,单看这页小笺,挽妆便已确定是那个人的真迹无疑。因素爱用这浅紫花飘金小笺的人不是旁人,而是挽妆她自己,那些旧日时光里,每每都是借由它传递自己满心的情意。 裕成见她脸色有变,合计着自己是否要在此时询问关于睿渊之事,却未料想她反而先于自己开口。 “虽说这天儿开始转暖,但狱中却仍旧是寒冬景象,我之前去的匆忙也未为少爷准备御寒的衣物,让从云帮你收拾收拾,给他送进去。若是狱卒问起,就说是我让送的,陛下恩准之事。” 不想再提及那个名字,连在心里想一想都觉得疼痛难忍,挽妆便选了他人的称呼,少爷。这般疏离的称谓听在裕成与从云耳中俱是一惊,却无人敢追问缘由。 挽妆看过一眼从云怀中的女儿,她嘟着小嘴正在安睡,瞧她这般模样,挽妆自己才放下心来,转身取过素兰花边的大氅,朝苑外走去。 “小姐……”从云本想跟上去,裕成忽然伸出手将她拦住。 “裕管家!”她瞧着横在自己眼前的手臂, 眸中隐隐有些火气,却又碍于怀中的烟墨,只得压低了声音。“你这是做什么!” “让少夫人去吧。”裕成没做多余的解释,方才少夫人的种种,想必从云自己心中也明白,此刻还是让她独自一人静静方好。 随着他转进里屋的背影,从云这才跟了上去。她知道,自小姐从狱中探视回来之后,神色就很不对劲,莫非小姐与姑爷之间的结没有解开,反而还越来越大,否则小姐怎么会要她收拾她们的东西。 虽说出事前睿渊已多数都留宿在庸人居或店上,但他的东西大多还是留在清荷苑,裕成按挽妆的指示为他收拾东西,也只得等从云收拾出来。 从云将烟墨小心翼翼地搁到床上,用挽妆的衣裳给她加盖一层,闻到母亲的味道,烟墨睡得很是安稳。 待将烟墨伺候好了,从云方才朝一旁的柜子走去,在里面挑拣出几件较为厚实的衣服叠在一起,交给裕成。 “等等。” 见裕成拿好包裹即将离去,从云忽然又唤住他。“将这个也带给姑爷吧。”她自柜子的最里侧小心地取出一方手帕,塞进裕成手里的包裹。 “这是……” 面对裕成的发问,从云想起许久之前的夜晚,那个在烛火下带着恬静微笑的身影,一针一线地绣出别致的图样。 “小姐为姑爷绣的手帕,一同给姑爷带去吧。” 原来是这样,裕成向从云点点头,将手帕塞地更进去,免得路上掉落。望着裕成远去的背影,从云的心中稍显安慰,但愿这方手帕能够为小姐和姑爷重新架起一道和好的桥梁。 从云那般想着的时候,挽妆正屏退了身侧意欲跟上来的下人,独自一人走在晴朗的阳光下。 似乎许久没有见到如此晴朗的天空,如此清爽的阳光,挽妆将裹在毛筒里的手拿了出来,亮在微凉的空中,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冰冷。 她为了文家之事忙前忙后,何曾有过半点的倦怠,以至于连天气回暖都没有察觉到,或者是说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心思,因她的心始终是冰着的,睿渊一日不出狱,她的心就无法暖起来。 可如今…… 满目春风百事非。 以前不曾遭遇时,总是害怕着,觉得那将是生不如死,可真的遇见了也似乎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也许是因为她有了孩子,所思所想便不再是那般的决绝。 随着她的前行,熟悉的景物被抛在身后很远处,她貌似漫无目的地随着人群流动,却在不经意间转入一条小巷中,三两下便失去了踪影。 人群里有几个壮年男子停下脚步,探看了一眼小巷内的情况,确认没有发现挽妆的身影才招齐人离开。 待那几道身影消失后,挽妆才掀开头上的篓子,拢拢有些凌乱的发髻,缓步转出小巷。其实她并不确定,是否有人会跟着她,但方才眼前的这一切明明白白地告知了她所有。文府如今朝不保夕,睿渊又在狱中,不会疑心到派人来跟踪她,会指使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 她朝皇城的方向看去,想不到齐华竟会如此不信任她!不过转念一想,他连凌姐姐都不曾信任,更何况是她呢,有此番的举动也实属平常。 趁着那群人并未发现她仍在小巷里,她快速地隐入喧闹的人群里,朝城郊走去。 过完年节便是开春了,在文府里她尚且还不曾知晓,大地早已春回,这一路走下来,处处都是嫩绿的新芽。这点点的绿色,似乎将心中的那份郁结都悄然纾解开来。 远远地,她便瞧见那人的身姿,一如往常,临风屹立在亭中。 看见她的身影逐渐清晰,那人伸手将身边的小厮打发了去,只留下自己在亭中等着她的靠近。 “找我来,只为品茶?”挽妆接过他递来的茶杯,一边品着一边在石凳上坐下。 那人没有回话,只是痴痴地望着她。 久久地,让挽妆都开始疑惑自己眼前的究竟是人还是石像。她将茶杯搁在石桌上,慢慢地抬起头,直视着他。 “妆妆,你瘦了。”好半响,齐珞才说出这句话来,望着这张熟悉的容颜,他不由自主地想去抚一抚她消瘦的面孔。 他的手在她的冷笑声中停住,“珞王爷,你这是什么话?” “妆妆,最近一定很辛苦吧。”他还是那副怜惜的目光,细细地看着她脸上的每一寸,“本来该好好坐月子的,若是因此留下病症倒是不该了。” 他话语声刚落,挽妆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见他一拳猛地打在石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水都溢了出来。 “你又在发什么疯!”看来她真的不该走这一趟,挽妆就势起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妆妆!”他忽然从身后将她紧紧地抱紧自己的怀中,他的脸就贴在她的鬓间,他的话语声就漫过她的耳边:“是我害苦了你……若不是因我,你就不用跟着文睿渊受苦。” 他抱得很紧,是用了大力气的,根本就不准备让挽妆挣扎开来。挽妆脸色渐变,声音似冰般凉意慎人。“放开我。” “不!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像是小孩赌气一般,齐珞不但没有松开双手,反而抱得更紧。 见挣扎不开,挽妆也放弃了挣扎,只声音冰冷如旧,隐隐地透着怒意。“珞王爷,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妆妆,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包含深情,是她从前不曾听闻的温柔深情,与之前在狱门前听闻的那个声音逐渐重合起来。她听见的,那个声音在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再多的强忍,再多的所谓坚强,到一个界点时总会爆发。 “你放开我!”再说出这句话时,齐珞看见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滴落,散落在地上,再也穿不回串。 “妆妆……” 他极少看见挽妆落泪的,记忆中的少女总是娇憨着笑脸,不依不饶地跟随在自己的身侧,懦懦地唤着:“齐珞哥哥,齐珞哥哥……” “你说要见我一面,如今你见到了,我也可以走了吧。”她眉眼间再也寻不到往昔的那种眷念,而是冷冷的,齐珞被这股冷意刺痛,缓缓地松开钳制住她的那个怀抱。 有些事,终归是过去了,有些情,终究是回不来了。 “妆妆,我能救文睿渊。” 她正欲离开的背影顿时停住,她错愕地转过身,探询地看向他:“真的有法子?” “当然有,”齐珞胸有成竹地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难道他也是为了文家的财富?难道他也相信文家有坐拥天下的财富的传言?但毕竟他说他有法子救文睿渊,所以挽妆会停下脚步,不管心里如何恨着那个人,但恨的起源始终是源自深爱。也正因如此,她才会一见那小笺上说能救回睿渊的话语,就不顾一切地寻来了。 “离开文睿渊,嫁给我。” “嫁给你?”挽妆闻言忽然大笑起来,从前请旨嫁他,他宁可抗旨也不娶她,如今她已嫁过人,有了女儿反而能得到他的这句肯娶的话语,真是……贻笑大方。 “妆妆……”怕是她不肯答应,齐珞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衣袖:“只要你嫁给我,我必定帮你保住文家。” 她徐徐转身,仔仔细细地看着他,那脸上流露出来的神情,那眼眸中流转的目光,她都要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一定再嫁,我何须嫁给你!如若我进宫,也能保得住文府。” “保不住的。”他说得很肯定:“你只能信我的话,只有我才是真心帮你之人。” 挽妆依旧冷笑着,不发一语。 “你若不信我的话,就去东书房里瞧瞧那墙壁上挂的是什么画即可!” 第一百六十四章 真相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或许是老天觉得她太贪心,还是故意在惩罚于她?从前她费尽心思也得不到他的一个回眸,而如今是世道变了,还是他们所有人都变了? 齐华要她入宫,她还想得通,因为那是齐华怕她再也嫁不了,所以给她一处栖身之所,可是齐珞呢?齐珞不是已经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常季兰么,怎么还会想着带个拖油瓶的她呢? 她笑着,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轻轻地踩在略微泥泞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坚决地离开此地。 不是质疑他话语的真假,而是觉得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可笑,世上所有似乎都颠倒起来。原本应该对她痴心一片的文睿渊,却对她说出那些如刀子般的话来,原本应该对她不屑一顾的李齐珞,反而对她做出这样的承诺,为了娶她不惜搬出文府来逼她同意。 她一直笑着,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就这么一路回到文府。 这里……大抵也回不了几次了吧。 她再次抬头,仔细地看着文府大门的模样,就让它们的模样都深深地记入自己的心间,日后的时光里她需要不断地回忆它们来度过。往昔不曾留意到的一草一木,如今见来都觉得十分亲切,她本不曾将这里作为归宿,但不得已要离去时却发现,真的要割舍并非易事。 那些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那些曾经快乐过的日子,那些有他在身边陪伴的时光,都静静地停留在这个地方。 她静静地驻足,看着眼前涌动的一幕又一幕,挪不动分毫。 时光啊,若是能够停留在那个瞬间就好了。岁月啊,若是能够不再流逝也就好了。 她很想再摸一摸那张印在记忆里的笑颜,很想再一次感受属于他的温暖气息。 为什么! 他们不是好好的么?他明明不是说会守护她一辈子的么?他明明说过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么? 为什么事到如今,伤她最深的人会是他。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任由眼泪流淌,撑不住的身子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如她的心。她亲眼看见,她的心碎成一片片,跌落在他含笑的眼前,一寸寸,冰封在他温柔的笑容中。 文睿渊…… 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少夫人……”见她跌坐在院中,来往的下人惊呼着朝她跑过来,手忙脚乱地将她搀扶起来。 “少夫人,您没事吧?”有人见她脸色苍白,面露哀愁,不由得发问。 被他们的追问惊醒回来,挽妆难看地笑了笑,安抚众人道:“我没事,你们都去忙吧。” 众人有些担忧,三步一回头朝她看来,直至见到她若无其事地朝清荷苑方向走去才放下心来,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挽妆回到清荷苑时,烟墨还在熟睡中,从云趴在床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小身子,细心地照料着她。 “小姐。”见挽妆归来,从云怕惊动熟睡中的烟墨,小心翼翼地起身,放轻了脚步靠到她的身边。“小姐,您究竟是怎么了?” 她的问话,挽妆犹未听见,神情黯然地坐在凳上。 “小姐,可是……”从云犹犹豫豫,却还是将话问了出来:“可是姑爷救不回来了?”如果不是姑爷的事情无法解决,她家小姐的脸色怎会如此难看。 “我让你收拾的东西呢?”挽妆仍旧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追问起之前的嘱咐。 “小姐,我们真的要离开?”随着她的问话,从云才想起她之前交代的那件事来。 不离开,不离开又能如何呢?如今的文睿渊视她成仇人,即便是他真的能够回来,这文府还能有她的立足之地么?与其将来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还不如自己知趣的早些离去。她,常挽妆素来都是个知进退的贤德女子。 “你先收拾东西,”挽妆转眼看了看床上熟睡的烟墨,对从云吩咐道:“好好照顾烟墨。” “小姐……”见她才坐下不久,这又要起身,从云急忙追了上去:“小姐,即便是再要奔波,也要先顾好自己的身子,现下都已近午时,不如先用午食再去办事。” 挽妆随她的话,望向门外的天色,这次第,日光正盛。 “我等得及,他不一定等得及啊。” “什么。”那句话似是挽妆自言自语般,从云没听得清楚,又追问了一句。 挽妆回头,对她笑了笑,时隔很多年后她依然记得那一个笑容,既无奈又凄凉,不像挽妆以往的任何一个笑容。所以,它一直停留在从云的记忆里,并且很深刻。 通往宫里的路,挽妆走过千百遍,每一块青砖似乎都能记得。从暖春门进去,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侧都是高高的宫墙,慧淑太后在时觉得那里有些寂寥,便命人隔上几步放上花盆,增添了许多其他的色泽,让整条路都春意盎然起来。 数着这些花盆,直至第九十九个时就是南北书房,再穿过院子里一条短短的回廊便就是东西书房。历代帝王所住的居所就在东西书房后的龙乾殿,因此这东西书房也是帝王最常在后宫里处置政事的屋子。 跟随在龙乾殿后面就是连绵不断的各处宫殿,最近的便是历代皇后的居所——栖梧宫,曾经是慧淑太后的居所,再后来是凌姐姐的,现在呢?也许是空着,也许日后会住进另一位女子。 挽妆站在南北书房的门口,看着沐浴在日光里的辉煌宫殿。在那之后,是宠妃们所居住的灼华宫,肃宗前期最负盛名的杜贵妃就住在那里,如今住着的人是金一,向元柳的亲妹妹。 再往后,往后,是更多的宫殿,有修葺一新的正待迎接新人的,还有破败在薄雾里的,如同帝王后宫的女人,得宠的,不得宠的,打入冷宫的,形形**,各种各样。 和她记忆中的,没多少的变化。正因她自幼就见多了这些,于是当初就毅然地选择此生不入宫门,想着那样她就会过得很幸福,可是呢?在宫门之内就不幸福,在宫门之外就一定幸福吗? “你若不信我的话,就去东书房里瞧瞧那墙壁上挂的是什么画即可!” 齐珞的话,反复地出现在挽妆的耳边。其实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有一些事情都已经浮现在挽妆的眼前,并且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而如今挽妆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想亲眼确定。她始终还是不敢相信,她曾经一直笃信的那个疼爱她的齐华哥哥会是那样工于心计,城府极深之人。 “妆妆小姐,陛下让您去龙乾殿候着。”银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侧,从进入暖春门开始。今上毕竟是心急了,等待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情,抛弃了那么多,为的就是如今的这一个答案,于是让他早早地候在暖春门,就是等常挽妆的回禀。 “你去转告陛下,说我……说我在东书房候着他。” 银泰在她身后唤着她,她却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径自地朝东书房内闯。宫里的人自是见她见惯了的,此刻也无人上前阻拦,银泰见拦截不下来,只得擦着满脸的冷汗向灼华宫赶去。 瞧这架势,妆妆小姐怕是知道了内情,而这样一来,龙颜必定是会震怒了。银泰一边小跑着,一边揣测着待会儿如何向今上禀明。 齐华日前与挽妆说过了那一番话,自己一个人也是呆不下去,下朝之后在书房内独自呆了一会儿,只觉得越呆下去越心烦气躁,便带着徐多福来灼华宫,顺便检查容卿这几日的功课。 银泰跑得急匆匆,徐多福瞧了情知必定出了什么事情,但碍于宸贵妃在场,他亦不方便多说一二,悄悄地向银泰打了个手势,让人先站在他的身后一起候着。 银泰虽然动作小心,却没能逃过齐华的关注,早在他踏入灼华宫门时,齐华便瞧见他的身影,自然也没放过他脸上焦急的神色。 “罢了,朕昨夜里批阅奏折有些累,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二,稍晚些再来看爱妃。” 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明知他是作假,但金一无法戳破,顺着他给的阶梯,柔柔地笑着,带着容卿恭送于他。 待出了灼华宫,齐华才斜眼扫过徐多福身后的银泰,慵懒地询问:“出了什么事?” 被点名的银泰抬眼看了看师傅徐多福,见他也是万般无奈的神色,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前回道:“妆妆小姐入宫了,不过她没去龙乾殿,而是去了东书房。” 闻言,齐华脸色大变,狠戾地眼神看向银泰,呵斥道:“朕不是让你引她去龙乾殿的么!” 龙颜果真大怒,徐多福也只是自保平安,断不敢上前为徒弟说上几句好话。银泰一边偷偷打量齐华的脸色,一边颤着声解释起来:“陛下的旨意,小人哪里敢违抗,只是妆妆小姐执意要去东书房……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这还用你说!”齐华恼怒地拂过衣袖,大步朝前走去。这些事情,始终是纸包不住火,更何况常挽妆素来就是个聪慧之人。只是……他没有任何的把握,他的解释能不能管用,他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怀揣着这些不安,他终于到了东书房,宫人们见他急忙跪下行礼。他回首看了一眼徐多福,徐多福会意,将还来不及出声的众人统统带到院外。 书房的门就在眼前,他忽然没有勇气推开。既然寻到东书房来,想必挽妆已然知晓那些筹谋,而他并不想失去挽妆。自幼,他就将她视为亲人,如今母后仙逝,锦翾也走了,齐安还在深山老寺之中,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挽妆。 如果……如果他此时转身,不去打开这道门,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面对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然而,世上的事情本就没有如果之说,在他踌躇不安之际,房门赫然在他眼前被打开。 挽妆,冷着一张脸的挽妆就站在他的眼前,她身后的墙上挂着的,正是文府望梅居那副失踪已久的《春山居图》。 “妆妆……”他哑然地唤着她的名字,满腹的解释却话到嘴边,发不出声来。 “为什么?”她望着他,哀切地询问着:“为什么?” “妆妆,你知道的,功高震主,而财亦不能多于主。”清了清嗓子,也趁机将话理清楚,齐华恢复了从容淡定。 “可是文府已经破败,哪里还有巨额财富!那些不过是戏谈而已,怎可当真!”她不能相信,那个她的猜想终于变成真,疼爱她的齐华哥哥会对她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空穴不来风,戏谈也总有出处。” “文府近来关了多少铺子,难道你就不清楚吗?”她不会相信的,齐华既然注意到文府,会不派人去监视文府,会不知道文府近来的真实状况。 “可是那副《春山居图》是静贤太后赐给文府的,里面有文府的藏宝地点!”他钳制住挽妆的双肩,直视着她的双眼,说道:“民间传闻都是真的!当年父皇登基,在朝内靠的是安家的残余势力,靠的是马家的门生遍布官府,靠的是凌颜两家的手握重兵,在朝外呢?在朝外靠的就是文家的财富!” 那些传闻,挽妆自然是听过的,但毕竟只是传闻而已啊。“若真是如此,为何先帝不动文家!” “不是不动文家,”挽妆从未见过这样的齐华,双目齐瞪,血丝弥漫,浑身散发出来的嗜血气味浓烈:“他是舍不得动梅问雪!” 梅问雪?那是文老夫人的名讳。 “父皇当年是静贤太后的养子,梅问雪是伺候静贤太后闺中的婢女所生的女儿,而文容初是静贤太后寻回的文家血脉。父皇与梅问雪一直都是两情相悦,但不知何故梅问雪最终竟嫁给文容初,所以父皇即便是知道文家有坐拥天下的财富也不动文家,因为文容初是梅问雪的丈夫,因为文睿渊是梅问雪的儿子!” “那么我呢?”挽妆望着他,指着自己,颤声问着他:“既然你早有动文家的心思,为何要把我嫁进文家,嫁给文睿渊!” “妆妆……”没预料到她会这样一问,齐华声音减弱,几乎不可闻:“对不起,妆妆。” 笑容重新展现在挽妆的脸上,她的目光里充满着绝望,话语凄凉:“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当初帮我求旨赐婚齐珞不成,然后对我心有愧疚。看着文家是天下第一首富,是想帮我寻门好亲事,是真心实意地想为我寻个好夫婿。你知道吗?文睿渊他真的是对我很好,很好。常季兰欺负我的时候,他会嫌我没骂赢她,我知道其实他是怕我吃一点的亏。李齐珞不要的真心,是他拾起来,帮我重新修补好的。府中妾室,任是谁都不能欺我,明知道是我容不下她们,是我暗中设计陷害,他怨我,怨我以自身做饵…… 可是,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一个阴谋!不是文睿渊的阴谋,而是你的阴谋,最疼爱我的齐华哥哥的阴谋!口口声声说会宠爱我一辈子的齐华哥哥,为了那传闻中的财富就将我做饵,嫁给文睿渊!” “不是的,妆妆,朕不是这样想的。”见她情绪颇为激动,语带哽咽,齐华也忍不住神伤,轻声安抚起来。 “不是?”挽妆打开他搀扶自己的手,她转过身,指着墙上的《春山居图》说道:“不就是为了它么?当初行宫避暑,你就旁敲侧击地来问过我,关于这副图。难道我嫁进文府,不是你一早就设计好的?” 被她点破筹谋,齐华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这副图是向元柳帮你偷到的,向元柳是金一的姐姐,金一是你的宠妃,这些和你脱得了关系吗?不对,”似乎想起什么来,挽妆的脸色更加苍白:“是因为向元柳不受睿渊喜欢,弄不到你想要的情报,你才将我也嫁进文府,是想从我口中探知文家藏宝地点吧!我明白了,金一也只不过是你的傀儡,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有你指使的,包括举报凌家的那件事!” “妆妆!”她顺藤摸瓜,将事情全部都串联起来,以往不解之处此时竟全部都能想通,齐华无奈地唤她的名字,期望她能停下来。 “齐华哥哥,”她的情绪似乎缓解下来,她抬起眼,看着他:“我曾经以为你是真心喜欢凌姐姐的,正如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疼爱我的。你知不知道,每一次我对你有一点点的质疑时,我总是在催眠自己,用那些过往的岁月来催眠自己,用那些在权力面前不堪一击的情谊来催眠自己,你是帝王,你有你的为难之处,我必须要体谅你,你就算对那些人有谋算,但对我,对我这个自幼陪你一起长大的妹妹来说,你都是最好的哥哥。 可是,齐华哥哥,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权力才是最重要的。任何的情谊,无论是爱情,无论是亲情,都不及它的分毫。你害怕凌家借由凌姐姐势大,于是你就借金一来打压她,你明知道她性格高傲,受不得半点委屈,你偏生将她打入冷宫,让她屈居在金一之下,逼她去死,以绝了凌家的后路。 你害怕文家的财富太多,为了杜绝他们起兵造反的可能性,你就不惜让我嫁进文家,嫁给文睿渊,帮你探听关于藏宝地点的种种消息。文睿渊下狱也是你的谋划之内吧,你不相信文家的没落,于是安排了这手,让文睿渊被逼无奈地吐出可能的藏宝地点。不管文家有没有那批宝藏,你都会杀了文睿渊,你要的是文家从此消失,不复存在。 齐华哥哥,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挽妆扬起头,朝他笑着,像是从前每一次展现在他面前的笑容一样,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毕竟还是都知道了,他的全盘计划,他的全部心思,他也没什么好否认,也不想去否认。 看他状似艰难地点点头,挽妆才继续说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是最懂你的,因为我们一起长大。如今看来,我的确是最了解你的,只是这一次,有些晚了。” “妆妆……”她说得那般的云淡风轻,却真正地教齐华害怕起来,他抓住她的手,语气慌张:“妆妆,不晚的,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朕还是最疼你的齐华哥哥,朕欠你的,朕会补偿给你的,只要你想要,这宫里的什么位分朕都会给你。” “如若我说要金一的宸贵妃之位,你也给么?” “这……换别样吧。”他本为她松口而窃喜不已,哪知她要的居然是这个位置,可惜他不能给,这个位置他答应过一个人,会永远给金一。 “齐华哥哥,”挽妆看着他,熟悉的容颜,那般英气的眉眼,那般俊逸的面容,那般无情的薄唇。“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因为……因为我的齐华哥哥没了,也许在登位的那一日就不复存在了。可我还是会记住他的,那些过往的日子虽然他不再记得了,但我还是会记住他的,会记住,在我年幼的时光里,曾经有一位不是亲哥哥的齐华哥哥,曾经,曾经比亲哥哥还要更疼我。我会记得,我与他在大树上并肩数星星的岁月,我会记得,他曾为我编织出来的一个物事就翻遍大江南北地去寻,当得知那只是我的恶作剧时,仍然不生气。那些事情,无论大小,我都会记得很清楚。” “妆妆……”齐华忽然握住她的手,“妆妆,你原谅齐华哥哥吧。”他是帝王,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同别人说过话,可是挽妆在他的心底,并不是别人。也许曾经决定要利用她的时候,他并没有预想到会有今日这般离别的疼痛感,但……他真的舍不得,舍不得这个记载了他幼年时光的妹妹就这样离开他的生命。 “齐华哥哥,好好地做你的皇帝吧。”挽妆从他的脸上望向他身后巍峨的宫殿群,她轻轻地拿开他的手:“希望你能做个明君。” “妆妆……” 任凭他如何地呼唤,她都未曾停下脚步,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逐渐变小,小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宫墙之中,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他望着自己空着的双手,这里握住的是世间里最大的权力,可仔细一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握住。 风,轻柔地吹过脸颊,像是谁的细语,又像是谁的叹息,柔柔地淡淡地飘散在空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抉择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出宫的路,似乎再一次用尽了挽妆所有的力气。 她站在暖春门口,遥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此生……此生是真的不会再踏进一步了,因为那里面已经没有她所眷念之人。 她与这座皇城是彻彻底底地断了任何联系,现在住在皇城里的那位再也不是她的齐华哥哥,而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常挽妆从今日起也只是个普通的民妇,再也没有皇室当做靠山。 这样的她,还会有人要她么? 她自嘲地笑起来,就算真有人要,她大抵也不会再选了。这像是一场噩梦,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再怎么睁开眼,这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 皇城的外面,依旧喧哗的街道,她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偶尔被人挤到,她也只是呆呆地站着。天地之大,却再无常挽妆安身立命之所。 “夫人,您没事吧?”街旁边小面摊子的老婆婆将她从人群里拉到一旁,轻声问道。 “嗯?”她转过身子,呆愣着望向老婆婆。 老婆婆仰头看了一会儿天,对她劝说着:“夫人,这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家吧。” “回家?”回家?她能回哪里?文睿渊已经不要她了,文府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见挽妆脸色有变,老婆婆合计着这么年轻的夫人,怕是和相公拌嘴出来赌气的。她拍了拍挽妆的肩膀,继续劝说:“年轻人,夫妻相处哪里有不吵嘴的时候,快点回家去吧,说不定你夫君正四处寻您呢!” “他不会来寻我了,他不要我了。”哀戚之色漫过面容,挽妆痴痴呆呆的,原来文睿渊指责她的那一切并没有错,她真的是安插在文府的奸细,不管是不是她自己愿意的,事实胜于雄辩。 “那回娘家去吧,你娘总会收留你的。” “娘家?”挽妆望向老婆婆,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回娘家去。”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回娘家,有母亲温暖的怀抱,也许当真会好受些。 “谢谢婆婆,我这就回娘家去。”向老婆婆谢过之后,挽妆踏上回常府的路。 常西仅仅是个四品礼部侍郎,在这官员众多的京畿城内,就算是天上掉块馅饼随随便便都能砸到个四五品当官的。但常府却决计不是京畿城内的小门小户,皆因常西曾是先帝的伴读,常西的父亲曾位官至吏部尚书,那可是正经的一品大员,更何况常西的正室出身后族安氏,是已故慧淑太后的族妹,庶出长女是当今珞王正妃。这一切都注定常家不是平凡人家,常家的府邸也是少数能在京畿繁华之地安居的官员府邸。 常府并不难找,也并不遥远,从闹市走不到三刻就能到常府的门前。只是此时的常府,在瞧见挽妆的到来后便急忙紧闭大门,这架势无疑是要与挽妆划清界线,不相往来。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朝夫家出事,依父亲常西胆小作风,极有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原来,回去的路是那么地艰难,也不是她能够抉择的。 日头渐渐阴下来,霞光从云层的后面穿了出来,洒落在高大的府门之上,亦将门口的石狮度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唯独她这个安安静静站在门口的人,身上半点光泽都没有沾到。 似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将她抛弃了。 她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望着紧闭的大门,唇色逐渐变紫,紧紧咬住不发一声。那个骄傲的常家嫡女随着与皇室关系的断绝,也消失在记忆之中。 如今遗世而独立的女子,不过是万千人群中极为普通的一名女子而已。满身的荣光随着日光的西沉,消失殆尽。 “小姐。”从后侧门偷溜出来的庆春匆匆地走到她的面前,一边紧张地望着府门,一边将一包钱袋子塞到她的手中。“你也体谅一下夫人吧,夫人这也是没有办法。” 挽妆望着她塞到自己手里的钱袋子,她记得母亲曾教导过她,有钱使得鬼推磨,她也当真将这句话运用得淋漓尽致,以至于宫里人人都喜欢着她,喜欢着她给的赏银。 “不用了,你还是给母亲留着防身吧。”她将钱袋子还给庆春,“你转告母亲,不必担心我。” “小姐……” 庆春望着她倔强的背影消失在余晖中,一点一点地从自己眼前消失。手里的钱袋子似有千斤重,挽妆的性子本就极为固执,她怕是真心怨恨上了自己的母亲。庆春重重地叹口气,拿着钱袋子朝后侧门走去。 “小姐!”终于见到挽妆的身影,从云随即从屋内追了出来,将摇摇欲坠的她扶住。 挽妆朝她摆摆手,自己沿着桌边坐了下来。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从云一边为她斟茶,一边对她诉说着:“烟墨小姐之前醒了一次,没见着您哭闹了好一阵,这才刚哄睡着。” “是么?”提及她最紧张的女儿,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从云觉得十分怪异,将茶杯搁在她的面前,仔细地研究起她的面容。她双眸之中连一点神采都没有,整个人像是才历经大劫难,沧桑满溢。 “小姐。”从云在她面前蹲了下去,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小姐只需记住,我一直都在您身边。还有……”她回头望了一眼熟睡中的烟墨:“烟墨小姐也在您身边。” 听闻她这样说来,挽妆也只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我有些乏了,去睡会儿,你别叫醒我。” “是。”见她步履蹒跚,从云呆呆地候在原地,没有上前搀扶。小姐今日的举动十分怪异,尤其是这番归来更加怪异,从云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也看不见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但从云知道,她的心中必定十分难受,而她不让自己跟随就说明她想要一个人静静。 从云需要做的,就是按早她所说的去做。 一旁的榻上放着几个包裹,那是从云按照她的嘱咐收拾好,不知是否真的会成行。从云有些焦急地望着窗外,裕成,去狱中送衣服给姑爷的裕成怎么还不回来! 挽妆的这一觉睡得很沉,也睡了很久,直至次日傍晚她才醒转过来。 从云听见铃声响动,当即将烟墨递给一旁候着的乳娘,自个儿进里屋伺候挽妆的梳洗。 “把那套衣服取出来吧。”挽妆梳着自己的青丝,对铜镜里的从云说道。 “哪一套?”莫名而出的话语,从云自是不明白。 “从前压在箱子最底下的那套。” “啊?”从云恍然大悟,但是……那套衣服,小姐不是说不再穿了么?为何今日又想起? 她的大呼小叫被挽妆警示地扫过一眼,她便闭了嘴,满腹的疑问也不敢再问,譬如昨日裕成分明回来了,却没有来清荷苑回禀,任凭她找他也只是不理,行径就……就跟小姐一样的怪异。 从她手里接过衣裙,挽妆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手指在上面轻柔地摩挲着。她自己也没想到,还会有机会穿上这身衣裙,曾经为了件齐珞而费尽心思的衣裙。更没想到的是,这才没多久,颜色竟然有些褪了,隐隐发白。 人都可以褪色,更何况被压在箱底的衣裙呢! 不过这都不碍事,只要齐珞记得这身衣服就好。挽妆在从云的伺候下,将衣裙穿好,又让从云仔细地为她梳了个云梦髻,本想着挑点上等珠花,但在打开匣子的那瞬间被她重新关上。 那些饰物都是睿渊所送的,她自己带进门的早就被她变卖,用来救济凌家。 罢了,不带也罢了。她本就不是娇俏的丽人,这样素净些反而较为耐看。 “小姐,您要出门?” “让人将这封信送去珞王府,要亲手交到珞王手中。”挽妆拿起搁在一旁的书信,递给从云。 从云此刻的表情,惊讶地都能直接吞下整颗鸡蛋。无端端地,怎么会又想起珞王,若真与珞王有所牵扯,将来要如何面对姑爷!从云并非是偏向谁,她始终害怕的是自家小姐吃亏。 “去吧。”挽妆见她未动,又出声催促了一番。 自此,从云才拿着书信下楼而去。 挽妆收拾得当,回首望了一眼女儿,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往昔吵闹不停的烟墨,仿佛知晓她近来有事要忙,并未怎么折腾人。 “烟儿。”挽妆从乳娘手中接过女儿,女儿睁着圆圆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她用手指动动女儿的小脸,孩子瞬间就笑起来。这眉眼,这笑容,有三分像她,却有七分像睿渊。 “少夫人,烟墨小姐必定是位美人。”乳娘一旁说着讨好的话,挽妆闻言停下脚步,仔细地看着女儿。 为娘的,何曾希望女儿长得倾国倾城!她期盼的,不过是女儿不会像她一样命远多舛,安安稳稳地过着平凡的小日子,有疼爱她的好夫婿也就罢了。 目光从烟墨笑着的小脸上落在一旁矮榻上的包袱上,她还清楚地记得,她怀着身孕坐在上面,睿渊就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揽住她,同她说着闲话家常。 她那时就在想,但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没想到,还是安稳不了,还是静好不了。大抵她的命运就是如此,早就定好的,由不得她半点波动。 待到从云重新回屋,挽妆才轻声问道:“可送到了?” 从云点点头,回道:“小三子送去的,亲自交到珞王爷手里的。” 如此便好,挽妆将烟墨交给从云,自己披上件较薄的披风,朝屋外走去。 “小姐……” 从云在她身后叫住她,她闻言转过身,疑惑地看向从云。“何事?” “没事,小姐一定要选好。”似乎明白挽妆将要做的事,从云思虑再三地说出这句话来。 “我知道。”挽妆淡淡地回了她一句,仍旧朝楼下走去。 某些事,她必须做出抉择。某些情,她必须去还。 还是那个亭子,只不过相隔一日,等人的变成了常挽妆,而赴约之人变成李齐珞。 听得他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落定,挽妆才施施然的转身,冷漠地看向他。 “妆妆,你想好了么?” 他眼眸里隐隐有些欣喜,或者是如愿以偿。 可那些,挽妆都管不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早已没有那些痴恋,平静地再无任何的波澜。 “你同我说过的,都能做到么?” “自然。” “我要文睿渊不死,”挽妆看着他的眼眸,以便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是不是在诓骗于她。“只要你能保文睿渊不死,文家不会被灭门,我就答应你。” “我既然提出来,自然就能够做得到。”齐珞的这句话确实不假,他的确有法子保住文睿渊,只是不被斩首而已。 “我还有两个条件。” “再多条件我都应承你,我只想你能在我身边。” “第一,”挽妆看向亭外飘动的柳枝,点点的绿色点缀着寂寞的空中,“我不能屈居常季兰之下,如若不是平妻,我宁可不嫁。” 便是如此艰难,齐珞脸色有些为难。 见他如此,挽妆轻声道:“我不为难你,你想清楚。我是常府的嫡出小姐,没道理屈居于庶出女儿之下。” “好,我应承你。”握紧了拳头,齐珞咬紧牙,终究是同意了挽妆提出的第一个条件。 “第二,我要带着烟墨嫁过来。”不仅要做平妻,也就是珞王的正妃,还要带着为别人生养的女儿嫁进王府,纵使平常人怕也是难以忍受,更何况他是王爷。 “这我也应承你。” 没想到他竟然都应许了,挽妆倒是恻然相看。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才能成就大事,李齐珞想不到你也会有份野心在其内。 “烟墨的名字需要改,她随你进王府,就不再是文睿渊的女儿,而是我李齐珞的女儿,珞王府的郡主,会名上皇室玉牒的。” 名字,叫什么不是名字呢?只要人还是那个人便就是了。 “这个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我等你来迎娶。” 挽妆没有再与他多说话,只是将随手带来的卷轴丢给他,起身朝亭外走去。 原来婚姻不过就是场交易,从前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人做了交易,而现在她是自己用来做交易。 可是她不会后悔的,因为她欠睿渊的实在太多,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偿还。 睿渊,好好地活下去吧。只要你活着,万事皆休。 齐珞缓缓地展开挽妆留下的卷轴,里面竟是慧淑太后留下的懿旨,许她随时休夫的懿旨。 延平十年二月二十八,京畿城内又迎来了一场喜事,许久之后都流传在坊间的又一个趣谈。文少夫人常挽妆奉旨休夫,携女再嫁珞王,与其庶姐同为珞王正妃。 单是后面这些就足以惊天动地,偏生数年前正是这位珞王爷曾经抗旨拒婚,拒婚的对象恰好是新娶的正妃常挽妆。坊间由此编造出各种传闻,有的版本说珞王与常挽妆本就是一对爱侣,因为误会而无奈分手,如今误会解除便又成为夫妻了,有的版本说当年常挽妆还是个黄毛丫头,珞王不知道她生的美丽动人,现在一见惊为天人便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誓将美人娶回家中…… 从云皱着眉,听着那些人的七嘴八舌,很多次都忍不住想回头训斥一番,但最终都还是忍住了。 再一次穿上新嫁娘衣服的常挽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忐忑不安地待嫁女子,她脸色平静,无悲亦无喜。再一次陪嫁的从云亦不再是从前那个咋咋呼呼的丫头,而是学会了忍耐。 “少……常小姐。”裕成候在清荷苑的门口,望着挽妆本是吐口而出的少夫人,后又想起挽妆已经休夫,就再也不是文家的少夫人,便硬生生地改了口。 “裕管家。”挽妆拖着沉重的喜服,走到他的面前:“本不该从这里出嫁,但我已是嫁给一次的人,自是不能再从娘家出嫁,便只得借这里一用,希望你不要介意。” “常小姐客气了。”裕成口中疏离着说话,却忍不住打量着她。外界议论纷纷,他却知道那些本不是真实,他所知道的,自从挽妆说要嫁进珞王府之后,原本定在惊蛰问斩的少爷就被改成了流放,而本该抄家灭门的文家也变成了自行解散,府内一切事物都充公。 这一切,明显的就是有人在背后发力,能够让今上改变主意的,他不知道会是何人,但他知道这个人必定与常挽妆脱不了关系。 或许……那个人是李齐珞。 “这是你的。”挽妆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钱,早先遣散府里众人时,挽妆就取出珞王府中送来的聘礼,分给大家,他亦得了一份。此刻挽妆再拿,无疑是特地为他留下的。 “常小姐,不用了。”裕成自然推辞着,她这样的身份嫁进王府,必定也是遭人刁难,不如多留些银子自己防身。 “你拿着吧。”挽妆将钱袋子搁在他的手中,压低了声音:“我的锦墨就托付给你了。文……睿渊如今被流放崖州,我没有其他的期望,只希望他能够平安健康地成长便已足以。” “少夫人!”裕成还是唤出了这一句:“少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少爷的。” “如此就好。”楼下喜娘催促的声音传来,挽妆撩起桌上搁置的红盖头,自行地盖上,靠着从云的搀扶,一步一步地走下楼。 大抵和文家还是有缘无分吧。 当初嫁进来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般,挽妆看着手里被喜娘塞过来的苹果,不由得轻笑出声。 满厅喧哗的宾客,代替睿渊前来踢轿门的迎亲使,还有高坐上位的文老爷…… 那些人,如斑驳的光影,在她经过的时光里徜徉着。似乎她一抬头,还能看见文老爷慈爱的目光。 可是,她终究辜负了文老爷的期望,她终究成不了文家的儿媳。 喜娘与从云搀扶着她一路前行,她压低了声音询问道:“烟墨,不,芙儿可还好?” “芙蓉翁主已随乳娘先一步上了轿子,就在喜轿的后面。”从云在她的耳侧回道,文烟墨这个名字如同它的字面意思一样,渐成烟雾,终究飘散而去。齐珞兑现了他的承诺,烟墨不再是文睿渊的女儿,她是李芙儿,是珞王的女儿,今上更是亲自赐号芙蓉翁主。 那些虚名,挽妆早已不在乎,纵使齐华如今所做的种种不过都是为了弥补,他想借由他的赐名来让烟墨名正言顺,将来不必被人欺负。虽不是齐珞之前提及的郡主身份,但以白丁女儿之身能够得到翁主的身份,已经是一种认可,想来也是齐珞与齐华最大的妥协。 路上春意盎然,却也是人群攒动,那些闻风而来的人们都想看看这个让珞王一直牵挂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的天姿国色。 珞王不要她,她便是丑妇一名,珞王如今要她,她在那些人的口中摇身一变竟成为倾国红颜。原来人的容颜,是可以这样变来变去的么? 挽妆埋着头,安静地呆在轿里,人之间议论的那些事情,不仅可以改变人的容貌,还能左右一个家族的灭亡。若不是因那些传闻,齐华怎么会对文家上了心,若不是对文家上心,怎么会让她嫁进文家…… 原来,人的口舌才是最厉害的武器,只需上下两片动动,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小姐。”轿外从云悄悄地唤了声她,她随即掀开了轿帘的一角,朝远处望去。 那个身影,就站在人群的尽头,很远的地方,很小的身影。 她都瞧不清楚他的面容,但是她知道,一定是他。今日是他被押送出京的日子,而必经之处就是城西门,她特地私下里让从云买通了媒婆,说迎亲之路必须经过西门才能合家欢乐。 一眼,已然足以。 哪怕这么远远地望着。 让她知道,他很好,还能够活着,她就别无所求。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那个身影猛然转过身,朝她的喜轿处看过来,惊得她慌忙将轿帘放下。 她知道,他看见她了。 能不能,不要再怨恨她了,纵使她有千般错,她都已经尽力在弥补了。 她又重新掀开了轿帘,今生今世,能够再相见的,不过仅此这一眼,这一瞬。 她舍不得,让这一个瞬间就这么过去,她害怕自己将来会怨念自己,埋怨自己,所以强逼着自己重新掀开轿帘。 他还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动弹,可手上的枷锁让他在春风里都显得萧索。 她忽然记起,当初的那些传闻。名动京畿的风流浪子,翩翩佳郎的文家少爷,文睿渊。她似乎看见那个清晨,她不小心撞进他怀里,他满身的酒气,可是那酒醉的模样却生得那般俊美。 难怪,京畿城里的女子都将芳心暗许…… 那些芳心里,也有她的,悄悄地藏着,但求不要被他发现。 尾声 尘落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雪花在空中纷飞,交织成一道朦胧的珠玉帘子,阻挡了投向前行道路的视线。 米黄色的油纸伞上,几朵红艳的梅花绚烂绽放,几笔墨迹地在花朵中间穿梭,简单地勾勒出一枝冬日梅花图。而伞面上逐渐堆积的白雪,将这梅花图遮住一些,却教那花儿似乎更加鲜活起来,似乎还有梅花的香味随之飘来。 雪有越下越大的架势,然而伞下的人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胭脂红的金丝大氅,貉子毛圈缝的暖手筒子,那人装备齐全,是打定主意要出门的。 “王妃,兰王妃说今日有贵客来访,请您不要出门。” 小丫头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颤着声儿说话。 “哦?”那人淡淡地念出这字,却没有准备接下去,相反站在她身侧为她撑伞的女子大步一跨,指着跪在雪地的小丫头厉声训斥道:“王妃每年今日都会出门,连王爷都是默许的,凭什么兰王妃能左右王妃的出行!” 小丫头泪眼汪汪,明知两位王妃不和由来已久,若是能够选择她亦不想来趟这浑水,可她是下人,兰王妃要她来传话她岂能说出半个“不”字,凭白地受了这顿训斥,满腹委屈却不敢落下半滴泪来。 挽妆扫过一眼还跪着的小丫头,这丫头穿得本就单薄,又跪在雪地里,心中长叹口气对她说道:“回去告诉常季兰,我这趟门是出定了,她若是想拦我,只管自己来。” 小丫头唯唯诺诺地应了声便匆匆地朝东厢赶去。 “小姐,你就不该这么忍让着兰王妃!”从云看着小丫头离开的背影,撇撇嘴。 挽妆朝她摆摆手,“何必为难不相干的人。再者我抢了她正王妃的独一份,她至今都还憋着气,事情不能做得太过,否则我倒像个不占理的,届时讨到便宜的人只怕是她。” 从云闻言,虽心中并不这么认同,但总归是挽妆的话语,也就勉强认同。 “东西都带齐了么?” “带齐了。”从云指指手臂挽着的篮子,每年今日都会走这么一趟的,她岂会忘记早早地将东西都准备好。 挽妆也看见她挽着的篮子,上面用黑布仔细地遮着,免得沾惹上随时化成水的雪花。 “走吧。” 随着她的话,从云继续撑着伞,与她一起朝王府外缓缓走去。 五年了…… 她再嫁进珞王府已经五年了,而那个人,那个曾经以及现在都占据了她整颗心的人过世也已有四年。 他本就是天之骄子,若不是因她何曾受过半点的委屈。那一场因她而起的变故,却让他流放崖州。崖州,在最南端,传闻中寸草不生,比北边的青州更加偏僻,流放到那里,无疑也就是变相地处死。可她仍旧期盼着,期盼他能够活下去,似乎只有他能够活着,她所背负的罪孽就能减少些,她的心就不会那么痛。 但,她的念想终究落了空。 四年前的那个日子,直至现在都还记忆犹新的日子,也是这样的大雪天气,齐珞将一份折子递给她,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犯人文睿渊,逝。 连什么病症,什么日子,什么最后的光景都没有,关于他的最后只留下这么几个字。 她知道,那一日终究会来的,历代以来,流放到崖州的人有几个能够活下来。只是,她以为那一日不会来的这么早,这么突然。 她不敢唤那个名字,连眼泪都不敢流下,因为她已经不是文少夫人,齐珞给她看这个折子的用意也无非是提醒她,她现今的身份。 可是,那些深刻的痛意聚集在心底,长长久久的,并不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半分。 轿子在山脚的山门处停下,从云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了出来,主仆二人向半山腰的敬国寺慢慢走去。 她不知道睿渊不在的那日究竟是哪日,她只能将知道消息的那日当做他离开的那日,每年的这个日子,她都会带着从云到城郊的敬国寺上香,悄悄地祭奠那位故人。 敬国寺的主持本是常夫人的旧识,因此对挽妆的这等行径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而去,更何况因为她每年的如期而至,珞王送来的香油钱并不算少数。 与主持碰过面,挽妆便带着从云离开大殿,朝后山走去。 敬国寺的后山也有一片梅林,虽不及文府别院的壮观,但在京畿近郊来说也算是不错的景致。 一步一步,踏入深深的积雪里,抬头看着枝头上绽放的梅花,挽妆总有一种还在别院梅林的错觉,仿佛她偏过头的时候,那个人还在身旁,朝她微微的笑着。 寻着旧地方,从云便将篮子取下,蹲下身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地取出。 明明还在她记忆里鲜活存在的人,如今却要用这种方式来怀念。挽妆也蹲下身子,帮着从云将东西准备妥当。 “你说,他能收到么?” 从云闻言,手微微僵住,面对这个每年都会出现的问题,她没有露出半点地不耐。“会的,姑爷一定能收到的。” “他还恨我么?” “不会的,姑爷一定会明白小姐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保住文家,保住烟墨小姐。” “可为什么……他连一次梦中都没来寻过我?” 这个问题,从云不知应该如何作答,倒是挽妆自己在问完这个问题后,接过从云手里的东西,挨着顺序摆在地上。 火光熊熊地燃起,映红了挽妆的脸颊。是恨也好,是怨也罢,她都没敢奢望过他的原谅,可是即便是那样,她还是会想梦见他一次,她想知道他在那个阴冷的地方过得好不好。 待到火势渐小,最终变成一堆灰烬后,挽妆才带着从云离开此地。 “从云,你瞧,今年的梅花开得格外的漂亮。” “是的。” “从云,今年酿梅花酒吧。” 从云错愕地看向自己扶着的常挽妆,她竟然会说酿梅花酒?她不是自从那年被拒婚就不再碰这些东西了么? 面对从云的惊愕,挽妆却不以为意,甚至脸上露出一丝浅笑:“我想明年带来给他尝尝,他还没尝过我酿的梅花酒。” “哦,”从云不知这样活着的常挽妆是好还是坏,换做从前从云肯定会很想劝醒她,文睿渊已经死了,死了四年,她不应该顾着怀念那个死去的人,她应该讨好的人是现今的丈夫,珞王爷。可是这些话,从云说不出来,也不想说,如果不是还有这些念想与牵挂,挽妆肯定早就活不下去。 “夫人。” 俊俏的后生堂而皇之地挡在她们的面前,十三四岁的模样,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光景。 “好大胆的小子,还不退下!”从云挡在挽妆的身前,对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呵斥道:“这位可是珞王妃!若是惊扰了她,怕你吃罪不起!” 那小子听从云这样说来,一点惧意都不曾想,反而扬起一张笑脸,越过她朝挽妆唤道:“狐狸婶婶!” 这一声,像是平地惊雷,那些曾经的岁月随着这一声熟悉的称谓再次清晰起来。 “狐狸婶婶!我是来接我媳妇儿的!”怕挽妆不相信,那小子又多加了一句。 “你……”挽妆推开从云,朝那小子伸出手去:“晖儿,你是晖儿?” 刘晖见她已认出自己,开心地朝她点点头:“狐狸婶婶,再过几年晖儿就该束冠了,就可以娶媳妇儿了。可是狐狸叔叔说,晖儿如果要想娶媳妇儿,只能自己来接。狐狸婶婶,我的小狐狸可还好?” “狐狸叔叔……”听闻他提及睿渊,挽妆脸色苍白起来,她捂住心口,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刘晖看了一眼在她身侧的从云,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肯定地说道:“这位一定是从云姑姑了,果然和狐狸叔叔说的差不多。” 从云听完后,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偏偏他似乎与小姐关系颇好,自己便没有使性子的机会,只得忍着。 “既然是从云姑姑,那也不必回避了。”刘晖大人模样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再无旁人后,方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素白的信封,递到挽妆手里。“狐狸叔叔让我转交给婶婶的。对了,还有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掏出块绣花的白帕子来。 那方帕子自是眼熟的要紧,挽妆疑惑地将信封与帕子都收到自己的怀中。 “狐狸婶婶,我先走了,三日后此地再见。” 似他来时那般地神出鬼没,话语声刚落,他的身影亦随之消失。 挽妆坐在寺门外的石梯上,颤抖着打开那方帕子,因为心情过于激动,几次都无法将它打开,最后还是由从云帮忙才将它打开。手指顺着那绣花,慢慢的摩挲着,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唇,将所有的眼泪都堵在眼眶里。 这是当年,她亲手为文睿渊绣下的手帕,还没来得及送给他,他便被抓进狱中,再后来她就不曾寻到这方手帕,只是没想到,它竟然会在刘晖的手中。 “小姐……”从云轻声唤着她,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信,还有信。”挽妆这才想起刘晖同时交给她的,还有那个素白的信封。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她心中的那个期盼再一次的破灭。 “小姐,快看啊。”从云见她拿不定主意,反而催促起来。她们离开王府地太久,若是再磨蹭下去,只怕山门下的家丁就会寻上山来。 信一打开,挽妆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那般风骨的字迹除了文睿渊亲笔,还会有谁能写得出!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她自然记得,那一年春光明媚,他们同赏江南风景。 回到王府时,雪已停住,日光从灰蒙蒙的天色中重新露了出来。 常季兰望着眼前的这一桌子已经凉掉的饭菜,脸色随之难看起来。若是可以选择,她一定不会等常挽妆回来一起用饭,可是……坐在主位的男人执意要等,她又有什么法子! 曾经她以为她是极为成功的,不过是庶出的女儿却可以成为王爷的正妃,虽然离她最开始的谋划仍有不少的差距,但正王妃也算是不差的,毕竟珞王很是宠她,任她如何胡来都舍不得说她一个重字。可这样的岁月随着常挽妆的入门就全然都变了,那时她才明白,她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因为她所有的骄傲与任性都是那个男人给予她的,当他不再将心放在她的身上时,她就一无所有了,所以明知她不会高兴,不管她如何的反对,他还是将常挽妆娶进门,不仅娶进门,还是和自己一样的正妃地位,甚至还带了个女儿进门。 想起这些,她心中的愤怒就没有办法再抑制住,抬眼朝坐在她对面的李芙儿瞪去。 李芙儿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孩子,被她这般凌厉的一瞪,当即就吓得哭出声来。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可怜兮兮地望向主位上的男人。 这模样,自然引得主位上的男人心软,他朝跟在李芙儿身后的乳娘招招手,让她把孩子抱到自己面前来。 此番举动让常季兰更加地气恼,却无可奈何。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李芙儿一到齐珞的怀里就哭得更厉害,还抽吧抽吧地说:“兰母妃好凶!” 男人随即一道凌厉的视线看了过来,常季兰百口莫辩,“我……我没有……” “兰母妃很不喜欢芙儿,但是芙儿很乖,很听话。”孩子嘟着嘴,似乎在细细地想着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常季兰,然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所以更加的委屈。 “你!”常季兰瞧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十足像极了年幼的常挽妆,这母子两人生来就是她的仇家,她的克星。“是,我就是不喜欢你,因为你不是王爷的女儿,你是文家的孽种!” “庶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呢!” 挽妆解开身上的大氅,走到桌前,冷冷地瞧过一眼常季兰。“庶姐,芙儿是陛下赐名的‘芙蓉翁主’,怎么不是王爷的女儿?” 见到母亲回来了,李芙儿高兴地朝她伸出手,顺便丢给常季兰一个得意的眼神。 “下贱坯子就是下贱坯子,纵使镀了层金身依旧是下贱坯子。”反正已经说开了,也正好让齐珞今日知道她心中的不满,常季兰此刻已是什么都不顾忌。 挽妆抱着女儿,在桌前坐下,冷笑一声地娓娓道来:“也确实如此,庶出的女儿就算做了正妃仍旧还是庶出的身份。” “你!” “够了!”见两人有越吵越凶的架势,齐珞头疼地揉揉额际。“吃饭。” “父王,我要吃那个!”李芙儿哪个菜都不吃,偏偏指向常季兰正在夹的那盘。 齐珞朝身后的婢女使了眼色,婢女便将那盘菜端到李芙儿的面前,常季兰知道她是在跟自己作对,偏齐珞宠这个女儿宠得上天,她亦无可奈何,便抽出筷子,另外夹过一盘。 “不是这个,是那个!”李芙儿对婢女端来的菜摇摇头,指向常季兰夹的那盘,婢女又硬着头皮将那盘端到她的面前。 如此反复几次,终将常季兰的脾气给引了出来,她将筷子猛地一搁,指着李芙儿开骂起来:“你这个没规矩的小野种!” “父王!”被骂的李芙儿瞬间就挂着泪花,看向齐珞。 齐珞为难地看向挽妆,这明摆是芙儿在捉弄季兰,他偏谁都不好,芙儿虽顽皮,但最听挽妆的话,他也只能指望挽妆来平息这股火。 挽妆慢慢地将筷子搁下,慵懒地对常季兰说道:“有些人连小野种都生不出来。” “你!”常季兰脸色巨变,挽妆的这句话真心实意地戳中她最大的痛处。嫁进王府多年,她竟真是一处所出,不知是否因当年练舞而伤了身子,但凡补药什么的她都吃了,肚子依旧平平的。 “妆妆……”她这话说的确实有些过分,齐珞轻声唤着她。 挽妆却丝毫不理会他们,对着坐在自己怀里的女儿笑道:“这里太吵了,芙儿要跟母妃回屋用饭吗?” 李芙儿用力地点了点头,自己跳了下去,向齐珞告辞,再牵着母亲的手朝屋外走去。 那一瞬间,瞧见她捉弄常季兰的那一瞬间,挽妆似乎有看见睿渊的错觉。那个人素来都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最见不得的是别人欺负自己。 少了挽妆母女,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我先回书房了。”齐珞也没了食欲,起身欲逃离。 “这就是你想要的?”常季兰望着满桌没怎么动的饭菜,轻声问道:“你娶常挽妆进门就是为了如今这个让我难堪的场面?” “季兰……”齐珞想解释,却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 “你这人,总是喜欢得不到的。从前半梦间见了我便一定要寻到我,如今瞧着挽妆的心去了别处,又想着她了。”常季兰缓缓地搁下手里的筷子,对他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 “也许吧。”齐珞没有再看她,转身朝屋外大步走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冷清清的,只有季兰一个人坐在桌前,呆呆地看着这一桌子的佳肴逐渐变冷。 是报应,这是她的报应,才开始。 番外 长条折尽减春风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她知道,他又在写这首诗了。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 窗外细雨如梭,无端地为窗户织出一幅透明的帘子,将窗内与窗外的世界都隔绝开来。 金一的叹息声很轻,因为害怕会惊扰那个伏在案桌上安睡的人醒来。她从大宫女寒露手里接过披风,为那个人轻柔地披上,却不曾想到底还是惊醒了他。 他握住她的手,目光看似柔情万千,却没有一点暖意。这就是她的夫君,也是天下的主人,当今的皇帝李齐华。她不知道他是真的被她惊醒,还是从她一踏入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正如同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看不透这个人。 她大概是全天下女人最羡慕的人了,今上最宠爱的妃嫔,即使她年纪随之增大,倾城的容貌也随之变老,他还是对她万般宠爱,哪怕那些新进宫的女子都年轻貌美。 她是自皇后以下最高位分的后宫,并且还有今上特地赐的名号,“宸”。“宸”是代表帝王的字,他将这个字作为她的封号,所有人都觉得是为了弥补没让她登上后位的遗憾。 那个高位,就在她的眼前,但她始终都坐不上去,他说是因为太后的遗旨,废后不废子,他不能带头做个不孝子,不能违背这道旨意。所以,自从容卿出世后,她就只停留在“宸贵妃”的位分上,再也没有上升的趋势。 知道什么是最痛苦的么? 那就是明明伸手就能碰到,却注定得不到。 她为他付出那么多,背负了那么多的骂名,最后还是得不到。她不甘心,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宣纸上。 长条折尽减春风。 她想起那个人,记忆里有些模糊的那个人,她记得那人总是一身的绿色衣裳。她很小的时候,还专门去翻了那人的衣箱,试图能寻些别的颜色出来,结果却是一堆深深浅浅的绿色。 那人说,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 那时她不懂,很多年后她才明白,为何那人总是一身绿色,因为那是伤心色。 如果不是那个人,也许今日的她充其量不过是梅楼逐渐老去的花魁,哪里有宸贵妃的风光。她应该感谢那人的,但看见他每每写下这首诗时,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那个人离开了那么久,他嘴里不提,却偶尔会写下这首诗,他是否也在怀念着那个人呢?如果那个人知道的话,会不会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想什么?”齐华注意到金一的脸色有些变故,爱怜地将她揽到自己的怀中,柔声问道。 被他的声音唤回了神,金一浅笑着敷衍:“没什么,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又是一年春日了。” 齐华顺着她的目光看见桌上的那页纸,没有再说话。 他的心思本就极难揣测,金一知道他已然发现自己看见了那页纸,不想被他猜到自己心中涌动的嫉妒之心,便圈住他的脖子,语带忧伤地说:“我记得姐姐最爱春色,她总是一身绿衣。” 齐华的目光越过金一,看向窗外的远处,喃喃自语道:“是的,她连名字都是柳。” 金一随之陷入了沉默,两个人似乎在共同怀念起那个人来,只不过齐华的目光偶尔会悄悄地打量着金一。 其实金一没有猜到的是,他偶尔会写这首诗的原因,只是为让她安心,让她知道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有那个人的存在,让她知道他的内疚与歉意一直都在,让她确定他一定会对她真心,对她很好。 可是,真的只是为了安抚金一么? 每次提笔写这首诗的时候,他常常会觉得心在微微地疼着,他的眼前总会出现那个如柳一般的女子,带着娴静的微笑,轻轻地帮他研墨。 没有多少人知道,京畿城内最大的青楼——梅楼会是他暗里培养细作的场所。曾经辉煌一时的青楼早在先帝在世时就没落得不成样子,于是他选择了那里,将它变成自己暗地里的双眼。 他年少登基,虽不像先帝一样有寿王来竞争太子,唯一的胞弟安王比他小十几岁,因身子孱弱而被送往山中某寺养育,根本就没有能力来与他争夺皇位。 但是,他还有不少的旁支兄弟,难保那些人不会虎视眈眈,而他身处深宫,每日上朝能听见的也不过是大臣们的汇报而已,有没有被刻意隐藏的事他全然不知,所以他需要暗地里的眼睛,帮他关注所有人的动态,让他能够及时了解所有人的想法。 梅楼是最好的选择,风月场所,人来人往又鱼龙混杂,是最好探知消息的地方。达官贵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停留的经验。 他一心想要推动,梅楼的发展自然是日新月异,很快地就东山再起,成为京畿城内屈指一数的青楼。他亦培养出一名令他满意的细作,梅楼的花魁——向元柳。 她说她是向元柳,所以她总是一身绿衣。 羸弱的身姿赢得那些男人的怜爱与追捧,而她的善解人意也为她谋得了解语花的雅称,他们都喜欢同她说话,说许多心底的烦恼,她总是不经意地一句话就能点拨出解决的办法。他们自然就更喜欢同她说话,而他也就得到了更多的情报。 有时候,他看见她弱柳般的身姿都禁不住怀疑,她经常生病的身子是怎么完成他交代给她的任务。 当然,她眼底的爱慕,他瞧得极为清楚,但他不会为之所动,因为他有心尖上珍爱的人,那个已经被他娶进宫里的皇后凌锦翾。 她,只是他的一颗棋子,用来探听消息的棋子而已。这样的身份,连站在他的身侧都不够资格,哪里还能成为他的女人。 就算心意被他践踏,被他视而不见,向元柳却还是忠心耿耿地为他办事,周旋在众多男人的身侧,极尽可能地为他刺探消息。每一次,她只是微微地笑着,如同他在镜湖岸边见过的柳树一样,云淡风轻。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是像那些一心想飞上枝头的女人那样的话,他根本不会将她留在身边那么久,也就不会让她嫁进文府。 那是她偶然探知的消息,说的是当年静贤太后为了帮先帝登位,私下运送了不少的珍宝至文府,以至于文府迅速地崛起,并累积了大量的财富,成为天下第一首富。而后来的发展也证明了静贤太后的高瞻远瞩,先帝当年与寿王争位,就是因寿王为赈灾得罪了所有的商人,此时以文容初为代表的商人站到先帝的一方,寿王只得退位让贤,先帝得以顺利地登上帝位。 传说文家的珍宝多得像城西的玉峰上一样高。 不管传说属不属实,文家天下第一首富的位置总归是在那里的,而且静贤太后对文家从来都是厚待有加,还有先帝……看着文家坐拥天下财富也未使出过任何的手段,这些都表明了那个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他,于是不安起来。 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文家的财富远远多过于他的国库,如果文家一旦想要造反的话,那么他输的几率非常大。他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所以他要在一切苗头还没窜出来之前就统统熄灭。 在那之后,梅楼的花魁向元柳就为文睿渊害起了相思病,拖了大半年后,文睿渊终于将病得奄奄一息的向元柳娶回了文府,成为他第四房妾室。 那日里,也是这样的细雨霏霏,那个人撑着油纸扇站在柳树边上,依旧淡淡地笑容。 她说,她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任何的要求,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年的事,这一次还要牺牲名节嫁给文睿渊,她只求他能帮她照顾她的妹妹。 他本不想答应,但转念一想,如果有她的妹妹在自己手上,她必定不会背叛自己,那个文睿渊可是京畿闻名的风流浪子,多少女子的芳心都寄付于他,万一……她与那文睿渊日久生情可如何是好。 他的迟疑,她看在眼里,他心里盘旋的想法,其实她也是知道的,但她没有点破,只是在心里长长地叹口气。 他离开的时候,听到她在他的身后轻声念着:“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 他以为那只是离别的伤感,许多年后他忽然觉得她也许是在诉说她对他的感情。 镜湖的岸边有许多的柳树,春日里的时候,柳絮翻飞就像是下了一场飘飘扬扬的大雪般。 不知从何时起,金一也喜欢来这个,站在柳树下,看着平静的水面,想着很多从前的事情。 因为姐姐的拜托,今上才会将她留在身边。她记得姐姐临走时,曾对她说过,千万不要对他有情。可最终她还是动了心,姐姐知道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留下一抹绿色的身影在细雨之中。 可那时的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少女的初恋幻想中,见不到他的日子就伸长了脖子等啊等,他来的时候就恨不得揉进他的怀里,片刻都不分离。他什么都知道,却总是在她靠近时将她轻轻的推开,直至某日她终于有了机会。 他喝得很醉,听得他口中的醉话,似乎是与谁吵了一架,他很伤心,所以喝了很多酒。 她用颤抖的手解开了他的衣裳,将自己完整地奉献给了他。次日他醒转后,没有她想象中的甜蜜,只是默然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裳,穿好之后就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千万不要对他有情。 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想起姐姐所说的那句话,才感到里面刻骨铭心的痛意。 她又开始伸长脖子等他的归来,这一次她等来的不是他而是蒙面的杀手。她惊慌失措地逃窜,那杀手定以为梅楼只是普通的青楼,轻敌后被斩杀在梅楼守卫的手里。梅楼里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知晓,这个倒霉闯入梅楼的杀手只能用性命来保全梅楼的秘密。 这件事被他知晓了,在某个晨曦里她看见了再次出现的他。 他没有说任何的话,将被杀手一事吓得浑身颤抖的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带上马车,从此步入宫廷。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杀手是皇后派来的,也知道他与皇后正闹着不和。当初跟在姐姐身后的小丫头毕竟长大了,在血腥的宫廷里逐渐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陷害他人,她成为他最得力的帮手。 其实皇后死不死,跟她都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只要能呆在他的身边就好了,真正要皇后死的人是他,他害怕凌家借助皇后的势力越发的强大,强大到他无法控制,他借由她的名义,指使她去告发了皇后买卖官爵,让他可以顺利地逼皇后自尽。 他的冷血与残忍,那一刻展现地淋漓尽致,然而她却无法回头,她同他一样,手上都沾满别人的鲜血,这一条路她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有时她会想,如果随他进宫的那个人是姐姐,姐姐会不会也和她一样的选择? 风又起了,在水面荡起了圈圈涟漪。 姐姐走了,她没能见到姐姐最后的一面,因为她不能暴露自己与姐姐的身份,那是他绝对不允许的。得知姐姐被常挽妆陷害下狱的时候,她曾试图求他出手相救,然而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陪伴在他身边这些年,她早就看清了,她和姐姐都一样,都是他的一颗棋子,所以他必定不会去救姐姐的,哪怕姐姐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哪怕姐姐一直深爱着他。 她唯一比姐姐幸运的是,她的膝下还有容卿。为了这个她唯一的孩子,她还是有了二心,在帮助他的同时也为容卿打算将来,她登不上那个后位,但她的容卿一定会成为九五之尊,届时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不用再看他人的脸色过活。 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她早就不是当初单纯爱着他,想着他的小丫头,她是宠冠后宫的宸贵妃,是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他记得初见金一的时候,她还不过只是跟在元柳身后的小丫头,而如今的金一已经完完全全是宫里的女人,满身华丽却难掩其中的沧桑,他偶尔拂起她垂散下来的发丝,里面竟也染上了风霜,一如他的双鬓。 然而那些逝去的人,却还是原来那般年轻的模样,在记忆里朝他微笑。他知道,他的这一生辜负了许多人,包括他曾真心去爱的凌锦翾。 少时对那位京畿第一美人的凌锦翾一见钟情,尔后十分顺利地让她成为了他的太子妃。不过,如果凌锦翾和向元柳一样的出身,他仍然会娶她么?他没有去细想答案,但那份答案早就在心中落地,他不会,一则是太子的身份,不会娶寻常女人,二则是没有好的家世,难以成为他的依靠。 他记得初时他们的感情是非常好的,连母后见了也是羡慕不已,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们开始无尽的争吵,似乎是在他登基不久后,礼部上书要他挑选秀女入宫,她就开始介意起来,她在意他的行踪,在意他每晚召幸的女人是谁,这样的追逐让他窒息。 他是皇帝,从来就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然而她至死都没有想通过这个问题。 如果换做是向元柳,想必就不会这样紧紧地逼迫于他了。 “父皇……” 十来岁的少年,有他的英气,也有金一的美丽,他此刻就站在殿里向自己请安。 他摆摆手,让少年走到他的身边,这张酷似自己的面容让他想起了另外一张也像自己的面容。 那个孩子,那个他与凌锦翾的孩子,论俊美两人不相上下,只不过那个孩子身上更多一份阴鸷之色。那个孩子,总是冷冷地看着所有人,所有事,藏不住的恨意让他都不由得为之一震。如果让那个孩子登上皇位,将来的天下必定是腥风血雨,虽然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但他不能让江山毁在自己的手上,即便是对那个孩子非常的不公平。 “卿儿,今日师傅教习的可都学好了?”在容卿的面前,他是慈父,他悉心教导这个孩子,也在暗地里为容卿铺路,他的江山还是交给这个正常成长的孩子更好些。 容卿点点头,摇头晃脑地背起今日师傅所教的功课来。无论齐华有多忙,他总会亲自检查容卿的学业。 少年就站在齐华的身侧,他的身上洒落着点点的日光余晖,像极了当初第一次见到挽妆时的齐华自己。 常挽妆…… 他辜负最多的人还是常挽妆,年少时是真心想帮挽妆寻门好亲事,知道挽妆对齐珞有意便冒失地向先帝请旨赐婚,哪知齐珞对挽妆根本无意,以至于当场拒婚。因为此事,他还被先帝痛骂过,在龙乾殿外跪了整整三个昼夜,为的是罚他做事不够稳贴。 后来的挽妆,没人敢上门迎娶,本来是人人都争着想娶的贤女忽然就变成了大家都厌弃的丑妇,他心里实在有愧。直至后来,母后重提旧事,要为挽妆择婿,他才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文家的独子,文睿渊。 向元柳入文府大半年也未能探听到文家的**,文睿渊对她甚为冷落,于是他便想到一个法子,让常挽妆以正室身份嫁进文府,这样他再探取她的口风自然是容易得多。可惜,没能预料的结果会是如此,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能得到文府的宝藏,反而还将常挽妆给搭了进去。 他以为常挽妆一颗心都在齐珞身上,十年都不曾更改,想必也不会对文睿渊动心,可没想到的是挽妆却真的爱上了文睿渊,宁愿与他共赴黄泉都不愿离开文府。毕竟是相伴长大的,且他还视她如亲妹妹,真的要舍弃心里还是会痛的。 是不是他一开始就做错了。 “父皇……父皇?”容卿早已经背完,正等着齐华的批点,没想到等了半响也未听见一句话。 他弯下身子,担忧地看着齐华:“父皇,你生病了么?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齐华朝他笑了笑,从沉思里抽回神来,却一眼瞥见从他颈项里掉出的玉锁。 玉锁的质地并不算上好,充其量只是较为通彻而已,上面的雕花手艺也算不上订好,在民间也仅属精品而非珍品。 他记得,这玉锁是向元柳送给未曾蒙面的侄子容卿的,是他亲手转交给金一的。 那时的向元柳躺在京畿大牢里,身下是很薄的一层枯草,还很潮湿。她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都是血迹,因为疼痛而轻轻地颤抖着身子。向元柳素来都是喜爱干净的,平日里身上沾了一点的脏痕都会将衣裳换掉,而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向元柳却是蓬头垢面,若不是因那点颤动,他一时半会还真没发现她的所在。 她的笑容还是那样淡淡地,即便是都快瞧不出她的原来面目,在看清是他之后,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 她没想过他会来,他也没想过要来,他知道的,即便是他不来,她也不会说出关于他,关于梅楼的任何一个字来,可他还是来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身着披风,在京畿大牢里了。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的话语来,他不知道的,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她很想他能抱抱她,让她能在他的怀里断气。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从一开始她就比金一更通彻,她知道他不会喜欢自己,所以从不将这份感情挑明。 如果他真的有心,怎么会容忍她周旋在那么多的男人怀里;如果他真的有心,怎么会让她嫁给别人做妾室。不必要的幻想,她从来不需要,要在他身边呆下去就必须将事情看得很清楚,不造成他的任何困扰,所以她除了淡淡的笑容还是淡淡的笑容。 “这个请您转交给我妹妹。”她哆嗦着从怀里掏出这个玉锁,目光柔和:“我还不曾见过小侄子。” 玉锁边上的角有些破裂,那一双曾经为他研磨的芊芊玉手如今也是血迹斑斑,红肿不堪。他将玉锁收进自己的怀里,朝她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妹妹。” 她笑了笑,不是从前的那副淡淡的笑容,而是充满哀伤与绝望的笑容。 他逃一样躲开这样的笑容,那是一把无形的剑,刺得他很痛。 “其实我很羡慕她,真的很羡慕。” 她的话落在他的身后,轻轻的,如同拂面而过的微风一般。他走了之后,她就断了气,这个消息他是从京畿巡检史的折子上看见的,那个如柳一般的女子终究还是远离了他的生命。 她是他生命中的一场柳絮,春日里短暂地飘飘扬扬,被微风一吹也就不见了。 他偶尔还是会想起初见她的那日,她是被梅楼老鸨买回来的小丫头,明晃晃的眼睛透着小溪般的清澈,俏丽地小脸扬起头望着他,却也倔强地咬住不肯多说一句。 他看过一眼老鸨,老鸨便叫人端出一盘糕点,那群很久都没吃到东西的穷丫头们瞬间就变成饿狼般争抢起来。众人之中,唯独她依旧站在一旁,云淡风轻。 他向她招招手,她有些胆怯却还是走到他的面前。 “你为什么不去抢那些吃的?难道你不饿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过他一眼,才问道:“少爷要我们做什么?” 果真如老鸨所描述的那样,是个聪慧的丫头。他满意地朝老鸨笑了笑,老鸨便领着那些丫头们出了房门。 “我当然要你们为我办事,记住,天下没有白食,你想要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取。” 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最后向他点点头。“如果我帮你做事,就可以每日都吃饱饭吗?” 她的要求竟会这么低,他不由得轻笑出声。“当然可以,还能是山珍海味。” “那我妹妹也可以每日都吃饱饭吗?” “只要你做得好,就一定可以。” 一问一答之间,小丫头并不知道从此她就将自己卖给了恶魔。如果她知道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当初还会答应他的条件么? 这个答案,他想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 “父皇,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容卿听齐华随后念出这首诗,他记得似乎母妃那里也有时会写这首诗,但究竟是什么含义呢? 齐华揉揉他的小脑袋,笑着:“是送别故人的意思。” “哦。”原来母妃和父皇都在送别一位故人么?容卿没有再多想,父皇这么说,那他就这么相信着。 “卿儿,”齐华忽然语气沉重地唤着他:“记住,帝王之路都是用鲜血铺就的,那里面有你的敌人,也有可能有你的亲人,你的心爱之人。” “父皇?”记忆里,父皇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容卿长大了嘴,不知父皇究竟是怎么了。 “好了,先回去吧。”齐华将露出的玉锁重新给他塞回衣服里,摆摆手让他离开。 容卿向他告退,然后就大步地离开。 落日一寸寸地没入山的尽头,余晖依旧洒在大地上,一切如故,从未有所改变。 尾声 流年(1)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尾声 流年(2)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这次是真的完结了。 - 御赐丑妻 - 千千雪猫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