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后罚跪 - 微朝 - 洒争 “小姐在这跪了多长时间了,尚书还生气呢?” “考书背,小姐没背过。” “怪了,我昨晚看小姐背书很晚哦。” “不是《论语》,临时换成《道德经》了。” “这,这日头可真热,小姐受得了吗?” “别说话了,好好干活,夫人来了。” 小丫鬟们瞄了瞄夫人的身影,赶紧低头继续修剪庭院的树枝。 春天的风轻轻一吹,丫鬟手里的剪刀便折了两根树枝下来。 梁夫人轻步而来,身后跟着贴身侍女红月。 一时院子静得没有声音。 梁夫人走到台阶前停下,还是侧头看了看跪着的梁贞,嘴唇动了动未说话,推开了书房的门,提着食盒的红月便跟了上去。 梁贞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便抽出左手敲了敲跪酸的腿。 午后日头正热,她虽然找了树荫下跪着,但还是额头冒汗。 “夫人还是这么冷淡。” “对啊,小姐都十四岁了,夫人还是鲜少跟她讲话。” “姐姐们在说什么呢,我新来的不太懂。” “唉,夫人是小姐的主母,却非她的生母。” “可是,老爷没有纳妾呀,难道小姐不是夫人的孩子?” “是当年老爷醉酒……夫人与老爷感情一向好,也没有孩子,而小姐的出生便成了心结。不将小姐养在身边就罢了,功课还要由老爷亲自教,老爷一向严厉的,小姐吃得苦头自然多。” “那,小姐的生母……” “多嘴!真是不机灵,你还敢接着问?” “错了错了,姐姐勿恼。” 书房的门又被打开,夫人缓缓走了出来,她面上没有表情,未看梁贞一眼就从她身前经过。 梁贞眨眨眼睛,瞅着自己绣裙上的花蕾。 便听见母亲的声音传来。 “红月,把那碗老爷不喝的酸梅汤留给小姐。” “是。” 红月柔柔一答,从食盒取出一盅酸梅汤,将汤匙放下,还解释道:”这冰镇的酸梅汤若不赶紧喝,放到傍晚便坏了。” 梁贞愣了片刻,轻轻点头,红月冲她微微一笑,收拾好食盒跟上走远的夫人。 “呵,夫人还真是面慈心软,老爷明明最吃不得酸,夫人还熬了酸梅汤。” “是啊,解暑还是要酸梅汤才管用呢。” “这,姐姐们在说什么呢?” “你小孩子莫要多问,还不快去打点水来。” 小丫鬟们说着悄悄话便退了下去。 梁贞调整了舒服的跪姿,捧着盅小口地喝了起来,小风一吹便有些惬意。 付追瞟了眼偷食的小馋猫,见四下无人便蹲在她旁边。 梁贞只顾着喝汤不理他。 付追掏出手帕,将她额头的汗轻轻擦去,梁贞微微侧身,想要躲开,付追拉着她手臂不让她动,只执着地帮她擦汗,擦完才笑道:“又被罚跪了。” 梁贞点点头,附和道:“是呀。” “哦,用不用我替你求求情?”他瞅着她晒红的小脸,逗她。 梁贞摇摇头道:“不麻烦了。” 他道:“条件是你嫁给我?” 梁贞将头一侧,装作没听见。 “几个月不见,你是一点也不想我呀,小丫头。” “大哥哥,你都十七岁了,还要靠买糖哄骗媳妇吗?” “我专程来看你,你这样说,我真是伤心。” 梁贞不理他,只看着树枝投下的影。 付追见怪不怪,嘴里说着伤心,眼睛却要温和地多,他自说自话道:“真不想我?那我便进去找梁尚书,让他将你许配给我。” 梁贞听着心里一惊,面上装作淡定,瞧着付追的面庞,揣测他话里的真假。 付追自嘲一笑:“我只不过是个暗侍,尚书怎么舍得将你嫁给我。” “那你来做什么?”梁贞问道。 付追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随口答道:“来送皇上的密函呀。” 顺手敲了敲梁贞的头,便起身向书房走去。 他叩了两声门,喊了两声梁大人,屋里传出声音。 “进来。” 付追推门而入。 这一谈话时间便会长一些,梁贞放松身体,跪坐在地上,一边揉着小腿,嘴里一边念着《道德经》前十篇。 梁尚书坐在书案前,正在提笔写什么东西。 “付追来了,你先坐会儿。” 付追轻嗯一声,坐在客椅上,他环视了书房一圈,只见书架上的书少了很多,心中略有疑惑。 梁尚书将写好的奏折封好后,才抬头看付追,只见付追心神不宁地朝书房外张望。 梁尚书轻咳一声道:“付追,你来可是皇上有什么事?” “哦。”付追掏出随身的密函,递给梁尚书。 “皇上让您亲自过目。” 梁尚书接过,细细看了两遍,抚着胡须问道:“皇上可有什么话要你带到?” 付追道:“事不宜迟,望大人早日察看清楚,皇上可是急等着信呢。” “嗯,我知道。太后在两年前成立了个鹰卫,朝廷里的大臣都开始抱团相望,很多事情甚是棘手,你让皇上耐心等待,再给我一些时间。” “好。”付追说完道:“大人?” 梁尚书问道:“还有何事?” “外面跪着梁小姐,可是犯了什么错?” 梁尚书一叹气道:“小孩子家家的偏偏喜欢那些歌舞什么的,书都读不好,让你见笑了。” 付追轻笑一声道:“梁小姐还小,又生得聪慧,大人慢慢教总来得及,只是今日日头有些毒,晒晕了便不好了。” 梁尚书道:“我一忙公务便忘了她,你去叫她起来吧。” “好。”付追微微行礼,想转身离开,又瞥了眼书案上的奏折,是刚才梁尚书写的吧。 “大人,用我帮您捎回去吗?”付追道。 梁尚书看了看案上的奏折,淡淡道:“不用了,这个奏折由我亲自交给皇上。” 付追便不多问,转身去开书房门,又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大人书架上的书比我上次看到的,要少了很多。” 梁大人赞赏地看看付追,道:“要搬家了,自然要收拾东西。” “搬家?” 第2章 金钟寺 - 微朝 - 洒争 微微小雨,笼罩了整个金甲城。金钟寺是京内最大的寺庙,放在往日香客总是络绎不绝的。 “今日的香客,不多呀。” “唉,每到阴雨天,反而是更忙累。” “不知为何一到下雨天,方丈就要召集寺内所有的僧人去正殿念经,连洒扫的人都要比往日少一半。” “恐是往日香客太多,怕我们延误了功课,才待到阴雨天让大家抓紧修行吧。”两个小和尚说完悄悄话,就要拿着扫帚回屋,刚转身便看见了身后的来人。 一衣袈裟在身,胡须花白,手持念珠,脸上带着慈笑。 小和尚见来者,忙羞愧低头,支支吾吾才吞出两个字。 “方……方丈” 老方丈冲他二人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小和尚们嘴里应着“是”便急忙跑开。 这时,一年长僧人走来,道:“师父,贵人到了。” 老方丈望着这淅沥的小雨,道:“今日来了?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是。” 禅房布置的简易舒雅,炉内燃着好闻的檀香。 蒲团上盘坐着一妇人,她面容华美高贵,身着锦服彩衣,年约三十多岁。 小几上备好了上等的清茶,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字帖,微微发呆。 老方丈轻轻叩门。 她眼神未动,只从口中传出一声:“进。”声音却沧老沉厚。 老方丈进来后,关好禅房门。双手合十,冲眼前的夫人行礼,恭顺道:“太后。” 太后点头,再开口道:“今日的诵经声还是同我上次来一样好听,我在小屋内也能隐隐听见。” “是,您老人家偏爱阴雨天出门,只能劳累这些小家伙们在正殿诵经,省得他们随意走动扰了您的清净。” 太后面容严肃,疲累道:“近日烦心事太多,哀家觉得宫里闷,便上你这里透透气。” 老和尚点头附和,不多说一字。 “无尤,近来你的金钟寺香火可还旺盛?” 无尤师父手中念珠轻捻,道:“皇上亲政一年,民安国富,这金钟寺自然香火旺盛。” 太后瞧着茶杯里的茶没了热气,问道:“是么?当初群臣参本要求皇帝亲政,那奏折累了好几层,哀家觉皇帝岁小便没同意,可最后,还是你劝动了哀家。” “皇上十六年华,正是男儿大好时光,有太后辅佐听政,再好不过。” “再好不过?”太后目光微凉,执起凉茶一饮而尽。 无尤面色淡然,一副见惯模样。 这二人,一人坐在蒲团,一人站在屋内,看着好生奇怪。 茶杯轻轻放下,太后才道:“可那些老家伙们,却不觉得好。” 无尤师父知道太后说的是朝中大臣,太后不肯放权,还赋予鹰卫重权与朝廷相抗衡,皇上在位犹空,朝中大臣怕戚太后掌权至最终戚家独大,荒废先帝河山,最后拱手送与外人。 无尤只能转移话题,道:“老衲听说,梁尚书要离京归田。” 太后挑眉,疑惑道:“哦?这消息都传到庙里了?” 无尤老和尚轻轻笑道:“香客们上香莫过于求财求子,近来老衲发现好多香客求出行平安符。” 太后轻哼一声,面色平静。 无尤察言观色后,继续说:“有寺内小僧好奇便寻香客问道,原来是送与梁大人出行用。” 太后这才出声,道:“皇上强留又有何用,这帮老家伙只顾明哲保身罢了。” 无尤道:“阿弥陀佛,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揉着眉心,不再言语。 无尤将茶壶放在手里,茶水还烫,便替太后续上一杯。 他瞧着这雍容华贵的夫人,本该是盛年佳华,却满脸倦容,心里只觉叹息。 “太后,可还想听老衲诵经?” 太后点点头,道:“哀家这头痛喝了好些药都不管用,偏偏听你诵经能缓解一二。” 老和尚双手合十,笑道:“自是太后佛缘深厚,我佛庇佑。”说完,他便拿了蒲团盘腿而坐,手捻佛珠,开始念经。 声音温和醇厚,让人心安气平。 五千字《金刚经》诵毕,无尤和尚才停顿,睁开眼睛。太后已在小榻上安睡过去,无尤双手合十,微微行礼,想先退出去。可起身便听见了太后的咳嗽声,无尤道:“太后,您没睡吗?老衲再诵一遍便是。” 太后闭着目,摆摆手示意他不用。 无尤道:“太后今日如此烦忧,可是为那幅山水图。” 太后蓦地睁眼,神色凌厉,语气寒人:“你竟知道此事?” 无尤和尚无惧太后的质问,安然道:“向大人不擅作画,却偏偏画了一幅画让太后头疼。” ……雨停了,寺内栽了好多长生竹,雨后再看让人眼前一新。 贺公公一身便衣候在禅房外,脸庞上落了树上掉落的雨点,也未察觉。 黑夜里,巷深无人,一男子穿着常服,手持锦盒在夜间行走。 风扬叶落,茫茫暮色里多了一丝杀意。 男子抱紧锦盒,忍不住回头张望,却听一声冷魅轻笑。 他回过神时,冰凉的暗器已抵在他的脖间。 霎时间,有几名黑衣人从空中落下,将男子围裹起来。 黑衣人微微示意,便有人抢走了男子手中的锦盒。 男子后背发凉,头却不敢一动,满脸怒色道:“何人如此大胆?” 他一开口,黑衣人便都愣了一下,他的嗓音太过偏细,但都未回答他,唯有用暗器要挟他的黑衣人,推了男子一把,道:“带走!” 男子刚想慌张大喊,黑衣人便手疾眼快点了他的哑穴。 男子想怒视一下,一抹黑布罩在他眼间。 片刻后,男子被带到一间密室。 黑衣人取下他眼前的黑布,他忍不住眯眼,再睁开便看见石墙上悬着巨大的蝎子标志。 而上座坐着一男人,年约三十,男人身材修长,相貌却不英俊,坐姿也痞得不行。 黑衣人将锦盒交给头目,男人打开一看,果然满满的一盒珠宝。 头目扬起下巴,黑衣人便解了男子的穴道。 头目道:“鄙姓赖,你可称呼我赖某。” 被带来的神秘男子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赖某不以为意,道:“是你,给我下的单子?” 神秘男子轻咳一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我出去。” 赖某敲敲桌沿,指着地上的死尸,问道:“这是你的人?” 神秘男子这才注意到地上躺着一死人,他心里一惊,想后退还是强忍下来。 赖某观察他的神色,道:“你派人给我伏蝎下单,却不肯亲自露面,这便是你的诚意?”赖某脸上的鄙视一闪而过。 神秘男子只想装聋作哑,可地上的人死得太过惨状,他只觉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味,便下意识掏出手帕掩鼻。这举动却引起赖某的怀疑,他这才仔细观察这神秘男子。 男子虽着便服,举止却露出一贯的养尊处优,年纪看上去四十多有余,皮肤却保养得细腻光滑。而且他掩面的动作和说话的嗓音…… “你要杀梁仁叙?” 第3章 偷溜出府 - 微朝 - 洒争 被赖某的话一惊。 神秘男子否认:“不是我,你们认错人了,我只是个赶路人,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土匪?” 赖某邪邪一笑,道:“随身带着能买下一座城池的珠宝,胆子却如老鼠一般。” 神秘男子面上尴尬,赖某却示意他入座,神秘男子将椅子细细擦了一遍,才坐好。 赖某更确认了心中猜想,指着这盒珠宝道:“买下一座城是够了,可要想买梁尚书的命,还是轻了点。” “那你要多少?”神秘男子也不再否认,盯着赖某问道。 赖某道:“这样的盒子,最少五盒。”他伸出了右手的手掌心。 “放……”神秘男子一怒,喊道:“你们伏蝎还真是能坐地起价!满口胡说八道!” 赖某嘴角一歪,冷冷道:“我伏蝎能稳坐第一暗杀,必然样样都要高出别人一筹,事给你办得轰动不说,你的秘密,我们也能烂死在肚子里。” 神秘男子一惊,道:“我,我有什么秘密?” 赖某却不再言语。 一旁的黑衣人抬手,示意神秘男子可以离开。 神秘男子知道,若今日无功而返,伏蝎决不会严守他的身份。 他咬咬牙,道:“好!五盒!” 赖某这才抬头看他,眼里全是寒冷。 …… 两年后 青柳县——梁府 七夕节。 “小姐,我不行的,若被老爷发现,会打断我的腿的。”侍女影儿拿着毛笔,一脸害怕。 梁贞将她扶坐在椅子上,安慰道:“不会被发现,爹爹看了书就要睡了,你只要在这好好坐着,画画乌龟麻雀什么的,爹爹是不会进屋的。” 影儿愁眉,道:“小姐,我,我不会画啊!” 梁贞扶正她的脊梁,帮影儿调整好握笔的姿势,道:“嗯,那你画画小鱼,画画小花什么的。” 影儿嘴里嘟囔着“小花?”,手里的毛笔便在宣纸上飞舞。 梁贞拍拍她,道:“我会早点回来的,影儿这里就靠你了。” 影儿轻啊一声,弱弱道:“小姐,今晚非去不可吗,明日出去不行吗?” 梁贞小脑袋一歪,道:“可今晚是七夕呀,牛郎织女都要在鹊桥相会的,我也想去看看嘛。” 影儿心里一涩,因小姐非夫人所出,所以从不带小姐出门逛街,两年前又举家来到了青柳县,小姐在这里没有朋友不说,出门都是难事。今日也是,老爷留了一堆功课,小姐好不容易提前做完,便想让自己假扮一下,好让小姐能够偷偷溜出门。 影儿肩负重任,点点头道:“放心吧,小姐,我会好好在这里画花的,绝不会让老爷发现的。” 梁贞露齿一笑,小脸更显明艳动人,她伸出食指,承诺道:“我会带好吃的冰糖葫芦回来的。” 影儿一听,两眼发亮,连忙笑着点头。 梁贞绕过花园,走到墙角,她两手摩擦想翻墙而出,她自小便爱跳舞,翻一个小小的墙头,更不在话下。梁贞一跃,便翻上墙头,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灯笼照得晃了眼。 她两手扶着墙檐不敢动,偏了一下脑袋,便看清了院子里的人影。 梁夫人。 梁贞咬着嘴唇,又乖乖地跳了下来。 梁夫人身旁的红月,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惊得捂嘴,她没想到平常乖巧温顺的小姐,还有一手翻墙的好本事。 梁贞跳下来,整理了整理裙角,行礼道:“母亲。”脸上没有一点被抓包的害怕。 梁夫人瞧着她,不作声。 红月见状,尬笑道:“今晚月色真好,小姐是到院子消食的吗?” 梁贞诧异,抬头看她,红月冲她摇头示意。 梁贞再看母亲,一脸平静,未揭露红月话里的弊端。 有人跳到墙檐上消食吗 显然,是在帮梁贞找说辞罢了。 梁贞会意,轻嗯道:“是,孩儿先退下,就不打扰母亲了。”话尾带着一丝丝的失望。 红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若是被老爷知道小姐私自出去,又要动大怒了,夫人虽不疼爱小姐,但刚才还是暗自给了小姐台阶下,心里这样猜着,红月便想扶夫人离开。 梁夫人看着梁贞,却道:“这身衣服,没见你穿过。” 梁贞和红月都微微一惊,梁贞下意识低头,忍不住脸红。 这身蓝裙,还是生辰时爹爹送自己的,上面还绣了好看的蔷薇花,梁贞一直没舍得穿,本想今晚偷偷出门…… 梁夫人瞧着她的模样,嘴角微弯道:“很好看,便穿着这身衣服,随我去诗会吧。” “啊?我,我吗?”梁贞眨眨眼,问道。 梁夫人顺着红月的搀扶转身,向正门行去。 红月冲梁贞喊道:“来呀,小姐。” 梁贞心里一喜,没想到母亲会……她忙踢着步子跟了上去。 青柳县属俞国小县,景色优美,依山傍水。 两年前,梁仁叙与皇上密谈后,便领了道圣旨,携全家离开金甲城来到青柳县,还按了个七品县官的帽子。 他将这里治理得很好,百姓安居乐业,还好客热闹。 一到大小节日,夜市就张灯结彩,摊位生意兴隆,酒楼还应景地举办诗会,临县的才子们都慕名纷至而来。 梁府的轿子停在星满楼的门前。 梁贞掀开轿帘,便隔窗看见二楼上饮酒作诗的才子佳人们。 她来到青柳县这二年甚少出门,还是头次知道梁夫人有这爱好。 梁夫人瞥了一眼好奇张望的梁贞,瞧着她那头乌黑的秀发和稚嫩的小脸。 已是十六岁的模样了么? 举手投足间的相似之处,让她心间隐隐作痛…… “诗会无聊,你去随意转转吧。” 梁贞闻言扭头,梁夫人却已顺着红月的搀扶下轿。 梁贞只能轻声道:“母亲……” 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去吧,红月给小姐几两碎钱。” 红月掏出荷包,梁贞刚想摆手说自己有,红月就硬塞到她手心,笑着道:“小姐玩累了只管回来,夫人一直在星满楼等你。” 原来母亲早已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梁贞心头一暖,道:“是,我会早点回来。”她接过荷包,就顺着人群向街边走去。 梁夫人看着梁贞的背影,隐隐发呆。 红月见状,暗自心里叹口气,她知道夫人时常会如此,小姐的出生是夫人心里的一根刺,又想疼爱又怕疼痛。 红月想搀扶着夫人进去。 梁夫人只轻语道:“她娘亲当时就艳冠无双,她如今更是过而不及。” “夫人……” 第4章 放灯 - 微朝 - 洒争 小风阵阵,夜市里张灯结彩,欢笑连连。 来往的行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璧人,还有一些五六岁打闹的孩童们。 卖首饰珠钗的,卖风车糖人的,卖糕点小吃的都有,梁贞顺着人群东瞧西瞧,还闻见了臭豆腐的味道,这可是她没吃过的稀罕物。 梁贞忍不住过去瞧瞧,小贩见到她眼前一亮,问道:“小姐,来两串吗?又香又好吃的臭豆腐!” 案上摆满了十来串臭豆腐,显然没有什么人来买。 今晚夜市虽然人多热闹,但大多是出来放灯许愿,幽会的少年少女们也是树下赏月吟诗。 摊位又多,好吃好玩的又多,这臭豆腐就显得不那么稀罕。 若是偷偷跑出来的,梁贞一定要买上两串尝尝,父亲最是古板,以前在金甲城就不允许她出门玩耍,她更没吃过臭豆腐这些民间美食。 可是今夜,是随母亲一起出来的,万一嘴里留下味道,惹得母亲厌恶可不好了。 梁贞只能瞅瞅臭豆腐,冲小贩摆摆手,笑道:“改日吧,我再来买。” 小贩失望地点点头,见怪不怪,他瞧着这小姐一身的穿着打扮显然是豪门子弟,想来是出来同情郎幽会的吧。 梁贞还是第一次逛夜市,她望着行人手里拿的莲花灯,便顺着来往人群去寻,她今夜也是想出来放灯的。 走了几步,便听见前方摊位上有人吵闹大喊,还有女子的啼哭声,梁贞心觉疑惑,脚步不由的凑了上去。 粉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莲花灯扔了一地,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一粉衣女子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与她同行的紫衣男子气不过,冲着扔花灯的始作俑者大喊。 “我同你好好商量,你怎这般无礼?” 梁贞这才注意到了手里拿着莲花灯的黑衣少年,少年侧立在摆放花灯的案前,仿佛未听到男子的斥责,右手一扬“啪”,又扔了一台花灯。 紫衣男子顿时气得脸色发红。 “你!” 众人围成一团,不敢上前劝阻,只能议论纷纷。 “这王老三的摊子,就给人随便砸了?” “还以为王老三今晚赚了一锭金子,没想到卖给了一个疯子。” “不知谁家的小少年,买了所有的花灯,只为扔着玩?” 梁贞上前扶起啼哭的女子,道:“姐姐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总归不好。” 粉衣女子心知梁贞的好意,委屈道:“我也知这般失礼,可这公子欺人太甚!”粉衣女子手指了指黑衣少年,便又掩面啼哭。 梁贞两步走到摆放莲花灯的案前,冲摊主王老三问道:“这是你的摊子?” 王老三咳嗽两声,尴尬道:“是老小儿的,姑娘要买灯?” 梁贞点点头。 王老三瞅瞅一旁的黑衣少年,道:“莲花灯卖完了,姑娘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黑衣少年忍不住冷笑,扬手又扔了一台花灯。 梁贞忍不住挑眉,这案子上好好放着的不都是么,这莲花灯做得漂亮精致,颜色还有好几种。 紫衣男子冲梁贞道:“哼~姑娘莫问了,这灯,我们是买不得了!” 梁贞再看看王老三,见他一脸心虚,便猜出了事情由头。 梁贞从荷包掏出三两银子,递到黑衣少年面前,和声道:“公子,这灯是你买了吗?那,我买你两盏灯,可以吗?” 黑衣少年眸子都未抬,嘴里数着“一,二”,右手拿了两盏莲花灯同时扔在地上。 这难堪给的,再明显不过。 梁贞手里握着银子未收回,眼睛瞧着被他扔出去的莲花灯,眉毛轻轻一扬,道:“公子扔了灯,是不要了么?” 黑衣少年未作答。 梁贞只好蹲到地上,这一地的莲花灯扔得可真是好看,幸好这灯摔不碎,有的只是变了形,梁贞挑了两盏还算完好的,仔细检查了下,拿给粉衣姑娘。 粉衣姑娘和紫衣男子都一惊,拒绝道:“姑娘,这不可!” 梁贞笑道:“那位公子先买了,我们后来的,自然不能同他争。不过这公子也就扔着玩,许是他老家的习俗,我们也不能笑话人家。这两盏花灯还是完好的,姐姐同哥哥先拿去放吧。” 黑衣少年听她这般说,侧目瞧她。 老家的习俗?不能笑话他? 围观的众人也都惊了,还有人把“捡别人不要的”这种事说得这般义正言辞,还借此讥讽了黑衣少年脑子有问题。 粉衣姑娘瞅瞅莲花灯,是真的喜欢,又见梁贞眼神清亮,无戏弄她之意,便脸红接过,小声道了谢,随着情郎朝湖边走去。 梁贞微微一笑,瞧瞧围观的众人,有人轻咳一声,道:“扔在地上怪可惜的,我也拿一盏吧。” “过了今晚,更是用不上了。” “那,我也拿吧。”众人纷纷上前,在地上挑选莲花灯。 梁贞去瞧黑衣少年,他却将头侧向一旁,也未出声阻止众人的动作。 梁贞从荷包里拿出两个铜板,放到桌案上,从桌案上挑了一盏红色花灯。 众人都在专心捡灯,未看见梁贞的举动。可卖花灯的王老三却瞧得清清楚楚,他张大嘴想出声,梁贞已先一步扭身走掉。 湖心放灯的人太多。 梁贞找了僻静无人的地方,歪头望望岸边垂下的柳枝,好像有人陪在她身边一般。 将好不容易买来的莲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到水里,梁贞抬头瞧瞧天上的月亮,嘴角忍不住一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小声许愿。 愿,父亲母亲安康 愿,牛郎织女相见 愿,自己…… “噗通!”一声,一枚石子打在湖里,掀起小小水花。 梁贞心下一跳,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花灯歪歪地沉向湖里。 这,怎么回事? 梁贞看着花灯翻了个面,半沉未沉向远处漂去。 同时桥梁上传来一声嗤笑。 “嘁——” 梁贞顺着声音瞧,便看见了始作俑者,因他手里还拿着石子,一副要投未投的模样。 “你打碎了我的花灯?”梁贞带着微微怒气问道。 这男子,正是那黑衣少年。 借着月色,梁贞才看清他的模样,清俊的小脸跟他痞痞的行为一点都不相符。 夏风拂过,少年发丝微动,同样瞅着蹲在湖岸的梁贞,眸子清澈微凉,只吐出两个字。 “我的。” 第5章 夜闯梁府 - 微朝 - 洒争 梁府—— 小侍女轻轻叩响书房门。 “夫人,宵夜做好了。” 梁夫人打开门,接过托盘,吩咐道:“下去休息吧。” “是。”小侍女离去。 托盘上有一碗桂花羹,两碟软糯的点心。 梁夫人将宵夜放在桌上,看了一眼专心看书的老爷,忍不住摇摇头。 “老爷,先吃点东西吧。” 梁夫人轻轻吹了吹桂花羹,递到他跟前。 梁老爷轻嗯一声接过,摇着汤匙小口喝起来。 桂花羹鲜甜四溢,入口芬芳。 梁夫人站立在旁,替他整理书案上的书籍,还有未用完的宣纸。 梁老爷喝了几口,便将碗放在一旁,一手握着夫人的手,冲她温和一笑。 梁夫人也不躲,只静静瞧着他。 梁老爷道:“今日,可带回来什么消息?” 梁夫人下意识看了眼书房外,凑近他道:“有,那人又去星满楼了,还交给我一张纸。” 梁老爷目光变深,哦了一声。 梁夫人取出纸条递给他。 梁老爷看了两眼,就卷在油灯下烧尽。 梁夫人瞧着他突然严峻的面容,心下一紧,问道:“可是,金甲城传来了消息?” 梁老爷摇摇头,只道:“瞒不过,终是瞒不过。” 他沉思片刻后,起身检查了书房门窗是否紧锁,才走到书架前,打开了书架上的夹层,取出了一样物什交到了梁夫人手里。 梁夫人道:“这是何物?” 梁老爷惨笑一声,道:“这东西,能招来杀身之祸,如今放在我这里恐是不行,夫人……” 梁夫人对上梁老爷郑重的目光,柔声道:“好,我替你保管。” 梁老爷欣慰一笑。 梁夫人接过东西,贴身放好,也不多问他一句,似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梁老爷道:“近来还无事,夫人早些回屋休息吧。” 梁夫人知道他想支开自己,应和道:“好,老爷也要保重身体。这公务,明天处理也不迟……” 梁老爷点点头,将夫人送到门外。 —— 夜里夏风凉轻,月遮半面,碎星洒了点点,整个梁府都显得肃静无声。 二更天时,梁贞醒了过来,她借着月光打量了屋里没人,便悄悄下床。 她听说过,每到七夕时,牛郎织女便要在鹊桥相会,凡人是看不见的,不过站在葡萄藤下能听见织女牛郎说的悄悄话。她最是喜欢牛郎织女的故事,当然想去藤下偷听一番,因此入睡前,梁贞故意多喝了几碗茶,好能及时醒来。 她披了外衣出门,本想遇见看门的小厮,就谎称是出恭。可出了庭院才发觉不对,莫说回廊里没个值守的人,连院子里的石灯笼都是灭的。 梁贞眉心微皱,手不经意间抚上柱子,却觉得湿湿黏黏,她心中叫疑,拿了帕子擦去才发现黑乎乎的,忍不住小声嘟囔:“这是……难道是,血?” 浑身打了个激灵,浅留的那点困意顿时消去,她慌张地望了望四周,将外衣好好穿上,沿着回廊朝父亲母亲的主房走去。 行到拐角处才发现,好几个小厮倒在角落旁,地上黑乎乎的流了一片。 “阿宝,发生什么事了?”梁贞推了推倒在地上的小厮,看到他的嘴唇微动。 “小姐,杀手,好多杀手,老爷他们……危,危险。”他没折腾几句,便没了声。 少女轻咬唇,不知道今夜梁府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被仇家寻仇,父亲做官向来清正,又是哪来的仇家,心里担心父亲母亲的安危,便撞着胆子,踮着脚尖小心翼翼朝主屋走去。 …… 偌大的梁府一夜间被屠得干净。 数十几个黑衣人立在书房外把守,他们手持钢刀,目光冷冽。 “梁大人,真是好毅力,赖某陪您喝茶到现在了,您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跟我说。”赖某只手托腮,眼神慵懒,身穿艳色的锦衣,与今夜屠杀全府的作为半点都不相符。 梁仁叙连瞧都不瞧他一眼,今夜看过夫人带回来的纸条,他便知金甲城要有动静,他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才查出一份完整的名单。 若不是蛰伏在青柳县,避开金甲城里的耳目,这件事也不会做得如此顺遂。 可如今这名单,万万是不可交到此等贼子手中。 赖某敲着桌沿,替自己辩解:“我们伏蝎吧,确实俗,只认钱。因此,梁老爷这单生意,我是早就接下的。不过,他们没想买梁老爷的命,呵!” 梁仁叙坐姿一动不动,仿若什么都没听到,黑衣人将杀手全留在书房外,他不知夫人如今是否安然无恙,只想将计就计再拖延此贼子一时半刻。 梁仁叙的无视并未惹怒赖某,他不在意的笑了笑,起身拂了拂身上看不见的尘,略带遗憾开口:“既然梁大人这么厌恶在下,我便去找梁夫人谈谈吧,素闻夫人惠质娴静,正好一见。” “你敢!”被激怒的梁仁叙猛然一立,目光迸射出前未有过的凶光。 “赖某自是不愿惹您生气……”他目光微暗,语调阴凉,“若是你肯交出名单,我也可省了这趟麻烦。” 梁老爷嘴唇一动,道:“不知阁下收了多少银两,买老夫性命?” 赖某摸着下巴,似在回忆,缓缓道:“也就五盒珍稀珠宝,一颗便价值连城。梁大人不知,做我这行的,是最会鉴别这种东西了。” 梁老爷冷哼一声。 赖某又道:“莫不是梁大人,也要送我几箱珠宝,好让我无功而返?” 梁老爷听出他话语中的讽刺,未作答复。 “恐怕是把整个梁府掀了,也凑不出半盒珠宝。” 梁老爷闭目,叹息道:“阁下今日若做成这单生意,来日定后患无穷。” 赖某轻笑一声,道:“大人,我若有这个头脑瞻前顾后,哪里还用靠杀人混饭吃?” “……” “大人拖得时间也够长了,还是快点说出名单的下落,我也好满载而归。” 第6章 紫月阁 - 微朝 - 洒争 又两年后 饶云城 饶云人,善炼丹,驻颜术,宜长生。 云月布庄—— “唉。”云朵将托盘重重往桌上一置,轻轻皱眉。 云花看了眼盘内精致的菜色,拨弄算盘的手一停,凑近脑袋抱怨:“一筷子都没动?!不是吧,这可是容嬷嬷让我去味香居买的,花了足足一金呢!” 云朵瞅了瞅楼梯口,“动了几筷子,容嬷嬷说了一天送两回,可你看,这饭怎么端上去怎么端下来。” 云朵看了眼托盘里的,醉酒鸡,东坡肉,西湖醋鱼,翡翠虾仁水晶饺,扔了真是怪可惜的。 她问云花,“你吃吗?” 云花眼里生出恐惧,连连摇头:“不吃,不吃,去喂南厢房的耗子吧。” 二人说话间,开着的店门直直映进两个身影。 容嬷嬷携着沐先生走了进来。 正巧隔壁酒楼的小二出来抬酒,看见了沐先生背着的药箱,打招呼道:“容嬷嬷,家里有病人啊?” 容嬷嬷回身一笑,圆润的脸上盛满和蔼,“哎呦,我家小姐病了,饭都吃不好,老婆子我就把西街的沐先生请来了。” “哦,那可得好好看看。” “谁说不是呢。” 容嬷嬷寒暄完,回身瞪了云朵云花一眼,嘴角的笑凝成冷漠,“好好盯着,不准任何人进来。”说罢,急匆匆地带着沐先生上了阁楼。 云朵云花唯唯诺诺地点头,在门框上挂上“休息”的牌子,将大门重重关上。 “这姑娘被月辰长老送来一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沐先生来,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事呀?” “能有什么事,好吃好喝的供着,什么都不用做,哪像我们,天天晚上都要磨那些毒药粉子。” “可我瞧着月辰长老很喜欢她似的,每三个月就偷来看她,也不怕主上问罪。” “长成那个狐媚坯子,我是男人我也喜欢。” “……” 应织初躺在床上,瞧着帷帐上的绣花微微出神。 “咚咚。”房门响了两声。 见无人回应,容嬷嬷轻轻推开房门,冲沐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应织初闭眸,佯装未醒。凭着耳力,她能听到有人走了过来,是两人。 她放在锦被外的手被轻轻抓起,应织初霎时睁眼,瞪向床案旁的沐先生。 沐先生诊病拿药已有二十余载,瞧过的病人已是数不胜数,可还是看着瞪向自己的应织初微微发神,这般清亮盈透的眸子,怎得不俗两字可称? 主上说寻到了枚“好药”,没想到却是个倾世妙人。 沐先生两指搭在女子腕间,轻声道:“姑娘莫怕,老朽是个大夫。” 举止间谨慎有礼,片刻他起身随着容嬷嬷行到一侧,两人说起悄悄话。 “沐先生,怎么样,成了吗?” “嗯。” 容嬷嬷脸上闪过欣喜,声音忍不住颤抖,“太好了!我要飞鸽传书告诉主上这个好消息……” “不必了!” 容嬷嬷一脸吃惊,疑惑道:“先生是何意?” 沐先生眯起双眼,一字一顿道:“主上有命,即刻启程!” “这……”容嬷嬷一脸难为,犹豫不决。 沐先生抚着胡须道:“你先出去。” “是。” 容嬷嬷深知沐先生是主上的心腹,她不敢不言听计从。 容嬷嬷将房门轻轻关好,沐先生回身时,应织初已好端端地坐在桌案前。 她伸手为自己倒上一杯凉茶,冲要走来的沐先生说:“站那里。”眼里戒备尤甚。 沐先生摇头苦笑,这么大年纪了,还得听小丫头的吩咐。 “丫头,你可知自己得了什么病?” 应织初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故作架势,“不就是被你们下了毒,关在这里,不见天日。” 沐先生点点头,“不错,你确实身中奇毒。你可愿意从这儿出去?” 应织初垂着眸子,拨弄手上的月牙,不做理会。 沐先生走近两步,坐在她身旁,道:“不想出去?那梁家的消息,你可想知道?” 应织初却不慌乱,微微侧目,眼里似娇似惑,“你想威胁我?” 沐先生心神一晃,暗暗佩服女子的镇定,道:“不是威胁,是交易。” “哦?” “我乃紫月阁的大夫沐息,你可称我沐先生。送你来这里的是紫月阁的二长老月辰,被你划伤脸的那位,是我们的主上……” 应织初轻笑一声,“一年前的旧事,还到处拿来说了?” 沐先生却不敢笑话这桩旧事,他叹道:“你们梁家二十七条性命,姑娘不会不放在心上。若不放在心上,当初又何必求上紫月阁呢?” 应织初忍不住附和,“确实如此,若当初不来紫月阁,又怎会被你们当作棋子玩弄。” “呵呵,姑娘此言差矣。紫月阁既收了姑娘,便会替姑娘完成心愿。” 应织初淡淡开口,“你们……与那些杀我梁家的真凶,有何异?” 她当初走投无路,由人指点才误入死地。 如今虽然困在这小小布庄,也知他们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都是见不得人的。 “姑娘,不想问问杀害梁家的真凶如今在哪?” “你若想说,早便说了。绕过来绕过去的,在等什么?” 沐先生取来药箱,轻轻开合,拿出一个白玉药瓶,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这是解药,每月服用一次,两年后你便可痊愈,到时也可恢复自由身。” 应织初捏起那枚药丸,和着凉茶吞下。 沐先生笑道:“姑娘这么信我,不怕我给你吃的是毒药吗?” “不信,可我知你们舍不得我死。”应织初歪头,“我已乖乖吃下了药,你便说说,是谁,屠我梁家满门?” “伏蝎。俞国第一暗杀组织,两年前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近来我们查到,有余党与司空家来往过密。” “司空家?” 沐先生点点头,“俞国前五富商之一的司空霖,司空家。” …… 傍晚时分,酒楼里的小二出来倒泔水,瞅见了停在布庄外的马车。 云花扶着一红衣女子上车,女子脸上掩了面纱,看不清真容,可那窈窕的身姿已是绝伦。 “云花,要出远门呀?”小二看着马车上的行李,打招呼道。 云花心下一惊,笑道:“我家小姐想家了,我随她回家看看。” “哦哦。”小二不疑有他,倒完泔水便要回去。 应织初朝着他的方向轻轻一瞥,一把匕首抵住她脊梁。 “别出声,”云花低低威胁,“上车。” 应织初顺从地上了马车,云花暗松了一口气。 容嬷嬷将云花拽到一边,道:“此去金甲城一定要务必小心,若人丢了,你的小命便也丢了!” “是,奴儿知道!” 马车缓缓地驶在路上,在夜色中越行越远。 应织初坐在车上,耳边回响起沐先生最后一句话。 “姑娘只有从这里走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第7章 你想杀我吗 - 微朝 - 洒争 远边的天,烧出几块红云,落日半遮半掩地藏在云后,秋风一吹,让人清凉舒爽。 云花将毒粉包收回腰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十几个死尸,拍了拍手掌。 “哼,姑奶奶的马车你们也敢劫?!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便扭身上了马车。 驾车的车夫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他麻木地看了眼地上的死人,拦腰扛起一个个将他们扔到树后藏起。 应织初手撑着下颌望着车窗外,见她上来才淡淡回眸,“你杀了他们?” 不过是一群劫道的山贼。 云花不吭声,坐到一旁,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 她看着锦盒的目光,隐隐夹着兴奋,甚至炫耀似的看了应织初一眼,应织初用手掩鼻,将脸移向一旁。 锦盒内有十小格,分别装了不同颜色的粉末,每一种都代表不同的毒药,只要轻轻调制分量,便能制出各种各样的毒粉。 云花不在意空气中弥漫出的刺鼻,小心地合上锦盒抱在怀里。若不是她接下了这桩差事,容嬷嬷还不能舍得把这个宝贝交给她。 她在布庄研磨药粉得有七八年了,还是第一次自行配制毒药,心中因第一次动手杀人而兴奋不已。 车夫忙完了,才招呼道:“花姑娘,四处都是山峦,今晚我们恐怕要宿在野外了。” 云花看了一眼应织初,见她未出声反对,才对车外大喊:“去打些野味来!” 车夫应了一声,便跑开。 …… 夜晚,月挂天角,云花他们在杂草间燃了篝火,架了只野兔翻转烧烤。 香味随风,四处飘散。 应织初披了斗篷,从马车上下来,望了一眼他二人,寻了块不远处的石头坐下。 车夫瞧着女子的面容,忍不住吞咽口水,可收到云花警告的目光,又恐惧地低下头去。 香味越来越浓,油滋滋地跳到火上,冒出点点星光。野兔烤好后,云花掰了一大块,给应织初递过去。 “吃吧。”云花看了女子一眼,道。 应织初不瞧她,似是饿极了,接过后一口咬下去,顷刻间便剩一堆骨头。 云花默然,又切了一块,递给她。 应织初嘴角微扬,接过,吃掉。 云花见状,扭头对刚要吃的车夫喊道:“你不许吃!” “是。”车夫伸回手,委屈地摸着肚子。 他心里亦是纳闷,赶了好几天的路了,这姑娘甚少吃东西,怎么今个的胃口如此好呢? 一块兔子,剥皮洗净,也没多少肉。 云花举着这仅剩的兔肉,递给应织初。 应织初接过,怕烫地吹了吹,打量着云花不舍的目光,转而去瞧云花平坦的小腹。 云花被她瞧得不自然,尴尬地别过脸去。 “啪”一声,兔子肉掉在地上,沾了满满的泥。 云花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应织初脸上没有一点意外,她甚至还细细搓着满是油渍的手。 云花咬着唇瞪她,片刻后蹲身捡起兔肉,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土,合着这种“特殊佐料”一并咽到肚里。 应织初早已闭目靠在璧上,微微睡去,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云花盯着女子的面容,眼里的光便黯了下去,连为难人都可以这么漂亮自如,让她一点都不敢,不敢向对待山贼那样扬起毒粉,片刻后她坐在草地旁守着女子。 她知女子是厌恶她杀了人,可自从她入了紫月阁便就该是为杀人而活。云花凝视着应织初的脸庞微微愣神,一个恶毒的念头一点点爬上她的心房。 —— 这天下,可无师自通的,便是杀人了吧。 从饶云城到金甲城的这一路,云花研制了五次毒粉。 每到一个驿站,一个休息处,她都会守在应织初身旁,一边监管着她,一边专心地研制毒药。 不同的分量,不同的药粉,哪怕差一点点都是一种不同的死法。 她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中,唯一让她快乐的是,每一次她成功后,应织初看她的眼神。 厌恶,愤恨,甚至是恐惧。 这是云花最得意的时候,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子能对她露出惊恐的目光,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事了。 而每次制的毒粉,几天便会被她用掉。 越迷醉,越接近深渊。 随着时候的推移,她看着应织初的目光,也越来越兴奋。应织初是见过这种目光的,她也猜出了女孩心中所想。 吹了这些天的风土,翻过这座山,便是俞国国都——金甲城。 应织初坐在溪边,瞧着水里的鱼,暗暗发呆。 云花踩着草,慢慢靠近她。 应织初似未留意到,只是执起石子打在水上,激起半大的水花。 云花深吸一口气,道:“前面便是金甲城了,主上在都内等我们。” “哦。” 这是应织初第二次跟云花说话。 云花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跟月辰长老是什么关系?” 应织初扔着石子的手一顿,却不吱声。 云花三两步迈了过来,抓起应织初的肩膀,问道:“回答我!月辰长老……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应织初眸上染起冰凉,唇却微微启开,“你想是什么关系?” 云花一怔忡,眼里尽是迷茫和痛色,“我喜欢他……你不能跟他有任何关系!不然……” “不然什么?”应织初轻轻一笑,“你便杀了我?” 云花眼里闪过震惊,拼命摇头后退。 杀了她吗?可是容嬷嬷吩咐过,要带她到主上身边,若自己杀了她,便是自寻死路。可是金甲城不止有主上,还有,还有月辰长老…… 应织初瞥了云花一眼,道:“我要在这沐浴,你可不可以先走开?” 云花下意识后退,又不甘心地看了女人一眼。应织初自若无人地开始脱衣,云花瞧着她露出的香肩,眼里升起一股纠结。 一炷香后,她才穿好衣服施施然走过来。 瞧了一眼不早的天色,应织初对在树下发呆的云花说:“陪我走走。” 云花点头,二人沿着山岩向山顶攀去。车夫不知去哪里喂马,还是打猎,今晚恐怕是他们最后一次宿在郊外。 云花想着,后日晌午他们便可进入金甲城。 到时…… 她也没问女子为何要攀岩山路,只是一声不吭地跟着。 夜色沉沦。 应织初走到山顶时,半湿的发丝已是干了,她嗅着夜风,心下有一点点畅快。 她回头望了云花一眼,开门见山道:“怎么样,想好怎么杀我了吗?” 云花摇着头,手却下意识去摸腰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应织初背着山崖,微微后退。 在距离崖边只有五步时停住,才道:“你制了一包毒粉,一直舍不得用,不是留给我的吗?” “我没有,你不要胡说。”云花否定,“后日,我们就进城了。到时,我就不用……” “对呀,后日就进城了……”应织初浅浅笑道:“再不用,就没有机会了。” 云花抬起扭曲的脸庞,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逼我!要逼我!逼我杀你吗?!” “嗜杀成性,如今让你最不快的,便是……”应织初抬起清澈的眸子瞧她,“不能杀你最想杀之人。” 云花掏出药包,喃喃道:“这是我制的最成功一包,你走时不会有一点痛意,不会死的很难看。” “哦?”应织初慢慢后退,直到退到崖边,“可惜,你不能如愿了。” 云花抬眼不知她话中何意,便看见女子张开手臂向崖后倒去。 “不要!”她急忙去抓,却扑了个空。 整个山林响着一声尖叫,片刻又万籁俱寂。 第8章 郊外遇伏 - 微朝 - 洒争 金甲城——郊外 风入初秋,郊外花香四溢,正午的光折射下来,更显娇艳欲滴。 白衣女子单手抚过琴弦,跪坐在草坪之上,她身姿曼妙,白纱覆面,瀑布青丝垂下,掩了片片小草的眼。 树上的啼声,远来的飞燕,扑蝶嬉戏,都不曾扰她,她似在等,等一人来…… 远来的马蹄声,渐远渐进,打破了这份宁静。 白衣女子未抬眸,手却不再等,拨响琴弦,奏起了林间妙乐。 几匹快马纷沓而来,马上男子皆穿着银色长袍,银质面具遮面,看不清长相,只空气中多了些阴寒杀气。 “何人拦路?还不快快闪开?”一男子高声冲白衣女子骂喊,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白衣女子唇角微弯,声音清脆道:“郎君可累,小女子为君弹奏一曲如何?”少女面如桃花,脸上不露一丝惧色,似是在与寻常赶路人交谈。 银面男子不由一惊,与同伴对视,眼中杀意四起,未作迟疑,便群起向白衣女子攻去。 玉手拨弄琴弦,妙音泠泠作响,哪怕感知对方的攻击,也未弹出半分差错。 银面人从马上飞下,赤手空拳打向白衣女子,风声来得太快,恍惚间几名男子又莫名落入草丛之中。 琴声未停。 外人看来,滑稽诡异。 白衣女子轻笑一声:“郎君莫急,待小女子弹完这首曲,再陪你们玩。“她咬字清晰,嘴角却浮出一丝魅笑。 银面男子皆昏落在地,只有一男子还未昏迷,他嘴角渗出乌血,左手极快点住了自身穴道,阴狠狠地瞪着女子,道:“你居然用毒!“ 白衣女子似未听见,专心弹曲,直至一曲毕。 她爱抚着古琴,瞧了一眼摔落在地的众人,才弱弱起身,似秋风一吹便倒。她走到还醒着的银面人跟前,惊讶道:“你居然,还活着?” 银面男子想开口骂她,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白衣女子轻轻一笑,道:“你比那些废物是要好一点,不过,也就半斤八两。“她说完还蹲在银面人身旁,好看的眉眼瞧着他袖口的凤凰标志。 那是鹰卫的标志。 “原来,你们鹰卫也不过如此。“女子盯着那标志看,仿若眼里都渗了毒。 她未等到男子答话,心觉有异,便忍不住抬眸,霎时间,一枚凤凰针落在她眉间。 白衣女子心下一寒,顿时忘了呼吸。 “你刚才,说什么?” 脸上带着银面具,也是一身银袍,却非刚才那群人。 她起身察看尸体时,未听见马蹄声,也未看见此人,那这人,是何时来的? 而暗风却不在意她心中所猜,他收回暗器,白衣女子也起身与他对视。 “你是鹰卫首领,戚大人?“女子问道。 暗风未答,目光阴冷,而地上死掉的鹰卫他也未多看一眼。 白衣女子当他默认,嗤笑道:“大人真是不解风情,小女子特意恭候在此,您却晚来了一步。” “……” 白衣女子又道:“听闻大人此去离国,得了一柄凤尾古琴。小女子甚是喜欢,可否讨来一弹?”她说完,右手便去取腰间毒粉。 暗风眼风一扫,脚步先移,女子惊觉后退,暗风疾速袭来,两人顿时斗做一团。 两茶间,女子遮面的面纱飘落在地,而她也一脸狼狈地倒在花丛中。 柳眉杏眼,樱桃小口,清香的美人容貌,此时却一副惨相。 “咳。”女子吐出一口血,嘴角却还挂着笑。 暗风道:“如何?” 女子不甘道:“二十招才险胜于我,也不过如此。”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奚落于他,却发觉形势不对,那些死掉的鹰卫是何时,何时又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难道,他们没有中毒? 这不可能,那苦花毒是秘制毒粉,天下无解,怎会毫发无伤? 暗风冷冷扫她一眼,将暗器收回袖口,身体侧立一旁。 女子这才看见暗风身后的身影。 是何时,又来一人? 少年身姿修长若竹,年约十七八岁,面容清俊不羁,一身黑袍裹身,眉宇间如寒潭冰溪,嘴角却噙着一丝玩味笑容。 他歪头,嘁笑道:“你在找我?” 白衣女子微微失神,再开口已是十足杀意:“你就是戚凉争?!” 少年未作答复,将要转身离开。 白衣女子不顾狼狈在地,只想匍匐上前,怒喊道:“我要杀你了!” 戚凉争似是好奇,扭头问道:“为何?” 白衣女子一声惨笑,仿若听了极好笑的笑话,嗤笑道:“为何?这天底下想杀你戚凉争的,又何止我一人?” 戚凉争嘴唇紧抿,面上无动于衷,只转身上轿。 暗风见状,冷冷喊道:“进城!” 身后的怒喊痛哭,戚凉争全然不顾,他揉着眉心闭目养神,轿子缓缓向金甲城驶去。 —— 金甲城内 九知味—— “龚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这凤字号已有客了,我带您去别的包间。”小二俯身愧言。 龚肖背手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今儿个要宴请何人?你们九知味,就是这样开门做生意的吗?” 小二满脸堆笑,却不觉压低了声音,“龚公子哪里话,没得您多次捧场,我们店里的生意也不能如此火爆,我家掌柜的早就想好好请请您。”眼见这龚肖得意满满,小二便凑上去低语,”实在是早订好的座,这……您看,也莫让小的为难。” “算了,龚兄,不过是一桩酒席,在哪吃也是一般。”来人声音醇厚高亢。 小二吃惊扭头,此人相貌端正,只是眉间稍带戾色,原来是戚国舅家的大公子——戚凉云。 此人向来吃喝玩乐,肆意妄为,却不想这般好说话。 “好吧,既然戚兄替这小厮求情,我便罢了。小二,去给爷把这凤字号的人请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的面子还能大过国舅爷家的世子!”龚肖道。 这龚肖向来是霸道专横,虽然总是仗着他叔父知府的名头作威作福,但是在这九知味也未见他放肆过,该付的酒钱一次未佘过,店里的伙计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掀不起什么风浪。 却没想到他巴结上了戚国舅家的世子——戚凉云,这金甲城出了名的混世子弟,就没他不敢沾边的东西。 第9章 你怎么回来了 - 微朝 - 洒争 龚肖一脸神气,只想着店小二没见过什么世面,随便喝声几句便吓得魂飞魄散,却没想眼见这小二满脸大汗,目光四瞟八飞,脚板却像钉在地板上,纹丝未动,仿若没有听见龚肖的话。 到这时,戚凉云也察觉出不对劲,他眉头微皱,眼似要迸出寒光,目光不由锁紧这凤字号紧闭的门。 一时气氛冷凝。 随行的戚府小厮见状,只得上前小劝:“公子,您刚闭门思过半个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去碰这个晦气。” 戚凉云点点头,淡淡道:“小二,再给我开一间上好的厢房,”说完瞟了龚肖一眼,”我与龚兄好好聚聚。” 龚肖暗暗吃惊,听闻这戚家世子最善无事生非,今个怎这般好说话了,只得自己寻个台阶,厉色冲小二道:“你们店里的美人酿,给我们来一壶!当是对戚少爷的赔礼吧。” 美人酿乃是九知味的招牌之一,素来是有价难求,平常的贵客百金求得一杯都是不错的。 戚凉云虽在父亲的生辰得见,却从未尝过,只得默不作声,看这龚肖诈小二一番。 小二也不是呆傻之人,明知二人是故意为难,赔笑道:“这美人酿,配方实在隐秘,一年才酿得一壶,不怕二位爷笑话,小的来店里两年了,都没碰过那酒壶,戚公子这般好说话,小二我一会儿一定去寻旁的好酒来,绝不叫公子扫兴。”边说边引着二人向西廊走去。 走到拐角间,与两妙龄少女临面而过,二人身着薄纱轻衣,身上淡淡的酒香,面似桃花绯红,肤似凝脂玉露,芊芊小手端乘着玉器酒壶。 龚肖多看了两眼,心似浸了酒,色上心头。 戚凉云也随着酒香回头望了两眼,直到瞥见那玉酒壶,脸上的和善瞬间消散,一脸凝肃得疾步上前,问道:“这是送到哪里去的?” 旁人都先一惊,小二见状赶忙想来阻拦,却被随侍的小厮驾到一旁。 二位姑娘未被此场面吓到,神采奕奕道:“凤字号。”语音中不掩爱慕之情。 龚肖只当是戚家少爷和自己一般,色迷心窍罢了,刚想上前劝阻。 就见戚凉云眉色薄怒,语有不满喝道:“这美人酿!果然是要美人送!小二,你不是说你们店里没有了吗?!” “公子您……您听我给您解释呀!”小二急得想上前,手臂被按得死死的,侍从腕上一用力,他便只得吱呱乱叫。 “哼,你们九知味是闭着眼睛做生意的吗?!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客人,得扫了我的面子!”说罢,疾行几步便一脚狠狠踹开了凤字号包厢的门。 砰!一声,房门大开。 只见桌前坐着一黑衣少年,巨大的响动让桌子都跟着轻轻一晃,他拿筷子的手停到半空中,纹丝未动,一抬眸,便了俊美至极。 少年银簪束发,面色寒冷如冰,却微微轻笑道:“原来兄长也在此地,凉争竟然不知。” 戚凉云看着面前的人,牙龈紧咬,双手合拳,难掩一身怒意:“戚凉争,你不是去离国办事了吗,怎会在此?” 少年未觉异样,轻声道:“我刚才听门外凄凄嚷嚷,不知是兄长前来,还以为是哪里的鸟叫。”说完瞥了一眼跟在戚凉云身后的龚肖。 龚肖见戚凉云未作声,便大着胆子骂道:“你个戚家的养子,还由不得你在这作威作福!!” 戚凉争目似寒光,却向兄长行礼,恭敬道:“凉争刚回金甲城,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哼!你此去离国便是半年,父亲时常念叨,而你——”说罢音调转怒:”先来这种地方消遣,你有没有把父亲,把我戚家看在眼里!” 戚凉争似不在意,无所谓道:“只是吃顿便饭,兄长言之过甚。” 小二也急忙出来打圆场:“是我们掌柜的听说戚爷今个回都,特相请了过来小聚,只是戚爷喜欢清静,便只得小人服侍,戚少爷您言重了。” 戚凉云目光一寒,龚肖见状率先上去,甩手重重一巴掌“啪!”甩在小二的脸上,小二被打得头昏眼花,却不敢出声。 龚肖见未有人阻拦,指着小二,放声大怒:“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才是国舅爷家的世子,你称呼一个养狗为戚爷,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戚凉争嘴角微扬,眼里闪过冷意。 片刻间,一银色身影飞速闪出,行到众人前,一手扼住了龚肖的喉咙。 戚凉云猛然一惊,刚才开门未见屋中有人,这鹰卫怎么会在此地。 暗风浑身浸出杀气,手上的力道却未松半分。 龚肖顿时毛骨悚然,他挣扎着想开口说话,脖子上的疼痛却让他分不出一丝神,面色更是赤红。 戚凉云怒喊:“你疯了?凉争,他可是龚知府的侄子,龚家素来与我家交好……” 龚肖怒瞪着暗风,费劲地从牙缝蹦出几个字:“你敢碰我,我叔父就扒了你的皮!” 戚凉争闻言,嘴角微扬,轻轻开口:“好呀,我这身皮早就想换了。” 他话语刚落,暗风便松开了钳制龚肖的手。 龚肖吓得腿软倒地,他还未来得及高兴,眼前一黑,重重的拳头便朝他脸上袭来,没出几下便昏了过去,暗风也不作罢,似上瘾一般,下手越来越重,直到打的他浑身是血才冷哼起开。 这几拳下去,楼下的喝酒声都小了许多,一时之间,气氛更是紧张阴冷。 戚凉争瞥了眼跟在戚凉云身后的小厮,道:“照顾好大公子,莫要与这般脏人来往。” 小厮见刚才情境,不敢吱声,只能含糊点头。 暗风刚揍完,便从楼梯口来了几个壮汉,抬着昏死的龚肖离开。 戚凉云压着满腔怒火,冷笑道:“凉争,真有你的!” 戚凉争不看他,招来小二:“叫那两位吓坏的姑娘好好服侍世子。” 小二早换了一副殷勤面孔,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笑吟吟道:“戚爷放心,我九知味一定招待好世子。” “这美人酿实乃佳酿,兄长就自己好好品尝品尝吧。” 说罢,不等戚凉云回话,便率先领着暗风走下楼梯。 戚凉云看着他离行的背影和地上的一滩血迹,怒火中烧,冷哼连连。 “滚开!滚!你们都给我滚开!!!” 第10章 戚府 - 微朝 - 洒争 “嘿,这楼上闹得哪一出?” “外行人才如此问,谁不知道这戚家是这戚凉争说了算的,他戚凉云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这戚国舅乃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朝里谁不重三分让三分,怎的这养子就能压了世子的威风?” “戚国舅?就连当今太后也重用他戚凉争!” “此话怎讲?” “太后的鹰卫一年前就赏给了戚凉争。” “还不叫人家有本事!” “啊呸!不过是太后的一条狗罢了,朝野上下谁不恨透了他们戚家,皇上亲政五年,而这鹰卫只替太后办事!哼!可气!可耻!” …… 九知味外备好的撵轿,以纱为笼,轿顶雕金,好不气派。 戚凉争坐在轿内,似没了刚才的精神,只手撑颌,淡淡道:“去皇宫。” 暗风抬手一挥,轿夫便沿着长街抬轿而行。 轿子行得不急不缓,似是怕颠了轿中人,长街上的人都默契地往两边而靠,纷纷让路。 这种撵轿不是寻常人家坐的,轿里的人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惹的。 有的姑娘好奇,不知道这轿里坐了何人,这珠帘看似密,行走起来,清脆晃动,她探头望来望去也望不见轿中人模样。 戚凉争微微阖目,似是外面的一切都不再在意。 “好气派!这里坐的是谁?” “许是哪家的官宦人家,这般招摇过市。” “你看那轿夫,衣着平常,袖口上束着银标,是凤凰的形状。” “这标志。我从未见过。” “我也是,我也是。” “离国的公主,这月便要迎亲至此,难道是离国的使者?” “不知,素来听闻离国的弦音公主美貌乃是五国公主之首。若能嫁到我国,乃是我国之幸。” “哼,什么离国的使者!是我们惹不起的鹰卫!” “啊?这……这就是鹰卫?” “……” 众人的议论声纷纷变小,一时眼神都变得复杂,有害怕的,有蔑视的,有愤恨的,有羡慕的。 一个小要饭的从人群中钻出来,听着众人低语纷纷,他眼珠一转,将打狗棒朝着大路中央一抛,整个人也连带着摔了出去。 “哎呦我~谁推我的?!!” 正好挡在鹰卫的轿子前。 小要饭趴在地上,整张小脸扭作一团,两手扶着自己的右腿,痛得惨不忍睹。 “不行了!不行了!哎呦~疼死我了!”小要饭一边叫嚷,一边偷瞄着鹰卫。 但愿碰见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主儿,能讹一个是一个。 围观人群瞪大眼睛,瞧着眼前突变的状况发愣。 甚至有人窃窃私语:“这小要饭的不要命啦?也不看看谁的轿子,这都敢拦?!” 众人皆是同情默哀的神情。 小要饭的不懂内里缘故,见轿子走近,干脆平躺在地,嘴里只“哎呦,哎呦”地叫着。 暗风抬起左手,轿子缓缓停下。 隔着十步远,他便注意到这小叫化使的伎俩,暗风冷冷一笑,喝道:“滚开!” 还碰见了个硬茬,小叫化心里想着,只叫得更大声:“哎呦,疼死了!是真的……真的不能动了!” 暗风走近他,见他卖力表演,捂着腿叫唤,额头上还渗出些冷汗,又问道:“你确定?” 小叫化皱着眉头道:“大人,我摔残了腿,您老可怜可怜我吧?!” “……” “哎呦,不然,我只能死在这路上了!” “……” 暗风只默默看他演戏,无动于衷。 小要饭只得暗示的更明显点,嬉皮笑脸道:“大人,您好歹意思意思?” 暗风道:“我没钱!” 啊?小要饭伸长脖子瞅瞅那雕金的轿顶,和这些侍卫的穿着,一脸的不相信。 只能耐心的打着商量,道:“十文钱也是钱呀,大人!” 真是聒噪下作! 暗风早忍无可忍,不由面色发寒,眼中杀气四起。他右掌聚力,神情冷漠地朝小要饭走去。 小要饭的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众人见此情形,纷纷窒息,鹰卫的名声向来不好,这银面具人一看就人冷心硬,搞不好一掌下来,就劈得小叫化归鹤西去。 突然,轿中传来一声轻喝。 “暗风!” 打破了尴尬冷凝的气氛,众人下意识朝轿子望去。 小要饭的也后知后觉,身体忍不住向后移动。 暗风深吐一口气,从腰间掏出一枚蛇形飞镖,扔在小要饭的脚边。小要饭也顾不得演戏了,赶忙起身去捡,拿到手里才发现没什么用,忍不住抱怨:“这能干什么用?” 暗风气笑道:“银的!” 一听是银子做的,小要饭的眼神顿时亮起来,拿着飞镖好生摩擦。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大人真是好心肠!”他连忙起身作揖。 暗风瞧着他腿脚灵活的模样,心里一寒,冷不丁一脚朝着小叫化的膝盖骨踢了过去。 小叫化还没回过神,就摔在了路边的摊位上。 “哎呀!” “哎呦喂,疼死我了!” …… 清开了障碍物,暗风面无表情地打手势,轿子又缓缓前行。 小叫化这次摔了个厉害的,挣扎了两下都没能站起来。 众人见状,仿若意料之中,各自摇头叹气。 这费力不讨好的钱,真是不太好挣。 直到轿子走远,这场闹剧结束,小叫化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 夜间 戚府 厅堂里摆好了满桌佳肴,还冒着腾腾热气,却不见戚国舅的身影,只余戚凉云一人坐在一旁。 戚凉云还想着中午在九知味的事,只觉颜面尽扫,气呼呼地自饮了一杯。 “老爷,饭好了。”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 戚凉云一看,来人正是父亲大人——戚楚威。 戚楚威年有四十二三,面色红润,两腮干净未置胡须,发髻上别着墨玉簪,一身鸦青色长袍显出书生气,只不过他目光炯炯,相显威严,举手投足间难掩庄贵气质。 戚凉云才不情不愿起身行礼。 “父亲。” 第11章 - 微朝 - 洒争 戚楚威扫了一眼桌前的空座,问道:“凉争呢,他怎么没回来?” 戚凉云撇撇嘴,心觉父亲就是偏心,也不搭话自顾自坐下。 国舅爷无奈摇头,再不多问,只二人一时无声。 戚凉云虽心有不满,可架不住肚子早饿得咕呱乱叫,只等着父亲动筷,他便可大快朵颐,可戚国舅倒像入了定一般,目视前方,不察戚凉云这点小心思。 戚凉云气鼓鼓道:“父亲偏心都偏到桌子上了?” 戚国舅无奈道:“凉争此去离国半年才归,我父子三人好不容易能吃顿团圆饭,你身为兄长便耐心等等。” 戚凉云一听这个“等”字,便想起今日在九知味受的窝囊气,心里那股怒火当下就借着酒劲提了上来,喊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先让了他,再去欺负我,我如今吃个饭也要看他人脸色不成?” 戚凉云又道:“九知味的巴结他要欺负我,父亲也是如此,他不来我都不可以动筷。他不过是一个四品的鹰卫统领,要摆多大的谱,去拦我的路。” 戚国舅嘴角微扬,沉声道:“才放你出门一天,就又惹是生非?” 戚凉云一听更是憋屈,气道:“我哪里惹是生非,龚知府的侄子邀我去九知味吃酒罢了,谁知他戚凉争霸占了凤字号的客房不肯相让,还教得小二撵我去下等座,我怎么气得过他这么欺负我!” 戚国舅看着长子一脸不服气的模样,淡然道:“凉争行事必先思虑三分,又怎同你这般孩子气?” 戚凉云忍不住嗤笑,自言自语道:“他思虑三分?打了龚知府的侄子,可有他好看的。” 戚凉云只觉得父亲心偏眼蒙,恨恨扭头,目光正好撞见今日寻他不痛快的罪魁祸首——戚凉争。 戚凉争踏着夜光行至屋内,似没留意到厅内的怪异气氛,微微低首,冲戚国舅言:“父亲,孩儿回来了。” 戚国舅用眼神示意他坐下,才道:“好了,动筷吧。” 戚凉争坐在主位左侧,目光一扫戚凉云,略有疑惑道:“大哥,也在这?” 一打戚凉争进来,戚国舅的面色就稍显缓和,不如刚才那般严肃,戚凉云念着父亲在此,本想闷声喝酒不同他计较,谁知他却先来寻他的晦气。 酒杯重重一掷,戚凉云咬着牙,气道:“这是我戚家!我凭什么不能坐在这里?” 戚凉争眉毛轻挑,顺着话说:“今天在九知味,我见大哥有美人作陪饮酒,还以为你早在床上休息……” 他将最后两个字咬的很轻,很难不听出言外之意。 “你!!” 戚凉争说完又不自觉一笑,耸耸肩道:“原来是我想多了。” 美人酿这种酒虽味美甘醇,不易饮醉,却不同于其他酒,有一点别的小用处,若不以女子之身服侍,便易伤饮酒者身体。 因此,真真是一杯难求。 戚凉争本是想取笑他为了杯“美人酿”大动干戈,但也踩着了戚凉云的痛处,今个儿在九知味他被弄得颜面尽扫,哪还有什么兴致饮酒作欢。 当下只觉晦气,无脸同他再做争辩。 戚国舅习惯了他们兄弟二人这般拌嘴,也不干涉,只等二人消停了,问道:“凉争,可见着太后了?” 戚凉争说:“行过礼了,赶上太后小憩,未见到。” “哦?那怎么回来得如此晚?” “去银鞭阁审了个犯人,一时耽搁了。” 戚国舅点点头,示意他吃菜,又言:“还是要以身体为重,你年纪还小,什么事都要慢慢来,不可过激鲁莽。” 戚凉云本是在埋头吃菜,但一听见“银鞭阁”三个字,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戚凉争说:“你你……你居然去了那种地方?” 他一脸嫌弃地从座上蹿起来:“你也不嫌晦气,也不换身衣裳,别那一身的腥臭气熏到父亲,真是无礼!” 银鞭阁是鹰卫审讯犯人所设立的机构,内含一百种酷刑数不胜数,审讯犯人的手段阴狠毒辣,以“地狱阁”闻名金甲城,常人进去熬不过三种酷刑便可一命呜呼。 戚凉云曾好奇跟着戚凉争去开开眼界,没想到恶心得他半个月都吃不下饭。 戚凉云瞅着戚凉争那身黑衣,就好像又看见那虫蚁钻身的惨状,忍不住干呕起来。 “好了,就你话多。”戚国舅严厉喝道,戚凉云才算消停。 见戚凉争未有异状,戚国舅又道:“今日你打了龚州的侄子,是吗?” 戚凉云诧异地望了父亲一眼,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 戚凉争冷静应答:“是。” 戚国舅看了看他,又言:“你们都大了,为人处事要三思而行,自己惹下的乱子自己兜着。” “是。” “是!” 言毕,戚凉争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 只是这么一折腾,戚凉云早没了食欲,只得坐下摆弄酒杯,不愿意却忍不住地偷看戚凉争。 明明只是个十八岁少年,生了副美男子模样,但行事做派却老练地让人讨厌。 戚凉云看着他那张冰块脸只觉头皮发麻,心里忍不住怵上三怵。只能撇撇嘴道:“小妖怪。” 戚国舅又与戚凉争谈了谈国事,二人虽都不苟言笑,但谈话却默契十足,这顿饭吃了好长功夫才散席。 送走了戚国舅,见戚凉争也准备回屋,戚凉云忍不住大喊:“喂,戚凉争!你打龚肖的事怎么办啊!” 戚凉争回身,好脾气问道:“兄长,觉得该如何是好?” 戚凉云轻咳两声,煞有介事道:“此事是你鲁莽,我就勉为其难同你去龚府赔个罪吧。” 毕竟龚知府与戚凉争同为四品,虽然父亲身为国舅爷,但这事闹开了着实丢人,而且戚凉争理亏在先,若能打着父亲的名声趁早将这事压下来真是再好不过。 “不去!”戚凉争凉凉甩下二字,便转身离去。 气得戚凉云在他身后跺脚,骂道:“你!真是不识抬举!哼~” 第12章 公子,赏个钱 - 微朝 - 洒争 华灯初上,街上行客熙熙攘攘。 秋水阁——金甲城数上一二的花楼。 应织初望着金漆大字,熠熠生辉的牌匾,眼眸微眯。 她一身男装隐在人群中,尤是花楼门口,甚显扎眼。当掉了发髻上的珠钗,换了这身暗紫锦袍,虽略有不合身,但仍显倜傥清俊,矜贵自持。 她不知引人注目,只自顾自敲着手中折扇,是身上仅剩二十文换来的唯一家当。 “花宝,别跑快了,小心跌倒!” “娘亲,你瞧,风车飞起来了!” “瞧见了,瞧见了。” “娘亲,娘亲,你快来追我呀!” 嬉闹间,孩童跑上了主道,约莫四五岁的年龄,穿着一身刚裁好的新衣,红扑扑的笑脸衬着起舞的小风车,在黑夜里添了番喜意。 他瞧着应织初手里的折扇,轻咦一声,喘着小气跑过去,右脚却踩偏了碎石子,肉乎乎的小身子笨拙地向前砸去。 跟在身后的娘亲忍不住叫喊:“花宝,小心!” 应织初随声回眸,眼里划过惊讶,身子冷冷地后闪躲开,眼睁睁地瞧着小家伙在她面前摔了个干净利落。 孩童扑在地上,风车掉落一旁,嘴角沾满了灰,疼得哇哇大嚎。 “呜呜呜!!” 孩童的娘亲着急地赶过来,抱起孩童细细检查,直到哄了不哭,才去捡地上风车。 孩童噘着小嘴瞅应织初手里的折扇,眼角挂着泪珠,满满委屈。 女子略有怒意地睨了应织初一眼,似是怨她刚才的袖手旁观,但见她一身男子模样,也不愿上前指责。 只在抱着孩童经过她时,气鼓鼓地嚷道:“如今的读书人真是不知羞耻,只知流连风月场所,哼!” 应织初将脸侧向一旁,闭口不言。 眨眼间,她握紧折扇向秋水阁走去,却被一打狗棒挡了下来。 小叫花扬起脏兮兮的脸,可怜地开口:“公子,赏个钱吧。” 小叫花名叫雨生,约莫十六岁,一身的缝缝补补,弯腰拦住了她的去路,手里的要饭碗挡在她眼前,让她想装看不见都不成。 应织初略有迟疑,开口道:“我没钱。” 她确实没有,只有这把充门面的破扇子,她又不能给他。 雨生嘴角的笑一闪而过,委屈兮兮道:“公子莫要拿我打趣,秋水阁这地方只招待六品以上官员,公子来此宝地,怎会身无分文?” 又怕她再多余解释,叹道:“我已两天没吃饭了,能买个馒头填填肚子就知足了,公子便行行好吧。” 应织初秀眉微皱,道:“改日吧,我今儿出来得急,确实未带碎银,改日我一定……”。” 小叫花瞧着她耐心解释,不似刚才对孩童那般冷漠,呲牙一笑,“好!”便率先让开了去路。 应织初诧异他的痛快,未曾多想,刚要迈步离开,眼前只觉一昏,随后整个身子都瘫软下来,向后倒去。 小叫花稳稳地揽住她,“公子,你喝醉了吗?” 她微微晃头,却开不了口。 今日明明滴酒未沾,怎么会醉?她想挣扎起身,却手脚软麻,眼皮沉重,渐渐昏迷了过去。 雨生瞧着她娇小的耳珠,眼里的光稍纵即逝。 …… 城郊外,旧庙里。 升起的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雨生拍了拍沾满木屑的手,冲着庙外吹了一声口哨。 “咻~咻——” 庙外枝叶晃动,从月影里闪身进来一个乞丐。 乞丐年约十四五岁,面容黝黑,身形瘦小,唯有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发出精光。 再一细看,正是今日在大街上碰瓷鹰卫的小乞丐。 “老大,你回来了!嘿嘿~还没吃饭吧,瞧我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小乞丐从怀里掏出油皮纸包好的烧鸡,兴冲冲地递了过去。 “从哪弄来的?”雨生斜了他一眼,问道。 小乞丐嬉皮笑脸,不出声。 雨生给了他一记闷拳,道:“不是跟你说了不准再偷东西了吗?教你功夫是让你干大事的,不是让你偷鸡摸狗的!狗蛋狗蛋,名儿起得没出息,做事也没出息!” 狗蛋揉着被打痛的地方,小声嘀咕:“老大你名儿起得也不好听啊~” “你再说!” 狗蛋一闪身,瞥见了躺在草铺上的应织初。他揉揉眼睛,不敢相信道:“老大你还说我?我就是偷只鸡,你把人都偷回来了!”说罢,就要凑近去瞧。 “回来!”雨生一声呵斥,道:“叫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狗蛋撇撇嘴,道:“鹰卫今儿在九知味闹了一出,我本想凑近瞧瞧热闹,那阵仗,好大的派头!哼~” 雨生瞥了眼他脸上的淤青,嗤笑道:“这脸上的伤是哪来的,自己磕柱子磕的?” 狗蛋一脸不高兴,“老大,你别笑话我了!还不是那凶巴巴的鹰卫,别以为他戴个面具就牛气哄哄,我下次一定叫他好看!” “紫月阁那里可有异动?”雨生问道。 狗蛋略微沉思,摇摇头:“没有啊,那就是一所普普通通的乐器坊,坊里除了调音师就是打杂的,真看不出有什么寻常,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让我们盯着那里。” “没什么动静,你们可看清楚了?”雨生问道。 “那还有假?成日里上门的也没有几桩生意,雇佣的伙计还都是哑仆,一屋子的乐器死气沉沉的摆在那,不过打的赏钱倒是多,一回就有半吊钱呢!” “哑仆?”雨生眉头一皱。 狗蛋点头,喊道:“是啊,多稀奇!指着一帮小哑子开门做生意,怪不得生意不好呢!” “让兄弟们好好盯着,大人既然吩咐了,必有深意。” 狗蛋点点头,道:“……昨天有辆空马车停在了紫月阁门口,驾车的小哥一脸慌张地冲进了门,就没见他再出来过。” “空马车?” “是啊,小虎绕到车后说探探情况,谁知一点声响也听不着,他掀开帘子一瞧才发现里面没人。”狗蛋挠挠头,老大不问他都忘了这茬儿了。 “此事有蹊跷,叫兄弟们盯好了,夜间也正常盯梢。还有,你把这张纸条给大人送过去。”雨生将手上的字条递给他。 狗蛋接过点点头,转身离开。 雨生叫住他,道:“狗蛋,跟兄弟们说一声,找人的事先放一放。” 狗头挠头,疑惑道:“啊?大人不是吩咐,迫……什么眉吗,怎么又要放一放?” “你别问了,叫你去就去!城里最近不太平,叫兄弟们都小心点。”雨生摆摆手道。 “哦哦,你是老大都听你的呗。”狗蛋吐了吐舌头,依依不舍看了一眼烧鸡,揣好字条消失在黑幕中。 等狗蛋走远后,雨生才走近草堆。 闪动的火苗在他脸上打出忽明忽暗的光。 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人儿,他掏出了袖口里的小像,缓缓张开。 小像里画着一位稚嫩漂亮的女子,雨生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画像,久后才收起来。 再瞧应织初的面容,他眉毛微拧,若有所思。 第13章 神秘男子 - 微朝 - 洒争 睡到三更天时,雨生被庙外的窸窣声吵醒,他起身一看,门外一黑影瞬间闪过。 心里察出异样,又看了眼昏睡的应织初,便追了出去。 顷刻间,庙里恢复寂静,一暗衣男子飘身进来。 他步法灵敏轻快,如一团黑雾降到夜庙中。 男子身姿修长挺拔,面上覆了块黑纱。 他不疾不徐地走近她,桃花眼睨着她沉睡的面庞,眉间带着一丝疏离。 应织初浑然不觉地躺在草堆上,身上锦袍略微褶皱,额角散下几缕碎发,落难之意十足。 “我本不想来,可看在令尊的份上……失礼了。”他自言自语,伸手要去抱她。 身子刚要凑近,便被她一脚踢开。 他反应亦快,侧身闪躲。 眉间的惊讶一划而逝,好笑地看了一眼已坐好的她,道:“这般恩将仇报,倒叫我开眼了。” 应织初微微喘气,亦盯着他,却不知面纱之后究竟是何人,一时不语。 男子知她心中所想,轻笑一声:“我是来救你的倒吓坏了你,你留着这一手怎么不对付刚才的小叫花呢?” “……不劳公子大驾。” 什么?男子心中淌过一丝怒意,问道:“你不走?” 应织初抬起面庞,正色道:“我自己有腿,该走时便会走。” 男子眼里漾出蔑意,冷声道:“名门闺秀,却愿意与不明男子同留一舍,梁小姐真不枉自己‘盛名’。” 应织初不知男子为何知晓自己身份,只淡淡瞧他,道:“公子慢走。” 男子胸腔里积起一丝不明火,嘴角挂着笑:“好。”说罢,飞快闪身捏住她的下颌,让她动弹不得。 应织初微微皱眉,却不挣扎。 男子染怒的眸子冷意渐盛,凉薄开口:“梁小姐可知自己的名声亦关乎着旁人,既然你不识好心,我便在这里送你一程。” 一枚小药丸顺着他的指尖滑进她的喉咙,她微咳两声被迫吞咽进去。 他满意地轻拍手掌,似嫌弃她一般。 “好自为之。”他不再看她,转过身去,只最后轻飘飘地来了句,“梁贞这名字你以后莫再用了,你不配。” 顷刻间,他便消失在黑雾中。 应织初低头轻捶胸口,已是吐不出来。 不知男子给她吃的是什么,她张张嘴想发出声音。 却发现已说不出话了。 一股冷意灌进了她全身。 —— 晨光初绽仍含明羞,草叶上的水珠悄自露头,守护着它方土之内的天地。 庙外的熙熙攘攘声打碎了初晨独有的静和,应织初眉轻蹙,片刻才缓缓醒来。 她下意识打量了一眼旧庙,已是空无一人,手指不由自主地覆在颈上,轻咳两声却还是发不出声音。 昨夜的侥幸被浇了大半,心忍不住颤抖空落起来。 失声了吗? 一股愤恨无望涌上心头。 庙外的叽喳声伴随着她的轻咳声渐少,似是踟躇一番,才响起叩门声。 “砰砰砰~” 应织初向门边瞧去,发现庙门闭合,破旧的窗纸上隐隐透来人影,想必是昨夜的乞丐。 她收起心事,轻轻拍了拍衣服上沾的草灰,正正发冠,才轻轻开门。 迎面而来的果然是昨夜的小乞丐——雨生。 只是他身后还站立了数十个乞丐,皆衣衫褴褛,小脸抹得脏兮兮的。 小乞丐们年纪大约相仿,有十三四出头,都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着她,见她一身锦绣合衫,清眉俊目,眼里有向往,有羡慕,甚至是敬意…… 应织初微微扫了一眼众人,心觉失礼,轻轻低首作揖。 雨生忍不住挠头,他还是第一次见被拐来的人儿不仅不恼还冲他行礼,一时适应不了,只能打好的草稿吞咽回去,重新开口。 “那啥,我叫雨生,这帮兄弟都是自家兄弟,你不用怕,我们没有恶意。” 应织初点点头,算是回答。 一小乞儿端着一个布包凑过来,冲雨生道:“老大,叫这位姑……公子换身衣裳吧,他身上这身太刺眼了,我从刘阿婆那儿讨了身她儿子穿的,叫姑……公子换上吧,不然她随我们出城也太招眼了~” 雨生瞪那乞儿一眼,喊道:“换什么换!” 心里腹诽道:你们可知她是什么人?让她穿别的男子穿过的衣服,若被那人知道了,可有你们好受的。 小乞儿被吼的心里委屈,“哦”了一声退到一旁,手里摸着布包依依不舍,刘阿婆儿子是书生,虽然穿的不是锦衣玉缎,但也是好料子,最起码比他们穿得好太多,他本是好心,可老大这一脸嫌弃叫小乞儿郁闷得不行。 应织初听着他们谈话,耳里捕捉到二字:出城? 他们想带自己出城吗? 她眼带疑惑,看向雨生。 他们喊他老大,显然这些乞丐都听他的吩咐。 可这明明才是个不大的孩子,比她都要小两岁,他们带走她,想干什么? 她心里生疑,步子却未动。 雨生吼完小乞儿,扭头发现了应织初的异样,道:“难为公子徒步走出城门,倘若……我们驾车出城,让人看了更易生疑,不过城外已经打点好了车夫,他会送你安全离开。” 应织初微微垂眸,走下台阶两步,顺手拿过他手中的打狗棒,在地上书写:你们是何人? 雨生未察觉女子不能开口的状况,只瞧着地上的字,眨眨眼睛道:“天为被,地为铺,天下苍生为父母。如公子所见,我们只是乞丐罢了。” 应织初唇角轻扬,继续写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完罢,便在等雨生反应。 众多小乞丐凑在雨生身边,他微微抬手,便将应织初围困起来。 她心下一紧,握着打狗棒纹丝未动。 她心知眼前的只是一些十几岁的孩童,她不能贸然行事。 但是,离开金甲城,亦是万万不能。 第14章 上门赔罪 - 微朝 - 洒争 小乞丐们的眼里皆无刚才的好奇与热情,满是警惕紧张,他们手持打狗棒围着她,相互贴近挨着,似是怕她一言不合动手。 脏兮兮的脸庞下,有一股拼劲与执着。 她若能开口,也要费劲与之周旋一段时间,更何况她现在并不能言语。 对方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她不想擅自行动,看了一眼雨生,显然摆平他,是当下最有效的法子。 雨生只叹气,道:“公子,我们并无害人之心,只是想送你出城。” 应织初心下犹疑,她能从断崖逃生,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甚至真想让他们瞬间呜呼,也未可知,只是……还不可以。 她握着打狗棒,敲敲地上那几个字。 ——你们是何人? 然后轻轻摇头。 示意他们不自报家门,她是不会离开。 雨生面露苦恼,为难道:“我不能说,只能告诉公子,我们没有害你的心,不然你不会活到现在,只是兄弟们受人所托,必须要护送你出城,希望你能谅解。” 应织初细细思虑他这些话,又看了一眼围着她的小乞丐们,片刻后,便抬起打狗棒交还到他手中。 众小乞丐一愣,不知她何意。 雨生率先明白过来,接过打狗棒冲她抱拳,道:“多谢公子。二胖,豆芽,你们过来!” “老大!” “你二人前方探路!” “是!” “冬瓜,泥鳅,你们后面跟着!” “好勒,老大!” 雨生吩咐好后,瞅了一眼应织初。 她微微点头,率先迈出步子向庙外走去。 没想到,躲过一劫,又生一劫。 …… 戚府 戚凉争坐在凉亭里,若有所思地朝远处望着。 小斯站立在旁,心里忍不住腹诽:二公子是怎么了,这院里的景致有什么好看的?一坐就坐了大半天不动,实在是瞧不出有什么花来。 “二公子呀,您渴不渴,小的去给您换壶茶?” “……” “二公子,那小的去给您换了?”小厮上前去拿茶壶。 戚凉争才抬起眼睑,问:“现在什么时辰?” 午时啊~公子,我在这站得腿都要麻了,感情您刚才神游去了。 小厮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抱怨,道:“快晌午了,老爷去找蔺侯爷下棋没在府里,大公子也一早和几个世家子弟出了门,说是去看一种鸟,听说那鸟妙的很,一听笛声就能跳舞……嘿!” 小厮越说越兴奋,好像亲眼看见那副场景一般,突觉自己多嘴,恐惹二公子生气,便乖乖闭口不言,又偷瞄了两下,见二公子神色未变,便识趣地拿着茶壶退了下去。 走了数步,就迎上了开门的小厮。 小厮报道:“二公子,门外,门外龚知府龚大人请见。” 戚凉争却无意外,嘴角微扬:“哦?是吗,那我倒要去看看。” 正午的日头正热,龚知府带着随行小厮立在戚府门前,他两手交握在胸前,仓皇踱步。 “龚大人!”老远就听见一少年清朗之声。 龚州猛地抬头,脸上的焦虑一扫而空,立刻盛满和蔼笑容,前走两步相迎。 “戚大人,戚大人,还劳您亲自出门。” 这龚知府相貌干瘦,身型矮小,一脸阴狠相,笑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戚凉争与他隔了几步而立,瞧着龚州这一身官服,便猜到他是下了朝急急赶来,故作惊讶道:“龚大人怎有功夫来此?” 本想迎上前却被戚凉争躲掉,龚州也不在意,心想:哼~还不是托你的福!可话到嘴边,却笑道:“你我同朝为官,今日早朝却没有见着戚大人,我还以为您报了病假呢,心里惦念就想来看看。” 戚凉争不咸不淡道:“我经太后特允,不必上朝。” “那是,那是。”龚州低头应和,感叹道,“太后爱重您,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戚大人的威名。听说,您此去离国,是接了太后密旨,不知是所为何事?”说完,龚州细细察看戚凉争的神色,却没瞧见任何惊慌失措。 戚凉争淡淡道:“不劳大人费心。” 龚大人干笑道:“呵呵,大人勿怪。皇上今日早朝又谈了离国迎亲之事,龚某也只是关心朝政,关心朝政。太后能如此重爱于您,我等羡慕都羡慕不来,呵呵呵……” “龚大人,有话直说。” 龚州收起笑容,舔舔嘴唇道:“昨个,我得了您回都的消息,便安排了小侄为您摆酒设宴,谁知这畜生不识抬举惹了您生气,我这当叔父的只能亲自来向您赔罪了。” 戚凉争装作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凉凉一笑,道:“还是龚大人办事思虑周全,我真该跟您好好学学。” 龚州只觉头皮发麻,假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随即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将备好的宝盒打开,里面满满一匣的金叶子。 龚州又道:“这点小意思,您且收下,就当给龚某人个面子,如何?” 戚凉争直视他片刻,才道:“甚好。” 龚州心里松下一口气,又道:“那我就不多做打扰了,龚某先告辞了,改日,改日一定邀您过府再叙。” 戚凉争微微点头,不做强留。 龚州见状,行礼作别,便上轿离去。 下人抬着轿子疾步而行,随行的管家心里气不过,大声嚷嚷:“他与老爷同朝四品,怎的他打了薛少爷,还得让老爷亲自来赔罪。” “你懂什么!” 隔着轿帘传出一声怒斥,不似刚才语气稀薄,透着一股沉沉的压力。 “你以为他的四品与我的四品是一般的吗?他是太后亲批的鹰卫统领,连皇帝都不可以过问,举国没有第二人,是何等份量?” “是,属下错了。” “莫要看他只是一个小小少年,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必要在金甲城掀起一番风浪,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躲着点便是。” “可,可肖少爷伤那么重,现在还神智未清……” “……唉” 第15章 别来无恙 - 微朝 - 洒争 “哒哒哒~”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郊外,应织初闭目坐在车上,一时无声。 驾车的车夫是个年轻黝黑的小伙子,一手轻挥马鞭,“啪——”一声,马儿一个激灵浑身一震,踢着步子向前跑去。 车夫手里的鞭子甩一下歇一下,停顿有序,他嘴里哼着小曲,整个后背倚在车框上,随着马车行驶微微颠簸,晃悠着二郎腿好不悠闲。 咋远一看,仿佛寻常的赶路人。 雨生双手抱胸地靠坐在车内,这是应织初没有想到的。 没想到他会跟来。 她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手指轻扣座沿,算计着他们出城的时间。 本想假借出城甩掉他们,可是这小乞丐竟然执着地跟过来,如此一时之间她便不知如何应对。 雨生偶尔看应织初两眼,见她并无异动,心里渐渐放松下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车壁塞去,怕自己一身的臭味熏着女子。 不过,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情窦尚未初开,顾及不到太多。 心里盘算着昨晚派狗蛋送信的事,虽是平安送到,却赶巧大人不在都内,想到此处,雨生瞥了一眼应织初。 应织初好暇以整地坐在一旁,未感到雨生的打量。 他瞧着女子的一身男装扮相,脸庞也故意涂了一些黄粉,但是眉眼的神韵却难以掩盖,尤其她的身姿背影更是脱俗,大人画中人定是此人,想起大人当时之所托,若寻到此人及时来报,不得告之旁人,便知其中利害不得与他明讲。 可是以大人的身份,为何不亲自查找,只是吩咐给他们这些乞丐呢? 而且,昨晚庙里明显有人来过,他多次察看也未寻出蛛丝马迹,那座旧庙是城中兄弟联系的落脚点,一般人并不知道他们会在此聚集,除非是他们老早便被跟踪了…… 加之大人手下今早送来的纸条,唯有“出城”二字。 可见此事之复杂,已超乎他的预料。 雨生思绪乱飞,不知此女子背后究竟牵涉着什么。 —— 山峦环城,以开眼阔,金树漫花,乱瞭人眼。 秋风入怀,凉意十足,万缕金光洋洋洒洒倾斜而下,再闻着花香叶鲜,听着鸟儿鸣唱,好不惬意。 车夫临在其中,又听到了溪水潺潺声,心下一凉,口中的干渴勒令他停下马车,抱着水囊朝溪边跑去。 吹了多半日的风土,刚好能借着清水一洗而净,若能再饮上几口甘泉,真是好不畅快。 马车忽然停下,雨生心里犹疑,撩开车帘一看,原来是车夫去打水了,他回眼一瞥女子朱红的樱唇,低头喃喃道:“下午还要赶路,我去为公子打点水来。”说罢,便敏捷地跳下马车。 闷在车里半日,尤其是守着一言不发的女子,雨生只觉心里紧张躁热,秋风一扫便整个人渐渐轻松下来,他抖抖肩膀,悠闲地朝溪边走去。 应织初睁开微阖的眸子,纤指挑开窗帘一角,金光便趁机溜了进来,映着她另一支手上的银针发出淡淡亮光。 黝黑的脸庞映在溪水上,车夫掬了两捧清水冲脸,再猛然摇头,沾湿的发丝带着水珠贱到他衣领甚至全身,他仍浑不在意。 “哎,真舒服!” 他嘴里叹着,一阵小风袭来,恰巧打落了草间的花瓣,摇摇晃晃地落到他捧水的手中,他只嘿嘿一笑,骂道:“这水我还没喝,倒让你先喝了,咕嘟咕嘟——”贴着花香,虎里虎气地喝光了捧着的水。 然后长舒一口凉气。 “痛快!” 一阵若有若无的嗤笑,隐约响起。 雨生远远躲在一旁,寻了处阴凉清静处,拨开水上的花瓣,落叶,先小心翼翼装了壶干净的水,才捧了几口润润喉咙。 虽然入肚一股凉意,心神却略有些不安。 正是晌午时分,除却了他们,这条路上竟没有一个行人,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怪香气,趁着鸟鸣蝉叫透着一股入骨的诡异。 “小哥,赶路还是再歇歇?”车夫一嗓子呦呵,将雨生的思绪拉了回来。 “赶路。” “呦,好勒!”车夫答应一声,先一步朝马车走去。 虽然觉得一男子一乞丐同行有些怪异,但是对方付的银子可是他平日赶车的两倍,份量足得刚好能堵上他好奇的嘴。 若不是这二人都是男子,他还以为那锦衣公子被劫持了呢。 可,关他什么事呢,他只是个车夫,有银子拿就是好事。 心里这样盘算着,嘴角忍不住哼起小曲。 一步,两步,……七步。 雨生沿着溪水四处打量了一番,见确实无人跟踪,才心神放松慢慢朝回走。 突然,车夫的身体整个僵直地倒向草地上,倒在雨生眼前。 霎时间,便无声无语。 雨生满眼震惊,心里咕咚一声,急忙踉跄跑过去检查状况。 健硕的身子砸在草丛上一动不动,黝黑的小脸上还挂着一抹和顺的笑,睁开的眼睑里却藏匿着无尽痛苦。 见此异状,恐惧攀噬着雨生浑身的血液,冷汗顺着脸庞暗暗滑落下来,他皱着眉头去探车夫的鼻息,却在快接近时被应织初一脚踹开。 应织初冷冷地看他。 他整个人连带打狗棒倒向草丛一旁,抚着疼痛的胸口疑惑道:“是你杀了他?” 眼里是不可置信的恐惧。 应织初却未回答他,只飞眼扫了下倒地的车夫,攥紧的十指隐在袖口中。 雨生不解女子其意,愤怒地起身,手执打狗棒向应织初扫去。 “啊——”他一声叫喊,打狗棒趁风击出,却一落而空。 应织初微折腰身,便险险躲过。 “你!你这个毒妇,蛇蝎心肠也不过如此!”雨生见一击未中,重新施力再挥一棒。 他不知大人为何让他护送此女子出城,但他知,若不制服她,恐怕自己将小命不保。 应织初只轻轻摇头,步法移动。 二人顿时争斗一团。 直到一股阴笑响起在山林间。 “笑死我了,哈哈哈,本奴还从未见过如此笨的叫花子!” 雨生举起的手生生暂住,一股冷意爬满他全身,他歪着脖子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 “何人?是谁在说话?” “当然是你爷爷我了!”一紫衣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施施然朝二人走去,他面容柔秀,眉间含戾,可薄唇吐出来的话却冰冷寒人:“她好心救你,却被你恩将仇报……呵呵,本想再看会热闹,可恍惚间听见有人骂我,你说——” 他伸出指尖对准雨生,眼里是疑惑,嘴角却挂着残忍:“下毒的人是蛇蝎毒妇,是么?” 雨生攥紧手中的打狗棒,盯着男子额前的半月印记,咬牙道:“紫月阁!” “不错,”紫衣男子挑眉,再瞧向应织初,促狭道:“梁小姐,别来无恙。” 第16章 你不能说话? - 微朝 - 洒争 “若我将这冒犯您的丑叫花子杀掉,不知——”紫衣人转了转手腕,语气轻浮:“梁小姐,可否在主上跟前替我美言几句?” 应织初淡淡看他——紫月阁,四大阁老中排名第四的月陌长老。 雨生目光凶狠地索着月陌,脚步慢慢移向应织初,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一会儿我拖住他,你就趁机跑走,不要回头,不要停步!” 应织初张张嘴,却未置一句。 她如今口不能言,虽知来者身份,却不知雨生身份,将二人都看作敌人是最保守的作法。 只是…… “啧啧,你这小叫花子变脸倒是快的很。”月陌轻轻摇头,一脸鄙夷。 “紫月阁的人真是嚣张!我们俞国的地盘也轮到你们胡作非为?”雨生将打狗棒抵在前胸,神经绷紧。 “俞国怎么了?不过是捏死几只蚂蚱,还要向你们金甲城的守城将领报道吗?”月陌轻吹一口指甲,继续道,“还不是心疼他们,这荒郊路远的,等他们来了,恐怕你的尸身都已经臭了。” 说罢,便掩起口鼻,看向雨生的目光已满是嫌弃。 “……” “不过,你这小叫花知道得如此多,我倒有些不忍心杀你了,不如……将你做成人彘好好留着,整日里听你唱些俞国的要饭曲,也好为我这异国他乡的留客解解闷,哈哈哈哈!” 雨生气得浑身发热,腮帮一鼓,便整个人如同疯牛般冲了出去,恶狠狠地向月陌砸去。 月陌眼尾划过一丝阴冷,只轻轻弹手一推,雨生便摔出去数十米。 他不顾满脸的灰尘狼狈,再起身朝月陌攻去。 “啊啊——!”嘴里叫喊着。 片刻后,又落魄倒地,来回不下十几次。 直到后来精力耗尽,雨生伏在地上大口喘息,眉间的坚定仍不动摇,双眼凶狠地盯着月陌,仿若下一息便要撕碎他。 月陌阴阴笑道:“好聪明的叫花子,一心求死,是为了保全你背后的人吧。” “我若身负盖世武功,决不会放过你!”雨生回击道。 “可惜我对你,对你背后的人没有兴趣,我只要她。”月陌看了一眼一动未动的应织初。 雨生咬着牙费力挣扎起身,月陌不由得挑眉,雨生撇头看向应织初,落血的嘴角满是歉意,“不好意思,没能护你周全。” 说罢仍固执着身子挡在应织初跟前。 应织初轻轻垂眸,眼睫毛随风晃动两下。 “啧啧,叫花子也要救美?可惜了,爷没功夫陪你浪费时间。”月陌摇晃着身子如喝醉般,朝二人走去。 “梁小姐,我已替您教训了他。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入城了——主上已恭候多时了。” 应织初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远处的山峦。 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若有若无,这才是致使小叫花用不出内力的罪魁祸首。 可她,被紫月阁在身体里种下剧毒,会不会也受此香气影响呢? 月陌不知女子心中所思,只当她是被吓坏了,心里忍不住冷笑:云花这个贱.婢!搞砸了任务便不知所踪,哼!这小浪.蹄子是真不知天高地厚,惹得主上大发雷霆,亲派自己出来寻人,可如今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回去交差,倘若能在主上跟前领功请赏,便能让他多青睐自己一眼。 月陌心下渐喜,嘴角的笑越发撩人:“梁小姐,请吧。” 他微微弯腰,作相请状,不觉有异。 应织初秀眉轻挑,这是她犯错时常有的小动作。 如今,生死难寻,只能赌一把了。 她伸出双指,极快封住雨生背后的穴道,而后一把扯下腰带将他绑缚起来,雨生张张嘴却来不及出声询问。 月陌的呵斥便急急飘来,“梁小姐!别不识好歹!” 雨生不知其中何意,应织初已携了他飞身出去。 “该死!” 动作之快,如昙花过眼。 虽携带拖油瓶,仍身轻如絮,顷刻间飞上九天。 月陌抬头再寻,已无二人踪迹。 “轻漫九天?!!原来是他!怪不得!你能从断崖逃走!他竟将这绝技教与你,呵呵呵,真不知若被那人知晓,他该如何交待……” 月陌收敛了一身的怒气,理了理衣袖,向溪边走去,地上的死尸已浑身黑紫,空气中的奇异香气混杂一丝尸臭,他浑然未觉。 轻轻弯身掬了两口清水,又看着溪中的花瓣隐隐发笑。 溪水下映着他秀美的轮廓,飘落浮水的花瓣旁有着一条细如丝带的影儿。 月陌盯了两顺,嘴角挑起了笑,故意大声道:“看来已经不在这里了,我要赶快回去禀报主上,加大人手出来寻找才是。” 顺手捻起水上的花瓣,最后看了一眼溪水,便暗暗离去。 等他走远之后,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溪边的歪树才轻轻晃动,倏地一下一个大活人被应织初从树上踢了下来。 “哎呦,疼死我了。” 雨生摔得腰酸背痛,整个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应织初轻飘飘地从树上跃下来,似未听到雨生的哀嚎,只自若地拍着沾在身上的灰叶。 雨生涨红着脸看她,刚才若不是女子带他藏身树上,他早已被那紫衣怪人大卸八块。可是二人刚才在树上贴得那么近,弄得他心里奇异发痒就罢了, 谁知那男子走后,她便不管不顾地把他从树上踢了下来。 他又不是石头做的,他不知道疼吗? 雨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不振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应织初随手摸了一下身上的口袋,并未寻到什么,便直直看向雨生。 “你在找什么?”雨生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除了乞丐服上沾了些脏土,撕裂了几道口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应织初顺手折下树上的树枝,在地上写下:火 雨生瞪大眼睛,不解女子其意。 她微微低头,两只手做打火的动作。 雨生看了几瞬,才恍然大悟。 “打火石啊,在马车上呢,我这就去拿。不过,天没黑就生火啊,你是不是肚子饿了?”雨生边走边询问,未留意到女子凝重的眼神。 走了数十步,才察觉不对劲。 他回身,一脸震惊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能说话吗?” 午后的风微微一袭,吹落了厌倦,燥闷,掀起了山谷间的静谧。 他脏兮兮的小脸下,眸子明亮而执着。 应织初一晃神,仿若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 是。 她点点头,未有迟疑。 第17章 昏迷 - 微朝 - 洒争 七步笑——紫月阁的一种秘制毒药。 中毒者身心飘飘,如酣然大醉,不亦乐乎,唯有走出七步,方可一命呜呼。 暖阳斜下,余光点点洒在花间丛林,金黄外衣裹满这片溪水,潺潺流音伴着虫儿低鸣。 应织初抱了一些干枝稻草铺盖在车夫的尸体四周,将他掉落的水囊小心地放在他怀中,接过雨生找来的打火石,最后看了一眼车夫乌紫的脸庞,便干脆得引着树枝。 小小的火苗顺着干枝蔓延开来,“噼里啪啦”地作响。 一股烟雾徐徐升起,挟裹着臭味与哀伤。 她起身拍拍手掌,与雨生站立在旁,瞧着火势逐渐汹涌,盖住了车夫的脸庞,亦盖住了他整个轮廓,整个火势颤抖炙裂,向天边冲散开来。 凡种七步笑者,尸身必须入火焚烧,否则沾之必死。 若不是月陌下毒,这车夫本不该命绝于此。 十两银子,便葬送了一乡间男子性命。 只可惜,未知他姓甚名谁,家中还有何许人也。 空气中的奇香,已渐渐消散。 不出半个时辰,小叫花便要恢复内力了,早些甩开他才是良策。 她撑着疲惫看向方才躲身的歪树,细细回忆月陌临走前的举动。 他在溪边故意顿留,还有最后的那番话……莫非是他发现了什么? 秋风恰时拂来,带着懒懒的凉,吹开了她心中的警惕。 月陌初来时,她便嗅到了他撒下的古怪香粉,虽早早屏气,还是难免吸入一二。刚才为了脱身强行运功,现下倒有些不适。 应织初转身向马车走去,此地不宜久留。 “你个女孩子家的,也不怕死人,刚才本该我去点火的,不然你晚上做了噩梦可怎么办?”经过月陌一折腾,雨生也不隐瞒知晓应织初本是女子的事。 他提着打狗棒跟在她身后,小声嘟囔。 一开始以公子相称,原是怕她尴尬。 毕竟,自己劫人下药本就失礼,再加上路上多有不便,便不刻意指出她乔装改扮之事。现下,二人也算生死与共,既然同为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小枝小节。 应织初理了一下滑落到额前的碎发,余光映着她的脸庞越发明媚。 小叫花不知的是,她的体质与常人不同,已是身中剧毒,因此,她宁可自己焚烧尸身,也不愿再拉旁人下水。 可与他说,又能怎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人走到马车前,应织初微微侧头,似是在等他开口。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受不了。”他不安分地转动身子,一脸慌张。 刚才,他与月陌对峙时,亦见识了女子的轻功,飞快灵敏,堪称一绝,倒像是有名师传授。 此女子有些深藏不露,想到这里,雨生身体微微后退,眼中划过戒备。 他们此去黎山,一是遵大人指令,二是确保她安然无恙。 可如今,他浑身使不出丝毫内力也就罢了,而女子却运功自如,真的是匪夷所思。 莫非…… 突然灵光一现,雨生急急看向女子。 簪好的发冠微微松散,身上的锦缎罗衣也沾了些灰尘黑屑,她单手扶额,身子半倚在车壁上,仿若已支撑不住。 雨生心下一紧,询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诸多算计,早已抛到脑后。 卷翘的睫毛微微扑闪,她半抬起眼睑,小叫花的身影已微微模糊。 吸入这种奇香,再强行运功会招致什么后果? 看来她这身旁人“煞费苦心”的毒,并不能解万毒。 雨生额头冒汗,急急朝她跑来。 她伸出软弱的手狠狠虚推,身子亦是不稳借着车壁慢慢滑了下去。 整个人摔落在草地上,闭目前狠狠地剜了一眼雨生。 张开的娇唇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顺着口型猜测: 别碰我! “喂!你怎么了?” “喂,你醒醒啊!!” …… 第18章 无衣公子 - 微朝 - 洒争 一日后。 马车在道路上急促行驶,车檐下的铜铃晃得清脆扰心。 雨生一勒马绳便看见山脚下的房舍。 翠绿低草延开一条羊肠小路,直直通向村口。 一眼望去,熟悉的茅屋草舍,似远还近的幼儿嬉闹,田野间忙碌劳作的农夫劳妇,此番景象,使他一路焦躁不安的小脸上逐升起一丝安宁。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子,深叹一口气,便“驾”地一声,向山谷行去。 黎山乃是丐帮总坛,首要长老及重要子弟皆汇集于此。 ……此番赶路,变化未定。 为今之计,只盼铜长老能救醒女子。 雨生想着心事,便加快马鞭向山脚下行去。 守山的乡民挡住他的去路。 “来者何人?” “金甲城中弟子,雨生。” “哦?五湖四海皆兄弟,天下本是一家亲。” “金饽饽,银饽饽,都不如那玉饽饽。” “果然是自家兄弟!带路!” “多谢!” 暮黑的云遮住两片余辉,雨后的草间混杂着泥香,积水在泥路上砸下数十个水坑。 夜风偷来,垂水的草枝压低了帽沿,一足印映在水坑上,久处不动。 —— 金甲城 通天楼,挑了处黄金宝阁的好地段。 此楼建改还未满半年,便门庭若市,天下棋客纷纷向之。 只因是惠安郡主所建,郡主之棋艺虽不到精粹之步,但却师出有名,她本是悔之老先生平生仅收的关门弟子,老先生乃是天下棋第一人,却病亡于前年的暮春,众人哀叹之际,又传出流言,世称有无双棋谱传于郡主,天下奇士听之无不想一睹为快。 楼门横木下悬有金漆匾额,乃是群主口谕的词句:无人问津。 楼内布局,雅致脱俗,清贵一新。 十步一棋盘,两蒲团,一壶清茶,诗意颇足。 厅中散漫布着几位棋客,无不再战正酣。 唯有不时之音,娓娓从高处传来,平添了十足扫兴。 二楼隔间,门窗紧闭,时不时传来萎靡之音,参杂在室内雅间中,倒多了一些腐意。 甚煞风景。 “这阁楼住的少年是什么身份,天天莺莺燕燕,吹拉弹唱的,扰得楼里客人都走了好些了,都不能好好做生意呢!” “我听说……是郡主请来的,一日三餐有专人伺候不说,这些舞妖弄艳的麻烦精……还是殿下亲自挑过来的呢,说是为他解解闷。” “这,唉,好好的棋社让一群胭脂俗粉熏了俗气,那些名家雅士都赌气不来了呢。” “郡主殿下的脾气,咱可都是知道的,哪怕是尊从天而降的活菩萨,你我也要好好侍候着。” “唉。” 阁楼内,熏着九腾雾绕的奇香,置身之中,仿若登临仙境。 屏风上染了幅花团锦簇,内有金线凤织,艳俗刺目。 梁上垂下几幅刺绣丝帛,和着曲声,两名女子以之裹身作舞,软.媚着人,另旁人羞看一眼。 妆案前堆了些贵重的胭脂金饰,一男子单手支颐背对众人,倚着妆台闭目养神。 他身着白衣玉缎,一头乌黑长发瀑布垂下。 有绿衣女子面若芙蓉,樱口小嘴哄着小曲,柔荑软支,持着玉梳,为男子轻轻梳发。 “公子这头长发,奴儿羡慕得不行。” 眸中秋水荡漾,忍不住赞叹。 “奴为公子好好梳理梳理,也好安公子心神,公子便可小憩片刻。” 软音入耳如潺声微凉,一语便可解人心中烦闷。 “砰”地一声,房门大开。 破了一屋子的媚音弦和。 一盛装女子身戴流苏翠宝,手持暗银酒壶,面容温雅耐看,她慵懒地打量了一眼屋内众人。 “都退下吧。” 几名女子乖乖俯身行礼。 “是。” 便悄然离去。 待到房门轻合,屋中只剩他二人时,此女子才款款走来。 “无衣?” 她一声轻音,贴心入耳。 男子肩膀轻颤,仿若刚刚睡醒。 他回眸转身,才使得这身衣物举世无双。 无关分明的眉眼,眉如秀山巍峨,眸含秋水万千,薄唇如饮过千销酣露,只一见,便浮想翩翩,俊美之下可抵万千好儿郎,长发贴着面颊滑下,又使之凭生出些魅气。只,眉间划过一道暗疤,不知何时留下,疤痕入骨,衬得他双目无尽寒凉,仿若宝玉明珠下多了丝污气。 “你在这里可好,可还开心?” 女子便是惠安郡主,她瞧着男子的面容微微失神,片刻后又强行别开眼去。 男子不顾青丝漫垂,衣襟敞开,便整个人朝女人贴了过去。 “安姐姐……”只三字启口,泪便滑了两段。 惠安听之,如虫蚁钻心,她不由搂紧他,一手顺在腰间,一手触碰着他柔软长发,心里涟漪四起。 “好了,好了,可是她们伺候不周?” 男子只掩面轻哭,也不做答。 惠安轻叹一声,拍抚着他后背,安慰道。 “你自小体弱,可别哭坏了身子。” “……”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说给姐姐听,姐姐为你做主。” “……嗯。” 惠安搀扶着男子坐在榻上,掏出香帕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净,柔声哄道。 “可是在屋内憋着烦闷了,下月李丞相家的世子在香叶园排了舞宴,你若愿意,我带你去解解闷。” 男子一手抚上惠安郡主柔荑,不顾她眼里的惊慌,扬唇魅笑道:“素闻城中子弟言,李相世子与戚统领交好,不知那日,他可要去?” 此名一出,惠安眼中的迷乱一扫而空,渐渐布上两许失意。 “不知,他向来……爱这些莺歌燕舞,或会前往。” 只一刻间,这高高在上的郡主大人,便如二八少女黯然失魂。 无衣看在心里,唇边划过一丝莫名。 待送走了惠安郡主,他才坐回妆案前,一手捋过丝丝长发,瞧着铜镜前的面容,尤是那道疤痕,刺目、钻心。 不知看了几时,他才阴阴开口 “进来吧。” 夜风吹进阁楼,一紫衣男子由房檐跳下,几息间跪落在白衣男子身前。 “主上!”态度之恭敬,亦夹杂着小心翼翼。 白衣男子一声冷哼,衣袖便挥了出去,赫然一巴掌落在紫衣男子脸上。 “你是何时来的?好大的胆子!” 紫衣人默默承受,只垂头更低,小声辩解道:“奴担心主上安危,这惠安郡主心思莫测,奴害怕她对主上不利……” “对我不利的人,还未出生,不然便是死了……”无衣公子起身,走到紫衣人面前,嗓音微醉,“不,确实有。这金甲城,不就有一个么?戚凉争……哼哼哼!!” 他以袖掩唇,“原来……你这个冰窟窿也有人瞧得上呀,惠安郡主……有点意思,哈哈哈哈哈~” 紫衣人不敢声张,他亲见过主上调教下人的手段,此时冷汗淋漓,仍故作镇定。 待到笑声停止,无衣公子才凉凉开口:“滚吧!” 紫衣人如获大赦。 “是!” “慢!……月陌可回来了?” 紫衣人咬唇,迟疑开口:“月陌长老……属下未探到他行踪。” 一记冷风肃然飘来,无衣眸间渐渐盛满凉意。 第19章 暗踪 - 微朝 - 洒争 夜幕来临,月光笼在山雾里,为寂静添了一丝神秘。 “小兄弟,水来了。” 小乞丐端着水盆踏入屋内,瞥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应织初,轻轻喊了一句。 雨生蓦然回神,从床案边起身道:“我来吧。” 他顺手接过乞丐手中的毛巾,放到水里轻轻浸泡,来回揉洗数十遍,再拧干叠齐,最后小心地放在女子额前。 自昨日溪水旁,她便昏迷不醒,浑身发烫,时而梦呓。 因自己是男子,又不通医理,他不敢胡乱照料,便只得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才到达黎山。 本是五日的路程,生生缩减了一半。 雨生瞧着女子红润的面容稍稍显白,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你去山下问了吗,可有姑娘愿意上山来?” 总坛里的兄弟皆为男子,抛开了采药做饭等杂事,多余的人手都没有几个,丐帮子弟多是四处奔走打探消息,总坛虽是要地,除了三大长老和门下子弟在此压阵,大部分还都是分布在俞国各地分坛。 若说照顾起女孩子,还是多有不便的,幸而山下聚集了村庄,农家多,子女热闹,应是能寻来合适的姑娘照料她。 “打听了,庄里葛婆婆的孙女小百合愿意来。小百合还是和我们有些交情的,去年她在山里采药扭伤了脚,正巧让值哨的兄弟看到将她背回了总坛里。铜长老又亲自研了些草药给她敷伤用,派了兄弟下山告知她家人才接走了她,这儿一来二去的,大家便熟络起来,我还吃过她做的白糖糕呢。” “嗯,女孩子总归是心细。” “对了小兄弟,你真是从金甲城来的呀?” “嗯。” “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你快与我说说,我自入帮以来一直都在山上。长老说我性情浮躁,办不了什么正事,便总是分给我一些烧水劈柴的杂活……” “哼,你小子劈柴烧水都做不好。” 二人正说话间,一苍老浑厚之声飘来。 房门轻轻打开,一白发老者身穿墨绿粗衫,脚踩草编凉鞋走了进来,卷起的袖子露出赤铜色的臂膀,老者一手抚着山羊胡,双目瞟了毛团一眼,便吓得小乞丐哆哆嗦嗦。 来者正是三长老,铜长老。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毛团,是不是你?!” 被称为毛团的小乞丐浑身一震,冲雨生吐吐舌头,便缩到一旁。 雨生见状,干笑一声,解围道。 “铜长老。” 铜长老冲雨生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 又走到毛团跟前,给了他一记脑瓜敲。 “臭小子!” “哎呦,长老您轻点,我又没练过武功,怎么受得住!”毛团揉着额头,一脸委屈。 铜长老半白的眉毛一扬,“还敢顶嘴,是吧?”言罢,手指又抬了起来。 “不敢了,不敢了,谁惹得起您老人家。”毛团一弯身子,从夹缝钻了出去,躲到老远处。 铜长老冷哼一声,胡子一扬,示意毛团出去。 毛团冲雨生示了个眼色,小声道:“小兄弟,我先走了,有事叫我。” 铜长老执起桌上的茶壶,为雨生续了一碗茶水,听了毛团的话,又抬头问道:“你叫他什么?” 毛团一愣,脱口而出。 “小兄弟呀。” 铜长老看一眼雨生,疑惑道:“你没告诉他你是谁?” 雨生挠挠头,刚才太着急,忘了。 铜长老无语地翻了记白眼,冲毛团厉色道:“没大没小的,这是六坛坛主——邱雨生。” 小乞丐瞪大眼睛,看了一眼雨生,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竟然就当上了坛主。 这差距也着实太大了。 “你居然是坛主,”他嘴里说着,手中打狗棒下意识震地三声,行礼道:“坛主好!” 雨生刚想起身,又被铜长老按回座上,只能点点头道:“交给小兄弟的事儿,请务必放在心上。” “没问题,坛主!嘿嘿嘿~”嘴里笑着,毛团便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这小子在山上野惯了,向来没规矩,你不给他点颜色,他懒懒散散的办不成事儿。”铜长老摇摇头道。 雨生笑笑,“有长老们费心,弟兄们自然轻松点。” “唉,不说这个了,你此次从都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雨生放下茶碗,引铜长老走向床边,“长老,您可否能给看看,这是什么病症?” 一眼望去,应织初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 铜长老捋着胡须,与雨生互换眼神,“这姑娘……可是病了?” 雨生点点头,“麻烦长老了。” 铜长老坐在床案前,枯瘦的手指搭在女子脉上,浑浊的眼睛凝起一丝犹疑。 雨生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杂音打扰到老者。 片刻后,铜长老才收回右手,微微摇头。 一股不好的预感划过雨生心头,嘴里的话都有些不连贯了,“长老……可,看出来什么?” 铜长老眼神凝重,一脸可惜道:“这姑娘命不久矣,恐时日无多。” 什么!雨生张大嘴巴,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长老,会不会诊错了,要不……您再看看?!” 铜长老哀叹一声,沧老的脸上布上两道愁纹,“此女子心脉薄弱……” 雨生急急打断,生怕老者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定是在出城的路上,遇见的紫衣人干的,当时我也有……” “紫衣人,你们遇见紫月阁的人了?”铜长老眉心一皱,问道。 “是啊,只不过是一些暂封内力的下三滥手法,我后来便没事了。她当时强行运功为了救我,才昏迷过去的。” 铜长老摇摇头,“不关迷药的事,若真如此她早该醒来才是,她的身体似乎蕴含着一种症状,是我无法看透的。” 雨生双瞳放大,看向女子的眼神变得惊慌复杂。 …… 铜长老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又问道:“可跟山下的村民打过招呼了?你走那年才12岁,一晃都4年过去了。” “……” “金甲城那里的小家伙可还好?他们年纪小不懂事,你得多费费心。” 雨生呆怔着,听不见任何言语,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命不久矣”这句话。 铜长老是帮里的老人,名声威望,阅历见识,十个自己都抵不过他一半,他说没救了,那便是束手无策了,可,可怎么跟大人交待啊…… 铜长老见雨生心绪不宁,面色惨白,未听进去自己的问话,心里轻叹一声,心疼道:“你先去休息,几日奔波,身子一定累坏了。好好地睡一觉,明日我便让手下那帮臭小子送你回都,你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回都?! 一语惊醒雨生,他脱口而出道:“不行!” 铜长老眼眸微眯,深深看他。 雨生擦下额头的冷汗,咽了咽口水,道:“是大人让我带这姑娘来的,我必须要确保她安然醒来才可以离开。” “大人,这人是大人让你送来的?”铜长老问道。 “是的,属下绝不敢欺瞒,长老可有办法救她?”雨生眼怀希冀看向长老。 铜长老抚着胡须,迟疑道:“这……山上的灵芝草药虽是充裕,但这姑娘的病症,哪怕是我也束手无策。” 一股凉意又蓦然浇上心头,少年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大人既让你带人来,可说过什么?” 雨生摇摇头,嗓音干哑道:“大人外出办事,不在都内,我是接到了他手下送来的纸条,才赶来黎山。” “嗯,此人一定极其重要。不然,大人不会如此费时折腾。雨生,”苍老浑厚的声音一响,老者有力的眼神望向雨生,“你先好好休息,待我明日与长老们商议后,再做决定。” “嗯,属下遵命。” 雨生坚定地点头。 秋夜的风已混了寒气,稍不留意便易使人着凉,待送走了铜长老后,雨生关好房门,又踱步到女子床前。 脸上的黄粉被汗液冲湿了大半,露出白嫩光亮的肌肤,任谁一看,也能猜出这身男装下其实是个动人的小姑娘。 只是未得见真容。 雨生瞧得微微痴了,似是想起女子带他腾空飞起,又似乎该是昏迷前的一记怒视…… 明明是那么鲜活多姿的生命,怎就如此凶厄多舛。 第20章 无门 - 微朝 - 洒争 初曦微起,静谧的山谷笼罩在云霭之间。 脚下的碎叶发出潮湿的咯吱声,万木青干倚在山林上,盛着万丈金雾垂下的光晕,立了眼前这幅山间秀丽。 “坛主,你小心点啊!”毛团仰着头大喊,晨起的露珠划了他一腿的泥点,脚边还扔着刚劈的新柴。 雨生一手攀着枝干,瞅了一眼怀里瑟缩的雏鸟儿,它们亦心有灵犀地冲他窸窣几声,他牙关一咬便腾着身子踩上枝干,双膝稳定后,才小心地捧着它们安放在巢中。 树下立时响起清脆的掌声,“啊,坛主好样的!” 毛团兴奋地像个孩子叫嚷起来。 雨生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归家的雏儿相互依偎,才全身发力稳稳地跳落下来。 毛团兴冲冲地凑了过来,打量了一眼他浑身没事,便帮着拍掉他身上沾的灰泥。 “毛团,幸亏你眼尖,要不然这几个小东西可就惨了。” “嘿嘿,”毛团抱起地上的柴,领着雨生朝林间走,“坛主啊,你刚才那身功夫可以啊,回来你也教教我呗,等我学会了,翻墙越瓦的……嘿嘿,我就发财了。” 雨生瞪了他一眼,斥道:“胡说什么呢,小小年纪不学好,怎能想那些偷盗之事?” 毛团小脸一耷拉,委屈道:“长老说我根骨不好,学不成气候,便让我成日里劈柴打水练练蛮力。可是光练蛮力有什么用啊,还不是成日闷在这山上。跟我一般年纪大的弟子都下山了,只有我,一事无成。我也想像山下兄弟一样嘛,出去干一番大事,扬名立万!” 胸口一昂,步子都显得干脆。 雨生瞧着他眼里的亮光,沉吟道:“不然,回头我跟长老商量商量,让你跟我一起回都?!” 话音一落,毛团不可思议的小脸上,瞬间便盛起一个大大的笑。 “太好啦!坛主,你是说真的吗?!” 整个人就要朝着雨生扑了过去。 “柴,柴!” “哦哦,不好意思啊!” …… 用过早饭后,雨生便在总坛的院子里等候。 等三位长老商议好后,寻一个能救醒应织初的法子。 一旁陪他的,是喜欢凑热闹的毛团。 “在你来这儿之前,三大长老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毛团见四下无人,悄悄地说。 “咳咳,别胡说!”雨生故作不知,训斥道,“长老平日操劳,年纪精力亦不如壮年,嗜睡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毛团吐吐舌头,啧啧道:“打牌打到半宿累得吧。” 雨生自小长在山上,亦知他话中何意,刚想再说几句。 紧闭的房门便轻轻打开。 铜长老率先出来,跟在他身后的灰衣老者干瘦矮小,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两鬓胡须用银线绑成小辫,诙谐古怪。 “银长老,铜长老!”雨生赶忙上前打招呼。 两位长老冲他含笑点头,亲切和蔼,毛团见此情境,偷偷溜出了院子。 “雨生啊,昨夜睡得还好吗?”铜长老眼含关切,问道。 “好多了,长老。”雨生咧嘴一笑。 “嘿,小孩子就是年轻力壮,赶了几天的路还是这么活蹦乱跳,我们这把老骨头可是不行咯!”铜长老呵呵笑道,冲着银长老言。 银长老点头附和,“可不是呢,到底还是年轻好。” 说罢后,两位长老互换了一下眼神,银长老又道:“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看看,一不盯着,这些小家伙就要偷懒。” “银长老,你……”雨生正想说些什么。 银长老便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雨生,随他去。”铜长老摇摇头,心里叹息一声。 雨生心觉异样,下意识问道:“金长老呢,昨晚的事……” “雨生啊!”铜长老打断他说到一半的话,语气不复刚才温和,“金长老还有事呢,帮里还有正经要务要处理,你明白吗?” 话语带着威压,少年忍不住一愣。 铜长老沧桑的脸庞略显漠然,揉碎的阳光压到眼眶里,也盖不住苍老下的浑浊。 雨生点点头,“明白。” 铜长老这才满意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有出息呀,你12岁便被大人相中,带去了金甲城。他又是教你武艺,又是破格提拔你为坛主,你对他的忠心可想而知。” “可我的命是长老们救的。”雨生小声反驳,他从来没有忘记长老们的恩惠,若没有他们,自己早死在荒郊野外。 “我都懂,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最忌感情用事。”铜长老抚着胡须,肃声道。 雨生低着头,听着长老教诲。 “雨生啊,虽然我们三老不死的年事已高,只能窝在这山里,可丐帮消息,天下灵通。这姑娘究竟是何身份,我们一探便知。至于你的隐瞒是为了谁,我也能理解。” “长老,我……” “这桩闲事,丐帮管不了。”铜长老摇摇头,还是忍心做了这个恶人。 一泼凉水浇到少年心头。 雨生张张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杂乱的脚步声适时响起。 “姑娘醒了!”毛团扯着嗓子跑来,眼里都是兴奋。 铜长老和雨生愣怔一下,雨生率先回神,问道:“你说什么?” 他微微喘气,没留意到嗓音下的紧迫从何而来。 “醒了!坛主,你带来的那姑娘她醒了!小百合正守着她呢。”毛团拽着他衣袖,生怕他不信便要领他去看。 雨生犹豫半时,纠结地看向铜长老。 铜长老眉毛微皱,最后点点头,“去吧。” 雨生如获大赦,顿时跟着毛团朝后山跑去。 悉空的院落留下一声长叹。 —— 半个时辰前 厅内 “梁仁叙梁大人之女?!你确定吗,梁家不是都死在青柳县了吗?”金长老道。 银长老点头,接着说:“昨夜老三与雨生谈话时,提起她与那位大人有关,我便隐约猜出女子身份,连夜派了人去沿途探察,因此不会有假。” 屋里冷寂一片,暗风四起。 铜长老不解兄长二人何意,脱口而出道:“若是梁大人之女,此事我们必须要管啊。再加上紫月阁在其中碍事……” 金长老抬起眼睑,眸里黯然无光,“不错,若真是梁大人之女,此事必然要管。” 铜长老刚想附和点头,恰时看见银长老一脸凝重,他不解地望向大哥,便听见他缓缓开口。 “如若不醒,此事便好办了,倘若她醒来,便麻烦了。” 一语之出,如石沉死海。 无根无源,不见天日。 第21章 由她 - 微朝 - 洒争 您一生只叫过我一次贞儿,怎么敢忘.... —— 噩,是心底划不去的那晚,七夕。 梁贞站在主房外。 房门麻木地关着,暗色的纹路、透亮泛黄的窗纸,在这一息间压去了她心间的陌生、迟疑。 自记事以来,主房的门,从未对她张开过。 不论是4岁学路绊倒, 还是7岁上树摔下来。 不论她儿时折腾过多大的动静,都惊不起这室内的一波一澜。 仿若,她与她,是隔开的两个天地。 屋内流泻出的烛光,使梁贞眼角的忧疑消弥。 今夜梁府横祸,幸而父亲母亲无事。 庆幸之余,手指便要轻扣房门。 亦在此时,房门从容打开。 酥凉的月光轻轻撒在阶上。 梁夫人与梁贞对视一眼,默不语心。 “母亲,外面……”梁贞压下旁的念头,急急开口。 梁夫人一袭白衣,散垂的青丝衬得她未施粉黛的脸更显娇柔。 她一手覆在梁贞唇上,轻轻摇头。 眨眼间,未落口的话顺着梁贞的目光吞咽回去。 风恰时打进屋内,烛台的明火随之晃动, 映着小榻上昏死的人儿,越发安谧。 ——红月! 梁贞不可思议地瞪视着尸体,浑身的颤栗都融在暗夜里。 恍惚间,梁夫人轻轻将她抱到怀中。 耳边是她温热的吐息,陌生而迷离。 “贞儿……” 一行清泪,藏在阴影下。 再回神时,她已被那女人狠狠推开…… 可那女人眼里的坚决和狠心, 她,怎么敢忘。 …… “母亲。”一声久抑的咆哮在她心里惊起,迫得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应织初眉眼轻抬,打量着屋内陌生的陈设,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你醒啦!”小百合兴奋的话音带着友好。 应织初随之侧目,便看见一张如花笑颜。 小百合年若十五,扎着麻花长辫,穿着麻布衣裙,见女子醒来便高兴地出去唤人。 应织初轻咳两声,心儿沉下失落。 那个梦…… 她收回思绪,向屋外走去。 漫天白光撒在房舍上,眺望远处便是幽幽山谷。 那个小乞丐,果然自作聪明地把自己拐来这里了。 房舍旁的山石上刻着歪扭大字,凛然生威。 ——丐 应织初瞅着山石后的曲径小路,默默盘算此路是通去哪里。 “姑娘,我们金长老有请。”一陌生男子立在她身后,厉声道。 她一回头,果然是又从哪里冒出来的乞丐。 “好”字滑到嘴角,却发不出声音,她点点头示意他带路。 若不陪他们唱完这出戏,总是没完没了地阻着自己。 “白虎大哥!”雨生.气喘吁吁跑过来,拦在男子前方。 “雨生?”被叫作白虎的男子微微发愣。 雨生极快地瞥了一眼应织初,见她安然无恙才心神稍定,后言:“此女子,我要带回都内。” “那是你的事,但师父现在要见她,雨生你知道规矩的。”白虎毫不退让。 雨生内心挣扎,开口:“我乃六坛坛主!” 白虎目光微滞,点头道:“不错,坛主确实可以命令本派弟子。” 雨生眼里划过愧疚。 “虽然我已不是坛主,只是被放任在山上的弟子。但,亦知丐帮百事,皆以三位长老为尊!更何况他是我师父,抱歉了雨生!” 白虎侧头看应织初一眼,声音缓和,“姑娘请吧。”在经过雨生时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雨生望着二人离去背影,双拳攥紧。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二人。 石柱上悬挂的幡布,亦是丐帮二字。 屋内布局简易,陈设物什古朴洁净。 坐上的老者,年岁花甲,面容沧桑,可眼里笃定的光芒却不容小觑。 “阁下可是梁小姐?” 威声一呵,震响堂内。 梁贞点头,起身行礼。 金长老敛下眼中的欣赏,直奔主题。 “令尊为人,清正廉洁,乃是我俞国少有名臣,可惜……”他话语一闭,等着少女反应。 梁贞嘴角微抿,只静静听着。 “幸而梁大人遗孤尚在人间,也算是苍天有眼。梁小姐,梁大人临去时,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话含暗刺,一针刺破所有伪装。 见女子无反应,金长老目光一转,道:“令尊之名,老夫敬仰已久。奈何年岁已高,丐帮势弱单薄,无法替之报仇雪恨。不过,若是有什么麻烦遗物,还是可以代为保管。” 若不是口不能语,应织初真的要轻笑两声。 这般说辞,倒也是冠冕堂皇。 可是,长老说得亦是没错。 梁家之血仇,本就与她一人有关。 她摇摇头,以作回答。 金长老阅尽天下,自是知其中何意,他叹息一声,“我丐帮子弟虽遍布天下,但终究是一盘散沙,如今山上留下的人,也不过是一些负伤不能重用的弟子们,梁小姐若愿意,也可留在这里。” 梁贞抬眸,直视着金长老的目光,片刻后蹲身行礼。 谢过。 她在心里小声言语,便转身离开已示拒绝。 “梁小姐!不管你在心里怎么想我,老夫都不介意。我只不过是那群孩子的后盾……我在黎山守着,只是为了让那些鸟儿有个归巢。” 空静的屋内,只剩下金长老一人,他长吁一口气,疲累地靠向椅座。 他知道等待这个孤女的将会是危险重重,可他不能留她。 梁府家灭那年,皇帝大怒,亲调了暗卫彻查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收拦不住,最后还是被太后生生压了下来。 谁能想到,一向仁孝有礼的皇帝与太后发生争执,冷之月余,闹得满朝人心惶惶。 自此之后,梁家一事成了大臣口中忌谈。 为梁家出头,便是挑起皇帝太后之嫌隙。 谁敢? 碎碎暖光贴在她小脸上,她抬步下阶,未有迟疑。 十三岁那年,她一舞扬名,却遭父亲打折了藤条,窝在床上数月,满城小姐笑她不受宠爱。 少时岁月,母亲带她出城礼佛,她当着众人唯唯诺诺,亦被贵族千金在背后取笑。 可是,她从未在意过。 因她是梁贞,摔疼了也要爬树,只为惹那女人多看一眼。 烫破手皮也要学做菜,只为偷偷为她做一次。 不顾礼节与男学子来往,只为讨来名家字帖,苦练之后在她面前一现绝技。 她最绝之技便是舞,可从未在那人面前跳过一次。 没有世人知道,她爱她呀。 那个叫不得娘亲,只能尊主母的女人。 那个暗里关心她,不敢让她知道的女人。 那个出身名门,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却生生容下她这粒沙的女人。 她们都以为她怕她,惧她,恨她。 可只有她知…… 她细颈微抬,手指覆上双眼,濡意的潮湿滑过指缝。 她乖巧多年,只为在那人膝下承欢,可人已经不在,世上已无人能拦她,做她自己。 第22章 一语惊尘 - 微朝 - 洒争 青墨晕了天布,漂泊星子布落苍穹。 黑风压过,山谷间如是萧索。 她双手抱腿坐在山顶上,眼间一瞥便是无垠夜色。 此番孤坐已有半个多时辰。 雨生踟躇在她身后半响,还是挠着头走了过来。 “抱歉啊。”他低声喃喃。 夜间众人用饭时,他才发觉了她不在屋内,找人盘问方寻到山顶,可一时又不敢贸然上前。 “都怪我,我真是没用,这么小一件事都办不好。不过你别担心,我们丐帮分坛很多的,除了黎山,还有别的好去处。” “我没怪你。”她轻轻开口。 清音蜜酒,软绵醉人。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骂我!”雨生垂头丧气,突又满脸震惊,大喊道,“你可以说话了?” 应织初微微一愣,心尖慢跳一拍,亦刚刚发现。 “太好啦,我还以为是那晚迷药下得太重,害你失声呢……”话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雨生心虚地看她一眼。 她心里却知,此事与他无关,而是那夜庙里的黑衣人所致。 只不过,那人给自己下哑药的目的,只是为了不泄露梁贞的身份吗? 她自嘲一笑,先是迷药,再是哑药,再混着一身的毒她竟稀里糊涂地活了下来。 “你们梁家,只剩下你一人了吗?”雨生怯怯开口,午时三位长老又找他长谈一番。 言来言去,还是那番说辞。 在手为祸,弃之为上。 雨生瞧着女子侧颜,心下犹豫不决。 大人对他恩重如山,丐帮于他亦是至重无比。 “你若信得过我,我明天就带你……”挣扎一番,他还是说出心中所想。 应织初眼眸一转,“我信不过你。” 雨生一愣,未料如此。 “我跟你出城,只是为了知你幕后之人是谁,莫不是现下你还不想说吗?”她眉间轻挑,暗含威胁。 雨生不假思索,道:“他来见你时,你便会知道。” 应织初红唇轻抿,心中微怒。 二人一时僵冷无声。 “我倒是知晓一二,不若梁小姐跟我走,我们好好探讨探讨。” 紫衣身影从岩石后踱步出来,借着凉凉月色,他微撩长发,暗魅动人。 却不合时宜。 “月陌?”雨生一惊,立时戒备地跳起身子挡在应织初身前。 “愚蠢!” 一袭紫风拂过,雨生瞬间倒地不知。 “真以为,小爷制服不了你吗?”月陌轻吹一下双指,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乞丐,冷冷道。 “你果然,一直在跟踪我们?”应织初淡淡开口。 听到耳里却像称赞,月陌轻笑两声,“不错。梁小姐那手轻漫九天耍得很好,只不过可惜在这个拖油瓶身上了。” “是啊。”应织初微微附和,脚步慢移。 月陌眸色一暗,动作更快,率先扼住女子手腕,让她躲闪不得。 “梁小姐,我不想失礼,毕竟主上会心疼的……”牙龈微咬,带着一丝寒意。 “我与他清白无二,你想多了。”应织初微微挣扎,神色未慌。 “哦,是吗?”月陌故意拉低音线,趁之不备一枚药丸滑入女子口中,“梁小姐,还是先服了解药,有些话,路上我们可以慢慢谈。” 他放开她的手腕,容她拍打顺气。 应织初轻咳两声后,余光瞥见了远处的微弱星火,她心下一动,轻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月陌诧异皱眉。 应织初抬起眼睑,眸光清澈,“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她莲步轻抬,向他凑近几步,月陌嘴角闪过惊讶。 “你在溪边便发现了我施的雕虫小技,可你并未戳破。” 月陌盯着女子,双眼微眯。 “你一路跟踪至此,并非真要掳我回都,而是想让我死在丐帮。” “或者任何地方……”夜风轻抚她的面庞,她口吐清香,“只要,不在你控制范围之内。” “呵呵,梁小姐不愧是明家闺秀,小脑袋瓜装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陌某不及。” “我若毒发身亡死在丐帮,你便可脱了干系,回去也好有个交待。谁知丐帮未想留我,真是可惜。”她摇摇头,似是故意激怒对方。 月陌怒气一笑,冷冷道:“梁小姐想多了,我若真想眼睁睁看你毒死,怎会给你吃解药?” “因你害怕……”应织初压着心里的厌恶,逼迫自己直视他。 再等,再等…… 月陌故意大笑,眉眼戾色布满,“梁小姐说这些无用的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这山谷风大,莫不是还以为有人会来救你吗?” “也对,山谷风大。”应织初附和点头。 “梁小姐太天真了,除了你我二人……”月陌上前两步,想挟女子离开。 应织初未有挣扎,只静然伫立。 一袭冷风由后击出,月陌心呼不好,堪堪躲过。 今夜的山谷,好不热闹。 一暗衣男子,赫然落下,他身姿欣长,眉眼俊秀而显潇洒。 他双手环抱,了然开口:“在等我这个陌生人,毕竟我比你长得帅!” “惊尘!”月陌看清来人,一声呵斥,心中暗觉不好。 惊尘——八大暗卫之一。 “哟,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呢!毕竟我的名声,可没有我三哥响亮。”被叫作惊尘的男子啧啧两声。 月陌不答,已飞身击出,若不能以快夺势,便会处于下风。 “还真是,不自量力。”惊尘微微挑眉,便凛然接招。 月陌手持毒刺,纷纷向男子击出。 却被惊尘一一躲开,他步法精妙,身影如风,善用巧力,以之快捷使对手无所适从。 两人争斗一团,几十招内便逼得月陌应接不下。 应织初看在一旁,也知暗衣男子占了上风。 “陪你玩玩就得了。”惊尘抓住对方把柄,一掌击出,月陌狼狈受之。 月陌狠狠摔落在地,咳出一口凉血,含恨地盯着惊尘。 “啧啧,你又不是女子,这么看我做什么?”惊尘抖抖肩膀,走到应织初身旁。 月陌挣扎两番,已知今日无法得逞,他不甘心地看着二人,道:“梁小姐,你今日不跟我走,总有一天,这些人会恨你入骨。” 话音刚落,便从怀里掏出一把迷粉挥之出去。 “小心。”惊尘反应亦快,步法一动,将应织初护在身下。 “哼!”一声冷笑传出,月陌落荒而逃。 片刻后,烟雾散去,山谷又归于寂静。 “没事吧?”惊尘拍掉身上的粉末,不屑开口,“紫月阁这群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也就搞些唬小孩的把戏。” 应织初轻嗯一声,躲开他两步远。 察觉女子异样,惊尘抬目看她,随之清朗一笑。 “哈哈哈,够冷淡,不愧是我三哥看上的女人!” “你是?”应织初眉间含惑,轻轻开口。 “这世间能让紫月阁惧之,如鼠见猫的,姑娘以为还有谁?”惊尘得意地盯着女子,反问道。 鹰卫。她心里闪过这两字,却不吐露。 “当然是我们暗卫啦!还有谁比我们名头更响吗??”惊尘跳到女子眼前,活像个小孩争风吃醋。 应织初眉毛一挑,只觉画风不对。 第23章 一落炊烟 - 微朝 - 洒争 金甲城 正值晌午时分,街市上的行客熙熙攘攘,满街的各色小吃炊烟缭绕,香气扑鼻。 几丈远便看见楼檐下挂着的幌子,白色帷幔随风摇曳,赫然大字映入眼帘——茶。 室内飘散出来的茶香,也清新入巷。 铭香茶楼内 十几桌客人聚集坐开,两碟素菜,一碟清茶,便打发了三两时光。 说书人手持戒尺,在案台上侃侃而谈,唾沫横飞,讲的都是都内传遍街舍瓦巷的秘闻。 若说茶楼江湖,便是将朝内大臣私事翻作儿戏畅谈。 某某二品大员在外宅养了小妾,隔壁童伶是哪位大人的私生子,贵家某某公子思慕教画先生。 坐下的茶客三三两两,与相熟之人说着自己近日见闻,窃笑其中。 “你们说得都是小打小闹,前几日九知味闹了一出大戏,诸位可知?”一茶客朗声道。 “嘿,那可是个好地方,喝碗茶都要腰缠万贯,我等可没进去过。” “谁问你这个,我说的是龚知府侄子被打之事。” “龚知府是什么人,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谁敢惹他?” “我怎么听说,是龚公子喝醉了酒自己从楼上摔下来呢。” “哼哼,摔下来?摔得浑身是血让人抬出来吗?”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打他之人是戚国舅家的二公子——戚凉争,听说二人同时看上一姑娘,争执过激,一怒便将人打成重伤。” “真是风华日下!” “此人还是鹰卫统领,鹰卫借此还去龚府闹了一出。” “戚国舅的儿子真是跋扈,虽说当今太后掌权,可这也太嚣张了。” “唉,谁说不是呢。只可惜皇上年少,不然我俞国何须如此?” “若梁大人还活着……” 说到此处,众人不约而同长叹。 角落里的茶桌,一少年目光微抬瞟向众人。 霎时便听见一声拍桌响,一茶客怒言。 “可恨的凶手,我若身负武学,定要替梁大人讨回公道!” “莫要吹牛,梁大人为官刚正不阿,深得皇上信任,那番暗杀必有蹊跷。” “莫非,是太……” “哎,休要胡说,人多眼杂,人多眼杂。” 一声冷笑响起,茶客脸上写满鄙夷。 “哼,我看倒或是招了灾星。” “哦,田兄此话何讲?” “说来甚是可笑,梁大人清风正气,却有一女品行不端,说出来怕污了诸位耳朵。” “咦,我听说梁大人有一独女,乖巧知礼,善歌妙舞,十三岁便一舞倾城,金甲城无人能及。” “你说的不假,当时金甲城豪门贵胄纷纷相看,都欲与此女结成佳配,谁知这梁贞真是枉负其名,把大家闺秀的名声丢了个尽。” “田兄说说,我等怎未听过。” “诸位可曾听过邬侯爷之名?” “就是那个……以色.嗜血的老色.鬼,他不是被贬了吗?” “不错,正是此人,四五年前邬侯爷看上了梁贞,邀她到侯府为诸位同僚作诗伴舞。梁大人听后大怒,将侯府小厮打了出去,可谁知当晚,这梁贞竟着黄纱薄衣施施然现于侯府门前,整整三日未得离开侯府……” “这,这才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怎得如此放浪?” “事出之后,提了亲的贵族纷纷与梁府断了往来,这梁贞的名声也一夕尽毁。” “这,唉,真是,怎可将大家闺秀的名声如此儿戏?!” “事过几年,邬侯爷因事被贬,梁府家灭,他与梁贞的腌‘臜事也少有人提起了。” “不过说到跳舞,这姑娘当时真是艳冠群华,若此时还活着,正是十八好年华……” 一枚银两如风击出,打碎了那茶客手中的茶碗。 砰地一声,碎片落地,茶碗缺的一角溢出滚水。 “嘶!你做什么?”茶客紧忙收回手指,瞪向角落座下的少年。 少年一身暗色锦衣,眉间轻挑,不以为意地冲茶馆老板高呵一声,“结账!” 随之便追上已走远的青衫公子。 “真是个怪人!”众茶客议论纷纷,片刻又抛诸脑后。 暗衣少年几步便追赶上去,思忖片刻了然开口。 “这江湖俗地,杂言碎语的,你莫放在心上。” 青衫公子抬眉,清秀不凡,“我并未说什么,是你多心了。” 再细看一眼,果然是应织初身着男装,她肤色白皙,衬得青衣格外不俗。 “哦——”惊尘尾音拉长,故作遗憾,“这不解风情的女子,真是……” 调笑之意入耳,应织初眉眼微弯,等候下文。 惊尘却爽朗一笑,接过女子手中的包袱,背在肩上大步迈进。 “走吧,带你去看看大宅!” “鹰卫真的这么跋扈吗?” “什么嘛,明明是我们暗卫更胜一筹!” “可是,刚才在茶馆……” “都说了那是闲言碎语,快点跟上我!” “……” 城南的石桥下过了街市有一排房舍,近年刚翻新不久。 大多是行街卖货的商人住在此地。 应织初与惊尘站在宅门外,瞧着一地的落叶默默发呆。 门栓上的铁锁已有斑驳锈迹,显然很久没住人。 迟疑片刻,应织初率先开口,“你没拿钥匙吗?” 惊尘摸着下巴,措辞道:“这个钥匙嘛……” “嗯?”她微微歪头。 惊尘瞥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低声道:“要不我们翻墙进去?” “不好吧……这真是你家?” “这个嘛,说来话长。”惊尘敲敲脑门,解释道:“是我三哥自买的宅子,一直空着,这不我就带你来看看嘛,毕竟你住他肯定舍得。” “哦。”应织初点点头,蹲下身子便开始找石子。 “喂,那么点的石子能管什么用啊,不然的话,我试试用手能不能劈开。”他咬着牙,手掌微抬,凝神聚力。 应织初在地上鼓捣了一会儿,拍拍他肩膀,示意惊尘可以闪到一旁。 惊尘看着她手上弯掉的银针,惊疑道:“你要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银针轻别进锁孔,她贴耳细听,约莫几息间,铁锁便应声而开。 惊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谁教你的?” “你三哥呀。”应织初推门入内,随口答道。 独留惊尘在外萧瑟,看着挂在栓上的铁锁,眉间皆是痛色,悲愤道:“付追他怎么不教我啊?” 而后回神,又紧忙追上女子。 “怎么样,这院子大吧,哈哈哈哈哈看来三哥的媳妇本都用在这里啦!” 惊尘环视了院内四周,又在屋内随处乱转,笑得合不拢嘴。 应织初亦四处打量,不知梁府的旧宅现在所住何人? “啧啧,你这个眼神让我觉得我笑得非常过分,这里不大吗?” “很好啊。” “嘶,梁小姐知足吧,我三哥还能给你买座宅子呢,不像我,穷得身无分文,儿女情长都是泪。” “叫我应织初就行,以后我以男装示人。” “也对,男装好办事。” 第24章 藏冰于心 - 微朝 - 洒争 桥下街口的小面馆,店面老旧,味道却地道无比。 黄昏时分,涌了四五桌满满地挤在店内。 “你是说,我们在黎山遇见的那个紫衣人,和两年前劫走你的人是一伙人?”惊尘手肘撑着桌面,细细观着女子眉眼。 帕子擦拭竹筷的动作微顿,应织初轻轻点点头。 “应该是。” 惊尘忍不住啧啧两声,摇着脑袋点评,“这就有点废物了,你这么个大活人都看不住,他们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将擦好的筷子摆放在他眼皮底下。 惊尘皮笑肉不笑地凑过来,“莫不是你用美色俘住了他们老大,才至于对你如此念念……” 呲——他拿筷子的手猛然抽回,不解地看向掌心,果然皮肉上冒出一枚血珠。 是什么时候? 他瞥了一眼筷子,下面居然贴心地夹着银针。 “啊,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呀?”应织初观着他手指上的血珠,满脸的不知情。 惊尘无语地瞪大眼睛,半响竖起大拇指。 “牛,我敢相信他们老大绝没有看上你,一定是另有所图。” 无视掉多余的字眼,应织初低着眉眼细细思忖,斟酌开口。 “沐先生他告诉我,若想知道当年内情,便去金甲城找司空霖。” “沐先生,他也是紫月阁的人吗?” 应织初点点头,声音肯定,“嗯,他好像是个大夫,会研制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也能吩咐一些人做事,也是他让那些人送我来的这里。” “一个会制药的老爷子,就有这么大的职权吗,他们那些药耗子的小把戏,也太过于当回事了吧。”惊尘不屑地撇嘴,一脸不认同。 暗卫乃是皇帝亲自挑选,五感六觉皆异于常人,而又受过专业训练,骨子里的桀骜使之更排斥五花八门的三两拙计。 应织初亲见过云花用少量的药粉便毒死了十几个山贼,因此她并不觉得紫月阁是小打小闹。 倒像是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更何况,他们在自己身体里种的毒…… “喂,”惊尘挥挥手掌,打断她的思绪,“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执起茶壶倒了碗茶。 惊尘未察出不对劲,抢过她的茶碗,自己先喝了一口。 应织初眉头轻蹙,偏偏男装在外,亦不便与他计较,待他喝完才别扭开口,“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司空家在哪?” 听出了女子话里的嫌弃,少年将茶杯一置,嚷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司空家嘛,他们住在城外的风雾镇上。” 应织初听着耳熟,莫非是风雾山下的那个镇子? 她出门甚少,但以前也听下人们提起过风雾山。 “关键是你以何身份找他呢,他是江湖中人,想必不会过问朝廷之事。”惊尘隐去话里的担忧,心觉这事怎么也得负责到底。 应织初还在低头沉思。 惊尘目光一转,计从心来,“哎,对了。我听说那个老头有一独女,偏爱得不行,不如你去教她跳舞?” “荒唐!男子作舞成何体统!”偷听的小二哥将牛肉面往桌上一摔,替应织初打抱不平,从刚才起他就眼尖地瞧见这个暗衣男子老是欺负青衫小哥,一会儿抢筷子,一会儿抢茶碗的,使得他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 “喂,男子怎么了?你身为男子还瞧不起男子啊!”惊尘最不怕吵架,顺口就还了回去。 见此情景,算账的老板扔下算盘,赶忙出来打圆场,“小哥别生气啊,他这人就是心直口快!” 惊尘不服气地刮刮鼻子,“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种伙计你也敢雇,一天不得气死十几个客人。” 应织初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口下留情。 老板不以为意地摇头,笑道:“其实,他说得也没错,二位客官有所不知,司空家的小姐啊……” “什么!” 惊尘一拍桌子,引起一片客人不满,怎么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老板眉头一紧,后悔自己多了嘴。 “她是个瘸子?” —— 月,如影而至。 腾雾的浴池上沁湿着丝丝九罗熏香,纱幔垂地,掩去一室涟漪。 无衣慵懒地倚在池壁上,露出的白臂荡下少串温珠,泡红的指尖在水上轻轻一滑,便拾起半碎冰花,微触即化。 不知几时起,便惯出了这个毛病。 往年浴时的花瓣被打发了下人做香包,唯独钟爱藏冰,击碎成碎冰撒至在温泉上,风寒时亦不例外。 “主上,月陌长老求见。” “嗯。” “吱”一声,房门敞开。 脚步声寸寸贴近。 他拾起地上的玉袍笼在身上,丝丝凉滑贴着肌肤,而后冷眸一转,执起烛台旁的长鞭,狠狠朝来人摔飞出去。 一条血痕立时浮在月陌脸上,他恭跪在地,不敢轻哼。 无衣赤着足,踩着湿发滴落的水珠,向他走来。 “哦,你还敢回来?” 清音夹着不屑,冷寂。 月陌匍匐在地,颤抖着哀求,“奴不敢叛主,主上饶命!” 啪的一声,长鞭如蛇摔出,在他身上肆意游走,月陌闭眼受之。 直至室内水汽娓娓散去,长鞭才被摔扔在地。 月色绵长,撒在凉阶上,衬着地板上晕开的污血越发妖异。 “主上……饶命。”月陌颤着音,蹭在地板上向他靠去。 无衣拢开微干的发丝别到耳后,轻蔑一笑,“倒是个憨子,起来吧。” “是。”月陌秀眉紧皱,用力撑着地面,颤颤歪歪站立起来,一脸恭敬。 无衣斜倚在软榻上,声音若有若无,疲累至极,“滚过来。” 霎时间,月陌双眼盛满异样的光芒,整个人谄媚地匍匐在地板上。 “呵呵。”他单手掩唇,瞧着地上的忠犬,轻笑出声,眉间的疤痕轻颤,透出半尾妖媚之气。 主上的嘲笑,使得月陌越发卖力,他不顾后背的疼痛,尽力地碾过伤口,嘴角嘶着凉气,贴近那高高在上的人。 室内留下一隅滑稽。 看了片刻,无衣嘴角溢出不屑,“没劲,窝囊。” “主上骂的是。”月陌身子一顿,不敢乱动,耷拉着头,满是委屈。 “哼,我让你带的人呢?” “奴没带回来,奴该死。” “她可服药了?” “服了,沐先生留下的丹药,据说一月一次。” “嗯,至于你嘛……” “主上请吩咐。” “一日找不到人,你的伤一日不可用药。” “是!” 第25章 棍棒伺候 - 微朝 - 洒争 本以为,司空小姐指定学不成舞步了,只好打消对她的歹念,从司空家还缺不缺厨子方面下手。 谁知打听的途中,却被他们意外得知,司空家居然在招教书先生。 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惊尘忍痛割爱地让出二十两银子,为应织初准备了身“文采彬彬”的兴头。 于是,两日后,应织初踩着霞软红光,独自赶去了风雾镇。 她和惊尘商量好了,她先去司空府探探路,如若出师不捷,再由他亲自出马,惊尘爽快地答应了。 如此爽快的原因,实际上是银子不够,一时凑不出两身“先生”兴头。 应织初在茶摊立了三碗茶久,司空宅的大门才重新打开。 远远跑来个中年男子,相貌端庄和气,身穿耀眼华衣,臃肿的腰间挂着一连串玉坠儿葫芦小香包,衬得应织初腰间唯一的白玉坠可怜无比,她忍不住感叹:司空家果然是不缺厨子。 “这拜帖,是你送的?”王管家跑到近身,喘着粗气,目光老练地打量着应织初。 应织初微微作揖,“是我。听说贵府在为小姐招选教书先生,鄙人不才读过几年书,想前来一试。” 王管家打量了一番,瞧着少年不骄不躁,气质淡雅,确实像是读书人,忍不住点头。 又问道:“可会弹琴?” 应织初心下一怔,难道消息有误,招的是琴师? “贵府不是在招教书先生……”她话留一半。 王管家笑笑,慢慢解释,“看来先生不是这风雾镇人,这街坊四邻都知我家小姐好琴,若先生会弹琴,小姐定会心悦,故而我多问一句。” 想起学琴时,父亲敲下的戒尺,应织初抚着手指,弱弱开口。 “原来如此,弹琴呀……不才略会一二。” 王管家点点头,亦是个爽快人,“我看着好,若不是那个教书先生临时有事,老爷怕小姐发闷,我也不至于急得成天两头跑。先生,那就同我进府吧。” “有劳。” 她松了一口气,紧紧跟在王管家身后。 王管家领着她去前厅拜见了司空夫人,司空夫人看过也甚是满意,虽然也不知他们在满意什么。 不多一会儿,他二人便来到了内宅。 空开的闲地上种了大片竹林,满眼新意。 咋远一看,可真是清幽淡雅。 但这宅内的建设规格仿若换了个风格,是远看财大气粗,近看仍财大气粗,如此富贵精致的院落,安插一片竹林,亦是怪了。 王管家边带路,边同应织初套近乎,“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鄙人,应之初。” “应先生,我是司空家的管事,您叫我老王就行了。” “好,王管家。” 王管家瞧着少年和顺的眉目,问出心中疑惑,“拜帖上的字迹,是先生亲笔吗?” 她美眸一转,果然问到了。 “临来匆匆,随手写的,王管家别见笑。” 王管家摇摇头,只能挑明,“不敢,老朽虽困在这宅内处理事务,可早些年间也随老爷各国游走,自认有点见识,云燕生的墨宝,老朽也是见过的。” “……” 见少年不语,王管家继续称赞:“常人临摹苦练十年,也只能有三四分像,这便是云大师的高明之处。可小先生你年纪这般小,就能仿上八分像,我猜若不是怕老朽拿那张帖子卖钱,小先生能仿十分也不稀奇。” “我年少思虑少,不周到之处还望勿怪。” 这王管家确实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可她也不愿就这些陈年旧事多作解释。 “不敢,先生不必自谦,我若真拿出去,哪怕众人知是仿笔,也会高价抢买。云大师大名远播,有些文人专靠仿他字迹谋生,毕竟他的墨宝可是难讨的很哟。” 谈话间二人就走到了院门口。 王管家冲应织初行了个礼,露出个奇怪的笑容,“老朽还忙,就不引路了。先生寻着这台阶走,自有人接应。” 她眼里闪过疑惑,只能点头。 沿途嗅着花香,边走边数着道路两旁的竹子有几棵,这司空小姐也太爱竹子了。 行到院落内,左右张盼了一会儿,便看见了屋外俏生生立着的小姑娘。 自有人接应…… 王管家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抱着大木棒子,一脸凶相的姑娘吧。 应织初细瞧这姑娘穿着,显然是上好的料子,也戴着稀罕首饰,可小脸上的嫩相怎么看怎么像个小丫鬟。 少女亦在打量他,持棍棒的架势带着一股敌意。 应织初挑眉,先行礼道:“在下是新来的教书先生,敢问你家小姐可在屋内?” 柔水只是个十五年纪大的丫鬟,脸上肉乎乎的能看出来平日伙食很好,她盯着少年的脸微微愣了一下,心里感叹着少年好皮囊,还是攥紧木棒嚷道:“从哪来的回哪去!我家小姐不需要新先生!” “哦,你问过你家小姐了吗?” “你!不用你管,你若不走,我就不客气了。”柔水恶声道。 “不客气……”应织初将话在嘴里嚼了一遍,忍不住问,“怎么不客气?” 柔水瞧着少年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来气,微一使力棒子就挥了出去,“打疼了,你便知什么叫客气,什么叫不客气!” 迎着强风,木棒挥舞过来,半点情面都未留。 她只能闪避,微微侧身,欣赏着柔水连人带棒子整个栽在地上。 “啊!你……你个泼皮!”小丫鬟摔在地上,额头都破了相,小嘴还是不饶人。 应织初见她无大碍,就自作主张地去推房门。 小丫头只顾着疼,还未起身。 推开一看,果然是一间很大的书房,窗明几亮,屋内的摆设也尽是奢华,倘若一群学子学课都占的下。 应织初一吸鼻子,才觉屋内的香味更是浓郁,微微侧头,大片姹紫嫣红簇拥在地板上,惊艳夺目。 “我不喜欢晒太阳,又爱花,只能想了个笨法子,让先生见笑了。” 一清冷的嗓音响起,应织初听声回眸,便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妃色云纱裙,面上粉黛未施,模样很是清冷秀气,可说出的话,却如小锥子扎人。 “先生看完了,可以滚出去了吗?柔水,给我打出去。” 第26章 瑶琴错付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询问其中缘由,柔水就持着棒子冲进屋内,一副有仇不报非君子的架势。 她蛾眉轻皱,无奈启齿,“书上有云:男女授受不亲……”说罢还给了柔水一个纠结的眼神。 柔水先是不解,直到脸蛋儿晕上绯红,小嘴才啐回去,“啊呸!谁要和你亲,你个登徒浪子!” 却也因着他这句话,犹豫顿足不敢上前。 应织初向司空小姐行礼,和气解释,“鄙人是王管家请来的教书先生,小姐莫要打错人了。” 闻之,司空小姐轻笑一声,似是嘲弄,徒手转着轮椅,慢慢挪到应织初跟前。 盛光层层落在少女脸上,照得她苍白的面容犹如枯萎百合花,她嫌弃地微眯眼睛,细细打量着不速之客。 双颊惨白,樱唇又无血色,是身患重病…… “王管家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什么人都往家带。”说罢无奈摇头。 “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小姐高兴就行。” 柔水忍不住腹诽:油嘴滑舌。 少女侧头,冷冷开口:“先生想做我的老师,还得我点头才好,旁人说得不算。” “自然。” “先生,与我初见便没什么好印象。” 应织初瞄了一眼地上扔的木棒,实在想不出什么辩驳之词。 “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直说。” 讶于少年的直接,司空小姐沉吟片刻,才慢条斯理道:“我素爱礼佛,若先生能在一炷香能默一篇心经,也算你我有师缘,我便给先生敬师茶。” 心里轻呼一口气,应织初挽起袖子走到案前,执起桌案上的笔,对柔水细声吩咐,“我爱喝茉莉花茶,快去沏吧。” “你使唤我?”柔水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思议。 司空小姐嘴角抿起一抹得意,胜券在握道:“我说的是左手。” 她瞧着少年微怔的神情,以为自己击碎了他的狂妄,可两息间少年只是抿唇,而后换手执笔,低头书写。 心里莫名一慌,莫非她赌错了? 她不知的是,若真想为难此人该让她用足写才是…… 心经,她不知已默过多少遍,细白的手肘擦在宣纸上,似是贴合上了年少时光…… 抄书,背书,罚跪……那般的日子却再回不去了。 香炉上插的香柱层层落灰,布满小字的宣纸上也只空下一尾处。 柔水端着茶碗,不动声色地朝少年接近。 “哎呀——”她故意使左臂倾斜,眼看着茶碗整个扣在书案上便可以晕了那写好的字迹,嘴里叫着小心,眼下只等着看好戏。 茶碗滑落时,应织初正值最后几笔,她来不及犹疑,左手抄起一沓纸张,用手背生生受下那滚烫的茶水。 “啪”一声,茶碗碎落在地。 柔水惊得张大嘴巴,盯着少年手背的烫痕,一时反应不过来。 撕裂的疼痛顺着肌肤延伸进血液里,她也只是眉头轻皱,看了一眼手里的佛经,也只是后面多摞的几层纸溅了些茶渍,并无大碍。 “如愿抄完,小姐满意了吧?”应织初话尾带着一丝不满,瞥向一直默然不语的少女。 听出他话中何意,司空小姐收回看她手背的目光,遥望窗外,泠泠开口,“柔水,送客!” 得了命令的柔水,随即变脸,没好气地冲应织初大喊:“走吧!” 应织初攥紧手里的佛经,仿若手上的疼已不重要,“何意?”她的话音渐渐冷了下来。 “哼,我家小姐说不满意就是不满意,还不快走!” “是么?”她压着心里的怒火,自小受的教养让她这点理智还是有的。 将佛经轻轻放在书案上,她顺下卷起的袖子,便朝屋门走去。 意外于少年的潇洒,柔水小声嘟嚷,“小姐,这人是不是气疯了,怎的突然这么好说话?” 茶水撒下的那刻,少年为了护着佛经的动作确实惊到了柔水,可心里也只是思忖,不过是个贪图钱财的书生罢了,毕竟…… 司空小姐未说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仿若一切与她无关。 应织初走到门前,三尺阳光碎在她小脸上,尽显朝气蓬勃,她秀颈微抬,不同于来时的小心周到,满身多了些倨傲和无惧。 “还真是可怜!”她轻叹一声。 嘲语传到司空小姐耳中,苍白的面颊闪过慌乱,勾起她心底的质问,“你什么意思?” 应织初斯文转身,直视她困惑的目光,神态了然,“一开始你就不想留我,可又不能直言,故意弄这些小把戏,如此费尽心机,怕是因着旁的缘故!” 心尖仿若压上了重物,司空小姐面颊上多了些红晕,咬着唇却不出声。 “做不得自己的主,还收不住那点小心思,不可怜吗?”她冷冷说完,抄起下摆转身下阶,不再看那小姐一眼。 “你!”柔水指着应织初的背影,气呼呼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事被外人蓦然戳破,司空小姐攥紧的手指微微拢开,心神荡荡,眼眸无光。 应织初走出院落,沿着记忆朝大门行去,手上已起了密麻小泡,疼痛如小蛇一般钻满手背,她也只是甩了两下。 王管家早等在大门口,手里捧着银两,脸上都是沉甸甸的笑。 看到应织初出来,稍微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便将银两递了上去,“这是五十两,先生今日的酬劳。” 内心酝酿着客套,不巧瞧见了少年手背火辣辣的伤痕,他的老脸抽蓄一下,暗道:柔水这丫头手段是越发毒辣了…… 白嫩修长的手本该是抚个琴,喂个鱼,如今却搞得惨不忍睹。 王管家收回心痛的目光,无奈心虚地冲少年笑笑,“先生,你明天几时来?老朽安排马车去接您。” 如此劳累,得加路费才行。 应织初抱着五十两的伤钱,眼皮抖了抖。 明天?挨打有瘾么 王管家厚着脸皮,斟酌道:“我家小姐性子其实很好的,只是有时天气不好,人便容易有点浮躁,先生多担待点,多担待点。” 应织初克制地点点头,却还是克制不住,微怒道:“你家小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若是旁人这般问,王管家早抬腿了,可这少年…… 啧啧,早上来时还风采依旧,温文尔雅,可如今却搞成这副模样,能忍住不骂人,王管家亦是佩服极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家小姐就是体弱。再加上老爷常年在外,她这是思父,思父……” 应织初嘴角微抿,脸色难看地朝外走。 身后的王管家殷勤地说了好些好话,她都不想理会,她是来查内情的,不是来治病的。 道行太浅,受之不起。 待少年走远,王管家招来一旁的小厮,吩咐道:“跟上去。” 第27章 六文巷 - 微朝 - 洒争 云凤阁 晌午时分 暖光镀了层金洒在月台上,着鲜艳宫装的四五个小宫女挎着做药枕用的秋花,款款从月台走来。 “该死!”殿内传来一声高呵。 小宫女们打了个激灵,大气不敢出一声。 “还不快走!”殿外守着的贺公公,轻喝道。 几个小宫女吓得低着头,快步离去。 贺公公微咳一声,仿若什么都未听见。 殿内 太后睨着跪地的戚凉争,凤眸微眯,抬起右手狠狠地挥了出去。 “——啪!” 一枚鎏金掐丝护甲摔落在地。 她耳上的雕金莲花坠儿也怒了般泠泠晃动。 “你真让哀家失望!” 戚凉争目不斜视,生生受下这一巴掌,而后又垂手将掉落的护甲捧起来,高于头顶呈起,音调平和,“太后。” 她微微阖眼,唇边的愤恨生生压了下去。 “你可知哀家为何不见你?” 回都后,戚凉争日日前来拜见,哪怕跪到每日晌午,太后也推说不见,想必已事先知晓他未完成使命。 “凉争知。” “哀家说过,你可一人去,但不可一人回,你还记得?” “属下无能……”戚凉争再叩首。 她绝代面容上刻满失意,身子颤了颤,少年立即起身扶稳。 太后未计较他的失礼,瞥了一眼软榻,少年便扶着她坐下。 “太后,可传太医?” “你倒是想,哀家话还没训完呢!” “是。”应罢,又要跪下。 太后轻哼一声,抬起右手,小指少了枚护甲套。 戚凉争恭顺为之戴上,又合着迤地长裙跪在脚踏上。 太后深叹一口气。 “真是废物!” “属下有罪,太后莫要气坏身子。” “此去离国半年,你什么都未查出,哀家骂你,你可委屈?” “争儿不敢。” “哀家说过,办不好便要了你的命,你可记得?” “谨记在心。” “三个月,哀家再给你三个月……” 戚凉争走出来时,贺公公赶忙迎了上去,他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对戚凉争脸上的伤见怪不怪,冲少年低头示意,便入了殿内侍候。 少年站在月台上,瞧着檐下随风摆动的经幡,便听着了渐近的脚步声,他不转身,也知来人是谁。 “哟,戚大人,这脸上的伤是?” 凉公公面容白俏,年约二十有五,说起风凉话脸上倒多了些斯文气。 戚凉争却未在意,“太后在小憩,公公有何事叨扰?” 小憩? 瞅着他脸上的巴掌印,还有谁敢动他,除了那位…… 凉公公只敢心里笑笑,脸上还是诚意十足,“内庭司今个进了新茶,皇上知您入宫,特相让奴才过来请您,您看……” “哦,真是不巧……”眼波未动,语音里却含着几分可惜,“卑职约了某人吃酒,怕是要爽了陛下的约了。” 凉公公眼眸一暗,瞅瞅天色,“吃酒未免早了点吧,戚大人……戚凉争点头示意,便抬步下阶。 “戚大人……”凉公公唤了好几声,也未得回应,只能瞧着少年远去。 凉亭内 石桌上摆着一副玉盘,白皙修长的手捻着棋子,迟迟不肯落下。 明黄衣袖蹭过桌沿,襟口绣着的暗纹云斗便褶皱起来。 “哦,他不肯来?”无一丝恼怒。 凉公公低头,早换了一副愉悦模样,道:“奴才去的晚,似乎……错了出好戏。” “说来听听……” “嗻!” 六文巷 一条隐在民房瓦间中的小巷,金甲城“落魄”的街市之一。 莫说达官贵人不会踏足来此,稍微平头正脸的也不愿意在这儿进进出出,没有人会看得起来此买货的客人,包括那些卖货人。 “老板,来几个包子。”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双手缩在袖里,红着脸冲老板小声说。 老板头都未抬一下,只粗声呵斥:“自己拿!” 书生也不恼,伸出的手却脏兮兮。 笼屉被揭开,哪里有腾腾热气,只有几个凉包子七倒八歪地扔在屉上。 书生两眼一亮,咽了咽口水,将包子尽数用帕子包好。 “老板,给钱了!”他从怀里掏出六个铜板,仔细数了又数,扔进了钱箱。 心疼地看了看空了的右手,抱着包子消失在巷中。老板翘着腿,闭目养神,这样的客人一天不知有多少。 书生抱着包子与戚凉争擦肩而过,身子微微倾斜怕蹭着他的锦衣华服,目光亦是惊叹不已,真是与众不凡,这公子怎会愿意来这种地方…… 戚凉争面色如水,直至看见了“桃花酒”的招牌,他眼眸微深,踏了进去。 小二迎上来:“客官要啥酒,现打现吆喝,本店不留客~六文钱一壶哟!” “刘哥,他不是来喝酒的,他是来找人的。”桃花笑嘻嘻应道,打老远就闻见他身上的紫薇露。 桃花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丸子头,耳上是桃花玉坠,脸上是桃花笑容,水汪汪的大眼瞅着戚凉争的脸庞道:“先生在二楼等您呢,呀!您的脸……” 翁先生提起酒壶,替戚凉争满上。 桃花拿着手帕和药酒走过来,柔柔道:“我帮大人擦点药吧,您……” 少年仿若未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翁先生解围道:“他可不敢上药,这不是罚,是赏赐。” “可是……”桃花欲言又止,小心地瞧着戚凉争,眼里都是心疼。 翁先生轻咳两声:“别可是了,去炒两个菜去,你家大人还饿着呢!” 戚凉争闻言,瞪他一眼。 “哦哦,我这就去。”桃花对着戚凉争一笑,又急急忙忙跑下楼。 翁先生摇摇头:“到底是小孩子,毛毛躁躁~” 少年不置可否。 翁先生抚着胡须道:“你可别说不知道她喜欢你啊~老夫这么大年纪都看得出来。” “一把年纪了,还如此无聊。” 翁先生笑道:“不然呢,我困在这六文巷,眼中的天下就这么几尺地方,能说话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二人临窗而坐,一眼望下去就是六文巷破旧的街道。 形形色色的人总是那几个,不是穿衣单薄,就是颓废无光。 翁先生端起酒嗅了嗅,道:“不过,老夫好歹能留住性命,至于你……又能活过几天。” 桃花酿芬芳沁脾,入口微涩却酣。 戚凉争嘴角上扬,道:“老爷子一见我,便知我今天做了什么,真是有趣。” 翁先生摇头道:“你顶着这张脸,莫说我知道,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何人所为,这天下能近你身的人,能有几个?” 戚凉争轻笑两声。 翁先生却正经道:“你还笑得出来!我早说过,若想活命,就离开那个老太婆!” 当他说出“老太婆”三个字时,戚凉争如刀的目光射了过来。 “老爷子,慎言!” 翁先生不露惧色,目光坦荡,“我翁某活了五十载,自知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是大人您被这高官权势蒙了心智。” “……” “半年前,我就说过让你逃命,此事不能管,可半年后,你却大摇大摆回到了金甲城,如今她没杀你,是还留着你有用吧……” 哀家,再给你三个月…… 戚凉争想到太后今日所言,盯着杯中的酒,眸色变暗。 翁先生道:“你不过是一枚棋子,何苦为他们做这么多?” “老爷子今天话有点多,果然是年纪大了。” 翁先生知他听不进去,叹道:“少年不听老人言,吃亏可要吃大了……” 街边传来一阵吵闹,戚凉争瞥了过去。 桃花酒的斜对过是一家书画斋,不过才五尺大的门面,隔着这么远,也能闻见书纸上隐隐霉味。 书斋老板将与他讨价还价的老翁推了一把,灰衣老头便倒在地上,他怀里的卷轴也落了一地。 “我说了舍不得卖,就揣回家供起来,别影响我做生意。” 老头道:“你这人,怎么不让人还价啊,六文钱买我这幅纸都不够,更何况这幅墨宝画的是天下第一舞……” “爱画谁画谁,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里是六文巷,什么货品都是六文钱!既然宝贝就拿去别处卖,走走走!你这种吃不起饭的,我一天不知道见多少个!” 灰衣老头摇着头,嘴里嘟嘟囔囔地抱着卷轴起身离开。 翁先生瞧着戚凉争,下意识问道:“你认识?” 戚凉争才收回目光,淡淡开口,“不认识。” 翁先生再不多言,二人只一时喝酒。 没半刻,戚凉争便起身。 “桃花的菜还没好,你再坐坐。”翁先生见他要走,挽留道。 “不了,银鞭阁还有事。” 知他主意正,翁先生便不多言,直到少年走到门口,他才叹道:“你当初不该救我,我是有罪之人。” 翁先生闭着眼,满脸后悔。 戚凉争也不转身,“是么?” 不该救他,让他苟活于人世间么 桃花端着菜兴冲冲地上来,先看见空着的座位,心一沉,“先生,大人呢?” 翁先生缓缓睁眼,看了看窗外。 “走了。” 第28章 失约 - 微朝 - 洒争 百济堂 昏黄日落时,药铺生意才方显清淡。 应织初站立一角,右手托着裹好的伤手,若有所思地盯着显眼处摆放的药王神像。 “当归二钱,陈皮一钱,茯苓二钱……”学徒一手持着戥杆,一边念叨药方。 完事后,手指利落地拿药纸包好,摞了三层系上绳子,递给客人。 “客官,您的药!”还贴心送还了应织初带来的方子。 “多谢。”她付过银子,微微躬身离开。 小学徒盯着她离去背景,哀声叹气:真惨,年纪轻轻就体弱血虚。 出了药铺,走了大半条街方觉不对劲,她皱眉回头,果然看见了在家门口蹲守了好几天的司空家仆,竟又偷偷跟来。 家仆们本想躲一下,见她早识破一切,便厚着脸皮撞上来。 “先生,您买药啊,金甲城中药铺的采办多数是我司空家负责,不然您说一声……” “不去。”她面色平静,吐露二字。 家仆一时没反应过来,仍满脸堆笑,“先生您去府上白拿就行……” “买药不去,当先生也不去。” 家仆们面面相觑,到嘴的客套话接不下去,碰了几天壁也知这书生看着柔弱,实则坚决得很。 遂掏出一张帖子,恭敬递过去。 “明个儿初九,我家小姐邀您去金钟寺祈福,望先生相去。”规矩行礼后,便退身离开。 应织初瞥着帖子上娟秀小字,明眸微挑,一股诧异掠过心头。 —— 金钟寺 雾蒙秋雨,整个天都乌糟糟。 应织初抱着身子站在殿外檐下,斜落水丝轻飘飘刮在脸颊上,一股潮意席卷她全身。 凌落秋雨顺着檐角滴落,井然有序,她那身月白长袍已隐约透了水痕。 “我真是个傻子。”她望着寺口行人,喃喃低语。 雨雾中,隐约瞧见几把油纸伞离去背影,哪里有什么司空小姐。 又被戏弄了么? 殿内时不时传来诵经祈福声。 她长吁一口气,思忖着已来多时,却不甘心就此离开。 天公不作美便罢了,小和尚集体正殿诵经又是什么名堂? 你们平日香火太旺了么? 她跺脚驱寒,耐着性子朝阶下张望,明明帖子上言辞那么恳切,怎得又生出幺蛾子了? 正在思忖时,眼前雨丝蓦然隔断,一身黑影压过额头。 应织初心生狐疑抬眸,一张清俊面容映入眼帘,少年欣身立在她面前,隔开层层雨雾。 少年长身玉立,一袭冰蓝罗衣明亮灼目,他微抬下颌,斜眸去看檐外细雨,侧脸轮廓宛若刀裁。 应织初看清少年面容,心下骤沉湖底,她顾不得阴雨寒气,右手伸进袖兜,去探银针踪迹。 “秋雨寒凉,莫要着凉了。” 嗓音清越入骨,说完,便垂眸看她。 应织初收回探银针的手,低低闷吭一声,然后不动声色朝左边移了三寸。 檐下冷清,除却他二人,连只旁的鸟都没有,因此她袍子摩擦声格外敏感清楚。 少年观她动作,绯唇微弯,眼里闪过莫名,配合着左移三寸。 这般谦让两回,应织初靠在角落里,已无路可退,她秀眉轻皱,少年如愿欺‘身压来。 殿内的诵经声沉沉闷闷,吊着她整颗心起伏不定。 她抬目瞧着男子俊逸面容,眸光清若澄明,“公子,你有何事?” 眉间闪过讶色,似是怨她多此一问,“我看小哥体弱……便好心替你遮雨,怎得,唐突了?” “没有。”她瞬间否定,又一脸为难,“你我皆为男子,若被旁人瞧见有失体统。” 顷刻间,少年长眸一暗,单手支壁朝她压下,二人谈吐吸气只在两指间。 应织初屏住呼吸,身子紧贴冰凉后壁,如绷直的竹条。 凉风长袭,万条银丝顺着天口泼落斜下,串成水帘,将二人身影模糊在雨幕中。 “你我皆为男子,有何不便?”他一身紫薇花香,殷湿的哈气打在她耳边,涩涩凉‘痒。 应织初微微侧脸,周旋开口,“我与公子皆是不同男子,还是避讳些好。” “不同男子?”他轻笑一声,舌尖压在齿下,“哪里不同?” “我没有龙‘阳之好。”应织初眼底闪过嫌恶,清脆大喊。 喊完便觉失礼,一时懊悔咬唇。 “此语太过交心,我有点……招架不住。”他却毫未在意,洒脱抽身退去,隔着她三尺远而立。 动作之疏离,仿若什么都未发生。 缜密雨丝漫天滑下,无半点放晴之意。 应织初抚着心口,怒视他背影一眼,遂不甘心抱紧自己,沿着台阶冲入雨雾中。 少年冷眼看她狼狈离去,再未出声阻拦。 片刻后,殿内走出一僧人,双手合十冲少年道:“戚大人,方丈在禅房等您。” 戚凉争收回视线,轻嗯一声。 应织初沿着台阶朝来路走,对身后的叫喊声默然不理。 直至背后之人无奈之极,放声大喊。 “施主!” 她遥遥听见二字,迷茫回身,一小和尚抱着油纸伞急急追赶上来。 应织初心下一松,捂着淋湿的伤手,疑惑开口:“小师父,何事?” 小和尚喘着气,微顿两下,将细布包好的油纸伞塞到应织初怀里。 “秋雨寒凉,施主莫要着凉了。” 此语一出,如凉针刺骨,寸寸麻’痒,应织初微微一怔,绷着嘴角不语,又不便冲和尚发作,只垂首作谢。 “还有,这个……”小和尚平复着气息,从怀里掏出尚有余温的青玉药瓶,细心解释:“这膏子止血祛疤再好不过,公子请收好。”言罢看了一眼应织初的左手,目光流露慈悲。 应织初瞥了一眼通盈剔透的玉瓶,明眸漾出微嫌,后轻轻摇头,“伞我收下,旁的就罢了。 小和尚呆在原地,一时无声。 她微微行礼,撑开油纸伞朝山下行去。 浸湿白布上殷出红血,手上伤口隐隐作痛,想必是在檐下不小心碰触到了,她将伤手放在心口上,右手紧紧攥住伞柄,直至指间发白。 油纸伞下坠出串珠,有的歪歪扭扭打在肩上,她浑然不知,一副心不在焉模样。 司空府的小厮慌慌张张朝山上赶,半途中撞见了淋湿的先生,小厮抹了一把脸上冷汗,顾不得太多,先声解释,“先生,我家小姐来不了了!” “你家小姐怎么了?”应织心下一空,一股不安滑过心田。 “我家小姐,唉,此地不宜说,先生快快随我上车。” 第29章 七尺 - 微朝 - 洒争 禅房内,檀香缭绕。 二人盘坐在蒲团上。 “下去吧。”无尤方丈手持念珠,低沉开口。 “是。”小和尚微微施礼,掩上房门离去。 紫檀小几上,稳稳放置青玉药瓶,药瓶底端沿下微末雨湿。 戚凉争执起热茶微抿,喉口生涩,不禁长眉轻蹙。 无尤抚着白须,一脸慈笑打量着男子。 “大人,喝不惯么?” 戚凉争瞥了一眼玉瓶,唇角微勾,“无妨。” “双上绿芽稀贵无比,贫僧偶然得之,大人勿要嫌弃……”无尤捻着念珠,缓缓道。 少年下颌微抬,与之四目相对。 “不敢。方丈请我来,所为何事?” “阿弥陀佛,贫僧本是佛门中人,红尘之事本不该涉足,可受人之托……” 戚凉争不置可否,“大师德高望重,想必此人亦脱俗不凡。” 无尤未作辩解,从怀袖取出一物什摆在小几上。 发出清脆响声。 玉佩通体黄润,质地上乘,雕刻云纹如意,逼真还形。 戚凉争眼敛微垂,嗓音凉薄,“大师,何意?” 无尤面色沉静无波,淡淡开口,“贵人送玉,望大人笑纳。” 茶香入鼻,清涩无比。 “可惜,凉争心里无玉,偏爱银钱,此玉……不得收。” “阿弥陀佛,大人聪慧绝顶,必知玉重。” 少年轻笑一声,“玉重?可我偏爱银钱。” “大人年少有为,亦知登高易跌重,命里七尺莫求一丈。” 戚凉争长眉轻挑,修长手指滑过案几,将玉佩旁的青玉瓶捏在掌心,温润透凉。 “大师此言差矣,我只要七尺。” 无尤双眼微阖,再不相劝。 “阿弥陀佛。” —— 应织初随着马车又回到了司空府,府内一切如旧,并未太什波动,她瞧见此景,心间升起一股莫名。 最后,还是双眼通红的柔水瞥见了她,引着她入了小姐闺房。 应织初在门外伫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拒绝。 “站在哪里作甚,小姐要见你呢。”柔水幽怨地看他一眼,催促道。 “你家小姐呢?” “你进来不就知道了。”柔水瞪她一眼,先踏入房内。 少女闺房飘出浓郁花香,应织初微微掩鼻,率先走到窗子旁,隔着屏风,隐约看见床上躺着的人儿。 柔水在旁低语,嗓音柔细,“小姐,先生来啦,你醒醒呀。” 司空瑶昏迷不醒,对其轻喊无动于衷。 应织初立在三尺开外,不敢上前。 “你过来呀!”柔水嗔她一声,眼里全是不满。 “你家小姐病重,不请大夫请我做什么。”她秀眉微蹙,语音凉凉。 “若不是因着你,我家小姐能如此吗?”柔水急得跺脚。 应织初眸中闪过不屑,“你们主仆二人,真是讹上一个就没完了?” “你胡说什么?”柔水气得满脸通红,急急辩白,“谁要讹你,若不是你约了我家小姐,她怎会如此?” “我约她?”应织初瞧着自己一身湿衣,冷冷一笑,“看起来倒真是。” “你,不是你约了我家小姐去郊外踏青吗?” “无聊。”应织初扭身朝外走去,这里她一刻都呆不下去。 “你别走!”柔水上前两步拽住她衣袖。 应织初微微侧眸,已有恼意。 入手的衣襟湿黏无比,柔水微微一怔,脸红低声喃喃,“这般湿着乱跑,出去就得生病,你在这等着。” 应织初单手扶额,内心无语,薄然看着小丫头在衣柜里翻来找去。 她本想一走了之,却心生迟疑。 片刻后,柔水抱着一身鸦青素色长袍,别别扭扭开口,“去外间换上。” “我不穿别人的衣服。”应织初瞥了一眼,一脸嫌弃。 “你,不识好歹!这,这是我家小姐亲自做的……”柔水赤声反驳,说到后句声音已是低落。 应织初微微歪头,眸子带着探究,“你们主仆二人真是……”她贴近柔水取走袍子,轻轻耳语,“思春。” “你!”柔水怒瞪着她,偏又不好追身上去。 …… 妆台上放着白玉瓶,塞子褪去,露出里面莹白膏子。 “不是你约的我家小姐?”柔水手指沾着药膏,轻轻摩擦少年伤口。 应织初一手托腮,“我约她做什么?图她体弱多病吗?” “我家小姐好得很,她是世上最好的小姐。”柔水嗓音一提,手上的力道也狠重了一些。 “嘶,轻点。”应织初倒吸一口凉气,手掌却乖乖未动。 柔水手指轻颤,眼里闪过愧疚,低着眸子擦药,不再吭声。 “哼,笨丫头。”应织初凝着她的小脸,轻笑道。 柔水蓦地抬头,睁大眼睛,不解话中何意。 应织初正色看她,一字一顿道:“我没约她,旁人也没约她,是她自己……” “你是说我家小姐?”柔水摇头,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我家小姐绝不是什么轻浮之人。” “等她醒了,你问问不就知道了。”应织初收回擦好药的手,取来白布细细包裹。 柔水瞅着她笨拙的动作,指尖戳戳他袖口,见他没反应,忍不住抢过白布替她缠好。 应织初垂着眼眸,瞧着这口硬心善的丫头,似想起了影儿…… 她心下一软,斟酌开口,“你莫担心,司空家财大势大,必能寻得名医医好你家小姐。” “我家小姐是心病,”柔水鼻尖一吸,眼眶的泪珠生要下落,她急忙岔开话题,“折腾这么久,你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找些吃食。” 小丫头掩着面跑了出去。 应织初微微摇头,轻轻走到女子床前。 少女面色惨白,唇无血色,一身白衣躺在床上,宛若枯花。 瞧了两眼,应织初心里的气便消了一大半。 “若不是我说可怜什么的话,你也不会一时糊涂。”她一只手费劲地将被角替少女掖好。 司空瑶眼敛微动,渐渐睁开,便看见应织初一脸吃惊模样。 她瞧着应织初包裹好的左手,默然发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明日,来教书吧。” “什么?”应织初满脸疑惑,轻轻问道。 司空瑶睨着垂下的帷幔,语气幽幽,“我想换先生了。” “我没有想做你先生。”应织初眼眸一眯,顺嘴还回去。 “你!”司空瑶面上微有怒意,而后瞥见少年包成粽子的左手,眼里纠结一番,似认输般吞吞吐吐,“那日之事,是我耍赖了,还望先生大人大量。” 第30章 黄粱一情 - 微朝 - 洒争 盛光明媚,撒至庭台院落,熠熠生辉。 司空府家仆搬着花盆在书房内进进出出。 旧花搬了扔在木车上,又换了带露水的进来,齐齐摆放好。 虽进出晃眼,动作却轻而有礼。 这些花种有的很是名贵娇气,只能养上四五天久。 书案上砚台,镇尺统统扫到一旁,空出块闲地放些香腻茶食,杏仁酥,芙蓉糕,桂花饼等七八种点心,还沏了壶茉莉清茶。 案台被堆置满满当当,应织初只好坐在梨花木椅上,手肘抵着扶手托着香腮,凝着仆人忙忙碌碌。 梁夫人爱花,喜欢修枝点缀花色,素手持着裁刀微微摆弄,便是一盆亮眼风情。 应织初耳濡目染,也能叫得出些花名,却不及司空府十分之一。 这司空家养花便是怪了,闲着大片沃地弄了片高耸入云,唯独将些名贵花卉堆在屋内,不修不剪就算齐活。 柔水瞧见他一脸纠结,猜想是没见过世面,取笑道:“傻眼了吧,这些名花并非产植俞国,任你读书再多都不一定叫的上名字。” “如此难寻,养着一定费钱。” “司空家最不缺就是银子,只要小姐喜欢,再名贵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你家小姐喜欢,怎么不吩咐你浇水呢?” 她瞧着有些花内土壤隐约裂缝,道出心中疑惑。 柔水更是不解,脱口而出,“浇水做什么,三两天换上新的就是了。” 应织初不置可否,若真爱花,怎愿放任它们凋零…… “细细养着,又能多活几天?”司空瑶蓦然轻语,指腹摩挲着书卷,虽是初秋却很冰凉。 她一身淡藕色绣纹纱裙,手持书卷坐在轮椅上,望着庭院车上残花,隐约出神。 “小姐……”柔水疼惜地看着司空瑶。 应织初轻咳两声,岔开话题,“你家老爷,常年都不在家中吗?” 柔水见他咳嗽,以为是屋内太燥,替她续上茶水,随口答来,“老爷常年周旋列国,逢年过节也难得回来一次。” 应织初轻嗯一声,顺手接过茶盏,若有所思。 柔水恍觉不对,妙目盯着少年如画侧颜,警惕询问,“你打听我家老爷做什么?” 应织初秀眉轻挑,咬字怪怪,“仰慕司空老爷文采斐然,故有此一问?” “略~”柔水自是不信,小舌一’吐,还她一个鬼脸。 少年不以为意,吹着茶气,独独饮之。 一举一动,尽显文雅。 柔水眸子睨他良久,斟酌开口,“我家老爷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只不过……” “嗯?”应织初不解其意。 “只不过,你与我家小姐……不太合适。” “噗,咳咳~” 应织初一口热茶滑间嗓子眼,她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满脸绯红。 柔水站立在旁,一脸怜悯地望着他。 打击太大了么? …… 司空家的教书先生未免太好做了些,学生自觉,饮食周到,银子拿到手软,应织初便整日里晒晒太阳,翻翻古籍,不然就溜溜园子,听丫鬟小厮攀谈些闲事。 一来二往,司空瑶与那位前先生之旧事,东拼西凑划到她耳中,算是拼了张残破顽图。 本以为是痴男’怨女,有情人难成眷属。 却是桩郎心若磐石,慕上另女子的离谱姻缘。 应织初伶仃一人在世,爱恨情怖早与她了了无关,这桩情事又太过复杂,她本没想多管,却不成想几天后自打脸面。 —— 秋水阁 闺房内燃着好闻熏香,暖风粉帐佳人独’守,心向往之。 屋里器物摆件儿都是嬷嬷亲自挑选上好的送来。 地上滚着的蓝紫底儿彩绣繁纹毯,扔了好些珠宝玉器,全是今个达官贵人的赏赐。 女子单手撑着额头,坐在梳妆案前。 如瀑青丝一泻而下,蛾眉似远山若隐若淡,眼波熠熠流转,万底春色映衬其中,可谓是上乘美人。 婢子珠红替女子揉’捏着手指,动作轻柔细腻,仿若捧着珍异圣物。 “今个姑娘弹得《杨柳问》甚是好听,那些贵人瞧姑娘的眼神都跟呆子一般,还赏了一堆好玩意,自打姑娘上次同嬷嬷闹过,她就再也不敢扣我们那么多赏赐了。” “扔着吧,我都懒得看,也送不出什么新奇玩意。”女子恹恹开口,却泠泠动人。 婢子轻笑一声,“姑娘心高气傲,又怎会喜欢这些俗物?!” 女子轻笑一声,唇角染上得意,“那倒是。”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珠红高声问道:“谁啊?这般无礼,姑娘已是歇了,再不见客。” 门外踌躇一下,才道:“是杨公子,来找清芝姑娘。” 珠红眼里露出嫌弃,刚想拒绝,清芝拦住了她。 “替我梳妆,我去见他。” “姑娘……” 杨书问一身青绿长袍,年约二十有余,他面容俊秀,因常年坐在屋内执教,脸色略显白皙。 他在包下的厢房内静静等待,直到见到窗纸落下人影,便疾步上前开门。 “清芝……” 清芝楚楚可怜地看他,用帕子掩面,“你还来做什么?” 杨书问将她拉到屋内,便慌张地拥进怀中,满是心疼。 清芝也不反抗,脸颊伏在他肩膀上,低低哭泣。 “我想你想的紧,便想来看看你,你……消瘦了。” “杨公子看过,便可走了。”女子心下一狠,将男子推到一旁,不顾男子眼中诧异,柔弱低语,“这里到底是风月’场所,不宜公子久待。” 杨书问眉头轻皱,十指陷进掌心,低声斥道:“胡说!” “哪里胡说?清芝只是逢场作’戏的女子,怎比得你学生那般出身高贵。”她抬起下颌,秀丽面容满是水痕,直直顶了回去,音尾溢出委屈。 杨书问替她擦下眼角晶莹,面上恼色一扫而空,换上温柔笑意,耐心哄道:“她只是个孩子,我一直拿她当妹妹,你怎么还吃这样的飞醋?” 清芝佯推他一下,嘴角一抿,似嗔似娇,“我就要吃!你不肯赎我,却惦记着为她教书。我倒想看看她那张脸,能把你的魂都勾哪去。” 杨书问轻叹一声,将女子抱到怀里,“勾我魂的人明明是你,赎身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你若骗我,便将良心喂了狗去!” “好,都依你的。” 二人拥’在室内,薄纱屏风,遮去一室涟’漪。 只隐隐香声低语,随风逝去。 第31章 风摧之 - 微朝 - 洒争 黑夜萧索,临街铺子早打了烊。 戚凉争在别府吃了酒,醉眼微醺,独独沿街徒步。 偌大街市,一眼望去,空无一人。 耳边闪过苍凉风声,他剑眉微蹙,脚尖沾地,向左侧滑出三丈。 剑身擦着他发梢经过,黑衣身影飞身落到他眼前。 一击未中,后沉稳发力,再行一击。 动作之快,行云流水。 戚凉争双手背后,眉色未变,淡然躲开。 三尺过招,尚不能近他身前。 暗风一枚蛇形镖如风击出,黑衣人眼眸微动,迟疑一息间左臂被划出口子,他扶着伤臂,毫不迟疑飞身离去。 人走夜静。 “跪下。”戚凉争眸色一暗,凉凉开口。 暗风戴着银面具,一身银衣,默然下跪。 “再遇此人,你莫要插手。” 暗风拳头攥紧,只深深低头。 戚凉争望向街口深处,轻笑一声,点漆眸子深邃幽暗。 —— 应织初刚上完手药,便听见窸窣声。 她下意识去摸银针,一黑衣身影从檐上跳下。 心里迟疑着开门,入眼便是地上污血。 “惊尘!”她轻呼一声,眼风快速扫去见四下并无响动,遂将他搀扶屋内。 因着手烫伤一事,司空府送了好些名贵药膏过来,瓶瓶罐罐摞了一大堆,她找了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举着油灯朝他走来,惊尘已利落包扎起来。 她将伤药递过去,低低问道,“你这几天上哪去了?” 自打借了惊尘二十两银子,便再未见他踪迹。 本是想着还钱,却寻不到人。 惊尘瞅着暗红伤口,暗叹那鹰卫出手太过狠辣,只沾起少许膏子粗略抹开,脸色轻松,若无其事开口,“执行命令呗。怎么,你也想去?” 说完,冲少女邪魅’坏笑。 她举着油灯近在眼前,稍微抬眸便能看清她手背上伤痕,虽已愈合,却仍殷红一块。 惊尘笑容一冷,沉声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应织初顺之扫了一眼,将手掩到身后,不想多说,只轻轻摇头。 惊尘却不罢休,眼眸一转,追问道:“是不是司空府那帮家伙欺负你了?岂有此理!看老’子不扒了他们的皮!” 他音调抬高,一掌拍在桌案上,引得应织初下意识蹙眉,哀叹道,“你小点声,扰到四邻怎么办?” 惊尘这一拍亦扯到伤口,他呲牙皱眉,扬着下巴逼问,“快跟我说说,你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你的手臂又是怎么回事?”她反嘴回去。 “这个你不用管,只说你的就是!” “呵,我的也不用你管。” “嘿,我三哥不在,可不就得我管你!” “他在时,他也管不到我。” “你这姑娘,这性子不好,得改改。”惊尘摇头,不满意地叹气。 应织初秀眉一挑,似笑非笑,“你不说,我亦知道你伤从何来。” 惊尘清俊脸上浮起凝重,一脸严肃,“你怎么知道?” “那次我看你跟月陌交手,都游刃有余。可见这次对手在月陌之上,而我们又在金甲城中,因此……”她眼波微转,只挑想知道的问,“真是命令?” 此语一出,惊尘便心下一冷。 她列的几处要害全中,金甲城里除了鹰卫还能有谁与暗卫匹敌? 而她却不问,显然已是明了不必多问,可后面这句话她居然敢问出口? “不该你知道。”惊尘轻轻摇头,恨自己刚才嘴快,亦震惊女子聪慧。 此事隐密,拉她下水,便是害她。 “其实,我那日在金钟寺见到他了。”应织初美眸微闪,语气幽幽。 “你见过戚凉争?”惊尘下意识追问,脱口才觉不妙。 上当了。 “果然是他呀。”少女眸子微眯,眼内划过狡黠。 惊尘单手拍额,满是懊悔,怒喊道:“大意了!书上说得果然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真见了。”应织初压下笑意,将功赎罪补充道。 “他可认出你了?”惊尘性子豁达,亦不过多计较,只担心她安危。 应织初想着那日情景,仿佛后背一冷,她急急摇头。 “没,他若认出我,必想杀了我。又怎么……” 又怎么会替她遮雨,还送伤药呢 “什么怎么?” 应织初沉思片刻,再抬头已是一脸古怪。 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惊尘身子微微后仰,拉开一段距离,“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的,毕竟三哥……” 应织初知他不正经惯了,并未恼怒,托腮细细道来,“或许,你换个路数,能刺杀成功呢。” “什么路数?” 应织初脑海里划过戚凉争贴近时的那句话:你我皆是男子,有何不便? 她凝眸看他,正色道:“美男计!” “……” —— 翌日 司空府 应织初手里捧着书卷,一脸心不在焉。 昨夜临走时,惊尘再三叮嘱她,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知道。 可是,思绪这东西就像河流开了道口子,怎么会不流泻呢? 惊尘说是执行命令,能吩咐动他的人…… 可是,为什么? 她想起那日在金钟寺,香客们都去了偏殿,她为了等人留在正殿殿口,戚凉争亦是,那他在等谁呢? “小姐,有人留了封信说要给您。”小丫鬟跑进书房,脆生生道。 柔水研墨的手一顿,恶狠狠得瞪向丫鬟,“小姐正在读书,谁让你进来的!” 应织初秀眉一挑,意外于柔水的恼怒。 柔水三两步赶上去,将丫鬟连推带搡往外轰。 “柔水。”司空瑶轻斥一声。 柔水气鼓鼓地站立不动,盯着信皮儿,仿佛要戳出一个洞来。 “拿过来。”司空瑶气色并不太好,她轻轻开口,却不容拒绝。 吓坏了的丫鬟偷瞄了一眼柔水,小心挪着步子走到司空瑶身前,将信递给她。 见此一幕,柔水急得跺脚。 “小姐。” 司空瑶未做理会,慢条斯理地取出信纸,那行熟悉字迹便映入眼帘,她面色如水,指尖微颤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去账房取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司空瑶看了一眼丫鬟,问道,“那人还在吗?” 丫鬟支支吾吾点头。 司空瑶嘴角微扬,嗓音无波,“你交给他就是了。” 丫鬟领了差事,急急跑了出去。 心下都是委屈,本想在小姐面前讨好,却得罪了柔水和新先生,越想越冤。 这一幕,应织初眼底尽收,她忖了忖不该多语,却还是没忍住,“这送信之人,便是你诓我淋雨的罪魁祸首?” 噗嗤——柔水捂住嘴笑出声,脸上怒色渐散。 司空瑶抬目望着应织初,面色苍白,咬着唇一时无声。 第32章 君心几两 - 微朝 - 洒争 如此看来,一切不言而喻。 应织初自顾垂眸翻书,不再多问。 整整一日,二人未就此事多说半句。 待到天色不早,她便起身离开。 走出庭院还未有十步,柔水就小跑追了上来。 “先生!” 小丫头满脑袋的珠钗翠环,跑起来格外灵动清脆。 应织初转身,瞧着她白嫩脸蛋挂满急切,不解道:“柔水,有事么?” 柔水瞥了眼四下无人,将她拉到竹林一角,先是蹲身赔礼,“柔水今个儿话多了,给先生赔不是。” “你哪天话不多。”应织初一脸无所谓道。 放到往常,柔水早一个眼风扫回去,可今个儿只绞着帕子,一副欲说不说的小模样。 “想说什么便说,省得晚上睡不着觉。”应织初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 “今个儿送信的是……是那个杨先生。”柔水咬着唇,眼里都是不甘,“那书生一看便是个无底洞,偏偏小姐……” 应织初看她小脸气得通红,心下郁结微散,故意打趣,“你不是说司空家有的是银子,只要你家小姐开心,便什么都不值一提么?” 这般酸语听到柔水耳中,她也未恼,只轻轻摇头,“先生有所不知,我打小就被爹娘卖进府里做丫鬟,本以为此生是个命‘贱之人,可小姐待我如亲姐妹一般要好,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赏给我用了,先生也是见过我家小姐的,明明司空家什么都不缺,可她自己最不喜打扮……” 应织初指尖滑过衣摆,却未出声打断。 “我家小姐打小并不是这样,她小时候特喜欢穿戴鲜艳衣物,可每每出门……那些小孩子们最是童言无忌,说出来的难听话如刀子一般扎心,还有富家千金们,总是背后偷偷笑话她……说什么,她只是投胎好罢了,哪里配得上……” “因此,你们家小姐性情大变,也不喜出门,还请了先生来家里。” 柔水点点头,而后又摇头,“先生你是男子,又是读书人,以后前途无量,是体会不到我家小姐心里的苦。” 应织初眼敛轻垂,心里叹息道:我怎会不懂呢? 小的时候因着这张皮囊还有性子,什么狐媚祸水的难听话都挨了个遍。 那些贵家子弟,少时眼光也不大好,每逢她被先生罚站便托了小厮学童送果子点心,再不济就是挨到她下学亲自送些字帖玩物。 为此,她没少受那些千金们嗤笑,去先生面前告个小状还算小事,偏偏还集体孤立,欺负她。 趁着她祸水的名声,又多传了十里。 父亲管教越发严厉,而母亲和仆人,对她更避之若远。 那种来到这世上,便被所有人厌弃的感觉,她怎会不懂? “你家小姐心里孤闷,若有个念想也是好的。”应织初轻叹一声。 “柔水只是个丫鬟,本不该逾规去管小姐,可是……”她说到此处,泪珠子自滑了下来,小脸满是坚定,“那书生不值!” 应织初唇角微勾,“你怎知人家不值?你个小丫鬟怎知情字何意?” 柔水拿帕子蹭掉泪痕,轻轻说:“我虽没读过书,但也知银子贵重,若不贵重,爹娘也不会为了银子舍了我。可这么贵重的东西,扔进水里都能听个响,可扔在那书生身上,小姐只能成日以泪洗面……” “……” 柔水见应织初蹙眉不语,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忙软声哀求:“先生莫嫌我多嘴,您跟那书生不一样,我能看出来您不是个好色贪财之人,小姐跟你念书我才放心,若您因这事气走了,那……” 应织初眉间闪过讶色,意外这心直口快的小丫头心思如此细腻,竟看出了她恼怒之事。 可,为了这种货色,便诓骗她去寺里,为的是什么? “柔水,你家小姐有你,才是福气。若初九那日,那书生真随了你家小姐私奔,你觉得与你家小姐有约的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吗?” 应织初说完,便转身离开。 唯留吓坏的柔水呆愣原地。 —— 打那天之后,她便不再去司空府教书,那边也配合着没来请,想来是得了主人吩咐。 与柔水把话说开了,她必会原封不动说给司空瑶听,那样也好。 若真是他二人两情相悦天理不容,让她当个替罪羔羊她都尚且不愿,更何况是那种人…… 她是真恼了。 此事过后,整整挨了三天,惊尘才来找她。 她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浑身没事,活蹦乱跳的样子,心下微松,也不多问,只默默替他倒了碗凉茶。 “真不去司空府了?”他转着茶杯,仔细观她面色,“伏蝎这条线索,你不查了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些事越急越没用。”应织初轻叩桌案,若有所思。 她不是没想过这层关系,可司空府太过于风平浪静了。 司空老爷常年不在家中,司空夫人吃斋信佛也闭门谢客,唯有一个司空小姐还犯了灯笼都打不着的相思病。 伏蝎若真与司空家有着不可告人的联系,那去府上教书的她,还能安稳活到今日吗? 或者说,平湖之下便是深渊漩涡,那危险总会找到她头上,她等着就是了。 惊尘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故意抬嗓笑道:“别去想那些不开心,今晚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应织初瞟他一眼,张口拒绝:“免了吧,你眼光一向不大好。” “你怎知我眼光不好?”惊尘剑眉一挑,一脸不服。 “看你穿的衣服便知。”应织初提起茶壶,起身添水。 惊尘瞅了瞅自己这身暗纹锦袍,反驳道:“很好啊,明明衬得小爷我英俊帅气,潇洒不羁!” “有么?”她歪头,不太赞同。 “今晚你真不跟我去?”惊尘不死心问道。 “你又杀不了他,我跟着去做什么。” “你怎知我杀不了?”惊尘张口就来,转而蹙眉,“我什么时候说杀人的事了,不是说了不要再提那一茬儿了吗?” 应织初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是你先提的好吗?”她微微撇嘴,又道:“怪事,那天你明明怕得要命,怎么今个愿意带我这个拖油瓶了?” 惊尘用手蹭蹭鼻子,压下心里真实想法,玩世不恭笑道:“我想了想,你既已湿鞋,倒不如拖你下水,再者……” “嗯?” 他咬咬牙,硬是把话说完,“我觉得你那个美男计的想法不错,只不过……” “不过什么……”隐约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33章 护她 - 微朝 - 洒争 “这便是你说的好地方?”应织初垂眸望下,院落凉亭空无一人,手指扶着坐下青瓦,侧首看看惊尘,满是疑惑。 惊尘整个人躺在屋顶上,双手垫在脑后,望着月落星稀,一脸眉开眼笑的得逞。 应织初懊恼地看他一眼,独自抱腿坐得离他一丈远。 秋夜风凉,二人坐在屋顶上,没有片刻她便觉出潮意。 “喂,真生气了?”惊尘笑嘻嘻道:“看看月亮不好么?你常闷在闺阁不太懂,这城中的月亮和城南的月亮各有不同。” “有什么不同?”应织初搓着手指问。 “城南看的是自家月亮,城中看的是别人家月亮。” “都是别人家月亮。”应织初撇嘴,小声嘟囔。 哪里还有什么家 惊尘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油腔滑调,实则心细如发,比如月陌暗器常人难以躲过,他却毫发未伤。 想来,看月亮是说辞,看人才是真的。 应织初扭头照了下对街招牌,才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 若她没猜错,他们坐的是秋水阁檐顶。 她脸上闪过无措,故意问道:“我们来秋水阁做什么?” 惊尘长眉一挑,双眼深邃直逼她内心,“你第一次来金甲城就是来这里,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是那个小叫花告诉你的?”她压下旁的心思,细细追问。 “嗯,我自然问过他,雨生替付追办事,你便知丐帮是在为谁办事。”男子脸庞微侧,月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显得格外清逸。 应织初手指摩挲着青瓦缝隙,眼眸微眯,“丐帮不肯留我,是怕惹上麻烦。暗卫肯留我,是为了交旨么?” “我若要拿你交旨,六大暗卫早找上你了。我只是很疑惑,三哥出城前将此事托付给我,而那个小叫花是领了谁的意送你出城呢?” 这也是惊尘想不通的地方,雨生口口声声说收到付追吩咐。 可是,付追是绝不会留下这种口信。 他那三哥武功卓绝,人却是个痴子。梁贞于他,如心尖至宝,交给自己他都不放心,又怎会交给丐帮? 惊尘单手撑额,冲她轻嘘一声,“为什么要来秋水阁?这不像是女子来的地方,为什么随我回城后,你再没来过秋水阁?” 应织初眼里闪过冷光,“你留我,是为了监视我?” “怎么就监视了,明明是护你周全好不好?”他收起严肃,立即嬉皮笑脸,“别生气,别生气,若让我三哥知道了,咦~我可打不过他。” 他很聪明,点到为止。 应织初抿唇,她该想到的,整个金甲城如无渊漩涡,一旦踏足便万劫不复。 “呼,人来了。”惊尘耳力敏锐,他即刻起身,隐到暗角里。 应织初垂眸下望,果然院落凉亭里隐约见二人身影。 女子一袭青色拖地广袖牡丹薄纱裙,只隐约照见侧面轮廓,盈盈玉立在亭中朝男子施礼。 而男子一身黑衣,正冲檐顶方向坐在凉亭中。 虽隔得远,那个轮廓和身形,应织初仍猜出八九分。 “我近日跟了他好些天了,发现他对女人真没什么意思,原以为是个断’袖,原来是花楼藏娇……”惊尘低低说道。 “可能男’女通’吃。”应织初轻哼道。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惊尘瞧她一眼,突道。 “你没有!” “啧,看把你吓得,若你这身男装真能迷倒他,那俞国可真就太平了!” 应织初瞪他一眼,见他笑得花枝乱颤,心下一冷,新仇旧仇都一脚踢了出去。 “砰!”瓦片震动摔落在地,惊尘一时没留意,整个人朝下栽去,胜在他身法敏捷,反应之后手掌微撑檐角,整个人悬空一蹬,又盘回屋顶。 “我错了,还不行么?” 应织初一脸恼色,二人对视片刻察觉不对劲,齐齐扭头,果然戚凉争已看向这边。 方才折腾的动静,打断了凉亭二人谈话。 “大人,凤弦琴的事……”女子正低语哀求。 “……” 他忽视掉那女子话语。 凉凉抬眸,便看清她面容,他眉间微蹙,一枚蛇形镖飞击出去,直直朝着惊尘面门。 惊尘脚步微移,险险躲去,便看见戚凉争已飞身过来。 “快走!”惊尘拉上应织初打算离开。 戚凉争眸色一暗,一枚凤凰针射’向二人交’握处。 冷针贴着凉风擦过应织初指尖,她心里一紧,整个身子朝右侧移动,与惊尘拉开一段距离。 惊尘担心戚凉争伤她毫发,仍不死心向应织初接近。 戚凉争眉色冷之,狠狠向他攻来,逼得他节节后退,二人顿时斗在高空中。 见对方目标是自己,惊尘咬咬牙看了应织初一眼,便率先飞走,引戚凉争追来,戚凉争知他意图,奉陪随行。 直至四下无人,惊尘才飞身落地,还未来得及喘息,戚凉争步法闪极,一掌锁喉将他压在地面上,眉间盛裹怒色。 “惊尘!”语音带着薄薄冷。 惊尘满脸不在乎,“你既知我是谁,便不该动我!” 戚凉争眼里闪过邪气,“我若想杀你,上次便不会放你。” “你果然知道是我!那为什么……” 戚凉争冷笑一声,拔下簪发的银簪窝在手里,徒留发带固着长发,泄下流顺高高马尾。 霁月清风,玉树倜傥。 他将银簪移到惊尘颈边,浅刺未破皮。 惊尘心口起伏,凉笑道:“你以为我暗卫是吓大的么?” 簪尖微挑,划出血痕。 惊尘微微皱眉,怒瞪着他。 “你若聪明,便不该带她招摇过市,不然我见之杀之。”戚凉争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我暗卫想护的人,必安然无恙!” “是么?”戚凉争不屑扬眉,手上力道加大,直到见他满脸涨红不在作声,才轻嘲道:“你若真想护她,便不该将她交予皇上。” “与……你、无关!”惊尘狠狠地憋出几个字。 戚凉争松下手掌,退他两尺远,悠闲地拍拍袖口褶皱。 “咳咳咳……!”惊尘抚着胸’口,费劲得平复着气息。 戚凉争冷蔑看他一眼,嗓音阴冷,“你若那么做,付追,便是第一个拦你的人。” “与你何干,此事我自有分寸。银鞭阁莫要管得太宽。”惊尘不服气地顶回去。 应织初赶到时,二人正隔尺对立,她心口起伏不定,小心朝之移动。 戚凉争微微侧首,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而男子却未作声,顷刻间飞身出去。 …… “呼——你还好吧?”应织初小跑过来,细细打量着惊尘全身。 惊尘沉着脸摇摇头,语气严肃:“梁贞,我那次便忘了问你。” “什么?” 惊尘抬眸,眉间皆是不解和戒备,“你怎么会认得戚凉争?你不应该见过他。” 一语划开所有记忆。 她攥紧手心,只片刻失神,便清醒地看着他。 “我以为,他……” “你以为什么?” 应织初淡淡摇头,只喃喃道:“他居然还活着……” 第34 旧儿 - 微朝 - 洒争 戚凉争飞身丈远,并未回至戚府,而是去了银鞭阁。 银鞭阁成立已有六年之久,所重用之人皆是太后精挑细选,不说智谋超越常人,脾气秉性也是傲气蛮横,不将众臣放在眼中,朝野大臣向来是避得,让得这群“鹰卫”,生怕沾了鹰毛,惹的一身晦气。 可见这鹰卫统领真算不上什么能白捡的香饽饽,不仅要得到太后重信重用,还要有压服手底下那帮黑鹰的本事,神气是真神气,为难也是真为难。 戚凉争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就让鹰卫对他言听计从,可见其手段非一般毒辣,冷血。 想他刚任职,太后就委以重任查贪污大案,当时群臣皆不服气,满朝官员都等着看他笑话,而他却在短短几个月就敢牵扯数十名大员,甚至对违抗命令不服者更是问都不问直接斩首,此举一闹,整个金甲城都人心惶惶。 最后还是皇帝出面亲自恳求太后,太后才善罢甘休,事后,太后大赏戚凉争,连皇上也拟旨许他种种特权。 一夕之间,少年名动金甲城。 朝野上下,提起此少年,无有不叹之,惧之。 银鞭阁——书房 轩榥未合,夜风偷来烛火,照着他侧颜阴晴不定。 暗风:“大人,回府?” 戚凉争抚着银簪,轻哼一声:“在郊外抓的女刺客,可还活着?” “没死。” 戚凉争厌烦开口:“带过来。” “是。” 一盏茶后 白衣女子被鹰卫强按跪在书房,鹰卫侧立两旁,戚凉争微抬下颌,鹰卫便都退了出去,屋内一时只他二人。 女子手上扣着银拷,脚却是松活的,她脸上无一丝惧色,打量着屋内的布景,倒像是戚凉争办公的地方。 “戚大人,真是少年狂妄,屋内只有你我二人,不怕我对您下毒吗?” 戚凉争淡淡道:“随时,恭候。” 白衣女子杏目微怒,轻哼一声。 戚凉争上身前倾,语气阴凉,“为何行刺鹰卫,是谁人给你的胆子?” 白衣女子冷冷一笑,道:“大人,明知故问,自然是为了报仇。” “什么仇?” “家仇!” “谁的家仇,你是何人?” “我乃梁仁叙之女,梁贞! 白衣女子说完,便怒瞪戚凉争。 戚凉争微微挑眉,女子穿的白衣已残破不堪,身上隐隐透着血痕,可脸上光芒还是动人依旧。 戚凉争低笑半声,眼底漾起不屑,“模样倒说得过去,可是名字却叫错了。” 白衣女子猛然抬头,不知他话中何意。 戚凉争嘴角微冷,说出的话更凉:“你不是梁贞。” 白衣女子挣了下手铐,伸长脖子大喊:“你怎知我不是梁贞,你以为你是谁!” 戚凉争凉凉道:“这世上已无梁贞,她早在两年前随着整个梁家死于一场屠杀。” 白衣女子怒极反笑:“你怎知我梁家没有活口之人,你怎知我爹娘没有保下我!” “我当然知道,因为那场屠杀……”戚凉争靠回椅背,幽幽道:“我亲眼所见。” “什么!!你当时居然在场?怎么……怎么可能?”女子瘫倒在地,吓得花容失色。 戚凉争斜倚在靠背上,嗓音清越:“你以为打着梁贞的名义,我便可留你一命?” 白衣女子擦掉眼泪,嘴硬道:“不是么,不然我怎会还活着?” 戚凉争又道:“莫说是你,就是梁贞起死回生,我照杀……不误。” 白衣女子道:“你!” 戚凉争不屑道:“至于你嘛,死与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活着是个废物,死了也是一样。” 白衣女子气得小脸发红,咬牙道:“那你便杀了我,我既敢来,就不怕死!你不过……呵,是想知道我是受何人所指使的,你休想!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告诉你!” 戚凉争启唇一笑,道:“这天真倒与长相很相得益彰。可是戚某,不穿别人穿过的衣物,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 白衣女子咬着嘴唇,眼里含泪瞪他,这个男人居然三言两语就将她贬得一文不值。她想撕烂他的嘴,可心上却狠狠的疼,是啊,若不是为了心上人,她何苦用命作赌。 白衣女子语音中夹着哭腔,道:“你什么意思?” 戚凉争唇角微勾,“你是何人所派,我总会知道。” 白衣女子摇头,道:“你抓不到他,也不能抓他,他心机谋算皆在你之上。” 戚凉争也不怒,挑眉道:“那你这个见面礼,果然是他故意送来的咯?” 白衣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指甲深深陷在手心里,她知她已无力辩解,两行泪悄然滑落,撕碎了她所有伪装的坚强。 戚凉争无丝毫怜香惜玉,啧啧两声:“女人泪对我最是无用,不过你的心上人落在我手里,待遇可没你这般不痛不痒了。” 女人已伏在地上嘤嘤落泪。 戚凉争冷眼瞧着她,右手打了个响指,暗风行到屋内。 “找个地方安置。” “是!” 白衣女子被鹰卫带了下去,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 书房门轻轻合上,屋内仅剩他一人,他用食指骨节敲着眉心。 …… 天蒙蒙亮,应织初便起身下床。 她今个儿换了一身青色锦袍,簪发用的是街摊上卖一两银子的青玉簪。 因是新买的宅子,付追买来后便空闲着,虽置了些家具摆设,但是厨房到现在也没开灶。 应织初从木盒里掏出些碎银扔到钱袋里,拍拍衣袖,便准备出门。 昨夜惊尘送她回来后,并未过多追问那些陈年旧事,只扔了一只白玉哨子给她。 “拿着这个,可以自由出入金甲城任何地方……” 完后,直愣愣地看了她半天,留下一句“我还就偏偏不信”莫名其妙的话,便走掉了。 应织初揣着哨子放到心口,琢磨他那句话的份量,金甲城的任何地方…… 他是在鼓励她去秋水阁吗? 她吸吸鼻子,若说金甲城最想去的地方…… 艳光垂满楼檐,街市行人罗衣锦缎。 应织初走了五条街,才走到梁府旧址。 看着那熟悉的大门,仿佛能瞧见她院里的秋千和池塘,阶上无一点杂草,匾额也焕然一新,只是上面书写的大字,却不再是“梁府”。 时隔几年再回故土,却连府院都成了别人的,真的是,无一点往日痕迹。 因当时母亲爱热闹,所以父亲将府院设在这繁华街市,卖字画的,小吃的,首饰钗环的,应有尽有。 可现在她一人回来,也只她一人回来,却连家也没有了。 她来金甲城已有半月,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 不是她不敢来,是不愿来。 她怕一来,便真的什么都回不去了,父亲母亲……都回不去了。 第35章 秋水无音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在“梁府”门前站了良久,久到她都不知道身边的人匆匆过了几波。 一身锦衣,又是上好模样,盯得还是旧时梁府住址,难免不引人注目。 “啪!”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 她浑身一震,愣怔回头,便看见惊尘满脸担心。 “大白天,搁这当柱子呢?”惊尘没好气道。 “你怎么在这?”应织初捏着肩膀,美眸一转,嗓音拉高了三分,“你跟踪我?” “哼~不然呢?”惊尘侧头看向别处,“我不跟着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从昨晚就怪怪的,至于么?”应织初不以为意,掏出玉哨子,问道:“你给我这个东西,就是为了跟踪我?” 惊尘瞥了眼四周,冲她摆手,示意换个地方。 “我以为你会去秋水阁,所以就……” 他二人并肩走着,相貌皆是出众,引得少女纷纷相看。 “惊尘,我挺感激你救我的。可是,跟踪人不是个好习惯。” 惊尘眉毛一抬,呲牙道:“什么?” “嗯……”应织初斟酌了一会儿,再开口说:“我是说,你有什么就直说,毕竟你借过我二十两银子,也救过我的命,我一般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说到银子,你是不是忘了还我?” 应织初扯开钱袋,数了数,一脸惋惜,“我只带了五两,怎么办?” 惊尘脸皮一抽,指着她挂在腰间的荷包,“你只带了五两银子就敢去秋水阁?你知不知那种地方,一夜十金啊!” “我……”应织初无措地眨眨眼睛,嘀咕着,“我该知道么?” 惊尘一拍脑门,更是无语。 应织初怜悯地望着他。 “你这又是什么眼神?不会又想跟我借钱吧!”惊尘哀呼,“我没钱借给你了啊!” 应织初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这一呢,我没想去秋水阁,是你想。二呢,你这暗卫混得也忒……一言难尽了。” 惊尘听出了她话中何意,气得满头是火。 好啊,宅子让她住了,银子给她花了,到头来,她觉得别的猪好了? 不就是昨晚戚凉争在秋水阁的排面大么? 女娇娥怎么了?他、他点不起么…… 他没有排面么 惊尘细细琢磨了琢磨,气势稍稍减弱,自寻台阶,“我留着钱攒老婆本不行吗?” “哦,也没什么不行。关键是我也不那么想去~”应织初拍拍胸脯,催道:“走吧走吧,我们去吃饭,肚子饿死了。” 惊尘咬咬牙,瞪她一眼:“慢着!” “干嘛?” “我带你去秋水阁,可是银子你必须记得要还我!” 应织初秀眉一挑,淡淡道:“一言为定。” …… 秋水阁 金甲城数一数二的花楼。 与贪香楼齐名,素有争艳佳话。 秋水阁善曲,贪香楼善舞。 秋水一幸轻音破,临断销魂曲断肠。 二八妙华,纤指如水,琴音泠泠。 一楼聚的是喝酒谈风月的妙人。 惊尘挑了个不碍眼的位子,应织初随之坐在一桌。 “这里的都是高官显贵,你头低一点,莫让人认出来。”惊尘轻咳一声,冲她低语。 应织初点点头,虽觉得他想多了,但是看看满桌的珍馐美味,思了思,不忍心说破。 “我们两个男子,在这里干坐着,会不会有点奇怪啊?”应织初问道。 惊尘瞧着二楼雅间,漫不经心道:“一会儿,会有人轮番在台子上弹曲,你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然后呢?”她一脸不解。 “然后,下次我们就可以翻墙了,不用这么麻烦了!”惊尘用手指刮刮鼻子,理所当然道。 “……” 可是弹曲的人儿没等来,等来了个眉目清秀的小丫鬟。 小丫鬟来到二人面前,冲应织初轻轻施礼,脸上是拿捏恰好地笑,软绵如春,“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你家小姐是谁?”惊尘警惕地看着对方。 丫鬟掩唇轻笑,眉眼弯弯,“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想必是不大来我们阁里坐。” “咳,那又如何?”惊尘道。 小丫鬟扫了满堂花客一眼,轻声细语说:“打我从二楼下来,这些爷们都盯着这边瞧,是瞧我么?显然不是。他们是在瞧我家姑娘要请谁去闺阁一坐,而公子你……却不知我家小姐是谁。” “你家小姐很有名吗?”惊尘疑惑道。 听了这话,小丫鬟捏着帕子笑出了泪花,她冲惊尘得意道:“我家小姐便是这楼里的花魁。” 应织初瞥了一眼惊尘难堪的脸色,冲丫鬟说:“哦,那实乃在下之幸,请姑娘引之。” 小丫鬟点点头,这才算满意,“请吧,公子。” 应织初起身随她之后,惊尘不放心地拽她,“你一个人去行么?” “应该可以。”应织初脑袋一歪,幽幽道:“我没钱的,人家不会拿我怎样。” “……” 丫鬟引着应织初进了雅间,房门轻推便是奇香入鼻,两眼望去,一屏香扆彩绣丽娜,轻纱软床小妆台,一应俱全。 窗掩半面趁月色撩人,一女子跪坐在小几旁,手持七彩琉璃盏,醉态朦胧。 小丫鬟偷笑一声,掩门离去。 应织初扫了屋内一眼,便瞧见了空着的琴台。 “公子来到这里,便不必拘束。”女子冲她盈盈一笑,眼风扫向她身旁的蒲团,示意应织初入座。 女子眉目清淡,宛若山水晕画,可一笑便盈盈秋水隐在唇边,绝代风华。 她身穿一袭淡紫蝶绣娟纱裙,腰肢微弯,浑身似有万种风’情。 应织初细看着她的眉眼,觉得眼生,再看看她的身姿,心下不由一紧。 这不就是,昨晚和戚凉争幽会的姑娘么? 她咬咬唇,心虚入座。 见男子坐好,女子执起酒壶便为其斟了一杯。 应织初摸摸鼻子,推却道:“我不饮酒。” “呵,公子若是这般无趣的人,我也就不请你上来坐了,酒这东西,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便如胶似漆,欲’罢不能。”女子说完执了一杯饮尽。 她巧笑倩兮,望向应织初。 应织初垂眸,轻问:“敢问姑娘芳名?” “绿姝。公子贵姓?”女子眯着眼,软音着齿。 “鄙姓应。” “应公子,来到这楼间不喝酒,莫非是来寻人么?”她眉梢轻挑,眼波流转。 应织初唇角微勾,观着她素手执杯模样,轻轻解释:“我不喝酒,实则是……” “嗯?” “我太能喝了。” …… 第36章 情针暗藏 - 微朝 - 洒争 “噗嗤~”绿姝眉眼压下笑意,轻轻摇头。 “你不信么?”应织初侧脸瞧她笑语嫣然,疑惑道。 绿姝软手托着香腮,眉眼盛光渐渐浓郁,“我只是觉得若真如此,便再好不过。” “为何?” “公子相貌卓然,我见一面便如痴如醉,若公子酒量亦好,那绿姝知己便非公子莫属。” 红唇清音含着酒气,眉眼盛情另君难却。 应织初不为所动,唇角浅笑,“绿姝姑娘过誉,鄙人诚惶诚恐。” 口语带着谦词,眼角的光却清兮盛存,寸方不乱。 绿姝垂敛挡去狡黠,玉手扶着酒盏微微一抖,便顺势朝玄色衣袍泼去。 徒手隔着衣纱扶稳女子细腕,应织初扫了眼沾湿的蒲团,淡淡道:“姑娘,喝多了。” “公子此言差矣,奴家只是手抖了。”她扬眉朝应织初一笑,毫无怯意。 应织初松开她的手,瞥了眼桌上的珍馐残羹,举起酒杯轻摇浅晃。 “公子不如与我打个赌,看看我们谁酒量要好一些。” “我没有银子。”应织初微微摇头,“跟姑娘赌不起。” “我还尚未押注,公子怎知赌不起?”她素手滑过桌面,眼神稍黯,“每月十五,便是绿姝登台弹曲的日子,若公子赢了我,那天晚上我便……请公子夜湖赏月。” 说罢,自嘲一笑。 “我一月只登台一次,也只有那一天,时间可以由我自由支配。” “所以,你叫我上楼,只是为了打发工作?”应织初扬眉,突觉刚才冤枉了女子。 绿姝轻笑一声,“只不过是从众位花客里挑一个我顺眼的罢了,公子放心,夜谈的银子,我会帮你垫上。” 她执着酒盏微抿,语气幽幽,“我十三岁便随着嬷嬷过府作宴,什么样的贵人我都见过,可绿姝却从未被灌醉过,公子还觉得自己能赢我么?” 应织初盯着她浅浅喝完,秀眉微蹙,朝女子慢慢接近。 绿姝眉间闪过讶色,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点了睡穴,轻轻倒在蒲团上。 应织初观她一脸睡相,拍拍衣袖上沾的胭脂俗气,淡淡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比喝酒,我看起来很闲么?” 她起身在屋内环视一周,率先走到妆台前,玲珑剔透的首饰洒了一桌,别样新奇的首饰盒也摞得整整齐齐。 应织初轻舒一口气,心道一声得罪,便细致翻找起来。 可是只有一些翻新的耳坠,花钿,零零碎碎都是女子饰物。 她起身去翻衣柜,床案,连地板缝隙都试着轻轻敲打。 可是,没有,什么都未找到。 若母亲留给自己的东西,所指真的是秋水阁,那这女子会不会是她要找之人呢? 父亲留在这里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能让伏蝎惦记的,或是让背后那些人惦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咬唇,眉间满是急促,十指捏进手心隐隐作痛,可理智亦知此地不能久留。 心机妄作,功夫白费。 心里全是失望,应织初取了件外裳替绿姝披在身上,低首冲她作揖。 “得罪了,姑娘。” 见女子昏睡未醒,她才放心开门离去。 守在门外的小丫鬟,早跑得没了身影。 许是胡思乱想了些有的没的,才贴心闪人吧。 应织初顺着走廊往回走,她上楼也有段时间了,不知惊尘这家伙还在不在下面等着她。 经过南边厢房时,屋内传出碎片响动。 应织初耳尖轻轻一动,却未过多留意。 “清芝,你别冲动,有话我们好好说。”一男子文弱声音满是惶恐和哀求。 “你不是答应过我一定会借来凤弦琴的么?你不是说你的学生最听你的话么?” “清芝,我与她已经不是师生关系了,如今她肯见我……我、我说不出口!” “好啊!”女子轻笑一声,满是讥讽,“你说不出口,你的三两薄面到底是比我重要!” “我不许你胡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 然后便听见女子低低浅哭声。 应织初眉眼轻挑,朝着那间厢房扫去。 整个走廊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驻足,想来是这片雅间住的是楼里的翘楚,寻常人难以来此。 厢房里的吵闹声隐隐弱弱,似是故意压低。 可她却恰巧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耳力天生便比常人灵敏一些,因此少时那些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真相,她都了然于心,甚至故作不知。 这种天分,不是什么雅事,应织初从未对人提起,亦不屑以窥人隐私。 可是,学生? 她眼里闪过郁色,轻脚朝厢房靠近。 若浅的泣声夹杂着女子的数落,“我知凤弦琴名贵,可就是因为名贵,我才要借来一用……” “我知道,我知道,可那琴是她的宝贝!” “我只是借来一用,用完便还给她……此月十八便是一年一度的花魁魅选,我若不能胜了那绿姝,便只能在这楼里做个任人踩弄的琴娘,更要受那嬷嬷的刁难!” “嬷嬷又寻你麻烦了?我上次给你的银子……” “呵,区区三千两算什么,嬷嬷会瞧到眼里么?人家花魁赴个宴便替嬷嬷拿下两三位贵人,又是你那三千两银票能比的吗?” “我……是我无用,害你受委屈了!” “如今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书问你再去找找她,求她也行,让她把琴借给我,我若有了名琴,定能压绿姝一头!” “清芝,我、我替你赎身吧!我们不在这里待着了。” “就你?呵呵,你只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你身无分文拿什么赎我?” “我……” “书问,听我的。再去求她,只要有了琴,我便能赢得花魁,到时候我们便可以在一起了。” “你容我想想……” “书问……我是爱你的,你成全我好吗?” 应织初做了一会儿的门外君子,将闲话听了个八九分。 她眉眼低垂,嘴角扬起一抹轻嘲,顺着拐角下楼。 惊尘转着筷子玩得正兴,见她下来便赶忙凑过去。 “怎么这么久?”他打量了她全身,见无碍才稍稍放心。 “走吧。”应织初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此地不宜多说。 惊尘会意,轻哼一声,二人遂走出酒楼。 “怎么样?那花魁没有刁难你吧?” 应织初摇摇头,冲他低语两声。 “什么?!”惊尘大喊一声,瞧着她的目光全是不信。 “你把她弄晕了?” 第37章 凤弦琴 - 微朝 - 洒争 “不然呢,我若不弄晕她,你掏的银子更多。还有,她便是昨夜与戚凉争幽会的女子。”应织初摸摸鼻子,无一点心虚。 “她认出你了?”惊尘嗓音微微提高。 “似乎没有。”应织初回忆了片刻,摇摇头。 惊尘眉间一松,转念一想,满是疑惑,“她没认出你,为什么要引你上楼?” “她说,十五晚上要邀我夜湖赏月?”应织初眉尾亦是惑色。 若是,一见钟情也太快了点吧。 “咳咳。”惊尘凝视了应织初片刻,才道,“祸水。” “我也觉得不妥,方弄昏了她,这才溜出来。”她隐去找东西的事不提,将此事含混过去。 惊尘心里一叹,知她是有芥蒂,不想与他多说,那便不过多询问。 若无缘无故,她不会冒着被识破的风险去行此举。 若真要脱身,不胜酒力,家中有事都是说辞。 她用到点穴,便是…… 惊尘收起思绪,看了眼她干涩的嘴唇,没好气道:“饿了吧,我们去吃面。” “你刚才在楼里没吃吗?” “姑奶奶你在楼上,我吃得下去吗?”惊尘莫名气急。 应织初满脸不解,犹豫开口:“牛肉面的钱……不会也要我请吧?” 惊尘眼皮一翻,声音颤抖:“你何时请我吃过面了,我有说要把面钱算到你头上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 见女子不语,惊尘沉吟片刻,才道:“若不是三哥看上你,我们原也不用分得这么清楚。” 下句是……娶你也不是不行。 夜色裹着秋雾,迷眼朦胧。 应织初望着他,眸子清澈无害,“惊尘,你三哥少时眼神虽不好,但现在应该有点眼光,大概是不会看上我。至于你嘛……” 惊尘瞧着她眸亮如星,喉咙不觉一滚,吞吐道:“ 我怎么?” “嗯,若你真要杀戚凉争,我以男装诱之,也不是不可以。”应织初咬字很重,似下了极大勇气。 毕竟,戚凉争若认出她是肯定要杀她的。 与其等着被杀,不如先下手为强。 惊尘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指着应织初,咬牙道:“我看你不饿,我送你回去吧。” “哦。” “哼!” “惊尘?” “你别说话了!”他怒吼一声。 “我是想问你,司空家真有传说中的凤弦琴吗?” 惊尘别扭转身,脸色微微好转,语气还是生硬,“你听谁说的?” “就随便问问。”她吐了下舌头,故意不点明。 “凤弦琴……朗国寒皇后遗失的那柄凤弦琴吗?” “嗯,当年权贵望族想看我跳舞,我爹不好推却,便用凤弦琴挡了回去,美名曰无好琴不作舞。” “哼,梁大人管着你是对的,你以为跳舞给别人看是好事吗?”惊尘怒白女子一眼。 “我又没说是好事。只是好奇,满城望族都未寻到的凤弦琴,真的在司空家吗?” 惊尘瞧着她眼里闪出的亮光,无情地破了一盆冷水,“司空家是不会有凤弦琴的。” “为什么?” 若司空家没有,那阁里的女人在跟书生辩驳的是什么呢? “凤弦琴啊,在戚凉争那小子手中。不说了,走走走去吃面。”他没好气地喝道,率先转身。 应织初眼睛全是震惊,一股莫名的不安滑过心头。 …… 情如草末,点星之火燎原,焚之难安。 两天后,司空府的小厮便找上门来。 当时,应织初正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 自那次柔水笑她没有见识,认不全花,司空瑶便吩咐仆人送了些花给他,想着应织初身为男子,很难细心,便挑了些耐活易养的送来。 以爱物赠人,亦是女子之美。 应织初本未放在心上,可整个院子确实多了些鲜活气,偶尔闲时她便摆弄一番。 修枝剪叶,凝思,忆人。 若不是大晌午肚子饿了,她原是见不到站在门外的人。 司空家的小厮,规矩教的真好,许是银子发的多,人便痴傻起来。 “先生。”门开了个缝儿,小厮便笑脸行礼,衬着满脸的汗,越发叫人心生愧疚。 “你几时来的?”应织初瞅着他微微站不稳的模样,下意识问道。 “不多,两个时辰。”小厮憨憨地笑。 应织初美眸一转,看看门,看看小厮,很是困惑,“你不会敲门吗?” “我怕打扰到先生休息。” “……”应织初一脸无语。 小厮掏出信递给应织初,她一眼便瞧出是柔水的字迹。 柔水原是不会写字。 可当了两天先生后,应织初才发现了司空瑶见识渊博,仿若没有她不知道的。 什么都会,便不好教了。 于是,偶尔教教柔水,写上两个字聊以打发时光。 这丫头每每写到水字便丑的难堪,本是一竖偏要歪歪扭扭的。 她打开信函,取出那张薄纸,上面只有四个大字,七倒八歪。 小姐病了。 应织初拿着纸张前后看了两看,思之已是柔水极限,很是进步了。 她问道:“你家小姐病了,可找人看过?” 小厮恭顺道:“小姐身子弱,时常卧床休息,这两天也是躺着。” “那你可知,柔水让你送信是干什么?”应织初扬扬信纸,问道。 小厮诚实摇头,“不知。” “她没跟你说过什么?” 小厮眼珠转了转,回忆着,“柔水说,别惹先生不高兴。” “嗯,你没惹。”她抬头看看天色,再看看浑不知情还一脸精神的小厮,无奈道:“快回去吧,你再站这里,我保不齐就会不高兴了。” 送个信,能送上半天,也是个人才。 “哦哦。”小厮连忙点头,冲应织初作了个揖便走了。 望着他走时轻松的步伐,应织初将信纸捏碎扔到地上。 若是病了,便请大夫,请她做什么。 她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她哪里能管那么多。 初见,便伤了她的手,再者是诓她当替罪羊,后是…… 若司空家本无凤弦琴,她诓那个书生是为的什么,为了让那种人多在她身边留恋一时三刻么? 怎得,就这般没脑子了。 应织初越想越气,伏蝎的线索已是断了,若秋水阁还没个水声,她便要离开金甲城了。 她身上还带着毒,不知道能熬到几时,她必须要把母亲临终的托付完成。 这才是,她该想的。 第38章 揭破 - 微朝 - 洒争 等他们赶到司空府时,已过了用饭时辰,应织初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宅邸,饿意顿时消散,反倒多了些怪异与不安。 她舍了引路的小厮,独自朝司空瑶的庭院走去。 日光穿过竹节撒在阶上,司空瑶一身白衣坐在轮椅上,隔着窗子偷看阶上光点,隐隐发呆。 应织初遂到院内,隔着窗子与她对望。 艳光明媚照在司空瑶脸上掩了她一脸病气,唇点朱红让整个人看起来气色显好,可美眸里投出来的冷光,还是忍不住让人心下发颤。 应织初明眸微眯,似是不解她眼里的探究和警戒从何而来…… 亦不解,柔水说的病了,便是这般吗? 难怪,那送信的小厮不急不躁。 她心下闪过一丝怒气,克制地站在庭院未动,仿若倔强的竹节,笔直,不挠。 司空瑶低头耳语几句,吩咐柔水推她下阶,慢慢移至应织初身边。 “柔水,你先下去。”司空瑶轻轻启口。 柔水无措地看了看应织初,冲司空瑶微微行礼,便退出了庭院。 偌大的庭院,一时只她二人。 “你在等我?”应织初歪头看她。 司空瑶瞧着男子的左手,淡淡道:“果然,已经恢复好了。” 应织初瞥了眼手背,已白嫩无痕,只轻微甩两下,似不接受女子慰问。 司空瑶嫣然一笑,笑她幼稚。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她语音柔婉,细细打量着男子,“可你却一直没来。” 应织初轻哼一声,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来,我看起来很喜欢受虐吗?” “毕竟,你在金甲城无亲无故。”司空瑶蛾眉微蹙,语气幽幽,“不是么?” 应织初看向她,眼眸清澈,“你什么意思?” “呵,我是说梁家灭门,你在金甲城无依无靠,我说错了么?” 应织初微微咂嘴,摇头道:“啧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扭身抬步,一刻也不愿多待。 司空瑶瞧着她的背影,手指轻拍轮椅扶手,一枚短刺瞬光击出。 应织初耳尖一动,侧身弯腰躲开。 司空瑶眸子微黯,转动扶手,数十发短刺同时向男子攻去。 狠快而毫无间隙,寸寸躲魂。 应织初瞪她一眼,手状兰花,脚尖发力,飞身离地,青衣掀起凉风,趁着她身姿曼妙,片入竹林。 一息间,刺入泥壤,不见点踪,应织初才借着风声潇洒而下。 一番折腾,两缕发丝微散在她两鬓,使之朝气的脸上多了点俏皮。 应织初只凝眸看她,心下生凉。 好毒的女子,若她刚才差一寸,便已命丧黄泉。 而她使出这一手,只为了证明他是梁贞吗? 司空瑶神态平和,淡淡揭破:“金甲城第一舞,果然名不虚传。” “你知道我?” “呵,”轻笑一声,声音如柔光飘散,“怎能不知呢?” 她转着轮椅,慢慢朝应织初靠近,语气染上了哀霜。 “梁贞,俞国乃至天下第一舞,当初为了看你一舞,来我家借凤弦琴的便是要把门槛都踏坏了呢。” 应织初知父亲借琴推辞一事,但不知确实内情。 司空霖老爷子可是出了名的刁钻蛮横,平日里最不喜结交权贵,会有人不开眼的找他借琴吗? 不由感叹金甲城的人太闲,但这并不能成为她认出梁贞的理由。 “可我不记得见过你。”应织初摇头,似不信她。 “我见过你的画像……”欧阳晴轻声解释,脸上盛满失落,“前些年,临水画师最善画你的画像,一幅便能卖得高价,整个金甲城都知道的事。” “你说的,是我十三岁的事。” “可能吧,我没收藏美人图的爱好。不过,连他都藏了一幅你的画像,还总是拿给我看,虽然是你十三四岁的模样,可瞧得多了,自然是能有点印象。” 司空瑶提至“他”字,眼里才稍显悦色。 她盯着应织初的脸,柔声说:“第一次见你,我并未认出你是梁贞,不然也不会诓你去金钟寺,后来,你日日在我身边教书,女孩子家嘛,难免露出破绽。” “可你没有说破?”应织初疑惑道。 司空瑶启唇一笑,“我总要知晓,你是因何而来,才好见机行事。” “哦?因此,今个我是回不去了吗?” 司空瑶一脸疲累,摇头道:“找你来此,是有事相求。” 应织初满眼不屑,冷笑道:“你求人的法子还真是独特。” 她看了一眼司空瑶坐的轮椅,虽然材质普通,可是里面暗藏的机关却是杀人致命,单这副轮椅恐能买下半个秋水阁。 莫老鬼的毛笔,懂行的人一看便知。 他的机关暗器,杀人不留情,价钱更不留情。 整个金甲城,再找不出第二副。 她只是没想到,防身的东西,能被司空瑶轻易拿来杀人。 想到此处,她眉目皆是寒意。 欧阳晴知她话中何意,看了一眼轮椅,道:“我并非不能直立行走,只是天生蹩足,莫说亭下舞,便是走这一场小步,也累得喘不上气息。” “……” “不是腿累,是心累,因我是千金小姐。” 应织初却不吭声。 司空瑶微微松一口气,是多久没同人谈心了。 “他也是为了看一眼凤弦琴,偏来我家教书的吧。” “他?” 司空瑶莞尔,眸光微亮,“他同旁人不一样,那些下人呀,都太过怕我,而他,会在我走神时,敲下戒尺来,又疼又暖。” “……” “不会因为我是司空小姐而害怕我,也不会因为,我天生的残缺,而厌弃我。” 应织初默默腹诽:他不怕你,可能是不识货,不知道你有夺命绝器。 “梁贞,若你遇到一人,终待你与旁人不同,你会心喜于他吗?”少女的声音怀揣着一份希冀,在庭院柔柔响起。 应织初蓦然忆起,在秋水阁杨书问对那女子轻语软哄,眼角微涩,脸上浮起一丝怜悯。 “一梦成空。” 随着四字落声,司空瑶脸上的明光破碎,眸子染起古怪,片刻后哂笑出声:“一梦成空?呵呵呵……一梦成空。” 应织初瞥着竹节上的盛光,心生叹息,任光芒万丈千垂,亦照不尽女子心里。 第39章 女粉相求 - 微朝 - 洒争 司空瑶敛起苦思,眉眼清冷,“梁贞,我需要你帮我。” 她白衣裹身坐在轮椅上,如冰雕美人,唯独眼里那抹恨,炽热无声。 “每年九月十八,秋水阁会办一场醉词曲晏,琴娘们三轮竞选,选出新一年的秋水花魁。我需要你以女子身份参宴,参加这场花魁竞选。” 应织初定定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司空瑶认命地闭上眼睛,唇角压下恨意,“我不想让那个女人,坐上花魁的位子。” “你说的,是花魁绿姝吗?” “不是她,五年来秋水阁的花魁之位皆在她手,我若想从中捣鬼,又何必等到现在。我说的是,穆清芝!” 司空瑶脸上掠过一丝忸色,淡淡道:“我查过她,她来秋水阁尚不足一年,便已惹得金甲城贵胄子弟青睐相看,若不出意外今年花魁之选,非她莫属。” 说完瞥了一眼应织初的相貌,青簪挽发虽谨致板约,却盖不出她满脸风华,长袍身姿兰芝玉树,仍能隐约窥出几分窈窕温婉。 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 “可若你也同时参赛,她必败无疑。” 应之初摇头,轻叹道:“你对我倒是有把握,秋水阁以琴艺绝案俞国,你怎知我能胜任?” 司空瑶眉梢微挑,眼里闪过蔑视,“就她那三两末技,我还是有把握的。” “你又错了,就算她弹得不好,我也不见得能赢她,我并不善弹琴。” 话毕,她心口微微作痛,大家闺秀讲究个琴棋书画,可她天生痴舞,虽父亲请了名师逼她强学琴曲,但她仍觉自己琴艺难登大雅之堂。 她少时不解,舞有何错? 可终有一天,她才知晓为何父亲不喜她跳舞,亦为何常蹙眉看她。 不是舞错,而是她错,她生错。 司空瑶未留意她的异样,眸光焕然,轻轻道:“你只需学会一首曲子,便可以轻易胜她。” 应织初因着她的话,心下多了两分好奇,“噗,既有这种绝世名曲,你为何不亲自去?” 婉柔的戏谑汇成绵里绣针恨恨刺破司空瑶心底深处的恐惧。 她诧异看她,指尖攥紧裙纱,扯出惨白皱痕。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梁贞,你以为我不想站在阳光下打碎那个女人吗?”她的声音颤抖尖锐,满身裹满怨气卑鄙。 应织初抿唇俯看她,浅浅低眉。 “呵呵,我何尝不想,不想光明正大胜她,抛开这些世俗外物,与她公平的一较高下,可我这俱身子已时日无多,更撑不过人前的这场赛宴。” 司空瑶眼里纠色三分,眉间怒意七分,唯嗓音从容清淡,“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不论是曲,是人,她都算不赢我一分一毫。” 应织初虽没见过穆清芝本人,但那晚隔着闺房门的柔媚泣语,引得杨书问颤颤心疼,此女手段着实不俗,必有一副天成媚骨。 “为何呢,只是为那么个男人吗?”她瞧着司空瑶,道出心中不解。 若说书生,天下多的是。 为何偏偏是他? 司空瑶清冷的脸上浸出死气,她轻缓着呼吸,淡淡说:“我要让她尝尝,失去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阴郁滑过心尖,她嗓音偏低了几分,“她想要花魁,要凤弦琴,我偏偏让她事事成空。” 愁恨融丝落在脸上,凄凉残忍应织初偏开脸,“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需要在金甲城立足,不是么?”司空瑶一脸笃定她不会推却的模样,“你需要查明的线索,我可以帮你查,你需要立足,需要银财,你所需要的一切,事成之后,我都可以允给你。” “司空小姐好大的口气。”应织初拂起微乱发丝别到耳后,拒绝道:“我不需要,犹不需要你这种可怜人帮我。” “可怜人?呵呵……”司空瑶轻轻摇头,“你错了,真正可怜的人是你,我司空家家大业大,随手一捏,数万条蝼蚁便能灰飞烟灭,而梁贞你,你一个孤女能掀起什么风浪?” 应织初品着话里话外的挑衅轻蔑,仍不为所动。 “你帮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她墨瞳锁着应织初,静静等她答复。 孤女,无依,都是事实。 可任性,敏傲,亦是她。 应织初缄默片刻,微微摇头,“你找错人了。” 她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疑和懈怠。 她想报仇是事实,可她却不是别人手上的棋子。 “若这样呢?” 一声凄笑贯穿耳后,司空瑶颤颤微微地站立起来,迈出屈辱的一步,白裙蓦然垂地,贴合上庭院青砖。 她顾不得膝上的潮凉硬疼,冲着应织初的背影,惨笑开口:“若我求你,你可答应?” 应织初诧然回眸,便看见女子骄傲盛凌的眉眼里全是哀伤,她一袭白衣跪在地上,如风雨打碎的百合花,凋零,无依。 应织初无奈阖上眼眸,“你这是何苦?” “我说过,他与旁人不同。”司空瑶微微吸气,满脸奢忆,“我心喜他,便要做点什么。” 应织初不知她所谓的做点什么是什么意思,甚至亦恼怒于她次次算计,可还是点了头。 “我答应你。” 吃软,仿若她致命缺点。 …… 司空瑶见她应下,心底泄下石头。 她狼狈起身坐回轮椅,脸上的哀伤才渐渐逝去,仿若还是高高在上的司空小姐。 她转动轮椅,侧脸轻语:“你随我来。” 应织初跟在她身后,走进书房,浓浓花香四处飘来,她轻手掩鼻,瞧着司空瑶转动轮椅行到书案前,她伸手去按书案上的铜铃。 “叮铃~”铜铃沉闷晃动,书案后的墙壁慢慢打开。 现出一间密室。 应织初心下吃惊,她原以为那铜铃只是个摆设,没想到另有乾坤。 司空瑶端起桌上的油灯,“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不等应织初答复,便先朝密室行去。 应织初见她以身带路,放下心中芥蒂,随她进入密室。 密室不比室外澄明清亮,却也有书房的二分之一大小,空余的地方堆摆满木架,室内的布置格局亦更温馨清香,只一眼望去,架子上果然摆放着几十张古琴。 应织初沿着室内转溜一圈,观着这些名家古琴。 “第一次来时,王管家便提过自家小姐好琴,我还纳闷呢,怎么教书这么久都没见过一张琴,原来,都藏在密室里。” 第40章 练曲 - 微朝 - 洒争 一屋子的名琴,着实另应织初大吃一惊。 司空瑶失神地看着密室,淡淡启唇:“因这些琴,他都摸过,所以我才小心翼翼珍藏其在密室中。” 应织初找个椅子坐下,托腮看她,“你要我如何帮你?” 司空瑶沉思,说:“今日十三,还有五日便是秋水阁的选举之日,在那之前,你要学会一首曲子,去参加夜选。” 应织初眼眸一转,“一首曲子,便可以赢得花魁吗?” 司空瑶收回看琴的目光,盯着女子白俏的面容,笃定道:“可以,醉、词、曲、你只需要参加第三项便可以。到时候我会打点嬷嬷,引荐你入赛。” “……” “你放心,你如今面容与十三岁已相差甚远,若不细查,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更何况,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应织初听着她娓娓心机,暗暗叹息。 “密室里的琴,你随意挑选一张喜欢的便可。” 应织初点头,由着喜好选了张黑棕色的古琴。 待她选完,司空瑶引着应织初回到书房,重新按下密室暗门。 应织初将琴放在空的琴台上,指尖触过琴弦,脑海里的思绪懵叮一撞,想起秋水阁那晚,绿姝那张亦空着的琴台。 若说醉词曲晏是秋水阁雅赛,绿姝身为花魁势必也会参加,为什么她的琴台亦是空的? 难道,她还没有中意的古琴吗? “从今日开始,我便教你这首曲子,咳咳……”司空瑶面色惨白,微咳两声,轻轻道:“我精力有限,只能教你几遍,还要靠你自己勤加练习。” 应织初秀眉一挑,轻巧而笑:“我的琴艺有限,若不能如你所愿……” “一定可以。”司空瑶嘴角绷得紧紧的,盯着应织初选的古琴,仿若是下好的赌注。 “哦,那便是甚好。”她灵动起身,闪到一边,示意司空瑶入座。 司空瑶观她身形灵敏,眸中闪过晦色,转动轮椅行至琴台旁。 “这首曲,名为白首约,是我花费三个月才谱好的新曲。” 她的声音带着克制,恭谨。 白首约,送给那人的白首约…… 可惜,他终是听不见。 司空瑶伸出纤细十指,眼眸含光望向庭院深处,似是在找寻那道俊秀身影。 指尖轻挑琴弦,一音而至,曲声潺潺临之。 此曲婉转,幽长,似有无尽相思难以舒放,偏偏凄美之处又钻人心肺,一时之间让人忍不住落泪。 无尽相思汇成琴音,沁透着书房内百花蜜香,凄美浓烈盘旋高处,久久未散。 直到司空瑶泪珠轻垂,一滴入弦,她才收手。 一曲毕,音调止,司空瑶仍深陷其中,久久不能忘怀。 要有多伤的情,才能弹出这般境界。 应织初听得忍不住皱眉,少女怀春尚可体谅,思之如狂,情深入骨倒有些感伤缠’绵。 她瞧着古琴,暗暗后悔。 让她情窦未开的少女,练这么首情悲离曲,越想越心疼自己。 司空瑶转动轮椅,让开琴台那块地方,“你来试试。” 应织初轻叹一口气,坐在蒲团上,指尾调皮地拨弄两下琴弦,遂笑出声。 白首约,庙里有签词: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可这司空小姐与杨先生的感情,怎么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因善舞,她手指软绵与常人不同,拨弄起琴弦更有种别出心裁的好听。 只是曲意理解不同,她的白首约少了些凄美,多了些坚定与温婉。 司空瑶看着应织初抚琴,渐渐垂眸。 若拿梁贞与清芝相比,他又会作何选择? 是她们任意一人,都不能是自己吗? 这般想来心更是累,她默默离开书房。 应织初抚完琴,回眸一望只她一人,她十指轻叩琴面,便看见了偷偷躲在院里倾听的柔水。 应织初鼻尖轻哼,眸里闪过娇俏,掷出一枚铜钱打在柔水小腿处。 “哎呀!”铜板不偏不倚地打中,柔水委屈地看了眼滚到地上的铜板,默默捡起来塞进荷包,颤着腿走进书房。 “先生,你太过分了。”柔水抱怨地看她。 “我过分?”尾音一扬,应织初伸手弹指吓唬她,“到底是谁写信诓我来的?” 柔水拿手臂挡着额头,见男子只是假意吓唬,才放心下来,娇羞道歉:“嘿嘿,先生不与我计较,我还不是为了我家小姐好吗?再说了,我相信先生早不生我家小姐气了呢。” 听着她单纯轻语,应织初眉目稍缓,她隐去心间的真实看法不提,只佯怒道:“我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那先生想吃什么,我做饭可好吃了。”柔水无意识地贴近男子,嗓音柔柔。 应织初咂咂小嘴,“我想吃烧鸡,阳春面,还有蒸鱼。” 柔水瞧着他平扁的小腹,憨笑两声,“我这就去给先生做,先生你先吃点点心垫垫,我很快就好了。” 话音刚落,人儿就跑开了两丈远,隐约含着偷笑声。 应织初打了个哈欠,轻轻伏在琴台上,小憩片刻。 心里念着柔水的手艺,会不会跟她人一样冒冒失失,半生不熟呢。 …… “你来做什么?” 一阵女子娇吼弄醒了应织初,她微微伸个懒腰,下意识看望庭院,心下不由一愣。 二人立在庭院院口,竹林草植遮住了男子一半身形,而柔水端着托盘,冲男子没好气地喊道,“你到底有完没完,我家小姐该给你的,不该给你的,都给完了,你还要怎么样?” 司空瑶身子不好,应是去内宅午睡,不然柔水也不至于这么大声音。 应织初摸摸空肚,跳起来去看热闹。 “杨书问?”她嘴角轻扬,眉眼间皆是看戏。 生成什么模样,才叫得一个大小姐念念不忘呢? 她整理下褶皱衣袖,端着男子走路模样,淡淡朝二人走去。 行到近处,便观得杨书问一身灰白长袍,木簪挽发,面色苍白削瘦,眉眼深邃有神,唇间含着优柔寡断。 称不上丰骨玉姿,但亦是书生秀气。 应织初微蹙眉,打断他断断续续的解释,“阁下,来此有事吗?” 杨书问举在半空中的手一滞,蓦然转眼看她,疑惑的瞳孔慢慢转变成震惊。 “你是谁?”文弱的嗓音轻而颤抖,似有隐情。 “这是我家新先生!” 柔水端着托盘挡在应织初身前,仿若老母鸡护小母鸡。 应织初无语摇头,在她耳边轻语,“你做什么啊?” 第41章 拒之 - 微朝 - 洒争 闻言,杨书问脸上闪过尬色,克制着冲应织初施礼,“在下杨书问,是司空小姐前一任的教书先生。敢问,这位先生贵姓?” “哦,原是同行啊。”应织初故作惊讶笑笑,不满地打量他,“我跟你好像不熟呀。” 言外之意,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名字。 杨书问并未恼怒,微微颌首,转而询问柔水:“柔水姑娘,我想见你家小姐。” 柔水怒瞪他一眼,刚要开口被应织初伸手拦下。 “这位先生,是与司空小姐有约吗?” 杨书问微微摇头,解释道:“我二人并未约好,只是有一事相求,希望她看在昔日情分,能见上一面。” “昔日情分,呵~”应织初瞥他一眼,语含轻蔑,“只是教了几天书罢了,还能教出个昔日情分……不知,先生与花楼的姑娘也是教书认识的吗?” “你!无礼——哼!”杨书问文人面薄,三言两语便激得他满脸赤红,侧身愤恨甩袖。 “说谁无礼呢,我家先生是你能说的吗?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走投无路的穷困书生,若不是我家小姐抬举你,你早饿死在金甲城了!可你倒好,勾搭上秋水阁的姑娘不说,还日日拿着那点情分上我家小姐这讨银子,哎呦喂,我家小姐养着你不行,还要替你养姑娘呢?!真是好笑!!” 柔水先一刻将托盘放在凉石上,见杨书问为难先生,前仇旧恨早就压在心里烦闷堵’胀,借此机会,双手叉着细腰,口水沫子喷了杨书问一脸。 杨书问只是个斯文书生,哪里受过这种羞辱,他气得浑身发抖,喘着大气看着这二人,只支支吾吾道:“你、莫要冤枉我……我不是那种人!” “你是什么人?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待到清芝姑娘选上花魁,惹得达官贵人青睐,杨先生也该滚到一边凉快了。”应织初眼睑微抬,冷言嘲语。 “你,你怎么知道清芝?”杨书问莫名心慌,打一见这男子他便有种异样感觉,可如今听他提起清芝,心下生疑,他怎么会认得清芝? “我怎么知道,与你何干?我只知道,我现下要吃饭,你若识相就好好地走,若不识相,我不介意踢你走。”应织初清冷开口。 柔水张张嘴,瞧着应织初一脸怒色,心下偷偷喜悦。 杨书问纠结半晌,又看了眼应织初的脸庞,才丧丧离去。 “哇,先生,原来你这么凶啊!”柔水竖着大拇指,满眼都是敬佩。 “快快,把菜给我端进去。”应织初揉着肚子,催促道。 这番折腾,又多饿了一盏茶。 “知道啦。”柔水端着托盘,跟在她身后。 书房虽是读书的地方,还是预备了专门食饭的小几,本是下午饮茶摆设方便。 应织初擦完手回来,发现小几上摆满了四五样菜色,色泽鲜亮,香味诱’人。 柔水笑眯眯地递她一双筷子,兴奋道:“先生,快尝尝我手艺。” 她轻嗯一声,夹了块烧茄子放到口中,软糯微辣,清香可口。 “柔水,手艺不错。” 柔水嘻嘻两声,静静盯着应织初吃饭。 她执筷循礼,饮食有量,吃相既文雅又端庄,一点也不像个落魄书生模样。 柔水看得微微失神,脸上微红,见少年吃完饮茶,才小声道:“先生,杨书问来的事,你不可以告诉小姐哦,你不说,我也不说,总有一天小姐会慢慢想明白的。” 她掀开茶盖的手微微一顿,便瞧见茶叶浮在水面上,没了茶盖遮掩反到藏不住它。 便是刻意遮掩,亦改变不了它存在的事实。 杨书问与司空瑶,情恨已深种,怎是三言两语便可罢休。 若真轻易放得下,又怎会不惜跪地恳求她去参加什么醉词曲晏。 可看着柔水一脸坚定执着的小模样,她却说不出口,压下心里话,慢悠悠道:“柔水,你家小姐可替你许了人家?” “哐当——”柔水收菜盘的手微微一抖,瓷盘相撞发出响动。 “我……”柔水低着头,吞吞吐吐。 应织初好奇地扬眉,下意识轻笑:“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柔水绞着裙摆,小脸通红地看着男子,轻哼一声,“先生无礼,怎么能……怎么能随便问女孩子这种问题呢?” “我是觉得,你是个好姑娘,该许个好人家才是。”应织初放下茶盏,淡淡解释。 若不发生今天的事,司空瑶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个任性的大小姐罢了,可今日她按下轮椅机关的那一刻,应织初便是失望至极。 伏蝎自完成两年前对梁府的暗杀,便消隐江湖,再无踪迹。紫月阁的沐先生曾说此事与司空家有关,若真是司空家在背后相助,伏蝎能安然脱身也说得通。 而自己身份亦被司空瑶识破,与她的这场交易,不论是福是祸,总算是一线生机。 她只是个孤女,亦不怕司空瑶背后的心机谋算。 可柔水只不过是个单纯丫头,若能早日离开她,未尝不是好事。 她秀眉轻蹙,看着琴台上的古琴,心下思虑杨书问来此目的,必是要借凤弦琴罢了。 可若有凤弦琴,司空瑶应会告知她才是。 清芝有句话说得极对,再好的曲子也比不上名琴在手,可是司空瑶并没有拿给她瞧……不是么? 柔水满眼娇羞地看她,心口扑扑乱跳,她刚想说些什么,便见男子起身。 “柔水,我先走了。”应织初拍拍她脑袋,转身朝外走去。 “哎,先生……”柔水看着男子的背影,轻轻嘟囔,“什么嘛,话说一半人便没了。” 应织初未留意她的抱怨,她突然想到了个好主意,拿到凤弦琴,若有此琴,必能取胜。 她轻轻扶额,叹息道:“距离醉词曲晏还有五天,若这五天我要不下百遍地练那首白首约,非要郁闷死不可,呜呜呜呜。” 清芝这姑娘,虽然路子不正,利用杨书问对她的情意骗去凤弦琴。 但这个主意极好啊,难为这姑娘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却不知竹篮打水一场空,司空家没她要的宝物,而她对杨书问的情意终究是一场戏。 应织初咬唇思索,凤弦琴,戚凉争。 怎么,才能拿到呢? 第42章 月下美人贼 - 微朝 - 洒争 出了司空府,应织初叫了辆马车回城。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风雾镇,她在车上慢慢盘算对策。 她少时便顽劣,罚跪,挨打,抄书,能想到的罚子都挨了个遍,也收不起顽皮性子。 因而,拿到凤弦琴最有用的办法,便是…… 两柱香后,应织初回到了付追买下的城南宅子中。 她小心张望了一番四周,遂重重地合上门,躲进房内。 付追不在城中,惊尘亦另有住处,这宅子的收拾打扫全是靠她一个人。 她关上书房门,铺了块净布在地上,整个人趴上去,挽起衣袖的胳膊朝书柜底的内缝探去。 若没记错的话,那物什就藏在里头…… 白嫩手指摸黑扫向柜底,指尖沾上灰尘她也毫不在意,咬着唇又伸长一点手臂,十息间便摸到一个硬’硬,有菱角的东西。 她费劲地推它出来,低眉一看,果然是个黑木匣子。 若不是那日铜板掉落柜底儿,她原是留意不到的。 她抱着匣子起身,小心地放置在桌案上,一旁点了油灯添点亮光。 指腹描着那层合口缝隙,眼神落到匣口,果然上了道小锁子。 “唔——”她端起匣子轻轻摇晃几下,未听到内里有什么动静,却嘴角露出笑意。 付追身为暗卫,又深得皇上器重,以他的性子,舔着刀尖过日子亦不会提心吊胆。 金银外物他自是不缺,不过以应织初对他的了解,他即没有妻儿老小,也没兄弟姐妹,想必银钱都存了钱庄吧。 那这匣子里装的,又轻,又没多大动静,会是什么呢? 她双手合十,闭着双眸小心念叨:“付追大哥,救人救急,盒子打开后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我一定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你大人有大量……”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 她轻嗯点头,垂手从荷包取出那枚弯掉的银针,细细地探进锁眼,眉眼皆凝,静静留意着银针动静。 片刻后,她轻呼一声,抹掉额间的汗珠,取下开口的小锁。 “吱——” 黑木匣子被轻轻打开,入眼是几张泛黄陈纸。 应织初瞧了一眼,除了几张纸还有一个暗卫令牌。 她并未去碰令牌,只是拿起纸张,打开看看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都城图,在金甲城店是买不到的。 可是,若暗卫真的暗地里监视戚凉争的话,他们会存留戚府的布局图。 除了一些信函,便只剩半张残纸,应织初举着残纸移到灯下,微微亮光泛在纸上更显黄晕,透着那墨迹小字分外清楚,如愿看到左下角那行落笔——戚府内宅。 “果然,皇上一直在留意戚凉争。” 她将信函收回匣内,再落上锁,藏到绣床上的锦被下,唯有那张残纸小心收到荷包中。 完事后,她支颐细细思量着此事。 府图是有了,去偷琴的事要不要告诉惊尘呢? 可惊尘那个性子,若让他知道了,他哪里会同意? 毕竟这种事太掉价了,他又那么好面子,搞不好他不去自己也去不成。 “戚凉争那种人,哪里是什么讲道理的人,那次在秋水阁楼檐上,他不分青红皂白便朝惊尘出手,若是有人登门拜访借琴,啧啧……不被他扔出来就怪了。”应织初细手搓着胳膊,只觉身上透来微微寒意。 “难道那晚,绿姝也是为了向他借琴,才约他一叙吗?” 她秀眉一蹙,心觉不妙,“美人计都用上了……也是蛮用心的。可借不好使啊,还是偷来得划算……” 风透着窗子吹来,灯火晃了两下,她心下便有了主意。 这事不能告诉惊尘,再者自己轻功也还好,飞个戚府应算不上什么难事。 应织初定下心意,便端着油灯离开书房。 她得寻件黑色衣袍才是,趁着天色还早,借着剪刀将衣袍改良一番,方便夜里出行穿。 此事不宜多拖,虽那晚在秋水阁,绿姝拉她喝酒时,琴台亦是空的,并未有凤弦琴踪迹,但架不住美人三请六顾啊,第一次不应允,第三次点头怎么办? 若凤弦琴落到绿姝手里便不好办了。 偷戚凉争的还好说,毕竟他名声不好,微微心安理得。 偷绿姝的,就有点下不去手了,为了个比试跟人家姑娘抢饭碗,忒不好意思了…… 她点点头,事不宜迟,今晚便行动。 …… 戚府—— 二更天时 夜凉如水,笼着秋风都染了层霜意。 应织初从后门侧墙翻身而下,观着四处摸黑一片,唯脚下踩的湿草软碎窸窣。 脑海中的府图隐隐闪过,此处应是内宅后花园。 她脚尖一点离开地面,沿着夜潭飞向花园深处,几个腾空落到凉亭台顶上。 她轻轻顺着呼吸,眯着眼留意四处建设,耳朵细细听着旁音。 值夜的小厮掌着灯消失在花园拐角处,她微松一口气,双脚刚要落地,便听见女子轻语声,她微微侧头,眼含警惕,循着来音望去。 银月撒辉,落了湖潭粼粼光点,一女子莲步轻移顺着湖潭来到凉亭中。 她身姿绰约,眉眼含情,一袭粉色银线芙蓉花衣裙束着她的柳腰,婀娜纤云,宛如画中仙人踏月而来。 应织初一眼便认出来人,眼里皆是讶色。 “绿姝怎么在戚府,莫非她真的来三请六顾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却又不便现身,眼睁睁看着女子步入凉亭,静静秀立在侧。 果然是约好了戚凉争,二人在凉亭碰面。 “呼——”微微哀叹一声。 应织初放平身子躺在亭顶上,没了来时的紧迫感,她仰头凝着月光,默默跟绿姝一块等着戚凉争。 这姑娘借琴也是蛮有诚意的,自个都送到府上了。 若戚凉争真应了她,自己便空手而归吧。 应织初这般盘算着,心下划过惋惜,其实她还是挺想看凤弦琴的,毕竟那可是朗国寒皇后的珍爱。 天下好乐者,纷纷想囊入怀中的至宝。 一盏茶后,碎石板上落下脚步声,沉缓有力。 应织初撇撇嘴,将身子隐在亭檐阴影中,听着戚凉争步步近来。 “公子。”绿姝软媚启口,如海棠遇酒,醉香沁人。 应织初阖上眸子,做好梁上君子的准备。 秋夜雾朦,二人花前亭台月下,自是浓情蜜意,秋水相望,一番千金难换今宵的婉约情意容在其中。 她抬手要堵上耳朵,怕听了旁人含羞的话去。 “嗯,起来吧。”男子声音沉厚稳重。 应织初抬起的手微微一顿,侧颜顺着檐角望下,这声音不是戚凉争? 第43章 推而复用 - 微朝 - 洒争 薄雾团团隐在身后,少年身穿石青色锦袍,袖口镶着暗红宝石,腰间挂了一排不菲玉坠儿,他身躯凛凛含威,面显醉态却不失礼,满身露出高贵不容忽视的光芒。 应织初莫名松了口气,此人果然不是戚凉争,却亦是个世家子弟。 心下一动,忆起戚国舅有一长子,名曰戚凉云,想必便是此人。 绿姝眉目盛着浅笑,盈盈起身,“多谢公子。” “我听门童说,你在府外等了一宿。”戚凉云捏着眉心,沉声开口。 绿姝弯眉瞧他满脸疲色,小心道:“公子出府吃酒了?” 她按下站了一宿的话不提,亦不告诉他从秋水阁抽身出来有多难,只道出自己心中关切。 戚凉云轻嗯一声,目光扫向她一身薄衣,凉风袭过衬着她面色苍白两分,他忍不住皱眉:“你来戚府找我,所为何事?” “我……”她压下心尖情意,轻笑两声,“再过几天便是秋水阁的醉词曲晏,公子会去吗?” “绿姝。”戚凉云面朝夜潭而立,嗓音冷漠。 绿姝不解地望着他。 “你我尊卑有别,你本不该来戚府,若是有什么急事托人送信告知我便好,我这次允你进门也是为了跟你说清楚……” “我……绿姝知道了。”她低眉苦笑,嘴角涩涩。 “更深露重,我亦不方便留你,等下让小厮送你早些回去。”说完此话,不等女子同意,他便要转身离去。 “戚公子!”绿姝娇喊一声,瞅着他顿住身姿,眸中漾出期盼,“再过几天便是秋水花魁选举,今年绿姝并未有多大胜算,若此选落败,恐怕以后不能随着嬷嬷过府作宴了,到时想见公子一面,恐难比登天……” “……” “绿姝今日来此,不是想讨公子嫌弃,只是想问公子一句……”她轻咬朱唇,纠结在心。 “你问。”戚凉云淡淡开口,无波无怒。 “若绿姝愿意弃了秋水花魁不做,公子,能否收留我为妾?”她此语一出,秋水眼波便轻轻阖上。 虽身在花楼,却身纯心洁,今日此问一出口,便是打碎了她昔日清高,打破了她小心呵护的可怜自尊。 可她不得不问,若不是为了多见他一眼,她何苦为了个虚名年年同姊妹争得情薄脸白。 花魁,过宴,只为入君一眼青睐。 他负手而立,仅留给她个冷漠背景,仿若一堵铁墙,冰硬难破。 “绿姝你胡言了,这种话我以后不想听到!天凉了,让小厮送你回去吧。” 留下这句忠告,石青色身影便消失在花园拐角处,徒留层层薄雾。 寒潭深邃,映着这道倩影越发孤冷。 绿姝的失魂落魄晃入她眼,便觉手下的青瓦都凉了几分。 应织初垂下眼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原是倾城一笑百媚生,万人青睐入眼的花魁,亦有少女情忠的一面。 目送绿姝凄然离开,应织初身子轻巧落地,她身体斜倚在凉亭柱子上,取出残纸小心对照方位。 虽多看了出戏,她也未忘了深夜此行目的。 月光打在她俏脸上,银白柔和。 她太过关注手上残纸,未留意到暗处的盯视。 凤弦琴应是放在戚凉争院落的书房里才是,因并未从图上找到琴房,书房的位置,咦? 她轻啧一声,居然是与主房相连…… “真是废寝忘食……”她将残图收好,估着大概方位飞去。 待到她离去半刻,一银衣身影从高处跳下,望着那个方向,眉目生出寒意。 …… 应织初顺着黑夜,摸到了书房位置。 夜深无人,偌大的宅院雾凉冷清。 抬指轻推开书房窗扇,仅仅发出细微声音。她凝住一口气,敏捷一推,整个身体轻跃进去。 遂,窗扇微微合上,露出三寸月光倾泻屋内。 照得书房陈设,隐约可见。 书房内书架整齐,书案洁净,陈设物什,归之有序,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紫薇香,是戚凉争常用的露香。 她轻轻蹲身贴着墙壁,侧耳听门外脚步声,半晌未有动静,心才悄然放下。 凝了屋内片刻,踩着小步顺着柜子翻找开来,月光隐弱,照不见屋内暗角,偏偏一墙之隔,她亦不敢点燃油灯,只循着手感肆意摸索。 手指轻易抚过南角柜子的最后一层,隐约摸到一个长长锦盒。 她秀眉轻挑,眸中闪过兴奋,手指细细触碰盒身大小,却觉得稍微偏短,放置一张琴恐是不足。 心下生憾,手指湿凉贴着锦盒留下微微水痕,却未在意,只手离开时,心下掠过莫名不舍。她微微蹙眉,凝着看不清花纹的锦盒,下意识有打开它的冲动。 指尖又抚上锦盒开口处,却没有落锁痕迹,她手指随意一挑,长盒轻轻打开。 漆黑的匣内露出亮白光泽,“这是……”她手指附上去,卷轴的触感摩挲着指腹。 “这是画?”忍不住轻呼一声,遂房门大开。 “砰——啾!” 一枚蛇形镖钉在离她侧脸三寸地方。 有人——! 劲风滑过发梢,她来不及多思,按地滚出三圈,朝着窗口跳去,未看清身后来人,咬牙跳出窗外。 “哼!”冷笑恰时响起。 应织初不管不顾,双脚刚落地面,便朝墙檐跑去,先离开宅院再说。 一枚蛇形镖再次击出,她循着风声估摸大概位置,左脚微闪却躲避不及,冷镖贴着腿腹划开衣料,擦伤了小腿肉皮。 “嘶——”她轻吸一口凉气,扶着左腿脱身,却不防一枚蛇形镖又次击出。 她来不及应对,腰身朝后弯去险险躲过,却轻崴了脚踝。 “暗风!”一声冷呵,打断银衣男子。 暗风迅速收手,立在男子身后。 应织初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倒在花草间,鲜湿草叶刮了她一脸水痕,她咬着牙去抻动左腿,耳旁是急促敢来的脚步声。 月下庭院,微光含着风露撒在男人身上,身姿清逸欣长,他踩着秋草朝她靠近,未有迟疑。 蹙眉观着她一身夜行衣,小脸愁苦的模样,心下一叹,微弯腰身将她揽入怀中。 香软落怀,戚凉争狠狠咬下舌尖,只轻声道:“这镖没有毒,我替你上药。” 话尾含着莫名微怒。 应织初蹙眉瞧他,鼻尖飘来淡淡紫薇香,心下一惑,微微挣动身子。 戚凉争冷冷瞟了银衣人一眼,不给她挣脱的机会,抬步迈向书房。 书房仍是漆黑一片,他遵着往日习惯,找到木榻将她轻轻放下,遂起身去挑亮油灯。 应织初刚想下榻,便瞥见了门外站立的银衣人,小脸一苦,乖乖收腿躺好。 油灯挑亮,屋内陈设清晰入眼,书房内罩上一层黄亮光晕,戚凉争背对她取过自己常用的茶杯,斟了碗凉茶,两指端着油灯,朝她走去。 应织初抬目瞧他,便看见他一身白衣,清俊眉眼微含冷意,侧颜冲银衣人道: “退下。” 语音轻轻,却不容置疑。 “是。”银衣人垂首,不再看女子一眼,顷刻间消失在院落中。 书房门大敞,微凉风意旋在门槛方内,应织初觉得身子渐冷,下意识朝榻内侧靠去。 他将油灯放好,垂着眸子去扶女子左腿。 “我……我可以自己上药。” 他嘴角轻扬,却不作答,抬起女子左腿小心放在自己膝盖上。 黑色衣料上赫然划开道口子,他指尖微微挑开,莹白小腿上的血痕映入眸中,心下一窒,取出随身帕子沾湿茶水,细细替她擦拭伤口。 “忍一下。”戚凉争垂着长长睫毛,薄唇轻启。 他贴身太近,紫薇香裹满了女子周身,应织初怔怔看着他清俊脸庞满是凝重,咬着唇一时无声。 他指尖修长白皙,动作熟练地清理好伤口,又贴身取出了那个青玉药瓶。 小小药瓶置在他手中,碧绿衬着白肤,甚显精致小巧。 应织初眼里闪过纠色,认出此药便是他在金钟寺托小和尚送予自己的药膏。 当时自己不以为意,推拒出去,没想今夜…… 忍不住心里腹诽:没想到,一来二去还是用了他的药。 戚凉争似福至心灵知她所想,挑眉一笑,打开药瓶取出微末碧绿膏子,指尖沾着膏子轻轻揉贴着她的伤口。 清凉触感刺入疼痛,应织初轻嘶一声,便觉男子指尖微顿,她下意识抬眸,正撞上他探究目光。 清风晃过,丝丝落君心口。 冰冷指尖压在她腿腹上,软软’黏黏,激得他心神一乱,他微眯眼眸睨着她软’唇,一丝异样划过脑海。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应织初微微蹙眉,轻轻抽腿。 他压下她的动作,手指箍住她小腿,垂眸掩去眼底迷乱,克制道:“别乱动。” 周身的灼热,不动声色逝去。 应织初微微撇嘴,心生闷气。 他却浑不在意,替她处理好伤口,便抬手去转动她脚踝。 脑海里仍是她刚才跌落的画面,那个姿势下落,应是脚踝受伤站不稳的缘故,戚凉争亦不开口询问,微微扭动手腕,转看她脚踝是否受伤。 其实,没太大事,她身子偏软,只轻轻崴了一下,休息片刻便好,应织初眨眨眼,体贴地打断:“我脚没事,只是你手太凉了,我有点不舒服。” 第44章 九百九十九两 - 微朝 - 洒争 说完,还煞有介事得挪了挪身子,示意二人离得太近。 她的小动作,戚凉争尽收眼底,点漆眸子望着她将自己缩在角落里,生像是兔子见了狐狸,满身戒备。 手心的青玉瓶蓦然凉浸入骨。 “自金钟寺一别,这是你我第二次见面。”他伸手拢了拢她耳旁发丝,再抬眸已是漠然,“我与小哥还真是有缘分。” 他没提那晚与惊尘的檐顶打斗,仿若那晚他没见过她似的,应织初猜想恐是他当时眼里只有惊尘,才没留意自己在场,不然按照鹰卫暗卫水火不容的架势,他哪会好心给自己上药? 应织初低眉思完,遂摆出笑脸,“给公子添麻烦了,夜间路过不小心走错了门……” “哦?”剑眉徒扬,唇角勾起冷笑,“我家隔壁是张大学士,不知小哥从哪路过?” “嗯……我认错街了,我这就走。”她抬腿下榻,面生尬色。 心间忍不住松口气,窃喜自己能借机脱身。 戚凉争蹙眉睨她,在她脚尖落地时,抬起长腿挡了她去路。 “东西没偷到,就要走?啧啧……” 被男子一挡,她狼狈地跌坐回去,双手撑在身后,浑身绷成冰弦。 “我没有偷东西……”她心虚辩解。 她说的是实话,确实没偷到。 心下忍不住懊悔,这种事该叫上惊尘才对。 他瞧着她小脸郁闷,心中怒气半消,目光扫向角落柜子,她翻开的锦盒仍静静躺在那里。 “若想来,走正门便可,我的客人,戚府无人敢拦。”说完瞥向她,不顾她眼底震惊,加上一句,“明白吗?” 应织初无奈轻笑,看着他居高临下的阵仗,诚实开口:“我打不过公子,公子说什么都对。” “哦?我听这话,小哥似乎不服。”他薄唇微抿,撑着上身贴近她,问道,“小哥既不是来偷东西,便是想来见我?” 应织初拧着蛾眉,一脸纠结,“公子何出此言,公子恐怕是……” 他支手托腮,观她一身黑衣,凉凉打断:“小哥这身打扮,又是深夜来此,莫不是想同我幽会?” “不是!没有!我对公子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她指着自己的衣服,恨不能脱下来以示清白,解释道:“我家徒四壁,只能穿哥哥剩的衣服,今晚我真的是迷路走错了,绝对不是觊觎公子美貌。” 说完便举起手掌,眼神坚定,一副对天发誓模样。 他眸色一暗,顺着她的指尖扫向那身黑衣,眸子里多了几分嫌弃,不禁斥道:“胡说,你哪来的哥哥?” 应织初一愣,傻傻问道:“你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没哥哥……” “咳,我是说……穿旁人衣服做什么。”他微微阂眸,轻叹:“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便是了。” 一声冰凌落在心弦上,薄凉酥’痒。 “不麻烦公子了,我们也不熟。”应织初拽拽衣服,撅着嘴思考脱身之词,她隐约感觉到戚凉争似乎好像甚至是对男子身份的她有丁点的歪心思。 这种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他果然是钟爱男人吗? 耳边回荡着他的允诺,想要什么都能买…… 她瞥了眼书房四周,那句“我想要凤弦琴你也给我吗?”卡在嗓眼口跳不出来。 “在找什么?”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问出声。 “我……我在想公子真的什么都能答应我吗?”应织初心下一横,觉得不问的话今晚行动太亏了。 “呵,只要不是天上星星……”他因着自己的话微微顿住,遂垂眸一笑,如冰雪消融,“星星又如何。”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想借一下凤弦琴可以吗?”她身子微微躲他一尺远,斟酌开口。 戚凉争含笑的眸子一冷,又恢复以往的不近人情,“不可以。” 果然,凤弦琴在戚府。 问出之时她便知晓不可能,凤弦琴本是至宝,戚凉争怎舍得借予外人? “嗯嗯,我想也是。”应织初点点头,遗憾地撇撇嘴,“那在下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 “你借凤弦琴做什么?”戚凉争微眯眸子,警惕问道。 “我,我家境贫寒啊,思慕人家姑娘,又怕人家看不上我,所以想借此琴与姑娘来一段琴曲佳话,愿得姑娘青睐,好奔一个美满姻缘。”应织初说此话时,默默想起司空瑶冷若冰霜的眸子,还有那防不胜防的暗器,压下浑身寒气,她心疼地抱了抱自己。 “姑娘?这种姑娘,不要也罢。”戚凉争哂笑,不以为意。 应织初心里轻斥他不解风情,面上不动声色,只抿唇不语。 “除了凤弦琴,书房里的一切你都可以搬走。” 她将鄙夷吞下心口,只淡淡说:“哦,既然如此,就不麻烦公子了。” “你真的不是来找我的?”他莫名开口,话里藏着暗针。 “我……”她疑惑地看向他。 “你若不是来找我,便是来偷东西。既然是偷东西,我该送你见官才对。”戚凉争勾唇一笑。 “……见官,关几天啊?”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 “嗯……凭我在金甲城的名声,怎么也要关个一年半载才是。我名声素来不好,若轻饶了你,别人会笑话我的。”他抱歉地看她一眼,耐心解释。 “……” “还有,”他倾身靠近她,逼着她直视自己,“给你用的药膏是太后御赐的,看在你我二人有缘的份上,便算你一千两一次,官府来之前,先把银子结给我。” 一指药膏,一千两!! 打劫啊!! 你咋不出去抢啊!! 她气得心口起伏,她便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忘了自己,她还记得他呀,这个蛮横无礼的少年。 当年在青柳县,他买了花灯扔着玩,甚至还追到河边打碎她许愿的花灯,还有在梁府…… 她按下心底的一笔笔小账,苦着脸道:“一千两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唯愿他良心发现,毕竟她只用了一点点药膏而已。 “哦?”他见她仍不松口,心下一冷,“给九百九十九两也是一样的,自己选吧。” 说罢,微怒转眸不再瞧她。 应织初咬唇深思,九百九十九两……被惊尘知道了,他一定会气晕了。 “公子,我……可以先打个欠条吗?”应织初支支吾吾道。 “不可以。” “公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他轻叹一声,“我便问你,是不是来找我的?” “我,我其实是……是的。”应织初认命地吸吸鼻子,好听话一溜烟吐了出来,“我与公子自离别后,我便茶饭不思,魂牵梦绕,公子谈吐不凡,英姿俊朗,如谪仙儿般,唯愿远远一看,再相见……是我奢念了,公子厌我,我也认了。” 她酸酸说完,只愿他能恼极一脚将自己踢出门外。 好省下那一千两银子。 第45章 一约百两 - 微朝 - 洒争 戚凉争拧眉听她诉完,眼波深不可测,半响后莫名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应织初诧异看他一眼,眨眨眼道:“我名字不好听。” “说。”他嗓音清凉,却暗含威胁。 “应……我叫应织初,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他未回答,起身走向书案,执笔在纸张上写下寥寥几字。 他一身白衣立在书案前,虽身姿清逸,却浑身散发着不羁,再抬眸看她,已换成了得逞笑容,“过来。” 应织初不疑有他,慢吞地走到书案前。 覆在宣纸上的手指轻轻拿开,一行小字落入眼间。 ——应织初今赊欠戚某九百九十九两银,限期十天奉还。 她凝着那行小字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既是来见我,报官的事便算了。但药钱,你还是要还的,这是欠条。” 他说完,便抄手挑眉看她。 应织初小脸拧成一团,合着刚才她说的那些奉承话就值一两银子? 见她呆立不动,戚凉争悠悠补上一句:“若丢了条子,欠款翻倍。” “咳,公子的字,写得真不错。”她咬牙将借条谨慎收入荷包,手指微抖着恨不得揉碎了扔他脸上。 “哦,那是自然。”他好笑地看她一眼,遂在椅子上坐下。 “既是还钱,便要快点,拖久了我还是要送你见官。” “……” 他两指支着额头,如个潇洒公子,内里却腹黑一片。 应之初苦着脸站在他身旁,鼻尖嗅着紫薇香熏得她头昏脑涨。 心里默默盘算,一千两银子,她去哪里能弄这么多钱,本想偷琴走个捷径,谁知偷了个千两借条出来。 “一千两……我没有那么多钱。”她哀声自语。 戚凉争观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好心出声,“我倒有个好主意。” 她幽怨地瞥向他,等他挖坑。 “明儿,李丞相世子李公子约我小聚,你若随我同去,便算你……” “一千两?”她眸子刹亮,莹莹胜光。 他启唇一笑,遗憾道:“一百两。” “哦。”她败兴垂眸,手指恨恨地抓着衣摆。 低下眼睑不再瞧他,心里恨得翻天覆地,若不是自知打不过他,袖兜里的银针必须全数刺于他,让他终身难忘。 “那你……答应么?”他冷冷问道。 应织初听出他话中恼意,只觉莫名其妙。 “我思慕公子,自然愿意跟着去。” 她假假说完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有得选吗? 她说不去,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吗? “明日,你在柏水桥等我。” …… 应织初怀揣一千两巨债,一脸挫败地走出戚家。 她觉得今晚整宿都睡不着了。 “明日,要买两个鸡腿好好孝敬一下土地爷才是,今晚真是出师不利呀!” —— 月下阴云密布,凉风习习入屋。 戚府的院落,肃然无声。 他将执起的笔朝案上一掷,冷哼一声,“出来。” 偌大的书房房门大敞,话音刚落,一银衣男子从檐上飞下,踏进屋内,后躬身跪地。 戚凉争眸子微眯,望向矮榻,上面仍留有褶皱是她来过的证据。 “你可知错?”他收回目光,瞥向银衣人,凉凉问道。 “属下鲁莽,大人赎罪。”暗风垂首,沉声道。 “鲁莽?以你的功力,三发暗镖都未能让她致命,确实有些鲁莽。” 暗风垂下的拳头蓦地攥紧,只觉心弦上别了把利刃,寸寸索命。 “大人,我……”他想辩解,却被识破的一清二楚。 “你本能杀她,却故意留手。暗风,你敢试探我?”他眼里裹着盛怒,却抑在嗓间。 “……属下不敢!”暗风沉着脸想辩解,凉风过耳,他猛然抬眸便看到一枚凤凰针直直朝他击来,牙尖一咬,闭眼受之。 凤凰针刺入离心口三寸不远处,暗风憋着疼痛,感激道:“谢大人不杀!” “你少时被太后送来我身边,但,你终究是我养大的鹰卫。”戚凉争慵懒起身,徒手走至银衣人跟前,却不看他一眼,“今日之事,再不可有下次。” “是!” …… 翌日 泊水桥—— 应织初一身青色衣袍蹲在桥口,望着主道上来往匆匆的行人发呆。 盛光垂落,缕缕金丝撒下,映得她发间的青玉簪剔透柔和,她鼓着小脸四处打量,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画圈圈。 戚凉争约她在泊水桥见面,而泊水桥位于西市和柏水街的之间。 西市是条商品货郎卖货之街,泊水街里大多是民房住宅,在这里碰面,实不符合他高贵的气质,尤其是一指药膏讹人千两的气质。 谁会在这吃饭? 她歪头看向西市,便看见一家店面聚了不少人群围观,她轻啧一声,跳着身子过去凑个热闹。 这是间书画店,匾额上书写的是——墨宝斋。 应织初秀眉一挑,挤进人群里。 只见一灰衣老者抱着一幅卷轴,正在店内跟人讨价还价。 若说到熟悉,这不正是在“六文巷”被打出来的老人吗。 灰衣老者指着画中的人,冲书斋老板解释。 书斋老板只看了两眼,就摇头摆手。 “您老人家说谎也不打草稿,这梁家千金都死了多少年了?还一位锦衣公子买您的画,现下还有何人买一幅死人的画?” 灰衣老者道:“是真的!这小千金当时在书塾上课,我最善画她,当时一幅画可卖到一百两高价,现在只要你三两,你收了决不会亏。” 书斋老板扶额道:“老人家哟,我看您一把年纪,真不忍心数落您,你去秋水阁瞧瞧,花楼门口站的小姑娘她不香吗?” 灰衣老者怒道:“文人谈画,怎可如你这般儿戏?!” 书斋老板也不恼,笑道:“实在是此一时彼一时,不然你改画画离国公主,听闻公主貌美无双,想必销路不错,你若是画她,我便就收了,还给你五两银子。” 灰衣老者迟疑道:“离国离俞国甚远,我怎能跋山涉水去看离国公主相貌?” 书斋老板大笑道:“不用跋山涉水,离国公主就要来我国和亲了,您再好好等等,再饿上半个月就可。” “到时我们还等着瞧您的画呢。” “哈哈哈哈哈~” 围观众人嬉笑一团。 灰衣老者脸色通红,气呼呼地扭身就走,从书斋踏出来时却一脚踩空。 整个人摔在门口,手里的卷轴也滚落在地。 众人避在一旁,纷纷不敢上前。 画轴滚到她脚边,应织初随手捡起来,卷轴上落了土,她微微眯眼便看见了画中的少女,十三四的年纪,小脸多着些红润,表情也画得有些呆滞,画工着实算不上好。 待到老者起身站稳,应织初便将卷轴还到他手中。 “先生说有一锦衣公子买您的画?” “是啊,前些天在六文巷……” 灰衣老者接过卷轴,随口应道,抬头瞧了少年两眼,心中大惊,后只嗯嗯两声便先离去。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应织初未留意到老者的异常,她蹙眉思考,想起昨晚在戚府无意间打开的锦盒,似乎也是幅画? “离国公主……” 第46章 青衣双人 - 微朝 - 洒争 她喃喃低语,心里对离国公主相貌徒升好奇,无意回身想再去桥口蹲着。 一回眸,便看见清朗少年自桥上悠然走下。 他居然没坐轿子来? 金光遍撒,洒在他身上,碎和耀眼,他隐在人群中,气质不凡,一眼夺目。 今日,他穿了一身青色锦衣,发间别了名贵白玉簪,少了往日的阴狠气,更显风流不羁。 他冷着脸浑身发寒朝她走来,来往行人主动避之让路,仍时不时有小姑娘回头张望。 直至行到她跟前,眉眼才稍显缓和,打量她一番,嫌弃道:“今日穿的,也是哥哥衣服?” 应织初蓦地回神,低眉看了眼自己行装,一身洗得水白的青色衣衫,便宜简朴的书生行头。 再望一眼他的青色锦衣,襟口细密金丝,衣料光滑奢靡,她心虚地摸摸鼻子,两人这般穿也太像一对儿……不可说之关系。 戚凉争见她不答,以为她默认,冷冷开口:“难看死了。” 说完便抬腿朝着西市行去。 “……略~”应织初吐一下舌头,没好气地跟在他身后。 她出身高贵,却难有罕稀贵货物之心,性子亦活泼洒脱,虽如今落魄,心志却未有改变,因此男子的奚落听到她耳里,如盛日秋风,一拂了之。 约在泊水桥便罢了,也不说时辰,害她等了这么久她都没生气,他还一脸不爽的模样。 她一边捶腿一边抱怨,却见他站在几十步开外回眸等她。 “我便是个君子,言而有信才会来此。我若是个小人,……”她自语一半便吞回肚里,快步赶到他跟前。 戚凉争见此,剑眉微拧,颇有不悦。 “进去。” 他微微抬颌,朝着店门一扫,示意应织初先行入内。 她抬头望了下招牌,是家成衣布庄。 正值晌午时分,店里客人不多,稀稀两两几人在挑选服饰,大多为结伴女子。 “来这里做什么?” 她嘴上嘟囔,还是轻步入内,戚凉争跟在她身后,清淡紫薇香围绕在她四周。 时不时有少女偷偷侧目看他二人。 两个大男人逛成衣店也太引人注目,她心里微麻,刻意与他拉开距离。 戚凉争恍若未觉,抬指挑中最醒目的那件男装,不容拒绝道:“你去试试。” 那是件月白色锦衣,银丝繁复绣纹,款式简而却有股出尘之感。 “客官好眼力,此乃本店的镇店之宝,只要二百两银子,这是上好的料子,产自洛淮……” “买了。”戚凉争不耐烦地打断,瞪她一眼,“还不快去。” “哎呦,客官真是个爽快人!来,小哥,我取下来你上后房试试。”店老板是个中年男子,嗓音憨厚,笑眯眯地招呼应织初过去,生怕她反悔。 她接过袍子,受着众人怪异目光,撇嘴走向隔间。 说是陪他去见李公子,人没见到就嫌她穿着简陋,真是麻烦。 店老板殷勤地向戚凉争介绍了几款新颖男装,他却都没兴趣,只身背手站在店门口。 “这公子长得真好看,往日没见过。”买货女子小声议论。 “我瞧着进去试衣的小公子眉清目秀的,肤色比我还要白嫩。” “你们都看错了,这两位公子明明是一对儿……” “……这?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明目张胆么?” “唉,人家锦衣华服,一看便出身名门,哪在乎这些俗礼。” “咳咳,”应织初出来时,正听了个闲话尾巴,她轻咳两声,耳上爬红。 戚凉争寻着咳声回眸,瞧着她一身白衣秀慧贵气,果然出尘。 他满意扬唇,将银票扔到桌上,淡淡道:“勉强能看。” 店老板开心收好银钱,和气地送客:“慢走啊,客官有需要了再来哟!” 她瞅着他清瘦背影,忍不住轻斥,“略~” 二人自布庄出来,便沿着街市漫步而行。 她从清晨便在桥口蹲着,蹲到了晌午饭时才等到他,如今肚子早就饿了。 她捂着肚子跟在他身后,正巧闻到了包子铺飘来的诱’人香味。 “我想……”她犹豫了下,忍着肚子咕咕声没说出口。 “想什么?”戚凉争微微侧首,长眉一皱。 她习惯了他的冷脸,老实道:“吃包子。” 微皱长眉缓而舒开,他抬眸瞥向斜对过的包子铺。 包子铺飘出腾腾香气,微浑着烟油味,店外排了一堆人等候岀屉。 应织初观着他一身青衣纤尘不染,浑身透露着清贵难近,猜想他必然嫌弃凑身过去,便先开口,“我……” “你在这等着。”他仿若知她用意,轻声打断,踱步走向人群中。 她讶异地瞧着他走到队列前,低首冲店家说了句什么,便独自等在旁边。 果然,等到新出一屉,店家便先装了几个热乎包子递给他。 应织初瞧着他提着纸袋归来,眼里全是好奇。 “你跟他说了什么?明明他们都在排队……” “话多。”他抬手将包子塞到她怀中,不愿解释。 她也不计较,拿出个白皮包子,好心递到他眼前,“吃吗?” 他瞥了眼她的纤细手指,恰瞧见她额头微微湿汗,白嫩小脸在日头下柔和可亲。 心里轻叹,“不吃。” “哦,好吧。”应织初咬口包子,催促道,“走啊,不是要去找李公子吗?我吃东西很快的,不会耽误你。” “……你,怎么这么没规矩。”他蹙眉看她,轻声道。 她歪头不解,“什么没规矩?你指的什么规矩?” “你家人没教过……”他话说一半突然止住,换成一句,“你小的时候一定经常挨打。” 应织初两眼放光,惊道:“你怎么知道!我……” 她正要接话,突觉不对劲,心里暗暗抽紧,垂眸捂着纸袋,半响后喃喃道。 “我小时确实不省心。” 戚凉争多看了她两眼,嗓音清越飘来,“那有何妨,不省心便不省心,我并不介意。” 应织初目送他只身走远,心里越想越不对劲,悄悄跟在他身后,好意提醒道:“公子,我是欠你钱了,但是没有卖给你……” 他睨她一眼,见她小脸明净执着,遂望向她手中的纸袋,凉凉道:“包子不想吃了?” 第47章 拆姻缘 - 微朝 - 洒争 她咬口包子,面上似笑非笑,只装没听见。 戚凉争双手环’胸,在她身后悠哉跟着,一言不发。 不大会儿功夫,六七个小包子圆滚下肚,她回味着嘴角肉汁,满足地拍拍手。 “吃好了?”他扯出随身帕子,扔到她怀里,淡淡吩咐。 “擦嘴。” 雪白丝帕上绣了紫薇线花,如娇艳跌落雪山一角,微艳胜雪,幽洁相映。 她微嗅便觉空气中多了丝花香,遂浅笑,还与他,“谢公子好意,我有帕子。” 戚凉争亦不强求,心口微堵,淡哼一声。 “公子,我们来西市做什么?” 她擦好嘴,好奇询问。 戚凉争睨着她嘴角油汁擦净,只剩软’唇微微红’肿,生生别开眼去,“去赌坊。” “赌坊?” 戚凉争再未多言,抬步带路,应织初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 二人沿街走了大半,终停在赌坊外。 “义赌坊?”她顿足原地,盯着招牌轻喃。 不是找人吗?怎么会来这里…… 义赌坊称得上金甲城最大的赌坊。 没想到却坐落在西市闹街,中隐于市。 它与寻常赌坊大不相同,她少时听付追提过两嘴。 义赌坊——赌义,赌物,赌人,却不赌钱。 来往进出者,皆是俞国翘楚和云尖上人物。 赌坊内凡下注者,一局定输赢,输者言而有信。 赌约之事若办不成,必要以命相抵。 义赌坊分店,遍布整个俞国。 这牌匾做得大而敞亮,烫金大字在曜日下发着闪闪光芒。 二人刚踏入坊内,有眼力见的小厮赶忙迎过来,热切招呼,“戚大人,可是要押注?” “李丞相家公子,可有来?” 小厮点头应道:“李柏如公子?来了,在雅字间正跟人赌画呢,大人请随我来。” 小厮微弯腰身,殷勤引着他二人上楼。 应织初回头瞥了眼大厅,不似寻常赌坊杂乱灰暗,乱哄吆喝,布置甚是赏心悦目,更让人小心翼翼,放不开手脚,怎么瞧都不像是赌坊。 二楼包间挤了南房一排,小厮走过几扇门后,停在雅字间外。 “二位,里面请。”恭敬做了请的动作。 “咚咚咚~” 戚凉争抬指轻叩三声,自推门入内。 入眼看去,仿若来到了茶室雅阁,迎面便是大张亮眼屏风,上彩绣着一幅农耕图,颇有些田园意境,只是稻谷都用金银线绣成元宝形状,颇具雅气。 间内无一盆栽应景,却顺着窗口斜风散开清新香气,粉壁悬了数十幅字画,走近观摩却发现不是名家手笔,倒像是谁人酒后泼墨大作,肆撒之意十足。 屋子正中摆了张紫檀大桌,桌上点心茶具精致俱全,一副不起眼的骰子骰盅倒显得孤零零。 坐着的贵家公子,年约十九,锦罗玉衣,手摇折扇,脸上没因这两位不速之客扫了兴致,甚至还冲戚凉争点头微笑,因眉眼生得好看,这一笑更绚烂清朗。 “戚兄。” 他微使眼风,身旁侍从便搬了梨花木椅,设好空座。 戚凉争未作回应,扫了眼身后的她,扬起下巴示意,“去坐。” 她诧异回神,小声嘀咕,“我坐合适吗?” “你腿不疼了?”他蹙眉看她,不满道。 应织初小脸一皱,心里腹诽:走了大半天,才想起我腿疼的事了? 她瞥了眼贵家公子,正一脸看戏地望着他二人,顿觉有些尴尬,厚着脸皮坐在男子身旁。 贵家公子眉间闪过讶色,并未多言,一旁立着的九远惊得快掉下巴,他何时见过戚二公子这般好说话了? 遂好奇地多看了应织初两眼,只觉这少年除了一副好皮囊外,只剩个文弱身骨,实没有出奇之处。莫不是,前阵都内谣传是真的? 戚二公子不喜女色,只爱’男欢? 当时只觉散播谣言者可恶滋事,现下看来,真是无风不起尘…… 贵家公子一柄扇子敲在九远头上,斥道:“看什么呢?还不看茶!” 九远捂着痛楚,面色赤红,“是是。” 贵家公子训完又温雅摇扇,冲戚凉争笑道,“戚兄,坐啊。” 戚凉争舍了空的座子,立在应织初身旁,似门神醒眼。 贵家公子微啧一声,垂首轻笑。 九远熟练地清洗茶杯,为二人各续上一杯新茶。 她抬目谢过,脸上没有半分局促,打量着不远处书案前的长者,并未留意到方寸间的视线谋意。 自她进屋时,便瞧见了长者,他发鬓微白,相貌端正,年约四十五六,一身锦衣洗的隐隐发白,仿佛是家中道落。 长者低头沉思,未注意到屋内多了二人,只瞧着书案上的三幅卷轴,眉宇间流露出不舍之色。 应织初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毕竟这三幅画的主人非她。 这贵家公子应是李柏如,闭眼猜也能猜到。 李柏如留意到她的小动作,笑道:“莫慌,那位前辈只是舍不得将画输给我,劳烦二位多等片刻。” 戚凉争嗤笑一声,顺手捞起茶杯递予她。 她接过茶杯,忽略掉九远不怀好意的目光,隔着薄温水汽,轻声道:“李公子善赌,倒是名不虚传。” 李柏如听后,颇有兴趣挑眉,“哦?这倒不像夸我,不过,我确实很喜欢字画。” 说完一笑,挥开折扇轻摇。 她微抿一口,瞄了眼他肆意炫耀的折扇,不过是寻常扇子,夜市摊位上都能瞧见两把相同的,可扇柄悬着的玉坠却是上好质地,通透晶莹,光线一照更显夺目。 应织初眸色一亮,留意到扇面上的题字,亦是非凡。 ——自在观心 云燕生的墨宝。 俞国闻名书法家,求得他亲笔题字的扇面,全天下都不能超过五把,这把扇子千金都不为过,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毕竟少时她还临摹过此人字帖。 李柏如阅人无数,自家亦在金甲城开了闻墨斋,专供贵家弟子作画吟诗,可对着应织初,却总忍不住多看两眼,少年虽满身稚嫩,但浑身气质总透着些许味道,他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 或许,是因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认出了云先生的墨宝还能一副若无其事吧,只轻轻一瞥而已,与往日那些子弟的艳羡嫉恨着实不同。 毕竟愿意在普通扇面题字,云先生倒是天下第一怪。 长者望着三幅名画,思索了片刻,轻叹着从座椅上站起,冲李柏如作揖。 除了戚凉争外,众人皆好奇望了过去。 长者道:“不知鄙人所求之事,世子可否应允?” 李柏如这才收回目光,好脾气开口,“前辈所说之事倒不难,可你输了……” 长者听闻此言,双眼刚亮便暗了下去,苦笑道:“猜骰子却非鄙人之长处。” 李柏如轻笑一声,“因此,前辈只需输我一幅画罢了,我也不会要前辈性命。” 长者却没因李柏如的大度而松口气,反而提高音量,激动道:“若世子愿应我所求,莫说这三幅字画都是您的,鄙人的性命也能交予您啊!” “这……还赌上大的了?这老头莫不是傻了吧,还有什么能比命都重要?”一旁的九远小声嘟囔,满心质疑。 应织初垂眸心思:想来,是他失去性命都难办的事。 原来这义赌坊真是字如其名,来此者皆是有难求之事。 他丢了性命都办不了的事儿,这公子就能办啦? 戚凉争见她走神,指尖轻轻弹在她耳旁。 “嘶~”她怨念地看他一眼,正对上他警告目光。 一旁的李柏如瞧着二人小动作,莫名不舒服,回眸冲长者轻呵道:“我不是活佛菩萨,做不了这样的善事,前辈还是挑一幅画留下来,旁的不必多说。”说罢便看向窗外,脸上的谦逊换成疏离。 九远见状,走到长者面前低语,片刻后长者作揖的手垂落两侧,眼里是深深失落。 他随着九远挑画包好,抱起剩余两幅卷轴,只在经过应织初时冲她行礼,眼中有着愧意也有着迷茫。 房门重新关好,李柏如才回头,冲二人和煦一笑。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戚兄不引荐一下吗?” “我……”她刚要开口说二人不熟。 戚凉争冷语幽幽飘来,“我新养的宠儿……” “呵,”李柏如收起惊色,忍不住摇头,“你我相交快十载了,我竟不知你有此趣味?哼,该不是为了拒我给你提的亲事,临时拽来个受气包吧。” 李柏如面色如玉,温雅耐看,说出口的话却不留情面。 应织初心尖爬满火气,强忍着不悦,轻声问身旁门神,“你为什么胡说?” 他未答她,眯眼冲李柏如道,“我的趣味,你不知道的多了。” “哦?既然如此……”李柏如眉眼含笑,话带霸道,“不如送给我,我倒是中意得很。” 秋风虽凉,却不抵心间骤升起的寒意,冰彻入骨,应织初不可置信地望着贵衣少年,似不信刚才的翩翩公子能说出这般轻浮话来。 “不送。”戚凉争未恼,悠悠吐出二字。 虽他是始作俑者,却因着他的答复,应织初心下慢慢平复,不似方才蛰寒冷意。 “不过是个稚’宠,戚兄还舍不得么?我若收了他,只是用来研磨铺字,不似戚兄这般肆意妄为。” “柏如什么时候对男人感兴趣了?”戚凉争单手撑着桌面,挑眉直视李柏如,眸子深邃无波。 李柏如嘴角划过怒意,仍有教养笑道,“我今日约你本是想将我表妹说和给你,你却给我来这一出?你我十年交情,还换不来你句真心话吗?” 应织初心下无奈轻叹,牙龈不由紧咬,指尖微颤着掐进肉里。 她竟不知有这一出,好你个戚凉争! 我是挡箭牌么? 得罪人的事就揽我头上是么? 第48章 多谢公子呀 - 微朝 - 洒争 偏偏不好发作,她忍怒灌了两口热茶,放杯时手稍重了些,无意发出剧响。 对峙的二人微微一怔,李柏如率先扫了过来,眼尾余下一丝蔑意。 “手滑了。”她轻咳两下,无辜解释。 李柏如不以为意,淡哼嗤笑,“戚兄养的宠儿好大脾气,主人说话他都敢插嘴?” ……? 应织初困惑眨眨眼,不知自己何错之有? 转念一想,遂心下明了。 刚才这贵衣公子还一副好客模样,原不过是他外交用的温雅面具罢了,现下得知自己阻了他表妹的前程,便话中带刺,甚至迁怒自己。 可是,她也很冤啊,她顾着债主的面子不愿将事实挑明,怎的,她个小姑娘女扮男装,负伤来此,再背个宠儿的名声,她不恼么? “我惯的。”少年冷冷顶了回去。 闻此,李柏如摇扇淡笑,似拿戚凉争没办法,可嘴里的话毫不留情。 “我只是关心戚兄,这么个不懂事的家伙留在身边,你气性又大,他若惹怒了你可怎么得了?” 应织初秀眉微皱,有股不好的预感。 戚凉争极快地瞥了她一眼,毫无芥蒂道,“量他不敢。” “……”她尴尬摸摸鼻子,不敢吱声。 李柏如瞄了眼白衣少年,坐姿规矩,满脸无辜,当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若是家’宠,养几个扔在院子里便罢了,可这种场合他敢跟着出来招摇,要说没半点私心,自己是绝对不信。 一个小小男’宠,就敢玩弄这种心机。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少年,话音无温。 “应织初。” “戚兄是我朋友,吃我两盏茶是应该的,但你不同……你可知,我的客茶没那么好吃?” 应织初附和着点头,甚至扯出一抹笑来略表善意,但心下早已咆哮之极:我若知道,我能吃么,我敢吃么? 你这吃了茶再翻后账的处事之道,与你戚兄强抹药后讨药钱的作为,真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怎得金甲城如今盛行这种风气么? 不愧是十年之交,罕是知音。 知这李公子是要为难自己,她只默不作语,独自顺气,她可不想少活几年。 “既是知道,此事便好办了。”李柏如淡然笑之,仿若有了对策。 她听不懂他所谓的好办是何意,便见九远配合着将骰盅移到她眼下。 她微有不解,下意识看向戚凉争,这家伙不知何时已悠闲地坐在一旁,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势。 她咬咬牙,忍了。 “你吃了我的茶,便该陪我赌一局才是。” 她很想解释说隔壁的你戚兄也吃了茶,甚至我吃的茶还是他递过来的,但瞧着这李公子满眼笃定,似是她推拒,他亦另有说辞。 她明眸一转,算到最近自己走霉运,忍了忍,还是倾身凑近戚凉争,小声低语,“公子,加钱吗?” 她陪他出来挡’枪,本就是按着欠债的一千两事先说好的,如今生出复杂变数,她不能眼睁睁被人刁难,她得讨点利息。 偏偏不能说得太明显,唯愿戚凉争能听懂。 言外之意便是,我多牺牲一局,你给加银子吗? 万幸,他听懂了。 剑眉恰到好处一挑,压着笑意问道,“加多少?” “最少五百两。” 她信誓旦旦的小模样,如烁光映在他眸中,嘴角噙的笑越发张扬。 “好。” 李柏如观着二人亲’密小动作,忍不住轻嗤。 不过是个低等的宠儿,还妄想爬到高处。 这种人,怎能与自己的表妹相提并论? 眼里闪过冷光,心里激起杀意。 上一位长者输的名画被九远收在锦盒中,摆放在桌案上,李柏如却连看都未看过一眼,仿佛究竟是三幅画里的哪一幅他根本不好奇。 他摇着扇子等候,似给这少年留足了挣扎时间。 应织初得了准信,小脸露出满意神色,真好,一上午就要还上六百两的药债了。 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李公子,我们怎么赌呀?” 边说边去拿骰盅。 李柏如眸色一暗,将扇子敲在她手上,只微微用力,还是能听见响声。 “慢着!你还没说要输我什么?” 她握着骰盅,歪头看他,“李公子,想要什么?” 李柏如打量了她一眼,不屑一笑,“我只赌字画,可你却什么都没带。” 见少年只静静瞧他,又道:“不过,能得戚兄青睐,总是要有点珍物傍身才是。” 话里话外,奚落得她分文不剩。 她能坐在这里,能上赌’桌,甚至输掉的物什,都是戚凉争赐予的,而她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玩物罢了。 应织初看着李柏如,这贵公子温文如玉的面庞下已是杀机四起,绵针笑刀莫过如此。 她抬手摇起骰盅,有个几十圈才扣回桌面,“我未带字画也不曾有珍物。” 压在心底的那点傲气,随着话落破心而出。 “因我不会输。” “嘁——”戚凉争轻笑,似是捧场。 九远瞧着少年清亮坚定的目光,心想:啥也没有,居然还这么嘴硬。 李柏如皱眉微舒,亦笑出声,再抬眸只剩得意,“我也很少输,你可知刚才那人求我什么?” 应织初不语,耐着性子等着。 “他想让我杀一人,与我来说轻而易举,与他却难比登天。” “李公子潇洒翩翩,不宜杀人。” 李柏如轻笑一声,“我舞刀弄剑确实差点意思,可我也输过,也杀过,所以今天你莫输我,不然我便要你性命……” 话音一落,屋内悄然无声。 她只垂眸听他说完,面色平静,斟酌开口,“猜点数,我若猜错,便算李公子赢。” 李柏如捻着扇坠,温凉光润,等她反悔。 应织初不受其意,轻轻催促,“李公子,可以赌了吗?” 九远吸了口凉气,这少年也太狂妄了,他家公子虽不善骑射,可这骰子还是玩得熟能生巧,毕竟公子喜欢搜集名画,而世子的名声又让想求他办事的人跃跃欲试,久而久之,便成了义赌坊的常客。 他敢这般赌,不是干等着送命吗? 李柏如微微闭目,肯定道:“三点、五点、六点,我赌大。” 应织初点点头,不置可否。 戚凉争扫了眼骰盅,眸里全是她的悲喜,怎料到这家伙能这样抽风,他本等着她认怂,谁知她这般嘴硬。 众人看向应织初,等着她报点数。 她秀眉轻挑,软’唇一勾,“四五六点,李公子输了。” 李柏如忍不住身子前倾,右手去开骰盅,嘴里道:“放肆!你没开就敢说我输……” 骰盅被轻轻揭开,屋内的另外三人都好奇地去瞧。 九远指着骰子,叹道:“四点、五点、六点!真的是四五六哎!公子你输……” 李柏如盯着骰子,微微一愣。 他率先回过神,道:“不可能,再来!”说罢便去摇骰子。 应织初眼里闪过冷色,却不阻止他。 她怜悯地看着李柏如,心中暗叹:您这捏不动大石头,便欺负小蚂蚁的姿态,真是有世家风范。 怎的,是不相信她会赢,还是根本没想让她赢? 李柏如亲自摇了几十圈,盯着应织初,煞有介事许诺,“你若再猜对,那幅画,我便送你。” 他指着案上扔的锦盒。 九远惊道:“公子,那是您刚赢的,怎么能……” 李柏如呵道:“闭嘴!” 应织初轻叹一声,看都未看一眼他所指之物。 “四五六点。” 她报完,李柏如便笑了,怎么可能还是这个点数,看来这少年只会蒙罢了。 他松开抓着骰盅的手,轻轻靠在椅背上,刚才确实冲动了,还压上了价值不菲的名画,李柏如淡淡摇头。 一时,没人去开骰盅。 九远观着众人眼色,见这白衣少年亦未自辩,不知为何心下升起同情,他便大着胆子去开骰盅。 倘若这少年真输了,可是要输掉性命。 自己这般自作主张,虽会惹公子生气,但总归是让人死的瞑目罢了。 骰盅要揭开时,应织初便娇俏一笑,嘴角的梨涡明媚动人。 李柏如顺着九远的动作,低头看之,片刻后,眉眼越发凝重。 竟然,还是那个点数。 四点、五点、六点。 他心下一惊,忍不住去看少年,怎么可能? 而应织初也侧目瞧他。 半晌后,她轻问,“李公子,还赌吗?” 只是一声询问,李柏如脸色却莫名红了起来,他错开目光,轻哼一声。 九远尴尬地瞧着少爷,一时也不知如何收场。 他没想到,这少年竟然蒙对了。 少爷好像不开心,毕竟连输两局一年也没有两次。 “李公子若不赌,这画我可要抱走了。”她未做客套,理所应当地去抱锦盒。 李柏如只瞪她一眼,却开不了口阻拦。 戚凉争望着她一脸贪财满足的模样,抬手弹在她脑门。 “这回可开心了?” 拿着欠钱之说,今日诓她出来,本是一脸闷闷不乐,现下才看她露出真实笑意。 “多谢公子呀。”应织初笑得眉眼弯成月牙,冲戚凉争作揖。 自然开心。 李柏如随之冷笑,“戚兄可真是收了个好宠儿。” 第49章 未两讫 - 微朝 - 洒争 “柏如若喜欢,回头送你两对儿如何?”戚凉争将话刺挑了回去。 李柏如听出了戚凉争言外之意,便是让他不要再打此人主意,无奈轻叹。 “不必麻烦戚兄了,我并无此爱好。” 看了一眼应织初怀里抱的锦盒,后恼怒错开目光,今儿本是舅父四十八岁生辰,若不是与人约好赌画,他早该去祝寿才是。 本想借名画作为贺礼,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心下微微不悦,“戚兄,你亦知今天是我舅父生辰,往年你都陪我一起过去祝寿,今日……” 戚凉争不置可否。 李柏如见此,后面那句这小’宠儿不得同去,却说不出口。 他是极厌恶此人,玩弄心计还要装无辜,一副小人嘴脸。 却不想为着个奴儿,伤了二人多年和气。 “今日,你高兴带谁就带谁,你也知我舅父这人,虽经商不在朝政,但他还是很中意你,我们自家人小聚,你来了他便开心。” 把想将舅家表妹说和给他的话,咽在肚里。 “哦?林伯父身子可好,大半年没见他了。” 李柏如轻笑,遂甩开折扇,“你刚从离国归来,这一趟走了半年多,自然是见不着他老人家。” 戚凉争低眸轻笑,不作反驳。 “今日之事怪我,多耽搁了些时辰,走吧,戚兄。” 李柏如嘴上服软,经过应织初身前时还是瞪了她一眼。 她抱紧怀里的锦盒,强憋住不笑。 这贵家公子哎,脾气真是贵气。 李家公子携着侍从先行下楼,雅间只余他二人。 应织初思了思,喊住了刚抬步的少年,“戚凉争!” 怀里的锦盒抱的太紧,硌着心口微微发疼。 戚凉争回眸瞧她,眼角尚含余温,“你喊我什么?” 她咬咬唇,理直气壮道,“戚公子!” 他转过身看她,不明所以,“做什么?” “我,我就不跟着去了。”她支吾了两声,还是把话说完,“反正六百两的药钱已还上了,你记得就好,剩下的钱我自会想办法。不然……” 她将锦盒往他怀里一推,指尖擦过青色锦袍,麻凉触之心间,“这幅画作抵,如何?” 瞧着李家公子舍不得的眼神,应织初便知此画价值不菲。 虽然是名画,但她留着又有何用? 再者,她只是个改名换姓,没头没脸的小人物,与鹰卫还是远远避开才好,她不想招摇,也不想借这个高枝发达富贵。 微开窗口泄进些许凉风,压在他眸子上,暗波未动。 他微压低嗓音,“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还差四百两嘛,这幅画送给你好了,如此你我银货两讫,我便不再欠你。” 你也省得拉我做挡箭牌,这句话她在心里补充完整。 戚凉争盯了她几息,遂笑开了,只是眉眼越发清冷,“你欠我的,真的还得清么?” “什么?”她不解地抬眸。 戚凉争侧脸不再瞧她,面色冷漠。 二人便这样对峙了半晌,应织初只抱画等着,她不觉自己有错,便默声不语。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吹得她发丝微热,清越声音夹着微怒,徐徐吹开,“随你。” 便是退步,允她不去。 “哦。”她极快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快步从男子身旁走过,直至下了楼梯,也不曾回头。 走出义赌坊后,她心跳才微微平复,拍拍怀中盒子,脚步轻快地朝泊水桥走去。 她记得,桥下附近有个书画斋。 肚里的吃食还未消化,闻着一路的香味,她也不觉得馋,沿着记忆朝回走去 果然便瞧见了那家书画店的牌子。 应织初抬步入内。 “老板,收画吗?”她抱着锦盒走到柜台,冲着正看书的老板轻喊道。 老板翻了张书页,不紧不忙问道,“什么画呀?” “你看过便知道,反正不是便宜货。” 她将锦盒放置在柜台上,轻飘飘撂下一句。 老板这才抬起头,眯着眼打量少年,见他穿着清贵不凡,相貌亦是极佳,遂想到可能是家中落魄的纨绔子弟,卖了祖传墨宝挣点喝花酒的银子罢了。 他便徒升起不屑,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因这些纨绔子弟卖画不还价钱,也不懂行情,偏偏送来的墨宝都是上品。 他虽看不惯这种人的作风,但却愿意他们经常光顾。 书册被扔至在小几上,他起身打开锦盒,捧着画作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道,“这……这是真迹?” 应织初瞧着他双眼发亮,与刚才的不屑,大相径庭。 她没功夫笑话,只直言问道,“可卖多少银子?” 老板抿嘴深思了会儿,两手舍不得离开画作,他又观了眼少年神色,瞧着他不像是着急凑钱,倒有些打听行价。 “这,实不相瞒,小斋出不起此画价钱,这是一幅名作,公子家中可还有别的?” “与你何干?”她启唇一笑,悠悠说道。 老板面上闪过尬色,连忙解释,“公子误会了,只是这竹梅兰确是三幅名作才是。老朽只是觉得,单卖一幅可惜了,太可惜了。” “确实可惜呀。”她看了眼展开的画,手指却未去触摸,只轻悠悠言,“这么好的画,终究是死物,不能替人了却心愿。” “公子此言差矣,小店虽收不起此画,但金甲城书画名斋多的是,公子若想卖个满意价钱,小店愿为公子指几家口碑尚好的书画斋。” 老板说完,便诚意一笑,等着少年开口。 应织初讶然挑眉,“老板竟如此大度,是我眼拙了。” “哎,没有没有。这确实是幅名画,奈何我这庙小收不起,我开书画斋自然是爱画之人,怎忍心看它蒙尘,实不相瞒,我若蒙着公子收下这画,怕是良心不安。说句不该说的,公子家境若非贫寒,此画还是收好妥当,这一卖,想赎回来可就难上加难喽。” “那就不卖。”应织初点点头,眸中清澈荡开,“店家可否收留这画几日?” “这……”老板看着少年,惊讶中含了喜悦,颤抖问道:“当真?!” 这幅名画,他虽然收不起,但是若能留着好好观摩几日,亦是心满意足。 “那老板便受累了,今日我把画交给你了。” 老板脸上笑出褶子,乐呵呵道:“公子好魄力,老朽这便给你写下收据,你何时来取都行。” 说罢急忙去拿笔,生怕少年反悔。 “画是要取的,但取的人不是我。”她微微倾身,在老板身旁耳语几句。 片刻便见老板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惊道:“这……这是何意?” “老板只照我吩咐的去做便是,若那人来了,你便把画交给他。” “好,既是公子吩咐,我照做就是了。可若那人没来,公子记得来取画。”他不是不稀罕这幅名作,但看着这白衣少年明眸中全是诚意,便狠不下心起什么歹念。 应织初冲他作个揖,转身朝外走去。 身后悠悠飘来一句。 “老板放心,此人一定会来。” 她出了书画斋,微微伸了个懒腰,“只能帮你这么多,你若当真珍惜画作,必然会顺应来此。若不来,便是……” 她轻叹一声,今个九月十四,距离醉词曲晏还有四日,可今天折腾得太累了,她便不想去司空家练琴,她心里盘算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去。 —— 翌日 应织初早饭随便对付了一口,便翻出自己的小钱箱仔细数了数,加上在司空家教课的几日她总共剩了四百一十三两。 “这些应该也够了。”她将银子收好,不觉想起在义赌坊时少年侧眸转身的模样,冷淡中透着丁点失望。 她转转脑袋,让自己清醒,不过是个可能有着血海深仇的陌生人罢了。 她并不确认当年梁府家灭,鹰卫有没有参与,虽然惊尘提到戚凉争才坐上鹰卫统领一年而已,但是不代表他之前没替太后办事啊。 而且那年的七夕,扔花灯的少年,他为什么会去青柳县,为什么自己遇见他的那晚,家里就闯来了刺客呢? 这些统统都需要她去寻找答案,她提起一口气,劝慰自己:先应付醉词曲晏,等过了那天,才想办法还他钱,她与他本就是陌生人。 她将自己收拾妥当,赶去了风雾镇。 第50章 琴音难及 - 微朝 - 洒争 司空府还是老样子,府内冷冷清清,除了丫鬟小厮便是竹林花鸟。 应织初走到司空瑶的院落,一眼瞧见在台阶上神游的柔水。 这丫头穿了身银红色芙蓉花纱裙,满脑袋的珠花翠环,乍远一看倒像只打盹的蝴蝶。 秋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衬着轻盈的脚步声,听到心里砰砰四起。 柔水霎时扭头,便笑开了怀。 “咦,先生?!你来啦!” “嗯。” 跳着小步跑到少年面前,轻快问候道:“先生,你终于来啦!你知道我……我家小姐一直等着你吗?” 应织初心知司空瑶是担心自己反悔,可话到嘴边成了,“柔水,这两天伙食不错啊~” 小丫头硌了一下,白脸蛋登时红透了,她扯扯衣摆掩着可能胖了点的身子,“还好啦,都怪厨子做饭太好吃啦!” “司空家的厨子嘛,做饭自然要好吃,你家小姐在书房么?” 柔水心虚轻嗯两声承认是厨子做饭好吃,而后摆手道:“没呢,我家小姐病了在房里歇着呢。” “她又病了?” “嗯嗯,”柔水引着他往书房走,满脸哀愁,“小姐最近身子都不大好,成日里不是躺着便是睡,请了好些大夫来也不管用,只说不易折腾,需静静养着。今个正巧十五,夫人为求小姐平安便去寺里烧香去了。” “你家夫人真是善爱礼佛呀,那我便不去打扰你家小姐了,待到她醒了,你再告知她我来了。” “嗯嗯~” 柔水推开书房门,应织初径自进去,先瞧见那一地的艳红一往如初。 “柔水,有茶水么?赶了一路,我有些渴。” “嘻嘻,茉莉花茶呀?有啊,我日日都沏上几壶呢,就等先生来喝呢~” “几壶?莫不是我不来,你自己偷着喝?”应织初坐在琴案旁,侧眸问她。 柔水红着脸瞪他一眼,“我哪有那么馋,我是凉了换热的,我愿意多沏几壶!” 嘴上硬邦邦,可递过去的茶杯却小心稳妥。 应织初心想让着她,只灌了碗热茶,不作计较。 柔水等她放下茶杯,早换了张明媚笑脸,“先生,我听小姐说你会弹琴?” “是啊,会一点吧,怎么了?” “那你弹给我听听,好不好?” 应织初望着少女满眼希翼,不解风情道,“不好。” 柔水眸光一凝,置疑出口,“哪里不好?你是觉得我不懂琴,瞧不起我吗?才不是呢,我家小姐琴艺无双,整个金甲城的贵女才女都不及她琴艺一半好,我是她的丫鬟,我怎么会不懂琴呢?先生,你别瞧不起人!” “我虽然没瞧不起你,但我为什么要白白弹给你听?” 柔水微愣,眸子转了转,耍赖道:“我不管,你吃了我的茶!” “呵~还真是。”应织初轻啧一声,纤指放在弦上,故意退步,“好吧,就满足你一下,让你见识下什么叫魔音绕耳。” 柔水下意识堵上耳朵,眯着眼睛等着魔音降临。 可过了几息,只听见清潺流崖,浮珠击石,娓娓凄凉拨在指尖,似相见恨晚,似情意难寻。 再弹白首约,已是不同心境。 她眼睑微动,自己亦暗暗吃惊意境与上次不同,心下突划过那张欠条,指尖便沉重了些。 ……琴音乍止 “你动心了……”清音划过耳际,白衣女子坐着轮椅缓缓进入书房,先瞥了眼琴案,凉凉开口,“这首曲子不俗,你刚才用心弹出的比上次要好很多。” 应织初抬眸,看着司空瑶苍白面容,自嘲一笑。 “一首悲曲,我又没有悲情,何来动心一说?” 司空瑶不做争辩,冲着柔水吩咐,“柔水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同先生说。” “哦哦~”柔水乖乖点头,又偷着冲应织初做了个鬼脸。 应织初鼻子轻哼回敬她。 瞧着她跑出去的身影,司空瑶轻轻摇头,“这丫头最近总是不对劲,我猜她或许是当你……” “你心里眼里都是情,连看自己的丫鬟亦是如此。” 司空瑶眉眼皆是哀色,未语。 应织初替自己倒了碗茶,随口问道,“不是静养吗,怎么出来了?” “梦魇了,我梦到你输了醉词曲晏,便吓得醒过来了。” “……那有什么?”应织初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司空瑶因着她的态度,脸色立时阴沉下去,恨恨道:“怎么没有!只要我活着一天,咳咳……绝不会让那个女人得偿所愿!所以,你不能输~” “司空瑶,”应织初看着她,眸光漾出反感,语气毫不退让,“我答应你参赛,是怜你。至于输赢,便随我,我高兴了就好好弹弹,不高兴了,我便输了又如何?你那套歪词歪理,我不爱听。” 司空瑶望着少女眉眼间明媚如光,便知她所说绝非戏言,是真敢这么胡来。 遂嘴角轻扬,苦笑道:“你身为女子竟犟的可以,好!不论输赢,我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但是梁贞,你此生亦有动情之日,待到那时君心不似你心,你便知我今日疼痛。” 应织初点点头,“好呀,我等你笑我撕心裂肺之时。” 她手又拨到琴上,径自练起来。 曲子虽哀得心尖难受,但比对着个满怀情伤的千金口吐怨恨要微微好些。 司空瑶坐在一旁,静静观她弹琴,偶尔指点一两句,她听着改了,便立时觉得不同。 这女子,果然生来便通琴音。 柔水说司空瑶琴艺非凡,倒不是空话。 一上午晃晃而过,应织初练的指尖麻疼,她颤着手轻甩几下,歪头问道,“弹得如何啊,司空小姐满意吗?” 司空瑶凝眉望着琴案,半晌后轻轻道:“还差些火候,这两天你勤练着些,应该会有进步。” “嗯,昨日有事,便耽搁了,我明日会来的。” “嗯。”司空瑶轻轻一笑,如百合展颜,“我会寻一张好琴为你撑场面,到了晏賽那日,你也好不必太慌张。” “什么好琴?”应织初知她有一屋子名琴,但那些怎能跟…… “凤弦琴。”司空瑶看着应织初,轻音笃定。 应织初诧异瞧她,“你说凤弦琴?” “自然是凤弦琴。”她转动轮椅面向窗外,瞧着空了的廊下,似忆起往事一幕幕,哀语中透着诋毁,“我说过,秋水花魁,凤弦琴,这两样东西她都得不到。我要让她亲眼看着,什么叫镜花水月,求而不得!” 第51章 夜下酒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自一人留在书房内,司空瑶身子不大好,午时喝完药又回到房内小憩。 独她一人,便托腮想了一下午。 她没偷到凤弦琴,甚至那晚提出借琴,戚凉争亦没同意借给她,怎么司空瑶便如此笃定她可以拿到凤弦琴呢? 莫非他二人,以前认识…… 司空家,鹰卫,伏蝎,他们三者真的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么? 倘若沐先生所言都是真的,那两年前的青柳县暗杀凶手,是不是直指鹰卫甚至是…… 她浑身打了个寒颤,“他真的是仇人?” 青葱玉指抚过丝弦,压得指尖微微疼痛,轻声嘲弄,“呵,他若知梁家人没死绝,必要想方设法追杀于我。” “可怜,司空瑶只知情意深重,复仇心切,并未留意到我的身世可能对整个司空家是一种危险。” 她手指交叠抵着下巴,秀眉轻挑,轻啧转语,“细下想想,真是危险呢,不过怕什么。” 片刻后,手指抚过琴弦,却换了首曲子。 将进酒——旋律轻快起伏,似青山泻瀑,卷着狂风肆意震响,意气风发。 夜间—— 应织初回到了城南的宅子中,墨笔借着油灯亮光,在宣纸上淋漓写下簪花小字。 她入神书写,并未留意到窸窣脚步声。 直到房门轻响,她才皱眉抬头,手下的纸张瞬间被揉作一团,扔到桌脚旁。 她微微顺气,装作什么都未发生,起身开门。 月色皎洁,夜风礼入室内,衬着惊尘面容清俊不凡。 “看!”他提起手里的油纸包,眉眼间都是高兴,“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说罢便将四个油纸包塞到她手中,不顾她嫌弃皱眉的模样。 豪放抬步入内,一点也不见外。 手中提的酒壶置在桌上,惊尘冲着愣神的身影喊道,“过来坐啊,你客气啥呢!” “这是烧鸡吗?”她凑近嗅了嗅,疑惑道。 “这可是我从九知味打包回来的,酒杯呢?”他打开柜子四处翻找,嘴里嘟囔,“怎么找不到呢,你过来一块找呀!” 应织初将吃食放在桌上,取出手帕细细擦拭沾上油腻的手指,手心已有微微红印,应是被烫着了。 她瞥他一眼,无奈拿起茶碗,“这不是有茶碗吗,你将就一下不行么!” “我是在给你找酒杯好么,茶碗那么大一碗你能喝吗?” “我能啊!”对上男子惊异的目光,应织初施然坐下,“可我为什么要喝?” 他关上柜子,过来坐在她对桌,眉眼狐疑问她,“你为什么能喝酒?” “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千金小姐么,为什么会喝酒?” “……” “难道梁尚书真的用你笼络朝中……”他止声未全说完。 油灯黄晕微弱,借着窗口泄进月色,映着她小脸清冷动人。 她再启口,已有些生分,“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只是……我只当那些人是胡说的!我就说嘛,你明明连个玩笑都开不得,怎么会……我,算我失言了!” 他打开酒塞,先替自己斟了满满一碗,一饮而尽。 凉酒入喉,才觉脸上有些发烫,他看着女子面容,支吾两声,“我,我今个高兴昏头了,就想找人喝两杯。” “你人缘混得这么差么,连个酒友都没有?” 纤指解开纸包勒绳,讥笑声轻飘飘入耳。 “我有件高兴事想跟你说,便头脑一热就来了。” 她却不买账,凉意印在唇上,“你想说,我便要听?” “你怎么这样说话?”惊尘眉毛一皱,心里怪怪的。 她歪头看他,对上他疑惑目光,冷声解释,“你大晚上想来就来,想胡说八道我便要听,是你厚颜无耻了,还是我看着好欺负了?” 放到往日,她只当他孩子气,不想计较。 可今日,他未说出口的后半句,她却是心知肚明。 因她从前听得太多.... 惊尘凝着眸子瞧她,突然起身凑近,对上她嫌弃目光他也不恼,只笑着轻问,“你真生气啦?我还以为你是糖人做的,只会皱眉撅嘴,没想到你嘴皮子这般厉害!” 她微恼地侧头,瞪他一眼,“多管闲事,你才是糖人做的。” “别生气嘛,我就是好奇你个小姑娘家的,怎么会喝酒嘛,本想给你找个小盅,陪我意思意思,没想到哈哈哈哈,今晚可以喝个痛快!!” 他捧着酒壶,为二人各斟了一碗。 “别生气了,就是想告诉你,三哥快回来了,怎么样,高兴吧?”嘴角隐去一丝失落,惊尘端起酒碗饮尽。 应织初满脸都是惊讶,怒气微散,“付追?他要回来了?” “啧啧,你瞧你,我一提他你立马没事,先同我喝一杯,我们再说!” 他倒了一碗,等着同她碰杯。 她蹙眉,捧着碗同他轻轻一碰,见他眼睛不眨一饮而尽,便轻叹一声,小口喝完。 惊尘托腮惊讶看她,忍不住赞叹,“可以啊你,头晕不晕?” “这算什么,不过是普通的清酒罢了,比这更烈的酒我都喝过。” “你……为什么喝过烈酒,梁尚书威严正直,家教甚严,他是不会允许你饮酒的吧?” “自然是偷着喝,不让他知道。”她眉眼微弯,故不说透。 “你该不是……和付追偷偷幽会,花前月下,推杯换盏?”他语气透着怪异,骤然一疼。 “付追大哥快回来了?”她忽视他的戏词,眯眼问他。 虽是说酒量好,但灯火夜下,惊尘却瞧着她小脸微红娇羞,他别扭开口,“是啊,他护送离国公主和亲,此时正在回都路上。” “原来,他是为此事离都呀。” 她解开油纸包,取出两双干净筷子,递予他之后,便小口吃菜,再不多嘴。 “好不好吃?”他舍去失落,扬着笑问她。 她点点头,“很好吃呢,我……很少吃外面的吃食,果然跟家里的不一样。” “好吃便都吃了,也没人跟你抢。不过,吃之前还有第二件高兴事,你得再同我喝一杯。” 她夹着筷子的手微紧,下意识问出口,“什么事?” 他替二人倒酒,慢慢道来,“前阵子我跟踪戚凉争,你不是见了吗?” “是啊,杀个人都不利索,他,他还好好活着呢。” “我并不是真要杀他。”他唇角一扬,眉眼间皆是磊落,“只是通知他,他便知其中用意。” “……” “你放心吧,不用一个月,戚凉争便大祸临头。” 嘴里的藕片嚼的有些微微发苦,她喝口酒漱嘴,辛辣入喉,烧得嗓子忍不住出声,“什么祸事?” 惊尘看她一眼,高兴道:“保密,哈哈哈!!到时你便知道了。” “……” 这顿饭如何吃完,她便有些忘了,只记得心头并未因此松弦。 …… 应织初在司空府,练了两日琴,她痴迷一件事便认真极了,甚至饿肚子了也未察觉。 柔水端着饭菜凉了又热,热过等凉,看着少年忘怀于琴声,只能皱眉叹气。 九月十七的下午,应织初实在练得乏累,便去庭院舒展筋骨,顺便换口清气。 她扭着腰身,老远瞥见柔水抱着锦盒而来。 “柔水,你拿的是什么?” “啊?”柔水小脸一红,微怒道:“你,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只是按照小姐吩咐做事罢了。” “哦。”她也不怒,微微侧身让柔水经过,心里纳闷自己又怎么得罪这小丫头了。 柔水怀抱锦盒进屋没多久,又碎步走到应织初身前。 她蹙眉看着少年,一时张不开嘴,只等他发现自己。 应织初未留意到她,甩甩手臂,踢踢腿,跳来跳去踩着影子玩。 “你!哼~”柔水莫名瞧他瞧出一肚子气,转了身子背对她。 应织初轻咦一声,回头询问,“柔水,你在等我吗?” 小姑娘霎时扭过身子,脸上一白一红,“谁要等你!你别瞎说,我,是我家小姐要找你!”说完便跟阵风似的气鼓鼓离开院子。 “这丫头是不是中午没吃饱?”她觉得柔水是饿肚子了,去厨房找吃食才走得这般急。 轻笑一声,径自走向书房。 司空瑶坐在琴案旁,斜晖撒落脸上,如晚秋黄花,憔悴怜人。 “什么事?”应织初坐在她身旁,将衣袍褶皱抚平。 司空瑶抬眸,眸光微微镀上金晕,“你看这琴,如何?” 应织初顺着话音望去,琴案上果然换了张琴。 银白琴穗垂在案角,整个琴身如窈窕淑女,琴弦细亮如光。 她眼里闪过讶色,轻轻启口,“这便是凤弦琴?” 第52章 暮雨香来 - 微朝 - 洒争 眼里盛满好奇,应织初伸手去触碰琴弦。 “慢!”司空瑶轻呵阻拦,声音微颤。 应织初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 只见少女眼里恐慌一瞬而逝,惨白着面色解释,“我……我还没调好弦,先放着罢,明日我会派人给你送去赛宴上。” 应织初不疑有他,轻嗯答应。 司空瑶将琴案上的帖子递给她,转了个话题,“这是为你参赛准备的名帖。” 一张四方殷红的帖子落入手中,应织初秀眉合时挑了挑。 “这上面写的离国乐师,是你为我弄的新身份?” “不错,我打点了秋水阁老’鸨,告知她,离国有名乐师明日亦要参赛……” “呵,有你司空小姐替我作保,再加上千两黄金,这老’鸨应是毫不怀疑便应下了吧,想来她也不会细细调查这身份是真是假……” “你放心,我与她说好了,你只是散心出来玩,除了秋水花魁不碰,别的名次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般百利无一害的好事,她自然乐意,又怎会怀疑?” “便是怀疑,我亦能应对,我答应你的总会做到。” 话到此时,柔水捧着女子衣物入内。 一身亮眼的银线百绣万花纱衣,炫目明耀,绝不是司空瑶喜爱的风格。 应织初蹙眉看向司空瑶,司空瑶收到她的目光,点头应道:“是给你的,为你准备的明日参赛衣物。” 应织初瞥了眼柔水,见小丫头抿嘴不语,放下托盘便走,没往日半分好奇和唠叨。 “你告诉她我的身份了?” 司空瑶轻笑,“没有全告诉她,只是让她知道你是女儿身罢了,如此便能省去很多麻烦,也能断了她的念想。” 应织初知她所言是对,可还是对柔水心生愧意,一时纠味。 “要不要试试?这可是我找了金甲城有名铺子裁制的,你若穿上必然绝色。” 应织初瞥了眼托盘上的霜色流光纱衣,微微皱眉,“你怎知我的尺寸?” “自然是用眼睛看啊,你与我好歹相处过几日,又皆是女儿身,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 “你既事事算透,为何看不破一个情字呢?” 应织初是没想问的,她觉得与之多说是多此一举,司空家本是富甲俞国,司空瑶又生得清冷动人,才艺无双,怎愁遇不到如意郎君,为何偏偏这般执念…… “我想拿我最想要的东西,有错么?”司空瑶绽开一个笑容,清亮柔美。 “……” “梁贞,你是不是从未称心如意过?” 应织初未吭声,弯身捧起托盘,向外走去。 时候不早了,她也该回去了。 司空瑶望着她清瘦背影,隐约透露出一抹孤执。 “此事一了,你我以后还会见面吗?” 终是问了出来。 应织初因着她的询问,指尖微颤,一瞬又若无其事。 “我想,不会了。” 她未再迟疑,昂首离去,终没看到女子落寞的眼神。 “梁贞,愿你安然无恙。” …… 应织初捧着衣物走出内院,便听见急匆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她灵犀一动,瞬间回身,果然那个脸蛋白嫩的小丫头喘气扶腰看着她。 她便忍不住,“柔水?” 柔水微声轻嗯,抖了抖手里的披风替她系上。 寒飘的风,小丫头红着眼,忸怩解释,“夜间风凉,你若得了风寒,过给小姐怎么办?” 应织初后退两步,捧着托盘腾不开手阻止她。 柔水见此忍不住急眼,哀怨看她,“都是女子,你躲什么?” “旁人看见,终归不好。” 她想了想,那句:你放心我不会过给你家小姐的,因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还是忍住没说出来。 小丫头浑身的花香绕在四周,手指利落地替她系着披风,应织初身上凉意立时散去,心尖微微暖热。 她垂眸不语,不想解释是因为自己体质有异,不愿与旁人亲近,可终究没说出口,害怕会吓着这姑娘。 柔水强硬替她系好,心里顺眼了三分,可还是恼了她的话轻哼一声,扭身跑了回去。 满脑袋的翠玉钗环,跑起来呤叮动听,熟悉又陌生。 “我……”应织初望着她的背影,心生内疚。 —— 九月十八 今儿的天气并不好,天色灰沉,垂雨纷纷。 晚秋的雨多少有些寒意,在调上几缕寒风,萧凉四起,虽刚迟暮,街上行人已然稀少。 唯远处那顶蓝布轿子略招人眼,四抬轿子晃晃悠悠挤进小巷,轿夫连寻带问才找到了地方。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雨,叩响门环,粗着嗓子喊道:“初儿姑娘?!” 他喊了三声,便退到一旁等待。 来时老’鸨交待了,这姑娘是离国有名乐师,自己须得小心周到才是。 身上裹挟着寒意,轿夫抖了抖浑身冷雨,便听见木门吱声打开,他抬头一瞧,便震愣在原地,仿佛浑身冰凉已是不知。 女子撑着的伞帘微微抬起,露出半张遮盖白纱的面庞,她娥眉微蹙扫了眼轿子,歉意轻语,“久等了。” 轿夫盯着这张遮了半面依然绝色的面容,咽了咽口水,赶忙道:“不久不久,小的才刚到,是秋水嬷嬷让小的来接您……您请上轿吧。” 应织初微微颌首,她自是知道,幸而今个下雨,那些邻居未出来散步,不然她这一身女装着实难以解释。 她收起油纸伞,进入轿内。 随着轿子抬起,她心间的颤抖越发沉重。 这是她归来后,第一次以女子身份面对那些都内故人。 你们都小可爱呀~ - 微朝 - 洒争 童年篇 春色盎然,窗外小鸟叽喳声清脆扰人。 学堂内,千金小姐坐了两排,皆是注目听讲,唯有窗棂下打盹的少女,酣梦香甜。 夫子抚了抚花白长须,举起戒尺落在桌案上。 “梁贞!!_” 一声怒喝,惊得众人浑身一颤。 “是!”少女迷糊眨眼,乖乖起身。 “哼~你与周公下棋,下得如何?” “学生不通棋艺,未赢得……” 说到一半便引得众少女嘻嘻窃笑。 夫子脸色越发难看,他本想借此说,让少女羞愧难堪,没想到,唉。 “出去罚站,出去罚站。” “是。” “慢,晚上回去将今天的功课抄十遍。” “是。” 梁贞挺胸走出堂内,仿若看不见众女子嗤笑目光。 她寻了块微光风拂的好角落,眯着眼晒太阳。 心下微微松口气,幸好装傻蒙过夫子,不然听他训诫起来便没完没了。 反正训完了也是罚,不训也是罚。 让夫子少气几句,他还能活个百岁。 她伸了懒腰,低头看向自己红肿的右手。 若不是昨晚被爹爹打重了,疼得她半宿睡不着,她也不至于今日在堂上开小差。 她不过是问了问爹爹,自己生母是谁,他便这么恼怒…… 眸光里微微晦暗,左指小心滑着红肿手心,疼得忍不住咬唇。 “嘶,府里的丫鬟总是背后嚼舌根,偏偏我耳朵又好使,什么生母主母的,爹爹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生母身份不值一提么?” 稚嫩女声含着一丝不易捉摸的委屈。 半响后 再抬眸,已是盛满曦光,她轻笑一声,“那又如何?” ……… 暮色四合,学堂下课。 千金小姐三环两簇,各自为伴,不屑地看梁贞一眼从她身边经过,甚至有的讥笑出口。 她只做未听见,取了笔盒书箱等在最后离开。 男子学堂与女子学堂仅一墙之隔。 来此入学,皆是金甲城贵胄子弟。 偏偏隔音不太好,夫子的叫喊,估计隔壁也听到了。 她摸摸鼻子,安慰自己,梁贞你才12岁,名声这个东西可以慢慢攒,总会有个眼睛不好使的看上你,到时候就给他跳着舞,他昏头也就娶了你了。 等到千金稀稀落落离去,梁贞才踱步踏出学堂。 学堂外的柳树下,一锦衣小少爷驻足等候,目光锁在她身上,热切含笑。 他未迟疑,当着众人朝她走来 此举,让没想留恋的千金们多留恋了几步,好奇瞧他要做什么。 李姓公子,微微颌首:“梁小姐,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掏出背在身后的字帖,迎着少女疑惑目光,得意解释:“我父亲与书法家云燕生是忘年好友,前个他去我家吃酒,我跟他讨了副字帖,这在外面是没有卖的,你拿去吧。” 看戏的千金小姐:“你送她这个?” “一个连功课都写错的奇女子,你还指望她练字?” “你的梁小姐今晚被罚抄写功课,哪里有空练你的字帖?” 梁贞抱着功课,没有接过他的字帖,虽心生感动,却不忍心打破众千金对她的人设。 就当她懒罢,懒得替自己辩解。 他面上一囧,道:“我最近正在钻研临摹笔法,这抄本我拿回去替梁小姐写吧。” 隔着一堵墙,他早隐约听见些什么,本碍着男女有别,不能过意接触,可被众女子起哄,便一股脑说出这话。 小姐们逗他:“那你替我写,好不好?” 他又道:“梁小姐的字迹好临摹,我替她写吧。” 说罢拿走了她的作业,将字帖递到她手里。 梁贞追上两步:“公子,我请你吃茶吧。” 他面上一红,嘴里说着:“不麻烦不麻烦。”就小步跑开了。 梁贞抱着字帖,也不看冷哼的众千金。 反正,她们明日又想告状,随她们去好了。 手指肿疼,能偷一晚上安逸,就偷一晚好了。 明日再说。 ❤谢谢小可爱(碧穹孤月)的打赏,还有默默投推票,默默阅读的小可爱们。 你们皆是人间万花,安第53章 醋了 - 微朝 - 洒争 秋水阁 暮雨乍歇,掀开轿帘迎面便是沁骨寒气,她歪头看了眼花楼招牌,终是又来了这里。 “初儿姑娘,请。” 她微微颌首,垂眸朝阁内走去,却灵敏听到了“清芝”二字,再接着便是男声争吵。 好奇回眸,果然轿子对过落了几个人影。 打手拦着此人不得入内,她挑眉一看闹事之人。 竟是——杨书问。 “我有事要找清芝,你们快让我进去!” “哼,快走吧,今个来这的都是城中贵人,别在这碍眼了!” “我与清芝两情相悦,是嬷嬷都知道的事,你们凭什么拦我?” “嘿,你这书生,身板不壮口气挺横,老’子管你是谁,今个没有拜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不想挨打就赶紧’滚!” “初儿姑娘?”轿夫见女子愣怔,催促道。 “进去吧。”她掖好裹风的袖口,淡淡开口。 每一步迈得轻盈从容,虽未回头,可仿若杨书问沮丧面容近在眼前。 “活该。” 轻飘二字,卷进阁内嘈杂声中,细针落海,不寻踪影。 一楼已是座无虚席,落座者皆是贵人子弟,她心下一沉,望向轿夫。 “这,这清芝姑娘临时有事让小的去办,因此……接您时便有些晚了,幸而赛宴还未开始。”轿夫满脸愧色解释,他这一路紧忙回赶,便是怕误了正事。 “不怪你。” 隐在面纱下的脸庞划过一抹轻嘲,便不顾轿夫惊讶,径自迎着众人目光朝内走去。 这身霜色银线万花纱裙,虽素色淡雅了些,可在这千灯高悬的大厅下,似是烟花遇暗,活鱼入水,整件衣裳发出缤纷流萤银光,裹着柳腰,遥遥一看,甚是不俗。 司空瑶挑衣服的眼光,竟这般好。 秋水琴女自该穿得清致淡雅些,方配得上绝音琴技。 不说掩纱下的面容清丽动人,就这身银衣也能招不少眼珠子。 应织初不意众人目光,四处打量丫鬟何在,她得先寻到琴才是,既是被迫晚来,想必凤弦琴已是先送到了。 贵族公子因着她的出现纷纷亮眼,好奇张望,甚至议论纷纷。 “这姑娘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听说嬷嬷请了离国乐师参赛,莫非正是此姑娘?” “离国女子竟这般不俗?!一个小小乐师便是绝色,那离国的弦月公主岂不是貌比天仙!” “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爽朗高声混在嘈杂中,分外清晰,讨论声渐渐微弱。 应织初疑惑看向来人,是个年轻仆从,脸上挂着招人喜爱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忍拒绝。 “姑娘,请随我来。” 她迟疑着,顺着仆从目光瞥向二楼某个悬挂流光珠帘的雅室,未能看清是何人在内。 “抱歉,我是来参赛的,我还要找我的琴。” 她断续解释,平生最不知如何对待笑脸相迎之人。 仆从笑容可掬,“此等小事您交给小的办就是了,醉词曲晏快开赛了,嬷嬷琴娘都搁后面准备呢,小的恰好与她们眼熟,能混进去替姑娘找找,不然姑娘自己怕是要手忙脚乱了。” “多谢你。”觉得仆从所说有理,她不好再做推却,随着他的指引,来到了二楼雅间。 金甲子弟,刚随意一瞥,她便认出了好些儿时熟人,幸有面纱遮掩,不然她怕是更加无措。 心里开解自己,应对一个陌生公子,总比应对一群可能认出自己的熟人要好得多。 一排雅间皆悬了珠帘,珠帘色彩却各不相同。 正中观看绝佳的位置,悬了副水色流光珠帘,一眼望去甚是亮目清新。 仆从默等她挑开帘子,她心里记挂着凤弦琴,冲仆从吩咐。 “我的琴盒是个暗紫色的,你莫要认错了。” “小的眼亮着呢,姑娘放心。” “嗯。”不疑有他,她挑帘入内。 雅间布局清雅,小几蒲团皆是竹色,与男子穿的淡绿锦袍融为一体。 他单手支颐,瞥了眼她束紧的腰身,凉凉开口。 “坐。” 面纱微微鼓起小的褶皱,是她慌乱下的急促呼吸。 偏偏小时会演戏,因此眉眼如常,左脚微移想扭身离开,却逼着自己镇定身子,坐在蒲团上。 她裹好匆忙下露出的皓腕,感知到男子如刺目光射’来。 “公子好~”她先声打招呼,心里渴求他未能认出自己。 戚凉争将几上冷落多时的清酒推到她指间,“喝了。” 她掩着面纱,只得眼中充满疑惑,“为什么?” “你不喝酒,进来做什么?” 寒凉音调露出微微怒意。 他莫不是把她当做秋水阁陪’酒女子? 她配合愣住,心里腹诽:这态度前后悬差也太大了~! 不是吧……? 戚凉争对待女子与男子竟这般不同吗? “我今日患了咳疾,不易饮酒。”她眨眼编个谎话,再带上一丝不舍目光,作出极度想喝却喝不到嘴的惋惜表情。 “嘁——” 戚凉争不屑揭破,微微阖目养神。 她偷松了口气,侧眸小心打量他,才觉他今个穿得与往日不同,少了些阴挚,多了些鲜活气,亮眼俊秀。 果然,世间男人皆爱寻觅知音。 连戚凉争这样的冰块,也不能免俗。 “哗啦~” 珠帘轻响,仆从托着琴盒,笑眯眯道:“姑娘快看看,小的没找错吧。” “就是它,多谢了。” 仆从不敢劳她,亲自将其放在几上,又和煦一笑,弯身退出。 前后,并未乱看室内一眼。 应织初打开琴盒,秀眉舒展,此琴正是在司空家看的那柄,她观了下琴身,见未有磕碰,心下渐渐满意。 “做的还真像。” 凉凉嗤笑从耳旁飘来,她眸中仓促疑惑。 “公子,是何意?”不解问道,心下莫名一慌。 “你不会……是想用这个赝品参赛吧?” 他提了兴趣,挑着剑眉观她。 应织初惊得呆住,他在说什么! 赝……品,此琴居然是赝品? 手指在琴盒不经意落下划痕,她微提嗓子辩解,“不可能!” 惊慌随之呼散,再眨眼,便有些悔了。 司空瑶的清高神态映入脑海,她诧异摇头。 满眼复杂地望向此琴,轻问道:“公子怎知这琴是假的?” 她知道自己在问废话,但是她只能这么问。 她总不能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三更半夜去你家偷琴没偷着,还佘了你一千两药钱的男’宠? 他嫌弃地瞥了眼琴,并未伸手去触碰,“外面镀的这层朱砂,还未有半月,此琴是近半年临时打造出来的。” 她闻言离近去嗅,果然琴身有微微异味,只是被琴盒熏的香气掩饰过去,若不细察不易发觉。 心下有了答案,唇角微扬,软语解释。 “公子看错了,此琴并不是赝品。” 戚凉争见她不肯承认,好笑出声,“哦?你有何证据说这不是赝品。” “我乃离国乐师,曾有幸在宫中演奏雅乐,小小丑技入吾皇青眼,他便以此琴相赠于我,适才公子所言并不做真,皆是因着灯火幽暗,公子……看走眼了。” 她含笑看他,将最后一句说得贴心小声,生怕拂了他的面子。 指尖拢开垂在小几上,仿若浑身镇定自若,心下却四机起伏。 唯愿,搬出离国皇上这座靠山,戚凉争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不知司空瑶此举为何意,但她已无路可选,必须与之强辩。 他静静待她说完,倾身凑近她,薄唇轻笑,“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在我面前提离国皇帝,你是想死吗?” 她侧身几寸,含糊道:“我不解公子何意,公子恐是吃多了酒,不宜多留此……” 修长手指捏住她下颌,待她吃痛出声,才阴凉开口,“你可知我手中的凤弦琴是何人相赠?” “……”他指尖微微用力,她便出不得声,被迫听他说完。 “便是离国的弦乐公主所赠,因此……你的乐师身份是真是假,我一看便知!” 说完便松开她,掏出帕子恼怒擦手。 本是隔着面纱要挟,他还这般动作,果然是嫌弃她到不行。 第54章 待价而沽 - 微朝 - 洒争 她忍着疼痛,怒瞪回他,“是我愚钝,听不出公子是何意了。” “弦月公主好乐,招进王宫内的乐师不计其数,你若真是离国乐师,便成了稀罕事了。” “这跟弦月公主有什么关系?”她纳闷了,戚凉争一个俞国人,口口声声提离国公主是几个意思? 他眼里怒意稍散了些,似笑非笑看她,“我去离国这趟,弦月公主邀我听了半年琴音。因此,王宫里的乐师,没我不认识的,而你……” 他说到一半,细细观她模样。 原来只有半年啊,她松一口气,编好的谎话脱口而出。 “公子有所不知,我是在两年前……” “你再多说一句,就把你扔出去!”他长眉一皱,冷声威胁。 怎么……撒起谎来,竟这般头头是道。 她撇撇嘴,却不多言,只心里鄙视:小人肚量。 灯火通明下,他执着酒杯,眉眼皆是疏离之色。 “她将凤弦琴赠予我,你可知是何意?” 凤弦琴居天下名琴之首,弦月公主以此爱物相赠,其心可见。 她脸上愁雾散去,眉眼瞬间笑开,“该不会是嫁妆?” 他单挑右眉,压着不悦问道:“你想是嫁妆?” “我……”与我何干。 “我若说你这凤弦琴是假的,它便是假的,旁人不会多嘴半句。”他微抿一口清酒,带着酒味邪笑道:“先是扮成男子入我戚府偷琴,如今又以假琴参加醉词曲晏,这么多罪名,我该拿你怎么办?” 应织初眨眨眼,大脑一时接受不了这些信息。 她撞上他深邃眸光,便意识到他没有逗自己。 他居然认出了自己?!!!! 她极快地摸了下面纱,确认还在脸上,更满心不可思议。 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还装模作样请她饮酒,耍得她跟个傻子一样团团转。 登时满脸羞红,她气得咬唇。 “初儿姑娘,可在里面?” 雅间外传来动听女声,她微一回头便隐约看见一倩影立在珠帘外。 “我在,何事?”应织初抚着几沿,和声回应。 若是来叫她的便好了,她正愁没借口离开这儿,戚凉争敏锐起来真是太恐怖了。 “进来!”他识破她的计划,凉凉开口。 雪白软手撩开珠帘,丫鬟笑容满面,“戚大人~” “今日无大人。” ”是,戚公子。” “何事?” 丫鬟瞥了眼几上琴盒,一抹惊叹瞬息划过,再开口,已是不动声色,“嬷嬷说了,初儿姑娘只参见第三场曲晏,适得吩咐奴儿来取琴。” “我自己收着就好,”她不放心地拒绝。 “姑娘别怕,这是规矩,临你登台前琴便要在高台摆放好,奴只是取走,不会乱动。” 说完,给了她个安心笑容。 应织初仍觉不妥,她默着不想答应。 “给她。” 耳边传来男子微声命令,她抬眸却见男子低低饮酒,仿若从未开口。 虽刚才二人争执稍有不悦,但她却莫名信他,只能按着他意思照做。 于是,微点下颌,已示同意。 一霎那,丫鬟腮边梨涡深了些许,“多谢姑娘,那奴拿走了。” 小丫鬟小心托着琴盒,微微行礼。 “奴先退下了,一会儿到姑娘登台时,会派人通知姑娘。” 说完不等应织初回答,便扭身离开。 她看着丫鬟背影,只剩纠结。 那句,我随你一同走,就憋在了心里。 “至于吗?不过是一张假琴,你还舍不得了……”戚凉争不屑道。 她郁闷地撅嘴,幽幽开口,“戚大人~” 他执酒杯的手微微一抖,疑惑看她,“又想出什么歪点子了?” 面纱下的容颜挂起一个讨好的笑,他却看不见,只瞧着她美眸亮了几分。 “你能不揭穿我吗?” 清音夹了七分祈求,两分讨好,还有一分,委屈? 偏偏那一分委屈,压倒了他心里的怒意。 他冷笑一声,“我说过要揭穿你吗?” “你现在是没说,保不齐我登台……” 他面色刚缓,又因着她的话冷了两分。 “登台?呵,当着全俞都的纨绔子弟,在那高台上弹曲吟乐,成为别人待价而沽的猎物?” 注意到他话里的嘲意,她极力掩盖自己的尴尬。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心里却充满鄙夷,既是一口气否定了满俞都子弟的品味,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嗯? 可她不敢说出口。 他嫌弃扫了眼她全身上下,又道:“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是你听不懂还是我没说清楚,今天是谁教得你穿成这样出来?!” “我也是有苦衷的,我还不是为了还大人药钱……”她摸摸鼻子,心虚解释。 可戚凉争愿意信啊,他心下一热,微怔道:“那是与你闹着玩随口说的,你怎么当真了?” “我虽家境贫寒,但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欠公子的钱一定会还上。”她摆摆手,阻止这个话题深入。 怎么感觉,不论自己是男子还是女子,戚凉争的态度都很奇怪呢? “你若想还我钱,为何不拿自己作抵?” “我不值钱的,我浑身没有二两肉,吃得多干得少……”她摆出一张丧脸,狠狠屈着心说。 他垂眸看她,反问道:“梁尚书的女儿能不值钱吗?” 大厅内嘈杂声瞬息,衬着这声询问格外清晰。 她愣神片刻,便隐约听见楼下嬷嬷讲话,宴赛开始…… 争吵声又徐徐恢复,她心跳却骤然加快。 “你是什么意思?”嗓音里的柔美收起,她压着低音问他。 戚凉争扬眉瞧她,“你为何有自信你能骗过我,嗯?你明知当年我对你……” “我不知。”她打断他的话,呼吸已是急促,“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年为了从梁府逃跑,伤了我……”他倾身在她耳边低语,“那晚上发生的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化成灰我都记得你的模样……” 她浑身微颤,轻轻阂眸,忆起惊尘那晚与戚凉争打斗后,他问自己的话。 你怎么认得戚凉争,你不该见过他? 我不知他居然还活着…… 她当时不解惊尘为何会问自己,现在想来,恐怕当时戚凉争便认出自己。 甚至是在金钟寺的第一面,他便认出了她! 可他为何不说呢? 第55章 镜花 - 微朝 - 洒争 心里像打翻了陈酒,半点不是滋味。 再抬眸,只见戚凉争打了个响指,便有小厮随即勾起了珠帘。 遮目物一去,楼下赛宴欢闹,收入眼中。 她轻瞥了几瞬,便见高台上已摆满了各种名酒饮杯,小小银盅拇指般大,百杯罗列在案台上。 这第一场醉赛,便是由诸琴娘品鉴名酒。 公子好诗,无酒不欢。 秋水阁做着天下公子,贵臣的生意,自要投其所好。 执杯,品鉴,酒量,便是琴娘要考的第一环节。 金甲城内名店名酒数不胜数,再加上贵族子弟又提供了些别国名酒做赛品,以考诸位琴娘对酒见识是否广博,今晚,想来定是玩得新奇尽兴。 此赛,不止猜酒名,还要饮百杯。 不醉者,方可参加第二场词晏。 “为什么要偷凤弦琴?”阴凉质问,打断她的思绪。 不回眸,也知男子脸色有多难看。 “戚大人,可是要在这儿提前问了口供?然后,待到赛宴结束,押我回去时,便可为我多添个罪名?我偷琴,自然是为了参加醉词曲晏。” “我抓人,还需要罪名吗?”他挑了句不顺耳的话,问道。 雅室位置选得太好,楼下繁华喜色皆闻见于她四周,可她仍是浑身布满冷意。 她撇下赛宴不再去看,满脸无所谓道。 “你识破我的身份,是要杀我吗?” “我若想杀你,那晚在戚府你便已死了。” “可你,没想放我走,对吧?” “你以为我放你走,你便安然无恙?” “也对,想杀我的人大有人在,又何劳大人脏手,大人只需坐收渔利便可。” “你身上背负梁家血仇,亦背负梁家秘密,想利用你,杀你的人不计其数… 你若跟我走,我尚可保你一命。” 贝齿咬’唇,她自是不信男子所言,垂落的手深深攥紧,脑海里的那幕场景又淋漓一遍。 两年前的七夕夜,终究成了她永远爬不过去的噩梦,而最喜爱的七夕日,终成了她口里的永不在提。 他打翻她许愿的花灯。 父母安平,自己心事如意…… 种种好梦,被他亲手打破,她怎能不恨他? 若不是那夜他出现在河岸边,出现在梁府内,她还会是那个闹人的梁家小姐,还会是父母膝下不省心的孩子。 他害得她无父母,无家归,零丁漂泊于世,她怎能不恨? “我若不跟你走呢?”她带着一丝无奈,轻问。 戚凉争点漆眸子一眯,满是不屑,“你真以为靠你自己三两末技,便能替梁家报仇?若真做着这样的白日梦,我今日便告诉你,大可不必。” “我不信你,是不会跟你走的。而你,也莫想在众目睽睽下杀我,我如今身份是离国乐师,哪怕名不见经传,只是一只蝼蚁罢了,但!你若动手,想陷害你的人便会借此事大做文章,到那时俞离两国的和亲……” 她没说完,瞧着他眸光晦暗,一时拿不准他心思。 戚凉争面上无惧,只轻啧两声。 她松口气,委婉同他商量,“我只是个孤女,连个棋子都算不上,大人不必在我身上枉费心机……” 劝词说了四五句,戚凉争只做沉默状,唯有唇角勾的那抹冷笑,久不散去。 “大人不作声,我便当大人答应了。” 她说罢起身,冲戚凉争执女子礼,完后轻轻退出雅室。 他阴着脸看她,直到银裙消散在楼梯拐角,亦未阻拦。 从二楼雅室出来,应织初莫名松了口气,才恍觉手心浸湿了汗。 琴娘们在高台上比的尽兴欢畅,台下败声泣语。 她微微皱眉,寻了角落里的空座坐下。 酒宴已举行了大半,醉晕的琴娘被服侍丫鬟搀着送回闺房,能听见细细呜咽声。 而有的,命则好点,被达官贵人相中,今晚相’约一场巫’山云’雨,得手了亦能哄个小妾做。 奢’靡’之气覆掩了整个大厅,窈窕女儿染了醉态,甚是迷乱男子之眼。 她手撑下颌,闭目养神,静静等着酒宴结束。 果不其多久,高台便传来撤桌搬酒坛的声音。 她瞄了一眼,见台上所剩琴娘只寥寥十人。 细细去寻,便瞧见了清芝抚着额头,一脸不悦地迈下高台。 她似是饮多了酒,莲步微晃,如荷花摇摆,引得诸位公子心驰神往。 她本就生得妩媚之极,偏偏今个挑了一身桃色百蝶拖地裙,衬得模样更为清艳惊人,柔美身段甚是夺目。 似感知了应织初的目光,清芝不偏不倚地瞧过来。 她眼里未有愣怔,只是攒出一抹得意,片息间,寻觅不见。 应织初装作若无其事地避开目光,心生一股不好预感,按理说她与清芝从未见过面,为何清芝会留意到自己,甚至满是敌意,难道她把持着离国乐师身份的自己亦当做对手吗? 可司空瑶已然答应嬷嬷,不碰秋水花魁,就算自己一首白首约弹得满场喝彩,也只能落个清吟的名次罢了,清芝为何多此一举呢? 她只当自己多心了,扫着四处走散的琴娘,细细寻着绿姝的身影。 为何半响找不见她…… 应织初还记得她信誓旦旦要争秋水花魁的模样,为了今天,她曾独约戚凉争借凤弦琴,还跑到戚府求戚大公子收她做妾…… 按理说,她的出场动静要比清芝大很多才是,可是满场望去,哪有那姑娘身影。 轻叹一声,垂眸理了理衣裙,慢慢挨到第二场词晏结束。 词晏,顾名思义,比得自然是肚里墨水。 填词作曲,亦是贵族喜爱之一。 秋水阁相来奉为知音阁。 对于文词赏析,嬷嬷往日里定是下足了功夫,雇了名师教导琴娘们,才使得今晚诸位贵人赞叹不已。 她略有兴致地瞅着她们比完,心里亦是佩服。 虽挑了些情诗愁词,但琴娘们学问见识已是赛过普通闺阁女子。 担一个“才女”名声,本不为过。 终是到了第三场的曲晏。 她微微调整坐姿,望向高台上。 第二场的词晏比完,只剩三人。 清芝自然在内,还有两个面容清秀身材高挑的姑娘。 应织初只静静观她们出场顺序,本是一紫衣女子首位登台,却见一小丫鬟在她身旁耳语两句,几息后调换了清芝登台。 应织初歪头,便觉那小丫鬟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直到秋水阁将古琴摆放好在琴案上,案角垂下了银白琴穗,应织初才恍觉一惊。 那琴——是凤弦琴!! 她登时看向那丫鬟,认出她便是去二楼雅室抱走琴盒之人。 莫非,她偷了凤弦琴,来参加这场醉词曲晏!!! 第56章 水月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抬眸看向高台女子,秋波盛满震惊。 于此同时,满厅贵族子弟亦好奇望着清芝,议论声纷纷响起。 “清芝姑娘手里的琴……是凤弦琴!” “凤弦琴?朗国前皇后遗失的那张么?不是在戚凉争手中吗?满都城都传遍了!” “半月前,戚凉争在金甲城郊外遇刺,刺客口口声声便是索要凤弦琴,最后被鹰卫刺杀。莫非是戚凉争借琴给清芝姑娘的?” 整个大厅内喧嚣一片,众人都激动不已。 没想到,能在小小的醉词曲晏上,得见朗国至宝,天下第一名琴。 有人好奇抬首,望向二楼挑开珠帘的雅间。 戚凉争眉色清漠,薄唇微抿,似是看戏的局外人。 众人吵闹声传入清芝耳中,她仅是和媚一笑,“今儿秋水阁的醉词曲晏,得诸位公子赏脸捧场,奴家替嬷嬷谢过诸公子……小女子今日谱了新曲,还望公子们听之悦耳。” 她声音娇气软绵,似暖风拂开柳絮,轻麻’舒之。 听得贵家公子面露陶醉,兴致勃’勃。 “这首《临浊》,便送给诸位公子……” 她得意挑眉,素手抚上丝弦,满脸已是胜券在握。 在拨响琴弦的那一刹,余光望向不远处静坐掩面的银衣女子。 嘴角的得逞越发掩饰不住。 离国乐师又怎样,凤弦琴又怎样? 没人有资格与我争秋水花魁!! 她收回目光,沉心于弹奏之中。 未能留意到应织初澄明眸下的纠色。 “此琴明明是今晚才送到秋水阁,清芝并不会提前知晓……” 沉密琴音响起,音调激扰人心,应织初心间的怒气化成担忧。 她抬眸望向女子纤手下的名琴,一幕幕往事划过脑海。 司空瑶:秋水花魁五年皆落在绿姝之手。 司空瑶:清芝来秋水阁尚不足一年,便惹得金甲城贵胄子弟青睐,不出意外今年花魁之选,非她莫属。 司空瑶:凤弦琴,秋水花魁,我让她都得不到。 送她来阁里的车夫:清芝姑娘吩咐了小的办事,所以接姑娘便去晚了。 清芝的丫鬟:嬷嬷说了,姑娘只参加第三场曲晏,适才吩咐奴儿来取琴。 绿姝:若我舍了秋水花魁不做,戚大公子可收留我为妾? 一幕幕话音砸在心间。 她秀眉微蹙,不安感席卷全身,却找不到破绽究竟在何处。 “绿姝,花魁,凤弦琴,这之间到底与清芝什么联系?”她喃喃自语,蓦然望向自己手中的名帖,轻轻打开。 离国乐师——应初儿 几个烫金大字,浮现眼前。 “离国乐师?莫非是!!!” 天下皆知,朗国前皇后亡后,爱宝凤弦琴便遗失,后又落到离国弦月公主手中。 莫非!司空瑶借着自己离国乐师之名,将她会有凤弦琴之事透露给清芝?!! 离国乐师,要参加醉词曲晏的第三场曲晏? 旁人或会猜测,她定是有名琴在手。 啪得合上名帖,应织初眸中闪过激色。 “司空瑶你玩得一手好计谋!!”她快速看向四周,终未寻到绿姝身影。 第二场醉晏便未寻到绿姝,应织初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现下猜来,绿姝根本就不在秋水阁!!! 应织初不知是否戚凉云替绿姝赎了身,可她千分确定,今晚的赛宴绿姝并未出现。 那么,今晚的秋水花魁,无疑是从台上三位女子选出。 所以,花魁必是清芝!!! 有人为了阻她成为花魁,便借自己下’套! 让清芝把可能拥有凤弦琴的离国乐师,误当做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所以,故意拖延自己晚来,只为了确认早一步送来的名琴是否是凤弦琴…… 派丫鬟去雅室寻自己,只为取走凤弦琴。 设计让她取走凤弦琴,那么破绽必是在琴身上…… 应织初起身朝高台走去,她知此举冲动,或会在满城弟子面前泄露身份,可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最悲惨的事发生。 她挺直脊背,脚步迈得干脆有力。 她想起来在司空府,第一眼看见凤弦琴想伸手触摸时,司空瑶慌乱的眼神。 “你做什么?”清芝身旁的丫鬟拦在应织初身前。 少女面无表情,嗓音清冷。 “让开!” “哼~我家小姐只是借你琴一用罢了,你这般小气,不怕当着俞国贵族丢了你们离国的脸面吗?如今俞离两国和亲在即,念在你远来是客的份上,我劝你……” “好一个远来是客!” 应织初将挡在胸’前的丫鬟狠狠推到,眉间满是轻嘲。 “快!拦住她,她是刺客!”小丫鬟似早想好了应对之词,以为这样便能吓退应织初。 “这是怎么回事?这银衣女子要做什么?” 众人见此突如其来的闹剧,纷纷不解。 应织初顾不得那么多,当她迈向高台时,琴声乍止。 崩断的丝弦挂着血珠,飞’溅开来。 清芝如花面容已是惨白,身子慢慢倒向假的凤弦琴,整个人趴在琴身上,垂死不动。 素手垂下,墨红珠子一滴,印在地板上,晕成红梅。 应织初的脚上似绑了千斤,她颤声喊道:“清芝?” 半响,无人回应。 突来的噩耗,使得整个大厅慢慢沉寂。 “小姐!!”趴在地上的丫鬟先反应过来,跑上前去查看。 应织初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抹桃色身影,只盼她是昏睡了,可理智已知万不可能。 她没想到!只是争一个花魁名分,便会真要了女子性命! “呀,琴弦上涂了毒!是她!就是这个离国乐师,害死了我家小姐!”丫鬟质声振振。 吓坏了的嬷嬷捂着鼻子上前,而后大哭道:“我苦命的清芝哦,你死得好惨!” “诸位公子,请你们为我家小姐做主!!” “这凤弦琴是她借给我家小姐的,如今琴弦有毒,下毒之人一定是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早已坐不住,围到高台前。 应织初惨白一笑,而后阖目。 原来,绿姝并不会参加花魁赛罢了,司空瑶为了阻挠清芝的美梦,便利用自己,利用离国乐师的身份参赛,利用假的凤弦琴,逼得清芝出手,逼她偷琴,逼她送死!! 好毒的计谋!! “这位姑娘,还请您去官府走一趟。”有人先声开口,探究望着她。 她默声,知今天之事自己逃脱不开。 “谁敢?”一声凉音彻响空中,熟悉的音质砸在她心底,久久不平。 戚凉争踏着步子,慵懒上前,瞥了眼震惊众人,冷冷开口。 “谁要动她?” “戚大人,此女是离国乐师,身份不明,而且此案关系到两国……” “嘁,不过是死了个琴娘罢了,顾侍郎便这般言之凿凿?” 他满不在乎地望了眼众人,挑出一个身穿锦衣浑身颤抖的男子,冷声道:“呦,大理寺的吴少卿也在这儿呢,怎么此案大理寺不过问吗?” 被捡出的男子认命一叹,上前行礼。 “戚大人,此案是都内民事案件,需交由京兆尹,大理寺可代为看留现场证据……” 戚凉争冷眼瞧他,知他话中有意。 果然,锦衣男子转身看向应之初,“还望姑娘配合,先暂留此地……” “她配合不了。”戚凉争驳回他的话。 吴少卿满脸难堪,咬牙道:“大人,何意?” “她,是我带来的婢女,与此案毫无关联。” 戚凉争当着满城子弟撒下假话,却理直气壮。 离国乐师,成了他的婢女,谁信? 这般明目张胆的袒护,也只有嚣张的鹰卫做得出来!! 应织初攥紧手指,望着绿袍男子的身影,觉出他意气风发。 偌大的厅堂,一时静谧无声。 “大人出门,不是从不带婢女吗?”吴少卿斟酌良久,还是询问出来。 他知戚凉争有鹰卫暗中保护,鹰卫皆是男子。 案发时,戚凉争在此,他本不想出头。 因为鹰卫所在的银鞭阁亦有审案权利,是由太后亲自赋予。 银鞭阁行事,连皇上都不得过问。 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去硬碰钉子做什么? 吴少卿本以为戚凉争出场,是为了接管此案,没想到他抛给自己,可他不让抓人,是什么意思? 戚凉争凉笑开口,“今日带了。” 第57章 闲公子 - 微朝 - 洒争 “吴少卿还有何话说?” 戚凉争看似好意询问,眉宇间透着威压。 吴少卿看向贵族子弟们,里面不乏都内同僚,却无一人站出来多言半句。 若此女真是戚府人,此事便难办了。 就算京兆尹将此女抓走审讯,明日,只要戚凉争去太后面前告状,说有人借花楼毒杀琴女之事,嫁祸他府中人,甚至牵连到他身上…… 只要他去说,太后就会派银鞭阁携审此案。 银鞭阁素有地狱阁之称,若由之介入,颠倒黑白还算轻的,只怕暗中结下梁子,睚眦必报,谁沾谁倒霉…… 因此,看戏众人深谙此道,无人出声质疑。 清芝的丫鬟满脸挂着泪串,见此情境心中不忿,恨恨地看向应织初。 若不是她,小姐就不会死! 戚凉争留意到她的举止,音调骤冷,“是你?说我戚府人是凶手……” 被怒视的丫鬟恨火微消,浑身发颤地跪倒在地,叩头不止。 “大人恕罪,奴儿不知她是戚府人……” 他星眸微眯,浑身散着不悦朝她走近。 小丫鬟吓得指尖死死撑着地面,未抬起的脑袋只能借着缝光瞥见男子白靴,怕得心跳剧伏。 头顶传来男子不屑质问。 “你有何证据,冤我的人?” 一滴汗珠急滚在地,丫鬟支支吾吾着,“奴、奴见到……” “戚大人~”嬷嬷紧忙出声,阻止丫鬟说完。 她在这行干了二十年了,最善观人颜色,自是瞧出戚凉争真恼了,怕他借问训之说,直接将整个秋水阁定下罪名。 他名声行事素来霸道蛮横,若不是今日他主动上门,借嬷嬷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请这尊瘟神来! 她忍着大气,讨好强笑道,“是我秋水阁管教不严啦,大人切勿为这等下人气坏身子。” 话毕,狠狠剜了丫鬟一眼,呵斥,“你还不赶紧给大人赔礼!” “是是是,奴的错,奴信口胡说了。” “呵,嬷嬷未免话太多了,戚某问两句口供,问不得吗?” “这……”嬷嬷急看了看吴少卿,眼里都是哀求。 吴少卿心领神会,便要出来搭话。 戚凉争微瞥,凉声打断,“怎么?吴少卿要替大理寺接下此案吗,如此也好,明日我银鞭阁便去携从审理。” “你!”拳头攥紧,吴少卿瞪着少年。 戚凉争不以为意,轻笑启口。 “只怕正卿大人,会嫌你多管闲事。” 吴少卿面色瞬白,不再阻拦,望向跪地丫鬟训道,“戚大人问你什么,你便如实回答。” “是,奴知无不言。”丫鬟不解二人刚才话中何意,只觉得浑身冰冷,似一根银丝缠在她脖颈,快要喘不上气来。 “你说,你家小姐是怎么死的?” 丫鬟指着断弦上的血痕,低声道:“小姐是被琴弦割伤了手,奴见小姐指尖伤口处已乌黑,便猜测是被毒药致死,大人若不信,可亲自查验……” “我不需要看,”戚凉争满脸不耐烦,再问,“你说此琴是她带来的,对吗?” 应织初抬眸,望向丫鬟,果然对上她犹疑目光。 “奴,奴听阁里的人说,是初儿姑娘……” “你可亲眼见了?”戚凉争打断她的话。 “奴没见。” 少年剑眉微拧,冷语含怒,“你自然没见,她进阁时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你满口胡言,谁人给你的胆子!” “可奴,奴亲自去……”丫鬟急得辩解,对上戚凉争阴鸷眸光。 众人惊奇望着她,等她说完。 戚凉争弧起抹冷笑,静静看她。 一瞬间,万条思绪划过脑海,丫鬟朱唇微张,那句:我亲自去雅间取走她手中的凤弦琴。 却说不出口。 因,戚凉争当时在场,而小姐已是死无对证。 很明显,戚凉争袒护这个初儿姑娘,自己只是个贱’籍丫鬟罢了…… 她若强行申辩,后果可想而知。 “你想说什么?”吴少卿察出异状,急问。 丫鬟却像傻了似的,小声嘟囔,“小姐,小姐,我对不起你……” 说着说着,便哭噎起来。 “这……”吴少卿看着此幕,满脸纠色。 “秋水阁教人,果然好手段,冤不过便哭,本阁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戚凉争轻嗤一声。 嬷嬷赔着笑,心里凉了一片,自知祸事难逃。 戚凉争未要善罢甘休,他厌恶地扫了眼丫鬟,便要下达命令。 垂落的绿色襟袖被女子轻轻拉起。 戚凉争蓦地一怔,指尖传来温软触感。 应织初攥着他的手指,轻声道:“大人,算了。” 他下意识望向二人交’握处,心底怒气微微化开。 应织初含笑看他,撒娇道:“大人,别气了。” 说罢便要松开收手,却被男子攥紧,她挣了两下,未能得逞。 “你,你放开呀。”压低声音,只二人听见。 戚凉争回身望了眼看戏众人,威声道:“此女之死是否与中毒有关,便交给京兆尹去审。但有一点,戚某要在这里说清楚,此琴并非真正的凤弦琴,只不过是有心之人仿造的赝品,既然此琴出现在秋水阁,便以秋水阁着重调查。” 她的指甲掐进他的肉’里,他心上一麻,收力将她整个人贴近自己。 “还望吴少卿转告给京兆尹,戚某等着他们揪出幕后凶手,还我戚府清白。” “戚大人,放心。” 吴少卿垂首作揖,双手骨节已隐隐发白,强压怒气。 戚凉争却不看他,当着众人的面,拖着应织初离开秋水阁。 行至大街上,黑雾压顶,夜色死寂。 应织初恼极,挣脱了他。 “无耻!”她轻呵一声,怒意散在冷风中。 戚凉争好暇以整看她,似一点都不意外。 “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故意当着旁人拽你。”她断续解释,掩面纱巾微起微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救那丫鬟的命,故意当着众人轻薄我,借此打断我的计划,好给我按给贪图美色的名声,让别人以为我色令’智昏,冲冠一怒为红颜,真是谢谢你了……” “谁轻薄你?”她眸中漾起不满,轻问。 “梁小姐,将旁人命看得比自己名声重要。”戚凉争话中吃味,轻笑出声” “性命本就重要,无论是谁的命。”她取下掩面面纱,露出那张牡丹天色的小脸。 蹲身行礼,香口吐出温语。 “谢戚公子,多管闲事。” 第58章 我输了 - 微朝 - 洒争 少女嫣然起身,冲男子吐了吐舌。 “略~” 戚凉争眸子一暗,佯怒道:“你竟戏弄我?” “我又没要你救,是你自己多此一举。”她满脸无辜地耸耸肩。 皙白二指随意点上女子穴位,精准管用。 待她留神,全身已动弹不得,心下微窒。 “你,你做什么?” 戚凉争歪头思索,视线在她全身游走,眉宇间的不怀好意越发明显。 应织初咬唇瞪他,“你不要太过分了,不然,我会瞧不起你的。” 笨弱的威胁,如丝风压在心间,半点不起作用。 蔷薇露香蔓到鼻尖,绿衣身影近到她眼前,来不及反应便被男子抱了起来。 “我不过是想,把你给我按的莫须有罪名,坐实罢了。” “戚凉争,你敢!” “有何不敢?话说,你怎么这般轻,惊尘是不是饿着你了?” “你快放我下来,我不想跟你说话!” “偏不。” 长街的夜,已寂如墨烟。 戚凉争抱着她,步子轻稳阔迈,耳朵轻轻一动,片刻又收回瞥向暗处的余光,朝戚府行去。 待到二人行远,长街里才传出声冷哼。 “戚凉争,你竟敢坏我好事!”紫衣男子从暗处出来,额头间的月印黯淡无光。 他咬齿看着二人离去背影,长指深深陷进手心。 “今夜若不是你在,我一定要杀了她,以解我心头之恨!” 他伸手虚摸了下右臂,仿佛落疤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紫衣男子抬起下颌,露出那张阴柔的脸庞。 竟是,紫月阁的四大长老之一,月陌。 月陌满心怨毒地回想:若不是在丐帮黎山失手,他也不会惹得主上大怒,更不会留下这身丑陋疤痕。 只怕,如今残破的自己,在主上眼里,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梁贞,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会让你尝尝浑身丑疤,是什么滋味!” …… 三日后 应织初一身淡粉纱裙立在戚府后花园的池塘边上。 她捧着装有鱼食的小盅,乖巧地靠着护栏。 戚府的丫鬟立在她身侧,时不时偷瞄她一眼。 心里由不住吃惊:二公子竟然带姑娘回家住?他不是喜欢男人么,难道金甲城传的流言都是假的? 应织初轻咳一声,扭身看向丫鬟,还未来得及开口。 丫鬟便规矩行礼,恭顺道:“二公子出府了,姑娘有何吩咐,吩咐奴婢就行啦~” “嗯……无事。”她沮丧地抓起小把鱼食抛进池塘,眼里心里都是假山后的墙檐。 只要纵身一跃,便可以飞出这个牢笼之地。 郁闷地轻哼一声,遂低头看向湖里争食的金鱼。 —— 司空府 正光垂落在竹林间,斜风拂过,吹得她浑身发寒。 秋晨的孤落,少有人在意,因它来得太早,逝得太快。 司空瑶坐在轮椅上,抬起手指盛着和光,指尖却慢慢冰凉。 她嘴角划起一抹不在意的笑,悲哀苍凉。 伺候的下人都被她打发走了,唯有一片竹林默然静候。 男子踱着碎步,望着少女感伤模样,淡淡开口。 “司空小姐托人去戚府送信,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司空瑶微怔,转动轮椅面向来人,不知他何时到来,竟无声无息。 戚凉争穿着往日的黑衣,眉眼疏冷之极。 “戚大人,别来无恙。” 她收起眼中的悲伤,盛满笑意开口,“大人言而有信,如约而来,瑶儿心中佩服。” 戚凉争低眉瞧她,眸中喜怒难猜。 “上次收到你的信笺,是约我去秋水阁。这次,又是所为何事?” 司空瑶似是不介意他的疏冷,只低眉笑道:“大人,莫是忘了你我二人的赌约?” 戚凉争鼻尖轻哼,“自然记得。” “我答应过大人,若有梁贞下落,必将她送到您的手中。如今,大人满脸喜色,想必已如愿以偿。” “哦?在司空小姐眼中,戚某便是如此肤浅之人么?” 司空瑶柔笑摇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人再少少年得志,亦不能免俗。” “你这样想我,我倒不意外,因你本就是个肤浅之人。”戚凉争斜斜倚在竹竿上,不屑挑眉。 “大人,莫不是要反悔?”司空瑶秀眉微蹙,心中升起警觉。 “答对了。” “你!”司空瑶面色微变,只轻声斥道:“戚大人,你我二人有约在先,如今我已助你达成心愿,你也该依约履行承诺才是。” “若我不呢?”他摆出惑’色,轻笑道。 司空瑶疲累地阖上双眸,再睁开只剩怒色。 “大人只需知道,司空家虽身处江湖,亦能折难大人于朝堂之上。” “哦?尽可试试。” 司空瑶面色惨白,气得说不出话来,似是没想到两年前主动上门找她作赌的少年,竟这般霸道蛮横。 迟疑了片刻,司空瑶低声细语,“两年前,大人曾说过,若我能寻到梁家孤女交予大人,大人便替我寻到寒皇后那张凤弦琴,是以……” “是以,你见我从离国归来,便猜测我已然得手。便开始布你的情字局,打那些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小算盘。” “我的事,与大人无关。”司空瑶面上闪过难堪,岔开话题。 “嘁,我没说要管你的破事。”他双手环’胸,眉眼笃定如初,“凤弦琴确实在我手上,但你我二人的赌约却不作数了。” “为,为什么?”司空瑶眼里慌乱一片。 “你心中有数。”戚凉争薄唇吐出冷语,“你设计毒杀秋水琴女,甚至利用梁贞充当你的棋子,若我那日有事没去秋水阁,她怎能安然无恙脱身?司空小姐,我与你打赌,是赌她毫发未伤到我身边,而你差着分寸便要害她性命,我怎能容你?” “大人,莫不是想借此治我的罪,抓我见官?” “天网恢恢,不劳本大人动手,自人来抓你,但是凤弦琴之事,恐不能如你所愿了。” “大人如此翻脸不认人,不怕我对梁贞出手吗?”司空瑶眉眼清冷,语调压了三分怒意。 “我也是到近日才知,这世上有个人叫杨书问,不然,我们再赌一局?” 戚凉争似笑非笑,点漆眸子深邃难测。 司空瑶眉眼里的恐色一闪而过,抓紧扶手的柔荑无力垂落,苍白轻笑。 “戚大人,是我输了。” 第59章 琴落 - 微朝 - 洒争 戚凉争从司空府出来时,用的轻功走墙檐。 司空府的后门有条曲径小路,直通后山。 他倚在大石头上,掏出司空瑶给他的书信,随意拆开看了两眼。 宣纸上寥寥几字,苍弱无力。 “这封信请戚大人交给梁贞,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耳边回想起这句话,戚凉争长眸微眯,手上的信纸瞬间分成碎片。 凄凄落落撒了一地,混着秋风,吹落无踪。 残角沾墨字的几片,卷在泥土上,长靴踩过,留下深浅印痕。 片纸上的墨字被撕裂开来,一个“蝎”字碎成两半。 再望去,黑衣身影已模糊远处。 戚府 戚凉争院落(青轩院) 书房内—— 应织初单手托腮,盯着丫鬟在书案上写写画画。 丫鬟一身藕色衣裙,五官细致柔和,谈吐举止像一个贴心的大姐姐。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雪双,姑娘可唤奴婢双儿。” “雪双,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九。” “嗯,你来戚府多久了?” “奴婢……来这儿已有十年了。” “这么久?……那,你没想过嫁人吗?” “奴婢七岁时父母双亡,被舅父卖到戏班说唱,后……后来九岁遇见大人,就随他回了戚府,再未离开过。” “哦,戚凉争他待你可好?” “嗯嗯,大人待我们下人都很好的。” 细声含春,软绵动听,笔锋却洋洋洒洒,娟秀小字罗列在宣纸上,不久便绘出一张清晰的戚府图。 毛笔顺了顺墨汁,素手点在刚画好的图纸上,雪双耐心为应织初解答,“姑娘,这弄香院是戚大少爷的院落,奴婢给您标记出来,除了这里,图上的任何地方,您都能随意走动。” 墨笔在图纸上画了个黑圈儿,雪双再抬首,果然对上应织初迷惑的样子。 “嗯?” 雪双眼里攒笑,柔声道:“姑娘,想问什么便问,奴婢……奴婢不会告密的。” 应织初秀眉舒展,回以浅笑,“我在想,你家戚大少爷是不是和戚凉争关系不太好呀?” 她问完,心虚地眨眨眼,等着雪双打圆腔搪塞过去。 雪双瞧着少女明媚眸光,片刻后淡定点头。 “嗯,确实如此。” 应织初讶得张口,忍不住凑近她,“真的可以说么,你们不避讳这个么?” “姑娘是二公子的贵客,不论姑娘问什么,只要奴婢知道定会知无不言。”雪双掩唇轻笑,安慰她,“姑娘放心,真机密的东西,二公子也不会让奴婢这样的下人知道的。” “真难想象,戚凉争有你这样贴心的奴婢。”应织初摇摇头,嘴里掩不住羡慕。 白皙脸颊染上两抹淡红,雪双眼角的羞涩换成柔意,一如她往日的恭谨。 “这府图姑娘收好了,闲暇时便可拿出看看,戚府院落多,好玩的地方也是不少,姑娘若是闷了,可以四下转转。” 雪双五指轻轻抚平图纸,指尖落在“青轩院”三个字上,眼角便多了两分柔情。 应织初轻嗯答应,便听见窸窣脚步声,她抬眸一看,戚凉争正不疾不徐地朝主房走去。 “雪双,你先把图替我收好,我有点事儿。”她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率先闪出书房外。 “姑娘……” 雪双瞧着她匆促背影,只轻轻摇头。 应织初小跑追上要进主房的戚凉争,微微喘气拦他,“戚凉争,你等下。” 手指放在花雕门上似推未推,睨着她的目光多了丝促狭。 “大清早的,你就待不住了?” 他凉凉轻嘲,手还是垂回身侧,做好听她长篇大论的打算。 “我想问你,我可以回去了吗?惊尘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秋水阁的命案,还未调查清楚。你若回去城南的宅子,京兆尹定会上门提人,到时审讯提问,泄露了你的身份,你愿意吗?” 他挑眉看她,瞧着她满脸不甘,心里倏地漾起无名怒意。 未来得及深想,手掌快了一步将她拖进房内。 片刻后,房门重掩,将雪双偷看的眸光隔在门外。 雪双拿着叠好的图纸,低首淡淡一笑。 日光打落她身上,在地上拖出一抹失落长影。 “你放开。” 应织初微微一挣,脱开了少年的束缚,秀眉微蹙地驳他,“我问心无愧,哪怕是官府审问,我也不怕。” 戚凉争亦不强迫,淡然坐下,为自己续了杯热茶。 他本想将这身外出服换下,再去见她。 没想到,她比自己还急,急的想回去那座破宅子。 滑到唇口的茶,都不嫌烫了,他怒笑道:“惊尘这种货色,你都能看上,真不知梁小姐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天生父母给,你羡慕你也没有呀。”她冷眼旁观,赌气道。 “我羡慕做什么,你生得漂亮是给我瞧的,你自己又瞧不见。”他转着杯子,细细观着茶雾。 她气急冷呵,一时反驳不出口。 戚凉争见此,倒消了气。 他唇角勾起笑,“过来坐下,有东西给你。” “什么?” “司空瑶写给你的信。”他话音刚落,便如愿瞧着女子别扭坐在身侧,女儿香飘散开来。 戚凉争微怔,旋即掩去心底涟漪,淡然瞧她,“我替你带回了信,你拿什么还我?” “你……你尽管提要求。” 应织初斟酌说完,又多问一句,“司空瑶,她还好吗?” 戚凉争眸里添丝冷色,“命不久矣。” 应织初点头,对这个回答,亦没多少意外。 这些天在戚府,她细细拢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 叹息之际,已猜到是这个结局。 能让司空瑶如疯子般孤注一掷去赌,恐怕便是她没想过独善其身,只是清芝死了,她亦没有退路,杨书问怎么办? 她不关心他的死活吗? 应织初默声轻叹,手指摊开在他眼前。 “信呢?” 戚凉争长眉微挑,配合着伸出右手,轻轻覆上。 微凉长指叠上温软,应织初心口微慌,紧忙下却抽脱不开。 他好笑地看她小脸满是无措,手掌微微用力,攥得更狠。 应织初忍着痛瞪他,求饶的话半句都没。 “还走不走?” 他莫名一问,女子心下了然。 “走。” 长眸一眯,手力重上三分,却无实力。 “嘶——,信给我。” “不给。除非,你替我偷样东西……” 他说完便松开她,手掌微红地去拿茶杯。 “什么东西?”应织初揉着手心,气鼓鼓道。 “向远之的遗物,《山水知女图》。” 一杯热茶放置在少女手边。 应织初再抬眸,已是惊错。 “向远之,向大人?” 瑶琴错付篇·完。 第60章 闻墨斋 - 微朝 - 洒争 “嗯,前右佥都御史向之易。” 戚凉争说完此话,亦替自己续了杯茶,握在手中。 少女对上他清澈无害的眸子,心口闷闷作痛,“你说的前右佥都御史是指什么?莫非他已经……” 他眼底续出几分笑意,故意发问,“我听说,向之易为人寡淡无趣,却偏偏与梁尚书意志相投,二人视彼此为知音密友。” “不错,向伯伯与我父亲甚是交好,他……死了么?” “嗯,两年前他便死了。”他说起此事,满脸挂着不在意。 应织初目光撞上茶杯上的薄热茶气,眼眸染上氤氲。 她憋回去那点哭意,低声询问。 “他是怎么死的?” “他辱骂太后,判处大不敬之罪,赐死。” 应织初怎么会信此话,她是知向伯伯为人的,忠勇正直,谦逊和礼。 便压着怒意追问,“你说清楚,他到底是因何而死?” 戚凉争再抬眸,眼底只剩下陌生,无情地补了一句,“他死有余辜。” “你胡说!向伯伯绝不是如此莽撞之人,此事必有蹊跷。”应织初噌地站起,不甘地盯着他。 “我胡说?莫非在梁小姐看来,天下的忠臣只要有功绩傍身,便可以将太后不放在眼中吗?” “我并没有这样说,你不要故意曲解。” “我曲解?你信你的向伯伯为人忠正,却不信我的亲眼所见,难道不是吗?” 应织初心上微虚,还是嘴硬顶回去,“我自然要信向伯伯,你……你作风不纯,我为什么要信你?” “好一个我作风不纯。”他气极反笑,握着茶杯的手蓦地松开,杯子重重置回桌面。 沿杯茶水洒了好些,狼狈地滴在案上。 戚凉争侧眸看向一旁,气意伏在心口,徘徊不散。 他被旁人捧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羞辱他。 应织初轻轻扯了扯裙摆,更气人的话脱口而出,“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你作风不好,是金甲城人都知道的……” 他下意识眯眼看她,冷冷道,“谁跟你说的这些?” “我……满大街都这样说,我有什么不知道。”她撇撇嘴,幽幽开口。 戚凉争瞧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却笑了,笑意暂到唇角,未抵眼底,“我名声确实不好,配梁小姐的坏名声,难道不是绝配吗?” 应织初瞪着他,微微冷哼。 他眉眼微舒,压着不悦将此事抛在脑后,又绕回正题。 “向之易虽死,却留下一幅旧画。如今此画,在李柏如手中。” “……” “你可还记得在义赌坊遇见的贵公子?” “……不记得。” “李柏如嗜画如命,此画又是向之易遗物,因此他定会妥善保管,旁人若想窃取,恐非易事。” “与我何干?” “……你去替我把画偷出来,如何?” 应织初摇头,当下拒绝,“不如何,我不去。” 戚凉争微怔,嗓音凉凉,“你不想要司空瑶的信函吗?” “我自然想要,但是我不愿替你做贼,银鞭阁那么多鹰卫,这点小事你办不好吗?” 戚凉争蹙眉,未替她解惑,只冷冷问:“我只问你,去不去?” 应织初转眸想了想,豁出去道:“我不去。” 半晌,也未听见戚凉争的斥责传来。 第61章 画舫冷约 - 微朝 - 洒争 “闻墨斋?奴婢知道呢。那是李相爷设立的一个私人会馆,金甲城有名望的公子世家都去那儿探讨诗词歌赋,论语杂学。” “姑娘若想去,还真是不方便呢。” …… 墨色掩月,卷起的珠帘泄不进一丝风来,她望着寂黑的庭院,心里闷得叹气。 脑海中闪过雪双晨时的话语,满脸更是郁闷。 闻墨斋,应织初亦偶然听父亲提起过。 说是李相爷博闻纳贤,为方便学士交流所设,可实际呢,招待的都是金甲城名望世家,那些布衣学子只能望而却步。 不过是清流们为了方便疏通消息的地方罢了。 她听过其名,却不知它所在何处,若真想去还需要雪双带路才是。 戚凉争提起偷画时,她心里并无任何头绪。 如今她只身一人,若以梁贞之名拜访李府,便是陷李家于为难,更别说以梁贞名义在人李家偷个画? 只是当时,福灵心至地想起父亲曾提过一嘴的“闻墨斋”…… 或许,她想知晓画的消息,还要从此处入手。 “戚凉争不动鹰卫偷画,应是不方便动用,因此呀,我得抽个功夫带雪双跑一趟闻墨斋,或许能得点线索呢。” 她虽不满他的为人,但摸摸揣在怀里的信,还是替之周到了几分。 司空瑶送来的信函里写着什么,应织初并未拆开来看。 戚凉争此反常之举,倒真拿捏住她的性子。 她得有把握拿到画后,才能松下心弦。 伸了个懒腰,便想吹了烛火休息,却一阵黑风晃眼。 她上身微侧,听着飞镖钉入门框,瞥眸扫向窗外,只听见簌簌脚步声,看不见只身片影。 “何人在此?” 一声轻呵等不来回应,应织初疾步去推房门。 吱—— 迎面月光撒了一地,空阔的院落四下无人。 “姑娘,怎么了?”雪双推开隔壁的房门,关切问道。 “无事,只是飞来只不懂事的鸟儿罢了。”应织初将门框上的飞镖收好,默默藏在袖筒里,轻轻道。 “鸟?奴婢怎么没看见呀?”雪双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体贴开口,“姑娘你饿不饿,饿的话奴婢替你煮碗面呀。今个老爷和公子们被留在宫里作宴,想必很晚才回来呢。” 应织初秀眉微挑,柔柔点头。 “好呀,我正巧饿了呢。” 送走了雪双,她将房门掩好,袖筒里的飞镖抖落在桌案上。 铁制飞镖,很普通的样式,唯有穗上绑的布条能引人注目。 她举过油灯,晃得飞镖发亮,绢布小条一展而开。 那行秀迹小字,清晰工整。 姚剑成双约单行,明之白梦锦福春。 “锦福春?” 她喃喃低语,将布条放到鼻尖轻嗅,闻到淡淡清香。 应织初心下有了猜测,遂将布条收入荷包。 是谁送来的字条,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她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明日,午时,锦福春。 —— 翌日 天晴大好,满街繁华,热闹非凡。 “姑娘,我们买这些字画呀,是不是太多了。”雪双抱了一怀的锦盒卷轴,吃力开口。 今日一大早,便被姑娘拉出来逛街,但逛的都是字画店,雪双忍不住将心里话道了出来。 应织初穿了身缕金挑线梅花白裙,在人群中格外出挑。 她扯出帕子替雪双擦擦额头,柔声道。 “雪双,你累吗?” “奴婢不累的,这点东西不算啥。”雪双害怕打击了应织初逛街的积极性,咬牙补充道:“姑娘要不要去看看首饰,奴婢知道几家首饰店都是很不错的,还有几家成衣店,姑娘可劲逛,奴婢受得住的。” “噗嗤——”应织初掩唇看她,明眸多了丝暖意。 雪双也笑了,“姑娘笑起来很好看,奴婢看了……也觉得很好。” 应织初轻嗯一声,扬眸便瞧见了不远处漂泊在湖心的画舫。 她静静观了几息,“雪双,你想吃九知味的酒酿圆子,对吧?” “啊——?”雪双扑闪着凤眸,不解其意。 “你想吃的,嗯?” …… 万风融进光雾,折撒在湖面上,尽显秋江水清不胜绿。 独艘画舫倚在湖心,悬了彩灯点缀,虽不似暗夜明红夺目,但白日看来也甚是喜气热闹。 曲曲长歌婉约动听,借着秋风飘散湖岸,引得两岸路人纷纷相看。 “锦福春又出来做生意了?” “听说是有贵客包了,整整包了十日呐!” “晚上莺莺燕燕便算了,白日也这般放浪,估计是哪家的贵公子吧。” “哎,还不是你我福薄,不能一睹湖中美色。” “谁说的?我驾个小舟也能游湖,只不过锦福春能请起名姬琴娘们,我只能邀我家婆娘一同游湖罢了。” “哈哈哈哈……” 众人笑闹一谈,纷纷散去。 应织初倩身而立,直至四下人散,双脚一点离岸,轻身跃起朝湖心飞去。 微风袭在脸上微凉,她身姿轻巧,如蜻蜓点水,片刻间便稳稳落在船头。 耳旁的曲声,听得更近。 她拂去了襟口折痕,回身撞上了出来透风的小仆。 “你是哪家琴娘,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小仆摸着脑袋,满脸纳闷。 应织初柔煦一笑,淡淡道:“姚公子可在船上?” “哦,在的。姚公子在二楼听人弹曲,姑娘你……” “多谢了。”应织初将他的询问留在风中,一身轻盈与他擦肩而过。 小仆瞧着她的背影,再瞧瞧澄明湖水,怎的凭空冒出一个人来,只觉得做梦。 应织初踩上二楼的隔板,才觉得从中找出姚公子要吃力许多。 因这二楼,听曲吟词的公子更不在少数。 她心中纳闷,不是一人包下画舫么,怎么这么多人呢? 却来不及多想,一碗酒酿圆子不能拖住雪双太长时间,耽搁久了,她怕雪双吃坏肚子。 她抿唇,挑眸一一筛选。 众位贵客琴娘,都不太在意她的到来,仿若她只是张画布摆设。 衬得阁角处射'来的暗光,格外刺眼。 应织初心有灵犀地望去,果见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白衣俊美公子。 他桃花眼里尽是疏离,薄唇边盛起冷意。 那双桃花眼漂亮得不行,为他的俊美大放异彩。 应织初不由一怔,心下渐凉。 他望着她的目光太过熟悉,如那夜在旧庙里,他虽遮了面纱却遮不住这双漂亮的桃花眼,甚至……他还逼她吞下了哑药。 竟然,是他? 第62章 归林剑庄 - 微朝 - 洒争 画舫二楼,散开几桌清姬雅客,皆是弹曲吟词。 周遭仿若笼上一层音雾,她盈盈绰立,与之格格不入。 阁角坐的白衣公子盯了她几瞬,便垂眸饮茶。 二人虽相隔远些,但她眼神却是极好,因而他未加掩饰的蔑意肆意散出,太过灼眼。 应织初心下一沉,微步朝他走去。 白衣公子身旁的琴娘满脸春'意风'情,举手投足间,真让人赏心悦目。 “我与这公子有些旧事要谈,姑娘介意先回避么?”她调整着口吻,询问落座的琴娘。 抚在弦上的玉指微微轻颤,琴娘下意识望向白衣公子,眼里含着征求之意。 白衣公子瞥了应织初一眼,微微轻嗯作声,琴娘只得扫兴点头。 她起身冲应织初行礼,便怀抱古琴失望离开。 待到琴娘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白衣公子才轻叩了桌案,示意她入座。 “梁小姐的哑症居然治好了,真是恭喜了。”嘴上说着客套话,眉眼却露出可惜之色。 仿佛她能开口,是件多可惜的事。 “哑症之事,还真是多亏了姚公子呢。” 姚公子听出女子讽意,冷冷侧眸。 应织初淡若入座,替自己续了杯温茶润口。 一杯碧香秋茶滑进腹中,她才觉得心头怒意淡淡平息,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少年。 “你便是姚庄主的儿子?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昨夜的书信,可是你托人送去戚府的?” 姚公子凝眸瞧她,心底多了嫌隙,“自然是我。梁小姐借着离国乐师的名号,在秋水阁大放异彩,又投靠戚凉争为虎作伥,引得旁人注目叹息,我想不出手都是不行。” “……呵,可真是给公子添麻烦了。”应织初心里腹诽少年,嘴上温和应对。 “在下姚瑜,乃是朗国——归林剑庄的少庄主,不是金甲城花天酒地的公子哥,梁小姐一口一个公子,在下真是听不惯,还请小姐直呼吾名讳。” 应织初细听他说完,再抬眸亦是不满,故意寻刺。 “你是想让我叫你姚瑜?啧啧,真难听的名字。” “梁小姐闺秀有方,说出这番话来,不觉得孩子气吗?”姚瑜沉着音道。 桃花眸子似盛满秋水,嘴角却噙着怒意。 应织初见此,心下微微舒畅,她故作不解,“何为孩子气?我甚少出门不太懂公子所言。不知,与初见之人失礼下药,算不算姚公子口中的孩子气呢?” “……” 应织初拂去额间碎发,扬眸轻叹,“公子既然不喜欢金甲城的花天'酒地,何必花重金包下锦福春的画舫呢?居然还包了十日……可真是败家呢。” 姚瑜蹙眉凝她,再开口已是无奈,“素闻梁小姐风品不好,没想到果然如此。你在戚府不便出门……若不是为了引你方便前来,我何须如此费力?” “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莫非,你下药于我,亦是好意?” 她挑开眸光里的不悦,直直望向他。 明媚小脸挂着澄明怒意,如日光下的利剑,使人无处藏身。 姚瑜直视她的目光,坦然应之,“我此番举止,自是为了保全梁家的名声,梁小姐行事素无章法,又将名节看得太轻,但凡有丝毫行差踏错,若梁尚书泉下有知,必然唏嘘不已。” “……我梁家名声,与你姚家何干?” 她嗓音压得轻柔缓慢,嘴角似笑非笑,唯有话中锋芒分寸毕露。 远远瞧去,还误以为此二人正在话侬诗情。 姚瑜被她气笑了,疏离开口,“你我二人自小便有婚约,梁小姐不要告诉我,你根本不知此事?” “偶听家父提过一嘴,从未放在心上。难为姚公子为此状旧事东奔西跑,费尽心机。” 手中的茶杯渐渐冷却,凉意贴着她指腹。 姚瑜却未察觉女子异样,叹气道:“你我婚约乃是长辈所指,我本不该从中寻事。但,梁小姐却非我良人,恕我不能迎你进门。” 自姚瑜说出婚约之事,她心下便已了然。 眉间没太多意外,唇角却不经意抿起。 第一次见面是下哑药,第二次见面便谈退婚。 ……挺可的。 二楼的曲音从未消歇,谱出婉绵乐章,使人舒心沉醉。 应织初垂下的左手,微微攥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絮游定。 “如此,甚好。” 半柱香后,曲意婉绵的画舫在湖岸边随意停靠。 应织初轻步下船,头未回地朝长街走去。 二楼的雅窗透过白衣身影,姚瑜那张匪夷所思的面庞,倒显得莫名古怪。 望着少女轻盈步法,心口松下的那股气总觉得不真实。 她竟然答应了?甚至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难道她不知归林剑庄意味着什么吗? “她自小生在俞国,定是没听过我朗国事。归林剑庄在朗国,可谓是第一江湖势力。我父亲与她父亲又是至交,此番婚事对落难的她而言,已是上乘。可惜……她不配。” 姚瑜收回目光,眸间怒意未消。 他少时便听亲族提起过俞国梁贞,却每次都听得他心生皱意。 十三岁时,在金甲城扬舞闻名。 十四岁时,独过外府伴舞饮宴。 真真是举止荒唐,放浪,哪有丝毫名门小姐做派。 他虽出身江湖中,亦知大家闺秀绝不该如此,因此对这门婚事,早就心生芥蒂。 此番梁家遇难,若不是父亲再三叮嘱,他才不愿舍了家族正事,长足跋涉来异国寻人。 人虽寻到了,果真未教他失望,甚至是大开眼界。 除了生了张惊叹的面容,他是真寻不到她有什么好的地方。 可明明她同意退婚,为何心头却……古怪极了。 姚瑜瞥了眼桌案上女子留下的退婚书,眉目微凝。 —— 九知味 “姑娘,你去哪里了?”雪双放下筷子,惊讶喊道。 应织初随之入座,望着桌案上空的两大碗,嗓音微有缓和,“可吃饱了?” 雪双脸上浮起两片红晕,喃喃细语,“奴婢吃饱了,姑娘还没吃饭吧?” 应织初想起姚瑜那张自以为是的俊脸,耐着性子道:“饱了,我也饱了。” 她是真真气饱了。 第63章 随时恭候 - 微朝 - 洒争 她压着气意咬牙说完,腮帮微微鼓起,明媚中添了丝俏皮。 雪双见此,愉悦掀了掀唇,“奴婢听姑娘话里有话,莫不是姑娘刚才偷偷去见什么人了吧?” 应织初意外地看向她,“为什么这么问?” 雪双弯唇一笑,揶揄道,“因为姑娘看起来不高兴呀,刚才分开时姑娘可不是这个架势呢。” “……我生起气来,很明显么?”应织初未作否认,迷惑开口。 “噗,姑娘来戚府已有段日子了,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姑娘气呼呼的模样呢。” 雪双眉眼带笑,刚要再说些什么,便有一青袍男子行到二人桌前。 他躬身行礼,不顾外人眼光,直言道。 “这位小姐,可是初儿姑娘?” 青袍男子年约三十多岁,面容端正,身穿锦缎玉靴,腰间别着南信王府的腰牌。 雪双一眼认出了腰牌,心下跳了跳。 莫非南信王爷,也在九知味吗? 应织初不动声色地看他,冷淡点头。 青袍男子旋即礼貌笑开,眉眼却挂着倨傲,“在下是南信王爷的侍从,我家王爷正在楼上雅间独自小酌,不知初儿姑娘……可有意愿相陪?” 长臂前伸,作出相请的姿态,仿若询问只是走个过场,料定应织初不敢回绝。 言语举止间的霸道,让人感受到不被尊重的羞辱。 仆随主子,果然如此。 南信王爷乃裴太妃所出,可谓是众王爷里最“通情达理”的一位。 当年先皇在世时,裴太妃尤为受宠,宠极一时风头甚要盖过太后。 后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多年,裴太妃势力尤是不减当年。 这南信王爷本是太妃独子,甚得太妃溺爱偏宠,在贵族里尤为“娇气”。 他文武皆是出众,却不喜入世,偏爱些吟诗赏月,佳人约情的把戏,仗着地位尊贵,哪怕是抢了谁家的名琴曲谱,雅姬琴娘,众世族也不敢同他多作计较。 因南信王爷酷爱讲理,但凡有人与之争辩,他便死活拉着人家去皇帝面前说个是非曲直,子丑寅卯。 皇帝顾着裴太妃的薄面,又不好直言怪责,只能每每头痛地替他收拾烂摊子。 久而久之,世族公子皆有了眼见儿,对南信王爷避恐不及。 既怕惹了他,又怕沾上他。 因此这小哥说他独自饮酒,当是没冤枉他的名声。 细算南信王爷的年纪,估计比皇帝年长不了几岁,应是二十多岁的少年郎。 正是一个狂妄无忌,任性妄为的好年纪呢。 想到这里,应织初忍不住挑眉。 “初儿姑娘,请吧?”青袍男子打断少女思绪,声音多了丝威压。 雪双望了眼应织初,朱唇微张,似要说些什么。 应织初轻拍雪双细臂,似是宽慰她。 青袍男子亦留意到女子动作,以为她要应承下来。 谁知应织初起身后,扭头轻声吩咐丫鬟,“雪双,结账。” 男子微怔,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女子携着丫鬟从他身旁微微侧过,大有离开之意。 “慢!”他怒喝一声,心火四起。 脚步大阔,两步赶上双行倩影。 “姑娘好大的排场,竟不将我南信王府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不愧是离国来的乐师,真不知天高地厚。” 讽语高起,引得周桌客人纷纷来了兴致。 九知味的贵客,都是人尖儿,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只看不语。 应织初淡然转身,对上男子愤怒的目光,轻声道:“这位小哥,你既知我的身份,便该理解我远来异国,难免对此地认生见外,因此小哥之请,恕我难从。” 青袍男子嘴角蔑意一笑,他抬高嗓音,“初儿姑娘这番话,可谓是情真意惬,清雅高洁,说得我都差点信了。” 此话引得满堂坐客一致哄笑,男子眉间更是得意。 雪双涨红脸颊,“你!你是何意?我们与你素不相识,小哥何苦这般刁难?” “姑娘想知道么,那便与我上楼吧,我们慢慢说个清楚,这里人多眼杂的,小的怕说漏了嘴,坏了初儿姑娘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男子话语恳切,眉眼却流露出不怀好意。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满堂的喝彩哄笑,都肆意地为青袍男子助兴,雪双羞愤地不知如何开口。 应织初扯过雪双的身子,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看着青袍男一脸嚣张,柔声道:“若我不去呢?” “哼!我劝姑娘还是识相点的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娘不要以为攀上了戚凉争,便可以在俞国横行霸道。莫说姑娘只是个小小乐师,哪怕今日戚凉争在此,我家王爷的面子,量他也不敢轻拂!” “你错了。”她摇头微语,淡淡抬眸,“只是我自己不想去,与旁人无关。” 青袍男子眼中闪过微亮,似是伏起杀意。 “早就听闻,姑娘在秋水阁的醉词曲晏上哄得戚凉争与我俞国官员争执相抗,如今得见,果然清傲不可一世。只是你错了,你脚下踩的是我俞国的国土,而非你离国。因此,你没资格说不去!” 应织初听完,心下恍然。 原来……是借着佳人作陪之说,来替金甲城的世族伸张正义了。 南信王爷如此善举,不知贵族子弟知晓后感不感动。 借羞辱她之举,委婉达到羞辱戚凉争的目的? 真是……好幼稚的把戏呢。 “小哥长篇大论,听得我诚惶诚恐。莫非,我今日不应,小哥还要杀了我不成?”她歪头,戏谑道。 青袍男子蚕眉一皱,未来得及出口,便瞧着女子蹲身行礼。 窈窕身姿执赔礼行,莫名乖巧消火,看得众人心尖一颤。 在坐诸位,七七八八都听说过秋水花魁命案之事,因此对于离国来的“乐师”,心里微含嗤意。 再加上戚凉争素与文武百官不和,因此想看他笑话的不在少数。 他袒护的人儿,能够当众被人羞辱,也算是快事一场! 可这姑娘,言行举止温柔以待,使得在座男子皆不忍落井下石。 可,也只是一瞬,因她起礼后,朱唇微合,好死不死地来了句。 “若要杀我,那我只好……随时恭候了。” 第64章 美人作物 - 微朝 - 洒争 “哈哈,初儿姑娘当真生了张巧嘴,听得本王都于心不忍了。” 清朗笑声夹杂着戏谑,南信王爷从容走下楼梯。 一袭华美紫金衣袍拢了他周身贵气,惊鸿面容下,如辰眸中掠过一丝揶揄。 “不愧是戚大人看中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他话中轻薄十足,居高临下地看向女子。 应织初闻言,只沈了眼色。 在座的宾客都默吸一口凉气,放下竹筷酒盏,却无一人敢显眼起身离开。 若跟南信王比肚量,满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肚量小的家伙了。 已有看客唏嘘出声,暗暗等着瞧这离国乐师倒霉。 南信王盯了女子一瞬,未等到意料中的清辨,便扫向青袍男子。 “给姑娘赔礼。”语气轻轻,似他大度豁达。 青袍男子顺从俯身作揖,“小的言语冒犯,望姑娘多多海涵。” 应织初这才抬眸,望着眼含笑意的王爷,蹲身还礼。 “奴家初儿,见过王爷。” 雪双亦是随之一礼,心下不免松了口气,原来这南信王爷竟这般好说话呀。 南信王爷名曰叶赋,是先皇的第五位皇子,年约二十七岁,身姿清逸,面如美玉,眉间天生一点朱砂痣,为他的俊美添了丝冷贵,浑身散发不容抗拒之感。 他未理会应织初的行礼,只冲侍从轻啧,“你看你,满口胡言惹得初儿姑娘不高兴,气得她连对本王行个礼都这般不情不愿,哼,你自扇脸面赔罪吧!” 语中怒意十足,五指间的碧玉佛串却只轻轻捻着。 这王爷没叫应织初起身,她便忍着等候,垂着眸子瞧不见侍从脸色,片刻间听见数声清脆的巴掌声。 巴掌声未有迟疑,接连落下数十次。 清脆击声彻响整座九知味,一时间冷气凝聚,四座无声。 她下蹲的身子不由轻颤,心间已升起不好的预感。 待到侍从停止,叶赋才清朗一笑,抬起捻珠的右手,大度道:“初儿快快起身,本王最不看重这些凡尘俗礼了,你不要这般拘束。” 睁眼说瞎话到这般境界,真是不同常人。 应织初恭敬起身,故作低眉顺眼。 叶赋和煦笑开,走近她细细打量,赞叹道:“姑娘姿容,果然不俗。” “王爷谬赞了,奴家身份低微……不敌王爷千分之一,还是先行告……” “青松!”叶赋打断女子的话语,眯眼看向脸肿的青袍男子,询问道:“你觉得这姑娘如何?” 青袍男子强忍疼痛笑道,“属下觉得极好,比贪香楼的花魁还要美些呢。”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一阵发笑。 应织初垂了眼睑,见怪不怪。 南信王爷浑若未觉,手掌一拍,喝道:“好,就听你的!还不快快请初儿姑娘上轿,随本王回王府!” 雪双闻此,气得浑身发颤,这不是明抢吗? 竟拿她家姑娘与贪香楼女子作比较…… 贪香楼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女子,怎能拿来与大人看中的女子相比呢? 明明她家姑娘是如此好一位女子,怎么偏要受这般羞辱? 这南信王爷,也太蛮横无理了。 雪双心下一沉,站出来道:“王爷请赎罪,初儿姑娘是我家大人请到府中的贵客……” 她说到一半,扬脸看向叶赋,希望他听懂言外之意。 叶赋怎会如她所愿呢? 他配合着惊讶挑眉,作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原来是戚府的贵客……怪不得我见犹怜呢,哈哈!”他放声高笑,痛快地摘下随身玉佩,拿在手中把玩。 “本王平生最爱讲理,既是要借用戚府的贵客,便以此玉佩相抵,我与戚府也可银货两讫。” 说罢将玉佩交给青袍男子,微抬下颌示意。 侍从恭敬地托着玉佩,承到雪双眼皮底下,呵呵笑道:“这是我家王爷打赏你家大人的谢礼,姑娘请收好。” 应织初顺着他手捧望去,芳心渐渐冷却。 因这玉佩,她是认得的,或者说俞国贵族都该认得。 玉佩承弯月状,通身雪白晶莹,哪怕是在日光下也晃人眉目,引穗上悬了两颗镂空金珠,只论雕工,在俞国乃至天下亦是一流。 此玉乃是裴太妃所有,是她征得先皇同意,特寻了上等美玉,托能人巧匠所制,天下只有两枚。 一枚,她送了先皇,如今估计已被先皇带入皇陵。 另一枚,她留给自己的爱子。 玉佩背后雕的是龙凤相绕,寓意尊贵美好。 如今,居然被叶赋拿来随便送人,不知此事传到裴太妃耳中,她会是何种神情? 应织初心里微苦,她知自己已无计可施。 叶赋当着众人面,拿出这枚玉佩作为抵押物,若是雪双推拒,拂得可就不单单是南信王爷的面子,可能连着裴太妃和先皇的盛面都得算在其中。 可若不推拒……她便真成了货物,任由叶赋领会家中。 雪双满脸纠色,最后还是颤着手收下玉佩。 “多谢,王爷。”她支吾中夹了哭腔。 应织初早已料此结局,如若二保一,自幼在戚府长大的丫鬟自然要先保戚凉争才是。 眼里倦色扫去,应织初顺着青袍男子指引,上了楼外的轿子。 “姑娘,我……”雪双在她身后轻轻叫喊,却还等到女子回身。 “哈哈……”叶赋爽快一笑,随之进入轿内。 四人合抬的轿子旋即离地,晃晃悠悠地沿着长街远去。 雪双眼睛干涩地望着长街,攥紧了手中的玉佩。 …… 南信王府—— 轿子停在王府门口,叶赋先行下轿,正撞上赶来禀报的看门小厮。 “慌什么!毛毛躁躁的,我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他不满轻斥。 小厮立时怂了下来,规矩站好。 “奴才知错了。” “不长记性的东西,快说,本王还有正事要办呢。” 微风拂过,掀开轿帘末角,小厮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附在王爷近身,低语了几句。 “哦,他来了?” “是,管家已招待他在前厅等候。” 叶赋眉峰微转,摆手示意小奴退下。 青袍男子问道,“可是那位贵人来了?” “青松,你吩咐他们把轿子抬到内院,本王去前厅会会贵客。对了,要好好招待她。” “是!” 得了吩咐,青松使唤轿夫行动,坐在轿内的应织初眉间生出疑惑。 她只隐隐听清最后几句,贵人? 南信王府的贵人吗 第65章 无逸太子 - 微朝 - 洒争 南信王府的正厅上坐着一男子。 男子身穿暗红长袍,长发及腰只发带简而束之。 端起茶碗的手,皙白修长,有一股冷惑之感。 齐轻的脚步声在厅外响起,他瞥眸望去,便露出右眉间那道暗疤。 “哈哈哈,寒阁主登我府门,真是荣幸之至。”一声清朗长笑,叶赋抬步入内。 寒无衣掩唇轻笑,双眼冷魅,“王爷说笑了,依照约定,今日无衣该来送药了。” 叶赋随意坐在他身侧,眼力吩咐奴才们退下。 直到房门掩起,叶赋才挽起长袖,左臂抵在茶桌上。 “冒犯了。”无衣手持拈花状在赤'露的白腕上轻压,蜻蜓点水间离开。 “寒阁主,我这身子可有大碍?” “无碍,此丸一月只可服用两次,王爷莫要贪食。” 寒无衣从拢袖里取出一个黑玉瓶置在桌上。 “既然无碍,本王多食两颗也无妨。” 叶赋拿起黑玉瓶,瞳孔变深,却满脸不在乎。 寒无衣嗔他一眼,“王爷!” “哈哈哈,好了,本王自有分寸!”叶赋将黑玉瓶宝贝收好。 见他此举,一抹冷意划过寒无衣眼中,瞬息消却。 “王爷该知我来,不止送药这么简单。”寒无衣执起茶碗,轻轻吹了口气,慢慢饮之。 叶赋瞧着这男子妖孽般的神姿,生生错开眼,恍惚道:“哦!本王想起来了,半月前寒阁主托人送来了副美人像,让本王好生在金甲城查找此女子。” “王爷,可有进展?”寒无衣放下茶碗,挑眉看他。 叶赋轻啧两声,摸摸了怀中收好的黑玉瓶,心下稍安。 “本王一直吩咐下属找人,奈何他们愚笨至极,直到今日还是本王亲自寻到了人呢。” 叶赋将暗查秋水阁命案之事按下不说,他不想说出是他眼线在跟踪戚凉争入秋水阁时,目睹了女子与戚凉争在一起的画面,才勾起了他的兴趣。 若不是猜测此女子与秋水命案有关,或能嫁祸戚凉争一笔,他才不会派人严加勘察。 不巧,竟意外发现此人亦是寒无衣要寻的女子。 一个小小的离国乐师,怎么有如此的价值,值得这二人费尽心力呢? 寒无衣眯眼,启唇微冷,“王爷真是兵贵神速,此人现在何处?” 叶赋玩笑地看看他,感受到寒无衣的神色微变,打哈哈道:“真是不巧!本王……” 长袖微拢垂在膝盖上,寒无衣似不介意,幽幽开口,“什么不巧?” 他的笑凉魅相合,无形给人施以压力。 叶赋却是不惧,抬起点了朱砂痣的俊脸,冷傲道:“此女子,本王暂时不能交给寒阁主呢。” “她在哪?”寒无衣冷言问道,只有他知心间莫名轻颤。 “她刚被我吩咐人安置到内院,寒阁主要见她吗?”叶赋觉得见一面之事,还是可以通融的。 寒无衣却是笑了,眉间的疤痕裹着一丝怒意,“不必见了,此人我要带走!” 他起身只冲叶赋轻点下颌,便要离开。 叶赋面色未变,只在男子经过自己身旁时,伸出了捻玉串的长臂,拦在寒无衣腰前。 “我说过,允你见她,不允你带走!” “呵,王爷何意呀?无衣倒是看不懂了……”他面色柔魅,与南信王爷对峙间,不分上下。 南信王爷是如神清般冷贵,寒无衣倒是举世无双的魅惑。 二人一紫衣,一红衣,一站一立,甚灼人眼。 叶赋长眉微拧,轻叹出口,“不是本王故意食言,只是此人我另有用处,望寒阁主静待几日,到时本王一定完璧归赵……” “王爷,是与我谈条件吗?妙香丹一枚无价,放任天下可只有我紫月阁可以调配,无衣劝王爷三思……”寒无衣不屑一笑。 “本王知道,此丹妙不可言,吾甚喜爱。但是……还请寒阁主坐下,请本王细说。” 寒无衣心口轻伏,不耐烦地坐会椅子。 “王爷,有话直说,无衣洗耳恭听便是。” 叶赋摇头一笑,目光却笃定不怯,“今日,我在九知味喝酒,恰撞见此女子,才发现她身边跟的是戚凉争的丫鬟?” 叶赋随便用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他猜想只要提及戚凉争之名,寒无衣便会乱了方寸,应是不细猜话中疏'漏。 “戚凉争?”寒无衣冷笑,“若是他在,会让王爷轻易掠走人吗?” 他不知戚凉争为何和梁贞在一起,莫非是戚凉争识破了梁贞的身份,还是那女人主动去找他? 想到这里,垂下的手狠狠攥紧。 果然是水性'杨花! “戚凉争并不在场,只是我一时起了羞辱之心要带走她,戚府丫鬟竟敢与我理论?哈哈哈……本王最讲理了,怎能输她?于是,我扔了玉佩做抵押,将人劫了回来。”提起玉佩,眼中无痛色,仿若只是不值钱的东西。 寒无衣听得蹙眉,“戚府丫鬟竟这般贪财,只是块玉佩便可收买,难道她不怕戚凉争为此要了她的命么?” “哈哈,初儿姑娘生得绝色,寻常玉佩本王怎拿得出手?” 闻言,寒无衣蓦地抬眸,语色微变,“莫非是裴太后的那块……” “正是栖月。”叶赋仿佛说到了笑点。 “王爷不心疼么?无衣听说,那是裴太后特地为俞国先皇打造的两枚玉佩,一枚名曰夺日,一枚名曰栖月。玉佩之价不论,这其中的含义便是甚重。” 叶赋捏了捏眉心,许是笑痛了,轻声解释,“若能折了戚太后的左翼,失一块栖月算什么。” 见无衣不解,叶赋正色解释:“九月初六那日,无尤方丈约了戚凉争在金钟寺一叙,我便吩咐眼线去探听一二。竟发现了件奇事,方丈送玉佩予戚凉争,那家伙却没收。阁主,可知这背后的妙意?” “无尤方丈,是受人之托?” “不错,我一开始也想不通,便让人买通了小僧,才知在那之前方丈收下了不知何人送来的云纹黄玉……阁主知我在说什么了吧?”叶赋眸光微凝,压低嗓音。 寒无衣看向他,似笑非笑,“莫非,此人便是俞国小皇帝……” “哈哈,云纹黄玉,便是小皇帝随身佩戴的如意玉佩。叶宸舍得送如意,身为兄长的我又怎么舍不得一块栖月?” 寒无衣倒是笑了,落井下石道:“王爷为人不拘小节,却老谋深算地多。戚凉争没收下皇帝的如意,只是不想被他拉拢罢了,可王爷送出这块栖月是何意呢?” “阁主不要忘了,本王是当着九知味众人的面,送出了栖月。那是什么地方?相信明日晨时,小皇帝便知戚凉争收下我裴家重礼之事,他年纪虽小,却阴诡多桀,你说他会不会多想?” “王爷,好妙计。”寒无衣掩唇,赞许笑道。 “雕虫小技罢了,戚凉争拂了小皇帝的深意,本就离死期不远,本王不过是多添了把火,好送他早日见阎王罢了。” “看来王爷不让我带人走,是安了别的心思了。” “哈哈哈,寒阁主果然聪明,不愧是朗国前朝的太子殿下。” 听出南信王语中暗嘲,寒无衣却只微微一笑。 “哪有什么前太子,寒无逸已经死了,这世上只有紫月阁阁主寒无衣罢了,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可比我这废人强多了,他如今才是我朗国的国君。” “论身世,你我倒真是同病相怜,不错,我是想利用这女子罢了。” 叶赋手捻玉珠,淡淡开口。 第66章 奉陪 - 微朝 - 洒争 夜风东来吹进庭院,地上投来的枝影显得凄凉斑驳。 南信王府的丫鬟从客房里端出已经放凉的饭菜,偷瞄了眼台阶上的白裙一角,二人互使眼色离开了。 应织初双手抱膝,下巴抵在手肘上,默默垂着脑袋。 “这姑娘自今个下午进府,便干干在台阶上坐着,如今天色黑了也不回屋,真是古了怪了。” “别管她!好命的臭丫头不识趣罢了,被王爷看上还耍性子?哼,居然还赌气不吃饭……” “是哦。” “走走走,一厨房的活儿还等着我们收拾呢,让她坐,有能耐她坐一宿。” 二人叽叽喳喳离开,偌大的庭院顿时空寂下来。 银月撒辉,如水银光落在她一侧脸颊,她盯着唯一能飞出的墙檐,脑瓜飞快运转。 是跳墙走,还是等着戚凉争来寻她? “这个时辰雪双早已回了戚府,怎么还不见戚凉争过来?” 她闪烁的眸子已有些迷茫,今个出府前为了以防万一,她将司空瑶的信函藏在了青轩院里的一角。 可如今却觉得多此一举了。 若她就此逃走,还怎么回戚府拿信? 凉风不知愁意地向她吹来,除了手臂已浸凉入骨,双腿也有些没知觉了。 “……若不是为了确保雪双平安无事,在九知味的时候我就跑了,谁管你王爷不王爷,玉佩不玉佩,戚凉争你倒好,收了玉佩就怂了么?” 她鄙夷地抱怨几句,还是不错眼地望向内院门。 下午的时候,她便听洒扫丫鬟说了,南信王爷有令,今晚府门大敞,只派侍卫连夜看守。 摆明了等着戚凉争上门滋事。 这挑衅的姿态,真是善爱得罪人,不愧是金甲城肚量最小的王爷。 她将身子缩得更紧,余出一只手在地上画圈。 那次画圈等他,是在泊水桥下,他如约前来,甚至还带她去了义赌坊见李泊如。 而这次,他会不会来呢? …… 东方大白,看门的小厮跑到台阶上报信,青松只听了几句,便示意他退下。 转身轻叩房门,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报信的说,在宫门外看见了戚府的轿子,想来这时候应已进了皇宫。 戚凉争上早朝? 一个月也有不了两次的事,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进。” 声音磁性温润,打断了青松的想象。 吱——房门大开 叶赋正捧着黑玉瓶慵懒地靠在小榻上,他眯着的眼里满是愉悦。 “王爷,刚才……” “我都听见了,戚凉争去上朝了?”他将瓶口移到鼻尖嗅嗅,漫不经心道。 “是,小厮报信来,说看见了戚府的轿子停在宫门外。王爷,寒阁主说了这丹药您一月只能服两次……”青松犹豫了下,还是大胆说完。 捏着玉瓶的手一紧,叶赋冷哼道:“连你也敢管本王了?” “属下不敢。” “昨夜,本王等了他一宿,没想到他倒装起缩头乌龟来了。”叶赋将瓶口倾斜,取出一枚墨色药丸,含入口中。 青松面色一凝,强忍住不语。 自半年前,王爷偶然交识了寒无衣,便沾上了服药的习惯。 虽然他暗自找名医查过,此药丸无毒,可每每王爷服下便性情大变,甚至…… 叶赋眼里闪过邪光,口齿不清道:“走吧,去会会小美人。本王昨天就想尝鲜,白白多等了一宿。” “王爷,寒阁主不是点名要带走此女吗?” “哈哈哈,这才好玩!我昨天不依他,终是因为他是朗国人罢了,我自然多加提防。再加上,我想看看这女人在戚凉争心中的分量,若是能摸到戚凉争的软肋,游戏便好玩多了……” “很可惜,戚凉争并不看重她。”青松默默补充一句。 “所以呀,若是别人爱不释手的东西,本王就要生生抢来才开心。戚凉争想要,寒无衣想要,我就偏偏谁都不给。既然戚凉争不想要,那就先让本王玩个够,至于寒阁主呢,本王总能应付过去。” 说话间紫色衣袂擦过门框,他已摇摆着身子出门。 青松见此不放心,呵斥了来服侍的丫鬟们。 丫鬟们惊恐地跪倒一片,似是熟知此时的王爷不好招惹。 青松心下一沉,皱着眉头,不近不远地跟在叶赋身后。 旁人不知,他是最清楚的,王爷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先皇死时,亲传当今小皇上(当时的七皇子)为新帝,而一直被金甲城众人赞叹或成帝王的叶赋,最后却只沦为一个闲散王爷。 他有满腹学问,一腔抱负,文成武略皆是金甲一首,何作输给那么个文弱的黄口小儿? 自那以后,南信王爷性情大变,偏爱夺人所好,甚乐此不疲。 应织初坐在台阶上,看着叶赋摇摇晃晃朝她走来,她心下微变,便冷冷站起了身子。 “寒无衣说了,你是他精心培植的一枚药人,让本王离你远点。”叶赋说到此处,脚步已是醉了。 应织初小心避开他的接近,秀眉微蹙。 “本王才不信这一套,我叶赋的命天生由我,谁敢对我指手画脚?他说碰不得,哼~正巧我服了这药,用你这药人试试药,看是不是与寻常姑娘有不一般的滋味。”他高挺的身子微微移动,皙白的脸颊已是微红。 青松哀叹一声,默默转过身去。 应织初睨眸看他,手指已气得微颤。 她身子微转,向后退去。 “呵~”叶赋半醉的辰眸一亮,横臂截住了她的身子,将她固在怀中。 “莫说是你,就是戚凉争来了,也不是我的对手。”他将女子柔荑反扣身后,朝着她襟口嗅去。 “这是处'香,可惜了,没开过'荤的,吃着总是没有嚼劲。” 你放开我,不然……”应织初冷冷看他,咬牙切齿道。 “你应该说王爷别放过我,我才会如你所愿~不如,你试试?”叶赋轻笑一声,身子朝女子压去。 应织初捏在手心里的银针,已浸微汗。 哪怕是此时,她仍是下不去手。 被压箍了多少年的情绪,真我,就好像再难以释放出来。 她闭上眸子,心已深沉,仿若又看见儿时的罚跪,嘲笑,甚至厌恶的眼神。 终究是……该回到地狱里。 柔荑微转,银针细雨飞扫,一丝不差地朝着叶赋眼眸飞来。 他警觉一提,即时推开应织初,调动身子险些躲过。 “本王倒是小瞧你了。”压制的药性,丝丝钻进心口,他微微提气,邪笑着朝她靠近。 应织初苍白的脸颊已沾上微汗,一夜未眠的身子终是吃不消。 若在这金甲第一神武面前,使用“轻漫九天”,不知她有无逃还生机。 “王爷若不怕死,尽管过来。”她扬起手上的银针,倔强开口。 “啧啧,你还有这层面具呐?本王就说嘛,若是寻常女子,怎入得了戚凉争这小子的眼,你别看他名声臭,那些老大臣们可都想招他为婿呢!”叶赋嘴上说着闹话,身子却敏捷击出。 紫金衣袍就要晃过眼前,就在此时,她身子后弯似要倒地,与迎来的叶赋生生错开。 眸间晃过叶赋的惊讶,玉手飞快一甩。 数十枚银针朝男子下怀攻去。 照这个速度和姿势,男子应是躲不过了。 “哼!雕虫小技!”叶赋丹田用力,一掌将银针震飞,只虎口处微微擦破些皮。 一击未果,应织初亦不慌乱,身子如羽毛般飘起,稳稳落回原地。 “好漂亮的身法,本王真是小瞧你了!看来,我不能将你交给寒无衣了!你可以去死了!”叶赋收起闹心,眸色凝重,手上招式变化朝女子劈去。 招招狠辣夺命,应织初凭着多年舞功加那点轻功,也躲藏无息。 最后一招劈来时,她已做好迎死的准备,脸上没有哀伤,淡若逝水。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本王,要恨我就去阴曹地府恨吧!”后掌裹着强风砸来。 吹得她额头碎发胡乱飘散,启开的唇喃喃发出几字,终是听不见声音。 叶赋才不在乎女子要说什么,只是这掌终未如愿砸在女子身上。 墨色如夜的锦袍滑过眼前,笔挺的后背正对着叶赋。 应织初看着这张突如其来又熟悉的脸庞,终是将那几个字再重复一遍。 “戚凉争……” 有力的臂弯深深箍住她的柳腰,不同于叶赋的掠夺,而多了一丝小心翼翼。 她来不及抗拒,便被男子护进怀里。 生猛一掌推在他后背上,应织初隔着男子胸'腔亦感受到他重重闷哼。 他却毫不在意,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丝血,将她藏到身后,直面沉色的叶赋。 “南信王爷,大清早就在贵府练功,真是废寝忘食。” 叶赋收起手掌,微沉了口气,才生硬开口,“戚大人如我府门,不用通报吗?” “通报这种事,下人怎么做得好,还是戚某亲自来,更快些。” “你……放肆。”叶赋怒色染上嗓音,手掌已是攥紧。 戚凉争的出言不逊,他还真从未领教过。 戚凉争松开应织初,挑眉好玩地看着叶赋,“我看王爷喜欢拿人练武,不如戚某陪您玩玩,如何?” “呵,戚大人好狂的口气!” 第67章 天生脸厚 - 微朝 - 洒争 “王爷,怕了?” “哼,本王会怕?若是一会儿将你打吐血了,大人可别去戚太后那儿告本王的状,本王可不想落个欺负后生的名声。既是年长你十岁,本王自会手下留情!” “凉争嘴很严,王爷放心。”少年身姿笔挺,如墨眸子溢出凉意。 应织初听他此言,便知他亦没把握胜叶赋,那逞这个能做什么?心里想着,已是轻声阻止。 “戚凉争,你别……” 他微微侧头,瞥她一眼,轻啧道:“你不会想跑路吧……你若是跑了,一会儿谁抬我出去?” 她愣怔,自己并无此意啊。 戚凉争当她默认,便挑眉嗤笑了,“今天可让你一饱眼福了,能亲眼瞧着我被揍,梁小姐一定高兴坏了。” “我没有这么想,你别小人之心了好么?”她蹙眉解释。 而少年已朝叶赋走去,轻飘的话音落在风里,她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叶赋轻哼一声,作出迎战姿势。 “戚大人,请……”尾字还没说完,叶赋便运功后退。 因戚凉争在他分神开口时,便率先攻去,少年脸色清正,一副问心无愧模样。 叶赋拧眉躲过少年的偷袭,心里暗骂无耻,身形快移,转守为攻。 戚凉争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招招狠辣,衬着墨色身影如诡风般,犀利逼命。 盏茶间,二人游走数十招。 应织初在一旁看着,心鼓敲个不停。 戚凉争,他这么厉害么? 她咬着唇,心里有点微微后怕,仿若少年招招正劈在自己身上一般。 甩甩脑袋收神,便看见不远处的青松亦是一脸凝重。 应织初偷偷摸了摸袖兜,庆幸发现还剩了三枚银针,她留神注意着青松,若是这侍卫一会儿趁机偷袭,自己就想办法截住他。 戚凉争没给青松上场的机会。 还没扛到五十招,叶赋的手刀便截停在他颈旁。 强风裹着怒意,少年额角零落几根发丝,清俊洒漫。 “戚大人,你认输吧。”叶赋冷冷吐口,眉眼战意未消。 戚凉争冷眉一展,不服气道:“我若不呢?” “戚大人脸皮这么厚,是得了谁的真传?”叶赋咬牙切齿,浑身滚着怒气。 “啧啧,戚某天生自带,王爷羡慕也没用。”他说完这句话微顿,似是想起什么,不留痕迹一笑。 戏话如锤,砸到她心间。 那日…… ——真不知梁小姐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天生父母给,你羡慕也没有用。 ——我羡慕做什么,你生得漂亮是给我瞧的,你自己…… 回音荡在耳间,她便听不见叶赋又说了些什么,只眼看他忍怒收手。 戚凉争不以为意,轻拍锦袍褶皱,朝她走来。 她迎上两步,打量着他受没受伤。 见此,他脸色微变,语气生冷,“没伤骨头没伤筋,你失望坏了吧?” 应织初眨眨眼,附和道:“是啊,真失望。” 叶赋隔着老远看二人打情骂俏,嘴角的阴冷更加明显,他背在身后的手掌已呈现黑紫色。 戚凉争回望叶赋一眼,“戚某先走了,王爷不用送了。” 说罢,示意地看应织初一眼,让她先行。 叶赋气得牙齿轻颤,只冲戚凉争摆手,恨不得他立刻消失。 青松有眼力见地给二人带路。 仿若刚才一战,只是场闹剧,谁都未往心里放。 曦光渐盛,垂落庭院四方。 叶赋闷哼一声,转身去推隔壁客房的门。 房门大开,一应摆设齐全,只是矮榻上躺着一紫袍男子,支颐凝神。 此人,正是寒无衣。 原来,他留宿王府,就住在应织初隔壁的厢房内。 “他可识破了?”寒无衣抬眸,慵懒开口。 “本王演技好得很,他是不会发现自己已身重剧毒的。” 寒无衣眼里闪过赞许,“呵呵,王爷好谋略!这下戚凉争便死期将近了。” “嗯哼,本王只有瞒了身边人,才能把戏做真。” 叶赋坐下,眯眼看向寒无衣,“只是可惜,没替阁主将那女子留下。” “无妨,能借她毒杀戚凉争,一切便值了。”他划疤的眉眼染上冷魅,不以为意道:“不过是颗棋子,发挥最大的用处是她的荣幸。还是王爷算得精准,知他今早会来,这场戏,没有白排……” “哈哈,昨夜戚凉争被小皇帝宣到宫里饮宴,还留了他过夜,啧,不然昨晚他就会来。今早还是得知戚府的轿子去皇宫接他,本王才掐准着时间安排好这出戏,只为逼他出手。不然这噬骨毒,很难下到他身上啊,就那藏在暗处的鹰卫便棘手得很!” 寒无衣微微闭眼,似是不想就此多谈。 叶赋却凝眉摇头,“小皇帝可真是有心机,连本王都看不懂他了,他不着急处置戚凉争还刻意拉拢,是要做什么呢?” “不用管它,反正我们目的达到了,坐等结果便是。” “哈哈,便听寒阁主的。” —— 王府外停了戚府的轿子。 应织初随着戚凉争坐上轿子,二人一时无言。 少年双手环抱,疏冷地靠在一边。 应织初垂眸想了想,轻嗯道:“刚才……谢谢你了。” “谢我?”戚凉争懒懒地抬下眼皮,上下打量她一眼,“怎么谢我?” “你想怎么谢……”她嘴上顺着他说,满脸莫名警惕。 “嘁——”他靠过来,微微紫薇露香飘开,语气悠悠,“不如,像你在王府陪叶赋练功那样,也陪我练个功?” 应织初对上他挑衅的眸子,声音变凉,“你不怕死就试试。” 戚凉争耸耸肩,不置可否。 应织初眉眼渐冷,躲他远远坐好。 直到轿子落在戚府门口,二人也未多说一句。 戚凉争挑起帘子下轿,迎面撞上双眼红肿的雪双。 “大人,我……姑娘回来了吗?”她的声音跌跌撞撞,小心中夹着哭腔。 “雪双,你送到皇宫的口信很及时。”戚凉争瞥了眼轿子,补充道:“你伺候她沐浴休息,顺便请个大夫过来。” “是!”雪双飞快行了个礼,便疾步朝轿子走去。 她颤着手掀开轿帘,应织初苍白的小脸落到她眼前。 “姑娘,我……我对不起你。”哽咽两声,逼着自己直视少女的眸光。 心里的愧欠卡在喉咙,言表不出更多的解释。 应织初唇角轻扬,躲开她的搀扶,好好立在女子跟前,轻轻摇头。 “吓死我了,雪双你没事就好。” “啊?”雪双不解地望着女子,似是没反应过来。 应织初瞄了眼戚凉争走远的背影,哀怨道:“因为你家大人不正常啊,我怕他为着此事发神经,拿你出气怎么办,幸好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雪双微愣,旋即回神,忍不住攒出一个笑意。 “姑娘……” “什么?” 第68章 海棠未缤纷 - 微朝 - 洒争 雪双抬袖子擦擦眼角,摇着脑袋道,:“没什么,外面风大,我们先进府吧。” 说罢便要搀扶应织初,却被后者轻易躲过,雪双也未介意,跟在女子身后进府。 应织初回到青轩院时,侍婢已烧好了洗澡水。 雪双散退闲杂人等,想服侍应织初沐浴。 对上雪双恳切想将功折罪的眼神,应织初还是狠心推了个借口送她出去。 幸好这丫头贴心过了头,不会对她此举有何成见。 将房门轻轻关好,又留意听了一会儿见没反应,她才轻叹口气。 坐下来,替自己倒了杯茶水,轻轻饮之。 半杯茉莉花茶下肚,应织初才渐渐缓下心神。 “寒无衣……”她摊开手掌,透红的掌心划破两道血痕,是攥使银针时不小心失的手。 望向手掌的眸光变得幽冷,似是这个名字是很恐怖的存在一般。 她闭上眼睛,陷入两年前的回忆中。 那年初秋的风刮得很冷,她从梁府逃出来的第一夜,并无大碍。 只是隔天时,遇见了那个推她入深渊的骗子。 “大娘,你怎么了?”梁贞看着官道沿途晕倒在树下的妇女,关切询问。 妇女一身玫红衣裙,裹发的布巾隐约透出霉味,她伸过枯凉的手掌,颤颤道:“姑娘,救救我吧,我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了……” 梁贞忍不住小迈半步朝她靠近,可心里却噔噔不安,未有犹豫还是上前搀扶起妇女。 “好心的姑娘。”妇女强撑着身子起来,投还一个欣慰的眼神。 应织初未有多想,“大娘,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家?”妇女借着她的搀扶,攥紧小姑娘柔若无骨的小手,迎着她诧异的目光,面无表情道:“我家在朗国。” “朗国?那离青柳县很远啊!”应织初微微思考,抽出随身的钱袋递给妇女。 “大娘,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拿去雇辆马车吧。” 妇女静静看她,笑道:“姑娘将钱袋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还小,总会有办法的,你身体虚弱还是先找家客栈休息好,才回你的家乡吧。” 妇女低头望着少女手上的钱袋,摇摇头,“老身有个好办法,不如……姑娘跟我一块走。” “我?我不能去朗国的。” “不去朗国,去紫月阁。”妇女拍拍手心,如雾白'粉撒了一地。 应织初秀眉微皱,察觉出不对劲,刚想迈步便觉得脑袋微晕,眼前妇人的影儿重重叠叠。 “姑娘?” 少女身体不受支撑地昏倒在地。 …… 梁贞醒来时,脸颊冷冷地贴在地板上。 手心用力想撑着身子起来,却发现不能得逞。 前臂微伸,便感受到后背凉风沁袭,她低眸瞥了眼自己,居然只着轻纱薄裙。 心里轻呼一声,极快反应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居然是间客房。 敞开的门边生立着几个大汉,背对着看守在外。 梁贞强撑着起身,便听见不远不近的凉魅嗓音。 “我这里都是男子,月姐姐最不喜欢貌美的姑娘,我是先划伤你哪边脸?” 说话的是身穿暗金紫衣的少年,他手上持着一把漂亮的匕首,挺'立在案桌旁。 少年眸光似是透过匕首看向远方。 “你是何人?”梁贞小声开口,将轻薄的衣服拢紧遮好身子。 少年不做理会,持着匕首朝女子走来。 她吓得后退两步后,才发现这少年好看的眸子黯淡无光,行走时依靠着听力缓缓移步。 莫非他是盲人?心里划过这道声音,梁贞憋着气息暗暗挪步。 “衣服是自己脱,还是让他们帮你?”少年未留意到女子的举动,扬起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冷冷宣布,“我要在你后背刻上漂亮的海棠花……这样月姐姐看见一定会高兴的。” 梁贞不知他所谓的月姐姐是何人,见盲眼少年又朝着这边摸索,她便弯着身子靠近他。 少年抬起左手小心摸索,却回回扑空。 “你在哪里?” 无人应答,看守的壮汉们如一堵石墙,一动不动。 梁贞小巧迈步,身子落立在窗下。 她未来得及多思,抓住时机,便轻身跳窗而逃。 …… 第一次见面,她晕倒在木板上只着一身纱裙,背部隐透白肤。 想跳窗逃走,被大汉抓了回去。 关在这间屋子呆了三个月,除了送饭的,再没多见一个生人。 似是知晓她有轻功,少年便吩咐人在饭菜里下了失力的药物。 一开始,她未留意到饭菜的问题,只是觉得自己总是昏昏欲睡。 到后来发现却为时已晚。 因为故意不吃饭,他们反而看守地更严密,彻夜不休。 或许能让人丧失武力的药物不止下在饭菜里,可能是屋内的熏香,或者是送来的茶水。 梁贞没有头绪,她像折翼的幼鸟,困在这里不见天日。 那个少年仿若消失一般,三个月也未露过一面。 她再见他,深秋刚过。 落雪初薄飘散在泥土上,银白画布铺满整个庭院。 梁贞被勒令换好了血色舞衣,送去了他眼前。 少年一身锦紫艳衣,坐在亭台前凉凉道:“素闻梁家女一舞倾城,能照画作一舞,舞毕地上现一幅原作。” 他放下手中的笔,墨晕在砚台里,一副“佳作”落在宣纸上。 “月姐姐喜欢海棠缤纷,你跳一曲。” 他手指拂过琴,眸光仍是黯淡,做好弹奏的姿态。 血色舞衣被风吹得凌乱,她眉间无动于衷。 梁贞瞧着石桌上的画作,再看看地上扔了一地的纸团,心里微微烦躁。 她懒得告诉这个盲眼男子,你画的根本不是什么海棠缤纷,只是几团黑雾罢了。 以心神凝力作画,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至少这少年,功力浅薄,没这个天赋。 自始至终,她都未瞧一眼纷纷而落的初雪。 仿若,一切与她无关。 “我不会舞。” “你不跳?”他歪头似在询问,腾出的手掌执过长鞭,一声冷落残风。 俏红身影倒在地上,梁贞抬眸冷冷望着他。 他执起长鞭而立,问道:“跳不跳?” 啪—— 又是一声鞭落,夹着寒风,火辣疼痛砸在曼妙'身子上。 梁贞瞪大瞳眸,深吸一口凉气,生生受下。 第69章 想打你不是一两天 - 微朝 - 洒争 这一躺便是半个多月。 唯一庆幸地是,他们不整日守在门外。 “你可真是命好,主上居然没有打死你?我自幼跟在他身边,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小丫鬟手指沾着药膏,轻轻替她涂抹后背。 梁贞歪歪脑袋,懒懒开口,“主上?你们叫他主上,他没有名字么?” 小丫鬟眼里露出惊恐,手指放在嘴边轻嘘。 “你不要问这种要命的问题好吗!” “那他也有名字吧?”她下巴抵在手肘上,不再去瞧丫鬟。 “这……”丫鬟支吾一声,却没说什么。 梁贞阖着眸子,即要昏昏欲睡,她心神彻底放松下来。 没半响,她便迷糊睡了过去。 小丫鬟药涂到一半,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想用手指捅捅她,告诉她:别睡了,衣服还没穿上呢。 可是看着她满背的疤痕,却下不去手。 今日,寒无衣换了身沉紫色的衣袍。 他走来的步子刻意放轻,眸光却阴冷黯淡。 “她睡了?” 小丫鬟为难地看女子一眼,含糊道:“奴儿这就替她穿好衣服,省得污了您的眼睛。只是这伤药,才涂到一半……” “给我。” 他伸过骨节分明的右手,递到丫鬟眼皮底下。 “啊?”稍愣几息,小丫鬟便犹豫地将药瓶递了过去。 “别告诉她我看得见,不然你的舌'头便没了。”他优雅坐在床榻一角,冷声警告。 “是。”丫鬟委屈地搓搓手,早已习惯主上的阴晴不定。 “下去。” “哦。”临走前瞥了眼睡得正酣的梁贞,满眼的欲言又止。 微敞的房门轻轻闭合,偌大的屋内一时静谧,只隐约可闻的呼吸声。 少女莹白的后背光'亮脊'美,添上那些错乱的淡紫鞭痕,看得人触目心惊。 寒无衣伸出小指轻沾了药膏,望着她后背的眼神随即幽深。 小指在触上白背时莫名微颤,寒无衣长眉微拧,忍着躁'意替她涂药。 冰冷的小指在它(后背)上轻轻滑'弄,却周到的连小块伤痕都不放过。 微凉的药意沁入骨髓,舒缓至她每一处神经。 “嗯~”她喃喃轻噫,嫩白的小脸牵出微微笑意。 少女身子忍不住轻轻一动,连带着寒无衣都跟着一震。 瞬间背脊绷得僵直,小指上的莹白药膏,发出亮雪柔光。 她微微伸展了些压酸的手臂,迷糊问道:“小丫头,你涂好药没啊?” 在她伸臂的时候,寒无衣即刻侧眸望向窗外,生怕错看一眼旁的。 没得到回应,梁贞纳闷转眸,吓得惊呼一声:“你!你怎么在这?!” 他将手指微微拳紧,小指上沾的药膏蹭进手心,面无表情解释:“慌什么!我又看不见!” “哼~”少女蹙眉瞪他,默默扯了锦被遮住白背。 后背的伤药未完全渗透肌肤,她再掩上被物,恐是更难痊愈。 他余光留意到她的动作,想出声阻止却咽了回去。 “你能不能先出去。”她郁闷地叹气。 “哼,你敢命令我?从未有人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 见女子不语,他索性转过身来,冷声出口:“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梁贞忍着怒意,小声道:“你……你不要发病了行么?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方便跟你吵好么?” 寒无衣长眸一眯,冷哼起身,背对她而立。 梁贞见此,仍缩在锦被里不肯动。 “哼!你装什么清高,梁府已经亡了,你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 梁贞小脸一白,压低语气道:“滚出去。” 寒无衣身子一凝,语中裹出怒意,“你说什么?” “我让你滚,听不懂么?”她抬起小脸望着他的后背,平和中多了一丝倔强。 寒无衣微愣,旋即冷笑:“梁小姐在我面前摆小姐架子,是不是有点愚蠢呢?” “……” 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她,“你现在应该扔下你的小姐身份,跪着求我,求我收留你,怜爱你,不然你会死得一文不值。” “你这个男人,我真的……”她微微调整呼吸,手掌抓过上衣,已极快地舞动姿势穿好了衣衫。 忍着痛意轻飘落在他眼前。 “想打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话的音调变凉。 寒无衣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微微侧头,似是不知她位置何在。 有趣,真是有趣。 堂堂内敛涵养的梁仁叙,居然养出这么一个女儿。 一个像狐狸一样,诡变的女儿。 他唇角微勾,似拾起了兴趣陪她玩玩。 因此故意左移两步,装作未站稳的样子。 可他却低估了梁贞的速度,少女如白风一般,掠过他身前,朝着他整个人扑了过去。 手指攥紧他的肩膀,压着他朝地板上摔去。 这般拙劣的攻势,是他意料之外的。 眼眸里漾出冷陌,心里却莫名担心她后背的伤口裂开。 犹豫两息,便被她狠狠压制在地板上。 寒无衣回神时,长紫衣袍已紧贴在地,全身伸来凉意。 “起开!”他疏离开口,手掌却未动作。 梁贞挑眉轻笑,单手捂上他口吐恶语的薄唇,另一只手攥成不大的拳头,高高举起。 寒无衣心里一警,想挣扎起来,却发现少女力气亦是不小,甚至巧妙地用力压制他,让他寻不出漏息。 “我今天打你,早就想好后果了。但是,丑八怪,你给我记得,你也有今天,你就好好地记得就行。” 她吐完心里话,柔白的拳头狠狠落在男子身上,专朝他的痛点砸去。 寒无衣闷着气,强逼着自己不痛哼出来,可身无武功的他身子比常人强不了多少。 就这般砸了几十下,直到看见男子面色苍白,额头渗出微汗,冷傲的神情一扫而空,多了些可怜,她心里的怒气才微微消减。 她收回拳头,甩甩手,冷哼道:“怎么样,这滋味好受么?” 她虽是问他,却未有松开捂嘴的手,仿佛只是想看他难堪模样。 寒无衣阖上眸子,不想被她得逞。 可,他着实低估了她。 因为下一息,柔软的声音传出惊语,仿若砸在纷花上的陈冰,凄冷不休。 “对了,你很爱美吧?不如,我让你更恨我一点好了。反正,你一会儿也会派人收拾我,我连本带利多拿些,也是应该的。” 听不懂她话中何意,诧异抬眸,望着女子的动作,心里翻过巨浪。 梁尚书将女儿教成这样,他知道么? 如雪的小手捏着一枚银针,泛出银白亮光。 第70章 看病要加五坛酒 - 微朝 - 洒争 雪双捧了干净衣物回到客房外,犹豫了两下,轻声道:“姑娘,我能进去吗?” 她等了几息,未听到里面有响动,以为应织初没听见,腾出右手要去敲房门。 细手刚要贴合上去,门缝微微拉开。 吱—— 应织初仍穿着今早的那身衣裙,发丝拢湿垂下,她小脸晕红,清亮眸子看着来人。 “我刚才在穿衣,没听见你讲话。”少女腾开门口的地方,淡淡解释。 “哦,我以为姑娘洗澡晕过去了,”雪双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捧着衣物到应织初眼前,贴心道:“这是奴婢前两天去成衣店特意定制的,都是按着姑娘的尺寸做的,姑娘想先试哪一件?” 应织初扫了一眼,目露赞许,“都不错,雪双有心了。” “这不算什么的,奴婢本就是下人,做这些事是应该的,姑娘你饿坏了吧,奴婢还给你熬好了粥,姑娘用点吧?”她笑嫣如花道。 “我有些乏了。”应织初揉着额角,歉意道:“想先睡一觉。” “哎呀,姑娘你脸色好红啊,是不是昨晚在南信王府……受了寒啊!” 雪双轻呼完,紧忙放下衣物,将少女扶到床榻。 应织初想挣开她,却架不住丫鬟力气太大,只好顺从。 “姑娘,你先睡会儿。”雪双替她掩好锦被。 应织初含糊应一声,便闭上了眸子。 她拽过被子遮好全身,仿若怕冷一般,耳朵细细听着动静。 直到丫鬟重新掩上了门,她才渐渐睁开眸子。 手指下意识触摸到后背上,秀眉随之一蹙,虽已感受不到疼痛,但是那些鞭痕还是留下了。 当时在紫月阁,她盛怒下用银针伤了他,他便派人将她扔去了饶云城,甚至还逼着她吞下那些浓紫的汤药。 “寒无衣,……你且等着,新仇旧怨,我怎么会放过你呢?” 她手指微微用力,在锦被上留下深浅抓痕。 少女发泄掉心里那点怨气,眼皮渐沉,不一会儿便阖着眸子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大半天过去了。 …… 夕阳渐沉,落辉布撒在庭院檐下,书案上的摆物投下淡淡的影儿。 戚凉争单手捧着书卷,细细默读。 身旁坐的翁先生却没好脸色地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再说一遍,除了你,谁的病我也不给治!” “呵~”戚凉争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随手翻了一页。 见他这德行,翁先生气恼问道,“你派人去六文巷请我,结果就是为了诓老头子我给别人治病吗?你属下明明跟我说是你身子不舒服……” “是我的主意。”他飘了一句,“不这样说,能请动您老人家么?” “臭小子,你倒是清楚怎么忽悠我!把手拿来,我替你把把脉,你这脸色还有人样么?你是不是又不听话,跟别人动武了?我说过了,你有隐伤在身,强行用武……” “梁仁叙的女儿,你看不看?”戚凉争打断他的絮叨,直言道。 翁先生先是一愣,后回神道:“你说梁贞?她居然没死……你要我给她看病?不看!别说是梁贞,就是梁仁叙死而复生求我给他治病,我也是不看。” “只是把个平安脉罢了,你何必这般小气。” 翁先生捋着胡须,眯眼道:“你小子别给我来一套,别的不提,为着你我就不能给她把脉,她当初是怎么伤你的,你忘了?若不是她,你现在至于只剩一个虚壳子么,幸好顶着鹰卫统领的名头没人敢惹你,若不是那些鹰卫卖命暗护着你,你小子早被人暗杀一百次了……” 戚凉争长眉一展,微微凑近他,“老头,说吧,什么条件?” “呵,你以为我倚老卖老,故意捉弄你呢是么?老夫我说不看就不看,天下大夫多的是,你愿意请谁就请谁!”说罢长袖一甩,气鼓鼓朝门口走去。 戚凉争挑眉观他,默然不语。 翁先生在左脚即要踏出门槛之际,轻咳道:“你……你怎么不留我啊?” “我留你做什么,翁先生是我能留得住的么?想走就走。”戚凉争投回给他一个深笑,高深莫测。 “你……你不会在外面埋伏了人,等着暗算我吧。”翁先生老脸一凝,目光犹疑。 “我也记不得了,不然先生走一个试试?”他似笑非笑,将书卷放下,仿若已有了把握。 老头一跺脚,气呼道:“臭小子,你就吃准了老夫心疼你这病样舍不得走是吧?我若现在走了,不出三日你便要躺在床上了。” 戚凉争起身朝他走来,二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少年抬起手指狠狠拽起老者长须,商量道:“翁先生,戚府酒窖的好酒随便你搬,这个条件可不可?” “嘶,你给我松开,你要我老命是吗?” “去不去?”戚凉争手上又是一用力。 “呼,呼,你气死我了!我去还不行吗?” 话音一落,少年含笑收手。 老者挽救地捧着下巴,趁火打劫道:“我要五大坛,你不许反悔!” “当然。” “哼!”老者气哼一声,才心安地抬步迈出房门,这下不用害怕中这小子诡计了。 戚凉争嘴角微勾,慢慢跟在他身后。 外院的书房距离内院没多远,二人赶到时,客房门仍然紧紧闭合。 “这……不方便吧?”翁先生不怀好意地看戚凉争一眼。 少年只作听不见,五指轻推,房门开合。 “臭小子,女子闺阁怎能随便进入……” 戚凉争瞥了房内一眼,回身叮嘱道:“进来吧,你年纪大走路尽量轻些,别吵醒她了。” “你个见色'忘义的小东西,行行行,老夫都依你,老夫还是头一次看个病跟做贼似的,哼!” 戚凉争若有若无应了一声,人已停立在床前。 少女酣睡的面容,娇美中带着纯净。 他忍不住挑眉。 翁先生打量他一眼,轻咳两声,才故作深沉道:“帕子给我,老夫可不想临老落个坏名声。” 戚凉争心底嘁笑,掏出月白丝帕扔给老者。 老者将帕子搭在少女皓腕上,手指搭在丝帕上诊脉。 戚凉争侧立在旁,盯着少女沉睡的面容,眸中冷光微微柔和。 “臭小子?”翁先生蓦地回头看他,目光变得复杂。 “啧,你还要再加几坛美酒?”戚凉争好笑看他。 翁先生收回帕子,将少女皓腕轻轻掩上,摇头道。 “这姑娘,已身中剧毒。” “你说什么?”戚凉争嗓音瞬冷。 第71章 时日无多 - 微朝 - 洒争 翁先生目光坚定,“此毒名为焚心,是我先师在世时亲自调制数十年才配出来的毒方……真没想到,他老人家去世七载了,我还能亲眼得见此毒。” 戚凉争周身气场渐冷,看着少女的睡颜,嗓音低沉,“你确定,你没有诊错?” “怎么会错,此毒……残忍之极。便是天下毒物我都认错,也断不会认错它。”翁先生起身朝窗口走去。 他背覆在身后的双手沁出汗意,一闭眸那些往事又回荡在脑海里。 当年,师父研毒,天下无双。 甚至被朗国国君奉为座上宾,可最后是何等凄凉结局? “阿争,你喜欢这姑娘是么?”翁先生背身对他,语气中夹杂着疲累。 “呵,怎么可能!我不喜欢她,只不过是太后想要的东西可能在她手中,我自有我的考量,先生,还是先开药方吧。” 翁先生长吁一口气,转身道:“你若不喜欢她此事便好办了。” “你是何意?”少年未觉出,语气已带有警戒。 翁先生直视他的眸光,斩钉截铁道:“我的意思是,杀了她。” “翁老!” “你还不懂吗?焚心没有解药。为了不让此女遗祸人间,最好的办法便是杀了她。”翁先生声色俱厉道。 戚凉争只薄凉启口,“翁老,你不会信不过自己的医术吧,你没试过怎知不可解?” “我首先是一名毒师,才是替你看病的大夫。阿争你知道,我手上沾染的血'污已是数多,你若下不去手,我替你送她上路。” 说罢,便抬步朝少女走去。 戚凉争微微挪步,身子挡住他的去路,浑身的紫薇香多了丝压抑。 若说无解,为何要将中毒人杀死。难道…… “翁老你这样,我还是第一次见。说吧,焚心是何种毒药?” 翁先生灰暗的眸光微亮,瞬息间又暗却下来。 “我不能说,此毒太过阴辣。即便是你,我也不能明说。我只能告诉你,若我没猜错,此毒一定与我师兄沐息有关。” 戚凉争长眸微眯,等他说完。 “我师兄是在替紫月阁效力,因此这丫头一定是在那炼狱的地方待了整整两年。” “我知道,我不在乎。”戚凉争嗓音略有轻松,“不论她经历过什么,我都不在乎。翁老,你懂我的意思么?” 翁先生摇头一笑,“你这小家伙刚才还说不喜欢,怎地又变卦了呢?嗯……你呀,总是让我不省心。或者说,此女是你命中劫数吧。” “呵,你知我的,我最不信命了。翁老别藏着掖着了,我不信这天下有你解不了的毒。” 此话轻飘而出,却正击老者心田。 虽是要挟之语,但其中的肯却与信任,只有彼此知晓。 翁先生陷入挣扎,他不想让眼前少年失落,苦笑道:“老头子我便试试吧,难为听你夸我一句,老夫很是受用。” 老者说完,行到书案前,将干墨的毛笔在砚台上轻沾几下,草草写下一张药方。 戚凉争守在他身前,默了良久,只问了一句,“都是毒药?” 翁先生没好气道:“你以为解毒是说话的吗?当然要让她吃尽苦头,才能有一线希望,你若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戚凉争便抽走了老者手上的药方。 他将药方捏在手中,淡淡道:“翁老小瞧我没关系,莫要小瞧了你的医术。我得去司空府一趟,这些毒药寻常药铺是不准售卖的,翁老,多谢了。” 少年赞许地看了老者一眼,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将其扯出了闺房。 房门刚掩好,老者的抱怨声就传荡在回廊里。 “你这小子,我腿脚有你快么,老夫差点摔倒你知道么?” 戚凉争却不作理会,只揣好方子疾步离开。 瞧着少年如风身影,翁先生忍不住皱眉,喃喃道:“少年人的感情真是捉摸不透,你喜欢屋里这位,桃花喜欢你,真是孽'缘啊。” 老者叹息着下阶,未去外院的书房等候戚凉争。 而是改道去了戚府的拂风院。 自两年前戚凉争重伤,翁先生便入府替他诊治,久而久之,与戚国舅戚楚威更是相交至深。 翁先生行到拂风院时,戚国舅正在亭下喝茶。 戚楚威穿着一身墨灰布袍,头上别着墨玉簪,浑身透出简雅朴素。 唯有拇指上戴的红玉扳指,看着略显不菲。 翁先生冲之微微一俯礼。 “先生,坐吧。你我之间,哪里还有这些规矩。”声音中透出淡淡威严。 翁先生只点头,旋即坐下。 戚楚威替老者斟上茶,问道:“凉争呢?” “他去了司空府,为……”翁先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好了,翁先生。自打你今日进府,我便知晓一些事了。而且这孩子跟我提过,他带回来一女子要养在青轩院,是我准的。”戚楚威炯神的目光稍微放和,淡淡道。 “您知道?那您也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吗?”翁先生心中一震,犹豫问出口。 戚楚威不易察觉地点头,补充道:“凉争这孩子,将人领回来时便告诉我一切了。这既是他的决定,我便该相信他,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 “国舅爷您,您为着戚家可真是用心良苦。此事,若被太后知晓,哪怕是您,她也不会轻饶啊!” 戚楚威却是笑了,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才道:“这终究是宸儿的天下,新帝的天下也该让这些少年人闯出一番作为了。我那妹妹啊,是她太顽固了。” 翁先生听后心中甚是惊叹。 世人常言,戚家无好人,只知以权仗势,横行霸道。 却不知,戚家已被驾到云端,已无退路。更何况,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戚家再装清水,又能动容几人呢? 自浊,亦是明哲保身之道。 “先生,他请您来,是为了那孩子吧?”戚楚威问道。 翁先生面露愧意,道:“他让我替那姑娘治病。唉,老夫这把年纪了还要说谎诓他,若事后被他知晓,又是惊天动地。” “哦?什么难病,先生也束手无策吗?”戚楚威问道。 翁先生轻叹摇头,“说来话长,这姑娘恐只有两年寿数了。我……我怎能告诉凉争呢,瞒他一时算一时,还望国舅爷替之保密。” 砰! 碧色茶杯被碰翻在地,几块碎片狠狠摔至地上,砸落碎分。 戚国舅威严的嗓音多了丝难以置信,“什么?怎会这样!” 第72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 微朝 - 洒争 翁先生哀叹一声,默然不语。 戚楚威不顾袖口湿意,再三细问:“究竟是何病症,难道先生也没有把握?” “以少女之体培毒,而用来杀人……国舅爷可曾听过焚心?”翁先生灰白眉毛一颤,声色微沉。 戚楚威略微沉吟,点头道:“十年前,朗国宫内那场宫变……我曾听当时还是皇后的吾妹提起过,她说朗国之祸皆由焚心而起。莫非……” “不错。当年旧事与家师之死,息息相关。如今,焚心重现江湖,看来紫月阁要利用这姑娘做些什么文章了。国舅爷,你勿要将此事告知凉争,他的脾性您是最了解的。” 戚楚威目光变得复杂,一时未应承下来。 他本想,待凉争借这姑娘完成太后使命,便送女子安然离开俞都。 虽然无法保全梁家全家性命,但替梁尚书留下这丝血脉,他还是力所能及的。 可…… 看出戚楚威的顾虑,翁先生硬下心肠,补充道:“若此女子只活两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然她被紫月阁带走的话,这天下便要大乱,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唉,先生你……就再无他法了吗?”戚楚威肃穆面容上,隐隐带着犹疑。 翁先生三捋胡须,道:“我已给凉争开了使人失忆的药方,他只要按着抓药,煎服,让这女子吃了,不出两个月她便会忘却一切,到那时紫月阁也就束手无策了。” 戚楚微面色更是显出纠色,眼眸微合,沉思良久。 “……就听先生所言吧。” —— 应织初一直睡到天色昏暗,才转醒过来。 她换了身干净的妃色衣裙,到院子里去透气。 可整个院落都是空静的。 “雪双?”她轻轻喊了两声,未有人答应。 “好奇怪啊,这丫头去哪了?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不是睡得太久了。” 应织初晃晃小脑袋,伸手摸摸空扁的肚子,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她看看天色,月隐云梢,星落夜辰。 府里的人,应该都用过饭了。 “虽然,初来乍到随便乱走,很不合礼。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是要好好爱惜身体才是。” 说服自己后,她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戚府府图。 当时让雪双画张府图,本是想逃走时用的。 没想到,今晚派上了用场。 虽然只来了七八天,但是她还是对戚府下人作息有所了解,想必这时大伙已歇息下了。 借着月光,仔细核对了下厨房的位置,她便蹑手蹑脚地走出内院。 银月光辉撒了一地,冷光垂落在少女脸上,衬出淡淡柔和,清美可人。 过了一盏茶,她摸索到厨房的位置。 厨房窗纸上泛出黄晕灯光,应织初只当是下人忘了吹熄灯火,不以为意地推门进去。 秋风借着缝隙,将冷意送去屋内。 立在厨房内的黑衣少年微微一迟,转眸看她。 应织初站在原地,与之对视。 脑海中却闪过数十遍想法,戚凉争怎么会在这? “你……你怎么在这儿?哦,我是来找雪双的。”她眨眨眼,面不红心不跳地替自己寻了个好借口。 戚凉争歪头,挑起的眸子多了丝戏谑,“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你什么意思啊,我不过是贪睡了会儿,因此想找找雪双在哪,便走错来到了厨房。”她弱弱补充道。 少年冷漠的眉眼稍微缓和,顺着她的话追问,“哦?找她,找她做什么?” 找她,要饭吃啊。应织初默默在心里补充一句。 偷瞥了眼厨房的笼屉,上面还腾着微微热气,她吞咽口水,“我想找她说几句话,仅此而已。” 不行!在戚凉争面前承让自己肚子饿,到厨房偷东西吃,真的太丢人了。 “嗯,那你去吧。”少年冷淡答了一句,便不再看她,背对而立。 应织初忍不住嘴角一抽,真是出乎意料地回答。 夜风浸着凉意,她手脚已有些冰凉了。 而戚凉争一点请她进厨房的意思,都没有。 “我……那个?”她想想,咬唇道。 少年却不理会,只手拿着小扇子三不五时地掀扇几下。 她便厚着脸皮迈过门槛,将厨房门微微掩上。 她侧身去做这些,未留意到背对她的少年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在做什么啊?”应织初蹭着步子挪到他身前。 余光滑过他肩膀,看见了脚下的红泥小火炉,上面正烧着滚滚药物。 “咦,谁生病了?”少女好奇地蹲身,想去揭开药锅盖瞧个究竟。 “别碰!”戚凉争冷呼道,将她一把从地上捞起来,没好气地眯她一眼,“谁允许你还在这儿的?” “我就是看看嘛,你凶什么。”她蹭掉手上的水汽,嘀咕道。 少年轻叹一声,掏出帕子扔给她。 应织初接过香帕,突然灵机一动道:“大人,你在熬什么药啊?为什么我没闻见药味啊,只觉得清淡清淡的味道飘来,不细察还不知道是药呢。” “怎么今晚话这么多?”他冷冷开口。 “我肚子饿了嘛,你……不近人情的家伙。”应织初瞪着他,手指不由捂上肚子。 戚凉争微微一愣,似刚意识到这个问题。 “等着。”他卷起袖口,朝灶台走去。 他要做饭吗? “我吃包子就好。”说完少女都有些不好意思,脸色露出红晕。 戚凉争未做理会,开始起火、烧水、切菜,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仿若不是在做饭,而是在处理公务。 应织初咂咂嘴,觉出他今日心情不好,便离他三丈远站立。 生怕他拿刀的手一不顺,朝她的方向飞来。 戚凉争心思放在切菜上,手法细熟,刀工很好。 他将菜叶切成碎条,再将面团揉好擀成整张铺在案板上,右手持刀凌快地朝着案板剁去。 瞧着少年眉眼淡漠,刀工快舞的架势,应织初忍不住轻喃:“这是做饭么?” 她心里一虚,做好了一会儿面条出锅,哪怕难以下咽也要硬咽的准备。 少年做饭很快,不久一碗汤香面便端到了女子面前。 汤面上铺了张漂亮的荷包蛋,冒着的热气里含了葱香味,看着很有食欲。 “谢谢大人。”应织初犹豫接过面碗,想端走,如果不好吃倒掉也没有人会发现。 “在这吃。”戚凉争识破她的小心思,冷冷道。 应织初眉眼一垂,郁闷地轻嗯一声。 再瞅瞅面条,一脸的不情愿。 戚凉争不再看她,转身去守着药炉。 “呼。”她轻舒口气,拿起筷子挑起一段面条,吸溜'入口。 品嚼后,秀眉不禁一挑。 “很好吃哎。”她赞叹一声,看向面碗的眼神变得明亮,再起筷便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不一会儿,连面带汤都吃得干干净净。 “大人,没想到你做饭很好吃。” 她将前面那句:虽然你看着很不会做饭。默默藏回肚子里。 “你等下再回去,药快熬好了,一会儿喝了药就早点休息,不要乱跑了。” 应织初望着少年背影,他冷冷吐了一连串,她只听见喝药几个字。 “喝什么药啊?”她轻轻问。 戚凉争回眸看她,眉眼陌凉,“你还不肯告诉我,你中毒的事吗?梁贞,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你怎么知道?”填饱肚子的快意瞬间消失,她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戚凉争眸中划过凄色,再抬眸已冷陌如初。 “梁小姐不要误会,我只是留着你有用罢了。戚某,今日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明日亦不会有。待到你完成你我二人约定,你便可以恢复自由身。” 这些话如沙粒般,在他心中擦过疼痕,他却混不在意。 第73章 上天怜她 - 微朝 - 洒争 你是说我帮你偷了画,你便放我走?”应织初没留意到少年语调的异常,惊讶问道。 柔白的小脸微红,眉间的喜悦便要跳跃出来。 戚凉争微侧开视线,凉凉道:“嗯,毕竟你能有什么用处,我留着也只是个累赘罢了。” 少女没恼,嘴角溢出愉悦,恭维道:“大人说得对,突然觉得你说话都变得好听了。” 戚凉争不吃她这套,转身将汤药倒入瓷碗中。 浓稠的黑色药汁,冒出丝丝热气。 “喝了。”他将药碗递给她,不容拒绝道。 应织初蹙眉接过,小手捧着热碗,未有犹豫便小口喝起来。 见此,戚凉争覆霜的眉眼才略显缓和。 她费劲咽下药汁,忍不住咂嘴,“好苦。” “这汤药,每月喝一次,半年之后你身上的毒便会消解。以后每逢二十三日的晚上,你便到厨房来。” 应织初忍不住轻叹,“啊?要喝这么久?” “怎么了?” “不是说,偷了画我便可以走吗?照你说的,岂不是还要麻烦戚大人半年之久。”她做出一脸的难为情。 戚凉争没逗她的心思,只解释一句,“这些药材难寻,出了俞都恐怕不好找全。便委屈梁小姐,在戚府多忍一些日子吧。” “哦。” 他接过她手中的药碗,随意放到灶台上。 再看着发呆的少女,只轻飘说了句,“回去休息吧。” 吹熄了灯火,关好了厨房门,戚凉争便朝着外院的书房走去。 已经深夜了,他还要办公么? 应织初望着他背影,心里徒升纳闷。 “为什么觉得他今天怪怪的,早上从南信王府回来时,他还好好的呢。怎么我睡了一觉,他就跟换个人似的?” 她小脸鼓起包,迈下台阶朝内院走去。 白天睡了一天,晚上突然不觉得困了。 这一晚,应织初翻来覆去地都没睡好。 她一闭上眼,过不了多久又会睁开。 “我是不是太讨厌戚凉争了,为什么闭上眼就是他呢?” 夜风袭着月下长廊,风意贴着纸窗偷偷渗入屋内。 应织初明眸中的困惑,渐渐转变成困意。 …… 隔天 戚府 青轩院书房 晴光盛好,庭院内的叽喳声听着格外悦耳。 雪双在书案上腾出一大块闲地,将那日出门应织初买下的画卷,都堆放在案台上。 “姑娘,奴婢照你吩咐的,都归放整齐了。”她含笑看着阅卷的少女,觉出姑娘今天心情很好。 少女穿了身银月色芙蓉花织线衣裙,束着盈盈一握的小腰,更是身姿动人。 她扬起小脸,瞄了眼书案上,满意点头。 放下书卷,走到案台前,看了眼雪双,遂问。 “雪双,你可识字?” 雪双歪头一沉思,微有涩意道:“奴婢,奴婢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奴婢父母去得早,奴婢没读过什么书的。” 应织初明眸微眯,是个盛极的暖笑。 “我读书也不好,小时候我爹没少打我手心。” “啊,姑娘你说得是真的吗?可是,你看起来很聪明呀。二公子说……” 应织初展开一张画轴,挑眉看那幅松山落日图,自然接了一句。 “他说什么?” 雪双偷观女子面色,见未有怒意,便轻轻补充,“二公子说,姑娘是乐师出身,志趣高洁,脾气甚好,让奴婢一定要小心伺候,不然惹怒了你,我便没有好果子吃。” 其实戚凉争只说了两句话。 但雪双只记住了他说话的气势和压迫感,如今复述一遍,只盼着不要火上浇油。 应织初抬起眉眼,果然不信,追问道:“他真这么说的?” “是啊,二公子说姑娘品性极好,让奴婢一定事事依从姑娘心意。 雪双贴心地补充完,便见少女明媚的小脸扭作一团。 仿若,听了天大的笑话。 志趣高洁,品行极好,这是戚凉争夸人的词么? 那句:你替我去李府偷画。 又是从谁嘴里冒出来的呢…… 莫非在戚凉争看来,偷画是件极其高雅之事? “姑娘,你买这些画卷做什么呀?”雪双打断少女思绪,好奇问道。 谈话间,应织初已翻开了四五幅画卷。 “我想画幅山水图,便用它们做些参考。”应织初随意一答。 雪双慧秀的眸子发出亮光,惊叹道:“姑娘,你居然还会作画?!” “额,略能勾勒几笔,不算精通。” “二公子说得果然没错,姑娘真是……” “雪双啊,你是不是喜欢你家二公子呀?”应织初道出心中困惑。 雪双柔脸憋的通红,手指绞着帕子,支支吾吾。 “我……我,我对二公子是,仰慕……我仰慕他。十年前他救了我,我就跟着他回到戚府,我……” “噗,好啦。我就随便问问,你不用在意呀。”应织初替起将心事掩了过去。 “那奴婢去烧水了,不打扰姑娘作画。 “嗯。” 雪双捂着红彤小脸,跑出书房后,心口仍扑扑得厉害。 应织初望着丫鬟背影,秀眉微挑。 看来,真的很喜欢呀。 “戚凉争那种冰块,也会有人喜欢?真是老天怜他。” 她自语完,又盯着画卷发呆。 “山水知女图……好奇怪的名字。这幅画会在闻墨斋吗?” 她拾起毛笔,在指尖随意摆弄,打出一个漂亮的回旋。 这是她少时养成的坏习惯。 “明明他更容易去那种地方,偏偏让我偷画。啧~” 她轻叹一声,抽出一张空白画卷。 眯眼想了想,便起笔飞舞在雪白卷轴上。 若说琴艺差点是自谦,那论起画功她是真的钻。 为了跳出雪中舞画,她自幼便在步法轻功上下足了心思。 更是哄骗梁父请了名师教她画画。 不论是纸上作画,还是雪地舞画,技巧都是相通的。 因此,她自认画技不算差。 “看来,这次不光要做贼,还要背次坏名声?”应织初摇摇头,心下沉静下来,专心舞墨。 窗外的叽喳声,清脆鸣心,打出一个幽静的旋律。 她笼罩在一个良好的氛围内,灵感源源而来。 整整一日,应织初都闷在书房内。 书案上,地板上,小塌上,都铺满了她的写意大作。 清淡墨香散发在屋内,书香之意十足。 直到夜间月晓,应织初才撑起身子微微活动筋骨。 “总算大功告成,明日便该去讹人了。神佛保佑,李柏如明日一定不要去闻墨斋,一定不要去啊!” 她将沾墨的小手合在一起,白嫩的小脸上满是虔诚之意,没心没肺许下愿望。 最新网址: 第74章 墨黑朱赤 - 微朝 - 洒争 夜色渐深,应织初将画作收好,便掩上书房门回到了内院。 少女脚步轻盈,在月下拖出一条曼妙长影,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待到她身影渐渐隐在绿丛后,书房上的瓦檐咯吱轻响,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暗风未留意脚下动静,他一身银色鹰卫服,面上戴着银制面具,看不清脸上神色。 而后,扭身冲戚凉争道:“大人,初姑娘回内院了。” 月朗下,少年与暗风分坐在屋檐之上。 戚凉争手上捧着书卷,湛蓝锦衣贴合着周身线条,襟口的银线绣纹在月光下隐隐泛光。 他只轻嗯一声,以作回应。 “那……我们要不要下去了?”暗风犹豫地将话说完。 “不必,在房上吹吹风。” “是。”暗风席瓦而坐,双手抄在胸前,一副整装待发的架势。 仿若随时会有人跳上屋檐偷袭。 戚凉争未留意他的古怪造型,只借着冷亮月光,随意翻着手上书卷。 “大人,你这两天是不是在故意躲着初姑娘?”暗风忍了忍,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疑惑。 听闻此话,少年清眸从墨字上移开,射向仍姿势不变,气场凝重的鹰卫。 被少年凝视几瞬后,暗风便觉得后背越发寒凉,他身子绷直,不敢随意乱动。 戚凉争却只是挑眉,“我有么?” “属下觉得有。”暗风眉目冷肃,老实回答。 戚凉争长眉微拧,似在思考这个问题。 暗风挑开余光,观到大人神情,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便耐心解释道:“大人以前办公不是在银鞭阁,就是青轩院的书房。可今晚,因着初姑娘霸占了书房,属下便陪你躲到了屋檐上。” 秋风配合着吹来,暗风浑身轻抖,补充道:“初姑娘占着书房也无甚事,我们还可以回银鞭阁,但大人您……” 戚凉争歪头似笑非笑,“暗风,你舌头是不是不想要了?” 他语气轻逸,飘着冷意传到暗风耳中。 “属下,知错了。”暗风低头,一副知错要改的姿态。 “呵,往日我都不知你这般聒噪。” “往日大人不近女'色,属下想聒噪也没有机会。”暗风自然接腔,沉声下隐透委屈。 戚凉争笑得肩膀轻抖,书上的纸页翻起潮意,“这话若让俞都子弟听了,定要笑疼了肚子。” 暗风摇首,面具下的脸庞镇静无比,“大人绝非庸俗之辈,大人为人,属下心知肚明,鹰卫亦以大人为榜样,誓死效忠。” 压在话音尾的四字,似踩到了戚凉争叹处,他微微嗤鼻。 “说什么誓死效忠,本大人最不爱听这种荒唐话,婆婆妈妈的。” “属下今日得了线报,付追护送弦月公主,已在回程路上,不日便要抵达俞都。” “哦,弦月要来了?”戚凉争淡淡道。 “是,半年前您初入离国,打残了她兄长为她解围,她感激在心,送您凤弦琴作为谢礼,还留您在皇宫听百乐同奏……” “今夜这么啰嗦,你想说什么?”戚凉争眉眼已是不悦。 “属下觉得,弦月公主对您甚是倾心,此次她同意俞离和亲之事,是不是别有用意?” 暗风说完,便陷入冥想中,这些天心中那点混乱,总在不经意间困惑着神志。 戚凉争一记手锤敲在鹰卫头上。 “嘶——”暗风下意识捂上脑袋,低眉一瞅,蓝衣少年已轻飘落下地面。 “大人,您要去哪?” 戚凉争将顺手握着的书卷,朝身后高抛,头也不回道:“喝花酒,顺便找找俞都子弟的麻烦。” 书卷在空中划出狼狈的弧度,最后轻摔在暗风手中。 他将书卷收好,跳下屋檐,追上已五十步开外的戚凉争。 “大人,秋水阁还是贪香楼?” “……贪香楼。” —— 一夜风平浪静而过,应织初昨夜因着作画太过疲累,甚是睡足了个好觉。 不过,因着少时早起的好习惯,天蒙蒙亮她便穿衣起身。 简单洗漱后,她推开房门,果然看到了院中洒扫的众侍女。 她心中默默腹诽:戚府教起下人来,真是蛮有规矩的。 不像梁尚书,对待下人宽容声和,唯在教女儿时,正颜厉色。 她见天色尚早,便在院子里随意踱步。 洒扫侍女偷偷看她两眼,便互换眼色,没一下功夫溜之大吉。 应织初折下一截树枝握在手中,看着她们的背影徒升纳闷。 自己,生得很吓人么? 几息间,疑思散去。 手中的枝叶上还挂带着清露,晨时潮眠之意夹含在空雾中,少女莹白皓腕一弯,枝叶便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未等下一个舞动姿势,青葱玉指便蓦地挣开树枝,身姿已是规矩站好。 “呼,没工夫玩,今日还要正事呢。”她轻舒口气,拍拍衣裙褶皱,朝院口走去。 不知昨晚许的神愿,管不管用呢? 雪双将做好的清粥小菜送去应织初房内时,少女早已闪身出了戚府。 “姑娘?”她轻敲门,未有回应。 推开后,才发现床铺桌案洁净整齐,仿若从未住过人。 “姑娘,吃饭呀!咦,这是什么?” 将托盘放置在桌上,雪双低眸,抄起那份信函。 “这是姑娘留下的吗?”雪双将手指蹭干净,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留封书信,是何意呀? 额。。要不要告知大人呢? 可大人,昨夜彻夜未归。 她想了想,咬唇拆开信件,以为入眼便是迷迷糊糊的小字。 可纸张落开,居然是一幅简易画。 “小人……出门……放心。这是姑娘画的么?额,好可爱啊……”雪双抖落着纸,多数了两遍,突然觉出不对劲。 “糟了,姑娘自己跑出去了!我得去通知二公子才是……”她慌乱转身,碰倒了碗沿,清粥撒在托盘上,碧绿小菜便跟着遭了殃,雪双苦着脸站在原地。 …… 应织初抱着锦盒,停在闻墨斋门口。 她遮面的纱巾,在风中轻微吹拂。 窈窕身姿,引得路人纷纷相看,她恍若未觉,只盯着二楼隔窗,眸中荡出清亮。 闻墨斋二楼敞开的窗口处,坐落的皆是锦衣贵人,见此,少女心中忍不住轻叹。 “戚凉争,你可给我寻了个好差事。” 随后,轻轻拍拍胸脯,安慰自己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梁贞你今日所做之事,皆是受人所迫,无可奈何,绝不是你的本意。” 第75章 敢问脸皮 - 微朝 - 洒争 闻墨斋是李相爷设立的一个私人会馆,金甲城有名望的公子世家多来此探讨诗词歌赋,论语杂学。 今日秋清日和,闻墨斋聚了不少贵人题词谈意。 应织初看了看门童,上前询问:“敢问小哥,你家李世子,今日可有来此呀?” 门童是个十六岁年纪大的少年,面容秀气微憨,身穿竹色暗纹长袍,听闻此话,稚嫩的脸上是大大的疑惑。 “姑娘,你是何人呀?找我家世子所为何事?” 小门童一连扔出来两个疑问。 应织初眸中闪过狡黠,故作矜意,“此事说来话长,若李世子不在,我只好打道回府了。” 白衣倩人微微蹲身,眉眼皆是淡淡。 “哎,慢着~姑娘?”小门童微愣后,连忙出声拦住转身要走的女子。 少女懵然回身,轻声询问:“小哥,还有事吗?” “哈,我家公子今日并未来此,不知姑娘有何事找他,我可以代为通传。” 哦,不在呀~ 这就好办了。 “嗯,是这样的,三日前我与贵府公子在义赌坊作赌,输了他,便应他所求,为他修复一张山水图。” 小门童挠挠头,嘀咕道:“义赌坊?额,世子倒是常去那个地方……” 应织初亦不急,歪头静等。 她心知,越不急,小门童的胡思乱想越深。 等他越想越歪,自己便可以忽悠了。 “打赌修画……听着倒像是世子所为啊,可我没听九远大哥提起此事啊?” “是么,那就怪了。唉,我也是一时兴起便同他赌了,谁想到却输了,为了信守承诺便答应替他修复那张,额,什么名字呢,什么知女图来着?” “山水知女图?!”小门童喊道。 应织初眸光微亮,附和道:“对,是这个名字。” 小门童一脸恍然大悟,赔礼道:“原来是世子的贵客,小的刚才失敬了。” 瞧着门童蓦然转变的态度,应织初隐隐惊叹,这幅画真这么出名么?随口一提,便这般管用,为什么她从未听过呢…… 她收起心绪,面上波澜不惊道。 “无妨,可惜你家世子不在,你也不方便引我入内。只是,我虽然打赌输了该应他此求,但近来有要事缠身,明日便要离开俞都,此去或许要一月之久,不知你家世子等不等得这么长时间呢?” 瞅着少女淡淡神色,小门童心里跟晴天霹雳一样。 !!! 他家世子的脾气,李府下人谁不清楚啊! 别的事都好说善了,唯在痴画上,半刻都耽误不得。 因而别说一月了,晚上三天两日,都够世子煎熬了。虽然他没听说过《山水知女图》这幅画有损坏,但,但那是世子最爱的一幅佳作啊! 若他今日没眼力放走了这姑娘,岂不是饭碗要丢了? “姑娘,你别急着走。我这就派人去请我家世子去,只是他今日与好友约好去郊外骑马,一时半刻可能回来不了,若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入内等候。” 少女掩纱面下,是得逞一笑。 “有劳小哥了。” 门童吩咐了小仆引应织初入内,又看了眼女子背影。 这么好看,谈吐不凡的少女,应该不会诓他吧? 嗯!肯定不会诓他! “赶紧去请世子才是。”他说服自己,便离开了。 应织初隔着老远,回身看到小哥顺计离开,心下微微松口气。 她来不及欣赏阁内的众位贵客,只对引路的小仆说了句,“可否告知,你家世子常用的书房在哪一间,我去那等候便好。” 因她突然造访,阁内引起微微骚‘动。 小仆看了一眼众人,亦觉得在厅外确有些不便。 “姑娘,请随我来。” 他相请少女上了二楼。 大厅的众客中,有一锦衣公子攥紧手中的狼毫,惊讶地盯着那道身影。 “李兄,你在看什么?” “是她?莫不是……我看错了?” “李兄?” “哦,没什么,云燕生与家父的旧事啊,我偶听过两桩,这就说给诸位解闷。” 嘈杂讨论声越传越远,应织初跟着小仆来到二楼书房外。 “姑娘,劳烦你进去等候,茶水一会儿便送来。” “嗯。”她推开房门,迎面飘来好闻的墨香。 她眉眼微疑,便看见了半敞的折窗,泼墨屏风后,立着一欣长男影。 竟然已有客了? 瞥见少女讶色,小仆好心解答:“哦,奴忘说了,这位姚公子亦是来找世子的,不过他不是来修画的,是来取画的。” “姚公子?”她听见自己声音微颤。 哪个姚公子,该不会是那个倒霉催的姚瑜吧。 小仆未留意女子异样,合上房门离开。 应织初扬眸盯着屏风,却观不见男子相貌。 屏风后的身影微动,侧首隔着纱屏与她对视。 敌不动,我不动么 她抱紧锦盒,挪挪步子,将脑袋露出屏风,眉眼间的尴尬便如秋墨击石,黑'点四溅,藏掩不住。 “好巧啊,姚瑜,你也在这里啊。”她蚊声若喃,却遗憾至极。 姚瑜那双桃花眼流出嫌弃,“你竟追到这里了?莫非,退婚的事,你想反悔么?” 他一身隐线白衣锦袍,与她的白纱衣裙,甚是合眼。 “我……” 我反悔你个头! 她解下面纱,顺畅呼吸两口,冷冷道:“姚公子说笑了,我一没眼瞎,二没耳聋,有什么好反悔的。” “呵,牙尖嘴利。你是在暗讽我姚瑜舍了你,娶不到好女子了,还是暗示我配不上你?” 他话语虽凉,心中却如酥虫爬过,甚是麻'痒。 应织初将锦盒摆放好,清立他两丈远。 “姚公子,你想听什么?等我找完东西,慢慢陪你闲聊,可么?” 她挽起衣袖,小脸上满是不在乎。 仿若那些针扎暗讽,只是清风轻点,半丝波澜未起。 姚瑜闻言,便冷哼转身,不想同她胡搅蛮缠。 可片刻后,身后传来的窸窣声,又勾起了他的好奇。 应织初在书架上来回翻找,动作轻快利落,仿佛分秒必争。 “你在找什么?”他终是败下来,打破寂静。 “找画呀。”她又拆开一幅卷轴,低头含糊答道。 姚瑜被她说得动容,轻步上前,见女子果然将卷轴拆开了一堆。 “你找画做什么?”他都有些忘了这里是闻墨斋了,看着少女此举,还以为自己进入了梁府书房呢。 “卖钱呀,家境贫寒,偷个画聊以谋生~”她抬眸,理所当然道。 姚瑜清白俊脸上,怒上微红,气道:“梁小姐,敢问你有脸皮这种东西么?” 第76章 背个锅? - 微朝 - 洒争 此问一落。 少年漂亮的瞳眸中便映出女子的笑脸。 “姚公子为何有此问呢,莫非你没有脸皮么?”她眉眼弯弯,语调轻快。 明媚脸上浅露出两颗小酒窝,清冷中添了丝俏皮。 姚瑜忍不住挑眉,心中怒气莫名消却。 “梁小姐被退婚后,已经落魄到以偷盗为生了么?你不怕梁尚书在天之灵不安么……” 应织初睨他一眼,气笑道:“被退婚?你让我亲笔写下那封退婚书,难道不是为了诓骗姚庄主,让他误以为是我梁贞主动提起此事么,现下你还要装装君子,这便是你们归林剑庄的教养么?” 姚瑜眸子一暗,低沉道:“我,我只是为了你我二人长远打算,此举最为稳妥。” 应织初撇撇嘴,不置可否。 舍了她这个名声不好的孤女,以姚瑜的身世和才貌,定能寻一桩上好的亲事。 她与他无冤无仇,何故拦人前程? 退就退了,多说无益。 忽略掉男子怜悯的眼神,应织初微微侧头,看向一地的卷轴。 若说刚才翻找,已是够仔细了,可还是没有发现《山水知女图》。 莫非,此图并不在闻墨斋么? 可当时门童的反应,应是也知道此画的,门童都知道的话,那闻墨斋便有几分可能…… 唯有书架最底层,她还没有寻找。 应织初顾不得失礼,抓起底层的锦盒,一一打开。 她现在没有犹疑的功夫,再迟一点李柏如赶回来,她便想走都走不掉了…… “你!”姚瑜皱眉道。 “我劝少庄主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毕竟我已不是你未婚妻……”她低声堵住他想说的话。 手指轻展开最后一幅画轴,心眼莫名紧跳。 “老天保佑,莫要白费功夫……” 从初时对偷画的抗拒,到现下竟然想顺利得手,她都有些意外自己的变化。 画卷微微展开一半,少女脸上闪过错愕。 姚瑜与她相对而站,未能览阅画中内容,但瞧着女子表情,还是觉得隐约不对劲。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应织初诧异盯着画卷,喃喃道。 姚瑜长眉一拧,想抬步上前。 突然响起不合时宜的叩门声。 砰砰砰! 屋内二人皆是一惊,快速对视一眼,姚瑜便率先开口。 “何人在外?” 叩门声微停,却无人答话。 应织初已警觉地将画卷好,站立他身侧,“会不会是送茶水的小厮?” 姚瑜摇头,“我也不知,你……你得手了么?” 她将卷轴摇了摇,轻嗯回应。 姚瑜皱眉想说些什么,叩门声又轻轻响起。 三叩一停顿,斯文有礼,倒不像是送茶水的小厮。 若不是小厮,莫非是李柏如提前回来了? 李柏如是见过她男装扮相的,若被他抓个正着,此事就更难办了。 应织初咬唇思索,片刻后轻声道:“姚瑜,你对我愧疚么?” 突然一问,惊得姚瑜说不上话了。 可对上女子的秋水眸光,他便福至心灵地领悟了其中含义。 “梁~贞!!”少年咬牙切齿。 应织初将带来的锦盒放在少年手中,斟酌开口:“你强求我退婚,逼的我走投无路偷画谋生,心里一定很是愧疚是么?不打紧的,你替我暂时遮挡一下,你我恩怨便算两清了~” 姚瑜怒抱着锦盒,桃花眼冷凝着少女,却想不出反驳之词。 应织初揣好卷轴,走到窗前,似想到什么又回头一笑,“李柏如世子善玩乐,便让他留少庄主在俞都多待几日,也好不虚此行。” 叩门声又轻轻响起,少女看了一眼,便纵身跃出窗外。 “无耻!”他恨恨咬下二字,盯着那飞逸身姿,仿若要戳出个洞来。 可偏偏,还是顿足原地。 “进!” 房门吱呀打开,却不是料想中的李柏如。 而是一身穿石青色锦袍的秀气少年。 “打扰一下,刚才进来的那位姑娘呢?”李盛学冲姚瑜作揖,和声问道。 姚瑜看着他这张脸,莫名不悦,冷声道:“你是何人?” 听出了男子话中不欢迎,李盛学也不恼怒,和煦笑之。 “在下是工部侍郎李濯之子李盛学,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与你无关,出去!” 李盛学面露为难,抬目扫了一眼屋内,未见到多余人影,心间忍不住纳闷。 奇怪,莫非自己花眼了? 可明明看见她进来这间书房呀。 “抱歉,打扰了。”李盛学轻声道,低首要合上房门,却看见扔了一地的画卷。 “你!你!”他指着那地证据,口舌打颤。 姚瑜皱眉,想上前阻止他胡言。 李盛学却先一步扭身,对着长廊大喊道:“有贼!快!快来人啊!” 随着男子的胡斥,便传来了急急脚步声。 见此,姚瑜满脸黑线,咬牙道:“梁贞,你真是我的灾星!” …… 她一身白衣趁风飞远,直到距离闻墨斋甚远,才轻飘落地。 抱着怀中的卷轴,心下忍不住松口气。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了。”她嘴角不由一弯,抬眸便看见主道上快马行来的李柏如。 应织初心虚地闪躲到一边,下意识摸了摸面上的纱巾。 呼,幸好面纱还在,应该不会泄露身份。 李柏如快马行过,脸色严峻,未留意到隐在人群中的她。 扬起的飞土下,只模糊着男子远远身影。 少女忍不住感叹道:“看来,李柏如是知晓中计之事了,嗯~不知姚瑜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柔声话语飘入飞尘中,她问心无愧地转身走远。 打道回府。 …… 李柏如回到闻墨斋时,小厮们早乱做一团。 小仆苦着脸想上前禀报,却被李柏如冷置在旁。 他看了眼大厅众人,便疾步上了二楼。 “这李公子什么事这么慌张?” “听说,二楼书房闹了贼?” “哈?贼,偷什么的,字画么?” “不晓得了,看来是个文贼啊!” 议论声越扯越大,小门童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 这,这都什么事啊,这下饭碗真保不住了。 李柏如走到书房内,看着满地狼藉,眉眼间的怒意更是甚重。 “姚兄,你这是何意?”他盯着屋内唯一的证人,质问出口。 姚瑜端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道:“正如李兄所见,闻墨斋闹贼了。” “那贼人在何处?” 姚瑜手劲不由加重,恨恨道:“跑了。” 第77章 凉亭夜谈 - 微朝 - 洒争 李柏如身穿青碧色锦袍,笔挺而立,襟口镶的碧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浑身散发出清傲之气。 “贼人跑了?姚兄以为我会信么?”李柏如指着小厮,又言:“你去看看,丢了什么……” “是。”小厮三两步凑过那片狼藉。 仔细数了好几遍,再抬头已是哭丧个脸。 姚瑜坐着与李柏如相视,二人气场不分上下。 “可少了什么?”李柏如盯着姚瑜,一字一顿道。 闻言,小厮先行跪伏在地,语音抽泣道。 “旁的都没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李柏如眼中怒意难掩,斥道。 小厮以头叩地,豁出去道:“少了那幅您最喜欢的画作,就是您说下月初一要在香叶园展示的《山水知女图》,它、它不见了!” “什么!”李柏如微怔,再回神已是盛怒,“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好好找找!来人,来人!” 被李柏如一喊,身后的侍从全一拥而上。 “世子,何事?” “把门童带过来,我倒要问问他,是何人谎称修画!” 姚瑜见此,已不能坐着看戏,便轻叹道:“李公子,何必迁怒他人呢?” “少庄主,您莫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么?”李柏如挥手示意侍从退下。 姚瑜起身,好整以暇地走到他身边。 两人身高相仿,气势却卓然不同。 李柏如是贵傲娇纵,姚瑜却如开锋利剑,凌然如风。 “少庄主,应知贼人是谁,对么?”李柏如虽身不会武,但还是端出世子之贵,高声问道。 姚瑜将锦盒递过去,见李柏如略微迟疑,言简意赅道:“贼人留下的。” 李柏如阴沉着脸色,接过锦盒。 早在李柏如来之前,姚瑜便见过锦盒内的物什,因此他并不好奇,眸光瞟了眼折窗,不知女子已逃到哪去了。 偷画就偷,还特意留一幅画,真不知她脑子在想什么? 李柏如打开锦盒,果然是一幅卷轴,他没什么耐心将卷轴草'草打开,入目便是瞬惊。 “这,这是何人所作,竟……” “我虽不懂画,但也看出是幅佳作,看来这贼人,也是有几分诚意。”姚瑜心里鄙视着应织初,嘴上却替起好言几句。 “哼,佳作?”李柏如盯着卷轴的眸光变暗,两手一错,便撕开一道裂缝,传来纸碎之声。 零落碎片扔了一地,显而怒气十足。 “贼终是贼,他既然敢偷到我李柏如头上,我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少庄主,若能告知我贼人是谁,我在赌约之上再多送你一幅画作。” “李公子,我是来替家父送信的,是你非要赌玩一局,你输不输我,都无所谓。但,姚某提醒一句,莫要因小失大。你欠我的那幅画,我也不要了,信函已放在桌案上,告辞!” 他拱拱手,不等李柏如开口,便侧身出了书房。 走下楼梯时,撞上了被押着的门童,小门童脸上衰色一片,可预料其后果。 “梁贞,你莫不是在替戚凉争办事?”姚瑜轻喃一句,眉眼渐冷。 楼上传来的呵斥,哭腔,越传越远,白衣男子行出闻墨斋,隐在人海之中。 …… 应织初回到戚府时,天色已黑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她贪玩,而是绕了很多路子,又多静等了足够功夫,才敢翻越戚府门墙回去。 她飞身一跃,轻捷入了府院后花园,拍拍身上尘土,便抱着卷轴离去。 “这是初姑娘?” 在暗处值哨的鹰卫,眼睁睁看着女子鬼鬼'祟祟跃墙,离开,等她身影模糊成点,才小声议论。 “应该是,毕竟除了初姑娘,没人有翻墙的习惯。” “额,要不要禀告大人?” “要,可这没眼力见的事,我不想去,你去吧。” “还是你去吧!”二人推脱一番,越吵越凶。 秋夜霜寒,石径小路上铺了湿湿潮意,一人走在黑漆一片的后花园,应织初却不疾不徐。 她自小便不怕黑夜,因儿时有太多事情要留到黑夜无人才能去做。 比如练舞,白日里父亲是不许的,或者在他眼皮底下,他便永远不许。 只能假装睡着了,四下无人,借着月光,自己独自摸索练习。 怀里抱着卷轴,应织初眉眼间却是凝重,因这幅画她是见过的,可怎么会落到李柏如手中呢? 她想着心事,未留意到脚下绊石,等身子微偏时,才反应过来。 “小心。”一声沉喝,拉回少女思绪。 应织初踉跄站好,避开了碎石,望向声音来源之处。 正是花园凉亭。 “谁?”她轻声询问,脚步已上前。 戚楚威只穿着单薄衣袍,坐在凉亭内。 “没摔着吧?”他威严面色下多了一丝关怀。 应织初观长者年岁威仪,心中有了猜测。 微微摇头,身子立在原地不动。 察觉到了少女拘谨,戚楚威多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旁边。 “坐下吧,喝点热茶,能驱驱寒意。” “谢国舅爷。”她蹲身谢过,将卷轴放在石桌上。 举起茶杯,小口酌着,眸光时不时瞟向卷轴。 仿若下一秒,国舅爷便会冒然打开,一窥究竟。 可,她将茶水喝完,也没等到国舅爷此举。 “在青轩院住的可好,凉争可有欺负你?”戚楚威嗓音不怒而威,刻意压低声线,又替女子续了杯茶。 “您老,知道我的身份?”她摸摸鼻子,问出心中猜测。 “那年你在笙雪台跳舞,满都贵族可都见了。若不是梁尚书当时抓了戒尺捉你,老夫可还记不住呢,哈哈!”戚楚威豪笑两声,又成叹息。 应织初闻言,起身又是一蹲礼。 “孩子,你这是何意?” “您与戚府收留我,我……我知您难处。” 梁尚书为官廉政,生时亦有同官之友,可应织初这次返回俞都,除了暗卫,她谁都没想去麻烦。 梁府家灭,帝心不稳,这其中的关联不是三言两句道得明白。 戚府与梁府,往日并无任何交情。 今日,由戚府做这个好人收留她,着实难为他们了。 “可心的孩子,怪不得能歌善舞,你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呐!”戚楚威轻摆手示意她入座。 应织初顺从着坐好,便听到长者沉声徐来。 “梁家之事,我无法多言。可凉争的事,我是必须管的!你可明白?” 第78章 银鞭楼 - 微朝 - 洒争 夜风袭来,吹起湖面潮意,凉亭下的气氛便有些冷了。 暗月斜倚苍穹,撒下灰光披在二人身上,映得戚楚威的面色晦暗不明。 “凉争虽是我义子,但老夫视他如亲生一般,甚至在我心中,他比凉云还要重些。他统领鹰卫,替太后,替戚家分担了很多重任,他与我戚家已是割舍不开。” 应织初捂着渐凉的茶杯,小声道:“我知道。” 戚楚威看她一眼,脸上深沉化作和蔼。 “你是个聪明孩子,懂我话中意思。若你愿意,我可收你为义女,这样你便可以用新的身份在金甲城活下来,从今往后俞都便没人敢欺负你。” 义女? 应织初抬眸看向长者,在他威严的对视下,自己心头的迟疑却显得无足轻重。 “为何要收我为义女?”她满眼不解。 戚楚威抚着胡须,沉声道:“梁家……不论你愿不愿意承认,已是消亡不在了。而你这孩子,不会善罢甘休的对吗?” 应织初朱唇微扬,小脸上满是坚定。 “对,我梁家的冤屈与清白,我必须亲手讨回来。” 戚楚威不意外她的回答,只是摇头。 “孩子不怕你伤心,老夫便直说了,你便是穷尽一生,也做不到这件事。” 应织初沉吟片刻,低声道:“嗯,我力势薄弱,很难为梁家寻出幕后真凶,但我不应该连试都不试便放弃,这不是我梁家家风。” “我知,梁仁叙教不出败子。你若愿记在我名下,便可以放手去做任何想做之事,绝无人拦你,你敢信我吗?” 他并未拐弯抹角,而是直言直语,可唯有这般,才让应织初一时拿不定主意。 长者此话非戏言,若她点头应允,便真的与戚家扯上关系了。 可若不答应…… 戚楚威将茶壶执起,又是轻泄一杯碧茶,无半分催促她之意。 “我……您为什么愿意保我?”应织初轻声问。 戚楚威看着她,浑浊眸光透着深意,“孩子,你说呢?我若想杀你,有一万个理由,甚至为着两年前青柳县七夕夜之事,我便可以寻衅于你。” 应织初手指轻颤,面色瞬息苍白。 原来,戚国舅亦知当年之事。 戚楚威未再多提旧事,只留下一句。 “你可以好好想想,明日答复我。” “……” 轮月被乌云遮了一半,夜露更是湿重。 少女的身影渐渐隐在夜雾中,凉亭下戚楚威仍端正坐着。 “老爷,夜深了。”老仆葛叔从绿丛中走出来,低首道。 “不妨事。” “老爷,您刚才怎么不提名单之事呢?” 戚楚威望了一眼老仆,这家伙已跟了自己三十载,最能明白他的心事。 “这孩子还小,我若深追问名单,便是害了她。她一定不知道,当年梁府家灭若能清查,便牵扯了太多官员算在其中,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是。” …… 应织初一夜都未睡好,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睡意,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待她醒来时,盛光早顺着窗纸,铺了大片金黄于屋内。 她揉揉眼,走到铜镜前,正好照见眼圈下那一层淡淡乌痕。 手指下意识去拿梳子,恰碰到旁物,留意去看发现是昨夜带回来的画卷,仍好好地摆放在梳妆台上。 “我竟把它忘了……” 简单梳洗之后,她抱着卷轴出门。 昨夜回房时,脑子只顾着犯迷糊,倒忘了给戚凉争送画。 走出内院时,正好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雪双。 “雪双,你家二公子,可起来了?” 雪双轻嗯,纳闷道:“二公子?他一大早便出门了,说是银鞭阁有要事。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嗯,我有急事想要找他……雪双,你知道银鞭阁在哪么?” 雪双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姑娘,不可,那地方去不得,会吓死人的。” “雪双,你若害怕,便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就好,我真的有事想要找他。” 雪双白皙的小脸挂着为难,她筹措着不知如何是好。 应织初面色平静,等丫鬟答复。 “好吧,奴婢带你去。”雪双无奈点头。 “谢谢你,雪双。”少女回她一个笑意。 雪双吩咐人预备了马车,等到应织初进了车内,才使眼色给门童,示意他向戚国舅汇报此事。 丫鬟若无其事地坐在少女身侧,问道:“姑娘,有何急事不能等二公子回来说么?” 应织初只轻轻一笑,“反正,是你二公子听了便高兴的事。” 雪双轻嗯回应,心间却莫名乱作一团。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银鞭阁外。 少女被搀扶下了马车,一眼便看见门外赫立的数名鹰卫。 皆穿银色鹰卫服,面上戴着银面具,冷漠气场拒人于千里之外,倒真像是戚凉争能调教出的。 雪双掏出戚府腰牌,鹰卫看后,放她二人通行。 应织初跟随其后,默默进入阁中。 银鞭阁的建造壮阔,真的不亚于戚府。 应织初微微一扫,便看见了一排排“暗器室”“文信令”“鸽室”的银字匾额。 她刚想踏足上前,却被雪双拉住皓腕。 “姑娘,不可。”雪双摇摇头,解释道:“银鞭阁里机关无数,不可冒然闯入。” 应织初闻言看向地板,果然在盛光折射下,地板上隐约泛出不同纹样,似是刮刻在宣纸上的纹符,虽浅由显。 “雪双,我们该如何进去呢?” “阁内机关皆由机要室操控,我们不请自来,只能麻烦点了。姑娘,你会轻功吧?” 应织初点头,“略通。” “那好,跟着我飞过这片地界,你随在我身后便好。” “好。” 得到了少女答复,雪双双手一震,身子如飘絮扬起,朝着最远处的那座高耸阁楼飞去。 应织初望着雪双轻妙身姿,咂舌道:“戚凉争身边人儿,真是深藏不露。” 她脚尖轻点,亦是飞身而起,朝着丫鬟远影追去。 半盏茶后,二人落在了银鞭楼下。 看着飞过的那片屋舍,应织初心下微微松口气。 若她独自前来,后果不堪设想。 “姑娘,你看这座银鞭楼有九层高,大人便是在这里审讯犯人的。”雪双说此话时,面上是骄傲与尊重。 应织初亦望向这座银色高楼,在它庄贵的外表下,嗅到丝丝血'污之气。 第79章 别来有恙 - 微朝 - 洒争 莫名心里堵上厌恶。 雪双未留意到女子神情,上前对守在楼门外的鹰卫低语几句。 “二公子可在楼内?” “大人正在审讯犯人,雪双姑娘你有何事?” “初姑娘有要事想见大人,可方便通融让我们进去?” “大人有令,无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内!” “我是大人身边的侍女……” “抱歉,请回吧!” 雪双蹙眉转身,走到应织初身边,冲她摇头。 应织初看了看鹰卫,见他们目不斜视地盯着远方,人如桩钉一动不动,便知雪双没说通他们。 “不让进去么?” “嗯,害姑娘白跑一趟了。” “无妨。” 应织初冲之摆摆手,抱着卷轴走到楼门前。 “姑娘,请回!”鹰卫见女子过来,厉声道。 音调比对待雪双时,还要阴冷几分,甚是不将应织初放在眼里。 少女却不在意,轻声道。 “麻烦你转告戚大人,我有东西要交给他。” 鹰卫站立原地,无动于衷。 雪双见此,微怒道:“你们什么意思!没听见姑娘的话么?” 一鹰卫冷哼道:“我等只受大人差遣,无关人等算什么东西!” “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雪双三两步上前,便要抡起巴掌打下去。 应织初瞥着二人举动,心间骤凉。 雪双余光瞟见少女只站立原地看戏,忍不住咬牙,一掌便狠狠向那个鹰卫劈去。 鹰卫身速亦很快,两三招便将雪双制服住,面具下传来冷冷警讯。 “雪双姑娘,撒野也要找对地方,这是银鞭阁,不是戚府!” “你放开我!”雪双忍痛瞪他,身子却没有挣扎痕迹。 鹰卫手上微微用力,女子便轻吟出声。 他看向应织初,冷声道:“若姑娘愿意就此作罢,我便放了这丫鬟。” 和风下,少女的素色长裙微微掀起一角,窈窕身姿伫在原地,一动未动。 看戏的小脸上,压了一丝怒意,只轻笑道:“我若不作罢呢?” 她声音滑'软,如桃花浸酒,清香醉人,却在此时格外刺耳。 鹰卫与雪双皆愣怔在原地。 着实没料到少女这般,铁石心肠。 “姑娘?”雪双吃吃开口,已不知要说些什么。 应织初微微上前两步,挑眉看向那鹰卫。 “你认识我?” “哼!你是何人,我为何要认识!”鹰卫不服气地扭头,话语却不易察觉地打颤。 应织初红唇微启,眸色了然,“你若不认识我,何故陪她做这场戏?” “你!” “不必否认,你堂堂男儿,还不敢说实话吗?”她眼神中多了丝压制,清澈无间地与之对视。 “姑娘……”雪双弱弱道。 “还有你,”应织初瞥了眼姿势狼狈的雪双,淡淡道,“你若不想我来,大可一开始便拒绝我,何故这般麻烦?” 雪双脸色瞬白,眼神中只余愧色。 应织初见二人默认,眸光瞟向紧闭的银白楼门。 “你二人不约而同地演这出戏,就是想让我心软压事离开,真的是好拙劣的演技。” 她说完,便看向另一侧看守的鹰卫。 那鹰卫见此计未成,叹息一声,打开楼阁的开关。 在重重银门开合声下,男子的音质多了丝无奈。 “姑娘,请吧。” 少女如风穿过他身边,一语飘来,“多谢。” 片刻间,银门重合。 将雪双与两位鹰卫阻在外面。 “唉,好狡猾的女子。若不是大人宠爱,她哪有这么嚣张的气焰!”鹰卫气得抱怨出口。 “闭嘴!”另一鹰卫瞪他一眼,冷声呵斥。 雪双扭动着被压疼的手腕,似未留意他二人,只低眸不语。 是她低估这女子了。 看来,今日大人的责怪,是真免不了。 银鞭楼的一层入口处,暗黑一片,砖缝中隐约夹杂着潮霉气。 少女浑然未觉,只留意脚下的动静,身子在银壁上贴出一条暗影。 “戚凉争?”她轻语一声,尾音在长廊里传开,冷森寂静。 “这里没人吗?”她前后张望一番,嘀咕道。 “何人?”一银衣身影从远处飞来,落在她眼前,厉声质疑。 应织初借着微弱壁光,看清男子亦是戴着银面具,便猜出他亦是鹰卫一员。 “我是戚府之人,有要事来找戚大人?”她调成商量口吻,小脸从容。 “大人已知姑娘前来,让姑娘留下画作便可离开。” “他怎么知道的?”她脱口问出,一瞬又明白了。 原来,从进入银鞭阁的那刻起,戚凉争便知晓她的到来。 因此,她的一举一动,皆在他视线之内。 鹰卫伸出戴着银丝手套的右手,示意女子交出卷轴。 应织初微微侧头,淡淡道:“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口气生硬,毫无余地。 “刚才拦我的人,也说不认识我。但他们,好像都很怕我。”说完,她便朝着男子贴近一步。 鹰卫身子一僵,冷冷瞪着女子,不清楚她此举何意。 “带我去见戚凉争,”她抱紧卷轴,幽幽开口,“不然,我巧舌能辩,让他要你性命也未可知。” “你!” “我什么?带路吧,小哥。”她擦身而过,淡淡道。 似料定此人不敢对自己出手,她镇定自若地将后背留给他。 鹰卫暗自咬牙,攥紧拳头跟在女子身后。 想起大人刚下的命令,不能伤她一根毫毛。 他强忍着怒气,没当场拧断这女人脖子! 真太不将鹰卫放在眼中了。 有人带路,便顺利许多,似寻了捷径一般,两盏茶后她便来到三层的关押室。 这里的血污浓重,应是整座楼恶气的源头。 应织初瞥向那些冷阴黑暗的牢室,连犯人的呼吸声都轻若未闻,死沉一片。 鹰卫引着她走到最东头的密室,冷哼道:“大人便在室内,你进去吧!” 替女子开启机关后,漠然转身,银影消失在长廊深处。 推开石门,扑面而来一股清新茶香,她忍不住掩鼻。 闻惯了血污气,再闻这个还真不适应。 暗风看着少女,微呆了两瞬。 “初姑娘,您没回去么?” 话是这么问着,心里早将那群废物骂了个遍。 应织初挑眉一笑,“他们生要撵我,我倒更好奇有什么东西见不得?” 她看向空着的长椅,戚凉争背身而立,看不清神情。 她刚想上前两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眸光微转望向案桌对面,顷刻间浑身散寒。 地上昏迷着一破衣少年,他浑身都混印了鞭伤甚至烫伤,那张血污的脸上隐隐能看出长相。 “我们在审犯人。”暗风观女子神色不对,解释一句。 应织初知这孩子已是昏迷了,若他醒着的话,看见自己一定更为吃惊。 “犯人?什么时候小乞丐都能划上名号,非得戚大人亲审不可?”她语气冷清,望向笔立的黑衣少年。 第80章 罪可应得 - 微朝 - 洒争 那乞丐躺在干净的地板上,浑身染了大片血污,应是在别的地方受刑后,才被带到了密室审讯。 只是不知因何缘故,她来时,小乞丐已昏迷不醒了。 此人,正是送她去丐帮黎山,又将她交给惊尘的小乞丐…… 那个让自己喊他雨生的小家伙。 正是这憨傻毛躁的小少年,此时他浑身伤痂遍布已是惨不忍睹,与那个活蹦乱跳的模样,半点都不相符,应织初心间骤然一疼。 她没想到那次分别,再见便是在这阴冷的密室之中。 还记得她从黎山下来时,他追出马车几丈远,老远地冲她挥手大喊,当时她一句词都没听清。 可现在,她想听听他的声音,他却生死未知地躺在这冰冷的地板上。 他不是应该好好地呆在黎山,或者奔走在俞都大街小巷么? 为何,他会落到鹰卫手里? 应织初克制着自己,没能立即冲上前。 戚凉争冷冷回身,无动于衷地望着少女手中卷轴,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拿到画了。” “是。”手指无力地将卷轴放在案台上,声音都弱了几分。 来时的喜悦与好奇,都消弭无踪。 戚凉争上前展开卷轴,眉眼仍是冷淡。 应织初手指微微合拢,冲着少年商量,“戚凉争,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到“求”这个字。 他长眉一扬,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你想救这个乞丐是么?” 心里一窒,应织初喃喃低语,“可以么?” “不能。”少年满眼冷色地看着画卷,冲鹰卫吩咐,“暗风,送她回去。” “属下遵命。”暗风看看应织初,轻咳一声,“初姑娘请吧,此地不宜多待。” 少女小脸便垮了下来,抱怨出口,“坏事我都替你做了,你也行行好可以么?这孩子都已经重伤成这样了,你扔条残命给我,我自行处理。” 语气中含着少女独有的娇嗔,戚凉争语调便更暗了。 “你若不想让他现在死,就立刻消失在这。” “你!”她胸口起伏着怒意,瞪着少年。 戚凉争冷冷凝着画,仿若她只是个空气。 “初姑娘,此人尚对银鞭阁有用,大人不会要他性命,我们还是先回戚府吧。”暗风好言相劝少女,无奈他声音太过阴沉,说出来的话更是漠然无情。 听到耳中,让应织初更担心雨生的安危了。 戚凉争这才抬眸,眯眸看他,“暗风,谁允许你多嘴的?” “属下知错。”暗风低头抱拳。 应织初鼻子微微抽噎,她蓦然转身,“我走就是了。” 不等身后人反应,应织初便按下石墙上的暗格,独身离开。 “初姑娘?”暗风急叫一声,少女早踏出了石室。 戚凉争却恍然未觉,将画轴轻轻收好,凉薄开口。 “随她去。” 暗风默叹一声,只能遵命。 …… 应织初走出密室时,后背早湿冷一片。 没了来时的轻松,双腿沉重地迈不开步子,不敢侧眸去看那些关在牢室中的人们,因为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雨生昏迷的画面。 她不敢想象,那样小的孩子,是怎么忍下这些刑法的…… 他身上,哪里还有一块好的地方。 眼里染上氤氲,嗓音微微哽咽。 “我会救你的,雨生。”她在心里许下承诺,头也不回地沿着原路离开。 重重的银门轻轻开合,仿若发出了呜咽长声,应织初离开了银鞭楼。 凉风吹散她一身的污气,和煦光芒垂在她惨白小脸上。 候在阶上的雪双,快步跑来,关心道:“姑娘,你怎么面色难看,里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应织初轻轻摇头,不想多说。 雪双与鹰卫对视了一眼,也不追问,搀扶着应织初下了台阶。 “姑娘,是不是被里面的情景吓坏了?”雪双眉眼微弯,柔声安慰着,“姑娘不怕的,都是那些坏人罪有应得才会来这种地方,他们受再重的罪都是应该的,姑娘……不必同情那些罪人。” 话语中似笑非笑,听到应织初耳中便有些刺痛。 少女不易察觉地推开了雪双的手,独自走下台阶。 看守鹰卫已经替她们将入阁口布的机关,暂时关掉,如此一来,她们也不必飞身离开。 “姑娘,我们早点回去吧。” “嗯。” 两道倩影一前一后地走远,唯留这座银鞭楼无声矗立。 出了银鞭阁,闹街上的喧哗声才使得应织初拉回一点思绪。 她看看天色,已快临近傍晚,就算心有对策也无法立即实施。 二人上了马车,应织初声音才恢复过来,“你家大人,今晚会回府吧?” 雪双微微吟思,“大人这些天好像在查什么案子,可能晚上会宿在银鞭阁。” “什么案子?”应织初问道。 雪双眼眸一转,掩唇轻笑,“姑娘真是抬举奴婢了,查案子这种事是男人要做的,奴婢只是个丫鬟,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呢,我也只是听戚府的下人提过两嘴罢了。” 知雪双不想多说,应织初也不揭破,阖眸靠在车壁上。 雪双偷瞄女子,轻吁一声,便放下心来。 等到马车停在了戚府正门前,应织初才睁开眼眸。 这一路,她并未睡着,而是将事情经过粗粗捋了一遍。 雪双将她送回了青轩院,便去替她收拾晚饭。 应织初独自关在闺房内,托腮坐在案桌前,素手在桌案上无意识地画着。 一些字符名字在她手上草草两笔,心思越来越沉重。 “为什么要抓丐帮的人……”她自语。 “如果是抓丐帮的话,为什么会审雨生呢,虽然他说自己是个坛主,但那么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她越想越觉得纳闷,心间凉意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仿佛黑暗中伸出的无形利爪,一点点朝她靠近,肆笑。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银鞭楼的暗室内。 雨生狼狈地动动身子,眼眸无力睁开,连打量四周的力气都没有。 “我居然没死?”他动动干涸的嘴唇,轻咳间便牵扯疼浑身伤口。 他忍着痛意,强撑着自己想坐起来,却发现双腿已无知觉了,忍不住惊呼出口。 “我!我的腿?!” “嚷什么!”暗风厉色瞪他,冷哼道。 雨生脸颊上挂满了汗珠,看了眼这个站立的鹰卫,便瞪向了好整以暇坐着的戚凉争。 “你!都是你害得!我要杀了你!” “嘁,早知你这么吵,便该割了你的舌头才对。”戚凉争轻蔑地看着他。 第81章 竟是旧人 - 微朝 - 洒争 听闻此话。 雨生双眼逼红,胸腔里的怒火颤抖着迸发出来。 “有种你就杀了我!戚凉争,你敢么!” 青稚的怒吼砸响在密室中,震声中隐约无力。 戚凉争只漫不经心地支着颐,嘴角划起冰冷的弧度。 “呵,有趣。” 雨生不懂他话中何意,还没来得及张嘴反驳。 暗风身形极快闪动,猛踢一脚将小乞丐踹翻在地。 “咳——” 小乞丐喷出大口污血,狼狈伏在地上。 “再多嘴,割你的舌头!”暗风厉色警告。 他高大身影挡着微弱灯火,阴色覆在小乞丐身上,周遭越发死气沉沉。 戚凉争对此不屑一顾,起身朝密室暗门走去。 “站,站住。”雨生的手掌扣在地板上,留下残红手印,他死死盯着那道黑衣背影,断断续续道,“有种,有种你现在杀了我,杀了我。” “哼!”暗风轻蔑一笑,亦转身追上大人的步伐。 密门重重合上,阴冷的室内,只孤零扔着他一人。 乱遭发丝垂落在额头两旁,满是污垢的小脸上偷偷滑下两道清痕。 没了,什么都没了。 黎山没了,长老们没了,他这么多年的家也没了。 而如今,他这身残躯要如何报仇! 他闭上眼,行尸走肉地躺在地板上,唯有那浑身冷气,证明他还活着。 银鞭楼暗道中,暗风不远不近地跟着少年。 戚凉争手指骨节扣在眉心上,闭着眼眸行走,单手背在身后,指尖握着的便是那幅卷轴。 “大人,今早鹰卫送来传信,说昨个在闻墨斋……初姑娘碰见了姚瑜。”暗风提到最后二字,微微咬重。 “姚瑜,他竟然来了俞都?”戚凉争睁开清眸,顿足站立。 暗风便侧身上前,低首禀报,“是,自上次南信王府之事后,属下便派了手下暗中保护初姑娘,她昨天去闻墨斋偷画,竟然偶遇了此人。” “归林剑庄的少庄主,来俞都所为何事?”戚凉争指腹磨在画上,低声吩咐,“派人去查他行踪。” “是。大人,这密室里关的小子该如何处置?” “引蛇出洞。”戚凉争黑衣掀起微角,冷冷落下几字。 “看好了,别让他寻死。” 暗风低首望着地板,莫名觉得一股无形漩涡笼罩了整座银鞭阁,甚至整座俞都。 …… 天色由昏暗变得浑白,一宿里青轩院的庭院中除了虫鸣,便静得冷清可怕。 应织初撑着没睡好的身子,打开了闺房门。 雪双竟早早地候在门外。 “姑娘,洗漱么?”雪双端起水盆干布,柔白脸上笑意盈盈。 “好。”应织初懒于多嘴。 雪双殷勤地端盆进屋,顺便替女子收拾弄乱的床铺。 清水掬在手心里,应织初低低叹了一声,“你不用监视我,我不会乱跑让你为难的。” 少女说完,便低头净面。 雪双整理锦被的手一顿,尴尬回身笑之,“姑娘,你误会了。是老爷交代了,今早让姑娘去拂风院正厅用膳,是而奴婢才早早地等在门外。” “正厅用膳……戚凉争也回来了吗?” 雪双看着少女希冀的目光,为难开口,“二公子,二公子他并未回来,只有老爷和大公子还有大公子的小妾。” “哦,我知道了。” 她将拧开的毛巾搭在一旁,换了一套合体的衣裙,收拾好后随着雪双去了拂风院。 天色尚早,正厅里规矩已坐好了二人。 应织初冲着主座上的戚楚威行礼,“国舅爷,安。” 戚楚威微微点头,示意她入座。 少女低着头坐在临近空座上。 喜欢吃什么,便随意用些。戚府的厨子,老夫觉得还算拿得出手。” 戚国舅并未对她提起义女之事,应织初心里偷偷松口气。 瞥了眼满桌精致小菜,她挑起就近的菜肴,品尝后赞许点头。 “果然,很不错呢。” 戚楚威严肃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她砸砸小嘴,筷子伸向另一盘菜肴,却被另一双玉筷轻轻挡掉。 应织初心里微异,抬眸望向执筷之人,眸中的惊讶渐渐放大。 小妾冲应织初露出一个歉意笑容,便收回素白玉手,用汤匙轻轻搅在小盅内,脸上并未有太多不适。 应织初这才抬眸打量四周,饭桌上只坐着他三人。 并未看到什么戚家大公子,那这女子……便是雪双口中的小妾么? 怎么……会是她呢? 应织初食之无味地用完早饭,待送走了戚楚威后,她转身望向故意顿留的小妾。 “居然是你。”应织初看着她,满脸不可置信。 小妾微微蹲身,轻笑道:“没想到,与公子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绿姝,你竟然嫁给了戚凉云?” 应织初望着眼前这个锦衣裹身,打扮规矩的少妇,与脑海中那个风情万种,一夜'醉'杯的秋水花魁,真真判若两人。 绿姝余光荡出笑意,吐香轻语,“做妾罢了。公子倒是让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你会是女儿身,更没想到你会跟着戚凉争来到戚府。” “我……” 绿姝看她一眼,语气温和,“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你随我去弄香院吧。” 她说完便挽起少女臂弯,风情柔笑,“我与妹妹甚合眼缘,正巧我那里有两身好料子,送妹妹裁了做衣裙,走,快随我去看看。” 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少女,在众人视线中离开。 待到二人来到弄香院的凉亭时,都微微松了口气。 绿姝手里挥着香帕,“没想到入秋了,还是这般热。” 应织初整理好衣裙,乖巧坐在石凳上。 “我倒不觉得热。” 绿姝含笑坐在她对面,细细打量少女眉眼,轻嗔道:“我以前还真不信这世上会有人比我好看,那时见你男装来到秋水阁,便心间甚喜,如今再看你女相,真是我见犹怜。” “那时……迫于无奈,若有冒犯,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绿姝摇摇头,“都是女子,有何冒犯?” “其实醉词曲晏那晚,我也有去秋水阁,只是那时你已不在阁内了,对吧?” “嗯。”绿姝心不在焉地点头,“早在那日前,我便被戚大公子接入了戚府。” 应织初早知绿姝对戚凉云情根深种,又觉自己不方便多言。 “你开心便好。”她简单随和一句。 绿姝唇角露出苦意,却未揪着这个话题深论。 “我听说,戚国舅想收你为义女,你答应了么?” “未曾。” 绿姝轻叹一声,“若梁尚书活着,他绝不会应允你这般做。” 她的话轻风而过,听到应织初耳中,却轰鸣一片。 少女诧异看她,嗓音无意识提高,“你竟认识我爹?” “自然呀,不然,你为何要去秋水阁呢?” 第82章 万花夺艳 - 微朝 - 洒争 曦光微垂,凉亭内撒开淡若光晕。 应织初看着她,平静开口,“果然是你。” “是梁尚书让你来秋水阁寻我的吧?” “不,我爹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他们给了我这个东西,你可认得此物?”应织初瞥了眼四下无人,拿出随身携带的玉哨子。 通白玉哨精巧别致,放在石桌上发出清脆响声。 绿姝见玉哨,美眸伤色稍纵即逝。 “自然认得。”她玉手执起哨子把玩,指腹擦过哨壁上的刻痕。 微一反转,八个小字映入眼帘。 秋水无音,万花夺艳。 “你便是凭着这个信物,才料定我是你要找之人?”绿姝未藏话语中的怀疑。 应织初扬起明媚小脸,肯定点头。 绿姝眉眼浅笑,似花苞绽开,“我约你来此,本是想劝你离开戚府。可你居然拿出这个信物,你可知其重?” 见少女摇头否认,绿姝无奈笑之。 “我是梁尚书安插在秋水阁的眼线,不光是我……而此物可以使金甲城中所有眼线听侯差使。” 话语一落,她软腰微摆,朝着应织初恭跪下去。 “你,做什么?”应织初吓得连忙起身去扶她。 绿姝受着女子搀扶起身,好笑地解释,“跪主罢了,不然你以为我真饮多酒了。” 应织初脑子懵然,咬唇不知如何是好。 绿姝将哨子交回应织初手中,安抚道:“你莫要怕,俞都眼线不止我一人,此物之重可以使众人以命相报,毕竟梁大人要做之事,为的是天下社稷。” 应织初捏着玉哨子,喃喃道:“这上面的字迹?” “是尚书后刻上去的,此哨子原没有字迹的,看来大人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了。”绿姝想起那张严慈面容,心生哀伤。 “绿姝姐姐。”应织初眸里晕上水雾,不由分说地抱紧女子。 渐渐呜咽声越来越凶,绿姝轻抚着少女长发,柔声安慰:“我本没想告诉你这些,那次夜晚我去青轩院送信,让你去见姚瑜……谁知他竟然骗了我,居然又逼的你回来这里。为这事儿,我俩大吵一架,可现在再看,走不了便走不了了。” 应织初轻点下巴,泪串蹭过眼睑垂落,这两年心中堵的委屈和哀伤,一股脑地全部流泻出来。 她以为她再也没有亲人了,没有家了。 以后本该孤零零地遗落在世间,可爹爹临终前却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她离开绿姝的怀抱,用帕子小心沾干泪痕。 “绿姝姐姐,我父亲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望着少女眼中的愤恨,绿姝叹息摇头。 “我并不知道,这两年不光皇帝指派暗卫在查,俞都的我们也暗暗在朝中大臣身上下功夫,只是线索竟断在伏蝎的行踪上,他们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隔空消失,到现在我都未能想明白此事。” “伏蝎?他们的行踪我知道!绿姝姐姐你等我!”应织初眸光一亮,急急叮嘱一句,人便朝着青轩院跑去。 “哎——”绿姝轻叫着,少女早跑开了几丈远,她忍不住叹道,“梁大人,您将玉哨子交给梁贞,岂不是要推她入火坑,为何您不让她平淡无忧活着呢,这么小的孩子便要卷进这肮脏的漩涡中么?” 叹息声遗落风中,唯她一人知晓。 应织初挂泪的小脸满是希冀,她想起了那封信。 司空瑶转托戚凉争送来的信函,那里面便有伏蝎的行踪。 她将信函藏在酒坛子中,掩匿在青轩院的假山角落处。 白天的青轩院,本就没什么人。 在她来之前,戚凉争是一人独居在此,他的性情冷僻又挑剔,因此伺候的下人平日里并不敢在院内随意走动。 除了洒扫之外,整座院落基本都是人去楼空。 她挪开遮掩的石头,将草丛中的酒坛子搬出来。 拍净手上湿土,打开了酒塞,果然那裹好的黄布包还在其内。 应织初嘴角微扬,取出黄布包便要返回拂风院。 可走了两步,她身形微顿,望着手中布包若有所思。 片刻后,改了主意,将包好的黄布拆开,露出那封完好的封皮。 手指微微用力,封口处错开一角,抖落出那张单纸。 她答应过戚凉争替他偷画之后,才查看此信。 虽然她对画之事,亦有所隐瞒,但也算完成了二人约定。 手指微颤地取出信纸,阳光落在黄白宣纸上,青笺小字一落清墨,可她脸上却闪过错愕。 那几个小字,草草一眼而过,她却看了数遍不止。 “怎么可能?”她不相信地翻看一眼,甚至又检查一遍,是否自己有遗漏别的信纸。 可没有,只有这一张。 信上说,伏蝎在两年前东窗事发后,被迫出逃朗国,而途中却被不明人士袭杀,至今下落不明。 “若是皇帝追查此事,绝不会是如此卑鄙行径。”她将信纸重新折好。 开始深思其中的真实性,莫非司空瑶在骗她不成? “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雪双轻呼一声,端着布匹来到应织初身前。 “没什么,雪双你找我吗?”应织初背手将信纸塞回袖兜,语气尽量平和。 雪双柔和笑着,“是拂风院的扈娘子托人送来几匹料子,姑娘你瞧,都是俞都上新的好货呢,看来这扈娘子可真是得宠呢。” 应织初听出她所说之人是绿姝,微扫一眼布料便移开视线,只追问前半句,“扈娘子可还说了什么?” “哦,她说与姑娘志趣相投,相谈甚欢,无奈突遇急事,约姑娘改日再续。” 应织初听得纳闷,忍不住追问,“什么急事?” 这么短时辰内,莫非绿姝发生了什么事么? “噗,”雪双轻声笑着,端着托盘的手腾出来一只,扶着应织初朝内院行去。 “还不是戚大公子的功劳,他昨个彻夜未归就罢了,偏偏与人起了争执,被人……反正姑娘不要问了,到底是他们拂风院的丑事,二公子才不会这般呢。” 应织初听个开头还微微点头,当雪双说到戚凉争时,她秀眉下意识一蹙,浑身都跟着不舒服起来。 “姑娘,我替你量量尺寸,裁几身衣服吧。” 应织初面上为难,未来得及拒绝,就被雪双拖着离开了假山。 “雪双,我不想要衣裙的,已经够穿了。” “不嘛,奴婢觉得还不够,姑娘给奴婢个机会讨你欢心嘛,好不好?” 第83章 薄红颜 - 微朝 - 洒争 女人爱美,真是不约而同。 雪双这丫头平日看着稳重内敛,可在挑选布料上真是深谙此道。 艳丽布匹抖落开堆铺在桌上,各式珠钗倒在布料上,再搭配雪双那张兴奋小脸。 应织初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姑娘,这支白梅嵌珠流苏簪配这匹泠月纱,真是漂亮极了!” “还有,这支红豆碎意木簪,正合适这匹浮光锦。” “这匹踏云祥和,是万锦庄的镇店之宝,全俞都也仅有一百匹!料子好滑软,啊啊手感太好啦!” “还有,还有这个,姑娘你来看呀!” …… 如果不是天色暗沉下来,应织初是溜不出闺房的。 “女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想起雪双极不情愿才答应去准备晚饭的样子,应织初忍不住摇头。 看完了布料,看首饰,看完了首饰,又要改发髻…… 她整个人被折腾了一整天,直到雪双替她挽了个漂亮的发髻,又要替她画红妆…… 月色皎洁,为秋夜里披了一层白纱。 少女托腮坐在台阶上,像被弃养的孩子似的望着庭院。 当小厮路过时,她便扶额轻咳一声,尽量避开他们的注视。 着实,这妆容于她而言,太无从适应了。 “初姑娘大晚上打扮这么漂亮,她想做什么?” “不会是在等二公子吧?”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投怀送抱?” “额……以美色上位也太轻浮了!” “不然呢?靠武功上位么?” “……我记得青轩院四周暗布了鹰卫。” “??……快走!!” 她眼巴巴目送他们踉跄离开,那奔走的样子像逃灾似的。 几息后,庭院里传出一声轻咳。 应织初心间微振,吓得脊背挺直。 风声掠过,树影微微晃动,趁着簌簌声落下一银色身影。 望着从天而降的鹰卫,应织初眼眸瞪得更圆。 她那惊艳的面容,随着表情扯动,真是让人心神一晃,惊吓不已。 银白面具遮挡了鹰卫尴尬的脸色,他扯大嗓子掩饰自己的不适,“初姑娘在等大人吗?” 啊哈? 怎、么、可、能! “我没……”想否定的话还未说完…… “大人今晚不回府!更深露重的,还请姑娘保重身体,早点回屋里休息!” 呵? 呵呵 这个人,他动了哪根弦得出这种看法的? 应织初看着此人,一股脑的不可思议。 叮嘱完后,鹰卫冲应织初抱拳,在少女匪夷所思的眼神中,要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 “姑娘再出府,可以走后门,翻墙容易伤身体。” 好心留下一句叮嘱,鹰卫便飞身藏于黑夜中。 应织初强颜欢笑地扯动着表情,一字一顿自语:“戚、凉、争、你真是会调教人!偷听也就罢了,还自恋自大,真是下人随主!” 脚尖踢出一石子,重重滚去鹰卫飞身的方向。 没滚多远,便没了响声,庭院里又寂静一片。 将鹰卫刚才的话在心里翻索一遍,应织初嫣红的小脸上恼意更重。 她哪有那么朝思暮想他,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 一天天阴晴不定就罢了,还诓她做了好几次坏人! 哼! 她自诩是个淡然若素的人儿,可每当惹上戚凉争这颗刺,浑身就仿佛多了炸不完的火花。 远处传来重重奔跑声,应织初微愣后忍不住扶额。 天哪!一听就是雪双的脚步,这小祖宗又想起什么幺蛾子了? 她脚步下意识朝台阶下迈去,在人要逃离现场时被雪双急急叫住。 “姑娘,你去哪?” “我出个恭?” “额,哦,那姑娘去吧。” 雪双意外地好说话,应织初心下一松,便听见雪双的声音传来。 语气放慢很多,恭敬中带着疏离,不像是在跟她讲话。 她细耳一听,果然听到…… “扈娘子,我家姑娘正好不在,要不您先请回吧。” “这……” 应织初顺着声音回身,在长廊拐角处,只余着雪双一人。 那……想必与她说话之人正是绿姝。 应织初心下一喜,朝着长廊赶去,在雪双震惊的面色下,轻轻蹭到二人身前。 望着隐在暗处的绿姝,不着痕迹一笑。 绿姝眉眼中的焦虑减轻几分,回以一个浅笑。 “多谢娘子送的布料,我很喜欢,娘子要不要进屋坐坐?”应织初克制着声音,尽量在雪双面前不与扈娘子保持地太过亲密。 可这般客套话,雪双还是微微面色不妙。 仿若,这不是她期待的结局。 “自然好。”绿姝闪过雪双,走到少女跟前,轻轻道,“我也有话想同妹妹说呢。” “雪双,你先下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应织初挽起绿姝,轻笑着冲雪双吩咐。 雪双眉眼纠结地看了二人一眼,却不好当着外人面多说什么,行礼后便退了。 “姐姐,快进屋。” 二人两手交'握朝闺房内走去。 直到掩上了门,应织初才微微松气。 “你呀,她可是戚凉争的贴身护卫,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绿姝幽幽开口。 应织初挑起眉毛,满脸不信,“啊?她?” 绿姝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也难怪,可能是怕你吃醋吧。” 应织初立即反驳,“胡说,我哪有吃醋,只是这丫头看起来不像是鹰卫啊。” “她自然不是鹰卫,但她的武功可不低于暗风啊,你凡事留意些总没错。” 想起雪双那张柔和的脸,还有她殷勤哄自己开心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个温柔随心的小丫头,却不知竟有这层身份。 应织初收回思绪,轻轻道:“姐姐,你晚上来找我是有事吗?” 绿姝轻轻扬唇,“白日只说了几句话,便由着别的事绊住了脚。” “是世子爷……对么?” 绿姝无奈点头,“他昨夜在朋友家饮多了酒,惹了些乱子,不过现在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他会知道我来这里,我出来时很小心的。” 应织初见她有意隐瞒,只好挑开了明说,“今天姐姐送来了布料,雪双喜欢得不得了,缠了我整整一日,我也是到傍晚时才听下人说起……世子爷将舞'姬扔在了酒池内,甚至还……” 她话留一半,看着绿姝惨白的脸色,便知下人所言是真的。 “姐姐,这种人真的好么?”少女明眸灼灼,无形中直'射绿姝内心深处。 绿姝便垂了眸子,躲开少女此问。 下人所说的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她亲自去看的,场面比这更过无不及。 甚至,险些要闹出人命! 而那舞'姬偏偏是那位贵人即将收房的妇人,被戚凉云折腾地半死不活。 本就是酒肉朋友,向来只是虚与委蛇,哪有什么真交情。 对方甚至有心将此事闹大,还请了京兆尹去砸门抓人。 绿姝头疼地捏着眉心,“妹妹莫问了,你还小,这些腌'臜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我是挂记着你提起的伏蝎踪迹便来的,真的有那封信么?” “姐姐,请看。” 应织初将信纸递了过去。 绿姝细细打量了几番,“字迹微浮,行笔秀丽,应是出自女子之手,而且此人必是体弱多病。” 应织初听闻绿姝判断,心里也极是认同。 “此信,是司空瑶的手笔,至于伏蝎的行踪,也是同她做交易换来的。” “司空瑶?可惜了。”绿姝将信纸折好,哀叹道,“那姑娘虽足不出户,但琴艺之绝,在俞都算是第一人,连我都甘拜下风,只可惜红颜薄命。” 应织初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姐姐,你的意思是……” 绿姝肯定点头,“那姑娘几日前便病逝了。” 第84章 七怜 - 微朝 - 洒争 这首曲,名为白首约,是我花费三个月才谱好的新曲,你来试试。 白首约,可惜他终是听不见了…… 我要让她看着,什么叫镜花水月,求而不得! 梁贞,若你遇到一人,终待你与旁人不同,你会心喜与他吗? …… 脑海间忽地划过串串悲音,织成旧日画面。 安坐轮椅的白裙少女,抬起素手置于空的琴案上,眸间怔出哀伤…… 凤弦琴不再,昔人不再,曲音亦不再。 “贞儿?”绿姝清婉之音,微微轻起。 如一颗莹白石子砸在镜水上,层层画面离碎,那幅镜花水月的少女图,瞬息间消失不在。 “我……没有事。”应织初垂下眼睑,方回过神。 绿姝替她挑开额角碎发,微哄着,“莫怕,有我在,一定会护你周全。” 应织初知女子想岔了自己的心意,只轻声说好。 “若信上所言为真,哼!便是老天长眼,伏蝎罪有应得。”绿姝咬重后几个字。 应织初却轻轻摇头,“姐姐,你真信伏蝎已灭吗?” “莫非,你心中另有猜测?” 听出了绿姝话里迟疑,应织初挑起秀眉,一字一顿道:“姐姐,家父生前可有交托给你什么东西?” 绿姝刹那侧眸,发髻上的白花戏蝶步摇发出清脆晃动声,夜间听来格外醒神。 应织初见她这个反应,心下莫紧。 “贞儿,你打听这个想做什么?” “姐姐,他交给你的东西,是一份名单对么?” 少女盯着绿姝,生怕错过她一丝细微变化,亦怕自己猜错。 绿姝被她盯得心神一晃,旋而无奈叹息,只能承认。 “不错,是有一份名单,一份能惹出杀身之祸的名单。” 听了此话,少女涂红的樱唇便是微颤,急急催着,“那姐姐快告诉我,名单在哪?” 绿姝摇头,“名单并不在我这里。” 见少女不信,又补充一句,“我没有骗你。” “可,爹爹把我托付给你,又给我这玉哨子,他是何意呢?” 应织初执起玉哨子,手心里已沁出汗意。 绿姝只看了一眼白玉哨子,轻声哄慰她,“你不要急,我慢慢说给你听。” “……” “贞儿,你听过一种毒花么,可远观不可近触,否而触之即死。” “我,我听过。此花名为七怜,据说此花生长在荒无人烟的毒城中……” “嗯,世有传闻,朗国毒城,幻象而生,迄今为止,未有人能验证此话真假。而我所说的七怜,亦是花名,亦是人名。” “七怜……姐姐之意,莫非是七人?” “不错,正是我俞都七怜呐。我们本是罪臣遗孤,不该在这朗朗清世活着,可梁尚书给了我们新的身份,和活下去的意义。” 她将手指摊开在应织初眼前。 少女见此,便将玉哨子放在她掌心中。 绿姝看着哨子的眼神变得虔诚,尤其是后刻的那几个小字。 虽刻力尚浅,却谨正而出。 她便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当时远在青柳县的梁大人心知大难降临,无力分心时仍庄正刻下这八字。 秋水无音,万花夺艳。 此语清媚俗雅,均占全了。 可从梁大人口里道出来了,于她而言,是一种自豪的肯定。 “这哨子的原来主人,你可知是谁?”绿姝轻问。 “姐姐说过,是爹爹的,难道这原不是爹爹的东西?” “这玉哨子,是新帝送给梁大人的。” “那你们七人,岂不是亦听新帝差遣?” 绿姝摇头,眉眼染上暖色,“梁大人虽然利用我七人做事,但还是留了余地。新帝送他玉哨做信物,我只知此物贵重,却不知其中深意。而我七人只与梁大人单线联系,因此新帝知我们存在,却不知我们真实身份。” “爹爹此举,恐是料到东窗事发后,他无力保住你们,才留这一手吧。” “不错,戚太后垂帘听政,新帝掌无大权,虚坐龙位,自然对异党心有忌惮,势必要将之慢慢清除,以正朝纲。而朝中大臣,多是两朝元老,在这群老狐狸中找出真正的异党,无异于大海捞针。” “嗯,当今大臣,不是护国宰相,便是功臣王侯,若他们当中真有异心,皇帝龙位怎能坐的安稳?”应织初轻语。 绿姝赞许地看少女一眼,眉眼仍浓愁惨雾。 “你既知此事严重,便不要再追问名单之事。” “不,姐姐错了。”应织初抬起下巴,眸光坚定,“正是为此,我一定要找回名单下落。” 绿姝呼吸微措,轻嗔道:“这是什么话?你可知为何这名单引来梁家杀身之祸么?四年前,俞都贵族间散开传闻,说新帝厌烦太后,密重臣追查朝中异党身份,一行揭发,便株连九族,铲除而快!此流言一出,人心惶惶,整个金甲城都陷入绝境漩涡,哪里还有人能独善其身?” 应织初明眸清光,“姐姐之意是,引我梁家之祸的幕后真凶,是那些世家贵族?” 绿姝微颌眼眸,等同默认。 “他们不想被株连,便只好先拿我梁家开刀?”少女轻呵着,面色却淡若柔水,仿若质问不是从口中说出,是从心底呵哮而出。 而后她似想到什么,嗓音微尖,“戚家是不是也是异党之一?!” 绿姝亦是一惊,摇头否定。 “戚家并没有参与站队。” 应织初却是不信,“怎么会没有,若戚太后真行某举,他们是最直接的得益人。” 绿姝望着少女脸上焦色,轻问,“你真要查名单么?” “要!”一字利落。 “若名单未在你这里,便是在幕后真凶手里,我自然要查!他们为着一份功利,陷忠臣全家于死路,难道他们不该死么?我不光要查到名单下落,我还要将它交给皇上,只有这样,爹爹九泉之下才能安息。” 语气中的腔愤,含着一丝捉摸不到的委屈。 见少女执意孤行,绿姝眉眼微变,手指拢进袖兜,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交予应织初。 “若你真要查,此物或许能帮到你。” “这是什么?”她手指翻开册子,便见密麻小字。 字迹有些灰淡,册子也有些卷边,应该是放了好几年。 翻开里面两章,应织初眼眸瞪得更大。 绿姝解释道:“这里面记录的是当今朝中重臣的喜好习惯,丑闻秘事,把柄罪证,是我七人这些年搜集下来的。我与那六位女子被梁大人安插在不同家族中,以不同身份常年蛰伏。因我音容稍微出众,便送我去了秋水阁,那是看起来只是一座普通琴阁,背地里却是贵族们相互交换不为人知情报的场所。” “怪不得,六品以下官员不得入秋水阁,原来真的暗有门道。”应织初将册子捏在手中,幽幽道。 绿姝轻抚她的手背,“贞儿,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如今我嫁入戚府,被束了手脚,武功也低弱不堪。你若真要做成此事,便更该小心翼翼才是,你明白么?” “姐姐之意,我明白。我一日在戚家,绝不会轻易与人为敌。” “我之所以说戚家并没有站队,是因为这册子根本没有戚家记录,我七人能查范围毕竟有限。四年前,我誊抄了一份册子交给梁大人,若他真查出一份名单,那些人物说不准会在册子上出现。” 第85章 她在哪 - 微朝 - 洒争 夜晚的青轩院格外冷清。 应织初与绿姝坐在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可顾虑着太多因素,只能依依不舍话别。 送到庭院外,绿姝又轻声叮咛一遍,让应织初一定要小心雪双。 见少女答应下来,绿姝才放心离去。 应织初回到房内,将册子藏收在安全之处,她裹着一身的疲惫和恨意,混混僵僵睡了过去。 院里的虫鸣发出争吵叽喳声,嚷人得不行,而闺房内却没一点动静。 雪双端着铜盆在门外停留了一会儿,再看看大白天色,心里只觉纳闷。 她近身贴着门,侧耳听房内动静,隐约间传出细弱呼吸声。 她抬手敲在门上,轻唤着,“姑娘?” 三两声呼唤,未能见房内有响动,再联系昨夜扈娘子来这里的事,雪双秀眉微紧,便推门入内。 吱—— 房门大开。 陈设摆件,皆在原处未有损坏,室内静和一片。 再瞧床榻上,锦被下的少女沉沉睡着,没有一点被吵醒的意思。 雪双心里更是怪异,上前柔柔呼唤:“姑娘?” “姑娘,该起床了?” “姑娘,醒醒?” 呼唤了几声,雪双才轻呼口气,自语道:“看来真的只是睡着了。” …… 万里青云的皇宫,从高空中俯看,如一道磅礴盛景,使人心生肃意。 凉公公站在正徳殿外,低首而立。 退朝后的重臣,三聚二落的成群走下御路石,未有人留意到他的身影。 不曾压制的谈话声,时近时远飘来。 “早朝时,皇上提起今晚在九霄殿为离国公主接风洗尘,这本该是正常流程,可我看太后的脸色不太好啊?” “离国与我国和亲之事,太后本就一直持反对意见,今日在大殿一言不发,已算是给足了皇帝面子了。” “老夫听说,当时皇帝劝了好久,太后才应下和亲之事,看来这离国公主此次前来,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关心她?倒不如关系我们自己!今晚在九霄殿,或许会上演一出好戏,诸位留些心眼吧,这两位尊神,惹了谁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唉,谁说不是。” 大臣们凄凄惨惨走得只剩远影,凉公公一甩拂尘,从容入殿。 “大臣们都走了?” 清澈若风之音,划破空气传来,如春风沐浴,又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您听见啦?”凉公公漾出笑意,“大臣们听说离国公主要来,可高兴得议论此事呢。” “哼,是害怕吧。”明黄衣袂掀起,皇帝慢慢走下宝座。 光晕缕成束线落在他绝伦出众的脸上,尔雅中透着沉着,轩昂中有着涵容。 仿若天下万物,皆在他掌控之中,又激不起他一点怒意。 他手心中握着一颗棋子,随意捏着。 “这帮老家伙天天在殿上陪朕演戏,朕还没累,可把他们累坏了。” “呵呵,他们敬爱陛下,是应该的。” 皇上知凉公公此言是好意,却还是摇头。 “他们敬爱的是权势,富贵,从来都不是什么九五至尊的陛下。” 公公面色惨白,惊呼道:“陛下,您这话从何而起呀?您可不能这样说呀,奴才长了几只耳朵,也不敢听您说这话!” “罢了,此事不提。只有付追回来了,朕才能真正安心。” “呵呵,陛下说的是。早上付追大人请了安,便匆忙赶了回去,许是暗卫那有什么要紧事要处理,真真是时刻都想着替您分忧呢。” “嗯,这些月奔波也给他累坏了,既然护送公主有功,你便传旨下去让他好好休息几日,今晚九霄殿之宴免他随侍。” “这,那戚大人呢?” 皇帝眉宇轻皱,“戚凉争,今晚必须要来。” 凉公公垂首,应道:“嗻!” —— 付追身穿暗卫锦袍,身上裹满了风尘,几日赶路下来,他常休眠不好,记挂着惊尘飞鸽传书中提及的事情,整颗心便要飞出胸腔之外。 惊尘竟然找到了梁贞! 她竟然还活着! 没有什么比她活着,更让他开心的事。 一时的喜悦让他整个人紧张无措,出了皇宫连雇辆马车都忘了。 生生走回了城南买下的宅子中。 落开的锁挂在门栓上,付追整个心便要突兀跳出嗓子眼。 想到她便在宅中等他,他更是迫不及待地推开木门。 脸上的惊喜还未来得及展开,便看见了空空如也的庭院中,一片冷清之意。 院内翻干的泥土上开出一些蔫败的花枝,付追扬声道:“贞儿?” 房门突然开合,露出惊尘那嬉笑的俊脸。 “三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哈哈哈~” 惊尘还是那身暗色锦袍,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便要朝付追蹭过来。 若仔细分辨,二人长袍皆是暗色,唯有襟口处的暗色波纹略有不同。 “别闹!惊尘,人呢?”付追一掌推开他,脸色有些不对劲。 惊尘摸摸鼻子,心虚地打哈哈,“谁呀?三哥你好不容易回来,我请你去喝花酒如何?哈哈哈哈哈~” 二人站在一起,容貌气势不分上下。 可惊尘脸上的不羁和稚气,却是付追没有的。 付追更多的是沉稳,俊眸扫过院内四角,不顾惊尘阻拦走到了屋内。 四下寻觅一番,付追的面色已是更加难看。 “你还要瞒着我吗?客房里的床榻上有几根女子长发,还多了两身不合我尺寸的男装,梁贞来过这里对吧,你把她藏哪去了?” “我信上不是说了吗,她被那个小乞丐弄到黎山,我又大老远地去找她,然后又……” “她在黎山?”付追抬步朝外走去。 惊尘见三哥因着相思成疾会错了意,便拦住他道:“她没在黎山,早在半月前被我接回俞都了。” “那她现在到底在哪?”付追的口气已然不好。 心里堵着怒火,瞪着惊尘。 惊尘意识到已瞒不下去,赔笑着开口:“嘿嘿,她离家出走了。” 付追深邃眸光中迸射出威光。 似下一刻便要一言不合出手。 惊尘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微微退后两步。 “三哥,你饿吗?我替你准备些饭好了。”人走了两步,又指着大门示意,“我想起来了,厨房没开火,我替你去街上买点东西吃,就当替你接风了哈!” 付追站立原地不动,仿佛没听见惊尘所言。 惊尘不安转身,果然走出两步,便有一股强力朝他接近,他移动步法想躲开,却被付追先一步料到,封住了穴位。 “惊尘,我没功夫跟你废话,你若敢骗我,你知我手段。” 惊尘摆着奇怪造型站立,苦不堪言道:“三哥,你自小打架就胜于我,如今我都大了,你还要欺负我!” “闭嘴!” “……” “她人到底在哪?” “那我说了,你不要跟我生气。” “嗯,我答应你就是了。” 惊尘还是有些信不过,但对上付追严厉的眼神,不知不觉回道:“她被戚凉争带去了戚府,你不要打我啊!” 付追面色一震,手拳握紧,整个人都石化原地。 第86章 赏你秋千挂 - 微朝 - 洒争 城南这座宅子,买的时候花了付追不少银子,虽街坊四邻都是外地商人,平日里更无甚走动交流,但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俗礼。 主要是卦师说,院子里的银杏树栽种的很好,很旺这块宝地。 尤其,旺子多福。 哦,这个他信。 毫不犹豫掏了银子收了房契,至于卦师话中之意真假,他并没有深究。 就现在来看,这棵银杏树确实栽种得不错。 它的枝干粗实耐用,能够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也算为冷清庭院添了道风景。 惊尘双手被捆实吊在树干上,整个身子如打秋千般晃晃悠悠,金黄扇叶簌簌而下,铺满了一地。 惊尘被困在叶雨中,好看的小脸苦笑不已,“三哥,你这见面礼也太大了。” 付追面无表情,扔下一句,“帮你醒醒脑子。” 便迈步朝着大门走去。 “喂,三哥,你去哪啊?”惊尘不死心地叫嚷,又嘴欠地添了句,“三哥你要是买下酒菜的话,记得买只烧鸡啊,我喜欢卢记那家的,多放点盐什么都好说~” 回应他的是重重关门声。 惊尘收起满脸戏谑,不死心地去挣手上绳结。 “不是吧,居然打这种结?”随着他的动作,绳结越勒越紧,他忍不住哀嚎道。 “我去!三哥你来真的啊!我早知是这结果,我等你做个鸟甚!” “真是让那臭丫头害惨了!” 哀嚎声传出院子,远远随风散开。 —— 付追走出胡同,来到了长街上。 卖货郎叫嚷声引来一堆行人围观,整条街都热闹非凡。 他避开人群多的地方,朝角落里瘫坐的小乞丐走去。 “大爷,行行好,赏几个钱吧~”小乞丐摸着饱饱肚子,听见临近脚步声,随口吆喝道。 付追直直立在他头顶,阴影打在乞丐脸上。 空气中是片刻的宁静。 等了半响,未能听见熟悉落子儿声,小乞丐诧异抬头,顿时整个人惊得不行。 他立刻哆哆嗦嗦起身,整个人蔫了一半,“付大人!” “你们坛主呢,我有事问他。”付追冷声道。 小乞丐苦着脸,“坛主,坛主他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你们不禀报?” “小的,小的错了。”小乞丐捏着皱巴巴的衣服,低声低气。 因低着头,他眼里的恐慌害怕,付追并没有看见” “他是何时不见的?”付追沉声追问。 “就在十日前,坛主收到了飞信,便独自赶去了黎山,回都之后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吃不喝好几天,再后来又……又消失不见了。” 付追眼眸微闭,“你没说实话。” 小乞丐心下一沉,手指紧紧捏着衣角,却不敢反驳。 空气中的杀气微微起伏,小乞丐脸上微变,害怕得想迈步离开却发现整个人早吓得动弹不得。 付追一个转身,将杀意拢回体内。 扔下吓傻的小乞丐,不明所以。 梁贞失踪,雨生失踪…… 莫非黎山,出了什么变故? 他望向皙白长天,手指不禁微微拢起。 他要尽快做一个决定,是去戚府,还是去黎山。 脑海里浮过少女嫣然笑脸,他已经有四年未曾见过她了。 若她活着,好好活在世上,他便觉得得偿所愿。 他,太想见到她了。 深邃的眸光冷冷凝视远方,那里是出城的方向…… —— 戚府 暮色四合,夕阳余晖。 “雪双,你怎么不喊醒我呀?” 少女低头看着坐在阶上的丫鬟,轻声询问。 雪双手里的针线穿过绣棚,嘴里答道:“白日里又无事,姑娘想多睡会儿就多睡儿,奴婢才不扰你与周公下棋呢。” “也不知最近怎么了,竟有些贪睡了。”应织初坐在她身边,也不在意裙子弄脏。 雪双抬起眉眼,疑惑地看着少女,“姑娘是说,最近有些贪睡?” 应织初盯着丫鬟手中的绣棚,绷紧的绢布上绣了鸳鸯戏水,两只活泼胖重的小鸭子划在水波上。 真是逗趣极了。 暗黄光晕落在少女小脸上,嘴角的梨涡更显醉人。 她笑着回答,“是呀,你可不许说出去呀,太丢人了。” 手里的银针一凉,雪双便想抓住心间的那股不对劲,还未来得及多问几句,小厮便急急跑到二人跟前。 “初姑娘,老爷请您过去呢。” 应织初与雪双对视一眼,见她也是困色,便冲小厮问道:“国舅爷有说是何事么?” “小的不知道,老爷只说请您过去,您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好呀,我这就过去。” 她拍拍雪双的手示意女子放心,便跟着小厮出了青轩院。 拂风院—— 厅堂内坐着戚楚威一人。 他仍是一身灰袍,手上端着茶盏,浅饮了一口,便看见了应织初入内。 “国舅爷,安。”少女蹲身行礼。 戚楚威目光微和,示意她入座。 “在戚府住的可还习惯,手里的下人用的可还顺手?若不满意,老夫再挑些新人给你。” 应织初轻摇头,柔声道:“谢国舅爷好意,我一切顺心,不用这般麻烦。” “嗯。老夫喊你来,是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应织初抬眸,对着戚楚威庄严面容,等他道来。 “今夜,皇帝为了给离国公主接风,在九霄殿设了夜宴,群臣都要参加。我告了病假推脱不去,今晚只有凉争一人独去,你想不想跟他去?” “我……”少女微微一怔,道:“我是女子,跟在戚大人身边恐有些不便。” 戚楚威捋着胡须,道:“这点我想过了,这场夜宴只有群臣能参加,并不能携带家属。所以,我想让你扮成男装,随他同去。” “家属?”应织初将这二字轻喃一遍,心间便有些怪异。 戚楚威点头,解释道:“老夫想收你做义女,你若同意,自然是凉争的妹妹。” 见戚楚威又提到义女之事,应织初心下微紧。 “国舅爷,我……”她故意停顿,想含糊过去此事。 “不用着急答应我,先说眼下夜宴,你应该想去吧?”戚楚威肃穆面容下,露出慈祥笑意。 应织初便双颊一红,轻点下巴。 群臣夜宴,甚至有皇帝在场,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自然不想错失。 既然要查名单,免不了与金甲城的贵族世家打交道,她不论愿不愿意,都要面对。 心里明了,国舅爷此举是想要帮她,心间不由升起暖意。 明媚一脸扬起,露出浅笑,“国舅爷您,您真是神算子,我那点小心思您竟然一清二楚。” “呵呵,你们小孩子呀,终究是孩子。既然你答应了,便去换身行头,可能要委屈你假扮他的仆人了。” “不妨事。” “嗯,老夫给他留了口信,一会儿他便回来。” “谢谢国舅爷,那我先告退啦。” “嗯,回去吧。” 少女行礼,悠然走去厅堂。 戚楚威执起茶盏,低首饮之。 第87章 少侠,试个毒? - 微朝 - 洒争 苍穹坠满遥遥星子,似天庭亦在开启盛宴。 哒哒哒—— 主道上前后七八辆马车,摩肩接踵挨着,戚家那辆亦在此列。 马车内,戚凉争与应织初二人离远而坐。 应织初发髻上别着白玉簪,换了一身月白色锦袍。 若细看,正是戚凉争在西市时,送她的那件男装。 戚凉争身穿黑色锦袍闭目而坐,浑身散发冷气。 “好像黑白无常~”她低头看看二人穿着,抱怨道。 少年挑开眉眼,“嘁,大晚上的胡说什么?” “你看你是主,我是仆,穿得却一点也不和谐。不知,别人看了会不会吓一跳?” 他微微凑近她,飘过来的正是好闻的紫薇露香。 “你在没话找话,你想讨好我是么?”少年薄唇轻语。 应织初面上微窘,矢口否认,“我没有。” “你有。” “那我讨好你,有什么好处?”她顺着他的话问道。 他看着她白嫩的小脸,眼眸微眯,“哼,果然是在给我挖坑,你想知道那个臭乞丐死没死是么?” “那他,还活着吗?” 二人贴得很近,她吐气甚至能碰上他的发丝,惹得少年心里微痒。 戚凉争生生转过头,疏离她一段距离。 “喂,你说话呀!” 少年重新阖上眸子,假寐不语。 应织初气鼓鼓地瞪着他,直到马车行到了皇宫外,才不甘心地随他下车。 一路上走来,碰见不少重臣元老,却都纷纷避开戚凉争,连个招呼都不同他打。 这般孤立,少年却无动于衷,清冷独行,身后唯跟着她这个小跟班。 九霄殿是专门设宴招待外宾的宫殿。 楼殿巍峨,堂皇富丽。 殿内美轮美奂,千灯高悬,光影琉璃。 凉公公嗓音一响,宴会开场。 大臣们纷纷就座,矮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琼浆玉酿。 戚凉争挑着最醒目的位子坐着,应织初乖乖站立他身侧。 “坐下。”他吩咐道。 她不情不愿地跪坐在他身旁。 引得众臣们纷纷注目。 就连高处的皇帝,亦是对身边的公公低语。 “戚凉争身边坐的是谁,朕怎么从未见过?” 凉公公飞快扫了一眼,解释道:“许是戚家小厮,今晚国舅爷抱病没来,可能是担心戚大人贪多了酒,便派小厮过来盯着吧。” 皇帝俊眸微烁,轻轻摇头。 “朕看着不像,回头你派人查查此人身份。” “嗻!” 宴会上的舞'姬起舞,歌妙音醉,众臣渐渐融入到醉饮赏乐的氛围中。 应织初低着头,四处瞄来瞄去,仗着好眼力,她认出了许多俞都旧人。 还是儿时父亲带着她赴宴时,常年行走来往见过的。 坐在高处的皇帝,面色淡若从容,只执着酒杯自饮,一句旁话也不多说。 仿佛底下那群大臣,怎么撒开性子玩,他亦不会过问。 这般清傲的帝王,还真是与众不同。 众臣似已习惯了小皇帝的寡言少语,酒喝开后便纷纷闹声相谈。 “你在看什么?”戚凉争一声冷语,拽回少女思绪。 应织初轻阿一声,凑近他道:“我在看皇帝呢,我常听父亲说皇帝年纪小,今日一看,貌似与我年纪相仿啊!” “哼,你十八岁,圣上二十岁,哪里年纪相仿?”戚凉争冷蔑道。 应织初被他说蒙了,后又觉得不对。 十八,二十,不是相仿么? 她纳闷地看他,解释道:“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发现皇帝在偷偷看你呢。”说到后半句时,音调偷偷压低。 戚凉争长眉一挑,“哦?看来你很注意圣上呢,莫非梁小姐为了给梁家申冤,也要用个美人计不成?” 应织初面色冷了下来,故意接话,“是啊,如果美人计好用,我现在就去给圣上斟酒。反正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搞不好男装扮相的我亦能引起他兴趣呢。” 若换了旁人听了这番话,必要先去捂她的嘴。 可戚凉争哪里是旁人? 他唇角微勾,似是被她气笑了。 望着满桌的珍馐,冒出一句,“替我试毒。” “大人,这是宫宴……您有点太讲究了吧?” 话刚说完,便对上少年危险眸光。 片刻间,应织初败下阵来,顺着他手指方向,挑开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口中。 清香肉味顺着那股子不服,齐齐吞到肚里。 见她吃了无恙,戚凉争挨个指了一遍。 最后唯有那盘醉虾,她还没试吃过。 应织初盯着那盘虾,眉毛一皱,不情不愿撒谎,“我没吃过这东西,我不会剥。” 开玩笑,她又不是小厮,凭啥被他百般刁难。 剥虾又要净手,又要费力的,她能省会儿功夫多看看众臣,不香么? 反正,也试吃个五分饱了。 戚凉争垂眸,望向那盘醉虾,微微抬起手指。 应织初并未留意少年举止,思绪早飘飞出去,她记得国舅爷跟她提过,今晚是为了替离国公主接风洗尘才设的晚宴,可离国公主在哪呢? 目光扫过一桌桌宾客,并未发现什么离国公主。 “咦?”她刚想询问身旁人。 一盘剥好的虾肉推到她眼前。 虾肉剥得细腻完整,莹白如雪,看着便可口极了。 她微咽口水,下意识望向他沾了油渍的双手,心里轰鸣一片。 头顶传来他冰冷清音。 “试毒。” 她含蓄点头,挑起一筷子尝了尝,为戚凉争竖了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大人剥的虾,真好吃!” “哦,是么?” 她刚想附和,便听着少年冷冷补充。 “好吃都吃了吧。” …… 望着这一盘堆入小山的虾肉,应织初额头上爬满黑线。 少年取出帕子净手,侧眸欣赏她蹙眉吃东西,唇角似勾微勾。 在应织初与小虾肉苦战之时,凉公公悄声走至戚凉争身旁,冲他耳语几句后便躬身退去。 “他说什么啦?”应织初随口一问。 “话多,吃你的虾。” 戚凉争未看她,只将帕子随手扔在桌上,便起身离开。 “喂,你去哪?” 她低喊两声未得到回应,却引起了旁座注目,只好作罢。 郁闷地戳着眼前的菜,又偷偷望向了九五至尊的高座。 此时,凉公公亦含笑回望。 吓得她筷子抖掉,连忙心虚地低头去捡。 心里盘算着这公公为何会冲自己笑,身旁便迎来了不速之客。 南信王爷轻轻坐在戚凉争坐过的蒲团上,暗红襟口蹭过桌沿,醉眼睨着应织初。 “初姑娘,别来无恙啊。” 一身暗红锦袍,衬得眉间的朱砂痣更是疏冷迷人。 应织初盯着这张脸,脑海中翻滚出那日清晨他羞辱般的调戏,心里怒火瞬间升腾。 “自那日一别,你可让本王想得辛苦。今晚的夜宴,本王真是没白来,能与你有一场欢合,哪怕惹了祸事亦是值了。怎地,是我当着众人拖你出去,还是你乖乖起身随我出去?” 他将身子贴得她极尽,一点避讳之意都没有。 仿若笃定了满殿众人,无一人会多管闲事。 第88章 - 微朝 - 洒争 他的身子贴她太过,似一下刻便要将她压制在地。 应织初吸下一口冷气,强装镇定,“王爷拖着我出去,不怕被群臣笑话么?” 少女恨恨直视他,无一点惧意。 有趣。 没等到女子意料中的求饶,南信王爷只觉得更好玩了。 “笑话我,谁敢?”他嗓音慵懒醉人,微有迷惑心弦之效。 听出了男子话中挑衅,联系起那日王府里他的所为,应织初突然心生不妙之感。 她来不及多思,急急起身,却被男子一把攥住皓腕。 轻盈身子瞬间落入他怀中,月白袍子贴着暗红锦衣,如皎月落入地狱,黯然失色。 他嗅'着她香颈,眸光漠然。 “你非要激我,本王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王法。” 薄唇'贴上女子耳垂,轻咬。(自己想~) 应织初欲哭无泪,想推开他却浑身使不出力气,只能死死抓住他衣袂。 耳边依旧是群臣欢宴的吵闹声,悦耳曲声,阵阵撩心。 而最显眼的这处座位,发生了惊目风景。 却无人问津。 少女心里传来阵阵呜咽,她狠咬朱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屈辱之声。 当男子手指探入她衣袍内时,她浑身又跟着一颤。 “如何?有没有人如你所愿,站出来多管闲事?”他垂头贴着她颈边,混糊不清道。 闻着男子一身酒气,应织初嫌弃地侧开面庞。 “王爷,我应你就是,你先起来。” 南信王爷冷哼一声,“没人敢跟本王谈条件。” “你!” 她话音刚落,就被他横腰抱起,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殿外走去。 众臣微微一怔,片刻又不在意,换了张笑脸高谈阔论。 唯有高座上的帝王,清眸微冷。 凉公公见此,低声提醒,“陛下,勿听勿问呐。” “哼,你看他眼里有朕么?朕就是听了问了,又能奈他何?” 凉公公听出皇帝怒意,心疼地劝道:“南信王爷一直都如此的,再加上他今晚饮多了酒,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随他去吧,反正动的是戚凉争的人,朕坐山观虎斗罢了。” “是。”凉公公低笑两声,执起银壶将空杯斟满。 “陛下,再饮一杯吧。” …… 出了大殿,冷风阵阵扫虐而来,应织初忍不住缩缩身子。 南信王爷眯着醉眼,不疾不徐地她抱到了殿外不远处的湖水边。 “你倒是清闲,本王可累坏了。”他轻蔑一笑。 将少女身子扔到冰冷地面上,借着月光低首打量她。 “嘶——” 摔的浑身疼痛,应织初不由自主皱眉。 等她抬头看他的时候,男子正挑开了衣襟。 “王爷你……”她吓得不敢说话,双手后撑着地面,寸寸朝着湖水边移动。 “怎的,戚凉争用过,本王便不能用了?” 南信王爷嘴角残忍扬起,眸中冰冷如寒雪。 “本王最大的乐趣,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鄙夷地看他,忍着恶心不吭声。 而这副面孔落到南信王爷眼中,更刺激他浑身血脉。 凉薄的嗓音配上这张绝美的面孔,在月光下如恶魔般朝她靠近。 “我最喜欢强人所难,尤其喜欢抢别人的东西。既然戚凉争宝贝你,本王偏要抢来践踏一番。你若心生恨意,便去恨你的戚大人吧,哈哈!” 肆意长笑划破夜空,击碎了少女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应织初恨恨地看他一眼,自知武艺低弱,与他硬碰只是以卵击石。 她扭头望向身后冰冷湖泊,已走投无路。 …… 扑通一声 湖泊上溅起一朵大大的水花,激起层层波浪。 片刻后,又静谧无声,仿若什么都未发生。 离湖泊不远的阁楼高处上,玉立着二人身影。 女子背影窈窕绝人,她掩唇轻呼道:“凉争,你看那,是不是有人落水了?” 月光落在她脸上,微微一撇,便是张倾国倾城的面容。 戚凉争眸子凝着湖心方向,漠然开口:“微臣并未看见,恐是公主看花眼了。” 被叫做公主的女子正是远来异乡的弦月公主。 她失色面容渐缓,露出一抹柔笑,轻拍胸口道:“那就好,噗,没准还真是我看花眼呢。” “嗯。”戚凉争盯着那片湖心,敷衍一声。 在月色垂映下,湖泊缩成一面镜子,刚才上演的那场闹剧,一览无遗地收入戚凉争眼中。 甚至南信王爷离去的身影,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女子似习惯了他的冷淡,单手抚着额头,蹙眉嗔道:“不知怎么回事,竟又有些晕了。” “哦?”他收回心神,望向女子,果然面容越显苍白。 “公主身体不适,便早点安歇吧,微臣先告退了。” “你……”她抱怨地笑笑,“你走了,我哪里还睡得着,本来在这里就人生地不熟的,唯一的一个熟人还不想来见我。若不是我借着生病缘故,央着陛下让你前来,你是不是早都忘了我呢。” 她黯然垂下眸子,清凄低语。 戚凉争却毫不动容,“公主,您多心了。微臣只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来。” “那现在呢,你也公务繁忙吗?只是哄我睡个觉,戚大人你有这么多说辞么?”她巧笑倩兮,配着这张苍白面容。 有着说不出的怜美,软声含甜直击人心。 戚凉争再想拒绝,“我……” “哼,那你走吧,是我看错人了,偏偏与这么冷漠无情的人做朋友,是我自己活该!” 女子恼怒转身,立在暗影中。 冷风吹过,倩影更显楚楚可怜。 戚凉争暗叹口气,“微臣陪您,您快去休息吧,女孩子家最不能拿身子开玩笑了。” 他不常哄人,尤其是这般轻易妥协,平生也未能有过几次。 这两句话听到弦月耳中,着实让她心里一惊,更如吃了香蜜一般,甜丝入心。 她娇羞答应,乖乖钻入锦被中,扬着眸子打量少年,生怕他转身离开。 凉争立在她床边,对她的注视,默然不语。 “凉争,你冷不冷?”她从锦被里拖出一只温手,拍拍床案示意他靠近坐着。 “微臣不冷,公主快睡吧。” “好吧,木头人。”她撅撅小嘴,不甘心地闭上眸子。 过了足足两盏茶久,才酣然入梦。 戚凉争上前两步,替她遮好被子缝隙,便扭身离开。 少女酣睡的面容上,划起一抹淡淡笑意。 秋夜的湖水,虽不及冬日结几尺深冰,但已然要冰凉许多。 应织初并不会凫水,当时跳下湖泊也是没有办法。 对她而言,被南信王爷羞辱,与死并没有什么分别。 心底咬牙作赌,却赌上了自己性命。 落水后的身子,如断线风筝朝着湖底渐渐下沉,浑身刺来的冰冷痛意,使得她身子越发不听使唤。 拼着力气挣扎几番,只是加快了自己下沉的速度。 “我要死了吗?”看着浑浊的湖水下,摆动的水草,她轻喃一句。 眸子缓缓闭合。 第89章 姚瑜,背锅么? - 微朝 - 洒争 脑海里空白一片,她放任自己沉落。 “听说了么,梁尚书家的小姐,她生母是个舞'姬呢。” “满俞都都传开了,还有谁不知道哈哈哈!” “瞧她平日那高冷的样子,装小姐装得很辛苦吧!” “出身这么下'贱,真不知梁家为什么不把她赶出来!” “赶出来,赶去青楼么?哈哈哈,梁家哪里丢起这个人!” “这么小就跳舞魅惑众人,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有其母必有其女。怪不得她娘亲都不要她,她就是个祸害,谁沾谁倒霉!” 应织初微微缩卷身子,想尝试抱住自己,却未能如愿。 又是这些讨厌的声音,偏偏在这个时候…… “我不是……祸害。”她睁开眼睛,十指攥紧。 心下有了点力气,便尝试着离开湖底。 靠着功力在水下憋气太久了,消耗了她太多的能量,再胡乱挣扎一番,却只是徒劳无功。 眼见着自己距离湖底越来越近,绝望爬满她浑身穴位。 扑通一声! 湖面上泛起大片水花,一个黑衣身影朝着她的方向游来。 少女眸子睁大,望向那处波动。 戚凉争…… 她下意识想起这个人,双手便如挣脱了桎梏,尝试着摇摆身子,朝他靠近。 来人极善凫水,在水中来去自如,顷刻间便游至她身旁,连拖带拽地将她带离湖底。 “你还好吧?”他替她拍着后背。 “——多谢。”应织初嗓音微微沙哑,感激地望着少年。 后看了一眼他同样全湿的衣袍,便垂下眸子。 此人并不是戚凉争,因而那张极好看的脸,应织初也没了兴趣多看。 “你是哪家的小厮,怎么落入湖里的?”少年嗓音很好听,温雅和气。 应织初拧着自己的湿衣,随口答道:“戚家的,脚滑不小心掉进去的。” 啪嗒啪嗒 水珠沥沥落了一地。 她没有说实话,可这有什么关系。 刚才在九霄殿内,她被南信王爷轻薄时,群臣都未站出来多言一句,更别提这次是她自己跳入湖中。 “哪个戚家?”少年的嗓音不觉镀上一层冷意。 应织初诧异望着他,似想到了些什么。 “我是戚凉争的小厮,公子认识他吗?” “……不认识。”他嘴角勾起冷嘲。 应织初自然不信,他这个反应明明是很认识才对。 “公子,我第一次来皇宫不认路,你能带我出宫吗?” “不能,我不光不能带你出宫。”他瞪她一眼,无情说完,“我还后悔救了你,哼。” 说罢便恨恨起身离开,仿佛生了他自己的气。 应织初望着他身影,还有他留下的一地水脚印,懵得不行。 “可能我告诉他我是梁家女儿,他都不至于如此,顶多以为自己撞见了鬼。”少女踉跄起身,落魄地往回走。 现在这个德行,回去九霄殿是不可能了。 只盼着撞见个太监宫女什么的,好早早回到青轩院,换掉这身湿衣服。 夜风越吹越凉,她控制不住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刚沿湖面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急急脚步声。 吓得她浑身一震,偏偏强装镇定是好手。 淡然回身,被男子猛地拉进怀抱中。 袖兜里的银针还没来得及使出,心间的恐惧便狠狠提了起来。 “是我。”感到她身体的颤抖,戚凉争轻声解释。 “大人?”她心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才发现他们姿势有多不对劲。 “大人,你先放开我呀,我现在浑身可脏呢。” 戚凉争听话地松开她,双手却固执地按在她肩上。 “这是怎么弄的?”他明知故问道。 银月光辉碎在湖面上,秋风一吹,扬起粼粼水波。 她眸子一转,撒起谎来,“我出来找你啊,不小心让石头绊了一下,就……” 话还未说完,少年朝她压了过来。 薄唇贴上她的樱红,将那些谎话堵在她舌尖上。 “唔——” 小手握拳打在他身上,戚凉争借机揽了她柳腰,彼此贴得更近。 她被他拢在怀里,满身的冷意被其温热躯体一点点瓦掉,甚至脸颊上都是他的紫薇露香。 碎石路上,拉开长长双影儿。 被他掠夺呼吸太久,应织初渐渐双腿有些站立不住,只好攀住他脖颈。 戚凉争意识到这点,便抽离开来,打算放她一马。 “咳咳,你这个混'蛋!”她气呼呼地擦嘴。 今晚这一出出,着实气坏了她。 跳个冷湖就不提了,没被南信王爷捡着便宜,却被他后来者居上,真是令人发指! 戚凉争温柔地看她,整个身子试图再贴近她一点。 “梁贞,你别装傻。我对你是怎么回事,你一清二楚着呢。” 应织初心里泛起涟漪,嘴硬道:“哪又怎么样?” “还能怎样,我便勉为其难收了你,不然你想怎么样?” “……戚凉争,你先放开我,有话我们好好说。” 他好笑地看着她,明知她会耍赖,还是如她意的放手。 “好,你想同我说什么?” 应织初抖抖身上的湿衣,解释道:“我跟你没可能的。” 见他面色转寒,应织初比划着解释,“你不知道的,我爹爹生前替我定了一桩婚事。” 少年眸子一眯,“什么婚事?” 应织初脑海中浮现出姚瑜那张嫌弃的脸,吞了吞口水解释:“朗国的归林剑庄你听过没,姚庄主的独生子与我年纪相仿……你明白了么?” 偷偷打量少年表情,心里翻腾起巨浪。 姚瑜啊,我可没有胡说的,你年纪确实与我相仿的。 除此之外,我真的一句都没多说。 而后故作娇羞低头,心里默默祈祷:老天保佑,一定让戚凉争想歪这句话,想歪这句话…… 等了半响,未等来男子冷嘲热讽。 她好奇地瞄他一眼,正好撞见他眸子暗色一闪即逝。 “戚凉争?”喃喃叫出他名字。 戚凉争抓过她小手,暖在掌心,“夜深了,回去吧。” “哦。”她迷糊地应了一句。 见二人身影渐渐拉远,隐在草丛后的丫鬟才偷偷冒出头来。 …… “你是说,凉争他去了湖边?”弦月公主蹙眉问道。 “是啊,奴婢亲眼所见,甚至还见到戚大人将一小童搂在怀里。”丫鬟说的脸色发红。 弦月却掩唇笑了,“有趣,凉争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癖好。” 女子说完伸出手指,丫鬟有眼力见地扶她下床。 坐在桌案前,单手捋着瀑布长发,细细追问:“你可还看见别的了?” “公主,奴婢觉得那人不是小童,倒像是个女子。” “什么?”弦月嗓音一提,眸光泛寒,“你当真看清楚了?” “奴婢应该没看错,女子与男子身型本就不相仿,再加上那小童落了水,她……” 弦月抚着发丝的手微一用力,便扯下几根青丝。 “女子?哼,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女人,敢抢我的东西!” 第90章 天降飞醋? - 微朝 - 洒争 从皇宫回来的当晚,应织初就病了,整夜高烧不退。 虽然翁先生说没什么大碍,也开方抓了药。 可戚府众人,除了事不关己的戚凉云外,皆是一脸凝色。 甚至隔天午后,戚楚威就将戚凉争叫去了拂风院厅堂问话。 “临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就在宫里落水了?她那么大的人了,能脚滑走错路吗,凉争,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 “孩儿知错。” “哼,你身为四品鹰卫统领,有太后与戚家为你撑腰,你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就不信了,还有你护不了的人!” 戚楚威脸上盛怒,这还是他第一次冲二儿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戚凉争听着父亲数落,一言不发。 “罢了,你不想说就憋着。这孩子生来命苦,既然入了我戚府便是与我家有缘,我本想择日收她为义女,可居然发生这种事,那老夫便非收不可了!” 什么! 戚凉争抬眸望着父亲,不可置信地开口:“您要收她为义女?” 戚楚威捋着胡须,“不错。她既是梁尚书的遗孤,我便有责任护她周全。” “您明知她不是……”少年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 戚楚威闭上眼微有疲意,却分外笃定,“不论她是谁,我心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 “你下去吧,银鞭阁那还需要你呢。” “孩儿告退。” 凉争退出厅堂时,正撞上迎面而来的葛叔,他无心打招呼,冷冷侧身擦过。 待到少年走了好远,葛叔才笑着走上前,“老爷,这二公子生起气来,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跟个小冰块一样不理人。” 戚楚威瞪他一眼,葛叔笑眯眯回望。 果不出几息,戚楚威憋不住气,笑出声。 “你个老东西,故意逗我乐是吧?” 葛叔也附和着笑出声,脸上褶起皱纹。 “呵呵,满府上下谁不知道您疼爱二公子呢,二公子他亦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少年嘛,难免有些傲气和执拗,有些事啊,还得让他自己慢慢想明白才行。” 戚楚威脸上怒火消了大半,眼眸却迸出利光。 “你去查!昨夜夜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 …… 应织初连着躺了三天,明明身子已经好了,可雪双就是不允许她离床半步。 说是戚凉争吩咐的,若雪双不照着办,便要打断她的腿。 应织初心里气他卑鄙'无耻,却只能妥协听话。 幸好绿姝闲时便过来陪她解闷说话,不然她都要闷得发霉了。 “妹妹是说,南信王爷他居然欲对你行不轨之事?哼!这个畜'生!”绿姝牙龈微咬,气恨道。 她打小便在秋水阁耳熏目染,自是知道这些贵族的手段有多卑劣了,他们想玩弄女子有的是法子,忆起那些秋水阁旧事,当下心生恶寒。 应织初强颜欢笑,安慰她,“姐姐莫恼,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哪里是好好的,若不是你遭了这么大的罪,早被他……”绿姝双眸滚泪,哽咽道。 应织初最见不得女儿泪,连忙拿了帕子替她擦拭。 “姐姐,你这样子让下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绿姝摇摇头,低声自责,“都怪我。我若知道姚瑜为人这般不堪,才不让你单独去见他,还平白担了那样的羞辱。现下你要查名单之事,难免与俞都贵族打交道,若没个好靠山,像昨晚这种事不知还要发生多少次……” 绿姝是过来人,她自然知道美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既是武器,亦是威胁。 “姐姐,你想说什么?” 绿姝收起哀伤,正色道:“虽然此言有违梁大人临终托付,但比起你的平安,这些俗名便不算什么。既然公爹有意收你为义女,妹妹你便答应了吧。” 应织初呆呆看着她,一时回不过神来。 绿姝也不多劝,她知有些事得少女自己做选择才行,岔开话题说了些别的,便离开了。 待她走后,应织初起身下床。 本想倒口热茶润润嗓子,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雪双吓了一跳。 “姑娘,你怎么起来了!” 雪双一声咋呼,吓得应织初茶杯没抓稳,生生摔落成碎,溅了一地水渍。 空气中有片刻的冷凝。 “雪双啊,你家姑娘只是落了水,不是耳聋啊!”应织初欲哭无泪道。 雪双憨笑两声,“呵呵,姑娘……我……” “你有什么事吗?”瞥见丫鬟手里拿的帖子,应织初又随手拿了个杯子。 “姑娘,离国公主送来请帖,说明日邀你去金钟寺进香,奴婢本想推拒了那传信小厮,毕竟姑娘身子还没好嘛,可那小厮却说……” 应织初心里隐觉不好,忙问道:“小厮说了什么?” 雪双挠挠头,羞愤道:“那小厮说姑娘出身离国,与弦月公主本就相交甚好,说奴婢不该多管闲事,替你擅作主张推拒,哼!什么嘛,都是下人,姑娘你都没见他那个嚣张样,真是气死我了!” 应织初接过帖子,瞄着上面的墨落小字。 一番言辞恳切的邀请语,甚至连她的假名都查的一清二楚,娟秀小字写得更是漂亮的不得了。 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诚意十足之感。 应织初忍不住扶额,喃喃道:“为什么又是金钟寺呢?为什么女子们都愿意去寺庙烧香呢?” “啊,姑娘你在嘀咕什么呢,是不是头又痛啦?奴婢这就去厨房端药哦,算计着时辰汤药也该熬好了呢。”雪双颠颠地转身出门。 应织初嘴角一抽,僵立原地。 ……呜呜呜,又要喝那苦哇哇的药汁。 谁来救救她啊,她强忍着,没有当场暴走。 一盏茶后,在雪双的监督下,应织初蹙眉喝下苦药。 雪双赞许地冲她竖了大拇指,“姑娘棒棒哒,再休息一晚明日身子便好的差不多啦,这样我们明日出门大人也就不会担心了。” 说到戚凉争,应织初忍不住挑眉,自从她病倒后,就再没见过这家伙了,不知是不是自己那晚的话说得太过分了,刺激到了他。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托腮,幽幽开口:“雪双,你有没有跟着你家公子去过离国呀?” 雪双眼珠转了转,点头道:“有呀,上次公子执行任务便是奴婢跟着去的。” 见雪双一点都不避讳,应织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追问了。 雪双见女子低眸,以为她害羞了,便轻笑道:“姑娘该不会信了旁人传闻,吃了二公子的醋吧?” “吃醋?什么醋呀?”应织初一头雾水。 雪双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道:“就是吃二公子跟弦月公主的错呀,当时在离国,她爱慕我家二公子是整个王宫都知道的事呢。” 凉风袭来,应织初眨眨眼睛,再眨眨。 不是吧?! 还能这么玩?? 第91章 咱们走着瞧 - 微朝 - 洒争 翌日 万里无云,冷风飕飕。 雪双搀扶着裹好披风的应织初,上了戚家马车。 马车里熏了好闻的檀香,座子上铺了舒厚的软毯。 雪双将暖手炉塞到少女手中,盯着少女这身打扮,不满嗔道:“姑娘,你打扮得也太素了,虽说我们是去庙里进香不亦太过招摇,但也不用这么低调吧,好歹我们是戚府的人哎,招摇过市本就是应该的。” 应织初忍着没反驳。 难道让她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弦月公主,也不是什么离国乐师么? 昨晚雪双三言两语透露出了爆炸信息,应织初便将此事捋了个大概。 哪里是什么旧友重逢,这整个是一出鸿门宴呐。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山脚下。 雪双留了车夫在山脚下的茶棚里歇着,她陪着少女登上了重重石阶。 不知是否与今日气候转冷有关,上山的香客比往日少了许多。 远远望去,二人窈窕身影落在山路上,仿佛一卷淡雅画作。 到了金钟寺正殿外,应织初心间忍不住轻叹。 记得那次来时,殿内坐满了念经小僧,逼得她只能在这廊下躲雨。 那天秋雨初凉,香客们都早早撑伞离去,唯她一人凄清候在殿外,还遇到了那个不速之客。 转眼间,已经一月过去了。 踏入正殿内,望着那悲悯众生的金尊大佛像。 应织初率先想到的竟然是司空瑶那张清冷的面庞。 她心灵微动,接过雪双递来的燃香,虔诚跪在蒲团上。 她本不信佛,可还是庄重地拜了三拜。 一愿父母九泉之下安息。 二愿自己替梁家报仇雪恨。 三愿,某人来生能寻到她想白首而约的少年。 将香柱插好后,应织初便寻到了洒扫的小僧,打听弦月公主是否来此。 “哦,弦月公主正在与方丈下棋呢,姑娘不如在偏殿多等一会儿。” 应织初还没说话,雪双先不满道:“你家方丈几时不能下棋,你看不出我家姑娘大病初愈身子正弱吗?她哪里能久等,你还不快快去禅房通禀,得罪了戚府的人,有你好果子吃!” 小僧听闻此言,吓得面色苍白,急急跑出正殿。 应织初忍不住训斥道:“雪双你平日里素来稳重,今日怎这般不讲理呢,我们多等一会儿又何妨?” 雪双叹口气,解释:“我的傻姑娘,你看不出来人家是故意欺负我们的吗?本来是她下的帖子邀我们前来,偏偏撵我们去偏殿候着,看人下菜碟不要太明显。” 应织初吞吞口水,那句“我当然看出来啦”又吞回肚里。 雪双这么一闹,小僧再回来传话时便恭敬了许多,“不好意思女施主,弦月公主说了,麻烦您多等片刻,说若女施主不愿久等,那她只好来日亲自登门致歉。” 嗯? 应织初秀眉一挑,瞄了眼雪双,丫鬟当下会意。 “既然弦月公主与方丈下棋正酣,我们也不好强作打扰,便先回去了。” 小僧可松了口气,擦擦额上汗珠,双手合十行礼后,便继续自己的洒扫课程。 应织初与雪双悄声走出正殿。 “姑娘,我们真回去呀?” “当然不了。雪双你知道方丈禅房在哪吗?”应织初眼眸一眯,问道。 雪双点头,“奴婢知道呀,奴婢还替二公子给无尤大师送过信呢,他可眼熟奴婢呢。” 说罢扭身带路,跟在她身后的应织初忍不住望天。 这丫头,真不知该说她没心机,还是心思单纯。 她怎么什么都跟自己说呢,弄得应织初想见外一下都不好意思了。 走到无尤禅房外,应织初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敲门,便见房门轻轻敞开。 她吃惊地张大嘴巴,想躲藏一下都来不及了。 因从禅房里走出来的人,并不是无尤大师。 而是,弦月与戚凉争。 “你在这做什么?”戚凉争冷冷开口。 应织初犹豫着上前,解释道:“弦月公主约我来这儿的,你在这做什么?” 弦月含笑走近二人,插话道:“你便是初儿呀,你还记得我吗,上次我们一起在离宫里弹曲,你还输给我了呢。听说你现在住在凉争府上呀,那怎么方便呢,不如你跟我去皇宫里住,嗯哼~省得我一个人住又闷又无趣。” 说完还似笑非笑睨了凉争一眼,少年只冷冷侧头。 应织初听得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 她从未见过弦月,为什么弦月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 难道这世上真有一个叫做初儿的乐师? 自己还莫名与其长得相仿? 这根本不可能。 可弦月为什么要说谎? 应织初疑惑地看她,而回望少女的只有暖暖笑意,搞得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雪双冷眼盯着这绚丽华服打扮张扬的公主,再看看自己姑娘这身行头,她心里那个恨呐! 只有首战落败,四个字足以形容。 “凉争,你答不答应嘛?”弦月巧笑倩兮,撒娇道。 戚凉争只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您也该回宫了。” “哼,我不嘛。我约了初儿,刚见她还没说两句体己话,你就赶我回那冷冰冰的宫里去,你也太绝情了。” 她撒娇浑然天成,一颦一笑都拿捏地恰到好处,应织初听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更别说戚凉争了。 她点点头,附和道:“是啊,天色还早,不如大人带着公主在俞都好好转转……” 雪双听闻此言,恨不得立即捂上她的嘴。 啊啊啊,姑娘是气糊涂了吗,她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 而有人先她一步行动,戚凉争长臂用力,将应织初固在臂弯里。 当场的四人,三人都怔住不动。 弦月率先回神,忍着气意浅笑,“凉争你在做什么,你这样会吓坏初儿的。” 戚凉争冷冷凝着怀里人,懒懒开口,“如公主所见,微臣现下确实不方便,便由鹰卫护送您回宫吧。” 这含糊不清说的是个啥? 应织初赤红着脸,去踩他的鞋子,被他巧妙躲开。 这一幕映在弦月眼里,如尖针刺骨,疼痛无比。 她不动声色地攥紧手指,柔笑道:“初儿,你过来呀,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应织初诧异看她,戚凉争浅声提醒。 “去吧。”随即松开了女子。 应织初不情不愿地走去,便见弦月取下腕上血红的玉镯子硬塞到应织初手里。 然后热络地贴着少女耳唇,轻语,“梁贞你果然好手段,是本宫小瞧你了。不过你也别得意,好戏还在后头,咱们走着瞧。” 说完,笑意嫣然地替应织初整理好披风上的褶皱,朝着戚凉争远远挥手。 “凉争,记得有空了进宫找我玩哦!” 戚凉争冷不可闻地轻嗯一声。 弦月吐吐舌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望着那华丽身影渐渐消失,应织初内心翻江倒海。 手里的玉镯微微不稳,便摔落在地。 血红玉块堪堪碎开,发出清脆响声。 “她怎么知道我是谁?”喃喃自语后,当下回神,望向了那冷眼旁观的少年。 第92章 趁火打个劫? - 微朝 - 洒争 戚凉争看着一地玉碎,似笑非笑道:“摔得好。” “嗯嗯,我一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少女嘴硬点头,才不承认自己只是手滑了。 刚想问问他弦月公主是怎么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时,就被雪双扯了扯袖子。 “雪双你有事么?哎,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呜呜呜,我没病,只是姑娘啊,这镯子是离后送给弦月公主十八岁的生辰贺礼啊!” 应织初吓得花容失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雪双瞟了眼幸灾乐祸的戚凉争,满脸愁容地解释,“因为生日宴会时公子也领我参加了呢,就是今年夏天的事儿。哎呀,姑娘你做什么呐?!” 应织初不管不顾地去捡地上碎片,找了半天也只找了七八块,还差着两块没能找全。 明眸扫过阶上各角,仍是没有一点踪迹。 碎块掉哪去了? 满心都是愧意和无措,急得她脑门淌下冷汗。 戚凉争拉她起身,冷声训斥,“你傻不傻?不就是个破镯子,碎就碎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应织初用丝帕将碎块包好,咬牙切齿地说:“啊,戚凉争!我真是被你害惨了!” “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你自己摔的,你不是不在乎吗?”他冷眼睨着她。 应织初见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争辩道:“你刚才不捣乱的话,她能送我镯子吗?你真是我的灾星。” 说完恨恨侧头,不想再理他。 石阶一侧的竹林里散来冷冷秋风,吹得少女浑身发寒。 她刚想裹紧身上披风,便瞥见那双黑靴走来,不用抬头也知是戚凉争。 “呀!”雪双惊呼一声,娇羞地捂上眼睛,又不甘心地顺着指缝偷瞄。 竟然看见少年将女孩箍进怀里。 “你放开我。”应织初气得跺脚,但不得不承认戚凉争替她挡去了寒风,身上的冷意渐渐退散。 “偏不。” 道不明心里是什么情愫,她委屈地皱眉,“我又不是你买来的玩物,你凭什么老拿我挡枪?” 他被气笑了,“你不愿意接受我是为了姚瑜,也就不准我喜欢你了吗?梁贞,我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你没资格管我。” “那你就能把我的身世随便告诉离国公主吗?”她一想到这个,莫名气得不行。 少年身子一僵,不置可否。 应织初以为他默认了,使劲推开他,扬起小脸质问:“你说话呀,你不是最善胡搅蛮缠么?” “我只是找她帮个忙罢了,并没有多说关于你的事,信不信由你。”戚凉争嗓音微寒。 “帮什么忙?”她压下怒意追问。 戚凉争蔑笑一声,“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应织初气鼓鼓瞪他,吩咐道:“雪双,我们回去!” “不准!”他拧眉呵道。 天知道他都忍着几日没见她了,若不是今日阴差阳错来了金钟寺,不知他还要为难自己几日。 二人刚见面便大吵一架,他面色更是冷的发寒。 应织初僵在原地,气得嘴唇发颤。 雪双柔声细语地劝道:“呵呵,姑娘呀,我们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不如让二公子陪你散散心?” 应织初瞪着雪双,心里哀怨她居然临时叛变。 戚凉争不等她张口拒绝,顺势扯过她的手拢在掌心。 “你做什么?”她抱怨一声,就被他拖到了禅房外。 他免了那些俗礼,直接推门进去。 唯留雪双在阶上扶额哀叹,二公子这样追女孩,能追到才算稀奇吧。 禅房的布置,一如四年前,甚至方丈无尤的音貌亦未有太多改变。 他一身袈裟,满脸慈笑地看着这两位少年人。 “戚大人,这位女子是?” “她是离国乐师。” 无尤望向二人双手交握处,再对上女子不甘心的眉眼,心下顿时了然。 莫非,上次戚凉争差小僧冒雨送药的香客便是她? “姑娘也是来看画的吗?” 应织初被他说愣了,垂眸一瞥,果然见到小几上摊开了一卷画作。 “这是……”她走上前一观,眼里闪过讶色。 竟然是那幅她从闻墨斋偷出来的《山水知女图》! “大师,这画怎么在您这?”她忍不住问道。 “阿弥陀佛,老衲只是受戚大人之托解开画中奥秘罢了,莫非施主也见过此画?” 她咬着唇,撒谎道:“没见过。” 无尤叹息道:“刚才离国的弦月公主也来观此画,亦说不识画中景色是何所出,姑娘同是离国人,看来亦是白跑一趟。” 原来戚凉争请弦月公主来这里,是为了看画呀。 她想明白这点事,再看少年仍是一脸冷色。 “那便不打扰大师了。”她蹲身行礼,便要告退。 方丈微微颔首,无挽留之意,浑浊目光又盯向这幅画作,一动不动。 应织初打开房门,摆手示意戚凉争出来。 等到二人走下山路时,少女才斟酌开口,“戚大人,这画里到底有什么机密,值得你这样费心?” “你不生我气了?”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倒说得她有些愣了,只好解释着,“我只是气你老让我背锅,并没有气你与公主单独会面。” 戚凉争眸子微暗,“这幅画是向之易临终时画下的,画里也没有什么惊天宝藏,玄机绝秘,只是事关一人身世罢了。” 她凝神细细思考他这句话的含义,突然眸光微亮。 “山水知女图,知女,莫非此画与某位女子有关?” 戚凉争轻嗯一声,便不想多说。 应织初却没想放过他,凑到他跟前,“你让我偷画,便是为了查这个女子下落?” “嗯。” “戚凉争,你带我去见雨生吧。”她面上的失落一扫而空,笑眯眯地谈条件。 少年不屑冷哼,“你以为我会同意吗?” “哦,你不愿意也不打紧的,反正我也知道你最大的秘密,你不怕我说出去,就拒绝我好咯。” 她满不在乎地与他擦身而过,朝着山阶下多迈出几步,顿时身子都轻盈许多。 戚凉争凝着她后背,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陡峭的山路一直沿到山脚,她还未站稳便轻巧回身与男子对视,将身后交于这悬高千阶亦不惊慌。 直视着少年眸子,慢条斯理道:“你是笨蛋吗,你不是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吗?《山水知女图》是向伯伯临终所画,而你为了这幅画如此奔波,便说明向伯伯不是画给他自己的,他是画给当今太后的。” “……” “太后赐他死罪,你又与向伯伯不对眼,可这幅画偏偏由你来查,便是说……太后,我不敢说了。”她嬉笑收住,转身下阶。 少年望着她的背影,冷淡的眉眼微微融化。 是他大意了! 第93章 你行行好吧 - 微朝 - 洒争 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 你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么? 你可以试试。 —— 心里藏着个惊天秘密,却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应织初接连郁闷了好几天,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能说动戚凉争的法子。 救雨生的事只能一拖再拖。 更不赶巧的是,弦月公主竟突然间对她有了莫大兴趣,三不五时地邀她入宫玩耍。 偏偏还是向皇上求了口谕,以离国故友叙旧的名义,强令她入宫求见。 应织初想不通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偏偏这女子又知晓她真实身份,她又不想再给戚凉争添麻烦,只好只身入宫。 去了安置弦月的玉思宫,望着倚在软榻上的绝色女子,应织初才后觉什么叫蛇蝎美人。 “我最近心悸难受的厉害,太医说是思乡忧苦所致,妹妹既是乐师出身,想必最善弹一些安眠镇痛的曲子,便劳妹妹浅弹几首离国乐曲,一解我思乡之苦。” 浅弹? 应织初将这两字在心间嚼了一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拒绝的话还没想好,宫女们就贴心地将古琴搬来,二人强扶着她坐在琴案前。 她挑眉苦笑一声,双手抚过琴弦,漾出和婉曲音。 整个玉思宫都传遍了流水妙音。 连过路的宫女小厮都驻足停留片刻,一时忘了时辰。 少女便这样不停不歇地整整弹了一日。 直到弦月生出倦意支撑不住了,才借口放她出宫。 第二天,照常如是。 应织初望着红肿的双手,忍痛咬牙去碰琴弦,虽然故意换了好弹的曲目,可还是逃不掉长弹一天的命运。 哪怕她多喝了几碗茶水,出恭多耽误了些时辰,弦月仍静心等着,眉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应织初,仿佛她只是一个随意摆弄的玩物。 她身子天生柔软,加上付追又教习了她轻漫九天,因此对于一些巧力更是运用自如,涂抹的药膏也是司空府的上好绝品,就这样歪打正着地强忍了两天。 傍晚时,弦月微微颔首,首次称赞道:“妹妹琴艺真是不错,这两天我心情舒畅了许多。” 听闻此言,应织初起身恭敬地跪下,“能为公主弹琴,是民女三生修福,自是心甘情愿。” “哦,心甘情愿?”弦月掩唇轻笑,“既然如此,劳烦妹妹明日再多跑一趟咯。” “这……”应织初本是想以退为进,却未料到弦月竟是迎难而上。 这步棋走的,真是醉了。 “纤儿,送客。”弦月朱唇微启,不给女子反悔的机会。 应织初随着宫女走出玉思宫,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抬起那丑陋不堪的双手,少女嘀嘀咕咕道:“若不是还要追查名单的下落,本姑娘真该赏你个银针让你好好吃吃。” 她呲牙咧嘴地沿着假山行走,失魂落魄间撞到了不明来人。 “嘶,怎么是你?” 昏黄暗光下,一暗色锦衣的少年与她相视而立。 应织初一眼便认出来,是那晚夜宴救自己落水的家伙。 少年眉眼俊秀温和,唯有嘴角那点冷气,透露出他现下心情不好。 “你认识我?”他不悦开口。 应织初微愣后想起,他是没见过自己女装扮相的,因此她只好摇头,“不认识。” 少年看着她,不由皱起眉头,怎么觉得此女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见过流光大人!”宫女对着来人盈盈一拜。 “起来吧。”少年温雅开口,又瞥了眼应织初,脱口道:“你见我,为何不行礼?” 应织初张张嘴,“你是谁呀?” 流光轻笑,眉眼间溢出暖意,“你竟不认识我,你是哪宫的宫女?” 小宫女见流光误会了,解释道:“回大人,此女子并非宫里之人,她只是一个离国乐师罢了。” “哦?原来这几日在玉思宫秀艺的便是她呀。”流光摇摇头,他平生最烦招惹是非,因此玉思宫的纠葛他也听说了一些。 虽然此女生得貌美如花,却只是一个争强好胜之人,未免太过俗浅。 他顿时失了兴趣,恹恹转身离开。 等男子走远,应织初随口问道:“你喊他大人,他是谁呀?” 小宫女微微一笑,“他自然是八大暗卫之一,排名第二的流光大人呀,你居然没听过他的名讳?呀,我快送你出宫吧,耽搁久了,我回去就要挨骂了。” 应织初跟着宫女走出几步,再回眸已寻不到那男子身影。 暗卫?那是不是说明,只要告诉他雨生之事,他便可以转告惊尘了。 忍着一身的疲劳和伤痛回了青轩院,应织初找借口打发了雪双,才关起门来偷偷上药。 手指肿胀得紧紧挨在一起,连动弹都是困难十足。 虽然擦上伤药后,手指便凉意十足,肿胀渐渐消退。 可要撑到明日再弹一天,真是痴人说梦罢了。 浑身的疲累再加上手指的疼痛,她已是眼皮打架,但还是强撑着精神耐心等候。 青轩院的内院,戚凉争与应织初的闺房,中间只隔了一间空房。 是而,若戚凉争回府,但凡她未睡着还是能听见点动静的。 自那日从金钟寺回来,他们俩便默契地相互躲着对方,哪怕不巧碰上,也是各自忙各自的,互相假装看不见。 吱—— 听见房门轻启声,少女浑身一震,赶忙朝屋外跑去。 银雾月色下,戚凉争玉立在房门前,望着探出一个小脑袋瓜的她,不由蹙了蹙眉:“你故意等着吓我呢?” “我才没有。”她轻驳回去,朝着他蹭过来。 瞧着她双手背在身后的奇怪模样,戚凉争推开房门自行入内。 应织初乖乖跟在他身后,还贴心地将门关上。 他眉眼皆是疑惑,“你有事吗?若是为了那小乞丐,我劝你不要白费口舌了。” “不是呀,是有别的事想跟你商量。”她明眸汪汪看他,终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说来听听。” “就是你明天你能不能……” “你让我明天入宫去见弦月?”他眉眼一凝,果断拒绝,“不行!” 应织初讨好地看他,劝道:“只是抽出一小会儿的功夫陪她说说话罢了,耽误不了你多久的……” “梁贞你若是想试探我的心意,我劝你大可不必。虽然你长得丑点,脾气差点,脑子笨点,但这都无妨,我并不嫌弃,你懂吗?” 应织初欲哭无泪地看他,忍着没咆哮出口:啊啊啊啊到底是谁不懂啊! 她望着男子眉眼,他亦认真回望她。 见暗示不通,她便心死如灰地将背在身后的手放到他眼皮底下。 “你行行好吧,你非要我说明白吗?” 戚凉争眯眼望着那处惨不忍睹,冷眸渐渐升起杀意。 第94 葫芦卖的什么药 - 微朝 - 洒争 “你就为了这个来求我?”他收起眼底那点杀意,似笑非笑道。 “不然呢,你以为我很想求你吗?”她抽回丑手,埋怨地瞪视着他。 若不是那天在寺庙里他多此一举让离国公主误会,自己会受这皮肉之苦吗? 深以为戚凉争虽不是君子坦荡,但好歹敢作敢当,可没成想,她还是高估了他。 少年漠不关心地挑眉,连前因后果都懒得多问,语如薄冰,“求我也没用,我不会去见她,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喂,你!”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戚凉争漠然起身将她推出门外,在即将关门时对着一脸不甘心的她,嘲讽了句:“梁小姐若不想让我误会你喜欢我的话,还是避讳点的好,这深更半夜的突然造访,戚某容易胡思乱想。” 不等她反应过来,房门毫不留情地合上。 徒留她在阶上,吃了一肚子冷风和闷气。 少年重新坐回桌案前,闭眸等了片刻才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再睁眼已是凝重之色。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刚才她伸过双手的画面,明明是纤细玉指却变得红肿丑陋…… 戚凉争用力攥紧拳头,随即扯动了他臂膀上的伤口,殷'血浸湿了锦袍,留下一片暗黑。 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甚至轻笑出声。 “雪双。”他轻语一声,如细雨入风,微不可闻。 房门却蓦然打开。 一娇丽身影恭跪在地。 “奴婢在。” 戚凉争眉眼俱冷,含着怒意道:“刚才谈话都听到了?” “奴婢听见了,大人请吩咐。”雪双眉眼淡若,只心口扑腾跳个不停。 那个傻姑娘受了这么大委屈,居然连她这个贴身丫鬟都瞒着? 她是不相信戚府能为她主持公道,还是担心自己被她连累呢? 怎么这么蠢……雪双不由蹙眉。 “还用我吩咐吗?”戚凉争冷冷瞥她一眼。 “这,大人之意是……” “你说呢?”他阴凉吐出几字,怒意一泄而出。 —— 应织初涂了伤药便早早睡下,一日的疲惫再加上手上疼痛,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沉睡之际,恍惚觉得有人来到床前,甚至掀开了锦被,可她却酣睡梦中无法醒来。 隔天,日晴光暖。 她起身用过早饭后,便将自己收拾利落,忧愁地朝戚府外走去,果然今日又不可避免地要入宫受罪了。 本以为昨晚提起此事,戚凉争会爽快答应她。 可没想到,他是爽快了,拒绝的很爽快。 那离国公主貌美善妒,若不是为着戚凉争,何苦三番四次为难自己。 她一个外人都看明白的事,他搁那装什么糊涂? 本想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将戚凉争送到公主眼前,以证自己清白无歹念,也随便做个小红娘。 可没想到啊,这男人的心冷硬如石,不为所动。 轻叹一声,应织初便觉得步子更沉重了,混混僵僵地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在大街上,她随意挑起帘子,看着车外匆匆行人,思绪飘飞开来。 不是没想过去找戚国舅诉苦,只是她怕这一去,收为义女的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再加上少时就常被人欺负忽略惯了,导致她长大了都没养成告状的习惯,一般遇事能忍则忍,不能忍强忍。 马车行到皇宫外,应织初别了车夫,叮嘱他晚间再过来,便一人朝宫门走去。 宫城守卫早已眼熟了她,甚至整座皇宫内都知晓她谄'媚讨好离国公主之事,讥笑她整日留在玉思宫里弹音奏曲,厚着脸皮直到日落时分才肯离开。 吵得玉思宫附近的行宫都不得安宁,众人早忿忿不平。 虽不知这谣言是怎么传开的,但是守卫那鄙夷的目光,她只装作看不见,默默溜身进去。 却不巧今日被守卫厉声拦下。 “站住,你不准进去。” 应织初满眼讶色,震惊之余心里悄生窃喜。 啊啊啊,多么美妙的命令啊,为什么今天才拦她,早两天他便该拦下她呀。 她镇定自若,追问道:“为何?” 守卫指着她身后,不满道:“圣上口谕,只你一人面见公主即可,你怎么还带奴婢了?” 应织初质疑他话中真假,回眸便瞥见冲她打招呼的雪双。 “雪双,你怎么来了?”她承认自己被吓到了。 雪双提着食盒走近她,柔笑解释着,“我与姑娘坐同一辆马车来的呀,你没发现吗?” 应织初摇摇头,她还真没发现,莫非这两日弹琴已弹得她神思错乱了么? 守卫听着她二人谈话,刚想插嘴就迎上雪双冰冷目光,他浑身一震,便瞧着女子熟练掏出腰牌。 腰牌在盛光下闪出银白亮光,凶厉的两个大字刻在牌面上,好不威风。 ——鹰卫 “没长眼睛吗,还不速速闪开!惹急了我,你知道是什么下场!”雪双冷笑道。 瞧着守卫突变的脸色,还有雪双冷冽的眼神,应织初在风中微微凌乱片刻。 “是,是,您请。”守卫恭敬退下,直到二人走远也未敢抬头。 应织初被雪双搀着走了老远,实在忍不住了才问道:“雪双,是你家大人让你跟来的吗?” “是呀,姑娘。”雪双眉眼微弯,又恢复了和煦笑容。 应织初却笑不出来,她疑惑地看着丫鬟手上的食盒,问道:“他让你来做什么的?” “哦,二公子听说弦月公主思乡情切,就亲手做了离国美食让奴婢送来呢,姑娘你说,二公子是不是很贴心呀。” 应织初微微点头,强颜欢笑道:“不愧是戚凉争,真是贴心极了。” 她忍着痛意将手指收紧,心里气恨得不行。 雪双心知女子会错了意,自行偷笑也不解释。 二人来到玉思宫后,弦月公主早提了精神等着看戏。 宫女引着二人走到寝殿内,同情地看了看应织初后行礼退去。 软榻上的女子,面色白皙如皎月,朱唇微弯勾起倾城一笑,身上薄薄披着软毯,清口调笑道:“妹妹今日怎么带了丫鬟来,莫不是嫌弃本宫前两日招待不周?” 她眉眼皆是和色,语尾却掀起一丝威胁。 雪双先一步上前,蹲身行礼道:“公主恕罪,此事无我家姑娘无关。我是得了戚大人的吩咐,前来拜见公主的。” 弦月神色一怔,眉眼微露喜意,“凉争,是凉争让你来的?” 雪双含笑点头,将食盒递了过去。 “大人听说您忧思伤身,特意亲自做了些离国小吃让奴婢送来。” 一旁的宫女眼睁睁看着雪双将食盒打开,刚想出声阻止,便瞥见自家主子掩唇惊喜的模样。 “公主,您不要随便吃这些东西……”宫女的低声警告还未说完,就被弦月恨恨剜了一眼。 “住口!你还管到本公主头上了是吗?” 宫女吓得跪倒磕头,“奴婢不敢。” 应织初微微蹙眉,关着雪双幸灾乐祸的神色,一时不知这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第95章 怎么又是你 - 微朝 - 洒争 雪双猜到她心中所想,投给应织初一个安慰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自己。 “公主,您可还记得奴婢?”雪双将小菜端放在小几上,浅笑开口。 弦月微微蹙眉打量她,不确定道:“本宫好像在离宫见过你……嗯,本宫想起来了,你是凉争的贴身护卫对吧?我记得当时在洛川河畔,还是你替本宫解的围呢。” 雪双含笑点头,赞道:“公主好记性,当时奴婢只是依照大人指令办事罢了,可不敢邀功呢。” “呵呵,你家大人带着你在离宫住了数月,本宫不该忘了你的,没想到他竟然舍得派你来跑腿……” “公主说笑了,奴婢本就该听侯我家大人差遣嘛,大人说东,奴婢自不敢往西。” 雪双三言两句说得弦月心花怒放,满眼的娇羞都快藏掩不住。 此情此景,仿佛旧人重聚,倒显得应织初分外多余。 她微微侧眸,默默站立在侧。 弦月公主与雪双打趣了两句,分神看向应织初,只见她面色苍白,猜想她定是心中醋意难忍,心下更是得意万分。 雪双将银筷递过去,殷勤催促道:“公主快尝尝我家大人的手艺,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厨做饭呢。” 望着菜色的眸光一顿,弦月不可置信道:“这,这都是他亲自做的?” “嗯,是呀。” 得到了雪双肯定答复,弦月脸庞染起红晕,矜持地接过筷子,夹了一块酥肉品尝。 眼里的赞赏还未流露出来,便呛咳了几声。 “咳咳咳!” 宫女见状,惊慌道:“公主你没事吧?” 雪双更是急急端了小盅递过去,关切道:“公主您要不要喝点鱼汤呀?” 忍着喉咙口的辣意,弦月挑眉问道:“这也是凉争做的?” 雪双嗯嗯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嘛,为了做这汤,大人可是天不亮就起身了呢,在厨房里捣鼓了好长时间才做好呢。” 弦月听得不由心尖一疼,嗔怪道:“你怎么不照顾好你家大人呢,他肩负要职每天都操劳的不行,做饭这种事何必他亲力亲为呀!” 雪双将小盅朝前一递,笑盈盈道:“大人做这些事,不就是为了讨公主欢心嘛。” 弦月微苦轻笑,望着小盅的眸光变得飘忽。 “他希望我喝了这汤是么?” 她轻声询问,似在问雪双,又似在问那少年。 雪双轻眉浅笑,“对呀,大人亲自为您做的,肯定希望您喝光才好呢。不过大人也有口谕,他说您若不愿意喝,便让奴婢倒掉。” 弦月眸色黯淡,轻轻接过小盅,似认输般道:“我喝就是了。” 立侧的宫女没听出二人谈话深意,只眼睁睁看着公主蹙眉将鱼汤喝尽。 雪双嘴角溢出不易察觉的笑容,起身回到应织初身侧,轻声道:“姑娘不怕,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出宫了。” 应织初刚想询问些什么,便留意到弦月射来的仇视,她心里更觉得纳闷。 莫非自己只是在这站着,都碍她眼了? “妹妹在那站了这么久,可想好今日要弹的曲子了?” “自是想好了。” 应织初从容走到琴案前,抬起红肿的手指拨弄几下,忍着痛意奏起清水妙曲。 弦月单手支着身子,目光瞟向少女,眼底的恨意越裹越浓。 曲子弹到一半,就听见殿内宫女惊呼一声。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弦月公主将脸转向内侧,轻吼道:“闭嘴,本宫无事!” 她忍着浑身涨热,指甲深深陷进手心,竟然来得这么快? 凉争,你竟舍得这样对我? 果然也只有你,才能想出这种法子。 弦月背对众人,宫女隐约看见她通红的脖颈,气得质问雪双,“你给我家公主吃什么了?” 雪双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只是按照大人吩咐送来一些家乡小吃罢了,不然请我家大人过来答话,公主觉得可好?” 宫女刚想点头:本就该如此。 却被弦月急声打断,“不可!” 屋内宫女皆是一惊,想不通公主这是何意。 雪双只好在宫女耳旁提醒,“还不快去请太医,笨蛋!” 后知后觉地宫女瞪她一眼,咬牙跑了出去。 雪双不慌不忙地走到应织初身旁,安慰道:“姑娘不怕,我们去殿外等候。” 应织初瞄了眼拢纱的软塌,担忧道:“雪双,你是不是闯祸了?” 雪双笑而不语,拉着她走出了寝殿。 “公主,她们出去了。”屋内的宫女小声禀报,再抬眸却吓得轻呼出来。 她瞥见公主厉色回眸,白嫩的脸上青红肿胀,密密麻麻布满了小疹子,再无往日倾城之姿。 弦月眼里划过狠厉,“你也给本宫滚出去!” “是,是。”小宫女踉跄跑出去。 弦月盯着她的脊背,心里暗道:等本宫好了,再收拾你。 等太医急急忙忙赶来时,雪双已说了好几个笑话哄应织初开心。 “雪双,那鱼汤又问题吗?”应织初不放心地追问。 “怎么会呢,若有问题我就不让她们请太医了,姑娘你且放宽心。”雪双满脸无一点心疼之意。 过了些时辰,太医从寝宫内出来,举目望了望四周,走到应织初跟前叮嘱:“公主身子略有不适,需要静调几日,你便不要再进宫弹那些让人听了头疼的曲子了。” 应织初垂了眸子,轻声道:“民女知道了。” 她抬眸对上宫女们含恨的目光,显然所有人都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了,算便算了反正她也脱不了干系,不顾雪双阻拦追上已走远的太医。 不论怎么说,她都要将此事问清楚才是。 若是鱼汤的缘故,那便是戚凉争动的手脚…… 可他是为了什么。 “太医,请留步。”少女急急追上。 却被一人拦臂挡住,“你这宫女有完没完,不是已经替你家公主治了吗……怎么又是你?” 应织初望着流光,亦是惊讶点头,“是我,你怎么在这?” 流光眼里闪过厌恶,“昨日在宫里见你,我还以为你是寻常乐师,没想到,你竟是那晚在问心湖边的戚家小仆。” 应织初喃喃道:“你刻意打听我了?” 少年俊脸微红,反驳:“我只是好奇天下怎会有你这么厚脸皮的女子,赖在别人寝宫里弹琴一弹就是整整一日。” 应织初瞄见太医正朝这边走来,急急打住他的奚落,“我叫应织初。” 流光脸上闪过不屑,“我管你叫什么……” “你记住我的名字,然后你告诉惊尘,雨生在银鞭楼关着,让他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姑娘?”身后传来雪双轻呵。 “拜托了!”应织初冲流光蹲身行礼后便急急离去。 “喂,你把话说完啊!”他冲着少女喊了两声,也未等到她回头。 银鞭楼,雨生,救人?她在说什么? 流光一时听得糊涂了,只见老太医走到他跟前翻白眼:“流光大人,您不是急着让老夫去给人看病吗,你怎么还耽搁起来了?” 第96章 你家大人不知情 - 微朝 - 洒争 流光回过神来,尴尬轻咳,“太医请随我来吧。” 王太医急急点头,这一上午两桩大事都落到他头上,他能不急么。 先是离国公主好端端的突发疾病,虽然他诊脉后发现没多大点事,只要注意饮食,好好静养几日便可恢复,但圣上那交代了让他诊完便赶紧回去复旨。 刚走出玉思宫没两步又被流光给截胡了,王太医拿着圣上旨意压他,少年却不为所动。 甚至,随口提了句:“皇上正在云凤阁陪太后下棋呢,您要挑这个时候过去吗?” 王太医被堵的哑口无言,宫内谁不知太后看不顺眼这个离国公主,自己若此时急巴巴回去交旨,岂不是主动往刀刃上撞。 流光拽着太医急急穿过后花园,对路过行礼宫女都不做理会。 王太医满脸愁苦,叹息道:“大人先说好了,若皇上怪罪下来,您得替老臣兜着呢。” “自然,快随我出宫吧。” 流光痛快应下,王太医这才松了口气。 一高一矮身影,急急远去。 宫门外早停好了马车,流光扶着太医上了车,撵车夫下去,自己抡着鞭子驾车赶远。 唯留一尘风土,呛得车夫立在原地咳个不停。 守卫见了,好奇上前询问:“流光大人竟然亲自赶车,他这是要去哪?” “哦,你还不知道吧,付追大人回来了,昨夜重伤昏迷不醒,这不大清早我就被流光大人抓出来了吗,唉,可怜我起个早就罢了,现下还得自己走回去。” 守卫一脸不相信,惊道:“付追大人受伤了?这怎么可能!还有谁能伤得了他?” 他这一声巨喊,守卫们都扯头看过来。 车夫急忙捂住他的嘴,四下张望后,才道:“你小声点,这事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 —— 应织初二人出宫后,宫门口早清静一片。 “姑娘,戚府马车没来呢,奴婢再雇辆轿子吧。” 应织初拉着雪双走远些,轻声追问:“雪双,你是不是对那公主下药了?” 雪双听乐了,不置可否:“姑娘,你不会为着这个事罚奴婢吧?” “罚你做什么,又不是你的主意。”应织初明眸微垂,“我是怕你被我连累了……” 雪双狡黠一笑,打趣道:“既然姑娘觉得亏欠奴婢,便请奴婢吃顿饭吧。” 天色尚早,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 “好呀,请就请,你想去哪吃?”应织初忍着笑问道。 雪双环着少女臂弯,不假思索道:“就去前边那家大福酒楼吧,那的饭菜蛮贵的,正好能宰姑娘一顿。” “可以呀,前提是你点的菜都要吃完,不许浪费。” “姑娘,你小气!你是不是怕奴婢点多了菜让你多掏银子呀,哼!” “嗯,你说对了!” 二人说笑间走进了大福酒楼,正赶上楼内客人稀少。 小二见应织初容貌清丽,举止不俗,不敢怠慢,引着女子上了二楼雅间,便吩咐厨房开火做饭。 雅间布置的清雅舒适,二人临窗而坐,正好一览楼下风景。 应织初望着窗外,心神飞远,暗暗道:不知那叫流光的暗卫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也不知道惊尘现在何处。 摸摸腰间鼓鼓的荷包,想起以前惊尘请她吃碗牛肉面都心疼地皱眉,忍不住轻笑出声。 雪双正在替二人倒茶,问道:“姑娘你在看什么呢?” 应织初收起笑,摇头道:“没什么。雪双,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今早的事?” “姑娘想听哪段呀?”雪双坏笑道。 应织初微愣,疑惑不解,“哪段?难道有很多段吗?” “那可不,姑娘不说明白,奴婢就猜咯。”雪双眨眨眼,继续说,“姑娘是想听二公子熬鱼汤这段,还是听发生在玉思宫里这段?” “我自然是听……” “哦!奴婢知道了,姑娘肯定想听二公子熬鱼汤这段呢,毕竟我们刚从玉思宫出来呢,是不是呀?”她捂着嘴偷笑道。 应织初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模样,轻叹道:“就说你家二公子熬鱼汤这段吧。” 她执起茶杯浅尝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秀眉却微蹙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这鱼汤……其实不是我家公子熬的。”雪双指着自己的鼻尖,委屈道,“是奴婢一大早起来熬制的。” “那你在玉思宫里说的话,是故意说给离国公主听的?” 雪双点头,轻哼道:“肯定是骗她的了,谁让她欺负姑娘你,奴婢小小骗她一次,让她吃个小苦头不是应该的吗?” 应织初听得一头雾水,喃喃道:“你的意思是,你家二公子其实并不知情?” 雪双心道:他知情呀。 可仍是面不改色撒谎,“此事是我自己的决定,二公子并不知道。” 她眉眼露出慌乱,心里惦记雪双安危,却忽略了雪双怎么会知晓她受委屈这点,当下脱口而出。 “那被他知道岂不是要连累你跟我一块倒霉了?” “难道二公子知道了,不应该是奖赏奴婢吗?”雪双故意发问。 应织初想起昨晚他的冷声拒绝,笃定摇头,“他才不会呢,他这个人最冷了。” 见少女对戚凉争误会越来越大,雪双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应织初又追问了她些细节,雪双都老实交代了。 连在离国行宫那段回忆都讲得细致的不行,甚至还添油加醋说了好些戚凉争与弦月的旧事。 一幅爱而不得,妾有情郎无意的画面,重重交叠在少女眼前,早知弦月喜欢戚凉争,没想到她这么痴情深重。 连自己的身子都能不顾,只为了吃下心上人送来的心意? 明明那么玲珑剔透的人儿,居然办下这样的蠢事? 应织初淡然听她说完,连眉毛都没挑一下,除了觉得雪双不去说书有些可惜,便没多余的想法。 闹明白了公主身体不适是缘于食物过敏,应织初才微微松口气,叮嘱了雪双下次不许擅自行动。 等小二端来了饭菜,主仆二人才打住了话题。 用过饭后,雪双又央着应织初去街上逛逛,说顺便消消食才回戚府。 应织初心里阴落一扫而空,便由着她去了。 心里惦记着去城南宅子找找惊尘,可有雪双在身边守着,总是不方便单独行动。 她皱皱眉,盘算今晚趁着没人行动一趟。 “姑娘,你瞧这风车好看吗?”雪双人举着手里的玩物,笑道。 应织初面色微缓,轻声道:“喜欢便买一个吧,你家姑娘付账。” “那我要两个,姑娘好不好?” “依你。” 第97章 哭早了 - 微朝 - 洒争 天色如愿暗了下来。 戚府四周寂静无声,等到值夜小厮走远,应织初才轻轻推开房门,一个闪身隐在暗夜中。 少女避开了常走的路线,行到一处僻静墙角,无声无息翻飞离去。 出了戚府后,她留意身后动静,绕着城街飞来飞去,直到确定无人跟踪,才朝着城南方向看了一眼。 城南桥下胡同里的那片宅子,都掩门黑了灯。 唯有熟悉的那处,有着微亮灯火。 她行到拐角处,一个翻身跃进宅子,身影落在银杏树下。 “惊尘?”她轻呼着,朝虚掩的房门走去。 莲步移了几寸,迎面撞上从门缝急飞而来的蛇形镖。 嗖—— 蛇形镖擦着她发丝带风而过,一暗衣身影从房内跳出来,朝着她直直劈了过来。 少女连转三圈,躲下男子带风攻击,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他又一蓄力,狠厉掌风朝她面门击来。 “喂,你别打了!”她移动步法,闪到他两丈远,出声阻止道。 “女人?”男子话中生疑,攻速却变得更快,毫不留情地下一瞬便扼住了应织初的脖子。 “谁派你来的?”少年手劲微微用力,冷呵道。 她被迫靠在冰冷硬壁上,借着月光才看清这男子长相。 竟然是……是那个暗卫。 “我……你,放,……我!”她被钳得太狠,费劲才说出几个字。 少年手上用力,温和眉眼在月光映照下,透出冷厉杀意,警告道:“快说!你若不想死的话!” 少女面色涨'红,喘息已是紊乱,偏偏手脚动弹不得,只能扬着明眸瞪视他。 这少年便是今早与她在皇宫内又复相见的暗卫——流光。 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 见少女瞪视自己,流光面色微凝,忽觉这掩面女子有一丝熟悉之感。 他眸中闪过疑惑,一手利落扯下面巾,惊道:“竟然是你?” “松……开!”应织初怒声道。 流光后知后觉松开手,蹙眉质问:“你深夜来这儿做什么?” 没了桎梏后,应织初险些摔跪在地,她巧撑着墙壁稳住身子,调息好呼吸后才瞪向男子,“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他看着她憔悴模样,想伸手去扶,却考虑到男女有别,迟疑着未动。 应织初轻咳几声,靠着墙壁有气无力道:“我是来找惊尘的,他在不在屋内?” “你找老五做什么?”流光眼里又升起戒色。 应织初懒得解释,却又不得不重复一遍,“我想让他去救人,救人,明白吗大哥?” 流光微微蹙眉,纠正道:“我不是大哥,我排自行二,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谁重要吗,你只要告诉我惊尘在不在就好?”应织初失了耐心,因她没那么多时辰可以耽搁。 若不早点回去的话,被戚凉争发现了岂不是打草惊蛇。 “他不在。”流光眼里生出寒意,“你……你下次不要再来这里,不然我下次便不会放过你。” 应织初心生无语,忍着怒意跟他打商量,“我脚好像崴着了,你屋内有没有伤药?” 流光盯着她,目光扫向她微弯的右腿,沉思片刻道:“有,你跟我来吧。” 他漠然转身,少女只能颤巍巍跟在他身后。 房门敞开,屋内还是熟悉的布置,忍着痛意挪到桌案前坐下。 流光进了屏风后的内卧里,翻箱倒柜的找寻伤药。 灯火如豆,微亮黄晕落在房内四周。 她侧眸打量屋内,果然未见惊尘身影,失望之余眼尖地注意到扔在暗处的纱布。 纱布上浸湿了大片暗红血迹,让人看了心里一惊。 流光拿着药膏出来,故作冷漠道:“你自己能抹药吗?” 他将药膏置在桌上,在少女对过坐下,一副时刻监视她的架势。 “惊尘是不是受伤了?”她抓着温凉玉瓶,忍不住问道。 流光心生纳闷,盯视着她,“你到底是何人,是不是戚凉争派你来的?”说到最后几个字,牙龈紧咬。 一股无形杀意,散开在空气中。 仿若女子承认,下一刻便身首'异处。 “我是自己来的,我与惊尘真的是朋友,你可以回头问他,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流光盯了她一会儿,方才点头,“我相信你,你女儿身夜间出门不方便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见男子卸下戒备,便指着那团乌血纱布追问:“你只要告诉我惊尘有没有受伤,得了答复我便自行离开。” 见她明眸清亮无恶意,流光解释道:“惊尘无事,那是我三弟的,托你家大人的福,他伤得很重,你若是为了打听此事而来,现可以回去复命了!” 他说完后,旋即起身推开房门。 夜风猛然刮携进屋内,吹得应织初心凉一片。 她颤着声音道:“三弟?你是说付追大哥?!” “你竟然知道付追?你究竟是何人!”流光意识到什么,脸色凝重道。 应织初硬撑着站直,见男子此反应她便知自己猜对了。 目光瞥向身后屏风,隐约看见床榻上卧睡的人影。 心口隐隐作痛,应织初眸里的担忧倾泻而出,强撑着脚痛朝屏风后走去。 流光有意识拦她,却莫名没下手。 望着躺在床上的少年那熟悉苍白的眉眼,应织初眸间的泪珠无声滚落。 “付追大哥,你怎么了?”她微微俯身,贴近他轻声呼唤。 若是往常少年早惊喜地伸手捏上她的脸颊,而现下只抿着薄唇沉睡不醒。 “喂,二哥,我买回来下酒菜了!”熟悉的喊声穿过庭院,隐约传到屋内。 少女却来不及回眸,只眼睁睁地盯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少年。 惊尘拎着油纸包踏入屋内,才察觉到氛围不对劲。 “哇,二哥,大晚上的你还在屋内藏了美人?你也太心急了吧!” 流光闻言,白皙脸色微红,无奈道:“你给我闭上嘴!” 惊尘察觉到不对劲,收起嬉皮笑脸,朝女子走去。 “喂,梁贞你怎么在这?”他惊吼一声,瞥向少女红肿双手。 嗓音变得怪异,“这手是怎么回事,谁弄的?!”惊尘话音刚落,便看向一旁的流光。 流光吃惊于二人竟真认识,便后觉到惊尘的质问。 “与我无关。”流光面上一窘,轻咳道:“她突然造访,我只是不小心打伤了她。” “你!二哥你真的是,你咋下得去手啊!”惊尘蹙眉道。 惊尘扶着梁贞坐在床案上,看着她满脸泪痕劝道:“喂,你先别哭了,我三哥还没死呢,这哭丧也哭得早了点吧。” 少女哀怨地看着他,小声询问。 “付追大哥这样,真的是被戚凉争伤得吗?” 第98章 八字不合 - 微朝 - 洒争 一提到戚凉争,两位少年神色皆是一滞。 惊尘故意岔开话题,夸张道:“你怎么跑这来了,该不是戚凉争将你赶出来了吧?” 说完,下意识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一脸沉痛地摇头。 唉,想省点老婆本怎么这么难,又要被宰了啊…… 少女瞪他一眼,“果然,你知道我在戚府啊。” “呵呵呵,我不是寻思那里伙食好嘛,省得你跟着我吃不饱穿不暖的!”惊尘干笑两声。 流光听得一头雾水,“惊尘,她是你何人?” 应织初蹙眉解释,“我与他没啥关系,你别想多了。” “喂,你着什么急,正主我还没发话呢。”惊尘冲少女不满吼道。 习惯了他的咋咋呼呼,应织初也不生气,只转脸去检查付追伤势。 见她要掀开锦被,惊尘激动地叫起来,“喂喂,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乱看啊,弄不好会长针眼的!” 他说罢便扑上去,死死按住被子。 应织初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我不乱来的!你快起来呀,别压坏他了。” 流光一脚狠踹在惊尘腰上,骂道:“你小子闹够没有?!给我滚'起来!” “你们一个个的……真是过分啊!”惊尘扶着腰起身,委屈地哀呼。 流光示意二人上外屋说话,惊尘大大咧咧入座,替三人各倒了碗凉茶。 应织初坐下后,见二人目光都锁在自己身上。 便尴尬解释道:“我是来告诉你们,丐帮的弟子被戚凉争抓去了银鞭阁,你们打算怎么办?” 惊尘噗嗤笑出声,流光叹口气道:“此事我们早就知道了。” “那你们没打算去救人吗?” 两少年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怎么救?自投罗网么?” 应织初咬唇低思,再抬眸已是清明,“付追大哥这次受伤,是不是与救雨生有关?” “你在说那个小乞丐么,原来他叫雨生。”流光不在意地笑笑,语气微凉。 应织初不解其意,刚想再多问几句。 惊尘轻咳打断,冲少女使眼色,“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流光不置可否,取出筷子准备用饭,这种被不速之客打扰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应织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惊尘拽着出了院子。 “二哥,给我留点啊!”他回身嘱咐一声,便将女子推出了大门外。 应织初被他拖到街上,凉风吹得二人浑身一冷。 长街漆黑一片,四下静谧无人。 她甩开他的手,一脸鄙视地瞪着他,“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我才不用你送。” 说罢气鼓鼓地朝着黑雾走去。 “喂!”惊尘两步追上她,轻啧道,“你是不是傻?我又没说不救,你生什么气?” 见少女没反应,又嘀咕道:“你手是怎么回事,哪个混'蛋又欺负你了?喂,哑巴了你?” “……” “不就是个小乞丐嘛,你至于这么着急吗?” “……” “若不是为了救他,我三哥能伤成这样吗?”惊尘气急说溜了嘴。 等他反应过来后,前方的少女正冷冷瞪视着他。 “大晚上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惊尘三两步追上她,叮嘱道,“反正这事你不要再管,也不要再问了,我自有办法。” “哼,也对。我算什么?”应织初唇角微勾,眼底流露一丝自嘲。 “惊尘,你记得照顾好付追。”她丢下这句话,便运功朝远处飞去。 “喂!”惊尘在原地喊了几声,气得只能跺脚。 “你不怕黑就自己回去吧,我才懒得管你!” …… 应织初回到戚府后,便躲进了屋内。 翌日天亮,也未见她踏出闺房半步。 雪双想服侍她洗漱,敲了好久门也没人回应。 情急之下,小丫头便想着撞门而入。 正在此时,房门轻轻打开,露出应织初那张懵然的小脸。 “早呀,雪双。”她打个哈欠,从女子身前经过。 辉光暖撒在庭院各个角落。 应织初站在阶下,伸了个懒腰,轻轻活动着筋骨。 “姑娘你,没事吧?”雪双关切地盯着女子,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对劲。 “我没事呀,你家二公子呢?”她记 戚凉争并不勤于上朝,猜想他今日应在戚府呆着。 “二公子呀,他在书房呢……哎,姑娘你去哪?”雪双急急唤道,少女早走了两丈远。 “今日姑娘,好像怪怪的?” 前院的书房大敞着房门,碎碎暖光铺了一地。 戚凉争坐在书案前,正执笔书写着什么。 应织初前脚踏进门槛,便闻见了那股清淡的紫薇露香。 “戚凉争,我有话要问你。”她开门见山,坐在男子对面。 戚凉争挑眉,扬唇一笑,“我也有话要问你,你昨晚去哪了?” 少女脸色微红,气呼呼问道:“你跟踪我?” 毛笔被轻轻放置一旁,宣纸上的字迹尚未干透。 戚凉争抬起眼睑,正色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用我跟踪吗?我闭着眼,也知道你去哪。” 少女错开视线,抿唇不吭声。 戚凉争打量了一眼她双手,只见白嫩手指已消去了红肿,尚有些青痕未曾褪去。 他眉眼间的冷意稍微散去,嘴上却毫不留情。 “若让我下次再见你跟他们走得近,便不单单是跟踪这么简单了。” 少女听得心间发冷,眼底恨意泄露,“果然是你伤的他!” “哪个他?跟你亲近的男人多了,我真不知你说的哪一个?”他故作嘲讽地看向她。 应织初气得手指发颤,补充道:“付追!我说的是付追!” “哦?”他恍然大悟,阴阳怪气道,“原来你说的是付追……不是姚瑜,也不是惊尘,更不是在宫里救了你的流光?” “戚凉争,你这样说话有意思么?” 少年被她气笑了,反问着,“我没意思?梁贞,咱俩到底是谁胡来你心里清楚!” 二人瞪视着对方,怒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雪双端着茶点躲在小窗后,无奈腹诽:又来了又来了,二公子和姑娘是不是八字不合呀么,怎么每次见面就得大吵一架啊! 心里正盘算着改日带姑娘去庙里求个如意符转转运,就听到了书房门重合的声音。 她吓得浑身一抖,托盘上的茶杯突地倾斜,滚到一边。 雪双吐了吐舌头,踮着脚消失在长廊上。 屋内的二人,皆是冷着脸不说话。 寂静房内,只留下絮絮落笔声。 “今晚李柏如在香叶园排了舞宴,你跟我同去,散散心。” 第99 你是不是有眼疾 - 微朝 - 洒争 他将写好的书信折放在桌案一角,言辞间不容拒绝。 少女脸上怒气未散,“我不去。” 上次九霄殿的阴影,一幕幕不堪场景,她都还记忆犹新。 她可不想再撞见那个有'病的南信王爷,若不是上次落水逃命,她还不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她不止是怕他,更惧怕他那蔑视王权的德行。 “你若不去,我便叫雪双禁了你的足,让你哪都去不了。” “戚凉争你!你过分了吧!” “不然呢,梁小姐以为我很通情达理么?”他双手撑着下颌,悠哉问道。 应织初咬着唇,哀怨地瞪着他,偏偏说不出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给他听。 少年双眸深邃如墨,嘴角挑起一抹笑,“你不是想打听名单下落吗,这次宴会请的全是那些闲杂人等,你正好打听个够。”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回忆着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却想不出来。 少年收回目光,声音听不出情绪,“梁贞,你想查什么我都能帮你,不是只有认义女这一个法子行得通。” “我没想入你戚家的门,也没想跟你扯上什么关系。”她急声解释着,生怕男子误会她别有意图。 她不过是个孤女罢了,没权没势,也没想攀戚家高枝。 虽然梁父生前与戚家不睦,她身为女儿亦应如此。 可戚家对她,只有恩无愧,她着实狠不下心来算计他们。 戚凉争等她说完,莫名问了句,“那你想跟谁扯上关系,姚瑜吗?” 少女狐疑地看着他,“戚凉争,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他不假思索道。 少女上身前倾,小脸微微凑近他脸庞仔细打量着。 皙白光线穿过纸窗,落在桌案上,散发出阳光独有的韵味。 时间慢慢划过,二人仍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在少年等得快要不耐烦时,软绵女音才轻飘响起,道出了藏在心底深处的疑惑。 “你是不是有什么眼疾呀?” —— 李府 落墨院(李柏如住) 小亭内的石桌上,摆放着下到一半的棋盘。 李柏如坐在桌前,单手支颐,望着棋盘微微出神。 清风哗哗穿过翠林,打着旋落在小亭外,再加上不远不近的虫鸟脆鸣,使得人越发神清气爽。 他一身落纹绣梅绯色锦衣,更显风度翩翩。 小青袍人影匆匆跑来,跪倒在地:“世子爷,人跟丢了。” 来人正是李府的小童。 李柏如捻起一子落在玉盘上,慢悠悠道:“哦,在哪跟丢的?” “在翡西湖畔,他乘船离开了。”小童擦擦额头的汗,小声道。 果然,头顶传来玉子砸落的清脆响声,伴随着男子不悦的冷斥。 “你是说,姚瑜离开了金甲城?” 小童头低得更深,已是默认不语。 李柏如清眉微拧,执起折扇划拉展开,层层扇风吹散他满身怒气。 “好一个姚瑜!我不计前嫌邀他今晚赴宴,他竟敢不辞而别!哼,归林剑庄真是好大的面子,连我都请不动!” “许是,许是他做贼心虚,偷了世子想在众人眼前展示的画卷,便急急开溜了!” “哼!你们跟踪他这么久,可有什么发现?” 小童摇摇头,愁眉苦脸地叹气,“奴跟他好几天了,这姚公子脾气古怪得很,整日不是闷在客栈里,便是独身一人去通天楼下棋,连像样点的酒肆青楼都不曾见他踏进一步。” “还挺洁身自好!”李柏如嗤之以鼻。 小童挠挠头,憨笑道:“嘿嘿,公子说的是呀,这姚公子无趣极了,不像公子您……” 李柏如剜他一眼,反问道:“不像我什么?” 小童吓得噤了声,后面那句“不像公子你这般放'浪不羁”又吞回了肚里。 “没用的东西,养你们有什么用!”李柏如将扇柄摔在手心,冷声训斥。 小童吓得浑身颤抖,突然间眼眸微转,似是想到了什么。 “公子,奴想起来了,这姚公子还去过旁的地方!” “啰啰嗦嗦,讲!” 小童规矩跪好,身子一挺,慢条斯理道:“姚公子在来闻墨斋前,曾有好几日包下了锦福春的画舫。” “锦福春?”李柏如眼眸微眯。 小童点点头,殷勤笑道:“奴当时觉得纳闷呢,还特意去找锦福春管事的打听,说是姚公子包了整整十日,只为了等一姑娘前来……” “没想到姚瑜还挺痴情的,你可问清楚是哪家姑娘了?” 小童皱眉细想了想,含糊道,“奴记不太清了,听说是一个琴娘,好像是……是在醉词曲晏上那个闹事的女子。” “你说的,可是被戚兄接回府的离国乐师?”李柏如嗓音微提,追问道。 小童皱着小脸,不确定地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奴记不住了,因是发生在丢画前的事,奴也就没仔细打听。” “我养你这种蠢货有什么用!下去吧,下去吧,别在这碍我眼了。”李柏如挥挥扇子,满脸怒气。 小童委屈地站起来,拍拍膝盖土便要离开。 走了没两步,又被李柏如呵住。 “慢着!” “世子,你还有事吗?” 少年抬起星眸,淡淡道:“我记得,那日在闻墨斋诓骗门童的亦是一位女子。” “世子,好记性。”小童听不出他话中何意,只能先行奉承。 “你去,将那门童给我带过来,本世子有话要问他。” 小童得了吩咐便急忙下去了。 李柏如摊开扇面,盯着“自在观心”四个字淡漠一笑。 离国乐师? 戚兄,你是不是要什么话要对我说? …… 夜晚如约来临,应织初换了身素雅衣裙,坐上了府外马车。 望着身旁的黑衣少年,她犹豫道:“戚凉争,你很喜欢黑色吗?” 自二人见面,她便总是见他一身黑衣,心下不由好奇。 戚凉争挑起眉眼,观着她白净小脸,记仇地叹气,“哦?你不妨坐近点儿,我有眼疾看不见梁小姐在哪?” “你有眼疾,又不是耳疾,怎么可能听不见我讲话呢?”她嘴上这样说着,还是朝男子挪近了几寸。 少年憋着笑意,静静等她靠过来。 好闻的紫薇露香混杂着二人呼吸声,散在车厢内。 待到她规矩坐好,瞬息间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藏掩了她砰噗的心跳声。 “你,放开我。”她挣挣身子,却被箍得更紧。 “我有穿别的衣服,就是我们在泊水桥约会的时候,只是你忘了罢了。” 少女身子微怔,疑惑地看他,“你居然记得这种小事?……不对,我们哪里有约会呀,那明明是你要挟我还钱……” “哦,梁小姐不提我都忘了,”他满眼垂笑,得逞道,“好像是欠了我些许银子……” 第100章 这账不好买 - 微朝 - 洒争 “咳咳,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人还是忘了得好。”她闭着眸子,眉眼皆是无奈。 少年不禁轻笑,在她耳旁低语道:“我最爱财了,偏偏银子上的事儿记得一清二楚,不然你以身相许,我们之间的账便一笔勾销?” “哎,大人,你说这李柏如公子是不是今日过生辰呀?”她面色故作镇定,打哈哈道。 少年潭眸深邃,嘁笑道,“你问这个是要故意气我?” 见少女诚恳摇头,他才淡淡解释,“每年十月初三,李府都要在香叶园弄场花里胡哨的宴会,不过是为了笼络那些没头没脑的贵族罢了。” 她听得面露尬色,心里不由腹诽:说别人没头没脑,那你咋也在受邀名单中呢? 戚凉争见她面色古怪,便猜出她心中所想,冷哼道:“我与他们自然不同。” 少女敷衍着点头,二人一时无声。 …… 香叶园是金甲城有名的一处山水绿园,景色怡人,有山有水有高楼,被公家一眼相中弄成了收费场地,多为都内的公子哥儿设酒曲舞宴所用,既能修身养性又能方便他们结交权势。 今夜,李柏如包下了香叶园的临凤阁,扬言请来了贪香楼最有名的舞'姬,放话道今夜把酒不归家。 香叶园独立在香叶岛上,四周散开浓雾凉湖,小岛上灯明笑浓,别有一番隔世仙境之感。 应织初随着戚凉争刚来到湖岸处,便有小厮殷勤划了小舟过来。 “戚大人,您请上船。”小厮毕恭毕敬道。 戚凉争轻嗯回应,利落地踏上小舟,朝岸上女子伸出右手。 应织初瞄了眼看戏的小厮,避开少年目光,自行跳到了船上。 ……空气一时微微凝固,二人立在船中默默对望。 小厮抹抹额上冷汗,自觉去划木桨,心里惊叹道:还有人敢拂戚大人的面子,这女子真是个有胆识的。 这小厮内心戏虽多,却划得一手好船,不多时扁舟便稳稳停泊在岸口,目送这二人下船走远,他心里才微松口气。 戚凉争二人来到临凤阁内,众人早齐排分散坐开。 应织初先一步挑了张不起眼的客桌就坐,少年微微蹙眉后亦在她身边坐好。 引得众人都略微吃惊,因应织初挑的位子太过偏僻,视线不佳就算了还离风口处太近,可想而知是被众人冷落的位子。 “委屈大人了。”她自知他性子张扬,这般迁就已很是难得。 戚凉争不以为意,提起酒壶为二人各斟一杯。 咦? 今晚他允许她喝酒么 她刚接过杯子还未来得及询问,就见那些贵族子弟纷纷朝这边走来。 应织初吃惊地张张嘴,便瞧着他们熟络地坐在桌案前。 众人围着戚凉争饮酒相谈,更有甚者没了空座,只能立在众人身后相陪笑之,时不时点头应是,举目望去此景好不融洽。 不是吧,这咋跟在九霄殿时的待遇不一样啊? 转念一想,那晚九霄殿请来的都是朝中大臣元老,而今夜李世子请的只是那些都内的贵族子弟。 看来戚凉争在朝中名望不佳,却在俞都子弟中很吃得开嘛。 真不知是老一辈的有眼光,还是这小一辈的有眼光。 应织初闻不惯他们周身混合的酒香胭脂气,却不能挑开明说,只能闷闷握着酒杯浅饮。 戚凉争冷着脸色,听众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半响才微微吭声,不至于冷场太过。 直到舞'姬入场,众人才散开各自入座。 等到桌前只他二人,应织初低声道:“大人,没想到你男人缘这般好啊!” “……” 坐在远处看戏的李柏如,悠哉地挥着折扇,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门童,问道:“你仔细看看,戚大人身旁的女子可是那日的小贼?” 门童连忙应是,望向那处偏僻客桌,不确定道:“奴瞧着像是,又仿佛不是。” “那你就给我仔细瞧!”他挥着扇柄打在门童脸上,没好气道。 门童只能揉揉眼更卖力地盯着应织初看去,他记得那日在闻墨斋的神秘女子遮了面纱,并未看清具体长相,只能心下一横,赌道:“奴瞧着是她。” 重新跪叩在地,满脸皆是内疚,可为了保命已顾不了那么多。 李柏如微愣后,面色生出寒意。 “九远,你想办法支开戚兄,我要单独审审这女子。” “是。”九远应道。 李柏如手指捻着扇柄玉坠,心里斟酌着,若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将丢画之事猜忌到戚凉争身上。 他二人交友已是十载有余,若单单是一幅画,戚凉争喜欢自己便会送他,何至于如此费劲? 他怕的是戚兄被女'色迷惑,误替旁人背了黑锅。 听说,这女子是离国乐师,莫非是离国…… 九远走到角落里,趁着舞'姬扭身回眸时,向她抛去一个眼色。 女子当下了然,腰肢微扭与同伴擦身而过,借机低语。 “我真想为戚大人独舞一曲,不知他愿不愿意?” “哪由得你这般做梦?他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可我等这一天,都等了好久了,好不容易才见到他。” “你专门为他入的贪香楼,一直等他到现在,也是呆蠢。不像我,喜欢李公子,都不敢多看两眼。” “有何不敢的,不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喜欢?” 舞'姬说完,便跃台一跳,步履轻盈,舞姿不乱,朝着戚凉争的地方舞了过去。 众舞'姬见状纷纷一怔,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舞着。 此女子越跳越近,心跳砰扑至起,心上人却似未看到一般。 她腰身一弯,作扶柳状,只为将他看得更清。 戚凉争只漠视饮酒,不做多瞧。 她不甘心,像是耍起了性子在他身边越舞越兴,作娇媚态,作婉约态,作柔情似水。 众人啧啧两声,有的已落哄笑声,都等着看热闹。 直到一曲毕,此舞'姬才悻悻作罢,她垂下手臂,不去擦拭额头汗渍,只扬着明眸灼灼瞧着黑衣少年,不肯离去。 到了这时,应织初才瞧出了名堂,她轻咳两声,示意少年抬眸。 戚凉争扫她一眼,薄唇微启,“怎的,花酒不好喝?” 花酒? 噗嗤!……戚凉争他在讽哪个? 难道他坐在这临凤阁,便摘得干净么? 应织初憋着笑意,故作怄气道:“嗯,难喝死了。” 戚凉争凉凉挑眉,侧目瞧向那“动机不纯”的舞'姬。 舞'姬内心娇羞害怕,却提着力气逼自己直视他,像是要从他的眼神看出他的心思。 戚凉争不买账,语音寒凉:“你是想让我请你喝酒?” 这话明显是对舞姬说的。 第101 吃酒吃多了 - 微朝 - 洒争 舞'姬以为计谋快要得逞,蹲身行礼,低眉顺眼道:“大人英姿,小女倾慕已久,若能得大人赐酒,小女子甘之如饴。” “我的酒,可不是那么好喝。”戚凉争摇摇手上的酒杯,语气听不出悲喜。 舞'姬莞尔一笑,刚想说话便被少年冷声打断。 “她们都知道,喝我一杯酒就要连跳三天三夜的舞,因此她们从来不敢同我讨酒喝。” 厅内喧闹声渐渐低落,众人皆朝着此处看来。 戚凉争再抬眸,眼里只余陌生,“过来。” 舞'姬手指微抖,犹豫再三终是去接酒杯。 银杯上刻着的花纹摩擦着她的手指,她还未握紧,银杯就倏然下落,手里只余一阵风声。 心知自己闯了大祸,她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浑身忍不住颤抖。 “可她们情愿跳痛了脚,也要喝上一杯。”戚凉争淡淡补充。 舞'姬眼泪急得落下,开口求饶:“我不是故意的,我愿意为大人连跳三天,我……” 戚凉争只作没听到,伸手去剥葡萄。 有人看不惯,呵斥道:“你这个小妖精,还没出师翅膀就硬了,还不快快下去,省得在这儿惹凉争兄不痛快,快去!” 众人闻言,皆是附和嘲笑。 舞'姬面色羞红,咬咬唇,掩泪狼狈离去。 宴会又缓缓进行,厅内的尴尬一扫而空,欢笑碰杯声四下高起。 李柏如踱着步子走来,今夜他穿了身玄色锦袍,眉眼俊朗清傲,气质更显不凡。 他摇着扇子坐在戚凉争旁,冷嘲热讽着,“呵,戚兄今晚好大的脾气呀,连个小小舞'姬都要被你拿来羞辱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柏如怠慢了戚兄,撵你坐这偏僻角落。” 戚凉争将剥好的葡萄放在玉碟中,眼睑未抬,凉凉开口:“李兄既说她们是小小舞'姬,本就不值一提,何必还将此事放在心上?” 李柏如听出戚凉争话中锋芒,更确信自己心中猜想,望着应织初的眼神越发幽深。 “戚兄今夜带的姑娘,柏如怎么瞧着这般眼熟呢,不知是否与姑娘在哪见过?”李柏如盯着应织初,一字一顿道。 应织初心下一紧,故作淡定地摇头,“李世子说笑了,小女子从未见过你。” 李柏如把玩着手中折扇,慢悠悠道:“我听说姑娘是离国乐师,今夜来此……想必是为了给众人弹曲助兴吧。” “我只是跟着戚大人来瞧个热闹罢了,没有旁的打算,而且我瞧这名姬舞曲皆有,定是李世子精心安排的,我怎敢在此班门弄斧呢,万一扫了众人兴致可如何是好?”她眼眸含笑道。 李柏如心间冷哼,盯着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以为这样说,我便会放过你吗? 应织初清眸微转,避开他的凝视,心下已越发不安。 看来,这李世子是怀疑到她身上了。 “戚兄,你我二人多日未见,不如今晚畅饮两杯?”李柏如蓦地转移注意力,冲戚凉争道。 “柏如,你何时学得这么没有眼力见?我好不容易挑个名正言顺的日子,约得心仪佳人出来幽会,你何必在这自讨无趣呢?”戚凉争似笑非笑地看李柏如一眼,嗔怪道。 应织初扶额望向一旁,只装作从未听见。 真是再也没见过比戚凉争还厚脸皮的家伙了。 李柏如亦是微微一怔,似没料到少年如此直白露'骨,更没料到少年为个乐师能说出此话。 “……戚兄你,你何时变得这般肤浅,不过是一小小乐师罢了,怎比得上你我二人多年情意,你对她知根知底么?” 李柏如指着应织初,似要在这全盘托出,“你可知这女子是谁,又知她为何接近你?” “柏如,你是不是吃酒吃多了?”少年长眉微挑,凉声道。 李柏如闻言,面色尬红,气呼呼地挥开折扇,“好你个戚凉争,非要我将事儿都挑明了说是吧?!” “呵,戚某洗耳恭听。”少年眸光微厉,分寸不让。 见此情景,九远扯扯李柏如衣角,小声提醒道:“世子爷您先消消气,不如我们先回座上吧,别人……别人可都看着呢。” 李柏如知晓九远之意,今夜举办这场宴会,本就是为了李家笼络俞都子弟,可如今他堂而皇之地在众人眼前与戚凉争争吵,若被人传开出去,徒添了笑料不说,更影响两家交情与名声。 可偏偏他不愿意就此退让,与戚凉争相识多年,还是头次见他为一个女子与自己争执不休。 应织初瞧着此番此景,亦是愁眉不展,可偏偏搭不上话来。 正在此时,一小童插在二人中间,俯身行礼道:“惠安郡主听说戚大人也来了,备了薄酒在雅间等候,不知大人您可否移驾?” 戚凉争长眉微蹙,一时不语。 李柏如见此,急急替他应下,“也好,我与戚兄正想着去楼上拜访惠安郡主。” “是。”小童得了回复,乐颠颠地上楼复命。 “戚兄,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李柏如摇着扇子,得逞一笑。 “惠安郡主竟也来了,柏如真是好大的面子。” 戚凉争嘴上嘲讽,身子却直立起来。 李柏如得意地看了眼应织初,便先朝着楼梯口走去。 戚凉争瞥她一眼,留下一句,“我去去就来。” 见戚凉争与李柏如皆进了二楼雅间,隐在黑暗里的少年才浅浅移步出来。 厅内众人已喝得眼迷心乱,他轻身从众人身旁走过,未有人留意到他。 一袭紫金长袍,长发及腰只一发带随意束之,长着一张颠倒众人的俊脸。 他眯着眼眸,望向正浅尝浅酌的少女,嘴角勾起阴笑。 行到僻静角落,挨着少女坐下。 “咦,这么快你就回来了?”应织初诧异抬眸,筷子应声而掉。 男子望着她一脸恐惧的模样,轻啧两声,“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 见少女不作声,他微微歪头,嗓音带着天生魅惑,“你若不记得我,总还记得我眼前这道疤吗?毕竟,这可是你的手笔。” “你竟然看得见!”她尝试着找回自己的声音,心里仍颤抖不止。 “我当然看得见,因此替你擦药的时候,我便什么都看见了。” 她默不作声地从袖口取出银针,狠狠朝着男子飞去。 却只见男子眸中划过愉悦,她想去细究那份含义,却发现自己浑身越发轻飘,双眼也模糊不清。 银针擦过男子发丝,轻轻落地。 望着趴在桌案上一动未动的少女,寒无衣淡淡冷笑。 “你终还是落回了我手里。” 第102章 一言不合开抢 - 微朝 - 洒争 他抬起长指寸寸抚过少女白嫩脸蛋,触感软'滑如丝绸玉缎,眸光不禁漾起赞赏之意。 “害我找了这么久,你倒是吃得香睡得好。”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左手便轻轻探进长袖,取出一方物什捏在指间。 顷刻间,玉杯沿着打滑桌布滚落在地,碎出清脆响动。 男子却不为所动,扶着昏迷的应织初朝大门走去。 他们坐的的位置太过偏僻,因此他此举并未引起旁人注视。 “这位公子,可需要帮忙么?”一小厮眼尖地过来问道。 男子抬起脸颊,故作酒力不胜地轻咳几声,白皙面色更显憔悴,“不必。” 小厮望着男子这张俊脸,立时便呆傻住了。 他在香叶园待了些许年,服侍的贵家公子数不胜数,再貌美俊秀的也是见过几眼的。 可像这位公子这般的无双相貌,他却从未见过,若不是亲眼得见,他竟不知这世上还有如此貌美之人…… 不知,这是李世子从哪请来的贵人? 再望向男子搂入怀中的女子,眉头不由一皱。 这般丑陋面容,是如何入这位公子眼的? “公子,临凤阁二楼有厢房,若您不介意可以去楼上休息。”小厮收起满眼惊叹,笑盈盈暗示道。 寒无衣凉眸中闪过尬色,一瞬即逝。 “哦?”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拒绝,“小哥美意,在下心领了。我家中还有急事,只好先行离开,你回头替我转告李世子,今夜盛宴我很是满意。” 找回了这枚毒药,自是满意极了。 小厮连忙应是,望着男子慢慢走远,终是嘀咕出口:“若不是他怀中女子昏睡不醒,我还以为这公子是被迫看上这种女子呢?” 说罢摇头,感叹如今好相貌的男人眼光竟然这般差。 …… 临凤阁(二楼) 雅室内 一桌的珍馐良酒还尚未动筷。 可见室中人已等候良久,且心思并未在佳肴上。 小厮招呼着戚凉争,李柏如纷纷入座,便得了惠安郡主的眼色,悄然掩门退去。 惠安郡主端着白瓷茶碗,眸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黑衣少年脸上,唇角忍不住轻轻一挑。 李柏如执起酒壶为三人各自斟满,温和笑道:“今夜能得郡主捧场,是柏如万万没想到的,我与戚兄先敬郡主一杯。” 他说完瞟了眼戚凉争,示意少年端起酒杯。 戚凉争侧眸不语,长指轻叩在桌沿上,十分不给面子。 “戚兄,你!”李柏如瞪他一眼,压低嗓音道。 见状,惠安郡主隐下嘴角涩意,嫣然一笑,“我听闻戚大人今夜带了位妙女子来赴宴,怎么不见她人呢?” “在楼下。”戚凉争执起眼前酒杯一饮而尽,落杯后才抬起眼睑瞧了女子一眼,面无表情道,“凉争敬过郡主。” 李柏如无语扶额,哪里有他这样敬酒的?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伙还是这么没礼貌。 李柏如分神去偷看郡主脸色,果然见到惠安郡主勉强点头,亦执起酒杯单独饮尽。 见二人皆是如此,心里微微哀叹,李柏如只好跟风自饮一杯。 惠安不善饮酒,刚放下玉杯,脸上便现出两抹红晕,衬着她如水眸光更显温柔多情。 今夜,她特意盛装打扮一番,画了精致妆容,亦佩戴了些往日不喜的沉重首饰,虽说她的长相不比贪香楼的舞'姬妩媚娇可,却有着皇室子女独有的尊贵气质,雍容典雅,落落大方。 往日里,李柏如听闻了些关于惠安郡主与戚凉争的传言,虽然当时嗤鼻,可今夜所见,使得他不由不信啊。 为了不便太过冷场,他只好摇扇充当说书人。 李柏如拎出一些俞都趣事说给惠安郡主解闷,他口若悬河,将不值一提的小故事讲得风趣逗人。 便是惠安郡主这种严谨的性子,都被他逗得频频掩唇发笑。 一时桌上欢笑之意浓郁。 戚凉争两耳未闻,执起筷子夹了些看顺眼的菜色,漠然品尝。 他自斟自酌了好一会儿,心里盘算着时辰已不早,正要起身离开,便听见李柏如由都内趣事讲到了他自己丢画的事上。 “听你这么说,这小贼还真是可恶,不知抓到人了没有?”惠安担忧问道。 李柏如淡淡瞄了眼戚凉争,随意摇着折扇,漫不经心道:“这小贼嘛,自然是寻到了,说来有趣,她亦在我今日宴请的宾客当中。” “啊?既是如此,还不快快将他捉来询问一番,问清他将画作藏在何处?”惠安眉眼露出焦急。 李柏如微微一笑,故作为难地看了戚凉争一眼,“这个嘛,还要问过戚兄才行……” 惠安不解地看向戚凉争,疑惑道:“莫非此贼还跟凉争认识?” 戚凉争长眉微挑,讥笑道:“呵,柏如吃醉酒说的胡话,郡主也信么?” “这……”惠安略有迟疑,一时真不知该信谁了,只好在二人之间来回张望。 绕是她不知内情,亦后觉到戚凉争与李柏如今夜有暗暗较劲的意思。 李柏如面色微怒,直言道:“戚兄若不信,敢让我将那女人带来审问一番么?” “哦,原来柏如是瞧上了我带的人了。”戚凉争了然轻笑。 “你!”李柏如被他曲解本意后,更是气得满脸羞红。 他怎么可能会看上那种玩弄心计的女子!若不是不愿意为着此女与戚凉争翻脸,他早不顾一切地她压回李府,非要严刑招供了这歹人不可。 那幅《山水知女图》,价值绝不是普通画作可比,弄丢了便够他心痛的,还偏偏不知从哪走漏了风声,将那日闻墨斋遇贼的丑闻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使得整个俞都都尽要皆知。 他李柏如最要的便是面子,哪怕是以泄私恨,他也绝不会轻饶了这偷画贼。 戚凉争挑起长眉,轻啧道:“上次在义赌坊,你要将表妹说和给我我没同意,你那时便要强抢了我的男'宠,今夜又想抢了我身边的女子,柏如你这记仇也记得太深了吧?” 他三言两语将矛头挑开,李柏如还没来得及解释,惠安便不悦地插话道:“竟然还有这种事?柏如,你为着这种小事斤斤计较,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她听出了戚凉争话中何意,亦不在乎他说的男宠女乐师之类的,想着那不过是少年年少的一时兴起罢了。 可李柏如要将表妹说给他,甄录的那位小千金? 这自然是万万不行! 谁不知甄家在俞国生意做得天大,虽然甄家没有入朝为官,却与李丞相结下亲家,名声威望自然是不容低估。 那甄家的小女儿,亦是貌美多才,想到这里惠安便是心生怒意,更是满眼责怪地望向李柏如。 她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在她面前打这少年的主意! 第103章 偏偏好用的笨法子 - 微朝 - 洒争 眼瞧着惠安与戚凉争二人突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李柏如更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频频摇晃折扇,却赶不走这一身躁意。 既不想与戚凉争真的撕破脸,又不想惹了惠安郡主不高兴。 对于惠安仰慕戚凉争之事,他从前仅是略有耳闻罢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戚凉争见佐料下足,便俯身冲惠安作别。 惠安亦看出再坐下去这二人非要伤了和气不可,不情愿地点头应允。 少年刚要开门,被门外急急赶来的小厮撞了个满怀。 “哎呦!”小厮摸着额头,抱怨的话还未说出口就看见少年那张冷脸,当下害怕地跪在地上。 “小的不长眼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勿怪!”他利落地磕了三个响头,犹豫着接下来的事该如何提起。 今夜可真是倒霉啊,认命地叹了口气。 戚凉争连瞧都未瞧他,侧身走过,却被小厮急急唤住。 “大人,奴有事要禀报,您,带来的那个姑娘,她,她不见啦!”小厮急的说话打结,恐惧地望着少年。 小厮紧绷着身子,做好少年一脚踢来的准备,毕竟戚凉争的脾气可真是不敢恭维。 此语一出,屋内二人皆是随之一惊,唯有戚凉争面沉如水。 他顺着长廊朝下望去,果然那座子上已是空的。 “你可派人四处找了?”少年冷声问道。 小厮抹了把冷汗,“奴派人哪里都找过了,就是没见到那女子。” 李柏如迈步上前,冷哼道:“戚兄现在还不信么,那女子便是个贼,她假借你的名义偷画,如今又溜之大吉!来人,快沿着湖畔去找,看她是不是踏船离去了!” “是!” “是!” 众人闻言急急散开冲下楼梯。 欢醉的阁内,顿时哄闹一团,小厮们各自招呼同伴后,便朝着门外跑去。 戚凉争冷着眸子不吭声,抬腿下楼。 见他下来后,贵族子弟皆是招呼他入座饮酒,少年只视若无睹地从众人眼前走过,他眸光冷如寒冰,心间却隐着一丝微不可闻的不安。 他不知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直到看见桌上凌乱摆放的器具,眉眼间的那丝怒色才浮现出来。 李柏如尾随在他身后,刚想开口讲几句应织初坏话,便瞧见了少年不悦眉眼。 他咽下嘲讽,顺着少年眸光望去,亦瞧见了碎地的玉杯。 “莫非,她不是独自离开的?”李柏如喃喃道,心里更是疑惑。 戚凉争抿唇不语,突然察觉到暗处那抹偷看的视线,他执起桌上银筷丢了出去。 一击冷冽风声穿过黑暗,银筷瞬息啪地落下。 果不其然,打中了偷看人的左腿。 “哎呦!”那人吓得瘫坐在地上,银筷飞出的力道被少年拿捏地恰好,因此这人只是疼得掉了两抹眼泪罢了。 他捂着伤腿揉捏,便察觉头上落下一巨大阴影,吞咽着口水抬起头来,入眼是戚凉争那张冷到极致的俊脸。 “世子爷,戚大人!”他强忍痛意跪好,高声道。 李柏如把玩着折扇,问道:“八宝,你怎么猫在这里没随众人出去找人,你是没听见我的吩咐么?” 八宝吓得连连叩首,“世子爷恕罪,奴不是故意偷懒,奴只是看见了……” “你瞧见什么了?”戚凉争问道。 八宝咽了咽口水,苦着脸道:“奴听大人您说丢了一女乐师,便想起来了刚才撞见的一幕。” “啰嗦,还不快说!”李柏如催道。 “是,奴刚才出恭回来后撞见一名漂亮少年扶着一姑娘正要出门,奴还与他攀谈了两句,他让奴给世子您带话,说,说今晚盛宴他很是满意。”小厮将话说完,仍是一头雾水,不解其中含义。 李柏如与戚凉争对视一眼,皆是看见对方眼中疑惑。 “那人现在何处,你是何时撞见他的?”戚凉争问道。 八宝皱眉想了想了,“大约是一炷香之前,那公子早已乘船离开了……大人恕罪,奴不是故意隐瞒不报的,只是他带走的那位女子相貌太过丑陋,着实不像是您说的那位乐师啊。” 八宝是没见过应织初原本模样的,今晚他本该在后房里做帮厨,也只是隐约听那些小厮提过几嘴,说戚大人带来个尤物佳人。 心里盘算着忙完手头活便去瞄个热闹,不曾想会遇见这么一出怪事。 “你说的女子,可是穿着一件素白坠珠绣莲纱裙?”戚凉争问道。 八宝想了想,蓦地眼前一亮,点头道:“是的!奴想起来了,那女子确实穿了身素雅的白裙子。” 闻言,少年长眉微蹙,心下了然应织初已被人劫走。 李柏如却觉得纳闷,“可八宝与戚兄所说的真是同一人么?” “易容术……”戚凉争扔下这句话,转身迈步离去。 呵! 鹰卫日夜护卫在他身旁,若想在他眼皮底下带走女子,也只有这种愚笨的法子。 偏偏是这种法子…… “戚兄!”李柏如喊了几声,更是愁眉不展。 到底是何人劫走了女子呢,他扫目望向那些贵族子弟,实在不信他们敢堂而皇之地与戚凉争叫板。 …… 紫月阁的店门早已关上,后院是一座两层小楼。 寒无衣带她回来后,便将少女放置在床上,替她遮好了锦被。 室内没有燃灯,他借着微弱亮光打量着女子面容,见她沉睡不醒,便撩起她衣袖,两指轻轻搭在她脉搏上。 “毒性竟已如此之深,不错。”寒无衣眉眼皆是满意之色。 望着少女清秀眉眼,寒无衣微微怔住。 眼前是少女酣睡模样,脑海里显现的却是另一位女子的面容。 “月姐姐……” 男子眼眸微颌,发出一声阴苦叹息。 …… 天色刚蒙蒙亮时,应织初便转醒过来。 “戚凉争?”她无意识低语出声,仿佛昨夜做了不知名的噩梦。 坐起身来打量着屋内陈设,突然意识到昨晚的一切并非噩梦。 踩上鞋子便要动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眼前仍是昏花一片。 “你想去哪?”室内的小榻上传来男子一声冷魅嘲笑。 “你,果然是你!”她眼底生出厌恶,脚步慢慢朝后移去。 “你在找这个吗?”男子抬起白皙右手,悉数银针随着他动作脱落坠地。 “你以为我带你回来是想让你再伤我么?梁贞,你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罢了,你若听些话,死的时候还可以好受点。” 少女扶着额头,恨恨地看着他,“你又对我下药了?” 她运功提不起一丝内力,不然一定要将这畜'生大卸八块! 寒无衣轻轻下榻,悠然朝她走来。 身上的锦袍有着些许凌乱,再配上他这张颠倒众生的脸,更让人沉醉不已。 “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第104章 旧账难消 - 微朝 - 洒争 杀人? 她忍着困痛之感看向他,轻声嘲讽:“寒无衣,你想杀人不是轻而易举么,何必非要抓住我不放?” 寒无衣并未反驳,看着少女因着药力越发疼痛难耐,他眼底的憎恶越来越重。 百香散——一种燃放在熏炉中靠着气味弥散出的毒药。 常人吸之无碍,唯有行武之人吸收后若强行运功,便感四肢麻软无力,昏昏欲眠。 哼,这女人若不是动了杀他的决心,何至于此! 想到这里,他眼底的恨意便是浓郁,“你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莫说利用你,便是杀了,我也不心疼!” 他冷呵一声,甩袖离开。 应织初隔着房门,听见他压着怒意的命令。 “看好她,人若丢了你们都得死!” “阿,阿阿!”几声害怕的哀呼,听着有些不清不楚。 她强撑着身子坐下,顾不得眼花耳热的难受之感,只惦记着自己该如何逃走,还有戚凉争…… 不知道自己丢了之后,他会不会暗自庆幸甩了她这么大的麻烦。 …… 皇宫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前往玉思宫的途中,假山后走出一暗红锦袍男子,此人正是南信王爷。 他周身散发着清傲贵气,踱着步子悠闲地四处张望,嘴里哼着小曲能看出来今日心情甚好。 他一眼便望向了不远处的戚凉争,清贵面容上多了一浮戏谑。 “哟,这不是戚大人么,呵呵,这是要去哪呀?”南信王爷不疾不徐地拦到少年跟前,若无其事地打招呼道。 仿若前段时间的旧账,早就一笔勾销了。 “大清早的,王爷也来宫中请安么?”少年薄唇微启。 他笔挺而立,与南信王爷四目相对,连行礼那套都被他自觉免掉。 南信王爷留意到少年的不恭敬,犀利地挑开话刺,“呵!本王自然是来请安 莫不是戚大人以为本王是来宫里风花雪月的么?哈哈!” 他说完便放声大笑,还大度替少年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动作亲密无间,仿若二人格外熟络。 戚凉争长眉微拧,那夜在湖畔处女子落水的画面即刻浮现在脑海深处,心中顿生寒意,瞥向南信王爷的眼神越发黯淡,冷声道:“拿开!” “啧啧,戚大人好大的脾气,大清早的莫不是吃错了药?”南信王爷意外地没有恼怒,放肆地嘲笑出声,“不过也难怪,本王听说,皇上传了口谕让你入宫陪看弦月公主,有此等美差事别人都是艳羡不及,为何大人看起来阴郁重重?” 南信王爷贴着少年耳旁,嗤笑道。 “该不会是大人对皇上旨意,心有不满吧?” 戚凉争故意装作没听见,硬擦着肩膀从南信王爷旁经过。 他这一击撞的力度不小,绕是武功高强的南信王爷都被他此举弄得后退半步。 待到少年走远后,南信王爷身旁的青松才愤愤出声,打抱不平道:“这戚凉争也太过分了,他根本没将您放在眼中。王爷您,您刚才怎么不教训他?!” “教训他?不过是太后养的一条狗罢了,还至于本王亲自出手么?”南信王爷理了理衣袍,傲慢轻呵,“哼!你以为皇上让他入宫陪看离国公主是皇恩浩荡么?不过,可真是奇怪了,这小子平日里虽拽,也没这么大的火气呀。你去打听一下,看戚府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热闹了?” “是,奴才领命!”青松低首恭敬道。 南信王爷那张清傲俊脸这才浮现一丝满意之色。 这小皇帝,是要出招了么? …… 玉思宫 殿内 “盘珠,你快去将桌上那些腻口的点心统统撤下,还有那些刺眼的瓶花也都给我端出去,凉争最不喜欢房内摆这些没用的东西,对了,我让你特意准备的菜肴,你可吩咐给御膳房了?”弦月拨弄着指甲盖,不耐烦地问道。 盘珠吩咐着宫女们开始收拾忙活,又急急跑到弦月跟前回话,“公主交代的,奴婢都去做了,公主放心就是了。” “嗯,你是个机灵的。若不想落成小梅那种后果,就乖乖听本宫的话,明白么?”弦月抬起那张绝色的脸,面无表情道。 盘珠顿时吓得双腿打颤,低着眸子连连点头。 “奴婢记住了,记住了。” “嗯,去吧。”弦月吹了吹手指,慵懒开口。 盘珠微微行礼便抬起头来,偷瞄了眼公主那绝美姿容,她眼底的恐慌再也掩饰不住,怎么也想不到在离宫里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小公主,一来到俞国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不仅没了往日的温柔和气,还变得越发阴狠歹毒。 想起小梅死前惨不忍睹的模样,盘珠腹中那股恶心便要翻卷出来。 小梅她,只不过是看到了公主过敏后的模样,便被公主命人狠心地挖去了双目,还在身上各处淋上了香蜜…… 那夜在停'尸房中,自己抱着小梅哭得撕心裂肺,她们是一起被送到公主身边服侍多年的婢子呀,相互早已离不开彼此。 却没想到,如今只剩下她自己。 盘珠收起眼中哀伤,麻木地朝殿外走去。 她得活着,替小梅替自己活下去。 戚凉争踏入玉思宫时,众人早齐齐退下。 偌大的宫院,寂清无人,只听见那些叽喳鸟儿在枝上哄哄闹闹。 少年抬步朝殿内走去,在看到盛装打扮的女子后,淡淡启口,“公主殿下,您身子好些了么?” 弦月忐忑地走到他跟前,她特意撵走了那些下人,便是有话要对他说。 “昨个太医还来了呢,说我身子没什么大碍,只需静养几日便好。”她低声哀语,静静看着少年,漂亮的小脸上盛满了委屈。 戚凉争避开她的视线,直言道:“既然如此,属下还是先退下,如此有利于公主静养。” “你还生气呢?”她苦笑一声,双眸中流出哀怨,不以为意地解释道,“本宫不过是跟那个初儿开个玩笑罢了,你真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人,生本宫气么?” 她说完,身子轻轻上前,好闻的女儿香散在二人之间。 “微臣不敢。”戚凉争倒退半步,盯着女子淡淡道。 弦月笑意嫣然的小脸,渐渐浮现出一丝冷气。 “凉争,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 她还记得在离宫中,她被宫人欺负时他毅然决然地替她出头,甚至不惜得罪了自己的兄长,只为了护自己周全。 可现在,她有力量,有资格站在他身旁时,他却比从前更加陌生难近了。 “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么?”她挑着美眸,淡淡质问他。 第105章 微臣,喜欢丑的 - 微朝 - 洒争 “公主想多了,臣从未变过。” “那你还要走么,我可是预备了一桌的好菜等你来呢,都是你平日里最喜爱的呢,还有呀,我近日新学了首曲子,等一会儿吃过饭了弹给你听。”她笑着说完便要去拉戚凉争的手。 戚凉争绕开她,独自走到桌前坐下。 满桌的佳肴美馔,他看都未看,只取了酒盅自斟自酌。 见男子不再想着离开,弦月脸上恼意散去,亦陪坐在他身旁。 她撑着下巴看他,莫名觉得他面色有些沉重。 “凉争,你今日是不是不开心呀?” “没。” 弦月也不深究他话中真假,手指抚上发髻上的珠钗,软绵细语道:“凉争,你觉得我美么?” 少年抬起眸子,静静看着眼前女子。 肌如白雪,明眸含情,巧笑倩兮,倾城之貌。 “嗯。”他轻嗯一声,以作回应。 “那你觉得,我与她谁更美?”她挑起娥眉,试探性追问,梨涡浅笑。 只单单一个“她”字,便将醋意挑开。 不用明说,戚凉争便知她所指之人是谁。 弦月自信地扬起下巴,高傲地看着少年。 心里笃定的那个答案,只等着少年亲口说出来。 若说此生能让她引以为傲的,从来不是她尊贵的出身,而是自己那无双琴技还有这张花容月貌的脸。 “自然是公主更美。” 不意外他这般说,弦月掩唇轻笑,调皮地眨眨眼,“是么,我也这般觉得。” 她执起筷子替他夹菜。 少年凉薄声音,含着酒气传来。 “只是……” “只是什么?”她漫不经心道。 戚凉争望向女子侧颜,自嘲道:“女子之美,各有不同,微臣……喜欢长得丑的。” 替他挑鱼刺的玉手微微一顿,弦月再抬眸已是夸张神色,不确定道:“凉争,你是在说笑吗?” “公主说是就是。” …… 饭毕,弦月公主果然将自己谱好的新曲弹给少年听,甚至还拉着他去御花园采花赏蝶。 整整一日,戚凉争都留在皇宫中,陪着弦月东看看西转转。 她高傲的小脸上盛满了愉悦,故意与男子极近贴着行走。 路过遇见他们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唯唯诺诺地跪地请安。 待到二人走后,宫人们相互大眼瞪小眼。 “是我眼花么,那男子竟然是戚大人?” “我也觉得纳闷啊,戚大人连早朝都上得少,怎么今个有闲情陪离国公主散心呢?” “我听说是皇上传了口谕……” “莫不是,皇帝想将这公主赐婚给戚大人吧?” “……” 闲话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半日便传的满宫皆知。 待到日落时分,少年前脚刚踏出宫门口。 便有三五老臣结伴匆匆赶去了御书房。 凉公公拦了许久,他们仍执意要面圣。 小皇帝只得点头应允他们进来。 叶宸翻阅着奏折,听着跪地大臣们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没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他将批阅到一半的奏折放在一旁,惊讶问道:“你们的意思是,你们都想将自家女儿许配给戚统领?” 老臣们互望一眼,尴尬点头。 叶宸好笑地看着众人,忍不住摇头,“朕怎么不知你们往日交情这般好呢。” “这……”老臣们被小皇帝说得面红羞愧,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原来戚大人在金甲城如此吃香,真是让朕都羡慕呐!”他憋着笑意叹道。 “皇上,您还没说您中意哪个呢?”老臣们齐齐开口。 “哦?这个嘛,朕可做不了主。”叶宸摇摇头,双手捧着肚子。 他憋笑憋得太过辛苦,可不能在众人面前失了君威。 扔了个眼色给凉公公,便见凉公公好言相劝,左拉右拽地将那几位老顽固赶出了御书房。 待到过了半柱香后,凉公公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回皇上的话,他们,他们又去了云凤阁。”凉公公气喘吁吁道。 叶宸提笔批着奏折,接了一句,“朕知道,他们自己蠢怪谁。” “您只不过是让戚大人陪着弦月公主解解闷罢了,毕竟他们也算是旧相识,真没想到这些大臣们得了信就跟急了眼似的。”凉公公感叹道。 “嘿,朕可早就想到了,小凉子你等着看吧,一会儿还有一批要来呢。”叶宸轻笑道。 凉公公低着头不吭声。 “想问什么就问,装什么哑巴呢?”叶宸取本未批的奏折摔到太监脸上,毫不留情道。 奏折打在凉公公脸上,又滑落过他衣襟,被他一把接住,小心翼翼地重放回御案上。 顶着脸上痛意,笑呵呵道:“皇上圣明,奴才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您呐!” “嗯哼,你知道就好!” “嘿嘿,奴才只是疑惑啊,明明那些老臣们都看不惯戚大人,他们整日里不是拉帮结派,就是搞群起孤立……奴才还记得一年前戚大人刚认命鹰卫统领时,他们是如何处处刁难他的,啧啧,那场景奴才到现在都记得。可今个倒是怪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跟转了性子似的?” “你以为你记得的那些旧事,戚凉争他不记得么?” 凉公公赔着笑脸,“奴才知道,戚大人那人是最睚眦必报的,他可是记仇呢。” “哼,你还是不了解戚凉争。不过,你也用不着了解他,只要一切都在朕的算计中,万事便无恙。” 叶宸将手臂放到一旁,凉公公眼尖地替之轻捶解乏。 小皇帝眯着眸子,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一盏茶后,他才蓦地来了一句,“你以为那些老家伙真的讨厌戚凉争么?” 凉公公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手上动作刚停,便听见了殿外喧闹声。 “皇上,您真是料事如神,果然又来了一帮。”凉公公叹服地看着小皇帝。 叶宸眸光瞟向案上的白玉碗,剑眉微蹙,不悦道:“这银耳桂花羹,难喝死了,是谁呈上来的?” 凉公公被吼的一愣,心里寻思道:这不是您点名要喝才吩咐御膳房熬制的么,再说您已经饮用了三碗了。 他刚想开口,便瞧见叶宸幽深眸光,脑子灵机一转,笑着行礼:“是,奴才这就去办。” 凉公公起身后,面无表情地朝宫殿外走去。 果然又换了几个老臣,众人满脸焦色地望着凉公公。 “凉公公,陛下可在殿内,我们有要事觐见啊!” “是啊,烦禀公公进去传个话,多谢了!” 老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小太监说个不停。 小太监扫了一眼众人,并未见到李丞相和戚国舅,心下不知是悲是喜。 只能面不改色地套路众人。 “皇上食差了羹汤,现下身体不适,不方便见诸位,烦请诸位回了吧!” “这……” 此语一出,大臣们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第106章 青云难上 - 微朝 - 洒争 “哦?皇帝身体不适,可传太医了?”一严肃女声在月台下沉沉响起。 众人心中皆是一振。 “太后?!” “太后?!” 大臣们这才瞧见不知何时到来的戚太后,皆伏跪在地。 孤月悬空,星海幽深撒下无穹冷寂。 女子一身华丽绣凤曳地长裙,满脸肃然地朝众人走来。 “既然皇帝身体不适,你们都回吧,大晚上的一个个堵在这里,成何体统!”她看也未看众人一眼,扔下这句命令,便朝殿内走去。 凉公公攥着手中拂尘不敢拦驾,只能躬身高呼道:“奴才!请太后的安!” 呵罢,一甩衣摆,亦行跪安之礼。 他额头叩在地上,心里巴望着小皇帝能听见他这声呼喊。 戚太后微微侧目,斜睨小太监一眼,见他浑身微颤不停,便猜出他那点小心思。 小宫女搀扶着戚太后进殿,唯留凉公公等人跪在殿外。 众臣们跪在地上,纷纷交头接耳地商量对策,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急躁却掩饰不住。 听他们吵嘴听得头晕脑胀,凉公公苦着脸道:“诸位请先回吧,现天色也不早了,夜里更深露重的,你们何必在这受这份罪呢?” “……” 凉公公见大臣们皆是不语,又好言相劝了好几句,再加上不多时太后便吩咐宫人们去请太医过来,大臣们见久等无用,不一会儿便三三两两起身离开。 望着他们走时沧桑的背影,凉公公只无奈摇头。 清冷的月台上,只剩他一人单独跪着,直到跪的双腿麻软无力,困得眼皮快要打架时,戚太后才从殿内出来。 “太后。”凉公公顿时头脑清醒,轻呼道。 戚太后望着遥遥天河,声音清冷无边,“皇帝身子确有不适,哀家已让太医调换了食谱,你需万般小心伺候才是。” “是,奴才遵命。”他叩头又是一拜,听着轻轻脚步声越行越远。 …… 翌日 早朝上并未见皇帝身影,是由太后独自垂帘听政。 甚至连戚凉争都不见踪迹。 大臣们左右互换眼色,最后对于赐婚之事皆是闭口不言。 太后高坐在上,单手支额听他们碎碎说些都内小事,偶尔听得腻烦,提问一句。 大臣们亦能应对上来。 待到时候不早,便散了朝会,她亦摆驾回了云凤阁。 老臣们却未闲着,出了宫门口,各自上了府轿便朝戚府赶去。 怎么,抓不到皇帝,还抓不到戚国舅么? 半个时辰后,他们前后着脚来到戚府,正赶上午时用饭。 如此一来,他们更心安理得地进府叨扰一番。 戚国舅见此并未惊讶,仿佛在他意料之中。 摆了盛宴招待了众人去拂风院正厅,他作陪在旁,听着他们喋喋不休。 直到酒足饭饱,戚国舅才捋着胡须道:“凉争是为我义子,年少有成,志高气傲,因此婚约之事,我未将有所约束,但还要看他个人意思,诸位美意,楚威铭记在心,还望诸位耐心等上几日……” “这……嗝!”一大臣打了个饱嗝,略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戚楚威只微微颔首,执起茶杯浅饮两口。 大臣们听闻此言,亦心中有数,虽来时有一肚子的犀利言辞,但架不住腹中饥饿,想说的话和着那一桌的美酒佳肴齐齐入腹。 如今心里话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再加上吃人嘴软,又享了戚府的午茶点心,只能厚着脸皮一个个挺着大肚离开。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葛叔待众人走后,亦扶着戚楚威起身。 戚国舅舍了葛叔的搀扶,刚才在宴上他滴酒未沾,因而并未浑醉。 浑浊双眼闪出利光,沉声道:“你去叫凉争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二公子,二公子他一早就出门了。”葛叔道。 “那你便去找他,银鞭阁,贪香楼,九知味,那些他能去的地方,你都去寻个遍。”戚楚威坚持道。 葛叔见他严肃面色,多嘴问道:“老爷,可是二公子出了什么事?” “嗯,凉争性情乖戾,行事又太过张扬,若我不在旁提点一二,他恐要惹出祸事。你看着今日来的这些大臣们,一个个比老狐狸还要奸诈。” 戚楚威长叹一声,背着手先行走下石阶。 葛叔跟在他身后,朝着院内凉亭走去。 戚楚威在亭中坐好,葛叔站立在侧,半响后沉吟出声。 “听老爷这么说,他们想将自家女儿许给二公子,是不安好心了?” “哼,你以为呢?”戚楚威捋着胡须,嘲笑道,“他们一个个的,既害怕戚家权势压天,又害怕我戚家与某位朝中重臣扯上关联。是而,可群起孤立我戚家,亦不可眼见他们中有人捷足先登了我戚家这座扶云梯。” “老爷之意是,他们既惧怕二公子,又想着为自己家族拉拢二公子?” 戚楚威这才点头,眉眼间的傲气藏匿不住,“你以为俞都那些贵族子弟为何成日里围着凉争转,还不是得了各自老'子的吩咐,在朝堂上一个个铁面无私大义凛然,私底下贪污受'贿唯利是图,哼,他们可是首当其冲!” “呵呵,老爷所言极是。”葛叔亦笑道。 戚楚威冷哼一声,道:“若说俞都演戏最好的,从不是那些出名的唱戏班子,而是他们这群花钱都请不到的老家伙们,有谁不想着为子孙出谋划策,求一棵常荫大树?可惜凉云不成气候,不然我断不会如此为难凉争,让他一个无根无源的孩子为了我戚家如此出生入死,唉,你去寻他吧!” “是。”葛叔应道,转身朝庭院外跑去。 虽是上了年纪,腿脚还是利利索索。 戚楚威望着亭后的凉石绿植,心里却是空落。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事隐隐有些不对劲。 却一时又说不出什么…… 戚家这些年行走在刀尖之上,他从未怕过,亦能挺直腰背面对黎民百姓。 可唯有凉争这个孩子,是他不能放心下的。 “我又怎不知这孩子对那孩子的心意,可是他们二人无缘,若凉争能够早日放下,他前途必是直上青云。” 戚楚威微微阖眸,又将此事前后盘算一番,突然间觉得他说漏了一点。 不止贪香楼和九知味是戚凉争常去的地方。 还有一处地方,被他遗忘了。 …… 暮色四合,天色渐昏渐暗。 六文巷的街道内,稀稀落落走着几个衣着破烂的行人。 一排的店面早齐齐关了门,各自归家休息。 他们这里挂着牌子做生意,只为了打发闲散时光罢了,不然指望那些不成气候的顾客,又能填得几分温饱? 第107章 天下皆可吃 - 微朝 - 洒争 在众多闭合的店门中,挂着牌子的“桃花酒”便让人眼前一亮。 昏黄日光散落在门槛上,小二趴坐在椅子上半昏半睡。 桃花挽着袖子在柜台旁验查账本。 她穿着粉色桃花绣纹衣裙,扎着两个丸子头,小脸通莹透白,随着手上打算盘的动作,耳上的桃花玉坠亦是轻轻晃动,发出清泠之声。 她看账本看得仔细,便忽略了周遭动静。 直到一方长剑摔在柜台上,她才懵懵然抬头。 “您,您有事么?”望着眼前这个锦袍少年,桃花呆呆问道。 少年长相秀气,面色却略显苍白,额间发丝微微凌乱,襟口处亦是有些许污渍,应是风尘赶路所致。 “你们这里还有空房么?”少年慢悠悠问道。 他声音漂浮轻漫,混合着他周身气质,给人一种呆滞之感。 桃花疑惑地打量着他,指着店外招牌,摇头答道:“您弄错了,我们这里可不是客栈,您若想投宿的话,出了这巷子口朝东走五十步……” 啪! 皙白手掌拍在柜台上,力气之大,连酣睡的小二都被震得苏醒过来。 少年贴着柜台靠桃花压近,语气仍是不紧不慢,“我,问,你,你们这里有空房么?” 桃花抚着扑腾跳的心口,蹙眉不悦道:“我说了没有!我们这里没有空房!你听不懂么?” 她埋怨地瞪着少年,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这少年一个不高兴便将小店给她砸了。 少年呆呆望着她不作声,却吓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等了会儿功夫,这少年才轻哦一声,拿起佩剑朝楼梯口走去。 待到他前脚上了楼,桃花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喂喂,我说了这里没有空房的,你没长耳朵么!”她急急追赶上去。 “喂,桃花姐,这人是谁呀?”小二揉着眼睛,拦住她问道。 桃花一手推开小二,啐道:“睡你的大头觉吧,什么忙都帮不上,刚才你怎么不拦住他?” “嘿嘿,我刚才不是没睡醒么?这人不是买酒的啊,那好嘞,我这就轰走他!” 桃花见小二拎着扫帚跃跃欲试,又心生不忍,佯怒道:“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吧,先生还在楼上呢,你这样上去又得被他骂了。” “嘿嘿,桃花姐说的是。”小二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这小二也就比桃花小上一岁,今年刚满十五。 他本是在对过书画斋帮老板看店整理书籍的,但被老板嫌弃笨手笨脚就给赶了出来。 当时翁先生瞧他忠厚老实,就吩咐桃花招他来了“桃花酒”,这一待便半年有余。 小二无父无母,只能靠着这点工钱养活自己。 因此很是感激翁先生与桃花的恩德,干活勤快不说,一口一个“好姐姐”更是叫得桃花眉开眼笑。 桃花提着裙摆上了二楼,果然见那少年早自来熟地坐在桌案旁。 他兴师动众地拿了菜单来看,眼睛都快要钻进去。 桃花刚想上前夺了他菜单,劈头盖脸地数落少年一顿,就看见了坐在少年对过的竟然是一脸慈祥的翁先生。 翁先生执着茶壶,正替少年续上新茶。 “先生,您这是在做什么?”桃花气呼呼问道。 翁先生见她过来,和蔼一笑,叮嘱道:“桃花啊,你去准备几个好菜,我要招待贵客了。” “先生!”桃花一跺脚,不情愿地立在原地不动,眼珠子却狠狠盯着那少年。 少年接过老者递来的茶杯,呆呆喝着,未留意到桃花的注视。 “你快点去,这孩子饿了一天没吃饭了,我回头再跟你解释缘由。” 桃花听闻此言,亦不好再任性,只得点点头撅着嘴走下楼梯。 招呼了小二给她打下手,准备了一桌拿手好菜。 本想着天色也不早了,正好算作他四人的晚饭。 谁知菜盘刚端到桌上,还未等她抱来酒坛,满桌菜肴就便那少年打扫一空。 “你!你太无礼!”桃花见此情景,怒气冲冲道。 怀里抱着特意从地窖取来的好酒,再望着那正在舔盘子的少年,桃花小脸气得绯红。 “无礼……那是什么吃食?”少年停下手头动作,盯着桃花认真问道。 桃花被他弄得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不是吧? 他竟然还想着吃!! 这孩子脑子秀逗了么,他是饿晕了觉得天下皆可吃吗? “桃花,去下几碗面吧,我们随便吃一口便是了。”翁先生劝道。 桃花气鼓鼓地将酒坛置在桌子上,瞪了那少年一眼才走开。 小二捂着肚子坐在一旁等候,看着少年吃得香喷喷的,只能暗自吞咽口水。 “我,我还是去给桃花姐打下手吧。”小二寻了个理由,亦从楼上跑了下来。 不知桃花姐生起气来会不会把厨房也给砸了,他放心不下还是跟上去看看吧。 待到众人走后,少年好奇地将酒坛抱到怀里闻了闻,抬头问道:“这个也能吃么?” 翁先生见此情景,叹了口气,“你想吃便随你吧,反正你醒着我也不方便替你施针。” 少年听不懂他话中何意,但大概明白他允许自己吃了,于是不客气地掀开酒塞,咕咕咕地往嘴里倒酒。 翁先生看着他顽皮模样,轻轻笑了。 …… “桃花姐,你做好了么?”小二一边添柴,一边问道。 桃花捞出一碗面,往小二眼前一递,命令道:“吃!” “这不好吧?”小二为难地看着她。 桃花见他不接,将面端到自己嘴边大口吃起来。 小二看她吃得香,实在忍不住端起另一碗面条,也吸溜起来。 “桃花,姐,我们,这样,是不是在偷吃呀?”小二混糊不清道。 桃花挑起一筷子面条,白他一眼,“我们不躲在这儿吃饱,等着一会儿上楼挨饿呀?” “额。。。” “反正我是看出来了,那家伙他就没有饱!先不管先生了,我们吃饱了再给他们端过去。” “嗯嗯。” 待到二人吃饱后,翁先生早扶着喝醉的少年去了后院厢房中。 摸黑将少年放置在床上,替他盖好棉被。 他便挑起了油灯,取出了药箱子,朝床前少年走去。 先是撩开袖子替他把把脉,而后解开了少年衣服, 取出银针在灯上轻烤几息,沿着少年周身穴位,轻准刺入。 “先生,您在这呢!”桃花端着饭碗进来,大呼道。 翁先生未做理会,他额头顺下细密汗珠,枯瘦长指捏着银针稳而有力地一一刺入。 桃花将饭碗放在桌上,在老者身旁静静等候。 自幼她便跟着老者治病救人,因而这赤身少年在她看来与一张面板无甚区别,也没那些扭捏的难为情。 到甚至,有些暗爽。 恨不得老者下手重点,扎少年一个血浆爆流。 好解她心头只恨。 第108章 姐姐知错了 - 微朝 - 洒争 可惜翁先生行针老练,再加上这少年酣睡若死亦算额外配合,桃花所盼之暴'虐情景并未如愿发生。 待到翁先生行完针后回头,瞧见小丫头大失所望的模样,他便心中有了数,手拳堵在嘴边,轻咳两声。 “桃花,去给我倒碗茶来。” “哎。” 桃花收起一脸的小挫败,端起茶壶倒了满满一碗凉茶,递给了翁先生。 翁先生只端到嘴边喝了两小口,压下嗓中干涩,才叮嘱道。 “明日你从钱柜里取些银子出来,再上街替他置办两身行头,哦还有,多买些好菜回来,这孩子吃不惯素菜,你变着花样多做些肉食。” 桃花听得两眼一瞪,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床上人吼道:“先生!您是说这白痴还要赖在我们这不走了是么?!” 她气得怒火连连,吼声格外刺耳。 翁先生被她吼得两耳嗡嗡,下意识皱眉。 “你姑娘家家的斯文一些,这么咋咋呼呼地倒叫人笑话。” “哼!”桃花气呼呼地将脸扭向一旁。 翁先生说完不放心地看了眼少年,幸而少年睡得香甜,这么大动静也只是咂咂嘴并未被吵醒。 翁先生这才松口气,见小桃花亦气嘟嘟的,无奈叹气。 “你先随我出来。”他将药箱子背在肩上,沉声道。 桃花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连桌案上的面碗都忘了捎带出来。 屋外寒风刺骨,月凉夜深。 翁先生走到小院中,望着少年那屋昏暗的油灯光亮,低声问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他?瞧他那样子反正不是好人。”桃花回忆着今日情景,没好气道。 翁先生摇头轻笑,双眼放出亮光,“他可是枚值钱的药啊。” “药?先生是指……他?”桃花眨着眼,疑惑道。 翁先生捋着胡须,淡淡开口:“不错,有了他能解很多燃眉之急……” “桃花听不懂。”小丫头摇摇头。 翁先生伸出食指敲在她脑门上,佯作训斥:“听不懂便听点话,先生总不会害了你去!” 他说完便转身走回自己卧房,待到房门快合时。 桃花揉着脑门,委屈巴巴问道:“先生!明日真要取银子啊?” “唉,小财迷,叫你取,取就是了,总少不了你出嫁的那份。”翁先生气笑着说完,才将房门合上。 唯留桃花一人在小院里,羞着脸跺脚。 …… 隔天,桃花换了身浅绿衣裙走出房间,刚要去厨房为大家准备点早饭,便被不知从哪跳下来的少年吓了一跳。 “啊!”她叫唤一声,激的树上鸟儿都飞蹿老远。 少年却不为所动,直直盯着她看。 “你有毛'病啊?大清早的跳出来吓人,你无不无聊!”桃花怒嗔道。 “我,我饿。”少年捂着肚子,一字一顿解释。 桃花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饿,你,有吃的。”少年抬起秀气的小脏脸,嘴角还带着昨天吃饭时留下的菜渍。 桃花小脸一歪,瞪着少年质问道:“昨晚那一桌菜是谁独吞了你心里没数么!天才刚亮你就饿饿饿的,你该不会是头猪转的吧?” “猪,能吃。”少年咽咽口水,两眼发出精光,赞许道。 “哈?” 他说的是个啥? 桃花无语地摇摇头,双手抚臂朝前堂走去,边走边喊小二名字。 小二撂好了桌椅,笑呵呵地跑来,便看见桃花一脸嫌弃样。 “桃花姐,你叫我啊?” 桃花指着不远处的少年,轻啧道:“你快带他洗把脸去,省得外人见了他还以为我们这里养了乞丐呢!” “好勒!”小二将汗巾搭在肩上,乐呵呵地朝少年跑去。 桃花瞧着二人走远,才愁眉苦脸地进了厨房。 “不知道先生是不是吃错药了,好端端地非要收留这种人!平日里我也没见他这么爱行善啊!还有这熊孩子,大早上起来就嚷嚷着吃吃吃,你吃我个大耳刮还差不多!哼,真是气死我了!”她举起菜刀狠狠切开胡萝卜,气道。 一刀下去觉得还不解气,又狠狠地多切了几次。 无辜的小萝卜被她剁得四分五裂,碎的皮肉分离,她才算解了这口恶气。 待到桃花端了清粥小菜上桌时,少年早已安分坐在桌旁等候。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忍不住好奇偷瞄了少年一眼。 日起东方,熹微晨光透过敞开窗口垂落在少年脸上。 他额角发丝微湿,小脸白嫩柔光,洗去了那风尘土气,双眸都显得越发明澄。 还怪好看的! 注意到桃花的眼神,少年亦呆呆回望她。 “你瞧我做什么?”桃花恶人先告状地瞪着他。 少年目光不躲不闪,慢慢道:“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又不是我要收留你的,还不是翁先生执意如此,他年纪大了犯了顽固病,我自然要多让着点,快吃饭吧!” 少年点点头,托着粥碗尝了一口,便不给情面地又都吐了出来。 “喂!你啥意思啊,你以为我给你下药了么!” 少年用袖子擦擦嘴,淡淡地嫌弃着,“难吃。” 桃花气得小脸涨红,心口呼哧呼哧的,不服气道:“你会说人话么?这粥是我一大早辛苦起来熬的,你知不知道?让你吃白食还这么挑三拣四,你饿着好了!” 她说罢便要去夺少年的碗筷,双手还没碰到碗沿,整个人就呆住不动了。 少年收起点穴的两指,目光犀利地瞄了眼保持奇怪姿势的桃花。 然后在桃花震惊又怨怼的眼神中,端走了托盘上的清粥小菜。 晨风湿凉,狭窄的小道上偶尔走过三两行人。 皆是隔着店门好奇望了望古怪姿势的桃花,便又急急离去。 桃花被定的双腿发麻,羞悔难当,偏偏不知少年这是哪里学来的点穴手法,她连想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白壁发呆。 待到小二劈好柴进店时,桃花小眼泪早流了一圈。 “桃花姐,你怎么了?你身子不能动了么?”小二急呼道。 桃花忍着怒意,狠狠地眨巴眼睛。 小二挠着头,一脸不解。 “桃花姐,你想说啥呀?” 桃花见暗示的不明显,只能阖着眸子叹气。 “哦!我知道了,是那小子干的对不对!我这就去找他,竟敢欺负我桃花姐,哼!”小二袖子一挽,怒气冲冲地跑走了。 桃花欣慰地眨眨眼,开始盘算等一会儿能动了必要拿出扫帚将那臭小子狠狠揍一顿,还要将他轰出去才是! 不多会儿,小二就将满嘴堵着食物的少年拽了过来。 桃花瞪着少年,等着瞧小二义正言辞修理他。 谁知,小二却是憨笑着低了头,撒娇道:“好哥哥,你快替我姐姐解开穴道吧,她下次再不抢你吃食了!” “她说的?”少年不确定地问。 小二连连点头,一脸殷勤笑意。 第109章 吃了二两醋 - 微朝 - 洒争 桃花用被雷劈过的眼色看着他俩。 心里掀起了狂风暴雨! 少年也不扭捏,得了小二的保证,双指利落地点在桃花穴位上,而后若无其事地抄手坐下。 桃花嘶一声,蹙眉扶着腿坐在少年对过。 “嘿嘿,桃花姐我跟你说,这哥哥不是坏人哦,你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呀?”小二拉着桃花右手,好声劝道。 望了一眼卖友投敌的小二,桃花咬牙切齿道:“好你个白眼狼,他才来了几天你就反水了,合着都是我的错,他好的不得了?” 小二连忙摆手,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桃花姐是世上最好的姐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这哥哥计较了。” “你瞧他那德行,你叫他哥哥?他叫你哥哥还差不多!”桃花翻个白眼,嘀咕道。 小二摸摸自己天生黝黑的小脸,再看看少年那秀气的俊脸,自卑地低下头。 桃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轻哼道:“好了好了,你爱叫他什么叫什么,我问你,先生哪去了?” “嘿嘿,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他说去戚府看看。”小二小脸阴转晴,又是笑眯眯模样。 桃花啊地一声,叹道:“先生他去戚府都不知道叫上我,我也想去啊!” 小二捂着嘴,偷笑道:“桃花姐,你去戚府做什么?” “我,我自然是担心先生他一个人出门,哎呀呀,我跟你说不明白。” 小桃花双颊微红,抬眸便瞧见少年正直勾勾看见自己。 “你看什么看!”她没底气地吼了一声,便率先起身离开。 “她怎么了?”少年问道。 小二忍了笑意,“她呀,她想见她心上人呗!” “喂,臭小子你再胡说,我就揍你!”没走多远的桃花转身回来,举着拳头威胁道。 “错了,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小二捂着脑袋躲在少年身后。 只剩少年与桃花尴尬对视。 …… 翁先生早早就动身,等他到戚府时,天色已是大白。 他结了银子给车夫,便朝戚府大门走去。 过街时,正巧赶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翁先生早着一步躲闪到路边等候。 正巧这时,凉风刻意吹过,掀起帘子一角,露出车内女子面容。 翁先生年已半百有余,心自是如枯井般沧桑无趣。 他将头侧向一旁,故意忽略了这一幕,甚至还同街边卖货小贩唠起闲磕来。 马车内的女子面上掩着白纱,明眸望了翁先生一眼,只一眼便被落回轿帘重又遮住视线。 “这玉葫芦吊坠您若真喜欢,我便算您便宜点,您看五两银子如何?”小贩道。 翁先生嘴上微微上扬,点头道:“包起来吧。” “好勒!我就喜欢您这样的痛快人,再多送您个木簪子吧,您也别嫌弃!”小贩将东西利落包好,亦是爽快应道。 翁先生收了物品于怀中,朝着戚府走去。 看门小厮很眼熟翁先生,再加上国舅爷往日便有叮嘱,因而舍了通报那层麻烦,直接请他入内。 翁先生循着规矩,先去拜见了戚国舅,从戚楚威嘴里听到了最近的一些繁杂事,而后才去了拂风院。 拂风院寂静一片,连个小厮丫鬟都未瞧见。 幸而戚凉争在庭院里练剑,不然还得治的翁先生好找一番。 “你这孩子我不是说过你么,让你多注意修养,你怎么还用起功来了?”翁先生上前躲了男子手中的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戚凉争亦不反驳,自行朝书房走去。 观出少年心情不好,翁先生便叹气追上。 双脚迈入门槛,便见戚凉争独自坐在桌前饮茶。 翁先生亦坐在他身旁,伸手便要替他号脉,被少年轻巧躲过。 “哼,你以为不让我号脉我便不知你身上有伤么?”翁先生冷哼道。 戚凉争睨了他一眼,只是轻轻挑眉。 “就你刚才舞剑的架势,内行人都能看出来你负伤在身,何况我这种老狐狸。” “翁老,我无大碍,您放心吧。” “你是无大碍,你快大祸临头还差不多!”翁先生直言不讳,“国舅爷都将事情告诉我了,你还要瞒我到几时?……你可猜透了这小皇帝的圣意?” 戚凉争不屑地轻笑,“皇帝圣意,凉争怎敢轻易揣测,翁老此次前来可是有事?若无事的话,我便先走一步了。” 他说完便要起身,却被翁先生一把拦下,枯瘦手掌正好压在少年伤肩上,戚凉争下意识一颤。 翁先生察觉出他异样,心下便有数,强硬替少年切脉。 “哼,你倒是聪明,知道我号了脉你便哪都去不了,才故意躲着我是吧!”翁先生白他一眼,起身去拿纸笔。 利落顺下一道药方,叮嘱道:“这半月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中静养吧,银鞭阁那的事先放一放。” “我不是去银鞭阁,”戚凉争音调冷如秋晨雾气,虽不寒冰三尺,已是凉沁心脾,“我是要去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 少年抬起俊眸,一字一顿道:“我把她弄丢了。” …… 那辆在戚府门前疾驰而过的马车,穿越了不知几个长街巷口,才停到了人烟稀少的湖畔处。 车夫甩开鞭子下车,恭敬地去搬脚踏。 “姑娘,您请下来吧。”车夫道。 轿帘被掀起一角,露出女子雪白软鞋,她避开了车夫的搀扶,慢慢走下脚踏。 秋风长摆,吹着她这身雪白衣裙微微曳动,抬眸望向湖畔处的画舫,心里便是一声冷笑。 画舫下走了几个娇媚丫鬟,引着少女上船。 画舫内,传来动听绕心琴音。 一女子坐在琴案前抚动琴弦,她身穿缕金刺绣传花纱裙,模样生的婉约耐看,弹指间的神态气质,似捋了月镜风清的万般意境在其中。 可谓铜臭如浮云,清美不食人间味。 而坐在女子旁的,便是那个让少女厌恶到极致的男子——寒无衣。 他穿着那身紫金锦袍,支着额角看少女慢慢朝这边走来,脸上除了阴冷,未有一丝不耐烦。 直到少女不识相地坐远了些,他才微微蹙眉表示不悦。 揭开了面纱,露出那张明媚小脸,应织初冷冷地望着寒无衣,“寒阁主好情'趣,大早上就坐听琴音,真是风雅。” 风雅二字被她咬出笑意,再配上脸上的嘲弄,更是讽意十足。 “梁贞,你是生气我折腾你来这儿,还是吃醋我折腾你来这儿?” “寒无衣,多吃了几两的酒,才教的你说出这种醉话?”应织初歪头,幽幽道。 她话音刚落,那弹琴女子便偷瞄了她一眼。 寒无衣面上显出怒色,呵道:“梁贞,我真的惯的你这张嘴在这胡说!你去,给我狠狠地抽她!” 他长指指向琴女,命令道。 第110章 阁下开个门 - 微朝 - 洒争 琴音乍止。 抚琴女抬起头来,秋波盈盈望向应织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姑娘的嘴这般伶俐,确实欠打。” 她面容生得不食烟火,行事作风亦不矫揉造作。 她利落走到少女面前,抬起挑弦用的玉手,狠狠携着一股凉风朝少女面颊呼去。 眉眼清淡如初,未掀波澜。 似乎此事,对与不对,做与不做,全凭阁主吩咐。 寒无衣垂了眸子冷笑,意料中没听见落下的巴掌声。 “你!”琴女忍着痛意,漂亮脸蛋上一片惧意。 应织初拍拍小手,若无其事地闪到一旁,距离女子三尺远而立。 琴女素手微垂,血液顺着皓腕落在地板上,砸下一颗一颗红珠,她心疼地托着伤手,幽怨地瞪视着那罪魁祸首,却心生忌惮不敢上前。 明明没看见她动作,那她是何时伤到自己的呢? 琴女想不通,只能垂着泪望向寒无衣,盼着他为自己做主。 寒无衣却掠过琴女视线,漫不经心道:“你留手了,怎么心软了?” “阁主,是我无用。”琴女不知寒无衣话中何意,以为他是在指责自己。 却未想下一刻,寒无衣起身走到她跟前。 “伤哪了,我看看?”他音凉如水,捉摸不透。 未等琴娘开口,他已拽了女子皓腕查看。 雪白莹腕上留下淡淡血痕,一道针细划伤。 寒无衣举起来,面无表情地放到嘴边,轻轻吹拂,而后点'唇'轻碰。 霎时间,一股电'酥麻'软之感顺着血液攀直琴娘全身筋络,她羞红着脸咬唇,秋波更是要盈盈溢水。 “阁主……”浅语含春,柔香成风。 “还疼么?”寒无衣挑起冷眸,淡淡问道。 琴女刚想柔笑摇头,便觉浑身散发寒意,从头至脚都寒冷无比。 “阁,主,我不疼了。”她摇着头将话费劲说完,瞪大眼睛注意着男子手上动作。 心里有千万分不解,却顷刻飘散,若烛息火灭,身子一歪栽到地板上。 应织初听到这边的动静,回身时便瞧见琴女昏死在地板上,绣花裙摆上漫出大片鲜红血'迹,衬着那曼妙身姿越发妖娆。 “你杀了她!”她颤着音,瞪向寒无衣。 一柄轻薄利刃裹了血色,孤寂躺在琴女裙摆上。 寒无衣取出丝帕轻拭薄唇,擦去那点厌恶,才恢复以往阴冷道:“你留手了,我自然要替你动手。” “我用你多管闲事么?” “可是你想杀她不是么,我让她掌掴你,以你的窝囊性子受着便是,可你反击了,你害怕,害怕她知道甚至说出去你的身份不是么?” 应织初心口强烈起伏,用陌生难忍的眼神望着面前人。 她强压着腹中那股酸苦感,只轻声喘息。 这个混'蛋! 他怎么不去死! “你想杀我,呵,真是做梦了。”他松开手指扔掉丝帕,一言道破她心中所想。 望着她愤怒模样,莫名心里愉悦,少年不由勾起唇来。 “梁贞你生气的样子,看得我很顺心,你应该多生些气才好。” “呵,彼此,我也不喜欢看你如意。”她抬起明眸,回击道。 她身量娇小,个头只到他下巴这里,男子微垂了眼便能看见她光亮额头上的细密汗珠。 寒无衣轻扫了两眼,划开视线。 “坐这儿陪我下盘棋,这船还要等些时候才能停岸。”他挥甩长袖,坐回软塌上。 应织初望了眼启窗外的幽幽蓝水,轻嘲道:“你又是想把我往哪卖啊?” “哦,梁小姐可真是看得起自己,你那小身板能卖几个钱?”他捏起棋子稳稳落在棋盘上,嗤笑道。 应织初对掉湖之事有些心理阴影,隔了湖水远立,再加上死'尸在地板上延下赫人血迹,逼得她只能坐在小塌上。 她望了一眼凝眸深思的寒无衣,抬手便将棋盘弄得一片狼藉。 “梁贞!” 应织初鼻尖轻哼,抬起手臂便趴在棋盘上,微微阖了眼眸。 寒无衣嘴间的讥讽顺着气意轻散开来,半响也未见他再有动静。 只若有若无一丝叹息,飘迷在空气中,若不细听还发现不了。 画舫载了二人与一俱死'尸朝着蔚蔚青山间行去。 层层水波漾起,眼前风景换了一番又一番。 待到应织初苏醒时,便听见丫鬟们招呼着人抬尸体的声音。 她微微蹙眉,望向这番场景,原是到了目的地呀。 她腰板挺直,正好滑落了披肩的衣袍,睨了眸子去看忍不住翻起好大一个白眼。 竟然是那件紫金锦袍。 谁要穿他的衣服!? 她嫌恶地拍着身上,抬脚朝众人走去。 此时早不见寒无衣人影,想来是他先一步下船离开。 丫鬟们吩咐了几个下人抬着担架下船,沿着那条青草掩去的小路走去。 “姑娘,请吧。”丫鬟抬手相让,示意应织初前行。 应织初面无表情地跟随在后。 这条小路初时窄狭,直到眼前显出一片竹林,小路才显宽阔。 竹林间穿过昏黄夕光,天色已至垂暮。 看来这一路花了太长时间才来这里。 竹林尽头是一矮小房舍,院内空荡一片,只地上落了几只吃食的鸟,不然无半点人气踪迹。 下人们将担架放在院子里,冲寒无衣行礼后便退身离开。 一盏茶后,只应织初与寒无衣二人寂寥留在此处。 少女心下好奇回头张望,哪里还见什么画舫船只,只是一片遥望无边的湖水罢了。 “他们去哪了?”她没好气道。 “走了。”寒无衣阴笑着,“怎么,怕了?” “你弄具死人在这儿,你不怕么?”她气道。 “去敲门。”他瞪她一眼,命令道。 应织初疑惑地望向草舍,只身未动。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寒无衣威胁道:“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月的解药了?” “呵,说的跟我听你话你会给我解药一样。” “你若听话,我自然会给。” “省了吧,寒阁主,我呢,是不会听你吩咐的。” “不识好歹的东西!” “啧啧,你又想挨揍么?”她瞪他一眼,幽幽道。 “吵什么吵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没听过吃饭皇帝大么?!你们要吵给我滚远点去吵!” 舍内传来女子沉声怒喝,吓得吃食的鸟都扑腾翅膀离开。 应织初寻声纳闷望去,却只瞧见房门闭合。 寒无衣眸光射出厉色,微微启唇道:“在下紫月阁阁主求见,阁下不想露面一会么?” 第111章 九离死门 - 微朝 - 洒争 屋舍里却寂静一片,再无响声。 寒无衣阴笑几声,又道:“堂堂廖娘子竟如此胆小怕事,看来本阁是白跑一遭了。” “怕你乃'乃个腿!”一声怒吼,房门大开。 应织初还未眨眼看,便下意识闪身到一旁。 只见一盆污水从门内泼至而出。 然后,不出所料地洒向寒无衣。 男子冷着袖子一挥,水渍凌乱落至矮草间。 屋内走出一位膀大腰圆的妇人,她将脸盆摔至地上,听着那木裂碎声心下更是怒火连连。 “小子!老'娘的洗脚水滋味不错吧?” 应织初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观着寒无衣那苍白面色染上薄红,心里都替他惋惜那身衣袍。 寒无衣冷哼一声,道:“廖娘子的粗俗,无衣算是领教了。” “哦,原来是给我送大礼来了。”廖娘子扭头望向昏死在地的女子,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寒无衣拦了她要上前验尸的脚步,冷冷道:“廖娘子,你既要收礼,便要先请客入门吧?” “好了好了!你们自行进屋等着就是了!”妇人不耐烦地挥着手,绕开寒无衣走到担架前。 她跪在泥地上,抬手便要去解那琴娘衣裙。 应织初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便寒无衣先一步拉进了屋内。 “你别碰我,拿开你的脏手!”应织初轻呵道。 寒无衣隔着屋内昏暗视线打量她,不屑道:“别碰你,我不是早就碰过了么?” “你再胡说,我扎死你!”她咬牙威胁道。 寒无衣阴着脸看她,问道:“你身上居然还有银针,不是早被我搜走了么?” 应织初闻言,气得蹙眉,“你闭嘴!” 寒无衣微愣,便懂女子其意,亦是蹙眉。 待到廖娘子回屋时,她手上沾满了血垢。 “哎,好年轻的身子,入药可惜了。”廖娘子走到架子前,又是洗手又是擦脸的。 看得应织初眉眼皆冷。 本以为这娘子生性粗放,没想着亦不是善类。 寒无衣无所谓地坐在桌前,甚至自取了茶壶倒水。 应织初瞧着他动作,便一阵反胃,偏偏院子内的恐状让她更不敢轻易踏出门外。 “你们这群小东西,打扰了老'娘吃饭真是没礼貌!”妇女坐在桌前,指着二人一顿数落。 “幸好你识相,知道来我的规矩,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妇女端了饭碗,一边大口吃着一边问道。 寒无衣浅浅饮着茶,淡淡道:“无衣。” “哦?!没听过!” 不多时这妇人吃完收拾碗筷,突然想起什么,古怪地看向了应织初。 而后,喊道:“你小女子,去替我把碗洗了吧!” 她话音一落,屋内二人皆是微怔。 应织初明眸微转,刚要点头答应,便被寒无衣拦下。 “廖娘子!”拒绝之意十足。 应织初当下蹙眉,本想借着洗碗之说溜之大吉,还是被识破了。 妇女用手指蹭蹭鼻子,一脸古怪地打量着应织初,甚至发出了嘿嘿笑声。 应织初被她看得心下发寒,却仍挑着明眸与之对视。 “你这丫头,你居然不怕我?这男人是你郎君么,罢了罢了,我自己洗就是了。”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长这样的男人,你看的上么?”应织初启唇反击道。 寒无衣挑起眉梢,瞪向少女。 廖娘子顿时一掌拍在桌上,呵道:“不识好歹的丫头,你找打是吧?” “哦,好呀!我倒想见识见识你这种下三'滥的人能有什么拳脚功夫!” “嘿!老娘便让你开开眼!”妇人撸起袖子,吐口气在双手之间,便朝女子攻来。 扬手便要揪少女长发,被应织初轻巧躲开。 妇人不服拦腰抱住少女,想将她摔至地上,却被她一脚踢开。 “你个死'丫头!”妇人不服气地抄了门口木棍,朝少女挥至而来。 应织初双手点在她穴位上,看着她举着木棒一动不动的模样,瞬间失了兴致。 “臭丫头,你耍赖!”妇女不服气道。 应织初淡淡望了寒无衣一眼,问道:“你有什么事快问快说!” “哼,你这样对待老娘,我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们!”妇人呵道。 寒无衣起身,望了望二人,走至少女近旁耳语。 “你故意的吧?你知道我有求于她,便故意搅局?” 应织初眨眨眼,惊讶道:“你说你要活'活'炖了这老太婆?” “放你'娘的'屁!你们敢!” 寒无衣冷着脸走到妇人面前,微怒道:“廖娘子,你这装疯卖傻的伎俩也该收一收,天色也不早了,若不想留宿我们,便双方都痛快些。” “你先让那丫头解开我穴道,我们再好好谈!” 寒无衣发出阴笑,“好。” 应织初见他应允,弹指间解开那妇人穴道。 妇人狠狠剜了她一眼,坐在椅子上问道:“说吧说吧,有什么事求我啊!” “廖娘子,你觉得这女子如何?”寒无衣意有所指地瞥了瞥应织初。 妇人眉头一皱,气恨道:“老娘想活扒了她!” “来呀。”应织初轻声顶了回去。 “臭丫头!”妇人只拍桌子,却再无后续动作。 寒无衣面色阴冷,补充道:“我是说,廖娘子觉得收她为徒如何?” “她?!” “她!?” 少女与妇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厌恶与嫌弃。 “寒无衣,你有病么?”应织初率先反驳。 听她此言,妇人却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你这丫头命比纸薄,心比天高,你还瞧不上我呢?” 应织初淡淡道:“是啊,我是真瞧不上你。” “嘿,好,既然你瞧不上我,你这徒弟我还偏偏收定了!寒阁主,你觉得怎么样?”妇人脑子一转,变了卦。 “呵,好极了。”寒无衣冷声道。 “寒无衣你什么意思?”应织初问道。 “你若想活命,就留在这。”寒无衣漠然看她一眼。 “嘿嘿,臭丫头,你情郎不要你了吧!” “我说了,他不是,你瞎么!” 妇人却未恼怒,眯眼走到少女身前四处打量。 “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收过徒弟呢!你算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应织初蔑然轻哼,不作理会。 “既入我九离门,便双脚踏入生死门。寒阁主,你能寻到这来,是找了哪个贵人?” “廖娘子贵人忘事,可还记得沐息?” “我师兄?他竟然还活着么……”廖娘子摇头叹口气。 “看来,你是替他来取我性命的,我不该留你们啊。” 寒无衣掩唇轻笑,“廖娘子毒技天下无双,若真想要欺负我们这小辈,早在她近你身时便动手了,又何须等到现在?” 妇人手指蹭着鼻子,无奈地翻个白眼,“居然被你看出来了,白瞎了我那么好的演技!” 第112章 老身大意了 - 微朝 - 洒争 寒无衣似笑非笑,许诺道:“既然您已答应此事,无衣绝不会再做为难。” “呵,你倒是比我那师哥会说话。”廖娘子抬着下巴,哼笑道。 而后,她脸庞微侧,目光犀利地扫向一旁少女,抬起的袖子卷了微末粉尘朝少女脸上招呼。 应织初心下一紧,身子未来得及动弹,便昏昏沉沉地朝后方倒去,闭眼前她闻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寒无衣将少女揽在怀里,冷哼一声。 “你可是够舍得的,送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给我,不怕我把她'吃了么?”廖娘子冷着脸色坐下,问道。 寒无衣将应织初放在竹榻上,替她盖了薄被,他背对烛火而立,俊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神情。 “若廖娘子喜欢,今晚便可以剥'皮架锅。” “十年前听见这话我或会开心,如今嘛,老娘只吃素!”廖娘子摆着脸色,不屑道。 寒无衣转身看向妇人,温和笑意中多了一丝戒备,“无衣很好奇,你这么痛快就答应收她为徒,绝不是冲着沐先生的面子吧?” “呸!笑死老娘了,他也配?哼,你也用不着套老娘话,我想收就收了,哪那么多废话!” 寒无衣双眼射出冷光,却也只是阴阴一笑,“廖娘子说的是,既然你已应我所求,我们便来谈谈报酬。” “报酬不急,老娘倒是想问问……”廖娘子眯成缝的眼睛蓦地一瞪,呵道,“你这娃娃是什么来历,手里怎么会有焚心秘方?明明那毒方在当年便被毁掉了!” 寒无衣长眉微挑,在妇人怒视中缓缓坐下。 “娘子好眼力,只不过与其短暂接触,便看出她身重剧毒。” 廖娘子对他的恭维并不买账,阴沉着脸道:“少来这套!我自家的方子我自然认得,中焚心之人,气若虚浮,面色惨白,虽与普通体弱病态之人无甚区别,却多了一样旁的。” “中毒之人,身怀异香,引人惑觉,长久靠近,便引人浮想翩翩。” 廖娘子说完,微缓口气,挑明道:“你在她身上种这种毒,是想害谁,而你又是谁?” 寒无衣淡然垂眸,片刻后喃喃低语道:“我是谁,我又是谁?” “你不说老娘怎么知道!”廖娘子没好气地指出。 “呵,我不过是被废黜太子身份的一个低'贱草民,无名无姓,无家无业。” 廖娘子思索他话中何意,忽地面容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年,“太子?……你莫非是传闻中死在负孤山的可怜太子,你竟是寒皇之后?!” 寒无衣掩唇浅笑,眉间疤痕越显冷魅。 “呵呵,这段宫秘丑事,娘子都知道,真是着实让我吃惊。” “唉,是老娘草率了,收了一份这么大的礼,居然还是跟郎国有关的,没想到都躲到这深山中了,还是躲不掉啊!”廖娘子自嘲道。 而后见男子不言,她一掌拍到桌案上,脸色难看地怒吼着,“你该不会是想让老娘出山替你复仇,夺回那九龙宝座吧?” 寒无衣眉眼冷淡,不假思索道:“正有此意。” “我呸!做哪门子梦呢!”廖娘子嗖的起身,撑着身子凑近他,喷了一片口水问道:“是不是沐息那蠢货怂恿你的!啊?你听他胡咧咧吧,你以为有了焚心便有了一切,还能想当年一样卷土重来一场宫变么?你可醒醒吧!” 寒无衣启唇一笑,“娘子不试试,怎么知道办不成呢。” “嘚嘚嘚,你也别游说我了,老娘也听明白了,不就是替你调教这丫头用毒么,等我教会了她,你再用她去杀人,你真是想得美啊!我看你俩矛盾不小啊,只怕等她出师了,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娘子放心,玩弄女人心这种事,无衣最在行了,我自有办法让她乖乖听话。”寒无衣冷冷道。 廖娘子听得心里发麻,咦一声,嘲讽地叹口气。 “我放不放心的,你自己放心就行!” 寒无衣又道:“至于报酬,听闻令尊有一本遗失已久的古毒秘方,不巧前些年遗落我手,娘子若感兴趣,无衣即日便奉上。” 廖娘子双眼一亮,不相信地追问:“你说真的?” “自然。” “好!成交!”她双手一拍,兴奋吼道。 寒无衣淡淡点头,眉眼亦是得逞之色。 “娃子,这茅屋旁有间小屋,你今晚去那歇着吧,明有话明日再说。”廖娘子得了准信,便开始撵人。 “嗯。” 寒无衣瞥了眼昏睡少女,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廖娘子取了油灯走到女子跟前,掀起她袖子在白臂上摸来摸去,找到了那枚守'宫砂。 “幸好幸好,若破身子了,这焚心可再无解了。”她替女子将衣袖理好,便拧眉细细观她面貌。 “收你为徒,一是焚心不能落入旁人之手,二是太像了,真的太像了,竟长得这般相似……” 她脸上的失落瞬息落空,又恢复了那副冷沉面孔,望了一眼庭院外。 “天黑了,你们都睡了,老娘可要干活了。” 她吹熄了油灯,朝庭院走去。 …… 隔日 清光明辉洒在纸窗上,天色大亮。 桌上飘来好闻的饭香。 粗丑黝黑的木桌上,摆放了两碗肉丝面条。 廖娘子今日穿了身深色的粗布衣裙,她举着擀面杖走到竹榻前,大力敲了敲床板。 “醒醒!醒醒!这么能睡,你是猪吗!” 少女被她吼得眉头一皱,片刻后慢慢睁开眼睛。 入眼便是一张奇丑面容,绕是应织初的定力,都往后缩了缩身子。 “你做什么?”望着廖娘子挥舞的擀面杖,应织初冷声问道。 “我做饭呀,不然你做啊!哼,快滚起来吃饭!” 她吼完便坐会桌前,拿了筷子开始大口吞面。 应织初打量了屋内四周,隐隐想起昨晚的事。 “寒无衣呢,他去哪了?” 回应她的只有面条吸溜声。 “你听见没有,我问你话呢!” “别废话,吃饭皇帝大,你爹没教你吗?”廖娘子扭头没好气道。 应织初挑眉冷笑,“我爹只教我不要跟狗一般见识,旁的并未教太多。” “嘿,你个臭丫头,都落到老娘手里还敢耍嘴是吧!”廖娘子将饭碗一撂,举起茶杯向女子咋来。 眼看茶杯直击面门,应织初下意识踢上鞋子,扭身躲开。 茶杯刚好砸在床角上,碎落在地。 应织初见此,微怒地瞪向她。 “嘿嘿,这不就起来了吗,老实坐这儿吃饭!喂,你去哪?” 她话音未落,少女便朝门口走去。 “你留着自己吃吧。” 第113章 要他死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走到小院中,却不见昨日的尸体。 甚至地上干净的,连血迹都未留下。 她抬手敲敲脑袋,不知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廖娘子并没有追出来,少女虽然纳闷却心里稍安,她沿着碎石小路朝湖边走去。 “寒无衣把我扔在这种地方,是为了让我给那老太婆养老送终么?”她气狠地跺跺脚,不由加快了脚步。 晨露挂在叶心上,随着她不停穿过草芥,在她裙摆上留下星零湿痕。 待到踏出小路后,望着这碧绿湖水,她更是蹙眉。 无船,怎么离开? …… 白炎日辉穿过竹林,投下斑驳光影。 廖娘子靠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手上捧着洗好的葡萄,一边吃一边绕有兴致地看着少女忙活。 应织初不知从哪寻来的锈刀,正费劲地在坎竹节。 “咔咔!……” “小女子,你歇会儿吧,你要是能从这水上飞走,老娘喊你师父都行呀。” “咔咔!……” “我呢,也没收过徒,这拜师礼啥的也不是太清楚,可敬茶总是要有的吧!” “咔咔!……” “你虽然长得丑点,性格也不对我脾气,但看在你命短没两年的份上,昨晚的事老娘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闭嘴!”应织初抬起小脸,凶道。 “我去你这丫头,听不懂好赖话是吧,这么明显给你台阶下,你还不耐烦了!” 少女一擦额上汗珠,咬牙道:“你烦不烦,滚回你的茅屋待着去,老娘……我呸,本姑娘用你在这冷嘲热讽的吗?” 少女被带歪了词,却脸上不红,吼完又专注去坎竹节。 廖娘子气得翻了个白眼,索性也不看戏了,直接上去夺她手里的锈刀。 应织初自是不让,伸手便想劈晕那廖娘子,省得她在这碍眼。 “真是反了天了你,你这丫头可真够蠢的!”廖娘子手上招式很快,顷刻间反转了应织初手腕,将她压制住。 “你,你个臭老太婆!”闻着廖娘子身上的汗臭味,应织初更是反感。 手上微微提力,看着少女面色越发惨白,廖娘子才气哼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收拾我?” 她抬脚一踢,踢在少女腿上,逼得她跪倒在地。 “先拜了师再说!” 少女嘴里吸口凉气,被迫跪在她裙摆前。 “你放开我。” 应织初挣了挣身子却挣不动,心头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天地间有些礼仪本不可乱行。 明显,这廖娘子武功不弱,甚至是昨夜故意留手。 廖娘子懒得听她论道,只单手强按着少女硬生生逼着她给自己磕了三个工整的大响头。 “好了,拜师礼也行了,改口喊师父吧。”廖娘子咧嘴,满意地点点头。 应织初身子瘫坐在草地间,小脸扭作一团,恨恨地望着这妇人,“没门,你想都别想!” 廖娘子被她气得跳脚,侧脸朝地上啐一口,骂道:“我廖三扈想做的事,天下还没人拦得住,你既然不识好歹,就给我吃些苦头!” 她从腰后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粗绳,三下五除二的将少女捆好。 “老太婆,你放开我!” “尽管扯了嗓子骂,老娘这回非治服你不可!”将少女往肩上一抗,妇人扭腰朝竹林间走去。 应织初腰身被她箍住,垂头便朝着妇人手臂咬去。 “你!你个臭丫头!算你不相识!” 妇人另一只手聚力,将少女劈晕过去。 望着眼前新脆竹林,眸中闪过一股冷色。 “就将你扔在这山林间,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她寻了棵较粗实的竹子,反绑了少女手腕与竹干之间,顺道连脚踝也牢牢绑住。 抬头望了眼天色,廖娘子便冷哼一声朝回走去。 “你给我好好在这儿思过吧。” 少女惨白着小脸,眼眸紧闭未醒。 …… 城南巷子中 付追买下的宅院,大门紧闭。 唯有踏进庭院内,才能听见屋内清脆话语声。 皙白光线垂在床案旁,付追靠在床上,听惊尘断断续续说完这些天所发生之事,而后问道。 “你是说,戚府正在大张旗鼓找人?” “嗯啊,说是戚国舅丢了义女,还贴出了悬赏大报呢,什么赏金千两之类的,我……派人去查,咳,确实是那丫头出事了。” 付追嘴角扯出苦涩,“是我没用,没保护好她。” “三哥你别是个锅就往自己身上背好伐?人是在他戚凉争手上丢的,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呗。”惊尘故作轻松道。 付追久久无言,再开口更有气无力,“终是我没用,没能护下黎山,没能护下雨生,亦没能护下她。” “黎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身伤又是怎么回事?”惊尘眉眼一凝,问道。 付追抬起脸庞,皆是悔恨。 “黎山三位长老再加上山上驻守众弟子们,皆是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什么?!”惊尘不敢置信,吼道。 付追眼里的光开始涣散,“我去时,已是晚了。” “那你这身伤真是闯银鞭阁来的?” 见男子不语,惊尘便心中有数。 他一拍大腿,责备出口:“三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银鞭阁那地方,你叫上我一块去我都得三思三思,你还敢独闯?!真是够英勇的呀哈哈哈哈!” 付追闭眸,叹道:“我本想替丐帮保下雨生,却终究是中计了。” “你是说那小乞丐,他……” “死了。”付追抬起眸子,面无表情道。 惊尘张张嘴,终是没有再问下去。 雨生这孩子他亦是见过的,十二岁那年被三哥带回了俞都,当时脏兮兮的一脸蠢,一副什么都没见过的稀罕样,转眼三年却被三哥调教的成了六堂堂主,能领着那群小要饭的在俞都都内探查消息。 他们顽皮好动,成日里没个正形。 可每每来暗卫这里送信领命时,都会恭恭敬敬地叫声哥哥。 明明是一群不起眼的小毛孩,连大字也不识几个,成日里风吹日晒看人眼色,却愿意为了那小小的使命奋不顾身。 ……惊尘微微侧脸,喉咙微痒。 他偶尔也听三哥提起过,来年便要替雨生说和桩亲事,没成想黄土卷灰,人命全无。 “三哥,你……”安慰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付追打断。 “惊尘,你替我把暗卫服取来。” “三哥,你要做什么?你不是还要找戚凉争吧,你身上伤才刚好,千万别冲动啊!” 付追淡淡瞥他一眼,“我要面圣,我要戚凉争——死。” 第114章 朕也想头疼 - 微朝 - 洒争 夜风呼啸,整个皇宫都盖上了薄薄黑雾,仿若进入沉睡一般。 养心殿外 付追木着脸候在月台上,阴风打着旋落在他脚边,掀起暗色衣摆。 “哟,这不是付大人么,你怎么在这?”沉沉夜雾中传来一声惊呼。 付追侧眸,看着来人猫腰迈上月台,背着的药箱子发出砰砰响动。 付追拱起手来,招呼道:“王太医。” 王太医伸出热乎的双手赶紧扶起男子,哎呀道:“受不得这礼,你官职可比我高哦,我不是叮嘱你要好好静养了么,怎么大晚上的你还跑到皇宫来了?你身子没好利索就跑这来吹冷风,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身子,回头着凉了我可不管你!” “我有要事想面见圣上。”付追浅浅解释一句,亦不愿多提。 王太医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一手抓起男子袖腕说道:“那随着老夫进殿罢了,我正好得了皇上传唤呢,你也省得在这多冻会儿。” 付追知太医是好意,他看了一眼进殿禀报刚出来的小太监,顺着王太医拉扯上前。 小太监见着二人先是一惊,便如倒豆子一般默词,“付追大人,皇上请你入殿……” “知道了知道了。”王太医冲其摆摆手,二人遂踏入殿中。 小太监垂了头,殿外又是寂静无声。 叶宸穿着一身明黄色睡袍坐在短榻上,长发漫垂只丝带简而束之,挑着漂亮眉眼打量着二人。 王太医与付追并肩而立,而后跪地行礼。 “微臣付追拜见皇上……” “微臣王若冉拜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快快平身。”叶宸淡而浅笑地望着二人。 “谢皇上!” “谢皇上!” 起身后,付追自觉站在一旁,静等着王太医替皇上把脉。 凉公公立在付追身侧,瞄了眼脸色略显苍白的圣上,再瞄瞄面色并不好看的付追,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事。 待到王太医号完脉,便行礼退去。 凉公公得了叶宸眼色,便急急追了出去。 “王太医呀,请留步。”凉公公踱着小步赶上来。 王太医心里叹气,回身问道:“皇上还有何旨意,公公请吩咐。” “呵呵,王太医好聪明,今晚劳您多跑一趟,明日太后问话您知道该怎么说吧。”凉公公抬起温和眸子,轻声道。 王太医只略微沉思一瞬,便是一拜。 “劳公公传话,请皇上放心,臣心中有数。” 凉公公这才笑出声,送人出了殿外。 叶宸心情不错,望着付追问道:“付追呀,你得有些日子没来向朕请安了,朕听说你也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皇上关怀!臣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要事禀报,皇上……”付追沉声道。 “哦?是吗?”温温语调扬起一丝怪异,叶宸望了望四周宫婢,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 待到众人离去,叶宸拾起金盘里的果脯塞到嘴中,含糊问道:“付追呀,有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请皇上恕罪。”付追掀袍又是一跪。 “你怎么跪下了,朕并未怪你什么呢!” “臣有罪,臣……”付追一时难以启口。 在付追犹疑之时,凉公公已送了太医回来,他恭顺地立在皇帝身侧,低语几句。 叶宸闻言后,再抬眸看向付追,了然浅笑,“你可是要说丐帮总坛之事?” “皇上,您竟然知晓此事了!”付追抬头,脸上巨惊。 “呵呵,你忘了?朕可不是只有你一个暗卫,早在你昏迷之时,流光便将此事回禀朕了。” 付追细细回忆,当时他从银鞭阁负伤逃走后,确实是被在暗处监视的流光发现,送他回了宅院,或许是他神志不清时说漏了嘴。 想到这里,付追长眉微拧,沉声道:“皇上,黎山之变,臣怀疑与鹰卫有关!” “哦,你可有证据?”叶宸眸色微暗,问道。 “臣自会全力追查,一定会查出幕后真凶!” 叶宸捏了一颗果脯放在手心,低着眉眼幽幽道:“此事你不必再管了,你重伤未愈,应好好调养身体才是,朕再多放你个长假可好?” “皇上!”付追惊道。 叶宸勾起唇角,眉眼间皆是淡色,“好啦,不必说了。朕知道,丐帮是你一手训练出来的,遭遇此劫你心中难免沉痛,但也不过是一群小散小兵,终究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你也不必为着此事自责!” 付追心头一震,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宸扬眉,似想到什么,后问:“朕听说戚府正在捉贼,你可知晓此事?” 付追顿时没了精神,木然答道:“臣略知一二,说是有人偷了闻墨斋的名画,而后嫁祸给戚凉争!臣觉得事有蹊跷,没准是戚凉争偷了画作不好承认,故而寻了替罪羔羊,才有了这么一出。” 叶宸未语,陷入沉思中。 付追心中惴惴不安,提着嗓子等候。 生怕自己刚才所言,牵害到梁贞身上。 “行吧,听着也不是什么大事,随戚家去吧,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叶宸摆摆手,说道。 “是。”付追叹气,却知不可多言了。 他面色沉重地走出寝殿。 叶宸面上淡然逝去,眉眼皆是凝重。 “小凉子,你说黎山之变真是戚家所为么?” 凉公公眸子一转,道:“奴才觉着付追大人言之凿凿,定是寻到了什么证据,可戚大人又不像是会做出如此悖逆之事……奴才觉得,额……” “嘁,啰啰嗦嗦的。”叶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又道,“朕倒觉得不是戚凉争所为。” “皇上英明。” 叶宸摇摇头,又言:“朕好奇的是他们口中的偷画之事,若此事与戚凉争有关,可真是有趣!他戚凉争与李家世子自**好,为着什么能撕破这层脸皮,呵呵!” 凉公公闻言,亦是捂唇想笑,但抬眸就对上叶宸疑惑目光,他吓得立即噤了声。 “莫非,此事与皇额娘有关?” “皇上,您……”凉公公吓得跪在脚踏旁,哆哆嗦嗦道。 叶宸点漆眸子越发深邃,“若与皇额娘有关,朕便不得不问,此事你交给暗卫去查,切不可让付追知晓。” “是,奴才一会儿就去办。” “还有戚凉争嘛,朕自有分寸。”叶宸手指叩在小几上,问道,“朕听说,每每太后犯了头疾便宣戚凉争入宫服侍,可见戚大人的按摩手法甚好。” “……” “朕这几日受寒,亦是常常头疼。” 凉公公会心一笑,“奴才明白。” 第115章 她替我,如何 - 微朝 - 洒争 隔日,凉公公便传了圣上口谕,邀戚凉争入宫。 说是皇上钦慕戚大人的揉捏手法,让他入宫为自己捏一捏头疼。 此喻一经传开,众大臣更是匪夷所思,心道皇上定是想私下会见戚凉争,好相谈嫁娶和亲公主之事。 故而,这三天,戚凉争在养心殿与皇上同寝同食。 众大臣们则往云凤阁跑得越发欢畅。 不出意料,小皇帝头疾要好了,戚太后头疾快犯了。 戚凉争在养心殿留了三日,玉思宫便送了不下十次的茶点过来。 “今儿个,弦月公主新做的香软玫瑰酥。” “这是弦月公主亲自包的珍珠翡翠汤圆。” “弦月公主今个做了离国的小点心——九层糕,劳公公送进去。” “……” 玉思宫里派来的婢子甜美懂事,又偷塞银子又是好话媚'眼。 哄得养心殿外的小太监即便是接食盒接到手臂酸痛,心里都是乐呵呵的。 每当婢女空手回到玉思宫,弦月更是眉眼微弯,封了银子一一赏赐。 “皇上可有传召本宫之意?”弦月手里撕着花苞瓣片,问道。 这几天,光是做这些小点心就把她折腾腻烦了。 虽然她在离宫时并不得宠,能使唤的婢子下人亦不多,可像现下这样亲力亲为做些膳食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一想到凉争吃下她做的点心,她心间便是沁蜜一般甜。 宫女们面面相觑,唯唯诺诺道:“皇上他,他并未传话。” “哼!”一桌的花瓣锦盒被扣翻在地,繁花雨下是弦月怒极的面容,娇吼撕声而出,“饭桶!一群饭桶!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留你们何用!”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婢子们泣声叩头。 盘珠见此,上前轻劝道:“公主息怒,奴婢觉得皇上此举另有深意。” 弦月拂了裙摆坐下,好看的脸上挂满了不如意,“你来说说。” “公主如此费心劳神可是盼着进养心殿见戚大人一面?” “废话!还用你说?”弦月没好气地瞪她。 盘珠亦不恼,嗓音温和道:“奴婢觉得,皇上是为了避嫌。外面大臣们都在传言说皇上想把公主许配给戚大人,可奴婢又听说,大臣们皆是不同意此事,这些天跑了好多趟戚太后凤宫。所以奴才在想,皇上特意不传召公主,恐是……” “你是说,皇上害怕打草惊蛇,故而不宣本宫会面?”弦月眉眼微眯,越发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若宣了她入养心殿,更是坐实了她与戚凉争之事。 那些大臣们还不翻了天。 她脸上的怒色一扫而空,大度地挥挥手,“行了,你们都退下,本宫也累了一上午了,该好好歇息了。” 盘珠扶着她朝内殿走去,弦月脸上的得意越发深重。 看来她与凉争之事,已是十拿九稳。 弦月小憩没多久,便复起身。 离国与俞国终是不同,她身在异乡很难睡个安眠觉,再加上盘珠所言她越听越有理,更高兴地睡不着。 “盘珠,你伺候本宫更衣。” “公主,您要去哪?”盘珠道。 弦月嘴角溢出笑意,“本宫想去御花园走走,想离他再近一些。” 知道“他”指的便是戚凉争,盘珠不敢怠慢立时恭敬服侍她穿衣。 待到她换好衣服走出玉思宫时,又看身后的两个宫女格外不顺眼。 “你们留在宫里吧,有盘珠跟着就行了。” 她说完抬手玉手,盘珠眼尖地托扶她走远。 留在身后的小宫女们皆是眼酸地望着盘珠,恨她独占了主子的宠。 御花园的风景再美,弦月也无心深看,没一会儿便厌倦。 她拖着曳地长裙婀娜朝假山后走去,想去看看塘中锦鲤,没成想临时出来个挡路人。 南信王爷摆着一身酒气,晃着步子朝她走来。 “公主好情'致,大晌午出来赏鱼,呵呵,有趣。” 弦月面色微变,不由朝后退了两步。 眼前人便是俞国皇帝的兄长南信王爷,她本不该认识的,可是因着那晚应织初与凉争在湖岸相抱被她的婢女亲眼见到,所以她便派人偷偷去查事情经过。 果不然查到眼前人身上,想到这里,弦月心下厌恶,冷哼道:“盘珠,我们回去。” 盘珠刚想上前搀扶,便被南信王爷一把推开,将她推至在地上。 弦月见此,气问道:“王爷,你想做什么?” “本王听说,皇上有意将你许给戚凉争,可本王素来与他不睦,今日见你生得如此漂亮,更是心中气不过呀!你说,本王想干什么?”他凑身上前,肆意打量着女子。 弦月被他逼得后退数步,再动已是靠上冰硬山石。 “你不要乱来!我是离国公主!” “你以为本王会在意这些小节么?”他猛然扼住少女皓腕,露出那段莹白雪臂。 “本王素爱乱来,再多一次又有何妨?”他收力强固其软腰,入鼻是胭脂香'媚。 “如此妙人,啧啧,干嘛要便宜那小子!”南信王爷畅笑一声,便倾身上去。 弦月咬着唇抵抗,却不低男子力大势强。 待到浅绿裙带坠地时,弦月已是发丝凌乱,脸上朝'红。 南信王爷悦女无数,技巧门道更是多多益善,唯数十回合便逗得少女腿'软无力。 在攻城即得之际,弦月染惑的双瞳微微一亮,娇吼道:“王爷请慢,本宫有话要说!” “什么话?”南信王爷没好气道。 “本宫,本宫身体现下不便。”弦月咬牙说完,又望了一眼跪在地上吓傻的盘珠,费劲地腾出手指指过去。 “她,她是本宫的贴身婢子,今日先由她代替本宫可好?”她声调染上哀求,心里害怕极了。 “你所言是真的?”南信王爷蹙眉问道。 弦月连连点头,泪珠子滑落嘴边,生怕男人不放她走,又多加了一句,“改日,我,我一定还在这里等你。”说完便在心里啐一口,强压着怒意不浮在脸上。 头顶传来一声冷哼,便感受着那身酒气散远,弦月再抬头便看见南信王爷抱了盘珠朝湖畔走去。 “盘,珠。”弦月衣着凌乱地看着那呆傻女子被迫伏在男子怀里,不禁喃喃出口。 她心知若在平常南信王爷绝没有这么好糊弄,不外是自己挑起他一身火,他现下急需泻'火之人。 想到这里,她便拢好衣服急急转身离去。 背后传来女子隐隐呼声。 “公主救我,公主!” 还有男子的低吼声,再然后便没了声音。 冷风打在弦月面颊上,她哆嗦着红肿朱'唇歪歪倒倒地跑开了。 第116章 想要一支上上签 - 微朝 - 洒争 温凉秋风无力地拂在湖面上,吹散了盘珠身上的淡淡腥'甜。 合着水雾的瞳眸望向蔚蓝云深之处,以着一个奇怪姿势仰躺在地的她,身子微微扭转着笑了起来。 一览湖面四周,哪里还有什么南信王爷。 盘珠笑声裹着沙哑,渐渐没了动静。 她不敢闭上眼睛,因那个狰狞狠厉的面容浮现在脑海深处久久挥散不去。 “贱'婢终是贱'婢。” 她麻软支起身子,厌恶地望着湖面上衣裙凌乱的自己,那张柔弱面孔已是沉死如灰。 …… 弦月公主回到玉思宫后,便将自己关在寝殿里。 宫女们退下时,多嘴问了句“盘珠姐姐怎么没回来呀?”,亦是被她狠狠剜了一眼后吓得闭口不言,连忙躬身行出寝殿。 待到过了半个时辰,弦月才传唤宫人,命令她们伺候自己沐浴。 沐浴香水换了好几大盆,直到她雪肌微微红透,她才后知后觉地叹出心底那口恐惧。 轻触自己肌肤,便想起那个臭男人留下的酒气和痕迹,如冰凉小蛇钻进她五脏六腑搅扰不停。 而后,腹中一阵酸苦,她抚着心口强忍片刻,蹙眉哗啦啦地吐了一地。 “公主!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宫女吓得惊作一团,连忙去取净布与漱口水。 “阿,阿——呼!”她面色朝'红,四肢绵软,幸得宫女们搀扶方从木盆里出来。 而后如布偶似的,朦朦胧胧间由着宫女们收拾打扮,折腾了好些时候,终是明艳华丽地坐回了妆案前。 铜镜里的那张容颜,分外柔媚,如幽暗处的昙花,美不真切。 她抬眸轻轻望着镜中自己,眼底的迷茫终是慢慢散去,变成侥幸,变成自得。 “盘珠姐姐回来了。”不知哪个宫人囔了一句,使得自怜的她亦是一怔。 掩着心间虚无的那点愧疚,弦月终是低头惬意地梳着长发。 “公主,奴婢回来了。”盘珠恭敬地跪在地上,嗓音平和道。 “嗯,今个你也累了,不用在近前服侍了,先下去歇着吧。”弦月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不曾抬头的宫女,语气略有些古怪。 “奴婢不累,能服侍公主是奴婢三生有幸,请求公主不要撵走奴婢。”盘珠脸上挂着泪痕,哀哀道。 弦月又恢复了那副高贵姿态,慵懒地开口:“行了,你愿意服侍就服侍吧,过来替本宫梳妆!” “是。”盘珠用袖口沾掉泪珠,欣喜地上前服侍。 铜镜中,映下弦月那张高傲神情,还有盘珠一如既往的恭顺平和。 …… 红艳九霄染了昏暗,暮色垂下沁凉,夜月拂至而来。 黑漆漆的竹林中,五指摸不见什物。 唯有那一处篝火隐散出若有明光,空气中还飘散着烤香味。 “啧啧,老娘的手艺可真是好呦!”廖娘子低头闻了闻夹在火烤上的野兔,忍不住自叹道。 而在篝火不远处的竹子下,正狼狈坐着应织初,她全身浸满了水汽冷意,憔悴面容更是这几天油米不进的后果。 听闻此言,她更是眼睑都未抬起,只微微侧面望向一旁。 坐在石头上的廖娘子见此情景,心里更是恼火,顺手拾起碎石便朝少女丢去。 “我让你装聋!” 随着怒声刚落,石子已是稳准朝应织初小脸砸去。 凉风吹过,篝火滋啦点点火星间,少女上身微侧,便与石子擦然而过,未伤着一毫一发。 小击未中。 “哼!”廖娘子冷声撇嘴,眼眸里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你可够嘴硬的啊,老娘在这林间烤了三宿的野味了,你还是装聋作哑是吧?!那好,老娘再问你一遍,愿不愿意拜老娘为师?” 少女卷着身子,一声未吭。 “睡个林间杂草还能睡出一身清高病,你以为你是大小姐出身啊?!”廖娘子微有试探道。 少女哑着嗓子,轻声道:“吃完快滚!” “你!你个臭丫头,你还敢顶嘴是吧?……”廖娘子哆嗦着手指,喋喋不休。 应织初侧头靠在竹干上,兀自隔绝了她的数落。 在林间绑了整整三日,绕是她自小习舞的好底子已是堪受不住,身体乏力已如一片薄纸,哪怕这老太婆现下将她架火烤了,她也挣扎不得。 可偏偏这老太婆,又蠢又坏。 闻着微风散来的烤香味,应织初腹中更是绞痛阵阵。 三日未尽食物,她已恨不得啃了那身后竹干了,可偏偏固执地不肯在这种人面前服软。 廖娘子吼得吐沫横飞,而后便没了动静。 应织初合着眸子,细细去听。 脑海中浮现出那丑陋婆娘取下木棍,吵吸烫气大口吃肉的不雅模样,想到这里她凭空多咽了下口水。 果不其然,廖娘子再开口,已是含糊不清,“臭丫头,你想不想吃?” 应织初心里腹诽:我不光想吃烤兔,我还想掐死你呢。 “不想吃。” 廖娘子大口吞咽,竟没在多问。 应织初心下一皱,侧眸望向那妇人,眸光闪动间亦有了新的小算盘。 照她这个吃饭功夫,用不了一盏茶便齐活回屋了。 那自己便又要守着这些凉蛇虫蚁过一宿,何时是头? “你真想收我为徒吗?”少女忍下心底那点不畅,别扭开口。 而后,竹林里陷入寂静。 嚎风刮出长林间的簌簌声,一道惊天大笑突地响起,震耳欲聋声久散不绝。 “哈哈!你是不是服软了!是不是?是不是啊?哈哈哈还是老娘这招稳啊!”廖娘子将手中烤兔朝脑后一抛,顷刻间跳到应织初眼前。 望着她扭曲夸张的笑脸,应织初脸上显出恼意微红。 “哎,小女子!你是不是想拜我为师了,快说是不是!”廖娘子没耐心催促着。 少女清眸直视她,嘴角微勾,“我有的选么,我若再不答应是不是就要冻死在这儿了?” “不过,你想收我为徒,总要有一番表示吧。” 廖娘子眨眨不大的眼睛,不解道:“啥?你跟我要表示?” “嗯呐。”少女不假思索地回道,目光在妇人通身扫了一周,故作惊讶,“听说你是很出名的师父呢,那收徒的见面礼总不会太寒酸了吧,你不会这么跌份的对吧?” 廖娘子低头陷入沉思,再抬眸便是少女殷切目光。 “哎呀,行了行了,就直说你想要啥吧,只要是叫得上名字的毒物,老娘都能寻来送给你。”廖娘子摆手手,得意道。 “不要!”少女嫌弃撅嘴,再开口便是讨好,“我想要一支庙里的上上签,这个总不难吧?” 第117章 是个小女贼 - 微朝 - 洒争 “呸,这玩意老娘上哪给你弄去?”廖娘子瞬时变了脸。 少女干涩的嘴唇微微一动,道:“去寺庙里求一支就好了,你该不会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吧?” “胡说!这天下就没我办不好的事!”廖娘子话音刚落,便觉不对劲地轻咦一声。 应织初心间亦是跟着揪扯起来,面上仍强装镇定。 廖娘子挂着满脸油渍凑近她,气势汹汹道:“你该不会想跟我同去再借机逃跑吧?” 少女淡然瞥她一眼,冷声道:“怎么,你怕了?” “我呸!”廖娘子口水喷了少女一身,眯眼阴笑道,“你以为你真能逃出老娘手掌啊,行!老娘答应你就是了!” 廖娘子向前一探,伸手三两下解开了那粗绳束缚。 而后她直起腰板,拍拍手冲着少女警告道:“别怪老娘没提醒你,你若敢耍赖反悔,老娘非活'剥了你不可!” 捂着满是污血的手腕,应织初颤着身子站起来。 廖娘子兴会淋漓地朝林间小道走去,粗实腰背随兴摆动。 应织初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眸子盯着那妇人脊背微微发怔,藏在袖口的银针便滑落掌心。 黑雾弥漫的林间只有低低虫鸣,此时妇人戒心最小,于她而言却是最好的时机。 她将银针捏在指尖,约估着妇人步法走动,心间微渗寒意便要甩击出去。 这种人,死不足惜。 她有什么好犹豫的。 明眸微眯,手腕便抬到胸'前,暗蓄内力。 布鞋踩在草叶上,留下咯吱轻响。 黑雾笼罩的阴影渐渐散去,再迈步便是银光铺地,妇人蓦然转身,吼道:“小女子,你想不想要珠钗啊,明日老娘买了送你,哎,你怎么了?” 悬空在心口的手掌微微收紧,一股疼意掺着血丝流入掌心之中。 她将右手不动声色摆在身后,在妇人奇怪的目光下,淡然出声:“我喜欢漂亮衣裙。” …… 翌日 东方大白,竹林间亦散开金晕暖光。 茅草屋内 应织初皓腕上缠着细布,一脸疑惑地望着桌案上叠放整齐的衣裙,秀眉微蹙。 她抬起手腕观着那奇丑的打结,便料到是那老太婆的手笔。 明亮的小屋里,只独独留了她一人。 刚想去寻那妇人,便留意到自己只穿着中衣,再看看扔地的破烂衣裙和桌案上的艳俗衣裙,她微微轻叹。 走路时脚下如坠千斤,可恢复自由穿梭林间的感觉,于她又是妙不可言。 她忍着脚踝疼痛朝湖边走去,心中隐约觉得妇人亦在那里。 穿过了竹林杂草,瞧见湖面上多了一只小舟,她脸上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了身后的怒吼声。 “喂,谁让你出来的!”廖娘子背着一麻袋,弯着腰走到近处。 应织初瞧着她汗流浃背的模样,下意识问道:“这麻袋里是什么?” 廖娘子没回答她,自顾自地将麻袋扔到小木船上,才扭头招呼道:“上来吧。我带你去买衣裙。” “啊?”少女却疑惑地看了看自身穿的,这不就是衣裙么? 虽然奇丑艳俗让她穿着浑身不自在,但这应是老太婆审美的极限了。 廖娘子张张嘴,奇怪地没呸两声。 待到应织初坐好,二人划船老远,只有幽深湖水作伴时,廖娘子才故作轻松开口。 “其实,你穿这身也不丑。” 听出了她的恭维之意,应织初只冷冷哼了声。 三天前不还张口闭口她是丑丫头么,现下倒是变了卦了? 见她没出声,廖娘子才轻咳着补充道:“其实这身衣裙不是我买来的。” 应织初秀眉微蹙,心中染起不好的预感,顺口问道:“那是从哪来的?” 她望望妇人的体态,再望望这身衣裙,心间越发纳闷。 廖娘子边划船,边朝斜上方瞥去。 应织初随着她目光望去,只看见巍巍青山,却突然间福至心灵地想到什么。 “这衣裳莫非是你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廖娘子这才嗯阿一声,而后观着少女脸色,笑道:“那妇人生得奇丑偏偏身量娇小,我寻思着衣裳料子不错便留下来了……喂,你做什么?” 少女紧紧按着妇人手中的船桨,没好气道:“快给我划回去,我不要穿这个!” “哎呀,你不要乱动,一会儿掉水里怎么办!” “划回去你听到没有!” “老娘不要,都,都多长功夫了,你就当我没说过,总行了吧!” “你觉得可能么?” 高处飞鸟扑腾着穿过山谷间,只隐约听见二人断续吵叫声。 待到二人来到城门口时,廖娘子仍能感受到身后寒冷目光。 “等下不是要去庙里吗,老娘多给你求几支签子还不成么?”廖娘子将麻袋扛在肩上,大咧道。 应织初只鄙视地瞟了她一眼。 本想顺着人群列检进城,可廖娘子却眼尖地发现了城墙上张贴的海捕文书。 “哎,不对不对,那上面贴的啥?” “呵,不会是捉你的吧?”想起初见这老太婆便对着死'尸一阵鼓捣,应织初想到不想便道。 廖娘子未出声反驳,将麻袋扔至在旁,只身凑进人群中去看。 “这么漂亮的姑娘就做贼,可惜可惜!” “做贼干啥,去花楼卖艺不香么?” “世风日下,你们真是啥话都说得出口呀!” “来来来,让老娘瞅瞅!”廖娘子高嗓一震,众人没好气地腾了个位置给她。 望着那画像上的女子,廖娘子总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见过,而后小声去念那上面的黑墨大字。 —— 悬赏缉拿: 应织初离国人氏 此人偷盗闻墨斋李柏如世子无价名画,而后出逃无踪。若有人拿得此人赴银什么阁? 廖娘子挠挠头,却还是不认得那个字。 “银鞭阁——”少女凉凉开口。 “哦哦,赴银鞭阁报告悬赏黄金千两!哇,真是壕啊!”廖娘子惊叹着回头,便瞧见少女苍白脸色。 “咦,你啥时候过来的?唉,不对,我再看看!” 廖娘子盯着文书细细观摩,一手握拳砸在另一手心,恍然道:“这上面的人,不就是!” “是谁呀,是谁呀?”众人听她说起,都纷纷围簇上来。 廖娘子眸中闪过厉色,没好气道:“是个女贼啊!莫非你们没看出来是个女贼吗!”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这人会不会说话!” 在众人指责时,廖娘子已强拽着女子走出了老远。 “说说吧,这墙上贴的是咋回事,这幸好把你画的丑了点,不然老娘可就要发财了!” 应织初垂眸自嘲一笑,“你现下送我见官,不也能发财吗?” “说什么傻话呢!哪有师父送徒弟见官的,从没听过能这么玩!行了,这城你是进不去了,留在这等我得了。”廖娘子扛起麻袋就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 她狐疑地盯着少女打量。 “你又怎么了?”应织初轻叹道。 “你这样待着,我不放心。” 少女刚想反驳:有什么不放心的。 便瞧着妇人从身后又掏出了那捆粗绳。 上面还沾着乌色血迹,瞬间她心下了然。 第118章 杀人,要加钱 - 微朝 - 洒争 城门下,行人陆陆续续巡秩出入。 “站住!你背上背的是啥?”守城门卫上前拦住了妇人。 妇人抬起黝黑丑陋的脸,懒散散道:“我能背啥?这一麻袋都是我在山里挖的草药,去城中药铺换些银钱,咋地,你要买啊?” 城卫互相对视一眼,指着妇人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要去城中哪家药铺兑换?” “不是,官爷?咋这么多人,你就揪我一个问呢,你们墙上贴的大报不是捉女贼么,你看看,我像女贼吗?” “别那么多废话,问你啥你就说啥!” 有一老汉推着独轮车从妇人身旁经过,亦是被另一城卫拦下审讯。 廖娘子心头冷笑,突地哎呀捂着肚子,“不行了不行了,老婆子我要闹肚子了,快!快!快让我进城。” 她喊声太冲,引得行人们都陆续发笑,城卫的脸色更是难看。 廖娘子假装没站稳朝那小城卫身上靠去,粗糙手指混着灰白粉末撒在男子赤露腕上。 小城卫见她如此不服指令,更是恼火大吼:“再闹事就把你当嫌犯抓起来!” “官爷官爷,别别别!哎呦,我想起来了,”她一拍脑门,换成了笑脸,“是城中司空家的药铺,他们指定了药材让我送去呢,嘿嘿怨我老婆子年纪大了,把这茬忘了,你消消气,放我过去吧!” “行了小五,让她走吧,这么大年纪也做不了贼。”另一城卫解围道。 叫小五的城卫扭头一哼,气呼呼地腾开了道路。 廖娘子躬身走远,才微微冷哼一声。 城中大多药铺皆是归司空家管理,因而妇人寻了家就近的,冷着脸进去。 正值午时,寻药问诊的大有人在,可小伙计还是眼尖地留意到她,赶忙上前招呼道:“廖娘子,您可算来了!” “行了,别废话。”廖娘子将麻袋朝地上一扔,才算缓过劲来。 伙计望着麻袋心疼地皱眉,可嘴上还是忍着没抱怨。 “那啥你该称称该收收,老娘我先去转转一会儿再回来算钱!”妇人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小伙计哎呀着绕过麻袋,赶上了廖娘子,好声好语道:“您老先别急着走,我这还有一事没跟您说呢!” 药铺内围堵的人太多,小伙计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又不敢靠那妇人太近,只能边说边挤眉弄眼。 生怕自己表达不清,妇人一个大嘴巴朝他呼过来,因而话音刚落,他就赔笑问道:“小的刚才说的话,您老听明白没?” 廖娘子粗眉一皱,沉着脸问道:“你是说谁家的小姐想求药?” 小伙计露出张笑脸,道:“甄家的小千金——甄纤儿。” 廖娘子满眼疑惑,问道:“哪个甄家?” 小伙计轻嘘一声,压着声音道:“就是与李丞相结为连理的李甄氏家,她有一胞弟名唤甄录,此人是俞国有名有望的大富豪,他的爱女想求药,嘿嘿,我把这门生意介绍给您,您是不是要感谢我啊?” 小伙计邀功的话还没说完,妇人便泼了他一头冷水。 “这生意老娘不做!” “廖娘子您,您这是何意啊!”小伙计微怔后,急急追问。 廖娘子理都没理,扭身朝街上走去,任由小伙计囔了好几声,她也未回头。 临街酒楼二层的雅间内,木窗推开一角,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她瞪着水汪汪眼珠子寻着那粗布妇人身影望去,待到妇人消失在街道拐角,小丫头才悻悻合上窗子。 桌案上摆了几盘精致可口的小点心未见动过,还有两碗清茶。 顺着木色纹理望去,一只玉手搭在青瓷茶杯上,随意地掀玩着茶盖。 “小姐,那婆娘好像没同意做咱们的生意,咱们要不要先回去?”问话的正是刚才张望的小丫头,眉眼间皆是懊恼之色。 “不急,她会回来的。”声音甜美如琼脂佳酿,沁人心脾。 “可她回来了,也不见得答应啊,那伙计看着就笨笨的。”丫鬟寻了个理由,一股脑怪在那药铺伙计身上。 少女抬起秀美的面孔,启唇甜甜一笑,“我会亲自同她说。” 廖娘子拎着打包好的烧鸡从大福酒楼出来,嘴里咬着热腾腾的包子。 刚才在酒楼歇脚时,正赶上说书先生讲那些城内趣事,她嗤笑着无聊,边听边打发时间,直到有人插话将话题朝城中寻贼之事上一引,才勾起了她微微兴趣。 听了个四拼八凑的故事大概,她才满足地结账走人。 待到找到那家药铺时,前脚还未来得及踏进门槛,就被青稚女声喊住。 “婆婆,您等一等!”小丫鬟轻喊着跑到跟前。 廖娘子扭头,见是个小小女子,顿时没了好脸色,“你谁啊,老娘认识你吗?” 丫鬟心里吓了一跳,似是未料到这老太婆不仅面相丑陋,举止还粗鄙不堪。 满脸挂着肉汁油渍,还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丫鬟手指掐进掌心,逼着自己摆出笑脸,“婆婆,我家小姐想请您吃茶,您可否赏脸走一趟?” 廖娘子冷笑道:“甄家小姐?” “嗯,……你怎么知道?”丫鬟微怔,奇道。 廖娘子没耐心地啧啧,挥挥手催促着,“快点带路,老娘事还多着呢。” 被她一吼,丫鬟心里更慌,连忙引着她朝路边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待到廖娘子进了二楼雅间,丫鬟才轻掩房门退身出去,只留小姐与这妇人相谈。 桌案上已布了新茶,少女笑着抬手示意妇人入座。 “廖娘子,您请坐。” “哼!”廖娘子微微撇嘴,大大咧咧地坐下。 “廖娘子,不知您想吃点什么,我吩咐下人们去做。”少女仍是甜笑。 “你家的酒楼?”廖娘子蓦地问道。 少女微微点头,算作回答,而后补充道:“廖娘子只管开口,若你应我所求之事,多大的报酬我都是付得起的。” “杀人这种事,自然是要多点报酬。”妇人端起茶碗饮尽,冷不丁道。 少女秀气小脸一滞,却意外地没被吓住,又是轻笑,“您果然猜到我为何事找您。” “你要是想买我调的雪肌丸,多等两月便是了,你年纪小模样丑的,有什么等不起的!老娘虽然发懒一个月只调上十瓶,但以你甄家在俞都的地位,总不会抢不到吧。” “你急急嘱咐了药铺伙计找我,又让你家丫鬟找我,不过是给自己打个幌子罢了,你是知道我来路,也清楚我是干啥的对吧?” 少女微微蹙眉,解释道:“我这相貌虽在俞都不算数一数二,但也不像您说的这般不堪吧。” “啰啰嗦嗦地,就说想杀啥人?”廖娘子记挂着应织初,没好气催道。 少女抬起无波眼眸,淡淡道:“你可知工部侍郎的独子——李盛学?” 第119 收徒都兴这么玩 - 微朝 - 洒争 “工部侍郎?哦,你是说与云燕生称为忘年交的李濯啊,怎么,你要杀他儿子?”廖娘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少女肤白若雪,柳眉弯弯,杏圆眸子划过狡黠,樱唇浅笑道:“正是。” 闻言,廖娘子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有趣!” 少女歪头,不解问道:“您觉得很好笑?” 廖娘子换了种古怪表情,肆意打量着眼前小姑娘。 一身罗裙彩缎,满脑袋的珠钗玉环,打扮得花枝招展。 承了这年纪该有的美好,甜美纯贵。 “呵,甄家姑娘你也说了,这李盛学是李家独子?莫非,你想断他李家的根?” 少女噙着一丝怒意,语有微愠:“不错,我就是这么盘算的。” “那老娘就弄不白了,啥仇啥怨啊你俩?该不会是这小子轻薄了你?”廖娘子啧啧道。 “您别信口开河,绝无此事!”少女脸颊羞红,赌气地轻哼道:“我不过是不想嫁进李门罢了,我看不上那样的书呆子。” “就为这??” 少女笃定地点头,委屈道:“嗯。我爹爹已在替我说和这门亲事了,若不是被我的丫鬟彩玲偷偷听到,……我就要踏入火坑了。” 廖娘子蹙眉听着,问道:“你是从哪打听到老娘的?” 少女这才露出笑容,细细说道:“您总是定期去药铺送些草药,再加上偶尔听茶馆酒肆谈论起您的一些'事迹',我就在想,或是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了。” 廖娘子却冷笑道:“好毒辣的丫头,你是想让老娘替你背了黑锅,再全了你的心愿?” 少女脸上露出苦色,娇声道:“廖娘子说笑了,以您的名号杀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我虽出身富贵,也只是一个小小丫头片子,手无缚鸡之力,怎敢轻而算计您呢?” “再者,我自认能付得起丰厚的报酬,让您心满意足。” “好大的口气,你怎知老娘想要银子?”廖娘子哼道。 “我可没说是银子呀。”少女笑声甜美,轻轻道:“既然能找上您,自然是知道您的规矩。” …… 待到半个时辰后,甄纤儿的贴身丫鬟彩玲随着一顶轿子从街角拐出,朝着城门行去。 远远就听见城门口的哄闹嘶吼声。 彩玲轻咦一声,摆手示意轿子停在路旁,独身上前查看情况。 城门口堵了好些行人不得随意走动,皆是由城卫们在进行搜身检查,个个都是垂头丧气。 “发生什么事了?”彩玲上前轻轻问道。 心里憋火的城卫正要寻着来人叱骂一番,但再看清少女长相后便换了脸色,拱手道:“彩玲姑娘。” “嗯,你们忙活啥呢,不是捉贼吗?怎么城门都堵的出不去了,哎呀,我这还有事呢!”彩玲抱怨道。 城卫擦了一把冷汗,叹道:“唉,别提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守城的小五突发疾病昏死过去,我本以为他是旧疾复发,没想到……”他说到这里偷偷上前,在少女耳旁补充完整。 彩玲顿时惊得捂嘴,满眼含着不相信,颤着声道:“你是说他死了?” “可不是么?”城卫脸上已是难受,而后又道:“彩玲姑娘,你若没啥重要事,我劝你还是别出城了,一会儿京兆尹便要来了,到时候把这些百姓们挨个审问一番,总能抓住凶手,替小五报仇。” 城卫心里很肯定,小五死前面如紫色,嘴唇泛黑,那明明就是中毒之症。 若说起来,他倒想起一位可疑人物…… 彩玲微微踟蹰,心里已是担惊受怕,她偷偷扫了一眼列检众人,轻叹道:“不行呀,我是得了小姐吩咐的,必须要出城的。” “甄小姐莫非在轿子中?”城卫嘴上问着,就想上前探看。 彩玲立时挂了笑容,急忙拉住他,娇声道:“是啊,好哥哥不用看了,我家小姐正在小憩呢,你粗声粗嗓的,若吵醒她可怎么是好?” 城卫听了觉得有道理,便驻足原地。 彩玲又忙说:“行啦,我也不在这碍你眼了,省得你审不出犯人还要赖到我头上,让他们腾开条小道,这轿子能出去便行。” 彩玲说话贴心音柔,听的城卫心中如暖流淌过,来不及深思便循着她的吩咐去办。 于是,甄家的轿子在众人忿忿不平眸光中,抬出了城门。 城外不远处的树荫下,应织初托腮坐在石头上,她望望天色,再望望捆缚她手腕于树干上的粗绳,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脚边扔的,是她顺手捡来的碎石片,上面还留下惨白刮痕。 可见,在这一个时辰内,少女没少花功夫去割那粗绳。 也有行人好奇路过,甚至低头掷了几个铜板扔在她脚边。 应织初更是无语凝噎,默然扶着额。 “城外西北角的歪脖老树,是那个吧?”彩玲抬眸望去,果然隐约瞧见树下一花里胡哨的身影。 她吩咐轿夫抬着轿子靠近,待到看见树荫下的女子,她忍不住奇道。 “你是廖娘子的徒弟?”彩玲嘴角抽抽地望着眼前这幕,久久心间未平。 得了小姐的吩咐替廖娘子接人,还是接她徒弟。 在来之前,彩玲便盘算好了,一会儿遇见一个比廖娘子更凶狠丑陋的小女子,她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穿着艳俗衣裙,一脸纯相的小姑娘竟是那丑老太婆的徒弟? 眼里含着万种同情,彩玲默默取出了轿子中绣盒里收着的银剪子,替少女割开了束缚。 在眼睁睁看着少女入轿坐好,即将落下轿帘时,彩玲干笑着道。 “没想到,现下收徒都兴这么玩呀。” 应织初淡淡瞟她一眼,心中甚是无语。 抬了轿子回到城门口,本以为能顺利进城,却不想赶上了京兆尹。 甚至,还有暗卫。 应织初顺着窗帘泄口看到流光时,心里狠狠一震。 她侧耳去细听他们争执经过,隐约听到一些命案,毒杀,贼人的遣词。 虽不知城门口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觉得此事亦会算计在她头上。 她手心沁出汗湿,不知自己现下是放声大喊,还是掀帘出去。 若放在没发现那张缉拿文书前,她或能坦然站在流光面前。 又或是,今日来的不是流光,是付追,是惊尘,是戚凉争…… 想起最后那个名字,她气得咬下舌尖。 呸!是谁都不该是他! 若不是他害的,自己何须如此? “慢!”流光轻呵一声,拦下想偷摸入城的轿子。 轿中应织初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大人?”彩玲问道。 “这轿中是何人?”一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站在流光身侧,粗声问道。 “我甄家小姐。”彩玲垂眸答道。 “哦?是么……”流光没表情地望了眼轿帘,吩咐手下道,“去,打开帘子看看,是不是甄家姑娘。” 第120章 跑腿送夜信 - 微朝 - 洒争 得了此令,一名同暗色卫服男子便要上前挑开轿帘。 彩玲心中气恼极了,毕竟他们甄家在俞都也是叫得出名头的,然而这清俊官爷一点面子也不给人留,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派人搜他甄家轿子? 是告诉这些围观行人,他甄家亦有下毒嫌疑吗? 真是无礼! 她气得绞着帕子,心里更担心的是:这轿子里坐的根本就不是自家小姐呀! 若被发现是冒牌的,她这个丫鬟不也要跟着受牵连吗? 彩玲看着冷眼旁观的流光,再看看他身旁的中年官爷——京兆少尹魏赴度,心里猜测这清俊男子身份亦不算低。 魏赴度这个人相来与李相爷来往较繁。 因而在李家酒宴上,彩玲亦是偶然见过这魏大人一面,然而她记得人家,人家指定记不得她呢。 彩玲急得双腿微颤,只能紧紧盯着轿帘,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怎么甩锅? 说自己不知道轿中人是谁,还是直接在这儿装晕倒? 想到这儿,她身子微微晃了晃。 几道狠厉视线皆盯着轿子,自是没人留意到丫鬟的小动作。 轿中的应织初亦是手指攥紧,沉着性子听那轻重有序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耳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她只憋着大气不敢出声,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泄露自己的身份。 当下,少女攥紧拳头,盘算着轿帘掀起时,便一拳朝那男子挥至过去,靠蛮力抵挡一番,能挡多久算多久。 她蹙眉盯着暗红帘子,在它微微撩起带进一束明光时,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做好起身准备。 帘口敞开的地方,垂眼向下看去,是一双干净官靴。 这位手下正要抿唇挑起帘子一查究竟,就被那中年官爷沉声打断。 “慢!”他挺着肚子走到流光身前。 而那手下闻言,即刻抽回手指,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解地望向二位大人。 “算了,流光大人!刚才我已找城卫问询过了,他说这轿子出城前后没一个时辰,又是在毒发案件之后才出现在这儿的,想来与案件无甚联系,不过是小女儿家偷跑出来玩罢了,我们又何必这般不放心,放他们过去吧。” 突来的解围,让彩玲更是感激不尽,连忙点头应是。 流光眸中闪过冷意,问道:“魏大人真是这么想的?” “是啊,老夫觉得……”魏赴度身子靠近男子,压低声音道,“还是给甄录一个面子吧,不提他与李相爷的关系,就是这甄家小姐的婚事已是在俞都传得沸沸扬扬,我们何必当着众人闹得这么难看,流光大人说呢?” “要我说,自然要搜过,才知道里面是不是甄小姐。”流光目露坚定道。 魏赴度微微叹气,眉眼更显无奈,一副你怎么就是不开窍的表情。 只能沉声先令道:“得我的令,众人让路,让甄府轿子入城!” “谢谢魏大人!”彩玲喜极,连忙见礼,而后吩咐轿夫抬轿入城。 流光心中恼火,呵道:“魏大人!” “得了,你也别说了!”魏赴度捋着胡须,慢悠悠道,“你是有皇上替你撑腰,想怎么来怎么来,可老夫还要在官场上混呢,老夫可不想下个月李甄两家结亲办酒之时,特意划掉了老夫的宾客名字!”说完便一甩官袖,亦是扬长而去。 流光长眉微拧,盯着那轿子离去方向,轻声道:“你!跟上去!” “是!”一暗服男子应道。 …… 轿子进了城内,七拐八绕后停到了甄府后门。 彩玲掀起帘子,看着应织初轻身下轿,而后吩咐下人们开了后门。 若不是刚才被魏大人救急,她可就把小姐交代的事办砸了,想到这里便庆幸地拍着心口。 带着女子走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朝内走去。 “这位姑娘,敢问怎么称呼?”彩玲见女子虽浑身狼狈,却举止大方,忍不住凑近乎道。 “阿初。”她随口答道。 “哦,我叫彩玲。” 应织初点点头,再未接话。 彩玲亦是察觉到女子性情阴冷,便不好再多过问,引着她走到了小姐所在的绣月院。 甄纤儿特意空了两间厢房,留给廖娘子师徒居住。 彩玲打开其中一间房门,示意应织初入内。 应织初心正迟疑,便看见了屋内正守着满桌酒席,大吃特吃的廖娘子,当下便没好气地上前。 彩玲不敢打扰他们师徒谈话,体贴关了房门便离开了。 听着那丫鬟走远,应织初才冷脸坐下。 “小女子,你是不是饿坏了,快些吃吧!嗝!这甄府的厨子做菜是挺不错的呀!”廖娘子唆着手指,边打嗝边说。 “我也不想问你是怎么讹上甄府的,你先告诉我……”应织初明眸流出嫌意,冷声道,“城门的毒杀案是不是与你有关?” “你个臭丫头!老娘给你点了一桌菜你不吃,你问点杂七杂八的闲事,你闲得慌啊!”廖娘子一拍桌子,眉眼扭作一团。 “呵,就是是咯!”应织初不惧地看着她。 廖娘子翻个白眼,并不答话。 “挨着一个凶手吃饭,真是没胃口。”少女启唇蔑笑。 “那你想挨着谁吃饭,你当老娘嘴馋没见过世面啊,想当年在朗宫里……” 应织初眸子微转,细耳去听。 廖娘子却突地止声,叹口气才道:“快吃吧,老娘挨个都给你试过毒了,吃不死你!” 这老太婆说什么…… 朗宫,朗国吗? 她还去过皇宫?应织初自是不信的,只当她是吹牛。 后又听她试毒之说,更是冷笑道:“你吃剩的给我,说是替我试毒?呵,有趣。” 一只丑底翻边的花鞋朝应织初砸过来,正砸中她膝盖处。 “你哪门子话那么多!” 廖娘子气得嘴唇翻起,她料啥也没料到这丫头这么多事。 少女衣裙蹭了灰,她也未在意,只端正坐着吃饭。 待到一盏茶后,她轻轻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敷衍说完,便看向那不知何时倒在短榻上的廖娘子。 廖娘子亦两眼瞪着她,仿佛想瞧出点花来。 “今晚,我得出去一趟,你就在这屋歇息吧,我走前会在熏炉里染上一种迷香,到时你先服了解药,便可放心安睡了。” 应织初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要去哪,点迷香做什么?” “哼,你生的太丑!老娘怕有人趁着我不在,大晚上的把你偷了去!” “你要去哪?”应织初疑惑道。 “嘿嘿,你是不是想一同去?”廖娘子突地起身,与少女打趣道。 “没兴趣。”应织初瞥她一眼,便起身朝着屏风内侧走去。 “也是!送信这差事着实没意思,还是去那工部侍郎的府邸……”廖娘子啧啧道。 少女背影一僵,微微侧头。 “你说去哪?” 第121章 几年不见不识字了? - 微朝 - 洒争 夜风呼啸,吹得瓦檐上二人皆是浑身发寒。 举目下望,此处地界正是李家宅院。 “你是说甄家小姐让你来这给李家公子送信,你这么听话?”应织初蹙眉道。 廖娘子瞪她一眼,手掌朝着少女脑门拍去,训道:“咋跟师父说话呢?!” “嘶!”应织初捂着脑门,撇撇嘴瞪向妇人。 廖娘子则眉眼凝重地望着院落石阶,越看越觉得黑乎乎,嘀咕道:“老娘这岁数,真不适合做贼!” 应织初挑眉,那句“你也知道自己老眼昏花了?”还没来得及出口。 就见廖娘子拍拍少女臀'部,小声吼道:“要不你去吧!” 应织初脸色微红,一股无形怒气卡在喉咙,犟嘴道:“臭老太婆,你乱摸什么!” 廖娘子更是急眼,“啊呸!你大惊小怪个屁啊!我是你师父,碰你一下咋地啦!” 而后嘟囔道:“若都不想去,我撒把毒粉将这一家毒晕好了,我们就能光明正大走正门了!” “你就吹吧。”手指抽走妇人夹在襟口外露的信函,少女微微聚力,跳入了宅院。 廖娘子伸手一探本想拦住她,却是晚了,“这丫头,我话还没说呢就跑了,也忒猴急了!” 应织初靠着耳力敏锐躲在暗处静候,待到确认四下无人,便朝着游廊走去。 李府的宅院布局,她只隐约记得一点。 少时父亲亦是带着她来过几趟,当时空留了她在院里玩,便关起书房门与李侍郎商议什么。 银月冷光落在她脚下,她心下一动,扭头望去,正好看见李侍郎书房投来黄晕光线。 已过了子时,李侍郎还在办公吗? 心知自己走错了院子,应织初刚想踮脚离开,余光内便晃过一人影,她诧异回眸果然见到书房纸窗下投出二人身影。 两个人? 好奇心驱使着她轻脚上前。 身子躲在房门外墙下,她毫不费力便听见了屋内对话。 “你还是回来了,紫魈。”此声温厚,乃是李侍郎的声音。 “哎呦,您老是不欢迎我深夜到访了呗?”男人吊儿郎当的声音中掺了些嘲讽。 应织初心间微紧,不明白那股莫名忐忑是从何而来。 这声音说熟悉又陌生,仿佛在哪听过…… 李侍郎无奈道:“我欢不欢迎你不重要,俞都的暗卫与鹰卫倒是欢迎的不行!” 这关他们什么事?少女歪头,更觉纳闷。 而后便是长久的寂静声,沉闷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那声不该被她听到,甚至她听到不会信的话响起。 “他们可都等着擒了伏蝎首领——你,好去各自主子前领功,毕竟梁家二十七条性命,还有那份至关重要的名单可皆落在你手上!” “呵,老爷子是怕沾上我伏蝎咯?可你别忘了,早在四年前你便脱不了干系!” “你给我住口!” 一声重响砸在桌案上,而后是李濯懊悔地吼叫声。 应织初整个人僵在门外一动不动,浑身散发死气似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伏蝎,居然还存在? 他们难道不是死在一场暗袭中吗? 来不及想司空瑶信笺内容的真假,应织初冷冷背靠在墙上,眸光如薄冰渗出丝丝冷意。 …… 屋内二人的谈话声,接连不落地都传到她耳中。 不外乎是,李濯让紫魈毁掉那份名单,紫魈却不同意。 百般无奈下,李濯选择收留他暂住一段时间。 待到二人谈话完毕,应织初一个闪身躲到游山走廊暗处,听着二人脚步声渐渐行远,她遏在心间的恨意再也藏匿不住。 一枚银针顺着黑夜击出,索向那微薄呼吸处。 啪! 紫魈冷魅回身,一掌击落暗针,呵道:“什么人在哪?” 李濯吓得面色一惊,连忙高喊:“快来人,有刺客!” 应织初跳出石阶,刻意回身看了紫魈一眼,便隐身黑雾之中。 “快来捉刺客!” 随着李濯之喊,不远处传来急急奔走声,紫魈只冷哼着顺着那神秘人影追去。 应织初听着身后动静,双脚点地朝屋檐上飞去。 “轻漫九天,暗卫吗?”紫魈冷笑道,亦是运功追去。 少女却不急着逃开,绕着李府四周,忽高忽低地飞来飞去,有意引男子追来。 紫魈亦识破了她的伎俩,心中冷笑。 待到女子落在一处宅院里,紫魈忙追赶上来。 这处院落,黑灯一片,连树上投影都给人清寂之感,甚是奇怪。 紫魈凝望黑暗中,靠视线摸索着女子可能藏身的地方,冷呵道。 “阁下既要取我性命,何必藏头露尾不敢现身?” 吱——房门大开。 紫魈厉眸扫去,掌心裹风朝那处人影劈去。 月光皎洁打在门槛处,落在他身上如镀了一层银白软光,少年秀气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直到手掌落在他眼前两寸处,他已是眉眼淡然。 “阁下,是我父亲请来的贵客吗?” 紫魈惊道:“你是李公子?” 见少年点头承认,他便丧丧收回手掌,质问道:“李公子大晚上不睡觉,是要去哪里?” “我本熄了灯正要休息,只是听见……” “听见什么!”紫魈焦急追问。 李盛学冲他笑笑,道:“听见您来了,我想你既是贵客,我怎好怠慢,便出来相迎了。” 这才留意到少年话中暗讽,紫魈脸上厉色顿消,抱拳道:“是鄙人鲁莽了,不打扰公子休息!” 李盛学轻轻颔首,亦是温和笑意。 紫魈转身下阶,走了数十步便听到少年轻合房门声。 在房门即合时,紫魈轻吼道:“李公子可有见到生人闯入?” 他未回身,只留一背影暗道。 李盛学盯着那道身影,淡淡回道:“除了阁下,我未见一人。”音落,房门合起挡下最后那束月光。 李盛学转身朝屋内走去,拿起茶壶倒了凉茶饮尽,而后执起袖子擦着额间冷汗。 “可吓坏我了。”他轻声抱怨着。 瞬时,油灯点亮,黄晕光线布满屋内。 坐在桌案旁的少女微微蹙眉,道:“你怎么还是如此胆小?” “那可是俞都排上名号的高手,我能不害怕吗?”他坐在少女旁,咽着口水补充道。 应织初微微侧眸,并不想探讨这个话题。 李盛学瞅着少女,问道:“你这几年还好吧?” 应织初将信函放在他手碰桌案处,岔开话题,“我是来替人送信的,听说你要娶甄家姑娘了,真是恭喜呀!” 李盛学疑惑地拿起信函看了看,听闻女子此话,顿时脸色发红,断断续续解释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是我父亲他们这些老顽固决定的,反正我是不会答应的。” “废话真多,你不看看写的啥?”应织初轻抬下巴,示意他拆信。 李盛学撅着嘴,将信推走,“你看吧,你看就是我看。” “真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连字都不认得了!”应织初拆开信件,快速扫了一遍。 第122章 杀人挑日子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将信函放至鼻尖轻嗅,闻到淡淡紫薇露香。 她轻咦着取出薄纸展开,隽秀小字一览眼底: 盛学公子: 见字如晤。 昨日亭间信步,偶见园中秋桂临风盛开,心中甚喜,浅折两枝插放花几中,置于窗前书案,时时赏看。 素闻公子才学渊博,又得良师引教。 今而小女子灵犀一汇,故而誊抄两首绵词,与君共解。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落款:纤儿 见少女看后久久未语,李盛学忍不住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应织初脑袋微歪,慢慢总结道:“甄家小姐说她折了两枝漂亮的花放在书案前,越看越开心,越开心越想你……额,要回信吗?” 李盛学听后满脸惊慌失措,便羞恼着去抢信纸。 他如愿抽走信纸后,只寥寥扫了一眼,便揉碎扔到地板上。 “这信上都是胡说的,我哪里与她有这般亲近?”李盛学赌气地哼道。 应织初只垂眸想事,未作理会。 “贞儿,我真的不认识她,我们连面都未曾见过。”李盛学误以为女子生气,急急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少女敷衍点头,而后回过神来,疑惑道,“你是说你们一次也没有见过?” 那这甄家小姐送这种信做什么? “也不是,……若说起来,上月甄家老爷寿辰那日,我亦是随父亲入了甄府拜贺,也不过是远远望了一眼那甄家姑娘,并未瞧见其真容。话说回来,你现下宿在哪里,可否安全妥当,不然我去跟父亲说,接你入府住着可好?”李盛学带着笑意问道。 应织初瞧着少年清澈眸光,反倒有些不是滋味。 将想质问他的话,又压在脑海中反复深思。 伏蝎与李濯来往密切,此事李盛学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若他知道,又知道多少? 想了想,觉得二人相识多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便直接道:“不必麻烦了,我现就住在甄府。嗯,我有一事想问你……” “你就住在甄府?”李盛学惊讶地瞪眼,压下他想问的话只连连点头,“你问你问。” “你可识得刚才那人?” 李盛学知她说的是那神秘男子,沉吟片刻后道:“我从未见过此人,只是听他说话又有些耳熟……哎,对了!我想起来了,要说的话,真有这么一个人来过我家,大约是两年前的夏日,午饭后我一时兴起去了父亲书房寻找字帖,正巧撞见父亲带着客人进门,嘿嘿,当时我心思只在字帖上,便匆匆低头见礼退去了,听你这么一问,我才察觉到这二人说话声音甚是相仿,搞不好便是同一人。” 两年前的夏日? 那不正是父亲离都的那段时日吗? 应织初眉眼凝重,手指微微拢紧。 虽知李盛学不会对自己有所欺瞒,但从他这里知道的消息还是未免太少了…… 再加上天色已晚,她不好过久长留,只能起身道:“你先歇着吧,若有事我会再来找你的。” 李盛学亦随之起身,问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吧,大晚上你个姑娘家独自在外,我也不放心。” 应织初看他一眼,轻轻摇头:“你还是留点心眼想想这甄家姑娘对你是何意吧,就别操心我了,我能来自然能走呀。” 不再与男子废话,她开门走下台阶,悄声来到墙下翻飞离去。 李盛学背手站在阶上,目送她离开后,仍久久置身于暗夜中。 “莫非,刚才那人是要抓贞儿不可?” …… 应织初走出李府后,便沿街朝着城南宅子走去。 今晚虽是无心插柳,却得了件大秘密。 伏蝎首领居然与工部侍郎暗中来往密切? 难道两年前的梁家灭门幕后指使竟然是李濯? 伏蝎的“死而复生”,司空瑶的信笺,李府在两年前的梁家灭门案里扮演的角色,这些都是谜。 必须要将此事告诉付追才行,唯有他才会真心帮助自己。 她在暗夜中悄声行走,心里眼里只有城南那一个方向,早将在李府房檐上等候她的廖娘子抛之脑后。 偌大的街道,只留下少女只单人影,而后便是夜风四起,裹着浓浓杀意。 一道乌色身影从高空飞落,朝着少女后背袭去,他掌风凝聚内力,眉眼皆是狠意,身姿更是快如闪电,一掌便要置人于死地。 冷风掀起应织初额前发丝,她后知后觉转身抵挡,终是晚了一步,只能倒退数步,眼睁睁看着那掌朝自己砸来。 暗风夜雾,月光朦胧透在此人身上,竟然是——紫魈! 他是什么时候追来的! “哼,受死吧!”男子低呵一声,一掌打在少女心口处。 应织初身子便如薄纸般飘飞出去,狠狠摔落至地上,一口乌血喷出。 “咳咳!”她捂着心口处,瞪向来人。 是自己大意了,竟未留意到被他跟踪,甚至是小瞧了他的功力。 她硬撑着身子想起来,却只是白搭功夫,剧痛阵阵钻心甚至麻痹她周身经脉,额前亦是冷汗淋淋,渐渐便觉得乏力难撑。 “你是何人,是谁派你来的?”紫魈迈着步子,慢慢朝少女靠近。 应织初冷哼一声,道:“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废话?”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只是我伏蝎杀人有规矩,只挑双日子,不挑单日子。”他蹲身在少女身前,单手扼住她下巴,冷着眼打量他。 应织初费劲吐出两字,“你果然是伏蝎。” “紫魈!你可以认识一下,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手上微微用力,便眼看着少女小脸扭作一团。 “你又是何人?我可不记得我有你这么漂亮的仇家!” 应织初被他扼制的呼吸困难,费劲吐出几个字,“我是鹰卫派来的,你敢动我?” 话音刚落,紫魈便收回钳制女子的手掌,仿佛被烫着一般。 “不敢,我怎么敢惹戚大统领……”他隐隐笑出声来。 脱了桎梏的应织初身子猛地一晃,双手费劲撑在地上,大口喘息间亦意外他此举。 男子止住笑,冷漠道:“你既不肯说实话,便去死吧。” 应织初霎时回头,瞧见男子凶目中已盛满杀意,周身遍布阴冷气息。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精致匕首,放在嘴边轻轻一舐,幽幽道:“待我送你去见了阎王,你再好好地同他说个够,忘了告诉你,昨日是初七,现下早过了子时,所以今日是初八……” “去死吧!” 他长呵一声,泛光匕首朝着少女心口刺去。 那张惨白小脸上,已是呆意十足。 仿佛还是第一次亲临死亡这么近的感觉…… “死你妹!” 第123章 师父,听话 - 微朝 - 洒争 一声粗鄙吼叫划响在寂静黑雾中。 应织初冷冽心间微微一颤,嘴唇张了张。 这声音,是那个老太婆? 一把五色毒粉朝紫魈脸上撒去,他下意识摆头闪躲,斥道:“何人敢坏本座的事?” “你老娘——我!” 廖娘子跳到二人近前,趁着男子失意之下,抓起应织初手臂便要溜走。 顺着飘飞毒雾,紫魈目光锁在二人身上,鼻尖冷哼:“想走?没那么容易!” 他双眼微眯,身子一探朝二人击去。 廖娘子见此,将少女藏身于后,手掌聚力与之对接,而后狼狈退后数步。 “呸!”她定步站好后,看着眉眼露出得意的紫魈,怒骂道:“敢接老娘的掌,你活得不耐烦了!” “呵,敢沾我紫魈的便宜,你亦是找死!”他手完便瞧见那丑妇眉眼间的嘲弄之色,心下隐觉不对劲,垂眸望向掌心,更是巨惊。 掌心已呈现紫红色,这是中毒之兆。 他忙收功力,压着怒意问道:“老太婆你究竟是何人?” “乖儿子,听好了,老娘便是廖三扈!”廖娘子歪着脖子,蔑视一笑。 紫魈眉眼间的惊奇化作原来如此,冷笑道:“原来是毒师廖鹤的后人,毒技学得不怎么样,多管闲事倒是有一套!我乃伏蝎第八代首领,我劝你趁早交出解药,这样本座就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应织初闻言心中一急,语调微弱:“不能给他!” 紫魈即刻便狠狠瞪向少女。 廖娘子漠然看了女子一眼,再看看紫魈,随手掏出小方纸包朝着男子方向扔去。 “算你识相!” “你!” 紫魈与少女二人齐呵。 待到紫魈分神接药时,廖娘子早着一步携着少女飞身离开。 紫魈攥紧药包,气得咬牙切齿。 …… 廖娘子扶着应织初回到甄家小姐的绣月院时,东方已微微露白。 将已是昏迷的少女放置在床上,利落解开了她遮身衣物。 香肩如雪,嫩白软滑,心口处渗透着乌色掌印,一眼望去着实触目惊心。 “妈蛋!下手可真忒么重!”廖娘子取出随身携带的黑玉药瓶,轻轻替少女涂抹伤处。 清凉药劲随着肌肤渗入血脉,渐渐撕裂出灼痛之感,心口伤处渐渐由乌色变为赤红色。 少女额间渗出冷汗,疼得忍不住梦呓:“不能给他,不能给。” 廖娘子闻言,没好气道:“老娘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傻货色,都这德行了还操心旁的?” 她嘴上虽这么说,还是粗鲁扯了少女手腕,替她号脉。 片刻后,她蹙着的眉眼渐渐舒缓,替少女将薄被盖好,嘟囔道:“没啥大碍了,你先睡一觉,等你醒了老娘再收拾你!” 应织初嘴唇微动,却没说话。 这一觉少女睡了多半日,直到屋外夕日薄落,她才撑着身子起来。 抚着心口疼处,应织初硬咬着牙下床。 屋内摆设还如昨日初来一般,果然这老太婆还是带她回到了甄府。 她微微环视屋内,并未看见廖娘子身影。 只能费力蹭着步子朝屋外走去。 客房外是条长长回廊,除了庭院处的绿植花草,未能看见有人影。 一脚刚要踏出房门,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冷呵。 “你去哪?”廖娘子端着汤药,凶巴巴道。 应织初瞥她一眼,一声不吭。 廖娘子冷哼着,“先进屋把药喝了,身子不好什么都是空。” 少女眼眸微垂,片刻后回到桌前坐好。 廖娘子将药碗递给她,眼盯着少女皱眉喝得一滴不剩,才开口道。 “说吧,昨晚是怎么回事?” 少女木然道:“你不都看见了。” “我是问你,老娘不是让你送信去了吗?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扔下老娘自个跑啦!啊?你知不知道我在房檐上冻了多久啊?” 耳旁如劲风咆哮,应织初蹙眉捂着生疼的耳朵。 “我把你忘了。”她敷衍着道。 廖娘子冷笑几声,翻白眼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还想骗我,说!你是不是想要自己偷偷溜了!” 应织初忍着心口痛意,没好气道:“我是那种人吗?” “老娘看你就是那种人!” 少女闻言,微眯双眼道:“你既然觉得我不好,干嘛非要收我为徒,你放我走不皆大欢喜嘛。” “老娘收你自然是有老娘的用意,你不必知道!但是我要警告你,昨夜的那个男人,你万不可再招惹他,听见没有!” “呵,堂堂的廖娘子也会怕那种杂碎?说出去不怕让人耻笑吗?” 廖娘子难得没生气,只轻叹一声道:“你不懂这背后的复杂利害,我也懒得跟你说。总而言之,不必要的麻烦,你便要躲得远远的,才能安然活在世上。” “……” “待我替这甄家小姐办妥了事,便还带你回岛上去,也省得你来回乱跑惹下乱子。” 少女扬眸,追问道:“要办什么事?” 廖娘子起身将空空药碗放在托盘上,道:“替她杀人啊,不然你真以为老娘是个跑腿的啊?” 应织初越听越迷,“杀什么人?” 廖娘子回头望见了少女憔悴小脸,心里寻思今晚得让甄家厨子熬点骨汤替这傻徒儿补补才是。 边朝外走边随意答道:“你不是见过了嘛。” 应织初微愣后,突地明白她的用意,音调微抬:“你是在说李家公子?” “嘿,我这徒儿也不是那么傻嘛。” 少女闻言,当场呆立。 …… 夜间用饭时,廖娘子将大致事情经过说给应织初听。 本以为少女还如往常性子,只知装聋作哑。 待到廖娘子说的口干舌燥,应织初猛地一拍桌案,轻呵道:“我不许你这么做。” 正喝汤的廖娘子一口呛到嗓子眼,她瞪大眼睛指着少女,少女亦坦然回望之。 “老娘有没有教过你?吃饭皇帝大,你一惊一乍的做啥?” 少女微微低眉,轻声道:“你不能杀这李家公子。而且,你不觉得此事荒唐吗?若这甄家小姐不想嫁,她退婚便好了,为何非要这般草菅人命。” “哼!老娘才不管这么多,反正她许给老娘的报酬足够老娘心动了,这事你不许横叉一杠,我应了便是应了。” 少女冷眼看她,“你真要管此事,我便不会认你为师。” “嘿!你个臭丫头,你还跟我提条件了?”廖娘子将筷子一摔,忿忿道,“你有拿老娘当师父吗?” “我……” “哼,老娘带着你东跑西颠的,你倒可好,一有机会便开溜!” “……” “事事不听话,不顺我心,还日日跟我顶嘴,如今还管到老娘头上了!” “……” “旁的撂下不提,就说这声师父,你叫过老娘一次吗?” “……” “一日日的这不许,那不许,你凭什……” “师父。” “……,你说啥?” 少女抬头,无奈道:“我说师父,你不许杀此人。” 第124章 嘤嘤嘤的小戏精 - 微朝 - 洒争 啪地一声! 廖娘子一掌拍在少女脑门上,叨唠道:“臭丫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看上那李家公子了?!” 少女下意识眯眼,光洁脑门瞬间印上裹着肘子香的油渍。 顿时,少女小脸绯红一片,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有病!不动手动脚就不会好好说话是么?” 廖娘子怔了一下,而后看着眼前人,憋不住笑道:“哈哈丑死了!哈哈哈太丑了!这,这才像我徒弟嘛!” 她笑完又觉不过瘾,伸手在菜盘上摸了一把,呦一声蹭到少女左脸上。 随后,少女脸上亦挂了彩。 “哈哈哈哈哈!”看着自己的杰作,廖娘子捧腹笑出了眼泪。 “你个疯婆子!”应织初气得咬唇,顾不得脸上黏'滑之感,举起碗中喝剩的鱼汤朝廖娘子泼去。 白浓鱼汤一滴不剩地淋在廖娘子脸上,连着她眉眼都挂上了香菜叶,而后一滴滴汤汁顺着两鬓滑落在衣襟处。 廖娘子被泼得一愣,刚想抬头骂人时,便瞧见少女顶着那张乌黑小脸笑得眉眼弯弯。 “哈哈!活该!”应织初不忘补充道。 廖娘子嘴角一撇,亦是闷笑道:“你个小家伙,可憋着坏呢!” 应织初轻哼着掏出帕子,将脸上油污一点点擦净,擦完后看了一眼廖娘子,便伸手过去:“我来替你擦擦。” “好勒!”廖娘子往她近处一凑,也不介意这帕子刚刚被少女用过。 应织初捧着妇人粗糙的脸颊,一边细细擦拭一边柔声道:“我给你擦了脸,你就不许再想杀李公子的事了。” “得得得!老娘不用你还不行么?你高抬贵手别忙活了!”廖娘子眯着的眼睛突地睁开,一手推开了少女。 吓得少女一脸措然。 “好家伙,还搁这等着我呢!你哪家小姐,多金贵的手啊,擦一下一条命是吧?”廖娘子气得吹头发瞪眼。 她没告诉少女这不是一条命的事,而是甄家小姐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 应织初垂了眸,低声道:“我哪家小姐都不是,只是那李公子……我与他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生死难忘……我不允许你杀他!” 说完,便秀眉蹙起,水眸漾起泪雾,可怜楚楚。 廖娘子听得咂舌,满脸纳闷道:“你俩啥时候二见三见了?老娘我怎么不知道?” “呜呜呜,可怜我的心上人……就要死在我师父的手上,这可教我如何是好啊,呜呜呜。” 少女伤心的香肩轻颤,满脸皆是泪痕。 廖娘子立时手脚慌乱,废铁不成钢地数落道:“你丫是不是没见过男人啊,送封信还能把自己搭进去,是不是傻,是不是?!” 刚想抬手打醒少女,便见那小女子眼尖地背过身去,随后嘤嘤哭得更伤心。 “呜呜呜呜呜……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嘛。”少女拭着泪珠,清音都碎出疼意。 “我忒么的,这叫什么事啊!”举起打少女的手收回不了,廖娘子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真是今夜薄酒喝多了,她此刻甚想静静。 少女闻言,哭声改为轻轻抽噎。 廖娘子一把将她身子捞正,盯着她小脸仔细瞧了又瞧,而后叹气:“真看上了?” “嗯。”应织初来不及深思,即刻点头。 廖娘子皱眉沉思了会儿,商量道:“要不,老娘把他弄晕扛回岛上?” “不,不必如此麻烦。”少女轻拭泪痕,可怜巴巴道,“我只要远远看他平安便好。 廖娘子脸色难看,啧啧道:“你可真是给我出难题了,行吧我想个办法。” “师父?”少女唇齿一碰,轻声道。 廖娘子粗眉皱起,撇嘴道:“你说啥?再说一遍。” 应织初歪头道:“师父,师父。” “师父?” “好了好了,拜师礼还没弄呢,明天弄一下再来这套,臭丫头,不敬茶算怎么回事。”廖娘子挑剔道。 应织初点点头,轻声道:“初儿。” “你的名字?”廖娘子问道。 见少女点头,她才哦了声,眸中发暗,随口敷衍了句:“你先早些休息吧。” 诧异于妇人态度的转变,应织初却乖乖没问,待到妇人关门离去,她才吁出一口长气。 手指翻起襟口,心口的伤印果然已愈合了大半,只留下微微浅痕。 她自幼习舞,摔伤跌倒更是数不胜数,可从未见自己伤口愈合这般快。 还有,那个伏蝎统领在袭击自己时,曾提到毒师廖鹤。 听他话意,廖鹤便是这妇人的父亲,那她这位师父果然是以害人性命为营生的毒师咯? 少时,她曾在墙根偷听父亲与人议事,提起朗国十年前的宫变便是由一毒师引起,导致宫殿无数无辜性命惨痛而死。 当时她年纪尚小,听不懂父亲话中何意,只记得他沉声哀叹间无意提了一句,“他们以人命为引而害人,是要遭天谴的。” 应织初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高处的那抹月色,喃喃道:“父亲,我终究是由清水踏入泥沼,做了你最不想看见的人下人。” …… 翌日 东方大白,秋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李府—— 李盛学用过早饭后,便换了一身雪青色锦袍,手持折扇便要出门。 刚踏出房门,便看见了院内站着不请自来的男子——紫魈。 李盛学面带谦笑,走至跟前道:“阁下好雅兴,大清早便在我这院里赏菊,那些小仆也真是该死,竟不守在近前好生伺候,真是唐突您了。” “公子说笑了,是我突兀造访,与下人何干?”紫魈折了一枝顺眼的菊花捻在手心,打量了李盛学一眼,笑问道:“公子是要出门吗?” 李盛学心下微慌,面上不动声色道:“是啊,闻墨斋新到了几幅好画,我正要去瞧个热闹呢。怎么,阁下也有兴趣吗?” 紫魈皱眉,摇头道:“我对字画从来都是一窍不通,便不跟着扫兴了。” 李盛学略微遗憾点头,微微行礼后侧身离开。 走了两三步,他又突然回头,正瞧见紫魈亦是凝色盯视自己,心间越发不对劲。 “公子有事吗?”紫魈替之开口。 李盛学甩掉那点不自在,恭敬问道:“是盛学唐突了,还未请教阁下名讳。” “紫魈。” 李盛学轻嗯道,再冲之一笑,便转身离去。 望着少年轻快如风的背影,紫魈将手中折菊扔在脚边,靴子微抬,饱'白花片层层碾碎,随风拂远。 李盛学上了门外轿子,便未沿街去那闻墨斋,而是行到街角处右拐,朝着甄家所在的地界行去。 第125章 为师要上脚了 - 微朝 - 洒争 甄府—— 正厅中,上座坐着甄家老爷甄名,他大约有四十三岁,发髻梳理的乌黑整齐,皮肤亦保养得很好,眉眼间虽略带沧桑,但能隐约看出几分俊秀,想来少时亦是一风度翩翩之人。 甄名身穿一袭褐色锦袍,眯着笑眼用茶。 而下座坐着突然造访的李盛学,亦是手持茶杯轻轻吹气。 李盛学旁的自家小厮见甄老爷低首,便凑近公子用唯有二人能听见的话语问道:“公子呀,登门拜访不送礼这合礼数吗?” “咳咳。”李盛学咳嗽一声,瞪向小厮。 小厮忙直身站好,装作没看见。 他家公子也太出尔反尔了,明明是不满意这门亲事,还要装装样子上门。 装样子还不装像点,哪有未来姑爷空手拜访老丈人的? 这甄老爷子脾气是真好啊,居然没一扫帚将公子打出去,还拿出了千两银子买不到的好茶招待这未来女婿。 小厮吸吸鼻子,甚是羡慕自家公子的投胎术。 “怎么呛着了,是这茶不好喝吗?”甄老爷听他咳声,关切问道。 李盛学面露尬色,摇头道:“多谢伯父关心,是晚辈走神了,无碍。” 甄老爷眉眼犹疑散去,这才笑出声:“也难怪你走神,毕竟和我这不懂风雅的老头子待在一块,不无聊才怪呢,哈哈哈。” 李盛学听后,立刻起身赔礼道:“晚辈并无此意,伯父经商善谋,大智大才……” “好了,老夫逗你呢。盛学呀,我书房有两张溪风锐的字帖,你有没有兴趣看看?”老爷子笑着显摆道。 李胜学眸光一亮,是感兴趣的神情。 可今日,他却是为着别的事而来,正想着如何委婉推拒。 甄老爷已是上前攥着男子手腕,如对自家孩儿般拉扯着朝外走,边走边哄:“不止有溪大师的,东白吴三家我都有的,快随我来,一般人我可舍不得拿出来给他看呢。” 盛情难却,李盛学被甄老爷拉至好远,才想起来冲小厮使眼色。 小厮立时明白,捂着肚子哎呦道:“公子你先去吧,小的要先去方便一下,一会儿就来。” 李盛学满意着点头,将其方才在厅内乱说话的账瞬间抛至脑后。 小厮寻着没人的地界,躲藏了片刻,才轻声嘘了口气。 微微凉意顺着曦光拂落至他脸庞,却让他眉头皱的更深。 这公子冲自己使眼色,是啥意思啊?他咋没看明白呢。 是让自己代他去看望甄家小姐吗? 莫非公子真的转了性子了? 自家公子可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啊。 小厮苦恼地望了望院内四处,嘀咕道:“怪我大意了,这种费银子才能办好的事,我该早早向公子伸手才是。”摸摸自己干瘪的荷包,脸上的风吹的更疼。 小厮到底是机灵,寻着一眉眼清秀脾气软绵的小丫鬟,先是好声恭维一番,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得丫鬟小脸通红,直轻拍他让其住口。 他才收起笑意,正色道:“我家公子甚是思慕你家小姐,可碍于礼俗不得相见,便吩咐我远远瞧上那小姐一眼,唯见小姐身安他便心安,好姐姐可否替我带路?” “这?”小丫鬟为难着。 小厮见状,连忙解了荷包塞到丫鬟手中,笑呵呵道:“我绝不让姐姐白出力,这是点小心意,姐姐尽管拿去买糖吃。” “你!你才吃糖呢,我亦不是小孩子了。”丫鬟攥着荷包捏了捏,羞笑道。 小厮亦是笑道:“我才不信,姐姐笑声如此甜,平日里一定偷偷吃了不少糖才是。” “噗,你个小家伙,可够嘴甜的,姐姐帮你就是了。”丫鬟收好荷包,拿起扫帚递给小厮。 “你便装成我甄府下人随我一同过去,正好我也要去绣月院干活。” 小厮接过扫帚点头,心想:幸好蹲到的是去绣月院的,若不是自己这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小丫鬟自然不知他心中想法,一路上跟他有说有笑的。 直到快走到地方时,迎面撞见两位女子,这丫鬟便哆嗦一下,瞬间噤了声。 “好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小厮逗她。 丫鬟微微侧头,轻嘘道:“别出声,快低头。” 听着脚步声越近,丫鬟只抿唇不语,不敢再过多提醒。 小厮未解丫鬟本意,仍笑着朝来人看出,瞬间惊得眉毛都要掉下来。 廖娘子丑陋的脸上满是嫌弃,恶狠狠地瞪了这两下人一眼,便没好气道:“快滚开,别挡老娘路!” “是!”小丫鬟连忙靠侧站好,见小厮没反应以为他是吓傻了,硬拽着他到了一旁。 应织初看了二人的惊慌样,便轻声道:“你小点声,吓到别人怎么办?” “又管闲事呢是吧?快点跟上,一会儿庙里关门了,求不着签子可别哭!”廖娘子不以为意地大步朝前。 应织初撇撇嘴,反驳道:“大白天的,庙里关什么门,你又胡说。” “看你那磨蹭样,为师要上脚了啊!” “你!你敢!” “我是你师父,你看我敢不敢!” 二人吼叫声越来越远,小丫鬟才轻拍心口,“可吓坏我了,幸好她没跟我们计较。你可不知道,那丑妇人坏得要命,我们这的下人呀可都怕她呢。” 小厮呆愣着不吭声。 小丫鬟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疑惑道:“怎么了,吓傻啦?” “那丑妇身边的女子,你可认得?”小厮回神后,第一句便是此话。 丫鬟恍然,笑道:“哦,你说那阿初姑娘啊,她是这丑妇的徒弟呢,是不是很惊讶啊,我们头一次听的时候也吓坏了,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眼神不好呢,非要拜这种人当师父图什么呢……喂,你去哪啊?” 话说一半,小厮便朝着原路折返。 他现才明白公子冲他使眼色是何意,亦明白公子突来甄府是何意,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若不是大白日撞见了,他还以为自己见鬼了! 梁小姐竟然还活着! 他疾步追去,只是哪里还有那师徒二人身影。 回忆着他们刚才的谈话,小厮一拳砸在手心。 “庙?金甲城最大的寺庙便是——金钟寺!我得去告诉公子去!” 待到身边空寂,丫鬟捡起扫帚,自语道:“不是说好要去看我家小姐吗,咋还没进院人就跑了?他这是看过了?啧啧,李府的下人不行啊,虽然工钱不少,可这办事态度也太敷衍了。” 小厮折回正院书房时,甄老爷正举着一张名画冲自家公子介绍。 瞧着甄老爷那词不达意,费尽心思,吐沫横飞的殷切样,小厮就觉得甄老爷太让人同情了。 你拿我家公子当姑爷, 我家公子是真没拿你当丈人呐。 待到甄老爷介绍到兴起,又翻架子去取另一锦盒时,小厮忙眼尖上前,低语道:“公子,梁小姐去金钟寺了。” 李盛学突听前几字刚面露喜意,后又渐渐凝眉。 正在此时 “老爷,小姐来了。” 第126章 别扣我鸡腿 - 微朝 - 洒争 李府小厮连忙扭头去看,只见两位俏俊丫鬟拥着一位身穿蜜合色缕金百蝶衣裙的少女进门。 她肤色白嫩,眸中带俏,樱唇浅笑地看了李家公子一眼,便上前环住甄老爷臂弯,撒娇道:“父亲大人,纤儿来给你请安了。” 甄老爷宠溺地看了看小女儿,叹道:“没规矩,没看见有客人在这呢了吗?”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甄老爷眼里的笑却没有半点责备和生气,甚至还赞许地轻拍少女手背。 闻言,甄芊儿做出惊讶模样,仿佛刚留意到这点,立即端正站好,冲着李盛学俏模俏样地行了蹲礼。 “李公子好,纤儿这厢有礼了。” 李盛学本在忧虑应织初离府出门之事,未留意到这父女二人动静,待到小厮轻肘撞他,他才回过神来。 看着这甜笑有礼的姑娘,心间一滞,亦是正色回礼。 “甄姑娘好。” 李盛学淡淡抬眸,在少女盈盈笑意下也未有窘色,仿若从未收到什么情诗,只是像对待陌生女子一般,举止间疏离瑾致。 甄老爷与甄小姐浅说了两句话,少女便留下做好的羹汤离去,甚至在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看李盛学。 李盛学只顾低头看画,自是没留意到这些。 不过,天有意缺个多嘴的,人无意不缺看热闹的。 他自带的小厮可是瞧得真真的。 虽说梁贞亦好,可甄家小姐笑起来这个甜喽,若花瓣沁在酒香蜜甜之中,浅尝便回味无穷,过目更是难忘。 “来,盛学呀,尝尝我家小女儿的手艺吧。” 甄老爷端了碗羹汤递给少年,自己却不饮用,只眯眼含笑地瞧着少年喝下。 李盛学强忍着喝完,随后便嘴甜的恭维一番。 这一说一笑间,盛老爷更是开心。 非要留下男子用午饭不可,甚至还在九知味订了包间。 李盛学推拒连连,可到底是读书人面皮太薄,抵不住甄老爷这在生意场上摸滚打爬几十年的人情客套。 最终败下阵来,由着甄老爷支配着出府上轿。 小厮随在公子轿旁,一路上看看前面带路的甄府轿子,再听着自家公子在轿中的叹气声,更是忍不住的掩嘴一笑。 公子呀公子,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您呀,就认栽吧。 甄芊儿闺房中 “小姐,老爷出府了。”小丫鬟从门外进来,回禀道。 甄芊儿端坐在桌案前,手指捏着一小方纸包看了又看,敷衍道:“哼,还用你说?就今早爹爹看那李家公子的眼神,本小姐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指不定又带着那草包公子去哪里吃吃喝喝。真不知爹爹是看上了他李家什么,竟然舍得将我嫁给那等庸人!” 捏着药包的手越发用力,眸中闪过难言怨恨。 “一个个的都拿我当个物什耍,用之即来,挥之即去,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嫁给我想嫁的人!” 小丫鬟被她吼得一愣,鬼使神差道:“小姐你怎么又生这么大的气,是谁惹您不高兴了?” 甄纤儿低眸,发出奇怪笑容:“呵呵呵,你们不让我嫁给凉争?好,那我就偏偏担了这俞都最坏的名声,连嫁都嫁不出去,一辈子都老死在闺阁中。” “小姐您可千万别学那个梁氏亡女啊,她到现在都是俞都百姓的饭后笑谈,您金枝玉贵的,万万不可有此念想!”丫鬟摇头,急道。 “闭嘴!”少女呵斥道,而后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药包,声音飘渺,“既然廖娘子不方便替我办此事,那我便借着从她那讨来的毒粉,自己亲手做个了解。反正我瞧着那李家公子,呆蠢粗笨的,定是好骗极了。” 娇滴滴的嗓音裹着无垠恨意,在房间徐徐散开。 顿时,小丫鬟心间泛起寒意,这样的小姐是她从未见的,便吓得不再吭声。 …… 廖娘子不知从哪搞来的易容面具,二人刚出了甄府后门,她就急急替少女小心贴在脸上。 望着那张莹白小脸变得蜡黄丑陋,廖娘子突然心情大好,一掌拍在少女肩膀上,笑道:“哈哈,不愧是老娘的手艺,真是不错!你这模样可比以前那样讨喜多了。” 应织摸着面庞觉得格外别扭,自是不信妇人的话,但因着自己瞧不见只能作罢,心中亦领她这份好意。 二人想要去金钟寺,出城是在所难免的。 可城中城外到处都贴着应织初的告示,她想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是不可能的。 除非,金甲城的城卫和老百姓都是瞎眼的。 廖娘子带着少女公然走在大街上,东转西逛的,四处看个热闹。 应织初瞧出她心情好,也不多话,乖乖跟在妇人身后。 妇人逛逛这家点心铺,又逛逛哪家首饰店。 拿着少女做个比样,忙活了好一阵子后,拎着小包大包才心满意足的出来。 “我们去庙里上香,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应织初问道。 廖娘子瞪她一眼,“又忘了喊师父了,是不是?” “好好好,师父师父。” “上香的事不急,反正今个出了城,我们便要回岛上去了,在临出城之前,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廖娘子略有郑重道。 少女微微蹙眉,却不多问。 二人行了好久,才来到这永是臭乱又散发着霉气的巷子口。 应织初不解地看向妇人,只见妇人历来狠厉的眸中竟露出淡淡温柔,仿若眼前所见并不是什么呕乱之地,倒像是久未归来的温乡。 “走吧。”廖娘子叹道。 二人前后脚地来到了那家小酒铺,踏步进门。 打算盘的姑娘听到动静,手上一顿,抬头问道:“客官要买酒吗?” 廖娘子将手中小包们扔在桌上,不客气道:“老娘是来找人的!” “那您倒是走错地方了,我们这只是家小酒铺罢了,是没有您要找的人的。”桃花瞧了瞧妇人身后静默不语的女子,忍着怒意解释道。 廖娘子随意地坐在长凳上,一脚踩上去,抬着下巴道:“去把你家老爷子请出来吧,老娘不想跟你这种黄毛丫头废话!” 桃花气得发笑,将算盘在桌上一摔,呵道:“嘴好臭的婆娘!本姑娘跟你好好说话你听不懂是吧?小乞,把人给我轰出去!” 女子话音刚落,就从二楼翻飞下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指着廖娘子问道:“桃发,你是说这个丑八怪吗?” “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在外人面前喊我名字!我叫桃花,桃花!” “好的,桃发。”少年点头,将鸡腿随手一扔,便不打招呼地朝廖娘子攻去。 桃花瞅瞅地上躺的无辜鸡腿,再瞅瞅交上手的二人,忍不住插嘴:“啊啊啊,你个浪费粮食的,这鸡腿从你工钱里扣!” 少年出手很快,一掌虚招游走迷惑,步法顷刻移动便挟持住了妇人,他立时回头冲桃花急道:“别,别扣!我一月就五十个鸡腿,你都快扣完了!别扣了!” 第127章 渴了,有酒没 - 微朝 - 洒争 “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廖娘子从怀中一掏,手撒白末朝少年脸上挥去。 少年立时反应过来,将妇人推至开来,自己亦后退数步。 虽不知这妇人此举为何意,但是少年下意识的躲避动作倒像是刻在骨子里一般,不知不觉便照着做了,他闻闻沾上微少粉末的袖口,咂嘴道:“不好闻,不是吃的。” 此话一出,廖娘子与桃花皆是一怔。 而廖娘子脸色尤其难看,这孩子……他是怎么回事? 离迷毒香,常人闻之便倒地昏睡,武人闻之亦是顷刻间筋骨软麻。 为何这少年,毫无这种症状? “你是猪啊,就知道吃,还不快打她!”桃花恨其不争气,呵道。 少年看看桃花,提出条件:“两个鸡腿。” “你个臭小子!你倒是学聪明了啊,好好好!”桃花一手攥拳砸在柜台上,心疼地答应。 这短短时间就赔了三个鸡腿,让本就入不敷出的小店更是凄凉不堪。 可终究是心疼得太早了。 少年得了桃花承诺,兴奋地蹭手,而后一脸凝重地看着妇人,“你跑不了。” 仿若在解释刚才妇人抽身之事,是个意外,绝不会再次发生。 廖娘子眼里亦多了点兴趣,赤手空拳地摆好姿势,呵道:“小子,来呀!” 少年轻嗯一声,抬掌朝妇人劈去,廖娘子转身躲开,这一掌便劈在了刚擦干净的桌子上。 随着桌裂木碎声,少年与妇人又交手了好几招。 这少年出招极快,似是不假思索间便摸透敌人漏洞之处,却差着点卑鄙火候,出招太过光明磊落,屡屡被廖娘子虚骗步法忽悠住。 于是,不出两盏茶的功夫,店里的花瓶,茶碗,筷笼,能看见的物什皆摔碎了一地。 就连老旧的桌子,都裂开了两三张。 桃花初时看戏的得意洋洋,慢慢变得恐慌失措。 再这么打下去,这店明日非关门了不可! 可心里堵的那口气,却舒畅不开,桃花咬着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盼着少年早日拿下这妇人。 好及时止损。 在她分神之际,脖间传来微微刺痛感,再然后便是被人环腰箍住的感觉。 “让他停手。”应织初持着银针在少女脖间擦过,冷声道。 两息犹豫间,桃花雪颈上已浸出丝血,她身子忍不住轻微哆嗦。 “我没跟你开玩笑。”少女将银针又轻刺肌肤一点,淡淡道,“她若有事,你必先死。” “快!快停手!臭小子你听到没有!”桃花心间的惧意随着嗓音一呼而出,身子半分都不敢挣扎。 被她吼得微愣,少年转眸才看见这边情形。 “你抱着她做什么。” 他看着应织初,不解问道。 桃花怕得泪珠在眼圈打转,“你快,快放了我,他已经停手了!” 应织初单手推开女子,手指银针微动,隔空朝少年方向刺去,轻声道:“送你了。” 少年微微侧头,双指接住银针,好奇地把玩。 “谢谢。” 他玩了两下,憨笑着冲应织初道谢。 刚缓过神的桃花被惊得一愣一愣的,而后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小乞,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我,我……”少年挠挠头。 应织初望了眼安然无恙站在一旁看戏的廖娘子,抬步走到少年跟前,道:“你收了我的礼,可以替我喊人吗?” 她声音软如蜜酒,温如曦光,让人听后忍不住心安。 少年下意识点头应允,而垂落的手指却忽地抬起,一把掀掉了少女的易容面皮。 应织初微措的小脸上,慢慢,慢慢浮现一抹浅笑。 竟然,被发现了? 而桃花已是惊呆张大了嘴巴,这丑女子竟然是个小美人? 怎么,现下流行扮丑出门么? “你这样,舒服。”少年望着应织初,一字一顿说。 应织初挑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轻声道:“那东西戴着却是不自在,你可以帮我喊人去了吧?” “翁先生,小二哥,有人来了!”少年高呵着朝后院走去。 在此期间,桃花想伸手抓他的衣袖,都被他不知情地躲避掉了。 一时店内,只剩呆立的桃花和眉眼清冷的师徒二人。 桃花看了看所剩不多的桌椅,将招待二人坐的话吞咽进肚里。 “臭丫头,还挺护短啊你。”廖娘子瞥了女子一眼,嘁笑道。 应织初无奈地侧眸望向别处,“拜了个不省心的师父,我能怎么着?受着呗。” “嘿,你个小丫头,拐着弯骂我是吧?”廖娘子虚晃拳头,眼中含着笑意。 正在此时,从后院急急赶来了二人。 翁先生望着这一地狼藉,半白眉毛狠狠抖了抖,颤声道:“桃花,这是谁干的?” “还能有谁,您的老相好呗!”桃花瞪着廖娘子,胡诌道。 翁先生怒道:“胡说,老夫光棍命一个,哪来的什么老相好?” “呦,师哥!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还没骗着婆娘呢,真是有够丢人的!”廖娘子酸道。 翁先生循声望去,亦是呆住。 “你是,你是……小扈?” “不是我还能是谁,你还盼着别人来看你吗?”廖娘子走到近前,嘲讽道。 翁先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问道:“小扈,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你以前明明是个美人啊!” 廖娘子一副不爱提起旧事的样子,催促道:“扯那些旧事干啥,师妹我渴了一路了,你这有酒吧?” 翁先生闻言连连点头,拉着她朝后院走去。 “走走走,跟我进屋谈。小扈啊……” 望着二人相熟模样,桃花浑身鸡皮落了一地…… 都老丑成那德行了,先生还一口一个小扈,他是什么时候瞎的? 心里堵的没好气,刚想扭头冲小乞吐槽一下。 便见这少年拿着银针,笑呵呵地围着应织初,“姐姐,这个怎么用啊?” “你想学?” “是啊是啊,你可不可教我?我请你吃鸡腿!” “……好吧,但是你不可以随便伤人哦,就像今日这种。” “好的好的,我很乖的,其实都是桃发让我干的。”少年正急忙解释着,便感觉乌云密布在自己头顶。 他诧异抬头,望着桃花那张平静的小脸,问道:“桃发,你干啥?” “我要!告!诉!你!本姑娘叫桃花,桃花!记不住没关系,但是!你这个月鸡腿没了!还有,”桃花双手叉腰,吼道:“男人就该敢作敢当!你明不明白?” 少年挠挠头,看向应织初道:“姐姐,我不是很明白。你听懂了吗?” 应织初淡淡抬眸,“嗯,她是说,让你该替她背锅时就闭嘴背锅。” “我忍你好久了!姑娘你别仗着自己好看就在这撒野!”桃花气道。 应织初歪头,问道:“莫非,你想同我打一架?” “我,……”桃花犹疑。 “该不会你认为我是女孩子,就以为我很怜香惜玉吧。”应织初轻声道,“我可是最爱欺负女孩子的。” 少年见二人说着听不懂的话,有些烦闷,便拉着应织初的手朝自己那间屋走,“姐姐,快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桃花瞪大眼睛,看着二人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而后气得跳脚,“臭小乞,你个吃里扒外的,一次姐姐都没喊过我!哼!” 第128章 谁喝酒用碗 - 微朝 - 洒争 桃花在原地叉腰站了会儿,而后扯着嗓子大吼道:“小二!小二!你给我出来!” “哎,桃花姐,来咯来咯!”小二嬉皮笑脸地从她身后跑来。 桃花望着他那一脸奴相,气道:“你刚死哪去了?” “嘿,翁先生让小的去关个店门,我这不就……嘿嘿嘿,好姐姐别生气啊。”小二想伸手替桃花拍下肩处落灰,但终究在少女盛怒的目光下,弱弱抽手。 “我说的是——她们刚来的时候你去哪了!你不是一直在店里吗!”桃花手指慢慢收紧,平静语调裹在死气腾腾中。 小二脑袋一抬,望天道:“哎呦,我想起来了,翁先生还有事叫我呢!桃花姐,我们回头再聊哈!”摆了个手,赶紧溜之大吉。 “你!好啊你们!” 小二说了个谎,转身逃到了厨房门口。 刚擦个汗,想进去烧壶水喝,便看见早来一步的翁先生二人组,只能摇头叹口气,收脚出来。 得嘞,还是去找小乞吧,反正店也砸了,门也关了,明天歇不歇业还指不定呢。 厨房内的二人,摆了张小地桌坐好。 桌上有两个现成的凉菜,一碟花生米,一坛桃花酿。 “师妹,尝尝我这儿的酒,保你喜欢!”翁先生端起酒碗,笑道。 两碗沿闷声一碰,廖娘子眼睛不眨便干掉了。 瞧出女子有心事,翁先生默语着又要替她倒酒。 枯瘦手指挡在碗口,廖娘子摇头道:“不劳烦师兄了,我自己来。” 她说完,便举起酒坛干了个痛快。 翁先生捋须看着,叹道:“这些年你究竟受了什么委屈,明明比我小上十岁,如今却看着跟我一般老。” “呵,委屈?师兄可说错了,我多活一天,委屈的可是别人!至于相貌这种东西,一个心中只有仇恨的人还会在意这些吗?” 翁先生动作一顿,惊道:“莫非,你修习了那部……” “不错。”廖娘子用手背擦干嘴角酒渍,勾起冷笑,“也唯有那部《七生乱》,才能让我变成这副德行。” “你疯啦!那忒么能修吗!你是从哪偷来的,嗯?” 廖娘子低眸,苦笑:“师兄急什么,我也只修了半部而已,毕竟那半部还在沐息手中。” 她说起最后几个字,声音止不住颤抖,是浓厚的恨意。 “原来,原来是他。”翁先生喃喃,眼中是万分不信。 “我以为他只是贪图金钱,贪图名声,贪图那无上的权利,原来他想要的竟是长生,呵呵呵,呵呵呵!”翁先生由淡笑慢慢转为哭笑不得。 廖娘子冷哼道:“你没想到的不止这些,你一定想不到他便是杀害我爹的凶手!” 砰啪一声,小小桌子裂成四块。 菜盘酒坛砸落在二人之间,而翁先生落下的手掌迟迟未有收回。 廖娘子不以为然,继续道:“其实我爹撒谎了,《七生乱》并没有被饶云城那帮家伙偷走,只是被他藏了起来,为的就是不让我们三人修习。” “可朗宫之变后,我哪里都找不到爹爹,甚至将整个朗国都翻了一遍也未有线索,直到有一天,我回到了爹爹生前住的木屋,无意之中发现了暗室的开关,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翁先生吐息越发急促,摆手道:“别说了,小扈,别说了。” “我就知道你是这副窝囊样!你不敢听么?”廖娘子脸容扭曲,咆哮道,“我偏要说!沐息他敢做,我为何不敢说?” “小扈……” “我发现了我爹的尸体!哈哈!他就那么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仿佛睡着了,可地上的污血流了一大摊,我走过去才发现他是被人一刀击中心脏,真忒么可笑!他可是堂堂一代毒师啊,寻常人有谁能近他的身,最后竟死得这么窝囊!” “小扈,这,这也不能证明是师兄干的啊!”翁先生已双泪纵横,满脸憋红着颤声道。 廖娘子眼里只剩下死光,幽幽道:“爹爹他,用血在桌上留了一个‘沐’字,再加上整个暗室的书架都被人推倒翻乱,想来那凶手定是为了找上下分册的《七生乱》,甚至最后竟要恼羞杀人。” “我顺着爹爹僵硬手指的方向,撬开了桌角旁的地板,找到了上册,却没发现下册。” “师兄你是知道的,我爹他毒技无双,世上想以毒杀他之人数不数胜,而用这般拙劣的笨法,难道不是另有深意吗?” 翁先生淡淡闭眸,脑海里却快速闪过儿时场景,是师父收徒时的画面。 他记得当时小扈还只有三岁,怯生生躲在师父身后。 而他与沐息则恭敬地跪在地上,听着师父训诫。 廖鹤:沐息,翁然,你们师兄弟从今天开始便拜入我门下,从今以后你们二人要互敬互爱,不论以后各自学何所长,永不可对同门使用毒术,记住了吗? 二人齐声:记住啦。 脆脆童声回荡在耳边。 当时,他也只有十三岁。 廖娘子站起身来,看着久久不语的翁先生。 “师兄,我今个来就是向你辞行的,再过半个月,我便要动身去饶云。” “你去哪里做什么,莫非你早就知道我在这六文巷却一直不肯来见我?” 廖娘子故作不耐烦道:“哎呦,烦死了你,我又不是小屁孩了,干嘛成天围着你转!” “小扈,你是要去找沐息报仇吗?我跟你一起去,我始终不信师兄会做出这种事!”翁先生走到她近前。 廖娘子立时变了脸,呵道:“你有病啊!我出去转转看看这天下不成么,再说了就你这身子骨,跟着我不是拖累我么?” 廖娘子转身朝外走去。 人也见了,话也说了,她也没啥牵挂了。 毕竟儿时未开口的话,年老了更能闷在心里了。 翁先生站在那,整个人陷入无力沉思,成为废人这件事他久久无法说服自己接受。 直到妇人扭头呵了一句,“对了,师兄!我收徒了,你想不想见?” 瞧着廖娘子那脸显摆样,翁先生不忍拂她面子,将想说的话压在心里,唯有点头。 待到廖娘子敲开小乞门房时,那屋里三人正围坐着看小乞刻木雕。 他手指白嫩修长,却灵活用力。 不大功夫,就将雕好的小木人送给了应织初。 应织初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这个活灵活现的小木人是自己吗? “喂,小乞我的呢?”小二冲他摊手。 小乞挠挠头,道:“没有你的。” “为什么啊?”小二刚拍桌子,就听到了身后翁先生的咳嗽声。 立马起身笑道:“先生,我没欺负他,我就是跟他闹着玩的。” “你先带着这姑娘出去,小二。” “是!那初儿姑娘,我们?”小二冲她使眼色。 应织初看看廖娘子,见她没有反驳,便随着小二离开。 关上房门后,两位老家伙坐在小乞两侧。 小乞傻傻眨眼,来回看他二人。 “师妹,你可知道那丫头是谁?”翁先生道。 第129章 陛下,喝药了 - 微朝 - 洒争 “怎么,师兄瞧上我这徒弟了?”廖娘子打趣道。 翁先生苦笑道:“她竟然在你这儿,幸而她不认得老夫,不然老夫还得带她回戚府。” 廖娘子粗眉一皱,问道:“师兄,你认得她?戚府又是怎么回事?” “不错,我认得她。她便是梁贞,那个由梁大人抚养长大的孩子。” 廖娘子摇头,道:“不,师兄你一定弄错了,她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翁先生捋须道。 廖娘子淡淡看他,仿佛明白了他话中何意。 “小扈,既然这孩子在你这儿,我便放心了。”翁先生又道,“一会儿我默张药方给你,你记得每月使她服用一次。” “师兄,你也知她种了焚心之事?” “嗯,焚心无解,噬人寿命,是你我都知道的事。我所学有限,不能替之延寿。但若这姑娘失忆,残留性命苟活两年,于她未尝不是好事,毕竟焚心利用的,便是人心那点情恨欲痴。” 廖娘子一口拒绝:“我自己的徒弟,不用你操心!” “小扈,你想用这丫头替你报仇?可是她自己都有仇无处报呢。” “她又不是梁家的孩子……” “你敢告诉她吗?”翁先生摇头,“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些,你身为她师父更不该如此,让她有个念想活在这世上比逼她去死,不是要好么?” 翁先生看了看听得一头雾水的小乞,笑道:“小乞,喜不喜欢那个姐姐?” “喜欢。”小乞点头,仿佛不用解释,他便知翁先生说的是谁。 “想不想跟那个姐姐在一起?” “想。” 廖娘子疑惑道:“师兄,你这是何意?” 翁先生扭过头来,浑浊眼里含着歉意,道:“师妹,做师兄的不能替你出头,但你大老远跑来,我总要送你个见面礼才是,此去饶云,你把这孩子带上,会用到的。” 廖娘子心知翁先生事事思虑深重,只能点头答应。 二人少说了会儿话,天色已到傍晚。 计较片刻,廖娘子只能带着应织初在这留宿一晚。 虽晚间吃饭时,桃花都臭着张脸。 可饭后替小乞收拾行李时,她还是忍不住躲起来偷偷抹泪。 也只有那个小没良心的,还高兴的活蹦乱跳。 第二日 众人在店内用过早饭,廖娘子便带着应织初和小乞上路。 清晨的六文巷,店门都关着。 翁先生送至他们到巷口,才摆手示意。 廖娘子回头看看他,问道:“师兄,那年在饶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翁先生怔了片刻,笑道:“早忘了。” “我走了。”廖娘子冲他抱个拳,追上了早走远的二人。 小乞看着应织初的新面容,伸手想去摸她的脸。 “姐姐,你闷不闷?” 望着少年心疼的模样,应织初问出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小乞,你是不是也戴过这种东西?” 小乞眸光清澈,想了想道:“我不记得了。” 应织初摸摸他头。 “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走这么快做什么。”廖娘子骂道。 “师父,你是不是也要收他为徒啊?”应织初问道。 廖娘子惊得瞪眼,指着少年道:“收他?老娘我疯啦,这呆子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不好拂我师兄的面子,毕竟他这个人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的……喂,你们两个有没有听我说话?” 望着眨眼间便无视她又走远的二人,廖娘子在原地气得跺脚。 金钟寺殿内—— “磨磨蹭蹭的,快点摇啊!”廖娘子站立在旁,催促道。 少女抱着签筒跪在蒲团上,眼底露出淡淡哀伤。 “姐姐,你看我的是什么?”小乞递过来一支签子。 应织初眸光微暖,解释道:“是上上签,小乞真是好手气。” 少年开心的挠头,一把抓过少女手中签筒,语气坚决道:“我替姐姐摇。” 应织初秀眉微挑,点头道:“好。” 她双手合十,眼眸紧闭,心中想着所问之事。 小乞卖力地摇着签筒,几息间只听啪嗒一声。 一枚新签子,落在蒲团前。 应织初闻声睁眼,捡起来一瞧,久未言语。 “姐姐,是不是不好的,我还可以摇!”小乞转起签筒,又要动作。 “不是,是很好的签,上上签。”虽然知道少年不识字,可为了保证自己没说谎,她还是将签子拿给他看。 小乞看了眼,虽然那些小字他不认识,可那三个朱红大字,竟真的跟他那支签子一样。 他开心地拍手,应织初起身后,又捞了他一把。 一旁的廖娘子,忍不住翻白眼:“卧'槽!老娘虽然没摇过,可这东西是你们这么玩的吗?喂,你俩去哪?解签的搁那坐着呢,你俩朝外走干啥?” “回去呀。” “我……”廖娘子看看少女,再看看这高伫的佛像,只能没好气跟上。 这忒么就完事了? 三人来到山下,正赶上一排马车停在山脚不远处。 “走吧,看什么看!”廖娘子拽了女子一把。 应织初杵在原地未动,望着从轿子上下来的二人,心间只轻轻跳了几伏。 戚凉争仍是一身黑衣的立在那,而他身旁的弦月公主正举着两串冰糖葫芦,开心地望着他笑。 身旁跟的鹰卫和侍从皆是一片低头模样。 应织初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偷画,利用,追捕,不过是为了拿她当幌子。 小乞拽拽她衣袖,撅嘴道:“姐姐,酸。” “你想吃冰糖葫芦吗?”应织初回神,猜道。 “不。”少年只吐一个字,就硬生生拽着她走。 “好啦,我自己能走。” 廖娘子看着这二人,只是心中叹气。 少女走了两步,又莫名回头,却未再看见那二人身影。 愿君勿问心中事,此意偏宜说向公;一片明心清皎月,恰如晧月正当中 ——上上签 今夜,养心殿寂静一片。 宫女太监皆被撵出殿外伺候。 “今个白天,戚大人果然带着弦月公主又去了金钟寺?”凉公公一边替陛下捏腿,一边道。 叶宸半眯着眸子,斜躺在软塌上,清冷开口:“他果然是,有意出城啊。” “皇上,您还要留他在这养心殿住几日啊?”凉公公问道。 “怎么,那么冷的美男,你看腻了?” 凉公公掩嘴笑道:“皇上您又打趣奴才,奴才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您与他同食同寝的,暗卫想禀报个什么亦是不方便呢。” 叶宸闻言一默,问道:“对了,戚凉争呢,怎么今晚朕没见到他?” “戚大人可不敢偷闲,他正在内药房盯着那帮小太监熬药呢,毕竟陛下的安危就是他的安危啊。” 叶宸清俊的眸子突然一凝,孩子气道:“哼,这戚凉争一定是看出朕装病了,才故意跟朕做对,非要天天盯着朕喝那些苦药,没人比他坏了!” “陛下说的是。” 第130章 朕,踢被子了 - 微朝 - 洒争 翌日 养心殿内 帷帐之下,叶宸仍一副闭目未醒的模样。 戚凉争在外间由宫女服侍穿戴好之后,便随着久候在外的暗风离去。 清晨雾蒙,少年一身黑衣隐在凉雾中,浑身的气质都变得阴寒。 “可有她消息?”戚凉争抬步下阶,随口一提。 暗风摇头,答道:“暂时没有。” 戚凉争问道:“前两日北城门的毒杀案,可有派人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派了,这案子被暗卫截胡了,他们……您是知道的,现在对我们火气大的很,属下们无能,没探出来什么。” “呵,看来是有鬼。”戚凉争凝着远方,凉笑道。 暗风听懂男子弦外之意,抱拳道:“属下会亲自去一趟,必查探清楚。” “不必了。”戚凉争指腹相捻,淡淡拦下。 暗风不解抬头,下意识脱口而出:“您不是想要找到初姑娘吗,万一此事与她有关呢?” “暗风,若我不在了,你该如何?”戚凉争抬眸,不答反问。 暗风呆了几瞬,正色道:“属下一定会守好银鞭阁,等您回来。” “真是笨呐!”戚凉争眸中露出不屑,抬脚踢在鹰卫身上。 “滚滚滚!本大人要去吃早饭了,你先滚出皇宫,啧,笨的是真可以!”戚凉争凉凉扔下一句,背身离去。 “是,属下遵命!” 暗风衣袍被踹得灰脏一片,他也不敢伸手去擦,只垂头行礼。 面具下的脸庞露出难色,薄唇紧抿。 大人…… 凉公公待戚凉争离去后,便轻脚走到龙床前,清嗓咳嗽两声,小声道。 “陛下,陛下。” 叶宸翻了个身,仍眸子不语。 凉公公憋着笑意,偷瞄了眼在外殿候着的宫女们,只能更小声道:“戚大人用早饭去了,您,您可以醒啦。” 龙床上的少年懒懒睁眼,上身微动,单手支颐侧卧着,未束的长发漫垂在身后,半睡半醒的模样甚惑人心,好看的嘴角掀了一丝莫名的笑意:“昨晚,朕踢被子了。” “啊?”凉公公惊得捂嘴,眨巴眼无辜问道,“您怎么会……”犯小孩子的毛病,后半句不敢说出口。 “朕故意的,这戚凉争睡觉闷的像个葫芦,朕成心逗他玩呢。” “噗,这大半夜他只顾给朕盖被子了,都没睡踏实,哈哈。” “哎呦,我的陛下呀,您龙体受寒了可如何是好?奴才这就去请王太医来给您好好瞧瞧。”凉公公拂尘一甩,抬脚便要走。 叶宸眸子一眯,故作怒意道:“回来。” “陛下。”凉公公语调微扬,不情愿地退回来。 叶宸坐直身子,抄手正色道:“流光那里可有消息?” 凉公公余光瞟了下屏风外,低声道:“流光大人说,午后在御花园等您。” “看来他是查到了什么,对了,你去找戚凉争去,朕要跟他一同用早饭。”小皇帝踢了鞋子下床,背手朝外走去。 “呵呵,不知怎么回事,朕对着他那张冰块脸,干什么都有兴致。” 凉公公抬手一鞠,恭顺道:“是,奴才这就去追,追戚大人。” 凉公公走出内殿,传了宫女进去伺候,便叹口气小跑着朝远处的黑色背影追去。 陛下这性子,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短短半日,眨眼就过。 戚凉争闷在养心殿内,陪着小皇帝下了一上午的棋。 连殿外想请安的臣子,都被凉公公苦口婆心地打发了回去。 太后派人送了些点心药膳,人却未到。 自戚凉争入宫这几日,太后是一次也没来过养心殿。 连传戚凉争去云凤阁请安的意思都没。 宫人太监们都私下议论纷纷,说是小皇帝与太后为着和亲之事,在相互怄气,都等着对方先行让步。 这话一传开,弄得满朝文武皆乱,一个个的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恐慌不宁。 甚至有很多大臣,开始纷纷倒戈,这次站到了太后这边。 真正心向皇帝的臣子,见此趋势,更是惴惴不安,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分差究毫,落人把柄。 小皇帝却不往心里去,该吃吃该喝喝,甚至棋艺都精进了不少。 哪怕明知戚凉争是故意多赢了自己几盘,他也不恼。 赏了一堆玉器玩意,才放戚凉争去内殿午睡。 望着最后这盘杀到正酣,胜负未分的棋局,叶宸捻子儿摇头。 “小凉子,你说这么好的棋局,他都能忍心不下了,说睡就睡,这戚凉争也太过无趣了。” 凉公公低压嗓音道:“皇上,您忘啦,戚大人昨夜并未睡好,再加上他刚才喝的热茶里添了些迷药,能撑着身子陪您下上半盘棋,已是非比常人了。” 叶宸将棋子丢回棋笥,发出玉石击声。 “他若不睡,朕怎么溜出去?”叶宸起身,轻笑道。 “是,陛下圣明。” …… 流光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等了良久,才听到匆匆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便恭跪在地。 “参加陛下。” 小皇帝拍拍流光的脑袋,抬步入亭坐在石凳上,笑道:“平身。” “谢陛下。”流光起身后,却愁眉不展。 小皇帝见此,轻啧摇头:“流光,你是看见朕不高兴,还是查到的东西让你不高兴?” “臣不敢。”说完,流光便又跪下。 “呵呵,你今个礼有点多啊,怎么,想跪着向朕禀报么?起来吧。”小皇帝无心逗他,招手示意他起身。 流光只垂眸,道:“臣跪着说,臣能说出来。” “流光大人,您这……”凉公公见陛下面色不好,便想上前解围。 叶宸垂眸望着地上暗卫,凉声道:“哦?是么……那你说来听听。” 此话一落,流光与凉公公皆是一惊。 跟在小皇帝身边良久,二人自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对劲。 凉公公攥紧拂尘,只垂头不言。 “你放心说吧,不论你查到什么,朕都不会责怪于你。”叶宸淡淡道。 流光低眸,握拳道:“谢陛下。臣这几日追踪戚凉争,昨夜又暗访了金钟寺,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 “金钟寺?哦,朕想起来了,昨个戚凉争找朕请假,说是带那弦月公主去寺内求支平安签,没想到你竟也跟去了,莫非你也看上那弦月了?”小皇帝歪头,故意如此说。 流光俊脸微红,急声解释道:“臣不敢有此念想。再说了,他们是白日去的,臣是夜间去的,彼此并未撞见。” “那你此行,可有查到什么?”叶宸剥了颗葡萄,捏到嘴里,香甜微凉。 “属下,昨夜拜访了无尤大师,得知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第131章 本王觉得你,演技不错 - 微朝 - 洒争 小皇帝嘴里含着葡萄,含糊答应一声。 流光眸光微烁,小心道:“虽然属下禀明了来意,但无尤大师并不想多说什么。” “他与太后到底是故交,就是朕亲自去问,也得费些功夫,上次那件云纹玉佩的事,他不就没替朕办好吗?”叶宸淡淡扬唇。 流光抬头,心间莫名一颤,可还是如实将话说完。 “无尤大师只说,戚大人请他看一幅画作,具体是何画作并不方便让我观之。” “画作?”小皇帝捏葡萄的手一顿,长眉高高扬起,十足憋着笑意,最终放声开来。 “哈哈!戚凉争这个小狐狸,果然是他偷了李家世子的画吧!流光,以你的身手,应该不会无功而返吧?” 流光抱拳,愧歉道:“臣该死,没能将画偷出来,但还是偷偷潜进去看了一眼,不出差错,应是李柏如丢的那幅山水图。” “你可确定?” 流光解释道:“臣有九成把握。自前几日陛下命臣查证此事后,臣便去了闻墨斋,三言两语打听到此画来源正是出自向之易大人之手,而我昨夜潜入斋房看到的那幅,落款处正是向大人的名讳。” “……向大人不善作画是满朝文武皆知之事,因而臣今个上午又去向府问过,向府人说向大人生前从未有作画习惯,书房摆放亦是字卷居多。” “是而,你便猜测这幅画是向之易私下送给李柏如的,对吧?”叶宸淡声道,又问,“只有这些吗?” “陛下可知这幅画的名字?”流光打算绕个圈。 叶宸望了望凉公公,问道:“小凉子,你知道吗?” 凉公公望着流光,不知自己该不该多嘴,可还是如实回复,“奴才偶然间听旁人提过,说是山水,山水……什么图。” “《山水知女图》。”流光补充完整,而后叩地不言。 叶宸敲在桌沿的手指微微一顿,忽道:“朕记得,向之易死前曾见过母后一面,甚至赐死他的亦是母后。” 凉公公侧耳听着,等了几瞬也没听到流光回复,心下越发觉得不安。 “你还查到了什么?”叶宸嗓音微沉,略有疲惫。 流光抬头,回复道:“不是臣查出来的,是三弟查到了一些陈年旧事。” “付追?朕不是说过,此事不许他涉入么,你将朕的话当作耳旁风吗?” “请皇上恕罪,听臣解释,臣并未抗旨将此事告知三弟,而是他主动调查后,找上了微臣,说了一些忤逆之话,他不敢面圣,臣这做哥哥的只能替他回禀。” 小皇帝突地笑道:“好啦,你们兄弟情深,朕开心还来不及呢,快说说。” 皇上虽是笑着,可话尾的冷意,还是被另二人小心捕捉到。 流光低眸看着地板缝隙处的青苔,心口腾腾跳个不停。 此话若一开口,便再也收不回了。 若龙颜大怒,今日夭折的绝不是他一人,甚至包括整个暗卫。 这事太过惊世骇俗,连他听到时都是不信,若不是三弟寻来了人证,他断不敢到御前禀报。 “皇上想听,臣不敢不说。三弟他,只是给我讲了个故事。” “哦?”叶宸歪头,做好听戏准备。 流光舔舔干涩嘴唇,慢慢理着头绪,道:“从前有个穷书生看上了一家富家小姐,他卑鄙无耻偷得小姐芳心,二人私下定情。” “呵,这不是民间册子里总写的故事嘛,”叶宸插了句嘴,面色微变,“接着说!” 他手掌轻拍桌子,动静不大,凉公公还是整个人一哆嗦。 流光嘴唇轻颤,逼着自己说完:“这富家小姐出身高贵,得了一大官人家的爱戴,选为正夫人即日便要迎娶入门。” “当时万般无奈下,小姐本想与书生私通逃跑,可却东窗事发,二人被捉了回来,小姐父亲以书生性命相逼,逼得这位小姐认命成亲。” “本以为这丑闻能够掩下,众人皆可好好过日子,谁知这小姐当时已怀下身孕。” “你是说母后她!”叶宸眸光微漾,喃喃道。 流光道:“臣说的是小姐……” “呵,接着说吧。”小皇帝嘴角露出苦涩。 “小姐知此事若被大官人家知道,全家皆是死路一条,于是她便生出寻死之心,想以死抵命,可大官他不允,救了这小姐,纵得她生下一女,并取了名字。” “小姐有了女儿后性情大变,与大官更是相濡以沫,恩爱两合,可好景不长,小女孩两岁便染疫身亡。” “这小姐也为此事伤心了一段时间,幸而这大官体贴疼人,不出几年他们又生下爱子,夫妻更是和睦。” “臣的故事讲完了。”流光跪着伏身一拜。 叶宸挑眉,幽幽道:“你没有讲完,不过朕听完了。流光,朕可以饶你不死,但这幅画你必须替朕偷回来!” “臣遵命!” “退下吧。”叶宸侧眸,淡淡望向御花园后的假山处。 凉公公待到流光走后,小心到近前侍候。 “皇上,不过是个故事,听听就忘啦。” “朕的姐姐奉安公主便是两岁染疫而亡,小凉子,朕是真舍不得杀戚凉争。” 凉公公低着头,默默听着。 叶宸回眸,淡淡道:“朕是真挺喜欢他的,虽然他的鹰卫,包括他本人时时让朕头疼不已,可于朕而言,自打坐上这皇位的那一刻,头疼事便一件两件接踵而至,多他一件又有何妨?可今日,朕听流光讲了这个故事时,你知朕在想什么?” “奴才不知道。” “朕想的是,这幅画的名字取得真好,好到能让母后对向之易动了杀心,好到能驱使堂堂鹰卫统领独身跑一趟离国达半年之久,好到能让朕亦想将我的臣子灭口。” “皇上……” “该对戚凉争动手了,你去安排吧。赋王兄他总觉得朕是个黄毛小儿,不知他在皇宫的那些所作所为,也罢,便将计就计,摆一场小戏吧。” 叶宸淡淡起身,朝着平波湖面走去,自轻声道:“毕竟朕年纪尚小,摆不得大的场面,但折他一个鹰卫统领,应是绰绰有余。” “奴才遵旨。” …… 玉思宫 夜,宫人皆眠。 盘珠穿好衣服,连灯笼都不敢提,黑着影从宫内出来,偷偷朝御花园赶去。 初时替南信王爷和弦月公主送信时,她还是有些抵触,毕竟那日湖水旁的事,她一生都无法忘怀。 可是想到小梅的死,想到自己的遭遇,她必须活下去。 “怎么这么久?”南信王爷不满地从假山后出来,周身散着酒味。 盘珠那张莹白小脸早通红一片,显然这一路冒着冷风小跑过来。 她长得不算特别起眼,比普通人家的女子要稍微秀气一些,尤其那双扑闪的大眼睛,仿若从遥穹借来的星辰。 看着这呆蠢模样,叶赋心间莫名别扭,尤其是她红彤脸的可怜样,跟小白兔见了狼似的。 “本王真不知该说你演技好还是演技,你上次拿给本王的绣兜子是怎么回事?” 第132章 你个小哭包 - 微朝 - 洒争 黑风卷进浓雾之中。 盘珠低着头后退两步,娇小身子正好躲在假山阴影下。 “奴婢,奴婢只是替公主送个信物,王爷,别怪罪奴婢。”她声小若蚊嗡,肩膀抖个不停。 月光半隐,男子眉间朱砂痣在夜间稍显黯淡,衬着这张俊脸越发妖魅,他抬步朝她靠近,笑声愈冷。 “信物?上次你扔本王个绣兜子就跑了,这次你家公主又要拿什么破烂玩意打发我?” 盘珠颤着手从袖筒掏出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香帕,瞄了眼男子白皙修长的手,又想扔了赶紧跑。 不知为何,她一见了南信王爷便吓掉了半个魂儿。 虽然每次来时她都会事先在房内演练一遍,见到了男子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该走几步路,都会提前预习好。 来了后呢,又会偷摸观一下方位地形,专挑好逃走的地方站,给自己添一点无用的胆量和安慰。 可今夜,闻着南信王爷身上越来越近的酒气,那种害怕又熟悉的感觉便混着地板传来的冰冷从脚心贯穿至她浑身血液,她只能微靠着假山,以至于自己不会在男子面前狼狈倒下。 “这是我家公主亲自绣的,你们俞国不是有送定情信物的……”她未说完,便绷直身子愣住。 南信王爷长臂撑在石壁上,上身朝她压低,俯视着这张惊恐不安的小脸。 他眉眼间皆是愚弄人的喜悦,慵懒嗓音却说些嫌弃话:“本王跟你要人,你拿些不值钱的玩意打发我,谁给你的胆子?!” 盘珠心间俱惊,一颗泪珠子滑落嘴角,可偏偏二人贴的太近,她想跪下谢罪都施展不开,只能摇着头泣道。 “不是我,不是,我没有要耍王爷,奴婢不敢,奴婢没这个胆儿。” “你家公主呢?我不是让你家公主亲自来见本王吗?怎么每次都是你这个小哭包?” 他被丫鬟哭得心烦意乱,抬起温手揪了揪她脸上的软肉。 “废物就知道哭。” 他手上用力,眼见盘珠疼得眉毛都拧到一块,他却勾起嘴角。 丫鬟不敢不听话,强忍着哭意,改成慢慢抽噎。 “你家公主想拿你喂本王,你不恨她?还是说,你愿意的很,嗯?”他贴在她耳边,坏笑道。 盘珠只会摇头,断断续续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本王怎知你敢不敢,那绣兜子是你家公主的还是你的,本王又怎么知道?” 盘珠闻言,忽地抬头,急急解释。 “不是我,真不是我的。” 凉风一起,遮月之云渐渐散开,银光撒在假山上,映着少女哭红的模样,越发楚楚可怜。 南信王爷望着那软红唇'瓣,压着的那点酒意彻底放开,食指挑开她淡绿襟口处。 “不如我亲自检查检查,便知你有没有说谎。” 丫鬟瞪大眸子,心里泛起惊骇,手指松开香帕便要去护襟口处,贝齿狠狠咬唇,浑身都是无尽的惧意。 仿若被人扔进了冰封下的深海,无处救赎。 南信王爷本是想吓唬她一番,毕竟他对无肉的身骨也没多少兴致,可少女眼中的惊怕太过明显,刺激着他浑身经脉。 他想要的,不就是万人惧他,畏他,又惹不起他…… “看来,你今晚真是跑不掉了……” 他大手一捞,盘珠硬生生撞进他怀里,而后便是小声啜泣声。 南信王爷不顾得四下有没有人,无意识地落唇在女子额间,低嗓命令道:“别哭了,你还委屈呢?” “呜呜呜呜……” “本王喝晕了在这儿吹了半夜冷风,鱼没钓到来了只小虾米,本王比你还委屈呢。” 他随意地哄了两句,便抱起她朝凉亭走去。 落在地上的香帕,被他一脚踩脏,风吹着折了几下褶皱,亦落在原地。 凉亭内,渐渐温热。 …… 不知过了多久,南信王爷才起身拍拭衣袖,看都未看一眼身旁的可怜虫。 “本王今晚便放话在这,你家公主若想活命,就不要再跟我耍这些小花招,莫说是戚凉争,就是当今皇上,本王亦是不惧。她若敢再不来见我,哼,她便试试!” 盘珠仿佛没听见,环着双腿,呆愣地望着亭子石柱。 南信王爷见她这德行,心间莫名烦躁,便走近蹲下。 本以为这丫头会躲开,可仍傻傻一动不动。 “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嗯,不,第二次见这种情况。莫非,本王活儿不好?”他又伸手捏了捏她脸蛋。 盘珠只默声受着,连还嘴都没有。 自打她幼时入了离宫做下人,便知人命有高低贵贱,莫说是要了她,就是这男子一个不顺气捏断她的脖子将她丢进湖中,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她没学过多少字,也没读过什么书。 可骨子里却牢记尊卑有别。 现下身心皆是疲惫,不论这男子再说些什么羞辱话,她也不想应付,只盼着他厌烦后快走。 南信王爷见她不吭声,随意一叹,扯了腰间的葫芦玉坠扔到了女子身上。 盘珠眨眨眼,不明白他此举手何意,手指捏起玉坠想还给他,男子早走了几丈远。 “赏你了。” 一声沉呵远远飘来,盘珠呆愣了几瞬,便抬手想将坠子扔至湖里,可最后还是抽手回来。 有点,不敢。 心里恨自己的窝囊性子,撑着疲累身子走出凉亭。 南信王爷刚才说的话,教她如何是好? 他想要公主亲自见他,可公主却只想拖着他,甚至舍了自己去取悦这种男人。 想到这儿,丫鬟不由苦笑。 看来今夜她还算命大,能走着离开御花园。 不知这王爷被自家公主多耍几次,她还有没有命留着了…… 一声哀叹呼出嘴间,便听见身后明显脚步声。 “谁!”盘珠裹紧身子,惊呼道。 假山下,一位衣冠整齐的小太监拿着拂尘,悠然走来。 低眉顺眼地传话:“姑娘,请吧。” “我不认得你,你要带我去哪。”盘珠后退两步,拒绝道。 小太监抬起那张秀气的脸,露出一个温和笑容,“姑娘,你脚下站的是谁的地界,你不会不知道吧?” 一抹意识划过脑海,丫鬟微张了张嘴。 小太监瞥了眼她身后路线,是某人刚刚离去的方向。 “或者,你还想刚才的事,以后再发生一遍?” 葫芦玉坠脱手一落,盘珠亦是吓傻了。 莫非,刚才这里不止她与南信王爷,还有这个小太监? 他,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会在自己同南信王爷见面的? 小太监瞟了眼落地葫芦,哎呦着躬身捡起来,仔细检查了下才松口气。 将玉坠重塞回女子手心,体贴叮嘱道:“这可是个好东西,你得好好留着呀。” “请吧,姑娘,别让那位爷等时间长了。” 盘珠点点头,随着小太监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太监年纪虽小,却熟知宫里地形,带着她东绕西走的,避开了一路上能撞见的宫人执事,最后停在了一处侧门。 盘珠随着他进入,也顾不得晚回去会不会被公主怀疑的多余想法,走到殿内,直到看见了上座人的模样。 她膝盖彻底放软,跪了下去。 第133章 小僧,来偷听 - 微朝 - 洒争 隔日 日盛光漫,整座金钟寺笼罩在光雾之下,俨然气派。 寺内的一处偏僻院落,地上落满了吃食的鸟儿。 小僧人打着瞌睡,一边扫地一边偷看那紧闭的禅房门。 今早来时,他便撞见离岸师兄敲门,待到方丈应允他入内后,足足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二人仍未出来。 他持着扫帚呼啦着地上碎叶,小脚忍不住朝着禅房靠近。 也怨不得他好奇,这两日来寺内的贵客是愈发多了,弄得众僧皆是紧张兮兮的。 莫不都以为,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落叶在地上聚成一个金黄小团儿,小僧扔下扫帚,轻脚轻手地躲在窗子下。 竹叶上的晨珠随风落在他肩上,他也未有注意,耳边传来屋内谈论声。 “离岸,为师说的话你可记住了?”无尤轻声道。 “弟子记下了,只是……弟子不放心师父的安危。谁知他们是来找寻线索,还是要带走您,您……” “你觉得,为师为何要执意留下这幅画?”无尤叹声中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您说过,您对这画中场景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因而戚大人才放心留下画作,说容您慢慢想。” 无尤道:“阿弥陀佛。” 短暂沉默后,离岸突地高声道:“莫非,您早就猜到戚大人下山后,会有人夜访金钟寺,只为一看这画中内容?” 话落后,便是翻东西的窸窣声,片刻才传来安心呵声。 “谢天谢地,画还在,师父!阿弥陀佛,幸而画没丢,不然您要如何向戚大人交代。” 无尤轻笑一声,并未多言。 “师父,您既然知道他们在打画的主意,会对金钟寺下手,甚至会对您下手,您为何要引火烧身,不如我们将画还给戚大人,这件事不管不行吗?” 小僧人听的一愣一愣,什么画,什么贼,谁要打金钟寺的主意? 怎么一头雾水呀。 好奇心趋势他耳朵贴得更近,皱眉仔细听着。 无尤方丈沉吟一会儿,道:“我留画,便是为了等他们来偷。” “师父,您为何要这样做?” “阿弥陀佛,唯有这样才能守住当年的秘密,亦能救戚大人一命。” “弟子愚钝。” “唉,当年旧事有另外一段故事。”无尤长吁一口气,沉声讲道。 “贵家小姐嫁给了大官人家后,二人比翼连枝,情投意合,头胎生下一女,本是件皆大欢喜之乐事,谁料小女儿命薄如纸,二岁便因病而亡。” “贵家小姐为此落了症,长年睡不安稳,时而梦魇。直到大官病危将死之际,又告知了她另一件痛心秘事。” “师父,究竟是什么事,非要临死才能说?” “呵呵,你听为师讲啊。这大官告诉她,你的女儿并不是病死的,而是他嘱托下人送走了,送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小姐哭着哀求他告知女儿下落,大官却直到闭眼也不曾再多说一句。” “仅这一句无边无际的空话,便在小姐心里埋下种子,久落生成心病。” “女儿未死,她喜;却永不知女儿身在何方,她忧。” 离岸纳闷道:“弟子不懂了。这女儿不是大官与贵家小姐所生的吗,那这大官为何舍得将女儿送走呢,还不告知这小姐下落,天下怎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 是啊,为何呀。躲在窗外的小僧也是这般想。 二人皆等着方丈道出缘由,可方丈也只是轻叹一声。 “你先出去吧。” “……是,弟子退下了。” 偷听小僧闻言,赶紧蹑手蹑脚跑远,拿起扫帚装模作样地收拢地上落叶。 离岸轻步从他身前经过时,小僧立时恭敬道:“师兄好。” 离岸垂眸望了眼地上罪证,莫名道:“耳朵听见的,终究不可用嘴说出去。” 扫帚啪的落地,打散开落叶,小僧心虚地垂下脑袋。 “我,我知道错了。” “嗯,知错就好,罚你抄五十遍《心经》,好好清心静气。” “是。”小僧双手合礼。 离岸收回眸光,抬步离去。 …… 午后,落日西斜。 这座立落在山壁下,临挨着湖水的小岛,越发幽静。 院子里 应织初举着斧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劈柴。 劈好的木柴整齐叠放在她脚边,她抬手蹭掉额间汗水,微微喘口气。 而后竹林间清风拂动,一白衣身影落在她眼前。 她举起斧子朝木头劈去,顺嘴道:“小乞,你刚跑哪去了?你刚来这里还不认路呢,若是跑到了山里,被大灰狼叼去了,我可不管你,哎,你做什么?” 小乞夺过她手中斧子,扔在了地上,而后拽过了女子的手。 应织初微怔一下,想脱开少年束缚,终是力气比不过她。 只能无奈地眨眼,问道:“你又耍什么小脾气,姐姐还要劈柴呢。” 小乞摇摇头,拉着她的手越发用力,直到少女疼得皱眉。 “小乞,快放开我。” “不。”少年只吐一个字,便拽起女子,朝竹林间走去。 “喂,你要带我去哪?”应织初望了一眼身后的柴火,只能被动地随少年进入竹林。 本以为他是像往常一样,逮只兔子呀,小雀鸟儿什么的,绑了挂着玩儿。 谁知少年直接带她来到了后山。 “小乞呀,你是不是想去山上玩?嗯,姐姐答应你,明日再去好不好,天黑了,姐姐还要给你做饭呢,你不是刚才就嚷嚷着肚子饿吗?”应织初耐着性子哄道。 小乞听了,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少女正想问他,便被他不由分说地拽着朝山上走去。 天色愈发变暗,二人身影穿梭在长碎杂草间,直到眼前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头,小乞才松开了女子的手。 应织初顾不得手上酸疼,疑惑着上前两步,“这里莫非是山洞入口?” 她来到这里也有些日子,却从未朝这儿来过。 走了数十步,忍不住掩鼻,诧异回头望着少年,小乞亦是掩鼻的动作。 “你也闻见了,是么?”应织初问道。 小乞捂着鼻子,连忙点头。 少女秀美不禁一蹙,距离洞口越近,便越是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像是尸腐的臭味,又像是浓浓的血腥味。 混杂进周遭静谧的氛围,使人脚下步子越来越沉重。 冷风一吹,更是无尽悚然。 小乞蹭蹭上前,又拉起女子的手。 应织初脸上犹疑未散,心间骤然一暖。 “好小乞,我不怕。” 少年只是摇头,攥得更紧。 “那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好不好?”应织初将银针捏在手间,轻声道。 “好。” 二人拨开了山洞口的杂草,沿着山壁,朝内走去。 越临里,那股浓厚复杂的气味越是扑鼻而来。 应织初索性也不掩鼻,只细耳听着动静,直到她脚下撞翻了一样东西,她才顿足低头。 借着洞外微弱的亮光望去,隐约间能看见灰白的菱角。 这,竟是一个骷髅头。 小乞拽着她后退两步,应织初眸子微凝,轻拍少年手臂,安慰道:“不怕,它不是小狗狗,不会咬人的。” 小乞颤声点头。 应织初拉着他朝洞内走去,那只握着银针的手,愈发用力攥紧,眉眼间多了一丝冷色。 她希望,她的猜测是错的。 第134章 受点委屈,烤兔吧 - 微朝 - 洒争 小乞紧紧拽着应织初手臂,也时不时地来回张望。 洞内岩壁上刻着一些模糊丑陋的图案,若不点上火把细细去瞧的话根本看不清画的什么。 她伸手抚上去,轻敲几下,水滴便从高处垂落,砸在她手背上,全身都跟着一抖。 “姐姐。”小乞摇头,轻声道。 应织初侧眸哄他,“不怕,你看我们快走到了……咦,怎么会是墙壁?” 少女挣开小乞的手,上前两步,一面石壁挡在眼前。 “怎么可能?” 她喃喃一句,便抬头四番寻找,始终不信这山洞尽头竟然什么都没有。 若是没有,那股怪味又是从何而来,还有山洞口的骷髅头又是怎么回事? 心间一股莫名的怪异袭漫着全身,少女下意识一脚踹上了石壁。 如果,这不是山洞尽头的话,那里面搞不好会是内室…… 她用力踹了两脚,头顶处落下些碎石土灰,再无别的响动。 小乞见状,便抬起长腿学着女子的架势,想一脚踢下去。 应织初手微抬,竖起食指放到嘴边。 嘘—— 小乞点点头,有模有样地抬起手指,也是一声,嘘—— 少女将耳朵贴在石壁上,静下心来去听,只耳边隐隐些丝丝潮湿阴风,再也听不见旁的了。 她用力吸吸鼻子,那股怪味亦是在四周弥漫着,甚至是更加浓郁,闻多了人便有些晕眩。 或许,这石壁只是个障眼法,挡住了里面的去路。 应该是有机关的,应织初拍拍手,悻悻开口:“小乞,没办法了,白担惊受怕一场,不过既然我们知道这个地方,下次来可能会有收获也说不定,走吧,回去啦。” 小乞双脚一跳,跳到她眼前,他身上那股清爽气味便冲到少女鼻尖。 “你呀。”主动握起少年的手,带着他原路返回。 出了山洞,应织初将那些踩过的痕迹脚印稍稍掩去,杂草亦是重新遮掩好洞口。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望了眼不早的天色,便带着少年往茅草屋走去。 “小乞,嗯……这个山洞,你不要对别人提起,好不好?”应织初措辞着说。 小乞眨眼望着她,不解其意。 应织初亦眨眼回望,勾起唇角:“姐姐是说,这个山洞很好玩对不对?” 小乞回忆了下山洞里的气味,还有骷髅,还是那里面的阴风潮湿感,然后在少女期盼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不好玩。” “小乞,你要学着顺着女孩说话,才能交到很多朋友呀。”少女摸不到他脑袋,只能替他整理一下衣襟。 “我有朋友的,有姐姐,桃发,小二,翁……记不住了,还有丑婆婆……好多好多朋友的。” 小乞扳着手指头,认真地说。 “可是,你以后也会遇见很喜欢的人呢,万一你想跟他做朋友呢?” “那就跟他做朋友。”小乞不假思索道。 应织初挑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能换种说法,哄道:“姐姐很喜欢这个山洞,我只想跟小乞来这儿,因此我们不告诉别人这个山洞的事儿,这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好么?” 总能听懂吧? 小乞松开女子的手,攥紧的拳头抽出一根小指,坚定道:“拉钩!” “呵,好呀。” 两根白皙小指勾在一块,应织初忍笑听小乞念那段幼稚词。 待到他念完,她才松口气。 少时没朋友惯了,还是第一次同人玩这种幼稚把戏。 回望了眼洞头的方向,早被竹林遮掩到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那股压抑沉重感,却缠绕在她心间,挥散不去。 若是没猜错的话,山洞里有死人,甚至是有很多很多死人…… 应织初回想着初来时,寒无衣送给廖娘子的“见面礼”,亦是一个刚死去的女子,秀眉不禁一蹙。 廖娘子,她用这尸体能做什么呢? 在她冥想间,二人已走回了茅屋前。 听到了院内动静,廖娘子扯着嗓子骂骂咧咧从屋内出来。 “老娘都快要饿死了!你俩跑哪疯去了?还做不做饭?”她横眉竖眼地看看二人,叉着腰道。 应织初只挑眉,含糊道:“知道了,知道了,饿不着你。” 她扭身便去抱木柴,不再听那妇人唠叨。 廖娘子自然没察觉出少女不对劲,瞪着这两小家伙去了灶房内,她才遥望了竹林方向。 夜色渐暗,院内的那点明光渐渐散去,落下黑寂。 她自顾自地嘀咕一声:“哼,也不知这甄家小姐是不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我再多宽她两天看看,她要敢跟我耍花招,老娘有法子制她。” …… 灶房内 应织初添柴烧水,将事先揉好的面团擀平,用刀一条条切下来,切成细条。 待到锅内冒出咕嘟泡,她捞起一把面条扔进去,用筷子随意搅了搅。 小乞坐在小凳子上,托着下巴看她忙活。 来这儿有几天,除了偶尔廖娘子喝多了会下厨做饭,基本上就是应织初胡乱煮一口对付着吃。 虽然住在山间,可院子里种的,屋子里屯的,各种各样的蔬菜,肉食,简直是一点也不影响厨艺施展。 可偏偏,她不会做饭。 能想到做面条的经验,还是上次在戚府厨房蹭的那碗清汤面,眼见戚凉争三下两下便端来一碗热面。 如今回想,她只记得面好吃,却记不清步骤了。 戚凉争的厨艺,是真不错。 想到这,少女不禁撇嘴,又记起仇来。 “反正扔到锅里,都能熟,分什么先来后到。”嘴里劝慰着自己,她将切好的各种菜丝一股脑倒进面汤内。 又洗了几个鸡蛋,敲破壳后打碎倒进去。 然后松下一口气来,回身去找小乞说闲话。 “姐姐,我们又吃面呀?”小乞眨眨眼,乖乖的语气有些委屈。 应织初不以为然,点头道:“是呀,面条多好吃,姐姐喜欢吃面呢,小乞不喜欢?” 小乞托着下巴,看了看她身后的灶台,又道:“喜欢,姐姐今天做的面一定很好吃。” 应织初刮下他鼻子,轻笑道:“小乞的嘴还是这么甜。” 若是往常,少年一定一蹦三尺高,甚至还要刮回去才罢休。 可今个那张白脸上,只有嘴巴微微嘟了嘟,慢慢地说:“因为今天的面条会自己跑出来。” “?”应织初眸间闪过讶色,下意识回头,便哎呀跳起来。 锅里的水沸出泡沫来,已经蔓延到灶台壁上。 整锅面汤都如云里雾里般,翻腾不止。 应织初急得去抽烧热的木柴,却烫得收手,眸子一转,转身弄了瓢水朝热火滚滚泼去。 嘶—— 混着呛鼻白烟和炭灰,少女呛迷地睁不开眼。 幸而柴火已是熄灭,那锅面汤也不再沸腾了。 望着锅里那不知为何物的食材,老远便传来廖娘子的怒吼声。 “饭做好了没?做个饭都磨磨蹭蹭的,留着给老娘当夜宵啊?” 应织初拿筷子搅了搅面锅,思吟后道:“小乞,你今天有捉野兔吗?” 小乞点点头。 “嗯……你看师父她这么饿,我们把这锅面都留给她自己吃好了,我们受点委屈,烤个兔子吃,你看如何?” “听姐姐的。”小乞随声应道。 第135章 小乞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将面条端进屋内,趁着廖娘子不注意便赶紧溜出来。 待她跑进竹林时,也没听见茅屋内的咆哮声。 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借着月色朝少年所在方位寻去。 小乞早挽起袖子,利落地收拾好兔子,动作之熟练与她擦桌子的架势没什么区别。 应织初默声竖个大拇指,便堆上落叶引火,待到噗呲火光渐起,她顺手扔进碎柴,火势越来越盛。 “小乞,你会做饭呀?”随口问道。 小乞认真摆弄兔子,将它穿好架在篝火上,答道:“不记得了,只知道要这么弄。” 应织初哦一声,留意到他袖口黑灰,想伸手替他蹭去,不经意间摸到了扔至在地上的匕首。 “咦,我可以看看吗?”她手指一指,问道。 小乞拿起匕首,小心收到怀里,只是摇头。 “好吧,不看就不看。”应织初搓搓手,散着浑身寒意。 小乞朝她凑近一点,肚子咕噜咕噜叫着,稚声道:“姐姐,我饿。” 少女侧眸,撇嘴:“姐姐也饿。” “……” 少年挠头,一时不语。 应织初望着篝火处,跳跃火苗映在她眸瞳中,若是她刚才没看错的话…… 刀柄上刻的,应是双金腾龙。 这东西,不应该是御用吗? 怎么在一个小小少年身上。 她抬手翻着烤架上的野兔,最后的那点猜测都堙没在黑夜中。 …… 隔日 晴光初现,庭院内散开好闻的晨风。 应织初坐在石阶上,看着小乞在院中扎马步。 虽然这少年有时做事说话像个孩子,可在练功上倒是很有大人模样。 她咬了口梨,望着少年抿唇不动的侧脸,只吃的更甜。 直到廖娘子从灶房冒出头来,冲她呵道:“臭丫头,过来。” “哦。” 将梨核随意一丢,少女回忆着昨晚是不是打翻了灶房内的东西,怎么她觉得这妇人面色不对,甚至自己心里也有点发慌。 进入灶房,果然大锅上煮着香喷喷的米粥。 这是师父做的? 应织初瞥了眼忙活的廖娘子,静等着她为昨晚的事翻后账。 廖娘子却二话没说,药炉上的黑呼汤药盛出一碗,递给她道:“把药喝了。” 应织初拿到嘴边,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 “废什么话。”廖娘子心虚地转转眼珠子,又添了句,“反正不会毒死你。” 应织初闻了闻,觉得这味道有些似曾相识又想不太起来。 “快点喝,老娘大早起熬的,你还嫌弃了?”廖娘子没好气道。 应织初撇撇嘴,吹着热气小口喝完。 见她喝了药,廖娘子一把夺过碗,额外提了嘴别的:“不会烧饭,以后就少进厨房。” “本来就不是我要做饭的。”少女小声反驳一句,溜出了厨房。 庭院却没了小乞练功的影儿…… 想喊人的话还没脱口,便听见了身后脚步声。 “小乞,你去哪了……怎么是你?”少女警惕后退两步,眉眼皆是嫌恶。 男子一身紫衣长袍,冷着脸色朝她靠近,目光肆意打量着她。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寒无衣阴笑道。 应织初亦是冷哼,“你不也没死么?” 男子听此,长眉一皱,“我好心过来看你,你还是如此不识抬举。” 廖娘子闻声出来,“哟,寒阁主,哪门子风把你吹这儿了?” 寒无衣掏出袖筒里的古籍随意朝妇人方向扔去。 “您要的东西。” 廖娘子接过古籍看了一眼,眸光乍亮,也顾不得待客之说,闪身溜进了茅屋内。 应织初无声想跟上去,却被男子一手拽住。 “放开。”她瞪向他。 放在往常,这男子定是冷哼抽手,甚至还要拿了帕子擦拭一番,以好暗暗羞辱她。 可今个,他只是好性子地挑眉,道:“你火气这么大,该不会是为了戚凉争吧?” 不明他话中究竟,应织初只凝眸看他。 寒无衣以为她默认,嗓音渐渐染上冰霜,“你一定恨死我了,将你带来了这种地方。” “……” “不仅成了满城抓捕的贼人,还给别人腾了空子。”寒无衣说到这,便是扬唇一笑。 他的笑魅眼惑心,应织初只觉得烦闷。 用力抽身,却被男子一把捞至怀中。 “你放开。”少女撑着手臂推他,却不抵男子力气大。 寒无衣将下巴抵在她肩上,没有温度地开口:“戚凉争,要娶亲了。” 一声落在耳边,心间那股烦躁竟莫名平静下来。 寒无衣拢她更紧,感受着她全身是否有一点点微变。 可半晌后,也没听见少女开口。 他便问道:“你不好奇他娶的是谁么?” 应织初抬眸便看见他的下巴,幽幽道:“与我何干。” 寒无衣发出闷笑声,眉眼间的得意和嘲讽藏匿不住,“在这种事上,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抬起两指替少女拢好吹乱的发丝,寒无衣凉薄开口:“你们的皇上将月姐姐赐给了戚凉争,那可是我的月姐姐,我朝思暮想的人儿,竟然要便宜那种家伙……” 应织初被他的动作弄得浑身发寒,可心间亦是憋闷。 弦月公主,她是见过的。 高高在上的绝色佳人,骨子里却阴狠歹毒。 现在想想,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抚琴的那点痛意。 “他答应了?”应织初随口问道。 寒无衣眸中闪过愠色,轻笑道:“怎么,你以为这天下男人都是傻子,放着好好的尊贵公主不娶,娶你么?” 应织初面色未动,抬脚狠狠踩在男子脚尖上。 寒无衣疼得立时松开她,眉眼皆是恨意地瞪向女子。 “废话真多。”应织初冷冷瞥他一眼。 寒无衣微顿身子站好,整理着衣袍,慢条斯理道:“你若识趣的话,现在就跪下求我,我便大发慈悲地带你去看你情郎最后一眼。” 应织初挽起袖子,歪头看了看寒无衣身后,随口问道:“一个人来的?” 寒无衣脸上浮现出古怪神情,长眉都要拧到一块,嫌弃道:“你要做什么?” 应织初故作叹气,秀眉却挑起,接话道:“不是让我求你吗?” 她抬起拳头示意,解释道:“我想好好求求你。” 她抬着步子朝他靠近,寒无衣面色愈发冰冷。 那张好看的脸极其不悦,可忽而他眸子微转,发出阵阵阴笑。 “忘了告诉你件有趣的事。” 应织初只当他耍花招,故意不理。 寒无衣抬眸望着她,薄唇吐出冰冷的字眼。 “你认识那个叫雨生的臭叫花?可真够你晦气的。”寒无衣勾唇,似笑非笑。 应织初微愣,又道:“你什么意思?” 心间扬起不安。 “没什么,戚大统领杀个小叫花,算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么?”寒无衣掩唇轻笑。 “不过,既然你不想去金甲城,亦不必求我。” 空落的拳头垂在身侧,少女扬起明眸静静看他。 第136章 黎山别,终无见 - 微朝 - 洒争 寒无衣走了。 他留下几句未听清的话,便走了。 …… 应织初在庭院里立了很久。 久到双腿有些打颤,她才慢慢蹲下身子。 盛日白光从竹林穿过撒落在庭院中,她小小身子蹲出一个团黑的影儿。 —— 你不要怕,除了黎山一定还有别的好去处,我一定会安顿好你。 等我回了金甲城,就去付大人那儿找你。 你,你不要忘了我,我叫雨生。 你念过书,会写我的名字吧。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咧嘴一笑便能看见洁白的牙齿。 应织初将脑袋抵在膝盖上,指甲轻轻陷入手心深处。 “是我傻了,以为求你,你就会心软。” “可人命如薄纸,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 话语中是深深的悔意和自责。 手心指甲越捏越紧,她目光已开始轻微涣散,整个人陷入呆滞中。 “姐姐,你吃。”不知从哪跑来的小乞,手上捧着许多野果,将咬口的那颗递到应织初嘴边。 应织初只保持蹲身的姿势。 小乞等了片刻,空出一只手推她,女子仍恍若未觉。 少年闷闷撅嘴,手上用足力气推去,便眼睁睁看着应织初侧身倒在地板上。 怀中的果子落了一地,四处逃窜。 小乞惊得瞪大眼睛,两手横在胸前想做点什么,却不知如何是好。 急急上前喊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他面前的女子死死合着眸子,昏在地上一动不动。 “姐姐?”小乞轻轻拍她的脸,以为她在跟自己闹着玩。 可来回几下,仍没有动静。 稚嫩脸上闪过慌乱,少年清澈眸子划过一丝犀利,道:“该死。” 他望着少女身体,未加犹豫便将她环抱起来。 故意无视心口焦躁,可耳上还是爬上了一抹绯红。 抱着女子急急走进茅草屋内。 “丑婆婆,丑婆婆!”小乞大声喊道。 廖娘子被他吓了一跳,飞快地合上古籍,瞪眼道:“喊啥喊,我老婆子又没聋!还有,你抱着她干啥?!” 嘴里说着,廖娘子已起身走到小乞跟前。 小乞仿佛没留意到廖娘子一系列的古怪动作,清眸中只有着急,跺着脚催道:“姐姐晕倒了,你快给她看看!” “没大没小的!先把她放在床上,我瞧瞧是咋回事。”廖娘子撩起袖子,命令道。 小乞望了眼一旁的竹榻,仔细着手上动作,将少女轻轻放好。 “快快,快给姐姐看。” “哎呀,你去去去!”廖娘子挥挥手,不耐烦道,“你上一边玩去,我自己的徒弟我还不着急呢,你搁这瞎叫呼个啥!” 廖娘子虽然嘴上这么说,替少女把脉的手还是轻微一颤。 早上刚喝过那药,人便晕了,药效这么快? 当时从六文巷出来时,也忘了问二师兄了,他这药不回有啥副作用吧。 廖娘子焦躁地叹口气,沉下心来替少女细细诊脉。 皱紧的眉头刚舒缓没两下,继而又皱得更深。 小乞立在她身后不远处,脚步轻轻 退,身子便落在书案不远处。 他侧眸瞥了一眼被廖娘子合上的古籍,长眉微挑。 竟然是七生乱的上册? 怎么?沐息那家伙竟然舍得将这东西拿出来…… 呵,有趣。 望了望榻上昏睡的女子,少年眸中狠色才渐渐散退。 心知少女没什么大碍,他安心离开。 廖娘子诊完后,替少女遮上了薄被,随口嘟囔道:“她只是急火攻心罢了,喝上两副药静养一段时间便过,这两天你可不要烦你姐姐啊,哎,人呢?” 廖娘子心觉不妙,急忙起身,而后看了看安放在书案上的古籍,心下才松了口气。 “这小兔崽子,又不知道去哪疯了。” 小乞立在湖边,浅草上留下的足印,是刚才有人来过的证据。 “若不是为了躲你,小爷也不必躲到树上,寒无衣,别来无恙。” 他挑起嘴角,是一个兴趣十足的笑。 “梁贞竟然身重焚心之毒,有趣。” “这么妙的身子若是能为我所用……不,只能为我所用。” 湖水中垂落一张漂亮的面容,是胜券在握。 …… 在应织初生病的这两天。 金甲城也发生了一起怪事李濯之子李盛学随着朋友出游摸秋时,不甚失足落水。 虽然救上来的及时,但还是染了风寒。 他被勒令在家中静养,整个人都是丧丧的。 “公子呀,来,把药喝了。”小厮端着药碗,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药匙。 “不喝,不喝,本公子病早好了呢,咳咳。” 李濯手拳抵在嘴边,又是两声咳嗽。 小厮啧啧嘴,叹道:“公子你别耍小孩脾气了,不就是梁小姐不在甄府了嘛,那她肯定有别的去处啊。” “嘘!”李盛学瞪他一眼,道,“不要提这个名字,不然会害了她。” 小厮下意识捂嘴,连连点头。 “我错了,公子啊,喝药吧,不然小的不好交差啊。” 李盛学到底是心软,气道:“行了,拿过来。” “哎,我的好公子哟。” 手里接过温烫的药碗,李盛学皱着眉头,强忍着苦意喝完。 小厮竖着大拇指,笑嘻嘻道:“公子真是器宇不凡,临危不乱。” “打住!没读过书就不要学人拍马屁,那词是你那么用的吗?” 将药碗递给小厮,李盛学随口问道:“我父亲呢,他可下朝回来了?” “额,老爷他在书房召见贵客。” 李盛学眼中略惑,声调扬高:“贵客?你是说那个住在我家不走的男人?” “不是,是戚凉争戚大人。”小厮挠挠头低声说,始终不敢看公子眼睛。 李盛学微愣,回过神后将身子被子一掀,即要下地穿鞋。 “我要去看看,他来我家做什么!” 小厮连忙起身拦他,哄劝道:“可能是因着你与他大喜日子皆在一天,他特意过来道贺?” 不提还好,一提李盛学顿时恼火,呵道:“你胡说什么!本公子可没想成婚,你别拦我,我倒要看看他鹰卫来我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可是公子您的病还没好呢。”小厮忙道。 李盛学虚着身子站好,指着衣柜吩咐道:“你去给本公子取衣袍,快。” 小厮不敢不从,拿了件布料滑适的青色锦袍,小心服侍着替公子穿好。 然后便是净面,挽发。 因着公子不喜欢劳烦侍女,所以自小便是身前小厮包揽着这些琐碎小活儿。 不得不说,几日生病下来,公子消瘦了不少,袍子已有些宽松。 除了脸上的病色遮掩不住,身姿仍是欣长俊秀。 李盛学舍了小厮的搀扶,急步朝院外走去。 小厮撇撇嘴,只能摇头跟上去。 “公子呀,那啥,你别怪小的没提醒你呀。” “有话快说。” 好勒,这可是您叫小的说的。 “这戚大人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跟着人呢。” “谁?”李盛学在冷风中回身,只见小厮心虚地望向一旁。 第137章 想讹上你 - 微朝 - 洒争 李盛学顿在原地,诧异扬眉:“你是说甄家小姐也来了?” 小厮点头,憋着笑道:“这甄家姑娘真是贴心啊,听闻公子落水便急急赶来……” 李盛学苍白面色愈发苍白,抬步竟不知该去父亲书房,还是去母亲闺房。 “公子,您是回去躺着,还是去和风堂看看老夫人?”小厮好意提醒道。 李盛学目光凌厉地扫他一眼,语气却要平稳很多,“我要去见父亲。” 小厮早知公子会这么说,立时殷勤地上前搀扶。 “公子消消气,再气坏身子了,小的还要背您回去呢。” 李盛学被他气得一笑,顺着他的搀扶朝父亲院落走去。 老远便看见鹰卫在书房外把守。 “你们在我家院子做什么?”李盛学扫了眼众人,厉声质问。 鹰卫们皆含威而立,无视眼前公子问话。 李盛学见此,气得冷哼两声,袖袍一甩,浑身散出怒意,“好一个鹰卫统领啊,不愧是太后身边的人,摆官威摆到了我李家,可真够威风的。” 他轻呵完便要抬步上阶,却被银袖手臂拦下。 戴着银面具的鹰卫,冷声道:“戚大人在与李侍郎议事,请李公子在此稍后片刻。”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拦我,滚开!”李盛学手臂用力,将那鹰卫推至一旁。 他刚要迈腿,暗风便行至他眼前,冲他低首抱拳。 “手下不懂事,公子勿怪。” “你也要拦我,我没记错的话,你便是戚凉争身边的狗吧?”李盛学因着药力在体内冲散,再加上方才的动怒,额上渗出薄汗。 暗风面具下的眸子一寒,哼笑道:“李公子,说的是。” 扶着李盛学的小厮惊得张大嘴巴,没想到这赫赫有名的鹰卫面对自家公子的羞辱,竟这么理直气壮地承认了? “公子我们等一下,也不着急……” “闭嘴!”李盛学转头一呵,满脸坚决,“我今个还非进去不可了。” 书房内 李濯一身褐色长袍坐在高椅上,他右手边的客椅坐着一身黑衣的戚凉争。 戚凉争听着外面动静,将手中茶碗放下,凉声打趣道:“侍郎大人家的公子,是个好脾气。” 李濯眉眼露出尬色,勉为其难地附和应声。 “不知,卑职刚才与戚大人说的那件事,大人可答应?” 戚凉争瞟他一眼,只见李濯面上有些疑虑与紧张。 少年勾唇,“戚某,自然乐意之至。” 李濯老眼发亮,险些要笑出声,还是稍加克制地拍下手掌。 “那就劳烦戚大人了,不如今晚留这吃顿便饭吧?” 李濯说完,便要吩咐下人去布置。 戚凉争略微低头,单手支颐却没吭声。 是没拒绝的意思。 “安泰,快去吩咐下人们收拾张罗,今夜戚大人要留府用膳。” 被唤作安泰的老仆应了一声,便推门出去。 正巧看见李盛学与鹰卫对峙。 “公子呀,老爷留了戚大人用晚饭,您还在病中呢,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老仆三言两语将信息透露完。 李盛学却不买账,瞥了眼暗风,道:“你没听见吗,你家大人留府做客,他为客,我为主家,你还要拦我吗?” 身体上前微微靠近,小声道:“我不介意倒在这里,讹你家大人一笔。” “李公子好风趣,小的听不懂。”暗风直直看着他。 李盛学闻言,轻笑地贴近男子,便要朝他身上倒去。 暗风直着身子,冷眼看这公子演戏,在他身子快触到地板时,憋着气将其捞起来。 小厮见状,忙高呵道:“哎呀,打人了!公子晕倒了!” 他也算机灵,喊完便躲到了老仆安泰身后,贼眉鼠眼地看着四周鹰卫。 倒在暗风怀中的李柏如紧闭眸子,一声不吭。 果然,没有几瞬书房门便打开。 先出来的便是李濯,他慌乱地看了眼四周好端端站着的鹰卫,便寻到了李柏如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安泰!”不好责问鹰卫,只能拿自家奴才出气。 安泰摇头,只能躬身上前禀报。 “太胡闹了!真是!” 李濯一甩衣袖,刚想呵斥小厮将公子领回去,戚凉争便悠闲地抄手出来。 “李大人别生气,是我约了贵府公子,他是记着与我的约,才来这儿寻我的,是吧,李公子?” 他一声轻嘲,众人眼睛齐刷刷的落在那青袍公子身上。 暗风望了戚凉争一眼,收到他的眼神示意,便不动声色地抬脚狠狠踩上这贵公子白靴。 “嘶——”李柏如疼得出声,还没想好起来,便感受着靠山朝后扯去。 瞬息间,他身子下意识摇摇晃晃,被迫站好。 “你!”羞红着脸瞪了眼暗风,后者却面不改色地看向别处。 小厮只能上前扶好他。 “盛学呀,你有何事要找戚大人?”李濯皱眉问道,他竟不知小儿与戚凉争有交情了。 不过,想到有事要求这少年,只要自家孩子不是同他交恶就好。 李盛学气得结巴,“孩儿,孩儿确实有事,请戚大人去我院中坐会儿吧。” 他不甘心地伸手做相请姿势。 戚凉争朝李濯微微点头,便随着李盛学回院。 在路上,二人皆是一言不发。 直到走至他房门外,他看了眼跟在戚凉争身后的暗风,别扭道:“大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您还怕我不成么?” 戚凉争侧头,道:“暗风,你留在外面。” “是。”暗风应完,便转身朝外,没看过李盛学一眼。 “你也在外面。”李盛学推开房门,对小厮道。 小厮苦着脸点头,只能站在暗风旁。 待到二位进了屋,小厮抬脚望暗风跟前蹭了两步。 “那个大人贵姓呀?” “……” “呵呵,刚才确实是误会,小的看花眼了,才口出狂言的,大人勿怪。” “……” 望着男子冷冰冰的架势,小厮干笑着挠头。 这叫啥事…… 李盛学替戚凉争斟了茶,才留意到男子提了食盒进来。 “你这是什么?”他不信男子会带补品看他,下意识问道。 戚凉争接过他的茶,尝了两口,待到男子略微着急才道:“纤儿听说你病了,特意做了些点心,不方便见你,便托我捎来。” 李柏如支吾道:“我,我的病不碍事。倒是你,你同我父亲说了些什么?” “与你有关系么?”戚凉争冷声道。 李盛学面色一窘,反击道:“那我与甄家小姐的婚事与你有什么关系?还一口一个纤儿,你们够亲密的呀!” 戚凉争垂眸看着碗中漂浮茶叶,莫名开口:“你是吃醋了?” “我!我才没有!”李盛学驳道。 “我听说这门婚事,李公子并不满意,为何不推掉呢?” “你怎么知道的?”李盛学诧异反问,而后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你这么笨,想猜你心事很难么?”戚凉争将茶碗放下,毫不客气道。 第138章 借一步嘲讽 - 微朝 - 洒争 李盛学摇头低笑,疏离开口:“你是来替甄家探我口风的,对吧?” 戚凉争揭起食盒盖子,取出一碟桃花酥。 摆放在二人桌间,咫尺内散发出香甜气味。 “你怎么不说,我是来给你投毒的?”戚凉争啧笑着。 闻言,李盛学目露狐疑地望向那碟点心。 点心状若桃花,美香精致,只看两眼便勾了些许食欲。 怎会有毒? 以为男子在吓唬自己,李盛学赌气地拿起一块,即要放到嘴边,道:“你以为我是吓大的么?这点心既然是甄家姑娘托你送来的,又怎会有毒?” 戚凉争仿若听了好笑的笑话,轻佻一笑。 “哦,李公子对自己魅力倒很自信。” 饶不怪李盛学这么认为。 先是收到了甄姑娘的情信,一副小女子痴缠模样便映在脑海中。 后与甄家姑娘略见一面,只觉她知书达理,懂理识趣。 今个赶上自己受寒病重,她又托了旁人方便,送这些可口的小点心。 但凡不是块木头,都能瞧出这小姐的心意吧? 怎么戚凉争这话,倒有些不对味了。 “你是说这点心有毒?真是好笑,若真如此,你又何必费力送来?”李盛学满眼不信,问道。 戚凉争却不看他,抚平衣袍褶皱后随意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朝房门走去。 “戚凉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李盛学气道。 戚凉争瞥了他一眼,像看弱智一般,淡淡开口:“与我何干?这点心你吃与不吃,怎么吃,皆在你自己。既然李公子觉得自己有脑子,就做个有脑子的决定叫我看看!” 男子话音刚落,便将房门推开。 台阶上的小厮连忙回身,冲着戚凉争便是赔笑:“大人呀,现天色还早呢,既然您要留府吃晚饭,不如奴才吩咐人带着您四处转转,我们李府也有不少好景致呢。” “你倒是个嘴甜的,该多得些赏钱才是。”戚凉争道。 小厮一看,目露期盼地等着领赏。 戚凉争却绕过他,带着暗风下阶。 “哎,大人?”小厮搓搓手,厚着脸皮出声。 不是说好赏赐的么,咋就走了? 戚凉争微微侧头,冷声道:“你去和风堂找甄小姐,告诉她我留府作客的消息,她也好早点动身回去。” “哦,小的知道了。”原来是让自己做个跑腿的,小厮失望应道。 再抬首,黑衣少年已走远了。 小厮丧了没两瞬,就嘿嘿着钻进公子屋内。 “公子呀,这桌上摆的都是甄家小姐亲手做的点心么?”小厮福至心灵地猜测道,馋的就要流口水。 手指已经不老实地伸出去,想拿一块尝尝味道。 “放下!” 李盛学高呵一声,便眼瞧着小厮手指一松,点心摔落在地板上,碎的惨不忍睹。 被吓坏的小厮先是一怔,而后轻扇自己一巴掌,愧疚道:“奴才没规矩惯了,惹了公子生气,还糟蹋了点心,奴才该死!” “你出去吧,本公子想静静。” “是。”小厮委屈地应道,妥善地将房门合好。 李盛学捏着手中的桃花酥,眸光越发越深。 …… 戚凉争在李濯府内用过晚饭后,便动身离开。 李濯喝得铭铭大醉,只能吩咐李盛学出门送客。 两位少年并肩走出府门,在戚凉争即要上轿之时,李盛学出声拦道。 “戚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戚凉争没丝毫意外,随着他来到石狮子后。 李盛学倨傲地望着眼前少年,道:“戚大人今日之话,盛学谨记在心。适才我父亲与你相谈甚欢,我不便多做搅扰,旁的话只得私下同你说。” “李公子,想说什么?”戚凉争吐字含着酒气,眸光微醺。 李盛学躬身便是一礼,苍白面色亦带了薄笑,“我都忘了,下月初三亦是戚大人大喜之日,这前后也就半个月,想来大人此番回去更是多番操忙,想见你一面定要很难,只能提前恭贺了,恭贺大人。” 他行礼周到,浑身散发着贵族涵养,可眉眼间的嘲讽却太过明显。 戚凉争要娶离国公主,可谓是替皇上解了忧难,却得罪了戚太后。 两害相较取其轻。 而他此举,得罪的不止是戚太后,还有背后无数金甲贵胄。 可谓是,背的一手好锅,将自己推到众矢之的。 戚凉争面上微醺散去,眸光乍冷,清嗓道。 “李公子的喜酒,戚某是喝不到了。” 李盛学刚想点头,二人喜日皆定在一天,确实无法互相赴宴,因而虽是同喜,却无法同喜一桌。 “但戚某的喜酒,李公子来日定喝得到。” 戚凉争冷音蓦地传出,生生打断了李盛学点头这个动作。 李盛学长眉微蹙,不解男子话中何意。 黑衣少年亦不解释,冷眸转身,他修长身姿微有摇摆,浑身散发的寒意,让人望而生畏。 “来日?他是何意……”李盛学顿在原地吹风,看着戚府的轿子越行越远,只觉那点嘲讽得逞的快感瞬间消散,心间倒多了些不安和堵闷。 他戚凉争怎么就断定,我定能喝上他的喜酒呢? …… 戚府轿子行了几条长街,拐了不少转弯,而轿中少年却无一点困意。 他手指有节奏地叩在腿上,眉眼间淡然若初醒般。 清亮,纯粹。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轿子才落在了宫门口外。 暗风掀起轿帘,问道:“大人,您想好了?” 夜露凉风,一袭冷意拂在男子脸上,黑衣少年目光清冷,笔直地站在轿旁,抿唇不语。 暗风见此,唯有低头。 戚凉争抬步朝宫门走去。 守卫上前两步刚想开口阻拦,便借着月色认出了少年,支吾互看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暗风扯了腰牌在他们眼前一晃,他们更是连忙点头,缩着身子回去站好,全无了往日的风光气凌。 待到少年走了好几丈远,守卫们才敢偷偷松口气。 戚凉争来到养心殿时,殿内的烛火还未熄灭。 凉公公以为戚大人记错了日子,便出来好心提醒道:“有劳大人这几日近前伺候了,奴才都跟着偷了不少闲呢,不过奴才记得,皇上已放您回去歇息了,今夜不用来此了,您是不是记错了?” 戚凉争只冷冷瞥了他一眼,弄得凉公公一头雾水,不知是不是自己说的不够清楚。 刚想在补充两句,恭维一番哄着男子离开,毕竟流光大人此时正在殿内同皇上议事。 确实不便,亦不能放戚凉争进去。 少年哪管他那些五道六迷的小心思,借着酒意掠起长袍,膝盖一弯,便跪在了养心殿外。 凉公公惊得手上拂尘都险些掉了,忙要上前搀扶:“戚大人,您这是何意呀,有什么事奴才替您通禀就是了!” “臣——请皇上收回赐婚成命!”戚凉争无视凉公公的碎叨,清越嗓音在殿外蓦地响起。 听得人心头一颤,头皮发麻。 第139章 拱手送人 - 微朝 - 洒争 凉公公闻言,嘴巴张的老大,身子一抖,就近立在了戚凉争身侧。 “戚大人,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啊!”凉公公声音中夹了哭腔,整个人都冷汗淋淋,颤抖不止。 “臣,请皇上收回赐婚成命。” 少年拱手在胸前,清音掷地有声。 凉公公来不及擦额上汗,双手轻拍着叫囔道:“哎呦喂,您可别说了,奴才我真的,该拿您怎么办啊!” 说完凉公公推了一把暗风的肩膀,尖着嗓子责怪:“你还不快来劝劝,这要叫皇上听见了,你家主子还有命吗?” 暗风只看了凉公公一眼,上前半步,重重跪在戚凉争身后。 饶是都不言,凉公公也看出了二人何意。 他一手擦着汗,一手指着戚凉争,嗔怨道:“戚大人您呐,哎呦,您可真会给奴才安排活儿!” 今晚整夜是别想睡了,若是龙颜大怒,有命看明日的太阳都是个事儿。 想到这,凉公公迈向门槛的腿便是一颤,整个人都险些栽在那儿。 戚凉争却看都不看,只静静跪在殿外。 养心殿内 软榻上坐着身穿黄纹绣龙睡衣的叶宸,而脚踏旁站的,正是暗卫流光。 叶宸举着手中那幅卷轴,正在细细观看。 而流光则小心举着油灯替其照明。 “你说这画偷得极其顺利,并未被无尤方丈发现,是么?”叶宸问道。 流光低首,应道:“是啊,臣从王太医那寻了点迷药,撒在无尤方丈的茶壶内,待他撑不住困意睡去后,便入室取了这幅《山水知女图》出来,想必明日金钟寺便会将丢画之事传开。” “你做的很好。”叶宸将卷轴卷好,放置在小几上,看了眼面如土色的凉公公,问道,“外面在吵什么,闹哄哄的,怎么朕听着倒像是戚凉争来了?” “陛下好耳力。”凉公公吞咽着口水,壮着胆子复述了一遍戚凉争的话,“戚大人他深夜来此,是想求您,求您收回赐婚成命。” 说完,凉公公便垂首立侧,不敢去看叶宸那盛怒目光。 流光听后亦是一惊,先声问道:“此话当真?” 凉公公连连点头,小声道:“千真万确,这不,还搁外面跪着呢。” “皇上,您看?”流光诧异望向皇上,等他决断。 叶宸只冷笑几声,道:“好一个戚凉争,你是真跟朕过不去呀!” 他手掌用力,小几上的茶杯玉盘就被一袖挥扫至地毯上,发出击脆之声。 “朕传旨传的是戚国舅,防的便就是他抗旨不遵这一手,他可倒好,待到旨意传开,满城尽知时,他又装起可怜人想将朕一军!” “怎么,是想告诉天下人,是朕逼他就犯不成!哼!” 叶宸一甩袖子,便是气汹汹的架势。 流光与凉公公对视一眼,二人皆不敢多言。 赐婚之事,非同小可。 尤其赐的还是别国公主。 这里面的厉害轻重,真是一两句话难以说清。 就算小皇帝不顾自己的脸面,由着戚凉争胡来,难道那离国的国君也如此这般好说话吗? 叶宸越想越心下来气,好看的眉眼皆是不耐烦。 “你去!”他抬指指向凉公公,呵道,“将他给朕撵走,就说朕歇息了,不方便见他。” 凉公公闻言,嘴角溢出苦涩,他指了指自己,多嘴问道:“皇上,奴才,奴才成么?” “滚!办不好这事,你给朕提头来见!” “哎哎哎,奴才遵命。”凉公公颤着肩膀,小跑出去。 果然在迈出门槛那,摔了一脚狠的。 虽然地板光亮净化,没一点粉尘杂物,可地板终究是太过冷硬,磕的小太监呲牙咧嘴,眼泪都掉出来几滴。 不知是疼的哭,还是吓得哭了。 他狼狈起身来到戚凉争跟前,哀求道:“戚大人,皇上已经睡了下,不方便见您,您先请回吧。” “哦,是么?皇上日理万机,身心巨劳,微臣自然是不能打扰圣上休息。” 凉公公眨眨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好说话,还能是他戚凉争么? 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吹干,便见少年好暇以整地调整了跪姿,悠然道:“微臣便在这儿,等着皇上醒来。” 凉公公身子往后将倒,脚步移了两下才勉强撑住身子。 他将拂尘甩在一旁,躬身行礼道:“戚大人,哟,您别叫奴才为难了,这一晚跪下来您的身子可如何受得了啊!有什么事,等皇上明日醒来上朝再说,也不迟吧。” 凉公公说完,便自觉说错话了捂嘴,偷瞄了戚凉争一眼,果然见少年淡淡挑眉。 原来,他是掐住了这点,才敢在养心殿外胡作非为的? 若将此事明日在朝堂上说开,那些往日看不惯戚凉争的估计得高兴的上前抱住他。 老臣们日盼夜盼的,不就是这件亲事搞黄么? 因此这事,绝不能拖到明日天明。 意识到自己肩上担子有多重,凉公公沉着脸叹气,这皇上哪里是让他来劝戚凉争回去,根本是让他来劝戚凉争放弃退婚的念头。 “戚大人,您这样……奴才咋回去回话呀?”凉公公眉眼纠结,暗戳戳提醒。 戚凉争却不买账,故意道:“回话?公公不是说,皇上歇息了么?” 凉公公苦涩地摇头,认命地跪在戚凉争旁边。 “大人说的是,皇上歇息了,奴才,奴才陪您跪吧。”将拂尘小心放在地上,凉公公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戚凉争轻啧,却不多言。 立在宫殿外的宫女太监,见此情景,亦是默不吭声地跪倒一片,连头都不敢抬起。 流光顺着窗户敞开的一角,看到了殿外情形。 待到他回身禀报完后,叶宸气得脸皮抖动。 “臣不懂,这离国公主貌美如花,戚凉争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抗旨不遵?” 叶宸翻了个白眼,气笑道:“你可别小看了他,他若在乎美色财气,朕早就将他收入麾下了。” “他不肯同意这门亲事,不是因着对方女子身份,而是这亲事是朕赐下的,却不是母后赐下的!” 流光闻言,似懂非懂。 “皇上,戚凉争他如此不识抬举,您何必待他这般真诚呢?” “哼,流光你真是……偷画的事朕刚夸了你,你就翘尾巴了,非要傻一番让朕看看?” “朕若待他真诚,这俞国天下也就不姓叶,直接姓戚了!” 小皇帝一拳握紧,轻轻垂在小几上,冷眸面清。 “你以为他是遵了谁的命令,大晚上跑到养心殿让我难看?” 流光沉吟后,“皇上您是说……太后娘娘。可奴才不懂,这桩亲事对戚凉争终是利大于弊,太后娘娘为何这般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叶宸摇头,轻笑道,“你到底是不了解母后,她再不喜欢弦月公主,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份,承认她的利用价值。” “她不过是,不想让这桩美事落到一个外姓孤儿手中。” 第140章 他演技太差 - 微朝 - 洒争 流光闻言,难以置信道:“皇上!您的意思是,太后想将离国公主赐给戚家大公子吗?” 叶宸抬眸,看他一眼。 只一瞬,流光便觉浑身都灌进冷气,仿若冷刀悬在脖颈上,一寸一息间都不敢动弹。 连呼吸声都微弱可闻。 叶宸绝伦面容上挑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仿若极怒下的无可奈何。 “知子莫若母,母后是将朕的心思猜的一清二楚呀。朕本想借着和亲之事,挑起戚家二子间的嫌隙,将弦月赐给戚凉争却不赐给戚凉云,不仅满朝文武不爽,戚凉云心中也未必舒坦。” 流光默然,早在一年之前他便听付追提起过,戚凉云不知从哪搞来了离国公主画像,一眼便钟情在心,心中思之若渴,珍藏如宝。 虽然那种公子哥,也不见得有几分真心…… 可,看着自己朝暮之人成了自己弟弟的妻子,该是何种心境? 再加上,戚家二子素来不睦,是满俞都都知道的事。 若真让弦月入了戚府,呵,戚凉云恨之入骨做些什么,也未可知,毕竟他是连名声都臭的一文不值的人。 现下看来,这一切不过是皇上早早替戚家设好的圈套罢了。 小皇帝掀起长袍,走下软塌,绕过地上的一地狼藉,便要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皇上,您要去哪!”流光轻呼道。 “你以为,母后她真舍得让弦月入了俞都别家贵族的门吗?朝中那些老糊涂们,他们瞧着母后与朕唱反调,便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呵,真是可笑!” “母后想要的,岂是他们可以揣测的!” “让朕出乎意料的是——戚凉争!他可真够听话的,我母后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哪怕是将这么好的亲事拱手让出,他竟也答应?” 小皇帝微微侧眸,语气微妒:“你说这么好的狗,却不听朕的话,呵呵!朕若有办法驯服他,又何必动杀他的心思!” 流光垂首,心中虽不甘,却暗暗佩服戚凉争的忠诚。 叶宸为难地揉着眉心,吩咐道:“开门吧,朕今夜若不见他,他是不会走的。” “是。”流光应道,大步流星朝殿门走去。 养心殿外 凉公公跪在凉地上,已是打了四五个喷嚏。 “阿嚏——” 他揉着鼻子,满眼困涩时,便听见沉重的开门声。 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果然看见了一脸凝重的流光大人。 而流光目光却死死锁在戚凉争身上。 “戚大人,皇上他!”留意到流光身后的人物,凉公公想扯扯少年袖子告知他。 戚凉争瞥了一眼太监的素白净手,面色发寒。 凉公公吓得咽了下口水,立时抽手起身,忍着双腿痛意回到了皇帝身边。 “奴才愚笨,没能……” 叶宸微微抬手,打住他的话,独自抬步朝戚凉争走去。 “流光大人您也是的,您咋不替皇上拿件披风什么的,夜间风寒,皇上若着凉了可怎么办?!”凉公公皱眉抱怨。 流光愣了愣,道:“忘了。” 凉公公哎呀叹气,只得赶紧回殿内取。 叶宸穿着单薄睡衣,玉立在黑衣少年眼前。 寒风吹过月台,众人皆是跪着不敢吭声,唯有戚凉争抬起眸子与小皇帝四目相视。 一黑,一黄,笼在黑夜间。 各自生出匪夷气场。 小皇帝眉眼间清朗如月,嗓音平波:“戚爱卿,你执意如此么,非要当着众人拂了朕的美意?” 戚凉争唇角微勾,“承蒙皇上厚爱,微臣受之惶恐,还请皇上收回承命!” 叶宸低下身子,与戚凉争只有咫尺之隔。 流光见此,心生巨惊,手掌已暗自用功,以防戚凉争暗算皇上。 叶宸面若淡然,细细盯着眼前这张俊脸,却捕捉不到少年丝毫慌乱。 “朕是不会收回承命的,朕就是好奇——”他抬手抚了抚少年黑色锦袍,补充道,“戚爱卿总是黑衣在身,啧,朕好奇的是,你穿上大红衣袍会是什么模样……来人!” 叶宸轻轻起身,一声高呵,震得众人皆是一颤。 取了披风回来的凉公公,立即上前答话。 “奴才在。” 叶宸望了眼戚凉争,微顺口气,嗓音清越却饱含威严:“传朕口谕,即日起,禁了戚凉争的足,罚他在戚府闭门思过,直到大婚之日!” 叶宸呵完,便一甩衣袍转身回殿。 流光见此,只能低头行礼。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月台上众人皆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浑身冷汗又暗自庆幸。 凉公公看了眼戚凉争,只能垂眸苦笑。 “戚大人您,您都听见皇上的话了吧?还用奴才给您复述一遍吗,皇上有喻:即日起,戚大人禁足戚府,不得随意外出,直至大婚之日!” 戚凉争面上神情莫测,足足几息间皆是默然。 凉公公生怕他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急声劝道:“大人莫要糊涂了,如此好的亲事您这是何苦呢?皇上已亲下了口谕,您若再执意如此,可就真不好收场了。” 流光已走至戚凉争身前,皱眉道:“戚凉争,你差不多得了,非要将你效忠太后四个字刻在脑门上,弄得天下皆知你才满意么?哼!” “流光大人慢走!”凉公公对着走远的流光,高声一句。 戚凉争长眉一挑,凉凉道:“臣遵旨了。” 顷刻间无碍起身,朝着那远行男子追去。 暗风望了凉公公一下,冲其抱拳便追上了大人。 唯留凉公公站在月台上,凄凉地抹了一把冷汗。 总是将这瘟神打发走了。 …… “流光。”戚凉争望着眼前背影,喊道。 流光闻言,诧异转身,语音满是戒备:“戚大人,你还有何事?” “我想向你打听一人。” “哦?你的鹰卫都是吃干饭的么,还用得着跟我打听?”流光不怀好意地讽道。 戚凉争不以为然,淡淡道:“我想打听的是,那个去城南宅子找过你们的姑娘,她可有再去?” 流光听得皱眉,而后心间慢慢明朗。 “呵,戚大人是想说我们暗卫包藏贼人吗?” “您不是调了半个鹰卫在抓那女贼么,怎么查到我暗卫头上了?” “果然跟你说话,比跟付追要费劲得多。”戚凉争不禁挑眉,语气满是嫌弃。 不提付追还好,一提流光眸间便多了丝寒气,他冷呵着道:“戚大人此言差矣,若是三弟在这儿,您这身皮都要被他掀了去!毕竟,您做过什么,您心里清楚!哼,至于您说的那姑娘,我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随意抱拳,流光便裹着怒意大步离去。 “大人,您要是碰这鼻子灰呢,我们手下已经暗中监视那座宅子,若有初姑娘消息早该有了。”暗风道。 戚凉争双手垂下,歪头望着前方,“嘁,你是不知这人有多斯文啰嗦,稍微一激便都是真话!我想听的是他知不知晓此事!” “那您看他知道么?”暗风不解道。 戚凉争瞪向他,蔑视道:“你瞧他那气傻的样儿,像知情么?付追还可以装装,他嘛,演技太差了!” “大人说得对。” 第141章 老夫有点感动 - 微朝 - 洒争 “回府吧,该换个地方跪一跪了。”戚凉争微微活动手腕道。 “您是想……去拂风院吗?”暗风木然接话。 “嗯。” 暗风不由咂舌,张着嘴不知说什么。 大人,这不会是跪上瘾了吧? 戚凉争才顾不得鹰卫想什么,抬腿朝着宫门方向走去。 今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莫说云凤阁那里知晓,恐怕玉思宫亦是能费劲打听出点什么。 戚凉争行在夜雾中,黑衣与黑夜融为一体,难辨身形,心事唯有他自己知晓。 戚府轿子离宫,回府,折腾了不少功夫。 待到天蒙蒙亮时,戚凉争便顶着一夜未眠的身子骨跪在了戚楚威的书房外。 里面正争吵的父子二人,皆是一愣。 “凉争,你这是做什么?”戚楚威脸上怒气微收,便要上前去扶男子。 戚凉争眸色微沉,闷声道:“孩儿不孝,辜负父亲栽培,夺了大哥的如意亲事。” “你还有脸提!”在场的戚凉云正在气头上,难免嗓音提高。 还有,这货说啥?大哥?他可从未叫过自己,除了演戏的时候! “住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戚楚威扭头呵斥戚凉云。 戚凉争将头低的更深,愧意更重:“孩儿无能,未求得皇上收回成命,还惹得龙颜不悦,被罚禁足。” 戚楚威却松了口气,眼间皆是欣慰:“皇上圣明,才不应你这无理请求。更何况,这旨意是为父'亲自领下的,我若真不愿亦不会等到今日,好啦,折腾了一宿你也累了,暗风,扶你主子回去休息!” “是。”暗风低首,心间松了口气。 “大人,走吧?” 戚凉争顺着暗风搀扶起身,在戚楚威看不见的情况下,对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戚凉云——吐了下舌头,便轻笑离开。 “你!你!”戚凉云气得就要上前质问。 他就知道,这少年安不了什么好心! 戚楚威闻声回眸,呵道:“凉云,你瞅瞅自己,有一点兄长的样子么!” “父亲,我也不是非要娶那离国公主,只是您也知道那些贵族们的臭嘴,皇上这般赐婚,我的面子往哪搁啊,今后教孩儿如何在俞都立足?” “够了!”戚楚威严声阻止,眉眼皆是不悦。 “皇上旨意如此,与凉争无关,你若再为难他,别怪为父翻脸!我一会儿还要上朝,你先回去休息吧。” “哼!就知道父亲偏心!”戚凉云甩下这句,便气鼓鼓离开。 跟在戚凉云身旁的小厮,亦是急步追上。 眼前的闹腾场景,以不欢而散收场,戚楚威阖眸只剩疲累。 “宸儿,你终究是要对戚家下手了么?” …… 早朝散后,三五大臣便陆续成团结对,围上了戚楚威。 “国舅爷,昨个夜间的事可是真的?” “国舅爷,您没听说戚凉争大闹养心殿的事?” “您老也太宠他了,我听说他都将皇上气得当场昏晕过去了!” “行了行了,诸位!老夫家中还有事呢,就不留这儿听你们编排故事了,先行告辞!”戚楚威压着怒意,摆摆手道。 “别呀,戚国舅您这儿话还没说完呢……” “说什么说,你们还看不出来?”一老臣冷笑。 “您老看出来啥,您倒是说呀!” “这不明摆着呢吗,离国公主不是嫁戚凉争,便是嫁戚家大公子,她还有的挑?你我各自小心着点吧,这俞都以后便是戚家横行了!” “我看未必。”李丞相留下一句。 众人皆惊,面面相觑,不解他话中何意。 那挑事老臣,突地笑道:“哟,李丞相,你家偷画的贼人可抓着了?” “赵大人还关心我李家的事,真是让老夫感动啊,实不相瞒,确实有了些消息,正要和京兆少尹魏赴度大人一块前去验证,怎么赵大人也有兴趣跟来看看吗?” 那老臣脸上微尬,冷哼离开。 众人见此,纷纷围上李丞相。 “丞相您真的知道贼人下落了?” “丞相可方便说来听听?” 李丞相面容削瘦,鼻梁高挺,眼梢微有褶皱,双眸却犀利含光,身形细高挑儿。 他故作高深地反问道:“诸位可知今个是什么日子?” “今个是十月十五呀。”一大臣随口答道。 “李丞相问这做什么?” 李丞相摇头,笑道:“好日子啊,初一十五皆是烧香的好日子。”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只连连点头。 李丞相便低笑着离开。 …… 金钟寺—— 方丈禅房内 “师父,这画当真丢了?”离岸望着空的锦盒,喃喃道。 无尤方丈坐在蒲团上,不理会弟子之问,只静心捻着手上佛串。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 他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甚至苍老面容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之笑意。 不过多久,禅房外便传来厚重脚步声。 离岸下意识回身,望着紧闭房门,心间皆是不安。 “该来的,终是来了。为师交代你的,你可记住了?”无尤开口道。 离岸难过低头,双手合十道:“弟子,都记住了。” “好。” 无尤轻叹一声,将手中佛串挂在腕上,直起身子朝房门走去。 枯瘦手指在碰上房门时,离岸忍不住低声阻止。 “师父,您真要如此么?” “阿弥陀佛,该来的躲不掉,你我皆是佛门中人,生死自然要看的更淡些才是。” “为师此番一去,生死难料,你要好好照看寺内众僧。” “是,弟子明白。” 无尤说完,将房门轻轻打开。 入眼便是两排整齐的官兵,立在中间的便是李丞相与京兆少尹魏赴度。 “哟,无尤大师,别来无恙啊。”魏赴度挺着大肚子,上前说道。 无尤方丈双手合十,行礼道:“魏大人,李大人。” 李丞相问道:“大师这是要去哪里?” 无尤眸中露出淡笑,温和开口:“大人要带贫僧去哪里,贫僧便去哪里。” “哦?我若带你去牢里呢?” 几名持刀兵卫将无尤方丈围困起来,剩余的冲到禅房内搜查。 没过多久,那个空画锦盒便由官兵呈到李丞相眼前。 李丞相眸光变暗,冲手下们微使眼色,“抓起来!” “师父!”离岸见此,急道。 魏赴度面上闪过犹疑,也是开口:“哎~李丞相,方丈会跟我们走的,还是不要动粗了。” “哼!”李丞相没好气地转身。 无尤方丈淡淡看了魏赴度一眼,亦是轻轻点头。 双手垂下,任由兵卫压着离开。 眼看师父花甲之人还要受这种罪,离岸痛心地闭眸,嘴中喃喃皆是:“阿弥陀佛。” 待到官兵们撤走,魏赴度才踱着步子回来。 他沉声问道:“你跟本大人说实话,偷画之事真的与无尤大师有关么?” 离岸垂眸不语。 “哼,你若想救你师父便告诉我实情!” “……” “罢了,你既不愿说,我也不强逼了。” 魏赴度摇头叹气,离开。 离岸望着那背影,脑海中闪过的是师父坚定话语。 唯有不言,金钟寺才能平安过劫。 他脸上划过泪痕,狠狠咬牙。 第142章 小爷不爱晒光 - 微朝 - 洒争 山上雾气正慢慢散去,上山的香客们渐渐增多。 无尤方丈在路人惶恐目光下,随着官兵们来到山脚下。 晚来一步的魏赴度看了看随行的两辆马车,主动开口:“无尤大师,您坐我那辆吧,请!” “阿弥陀佛,谢谢魏大人。”方丈心下了然,亦不拒绝,先行上了马车。 此去金甲城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若是让他这花甲年纪的老和尚走着入城,估计走到傍晚也看不见俞都城门。 李丞相心中虽气,但亦不好在众人面前多说什么。 “李大人辛苦了,我这便押解他回牢房,李大人还要同去吗?”魏赴度走到李丞相跟前,高声问道。 李丞相复杂地看他一眼,只开口道:“魏大人可要好好审,定要将画的下落审问出来!这老和尚也是够痛快,问也不问跟上就走,他们成日念那么多经真是将脑子念傻了!我还以为寺庙的和尚最善忽悠人呢,不然哪里来那么多香火钱?” 魏赴度听了这话,只垂眸一笑,将眸光的嫌意藏了起来。 “那就此别过吧,李大人。”魏赴度微微拱手,便转身上车。 “嗯,告辞。”李丞相自然没察觉男子不对劲,亦是转身离开。 魏赴度身材略高显胖,肤色黝黑,双眼也是常年眯成一条细缝,唯有那张元宝嘴一笑,稍微有些看头。 他笑起来给人平易和气之感,可却细惯眯着眼睛打量别人。 仿佛猎豹在审视自己笼中猎物。 马车内,魏赴度与方丈久而未语。 两人吐气间,只有细微的念珠摩擦指腹后相对轻碰的声响。 是无尤方丈在默声念经。 待到马车驶了一段路程后,魏赴度掀起车帘望了一眼早已远行的李府马车,才轻叹了口气。 “无尤大师不愧是佛门中人,胸怀肚量亦非常人可比。” 大拇指拨动了一枚印着佛咒的珠子,无尤缓缓睁开清亮双目。 “阿弥陀佛。” 魏赴度叹气,道:“刚才李丞相如此羞辱您,您不恨他吗?毕竟,您可是替李家挡了罪过。” 无尤面色沉静,语气温和:“不知者无罪,贫僧又怎会错怪李大人呢。” “看来,大师您知道是谁要抓您了?”魏赴度眯着眼,笑问道。 无尤方丈亦是淡淡一笑,后又阖上眸子,轻轻捻着佛珠。 见老者这般,魏赴度也不再打扰他。 直至马车入了金甲城,魏赴度才掀起车帘吩咐道:“回府。” “大人,不是去京兆尹牢房吗?”官兵纳闷问道。 魏赴度脸色一沉,高声道:“我是大人还是你是大人,你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官兵抱拳,而后吩咐车夫南行,自己便带着手下去了反向方向。 听闻魏赴度这样安排,无尤方丈亦不吃惊,若不是他手上捻珠动静,旁人看去还以为他睡着了。 马车停在了魏府后门,在门童搀扶下,方丈下了马车。 “你将清风堂的屋子收拾一间出来,大师便住在那里。”命令完身后管家,魏赴度对着方丈又是一拜。 “您先安心住在这儿,我今日还有要事,便恕不奉陪了,改日一定与您好好棋战一番。” “阿弥陀佛。”方丈双手合十,问出了一路上憋在心里的猜测,“贫僧想请教魏大人一个问题,可是戚大人让你这般安排?” 魏赴度微怔,而后摇头大笑。 “哈哈哈,方丈智谋高远,却亦有猜错的时候。” 无尤垂目,温声道:“贫僧只是好奇,除了戚大人还有谁能请得动您做此安排?” 魏赴度挺着肚子,笑声收起只微微摇头。 “不可说,不可说。” “阿弥陀佛。” 待到魏赴度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又道:“无尤大师,既然您提起戚凉争,我便多嘴一句,他如今被皇上禁了足,只能躲在戚府足不出户,因此,您是见不着他的。” 无尤眼中略微失望,而后蓦地抬眸,惊异地望向了魏赴度。 见老和尚听懂了自己暗示,魏赴度微不可闻地点点头,又上了马车,赶去了京兆尹。 “阿弥陀佛,唉。”老者在原地驻足片刻,叹声裹进风中散去。 仿若,从未有过。 京兆尹大张旗鼓地赶去了金钟寺抓人,却又不动声色地将人悄悄送至了魏府中。 魏赴度想瞒过旁人还好,但若想瞒过丢画的李丞相,可是要好好计谋一番。 这几天内,只能扯些将人独自关押,审讯中,不方便见的理由,以便推拒。 为着某位人物,争取相见时机。 …… 与此同时,隔绝在小岛上的应织初几人亦不知金甲城这些变故。 日子转到十月下旬,寒风越来越重了,也唯有晌午短暂时刻,在野外能感受到艳光垂泄的暖意。 一片碧波湖水,两边皆是高丈山壁,偷得一片竹林处,细细看去,两个人影坐在了湖岸边。 小乞那身白锦袍洗得透亮发白,襟口处亦是微微起层。 他托着下巴,欣赏着女子钓鱼的错误手法。 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小爷我要跟着她在这晒多久,才能吃着鱼呢? 蹙眉望望挂天的太阳,他心中只觉扫兴。 若没有这不合时宜的烈日,二人这独处幽会的氛围是真真不错。 可他自小便讨厌晒光,就跟他讨厌自己身份终不得见天日是一个道理。 应织初穿着浅蓝织线兰花衣裙,手持长长钓竿,眸光清冷地望着湖面。 待到过了一盏茶,她才酸疼着换了只手接过钓竿。 小乞见此,长眉蹙得更深。 自女子昏迷到醒来,已过了三天了,可她跟患了哑症似的,再也没开口讲过话。 小乞天生便厌烦女子,长大后更觉女人皆是麻烦,想他在家乡时,都是能绕女子两丈长,非要退到五丈远不可。 若不是为了演戏,加上也担心这女人想不开跳湖,他是真不愿饿着肚子在晒这可恶日光。 “姐姐,我饿了。”少年双手捂肚,撒娇道。 应织初嘴角轻动,却未出声。 小乞见这法子不管用,便拾了几颗石子朝水面打去,水花即刻调皮地跳到女子裙摆上。 应织初呆呆望着沾了水渍的裙子,秀眉微蹙。 在她发愣时,小乞夺了她手上的钓竿,看也不看,只凭着耳力将细竿扎进湖里,手上催动内力,速度狠绝快。 在少女愣怔的注视下,少年举着插上肥鱼的竹竿,得意显摆。 “姐姐,我厉害吧,厉害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厉害,小乞又惯用地开始装傻。 应织初望了望微漾水波的湖面,好心忍了忍,却没忍住:“你扎死它做什么,我只不过想喂个鱼罢了。” 第143章 鱼汤盐放多了 - 微朝 - 洒争 一语静,清风起。 小乞眨着漂亮的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用鱼竿,喂鱼? 少女起身与他对视,青葱玉指指向鱼竿处。 不指还好,小乞顺着她提示看去,只见竹杆尖头处除了有裂着血口的倒霉鱼,还有一些吃得惨不忍睹,半缺半残的饵肉。 竟然有人在钩上用线缠这么多饵,还忒么是尸身不全的,可见刚才湖面下抢食有多凶残…… 他刚才扎鱼的动作,让钓线也挂在鱼身上,所以这饵肉竟贴着鱼身…… “咳咳!”他长臂快速一甩,整个竿子落入了草丛间。 他本人亦是嫌弃地跳开一步,差点撞上女子。 这泥煤的.......咋这么想吐呢 他忍住想扶额的动作,拼命忘掉脑海中那恶心的一幕,逼着自己(可能也不需要逼了)带着哭腔道:“姐姐,我害怕虫虫。” 应织初微挑眉梢,接话道:“嗯,它们也挺害怕你的。” 而后,她便踏进草丛,捡起鱼竿,将鱼上沾的土轻微吹了吹。 小乞望着这幕,忍不住勾唇:“早说呀,扎个鱼你就能开口说话,小爷我早就扎了。” 不,已经扎了。 应织初扬着鱼竿,轻声问:“小乞,你会做鱼汤吗?” 小乞压着想揍她的心意,咬牙转身,留下呜呜声:“虫虫好可怕,我不要吃虫虫!” 嘴里这样喊着,身子用力,人已飞至竹林深处。 应织初失望地叹口气,抓着鱼竿朝茅草屋方向走去。 待到看不见女子身影,小乞才从高空跳落下来。 “是我多心了,你这种女子,应是没人想抢的,我安心带你回饶云便可。”少年耸耸肩,无奈道。 应织初自然听不到他的嫌弃,将鱼竿带进了厨房。 取了些井水洗净鱼身,菜刀切开鱼腹,看着不顺眼地都掏出来扔掉。 再添柴烧一锅水,待到水烧开后,嗯…… 扔些葱丝,姜丝,盐巴,能看见的她都捏指撒了一些。 再将鱼身轻轻放置进锅,盖上盖子。 守在灶前,望着那跳跃汹涌的火势,静静发呆。 不论是闭眸还是睁眸,她的脑袋里都是乌糟糟的一团乱。 她有上百个疑问,想得到答案。 雨生的死,司空瑶信件的迷,工部侍郎李濯与伏蝎的关系,还有戚凉争…… 十指掐进手心,她眉眼只剩冷意。 …… 一锅鱼汤做好,花了她半个多时辰。 端着这盆奶'白鱼汤进屋,应织初瞥了眼正如痴如醉看书的廖娘子。 自上次寒无衣来之后,廖娘子便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是在屋内抱着书册看,便是不知道人跑去了哪里,有时大半日也见不到她身影。 将鱼汤放置在桌上,应织初亦随之坐下,她微侧脑袋,盯着廖娘子。 顺着鱼汤散出的香味,廖娘子抽吸着鼻子,抬头正好看见少女讶然的模样。 “哦,到饭点了啊!”廖娘子搓搓手,来到桌旁。 望着这盆看上去不错的鱼汤,她怀疑开口:“这是,你做的?” 与少女相处了些日子,廖娘子也是知晓女子做饭难吃的事实。 因此,不太敢轻举妄动。 应织初不语,调好坐姿,托腮看她。 那样子,仿佛在说:不敢喝?怕有毒? 廖娘子猜了一遍少女莫名眸光的寓意,顿时心生不平,呵道:“行了,为师我还怕你啊!论下毒,你可不是个!” 捧起汤盆,廖娘子咕咕灌了好几大口。 鱼汤虽然被少女刻意放置了会儿功夫,但还是烫热的,可廖娘子到底是习武之人,终能受得下来。 鱼汤下去了大半,廖娘子抬袖子擦擦嘴。 “太,太……” 应织初挑眉,“嗯?” “太咸了。” 少女了然,点头道:“那我下次少撒一把盐。” “话说,你撒了几次盐?” 少女没有思考,直接伸开一只手,将手心对准妇人。 “五次?”廖娘子喃喃着,立时摇头,“你以后不许做饭,你再敢进厨房我打断你的腿!” 少女没吱声。 廖娘子以为自己说的太重,改口道:“我是说,你细皮嫩肉的,做饭嗯……”正适合这几个字,她说不出来,只能重新思考措词。 “你什么时候教我用毒?”少女蓦地出声。 廖娘子眸子转暗,警惕道:“你问这做什么?” “你不是我师父么?”少女亦扬起声调,略微不满。 廖娘子直勾勾看着她,“是不是寒无衣上次来跟你说什么了,以你的性子,我不教你才高兴吧。” “为什么不学?”少女抬起明眸,话中藏了十月冷意,自嘲着,“非要笨的被人算计死么,呵!鹰卫,紫月阁,伏蝎,这些人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么?!” 她不等妇人答复,便端起汤盆离开。 廖娘子呆愣着眨眨眼,仔细思考着少女的话。 “鹰卫?”她重复一遍,而后想了许久,才想起那个在座上冷眼侧头看着自己的黑衣少年。 与这丫头惯有的动作,还真是一致呢。 那少年便是鹰卫吧,还是个鹰卫统领。 妇人陷入回忆中—— 要从那日,少女跟她讨一支上上签提起。 她挑了日子,带着少女离开小岛,来到了俞都城门 廖娘子:这追捕令上画的是你,还是银什么阁悬赏? 应织初:银鞭阁。 廖娘子:……哦。 应织初:你拿绳子做什么? 廖娘子:将你绑到树下啊,反正你也不能随我入城了,等我卖了这些草药,才回来找你。 应织初:…… 待到妇人入城后,去了一家司空府的分店药铺。 小药童将甄家小姐想买雪肌丸的消息透露给廖娘子,廖娘子没好气地拒绝。 廖娘子:这药你该称称,该收收,老娘先出去转转,一会儿再回来算钱。 出了药铺,她便沿途打听来到了银鞭阁。 冲着看守鹰卫囔囔了几句,没一盏茶便被人请进了阁内。 廖娘子跟着身穿银袍,头戴面具的家伙拐拐绕绕走了许久,才来到一间书房处。 鹰卫直接将房门推开,微抬下巴示意妇人进去。 廖娘子大大咧咧地进屋,坐在客椅上,望着上座的黑衣少年,掏出了怀中的追捕令。 戚凉争微微侧头,看着她拍在案上的令书,扬唇嘲讽:“廖娘子,也缺这个闲钱么?” “你这娃娃竟然知道我,看来我是来对了!你要找这画中人是吧?”廖娘子问道。 少年眸光清凉,未有波动,嗓音却细不可闻地略微一颤,“她在哪?” 话音一落,浑身便裹挟着无数冷意。 仿若这妇人若撒谎,甚至废话一句,他便可顷刻间夺其性命。 没有斟酌她毒技无双的意思,也没有忌惮她身份的意思。 仿若从她进屋的那一刻,所有价值都是为了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在哪? 廖娘子却不慌乱,勾起冷笑道:“该是我问,两年前你劫的那个老家伙翁然,他在哪?” “前几天,紫月阁的阁主告诉我,说当初我师兄在逃回俞都的途中是被你劫走了,你劫走了他两年,所以我今日便是来问你要人!!” 第144章 艳福不太浅 - 微朝 - 洒争 “紫月阁告知你?呵,所以是紫月阁带走她,对吗?” 少年不答反问,嘴角抿起的弧度是杀意即来的警告。 廖娘子丑陋脸上带起一个僵硬笑容,却嘴硬冷哼:“臭小子你有没有先来后到,长幼尊卑,老娘话没问完,你就敢顶嘴?” “哦?那慢走不送。”少年眼眸微眯,毫不留情道。 啪! 一掌砸在桌子上,那张追捕令的大纸折着掉落在地板上,邻桌的木椅都跟着轻微一晃。 “你还敢撵我走?!” “我劝你还是痛快说了,毕竟紫月阁那群废物,不会从我这儿打听到任何关于你师兄的消息,想必你也清楚这点,不然何必反水?”戚凉争一针见血地指出。 廖娘子呼出那口怨气,细细琢磨少年的话有几分真假。 见妇人动容,少年又多补充一句:“你师兄是平安的,你尽管放心说。” “……” “我拿到我想知道的信息,自然会告知你翁先生的下落。” 廖娘子没好气道:“那女娃子没死,她就在我手里。” “翁先生也没死,他也在我手里。”戚凉争冷笑道。 望着跟自己打哑谜的少年,廖娘子恨不得将随身带的毒粉朝他丢过去,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你可够贼的啊!”廖娘子侧头一呸,嘲讽着。 戚凉争撩起衣袍,起身朝她走来。 “你还有半柱香的时辰可以说,自你进入银鞭阁之后,我的手下便沿途去搜寻你来的踪迹,据我所知,你与司空家药铺常年有秘密往来,而且你并不住在金甲城内。” “所以,我只要去药铺打听,便知你是一个人来此,还是你事先将她安置在哪里。” “上个月初七,城西赌坊的老板娘被人毒害,凶手逃之无踪,是你的手笔吧?廖娘子穷困到要靠做着杀人买卖为生,恐怕你所犯的案子,不止这一桩。” “我只要寻个由头扣下你,可以慢慢审,银鞭阁最不缺的便是刑具,戚某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你,还不想说么?” “好了好了,老娘不演了,没劲。”廖娘子扫兴地搬起左腿压在右膝盖上,骂骂咧咧道,“我忒么地要是缺那点银子,早在城门口就将她交给官府了,还用亲自跑这儿受你数落?若不是为了知道我师兄的下落,你排着队都见不着老娘,懂没?” “抱歉,我娘早就死了。我也没有给别人做干儿子的打算。她……来金甲城了?” 廖娘子微怔,放声大笑:“你,哎,小子,你是不是看上那丫头了?” “这种人尽皆知的事……与你有关么?”少年冷冷道。 廖娘子一副“你说的不对”的样子,指指点点道:“怎么就没关了,这丫头现下是我徒弟,你自然就是我徒夫。” 少年听得眉毛微拧,满脸皆是不悦。 “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心里清楚那女子的憨劲,虽不到宁死不屈的地步,但那根筋肯定是拧的,最不知的便是变通。 他问话过于冰冷,连廖娘子都跟着一惊,只能叹声道:“我就看她顺眼收个徒,你也管得着?” “六文巷——桃花酒。”少年快速说完。 廖娘子先是听得迷糊,后又恍然大悟。 “师兄他没关在这银鞭阁么?紫月阁明明说……” “嘁,寒无衣的话若能信,那天下人的话便都可信。”戚凉争不屑道。 廖娘子听了微怒,忍不住斥道:“好个寒无衣!竟然敢耍弄老娘,他给我等着!那啥,那丫头,你要见见么,她被我拴在城外树下了。” 戚凉争睨她一眼,像看疯子一般,“有病么你?” “卧槽!你忒么搁城口弄张追捕令,画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我咋弄她进城?” “我,没想她进城。”少年也不详细解释。 廖娘子狐疑地看着他,问出心中所想:“你没想找她回来?” “我戚家不久便有好热闹要瞧了,我与她又不熟,何必找她回来。而且,她没味没趣的,我留着只觉头疼,你带走了也不错。” 少年说完,便理了理襟口褶皱,冷声漠然。 “你也得知了翁先生的消息,若不想在这喝茶,便走吧。” 廖娘子气鼓鼓起身,哼道:“老娘有手有脚的,不用你撵!” 少年蹙眉看她,不想接话。 廖娘子快出门时,想起一事又极不自在转身,硬着口气道:“那啥,你知道甄家吗,就是那个富甲有名的甄家,他家最近可有什么大事么?” 戚凉争古怪地看着她,“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你别管了,我自有我的用意!” 戚凉争沉吟几息,淡淡道:“大事没有,喜事倒有一件,甄家小姐与工部侍郎李家独子结下一桩亲事,也就是下个月,怎么,请你喝喜酒了么?” 廖娘子忽视少年话中嘲讽,喃喃道:“工部侍郎李家,莫非是与云老爷子有忘年之交的李濯?” “嗯,正是此人。”少年点头。 廖娘子一副不好办的表情,而后看看戚凉争,“哎,老婆子年纪大了,管它什么红事白事的,亲事仇事的,走了走了!” 待妇人走远,戚凉争冷呵道:“暗风。” “大人,何事?”暗风飞落至少年眼前,问道。 “跟上她,她想告诉我什么。”戚凉争扬眸远望,道。 “是。” …… 廖娘子将这些事在脑海里盘算一番,便觉得更口干舌燥。 “这臭丫头弄的鱼汤齁咸齁咸的,真是唉。”她举起茶壶倒了碗凉茶,一股脑地灌下去。 待到喝的痛快,才自语出声:“也不知那戚家小子有没有听懂我的暗示,那可是云老爷子忘年交的儿子,老娘怎么下得去手?” “那甄家姑娘鬼心眼忒多,我若不接这活儿,她指不定能捅出多大的篓子!” “但愿,那戚家小子能多管次闲事,保住李家这根独苗呀。” 空的茶碗放回桌上,发出砰地一声。 廖娘子顺着敞开房门,望向庭院正替小乞拍身上尘土的应织初,又想到了什么。 “戚家故意贴追捕令,莫非是为了逼她出城,或者是为了逼捉她的人带她出城?” “这丫头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啊,不对,我记得那小子说的那句是……” ——我戚家不久便有好热闹要瞧了,我与她又不熟,何必找她回来。 廖娘子想到这,起身走到台阶上,嗓子一扯道:“喂,臭丫头,上次寒无衣他告诉你什么了,你失魂落魄的!” 应织初懵然转身,直言道:“他告诉我,戚凉争即要迎娶弦月公主。还有,这个男人杀了一个小乞丐,那乞丐正好与我认识。” 没留意到她后半句的低落,廖娘子瞳孔渐渐放大,手掌一拍大腿,“真是艳福不浅啊!” “……” 第145章 喝水也能饱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呆了呆,想起弦月公主那浑然天成的演技,还有毒辣刁钻的心机,勾起唇角:“是呀,艳福很不浅呢。” 廖娘子歪着脑袋凑近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女看。 “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丫头,你身中焚心,不能心结郁闷哦,不然会毒火攻心的。”廖娘子拍拍少女的肩膀,劝诫道。 “我没你说的那些事,只不过焚心是什么?”少女问道。 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廖娘子尴尬地挠挠头,望向竹林处,“为师想起来了,我后山种的红薯该刨了,你们晚上可以烤着吃啊,贼甜了!” 应织初勾起脚尖,将经过自己身前的廖娘子绊的不轻。 “哎哟!我去你……没事!”廖娘子晃悠着站稳,扶着左脚,生生咽下了要说的话。 “师父,你刚才想说什么,怎么不说了?”少女微侧头,是审讯的语气。 廖娘子却沉着脸,闭声。 “在饶云的时候,他们确实在我身上种下毒,还是泡在毒池的那种。”应织初毫不介意提起,眉毛都没皱一下。 “在我离开饶云城时,沐先生曾告诉我,他有一种解药,只要每月服用一次,两年之后我便可痊愈。” 廖娘子却啐了一口,“呸!你听那老杂碎胡说,焚心根本就没有解药。” 少女不介意地笑笑,“我自然知道他给我吃的不是解药。” 廖娘子惊讶地看着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少女挑眉,淡淡分析:“他们花了将近一年才把我弄成这副德行,又怎么会好心给我吃什么解药,只不过,当时那种情形,我只能将计就计了。” 廖娘子点头,粗着嗓子安慰道:“没啥,师父给你把过脉了,想必他是调至些增加毒性的药丸,给你服下好激发你的七情六欲,方便为他们杀人做事。” 应织初轻嗯一声,便不再多问。 待到廖娘子走后,小乞拽了拽应织初衣袖,委屈道:“姐姐,我饿。” 早过了晌午饭点,除了剩余的那半盆鱼汤,灶房也没有什么热乎吃食。 想起廖娘子说鱼汤熬的太咸了,应织初便不想祸害小乞。 只能望望天色,提议道:“小乞,你扎鱼的手法确实不错,要不然,再来条?” 还没等她说完,少年便苍白着面色后退两步,连连摆手。 “不必了,我喝些水就饱了。” “哦。” 小乞转身走进灶房,望着这些他都认识的食材,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在女子面前露一手厨艺,指不定会引起她对他怀疑。 只能舀了两瓢井水,咕咕咕喝下。 想他堂堂毒城城主之子,竟混到了这番田地! 还有那女人她不会做饭,不知道学么! 这么没有追求,真是一言难尽! …… 魏家宅院——清风堂 无尤方丈在魏府住了三日,整整三日来,除了出恭行便,他未踏出房门半步。 来送饭送水的小厮,每次前来只能看见屏风后稳如磐石般打坐的老僧,没有一次例外。 今夜,黑云密布笼罩了苍穹。 十月的夜,寒风冽冽。 若再下些雨,便如薄针一般刮的人脸上生疼。 房内,燃着不菲的好闻熏香,吸入鼻尖,给人以清凉静心之感,打消了不少困意。 无尤闭眸捻着佛串,干涩嘴唇轻声续念着经文。 不久后,窗杦上传来细碎落雨声。 恰应了这场寒风。 老僧手掌干瘦有力,捻珠的动作稳序不慌,即便旁人只是站那看上两眼,亦能增加心气平和之感。 无形中,仿若笼罩在一片赤诚之园。 眼里,心里,皆无杂念。 寒风起势太凶,没多久便听见房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凉风趁机钻入室内,凉雨也顺着那迈进房内的靴子落到地板上。 重将房门合上,堵上那含糊呜咽的风雨声。 而后,便是轻稳的脚步声,一步步朝着屏风后接近。 无尤方丈纹丝不动,佛串上的珠子依然进而有序地颗颗拨过。 待到拨到第十八颗时,脚步声停了下来。 老僧闭眸垂首,双手合十道:“贫僧无尤,见过皇上。” 修白长指解开披风绳子,将沾了微雨的披风扔至在一旁,叶宸那张极其好看的脸上多了一点意外。 “无尤大师,你闭眼都知道是朕来?” 无尤微叹一声,道:“阿弥陀佛。” 叶宸拖了张椅子,坐在老方丈对面,也是双腿盘在椅子上的姿势,只不过他用手臂撑起了下颌,多了些少年的玩世不恭。 “大师这么晚了还没睡,是在念经,还是在等朕?” 无尤点头,温声道:“皇上圣明,贫僧确实是在等您。” “哦,看来不止朕想见你,你亦有事要问我咯?呵呵,那朕便让着你,让你先问。” 无尤淡笑着点头,语音有些许担心,“贫僧想问,戚大人被禁足可是与贫僧偷画之事有关?” “没什么,他不过是不听朕话,朕关他两天逗他玩罢了。若朕没听错的话,无尤,你是承认偷画咯!”叶宸轻拍大腿,佯呵道。 无尤垂头,只微微叹气,仿若默认 叶宸挑起剑眉,玩味一笑,“你不怕朕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吗?” 无尤微阖眼眸,不再吭声。 “还是你乖乖将画交出来呢,或许你交出来朕便会网开一面,听说他们搜遍了金钟寺,也没找到那幅李家丢的名画。”叶宸眸光含着试探,盯着老和尚道。 无尤这才抬眸,镇定从容地看着这贵为天子的少年,不易察觉地笑了,“请皇上恕罪,这画已不在贫僧手中。” “哦,那这画在哪,被你送人了?” 无尤温和一笑,淡淡道:“借花献佛,借画献主。这画不就在您手中吗?” 叶宸半响说不出话,只抿唇看着这老僧。 似是不相信般,极力想从老僧脸上找到说谎的破绽。 无尤眉眼微弯,脸上是一片慈祥。 “你怎么知道是朕派人去金钟寺偷走了画?”叶宸只好放弃,开门见山道。 无尤望向少年,目光坦然:“您想替太后娘娘守住十几年前的秘密,孝感动天,贫僧偶然得知此事,自然要为陛下尽点余力,因而丢画那夜,贫僧便喝下了那碗带有迷药的茶水,第二日醒来,果然画已不见。” “哼!你还挺门清的啊!果然,这戚凉争将画交给你,便是因为你能解这画中含义吧?” 无尤点头,道:“不错,贫僧确实知晓。” “那你快告诉朕,它所指方位究竟是哪,那女子又在哪?”叶宸露出凝重神色,斥道。 无尤却是摇头,“贫僧不能说。” “放肆!你不怕死么?!” “唉,贫僧来此,就是为了赴死,唯有我死了,这个秘密才能永埋土里。” 无尤说完,手指捏紧佛串,仿佛要将它镶进手心。 第146章 陪我禁个足 - 微朝 - 洒争 叶宸眸光冷射,再开口已冰冷至极。 “无尤,你是不怕朕杀你,还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无尤轻笑,沧桑面容多了丝祥和,道:“贫僧不敢,贫僧任凭皇上处置。” “画中所指乃是我皇家秘事,你既然知道画是朕偷的,那也就没必要再替戚凉争隐瞒画中秘密,就算你嘴硬朕撬不开,难道他戚凉争也嘴硬么,李柏如也嘴硬么?”叶宸俊脸上沉着冷静,可语气中裹了淡淡躁意,是真动了杀意。 无尤摇头,望着眼前天贵少年,劝道:“戚大人他并不知道画中秘密,我也未告诉他什么。李柏如李公子更是与此事无关,只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罢了。皇上,您听贫僧一句劝,这只不过是一桩十几年前的错事罢了,只要贫僧招供,贫僧闭口不言,天底下便没人能知晓此事,亦没有人能替太后寻回这孤女啊。阿弥陀佛,皇上您,何必赶尽杀绝?” “呵,看来大师已猜出朕的用意了。”叶宸上身前倾,与之静静对视。 “不错,朕打听她的下落,就是想杀了她。这种玷污我母后名节的罪人,根本不该活在这世上!” “你以为将画拱手送给朕,此事就算了了吗?你以为将罪名揽到你身上,朕就会收手,就会放过戚凉争对么?” “呵,还是他戚凉争以为偷了画,朕就不会迁怒李柏如,迁怒李家了吗?!向之易临死前将画交送给李家世子,李柏如就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你们一个个的,跟朕耍这种心机,你们好大的胆子!”叶宸怒声道。 无尤垂下双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皇上息怒。” “朕息怒,呵呵,大师呀,你若愿意说出你知晓的,朕绝不会为难你。何必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丢了自己的性命和名声,你们佛家不是讲普度众生么,朕觉得,你应该想想怎么保全自己,普渡自己才是!”叶宸望着他,耐心已快用尽,冷嘲道。 无尤看他一眼,亦是最后一眼,淡声道:“画是贫僧偷的,与戚大人无关,还请皇上,不要冤枉好人。皇上若想治贫僧的罪,贫僧不敢有丝毫怨言。”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叶宸音调抬高。 无尤垂眸,手指捻起佛串,不再作声。 叶宸与他相对,冷战不知几时,才狠狠输出一口气。 “好!朕看你有多嘴硬。”叶宸撂下一句气话,冷冷起身离开。 连扔至在一旁的披风都忘了拿。 打开房门,庭外的冷雨已淅沥至阶上少许,伴着呼呼冷风,让眼前这一幕更显凄凉。 “皇上,您可问出什么了?”魏赴度一直候在门外,见小皇帝龙颜不悦,小心翼翼问道。 叶宸望着黑雾中夜雨,心间如薄冰,结起一层层杀意。 “断他的饭食和饮水,从即日起,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进这屋内半步!” 魏赴度眼里的犹豫一闪而过,立时反应过来,“臣遵旨。” “哼!”叶宸侧眸望了眼房门,甩袖离开。 魏赴度顿在原地,愣怔片刻,亦只能叹息摇头。 “你们守好这里,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门外小厮应道。 这夜的雨,来得太不知不觉,寒意彻骨。 无尤盘坐在屋内,自然是听到屋外的冷呵,而自始至终他都没再抬头,手中捻过的佛串,一颗接着一颗。 …… 隔日 满地雨湿混入庭院地板缝隙,空气中混杂着潮腻的泥土气息。 戚凉争坐在屋檐上,手撑下巴望着某院落某角落的某棵树下,某种异样风景。 甚至娓娓缠绵之音,顺着雾气飘散过来。 “世子爷,奴婢,奴婢害怕。” 戚凉云压抑着嗓音,怒斥道:“你怕什么,出了什么事,有本世子爷兜着呢!” “是,是。”婢女松了一口气,快速整理好凌乱的自己,然后四处张望一眼,趁着无人时赶紧跑开。 戚凉争挑眉,拾起一块瓦片,静静等着树下另一个出来。 待到那锦袍身影理着自己衣袖从树下出来时,戚凉争单手一掷,瓦片在空中划过一个丑陋的弧度,朝着戚凉云脚下砸去。 幸而戚凉云反应过快,后跳着躲开,眼睁睁地看着瓦片碎裂掷远。 “啊!大胆!是谁要暗算本世子?!”戚凉云圆目怒瞪,吼叫道。 他发间唯有凌乱,再加上怒声太过,狼狈地不要太明显。 戚凉争肩膀微颤,笑意渐渐传散开来。 听见了细微动静,戚凉云莫名抬头,眯着眼睛仔细去瞧,不由怨声更大:“凉争!竟然是你,好你个臭小子!你躲在房上做什么?!” “啧,大哥此言差矣。我是光明正大地坐在这里,看风景。而你,躲在树林里做什么?嗯?” “你管……我做什么!哼!”戚凉云单手背在身后气急道。 戚凉争展臂伸了个懒腰,眉眼都是舒惬。 他看了地上的男子一眼,身形一动,便轻跃至他眼前。 “刚才,你都看到什么了?”戚凉云看着少年,莫名问道。 少年闻言,扫了一眼树林方向,再转头欠揍道:“你管我啊?” “你!哼,只要你不去父亲面前胡说,我自然懒得管你!”说完,戚凉云又像是想到什么,看了一眼四周的景致,又看了看少年的脸。 “大清早的,你怎么会在我的院里?” 戚凉争勾唇,“我被禁足了没地方去,不在戚府转转,要去哪里转转。” 戚凉云听得默然,而后说道:“我约了几个公子去贪香楼喝酒,你,你若真待着无聊,扮成小厮随我一块去吧!” 他话刚说完,便瞥见一信函朝自己扔来。 顺手接住,看着无字封皮,戚凉云疑惑道:“这是什么?” “你今日喝不了酒了,替我送封信去。”戚凉争懒懒道。 “凭什么我去送!你随便指个鹰卫不就行了,我不替你跑腿!” “凭我刚才什么都看见了,还能编出一百个不一样的故事,说给父亲听。”戚凉争歪头,幽幽开口。 “你!”戚凉云手指攥紧,气鼓鼓地瞪着少年。 “你若不去,我现在就去告状,你也省得出去喝什么花酒,正好陪着我一块禁足,啧啧。” 戚凉云呼出两口怒气,转身离开。 戚凉争抄手站在他身后,也不急不恼。 果然,没有十几步,戚凉云便败下阵来,回头瞪着少年,没好气地怒吼:“去哪送?” “六文巷,桃花酒。” “哼!”得了地点,戚凉云将信揣回袖筒,背着手离开。 戚府门外,早预备好了轿子。 轿夫见着世子爷出来,先是行礼,而后问道:“去哪,世子爷?” 戚凉云掀开轿帘,道:“贪香楼。” “是。”轿夫应道。 轿子稳稳抬起,朝着长街行去。 停在戚府门外的暗线们,互看一眼,已有人快步追了上去。 第147章 客官不白看 - 微朝 - 洒争 轿子停在贪香楼外。 贪香楼——金甲城有名的花楼。 在众花楼中能与之一较高下的只有秋水阁。 秋水阁伺候的多是金甲城内的名门望族,六品以下的官员都不得入内,更是瞧不上那些走商的富甲之人。 贪香楼却不同,这里来的多是富商大甲,行为粗犷,出手阔绰。 亦有与秋水阁叫板之劲头。 秋水阁有的名门雅姬,十八班花样,贪香楼也一应俱全,不落其后。 这般争风吃醋,也算金甲城一道别样的景致。 戚凉云微扭着酸疼的脖子,抬腿下轿,目不斜视地朝楼内走去。 便衣打扮的两位男子见他进了花楼大门,才松了口气。 “要我说,咱们还是回去吧,这戚家世子就是个饮酒作乐的货色,咱们跟着也是徒劳。”绿衣男子随手拿起一摊位上的小饰品,冲着同伴低声道。 同伴却死死盯着楼门方向,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进出行人。 “上面有令,盯好戚府内出入的所有人,以防他们背后搞什么阴谋算计。”同伴道。 绿衣男子皱眉,大声道:“你笨啊,你不知道戚凉云……” 同伴瞪他一眼,示意摊位小贩还在这儿呢。 绿衣男子轻咳着,放下手中小饰品,又拿起另外一件装作观看的样子,接着说:“我是说你不知道戚家世子与戚大人素不和睦吗,他就是真要传信也不会找这个笨哥哥。” “小心点总没错,一会儿我便进去,你在外面盯着。” 绿衣男子不满道:“凭啥是我在外面盯着?” 同伴白他一眼,“你有银子进去花吗?” 绿衣男子一愣,放声道:“我没银子你有啊!凭啥每回你都先挑好差事啊?” “我……”同伴噎住。 小贩听得皱眉,打断道:“那啥这位爷……” “啥?!”二人异口同声呵道。 小贩被吓得一愣,指着绿衣男子手中的东西,亦是没好气道:“我说这位爷你没银子搁这看什么看!我就是个卖胭脂的,你个大男人挑挑捡捡的,你不脸红么?” 两人被小贩一噎,绿衣男子低头看向手中把玩的挺顺手的锦盒,脸上燥热,嘴硬道:“你怎知爷买不起?就这盒了,你说个数?” “三两银子。” “切,还以为多少呢。”掏出枚银子扔在桌案上,绿衣男子将胭脂塞到同伴手里,“送你了。” “……” “……” 小贩惊得,连找银子都忘了。 最后绿衣男子摆摆手朝着贪香楼走去。 在小贩不怀好意的目光下,同伴握着胭脂盒躲到了墙角处。 “啧啧,世风日下呀。”小贩双手抄袖,感叹道。 因是白日,贪香楼聚坐喝酒的客人并不算多。 绿衣男子扫了一圈厅内,勾手指叫来了一旁随侍的小丫鬟。 “你有什么事吗?”小丫鬟纳闷地看着他。 “哦,我家公子落银子了,我过来给送银子。”拍拍自己腰间荷包,绿衣男子撒谎道。 小丫鬟点头,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厮?” “戚家的,戚家世子爷,那就是我主子,嘿嘿。” 小丫鬟眼眸一转,放下手中的茶壶,冲他招手,“那你随我来吧,戚世子在二楼雅间内,我带你去。” “好勒!”搓搓手,绿衣男子都意外办的这么顺利。 小丫鬟领着他上楼,在走到楼道拐角时,随意问道:“就你一个人来送银子?” “是啊。” 小丫鬟推开一间房门,木然道:“进去吧,他就在里面等你呢。” 不疑有它,男子刚抬腿进去,房门就被女子关上。 他扫视屋内一周,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喂,你是不是记错房间了?!”男子回身,哪里还有人影。 小丫鬟将锁子叩上,便拍手离开。 身后只留下一道道拍门声和惊呼声。 与此同时,戚凉云早从贪香楼的后门出来,他低首顺着长街小路朝六文巷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太急,可还是时不时地回头留意着身后动静。 待到转个几个拐角,确认身后无人跟踪时,才松了一口气。 慢慢朝着六文巷走去。 望着脏乱发霉的长巷,戚凉云连下脚都有些困难。 “他到底认识这里的谁,住这种地方是有多穷困?”嘴里埋怨着,可一想起少年那张冷脸,便畏惧他真去告状,只能逼着自己一步步朝巷子深入。 每迈一步,脚下便传来湿黏感,再加上空气中散发的臭味,弄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直到看见了桃花酒的招牌,他才仿若看到救星般冲了过去。 “客官要啥酒,现打现吆喝,六文钱一壶哟!”小二朗声道。 戚凉云进去找个长凳坐好,才开口道:“找你们管事的出来。” 小二打量着男子浑身不菲的穿着,还有那盛气凌人的架势,立时恭敬道:“哎,您稍等。” 而后跑到后院,找到了正自个下棋的翁先生。 “先生,又来了个砸场子的。” “我说了多少次了,上次那个是我师妹,不是砸场子的!再说了,她那次走前不是赔给咱们银子了嘛,以后不许提这茬!” 小二撇撇嘴,一副你偏心的架势。 翁先生放下棋子,问道:“男的女的?” “一挺好看的男人,不过不像善茬儿。” 翁先生沉吟片刻,而后起身。 “行了,老夫去看看。” 小二连连点头,悄悄跟着老者回到了店中。 戚凉云自倒了杯茶水,来的路上太急,渴的他喉咙冒烟。 可这茶水,是从地上落了把灰,就用水烧开了么? 怎么越喝嗓子越疼。 嫌弃着将茶喝完,便听见了脚步声。 “阁下是,戚家世子?你怎么来这了?”翁先生问道。 戚凉云看了老者一眼,皱眉问道:“你怎么会认识我?” 老者笑着坐他对面,“老夫去戚府诊病时远远见过世子两面,是凉争叫你来的?” 戚凉云下巴轻点,取出信函推过去,敷衍着说:“他让给你送信,行了,信送到了,我也走了。” 说完,男子便起身整理衣袍。 翁先生看了看桌案,又看向男子问道:“凉争为什么不来?” “被禁足了呗,不然谁愿意管他闲事。” “可是……” “行了行了,别啰里啰嗦了,本世子还有要事在身呢,他不是给你留信了,你想知道啥自己看不就得了。”说完后,戚凉云就转身走了。 待到男子身影彻底消失,翁先生才回过味来。 他撕开信纸,取出那张薄纸。 摊开的纸张上,只留下一个大字。 有力,生威。 “先生,信上说的啥?”小二好奇问道。 翁先生放下信纸,吩咐道:“小二,明日将店盘出去,过两日我们要离开金甲城了。” “为什么啊,我们刚换了新桌子呢。” “哪那么多话,叫你怎么着就怎么着!” “哦。”小二挠挠头,离开。 翁先生望着放在桌上的信纸,一个墨黑大字。 ——走。 第148章 闭嘴,我说个数 - 微朝 - 洒争 桃花收拾好后院回来后,恰好看见翁先生坐那发愣,便忍不住抱怨道:“先生,您又偷懒,您不是说今个去要账吗?” “什么账?”翁先生回神后,先将信纸收好,才问道。 “您忘啦,隔壁西街的落芳斋不是跟我们订了一车桃花酒吗,足足半个月了,赊的银子还没付呢!切,搬酒的时候我可没见他们掌柜的这么墨迹,现在倒好了,装起聋来了!”桃花拨着珠算,有一下没一下的。 “桃花,那账不要了。”翁先生摆摆手道。 “凭什么呀!”少女美眸一瞪,抱怨声音太大,引得路人都朝店里望了一眼。 若在平时,翁先生一定斥责她没有淑女样子,可今个他倒只是默然坐着,仿佛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 桃花自然不作罢,走到老者身前,抄着手等他一个说法。 翁先生垂首良久,久到桃花都有些纳闷了,甚至伸出五指在老者眼前晃了晃,也不见他有动静。 “先生,您咋啦?对了,小二刚才丧丧地回了屋里,您是不是训他了?” “桃花,你先别管这些了。”翁先生起身走到柜台,拿起纸笔便开始书写。 他写时仓促,字迹潦草,待完事后也顾不得吹干墨迹,随意折了折便将信件塞到了戚凉云带来的空信封中。 “先生,那张撕坏不能用了,我去给您拿新的。” “不用,就这张撕开的,你随身带着,没什么大碍。”翁先生伸手递出信,叮嘱了一句,“上次来的我师妹你见过吧,我一会儿告诉你地方,你将信送到后,便留在那里等我,过两天我便会去找你。” 说完之后,又想到什么,补充道:“小二先不跟你去了,他要留下来盘店,你自己路上小心,盘缠什么的也要带够了,将钱柜里的都拿上吧,还有,你也别等了,就现在动身,随意收拾两件换洗衣裙带上,也不要带太多东西,省得引人注意。” 桃花拿着信,呆呆听老者说完,不知为何从老者平静的面色上,她感受到了一丝诀别的难过。 可哪有功夫想这个,重点是! “先生,哪个说要盘我们店了?我们不干!还有,您不是叫我送信吗,怎么说得跟撵我走似的!”少女叉着腰,气呼呼道。 翁先生忍着一肚子的话不提,只有沉沉呼吸声。 桃花绕是再孩子气,也察觉出了先生的不对劲,“先生,您到底怎么了?” 翁先生背过身去,叹声传来,“桃花,听话,快去。” 说完,老者就背着手赶去了后院。 桃花拿着信札,委屈地撅着嘴。 “知道了,知道了,先是小乞,再是我,一个个的都要被你赶走,哼!” …… 贪香楼外 一晃便到了大晌午。 散散行人,越来越多,正赶上饭点的好时候,整条街都飘来饭菜香。 却在此时,戚凉云从贪香楼出来,他面不改色地上了轿子离去。 监视的同伴躲在一旁假装和小贩唠嗑,待到轿子行远,才越想越不对劲。 “小号呢,他怎么还不出来啊!忒么这轿子都走远了,这小子不会住在贪香楼了吧?”男子扯着嗓子道。 一旁的小贩捂嘴笑出声:“这位爷,你不知道么?贪香楼这种好地方,谁不愿意住个十天半月的,依小的愚见,你要是不去请他,他明日黄昏也出不来的!” 同伴听了这话,将手里胭脂盒捏得更紧,气不顺道:“用不着你提醒!我都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待我进去抓他出来,非好好揍他一顿不可!” “这臭小子,坑我在外面晒了半天,他倒好,在里面贪欢作乐,还忒么有公家报销,真尼'玛的气人!” “卖胭脂咯,卖胭脂咯!”待到男子走后,小贩又吆喝道。 不一会儿便围了几个姑娘过来瞧,还小声议价。 这同伴男子进了阁中,便四下张望找人。 没等他瞧出个所以然,就听见二楼某个房间传来了呼叫声。 声音很杂很乱,混合着好几种。 “我怎么听着像是小号的声音,这小子不会吧!”他脑子一转,便大步朝楼上跑去。 果然有一间屋子房门大敞,门外都围了好几个行人。 “喂,做什么呢!”同伴声音冷硬,强行挤进人群。 然后,他瞪大双目,颤手指着屋内,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丫鬟衣衫敞开,露出里面兰色的绣兜子,盘好的发髻也早已打散,满脸泪痕地坐在床上,哭得莺莺燕燕。 而绿衣男子像傻了似的,瘫坐在地上,半天一动不动。 “喂,臭小子,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想吃白食,今日要是不给钱,就别想离开!”老鸨脸上脂粉涂的太多,吼叫起来甚像是个女鬼索命。 可绿衣男子却不吭声,只盯着床上那位,脑海里闪过无数问题。 她怎么在这屋内的,她不是将我关到屋里就跑出去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还有,我衣服呢,为什么我赤果着上身,嘶呀——头好痛! 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该死!小爷没做的事凭什么让我认! 可看着这姑娘都这样了……怎么也不像是没发生什么呐。 “你是这里的老鸨?”同伴将门口看热闹的都给撵了出去,关上房门问道。 瞬间,这屋内只剩他们四人。 床上的丫鬟止了哭声,愣愣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同伴只看了一眼绿衣男子,便冷脸又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 “你是这里的老鸨?” 老鸨观着男子不善面色,又扫了四周无人的局势,只能双手护紧自己衣襟,警惕问道:“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同伴胸腔升起恶气,恨不得将这自作多情的老疯婆从窗户直接丢出去。 可想想现下的处境,还是压着怒意道:“他欠你多少银子,你说个数!” “三十两。”老鸨收回伸出的五个手指,本想狮子大开口要五十两的,可这男子这架势怎么都像是要活吞了自己。 明显后来进来这男子是地上坐着的呆子同伙,而且是更不好惹的角色。 同伴将腰间荷包扯下来,放在手里掂了掂,一抛就到了老鸨怀中。 “小号,我们走!”他招呼一声,绿衣男子却没动静。 同伴冷哼一声,上前扯起男子手臂搀扶着他离开。 老鸨只顾着数白花花的银子,也没阻拦他们。 待到屋内空静了,床上的小丫鬟才冷声问道:“哟,可让你捡到冤大头了!” “嘿,还不是那迷香好用,不然就凭你的姿色,还能迷倒他?” 小丫鬟凌乱着衣服下床,走到老鸨身前,居高临下道:“你们可别忘了,若没有我们,你也挣不来这银子。” 老鸨眼眸一转,忙点头道:“是的,是的,若不是亏了戚……” “嗯?!”丫鬟眼里滚出杀意,示意她住口。 老鸨后怕地捂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第149章 小狗送的 - 微朝 - 洒争 在贪香楼众位宾客不怀好意的目光下,同伴搀扶着绿衣男子闷声出来。 直至二人来到了人烟稀少的胡同口,他才一甩手臂将绿衣男子推到在地。 旁边角落堆放的杂物被男子撞的散落一地,绿衣男子狼狈地坐在地上。 若不是疼得他皱眉,他还处于痴痴的状态中回不过神来。 同伴仍是不解气,半跪在小号旁边,狠狠扯着他衣襟,呵道:“你忒么的还是不是个人!你知不知道你是去干什么的!靠!” 抡起结实的一拳,带着劲风朝小号脸上挥去。 小号被打得脸扭向一旁,嘴角都蹭破了血皮,才慢慢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搞成这样。” “你知道个大爷!忒么的暴露身份不说,还追丢了目标,你!我真想一脚踹飞你!” 小号抬头,吃惊道:“你是说戚凉云,跟丢了?” 同伴顺平两口气,才接话:“早在我进楼找你之前,这戚家轿子便先离开了。但是,你看不出来你是被人用计坑了么?可见,事有蹊跷!” 小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想不起来,只记得我是被关在屋内,然后不知怎么就昏迷了,再醒来竟然搞成这样子!都忒么的怪我,没用逞什么能!” 同伴听他自责听的烦闷,便扭身转向一旁,瞬时惊掉了下巴。 “大人,你怎么在这?” 付追冷着脸,看了眼地上的绿衣男子,心下了然。 “你们跟丢了目标,还好意思出现在我眼皮底下?” 绿衣男子与同伴皆是单跪在地,垂首丧气。 “幸而,我也没指望你们能带给我什么消息。”付追淡漠地看了二人一眼,呵斥道,“滚起来吧。” “是。”二人异口同声道。 待到小号与同伴站好后,付追才揉着眉心开口:“虽然你跟丢了人,但是也算给他们来了一招障眼法,现在听我指令,去执行新的任务。” “是。” 付追将任务吩咐完后,才扫了他两人一眼。 他一身寻常锦袍,可面容削瘦,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都刻薄不少。 “这件事,若再办不好,便提头来见!” “……” …… 天色渐渐昏暗,直至夜幕降临,星河布天。 在寒凉的夜风中,六文巷口窜出来了一娇小身影,不一会儿又隐在了黑雾中。 出了北城门,再走上些许路程,便能看到停在岸堤的小舟。 “船家,船家?”桃花身穿深红色披风,内里是她的粉色桃花裙,面容娇俏,尤其是那双乌亮双眸,在黑夜中格外晃人心神。 船家是个年过半百的花甲老人,他弓着腰低着头不知在忙活些什么,含糊应道:“上船吧,姑娘。” 桃花心下微微犹疑,可看了眼周遭的乌黑寂静,也唯有这小船上悬了两盏纸灯,将灰暗湖水微微照亮。 像是一个暂时“驿站”,给人以安心之感。 她思忖了一下,便认命地上船了。 “姑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船家收拾好手上的活,执起船桨,随意与之打唠。 这小舟不算太大,里面只有一小竹桌和几个蒲团,甚至角落还堆置了一个箱子。 桃花抱着包袱坐在蒲团上,想了想,失落开口:“回家。” “哦。” 她没敢说实话,虽然这老者看起来不会武功,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好。 抽抽鼻子,给老者报了个具体方位,便单手支颐,进入到半睡半醒的状态。 老者抖着全白的眉毛,看了一眼不成威胁的小姑娘,只见她睡时脸上还带了些泪痕,可见心里装了一肚子委屈。 “覆竹岛,是么?”老者自喃一句,手臂用力撑起船桨,一下一下朝目的地行去。 夜间,冰凉湖水上闪过无数亮光,还有声声交杂的波浪声,真是好不热闹。 今夜,注定不得安静。 覆竹岛上 小乞拉着应织初坐在竹林旁的大石头上,伸出那根受伤的手指,白软长指上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时不时还渗出一些可怜血迹。 他撅起的嘴可以挂下两盏灯笼,偏偏嘴里哼哼唧唧地,让人无法多说些什么。 应织初取出手帕替他擦拭伤口,而后拿出一罐青玉瓶的伤药。 指尖沾了些,轻轻替少年擦拭,再时不时地吹呼几下。 小乞盯着她放在一旁的青玉瓶,眸间一暗。 “姐姐给我涂的是什么!” 应织初边抹药边回道:“哦,是很好用的药膏,保证你一下就不疼了。” 替男子包扎好手指,应织初顺手拿起玉瓶递给小乞,“你是不是喜欢这个,我看你刚才瞄了好几眼呢,送你吧。” “嘿嘿,这个好看。”小乞接过药瓶,趁女子未留意,打开塞口一闻。 果然是俞国宫内的御用药。 这女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留意到小乞困惑的目光,应织初轻叹道:“小狗送的,不打紧的东西,你安心收着吧。” “谢谢姐姐,哎,姐姐你看那里怎么有好些亮光呀!”他指完便觉事情不对劲。 应织初顺着看过去,秀眉轻挑,人已经跳下了石头。 “小乞,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她说完后没等到回音,便诧异扭头去找。 可大石头上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少年身影。 应织初似想到什么,便朝着湖岸跑去,果然越是接近湖水,那片大范围亮光就越来越近。 小乞早已停在湖边,背手看那些小船朝这里驶来。 前前后后有八九只小船,盛着包围的趋势朝这里逼来。 应织初顿时心跳加快,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的真实身份泄露了,第二个念头是,扣在自己头上的贼人帽子,果然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小乞却突然开口:“姐姐,你的银针多么,可以借我用点么?” 应织初踮起脚尖,撑手横放在额头上朝湖面上眺望,又摇了摇头:“小乞没用的,夜间风大再加上一片漆黑,这距离实在有些远了,你是射不中的。” 小乞只摊开手,孩子气命令道:“给我。” 应织初眨眨眼,叹气地交出数枚银针,吓唬道:“一颗也不能浪费哦,不然就扣你伙食了。”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小乞接过银针捏在手心,便纵身一跃朝着湖面飞去。 应织初不放心,却又因着上次落水之事甚有阴影,一看见这死气沉沉的黑湖,便吓得呼吸紊乱。 小乞先是跳上最远的船只,刚才只扫一眼,他便已记住他们的大概方位。 一条船上有三个人,总归九只船。 只是杀这些么? 这太好解决了,连塞牙缝都不够。 第150章 很难听的难听话 - 微朝 - 洒争 在船身猛烈摇晃的同时,除了撑桨的男子,剩下二人则互看一眼,便默声点头。 一瞬间,灰衣男子率先出招。 他眼里果决,嘴里吆喝着,手掌横劈而来。 而少年只站在原地动都未动,他双腿如钉在甲板上似的,整个人的静态与摇摆船身极为不合。 阴暗的湿雾中裹了淡淡的杀意,少年眼睑微抬,收起了眸中的童真憨气,倒如寒冬三月的冰刀朝着那灰衣男子射去。 他在等,等男子接近自己的那瞬间。 灰衣男子只以为少年吓傻了,不疑有他,在厚掌即要劈下去时,高呵道:“拿命来!” 话音刚落,便划出一声凄厉惨叫直逼高空。 少年伸出那双刚由女子包扎好的右手,精准快狠地攥住了灰衣男子脖颈,眼睛眨都未眨地看着船身那头吓傻的另一个,手掌收拢便扭断了身前灰衣男子的脖子。 而后,长臂一摔,将他丢掷出去。 噗通一声,临近湖水溅起一个超大的水花,闷声无趣。 可少年却笑了,那笑仿佛在说:船上总算不挤了。 他抬指扫过前方,将指尖对准皱眉的男子。 男子眼盯着同伴落水,浑身散发着无尽恨意,可却不敢贸然上前,心下只能暗暗盘算。 惊叹于少年的年幼,更佩服他的狠辣。 做杀手的,是最不怕死的,但却最怕死得赔本。 男子手掌用力,想着趁其不备,上前偷袭少年。 可,“想”是要花时间,杀人却不需要犹豫。 他在考虑步法身法,船身平衡感的同时,小乞已经以一种极快到根本不可能的速度朝他移来,随之船身重重摇晃起来。 二人平肩背面而立,直到久久后,船身才恢复平衡。 小乞冷着脸将抬起的手掌落下,而男子则瞪大着眼睛,重重地朝后砸去。 甲板上发出一声惨痛的闷响。 倒地的男子浑身僵直,一动不动,而额头上闪出微亮银光,那里扎进一枚小小银针。 小乞看了眼角落里撑桨的船夫,唇角一勾,身子便一纵跃起。 悬浮在四周船身之上,他点脚轻跃踩在半空,转着身子在空中完成一个旋转,而后落在了一处船身上。 目睹了刚才的战况,这次杀手们并未犹豫,急急朝着少年围攻而来。 近处的三五只小船,皆是灯笼摇晃,一群众人顾不得许多,四五人已飞跃至起朝少年扑去。 在此同时,桃花坐的那艘小船便要靠着湖岸停下。 “放开我!小乞救我!”桃花扯着嗓子,冲着远处打斗正欢的少年挥手呼叫。 而小乞却闻若未闻,他冷着脸,看也未看攻来的众人,只靠耳力听着风向气流的涌动,判断他们的方位。 而后伸出双指,先是挖出了一男子的眼珠子,听着他惨声急叫,倒退着落入湖里,而后又掏向另一拿刀男子的心肺之处,虽然没有血溅横流,但亦是一击致命,将其摔飞出去。 见此,众人都杀红了眼,浓厚杀意布满全身,齐齐朝着白衣少年而来。 手指里残留着黏糊血肉末,手臂无规律地挥舞,以一种冷静到残酷的极致,达到来一个杀一个的效果。 仿若,真的只是在完成一件小事。 “一个,两个,三个,……十九个!”他嘴里漠然数着,长眉微微蹙了下,将最后掐断脖子的男子拎到眼前一看,只见对方早已面如死灰,嘴角溢出了乌黑血迹。 是中了毒的征兆。 小乞却惊讶挑眉,手掌微微松开,“死人”没有支撑地滑倒在他身前。 他将染血手掌伸在月光下,聚精会神地看着。 半天才“哦”了一声,原来是姐姐包扎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 才导致…… 他将那处伤口移到嘴边,轻轻舔舐上面的药末,似是要抚平心里杀意的快感。 原来,是自己的毒血沾进了旁人肌肤。 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他脖颈抓痕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暗红色转变为紫灰色。 闭上眼睛,少年也知过不了多久便可闻见尸体腐烂的味道。 太讨厌这种感觉了。 自己是个异类,骨血里都是脏毒的感觉。 他停止了打斗,而岸上则尖声四起。 不是所有不要命的都将注意力放在小乞身上,早有杀手靠了岸,朝着应织初扑去。 少女后跳着躲来躲去,仗着身姿轻盈,步法敏捷,哪怕被四五人围绕仍是……自顾不暇呀! 桃花偷偷躲在石身后,忍不住跺脚腹诽:小乞他在做什么啊!还不快过来帮忙! 偏偏她躲的位置不太好,微微动动身子也能将自己曝露于众人眼中。 只能咬唇,满含愧意地望着应织初只身搏斗。 要不是她刚才呼声太大,引得女子过来,这女子也不会被自己害成这样。 可话说回来,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会被这些船只跟踪。 应织初顾不得那么多,她单手劈晕一人后,弯腰躲过另一把横刀。 整个人呈着半打半退的架势,朝茅屋方向撤去。 这些杀手明显经过专门训练,体魄强健,下手狠辣。 少于实战经验的她,明显很不是对手。 更别说以一敌众,额间渗出的薄汗越积越多,少女也处于紧张与疲惫并来的状态中。 可偏偏不能分出一丝心神喘息,因她明显察觉到这些人只想要活捉她,并未想要拿她性命。 不然,她绝撑不到现在。 犹豫过要不要使用银针,应织初在看到男子们稍有留手时,便逼退了这个想法。 敌我未明下,还是不要贸然行事。 她步法微乱,给了杀手可趁之机,她亦是心下暗叹不好。 一只明爪向她伸来时,她赶紧朝后退去,却仍是慢了半步。 她眨着眸子,静静看向攻来那人的面容。 是很寻常的相貌,可面上的狠厉却那么刺眼。 一颗石子落入心海,少女微喘着等着束手就擒。 “滚!” 耳旁传来一声高呵,少女那口薄气方才吐了出来,“师父,你来了。” 廖娘子一掌劈开男子,而后拽着应织初肩膀将她丢至到后面。 嘴里高声骂骂咧咧的,也听不清说些什么方言话。 可围观的杀手们在一愣后,皆是面色冷寒,恨恨地瞪向那粗衣妇人。 想来,是很难听的难听话吧。 廖娘子却抄手冷哼,不将众人放到眼中,侧头望了应织初一眼,吼道:“臭丫头瞧着点,看看师父是怎么打狗的。” 应织初抬手扶额,无语道:“你又喝了几两酒,说这些让人听了想掐死你的话做什么。” “你高看他们了,老娘新学了一招,正好用他们练练手。” 廖娘子说完,便眼看着众人朝自己劈来。 她脑海里闪过古籍上的步法,掌功,而后双眸一眯,沉心迎战。 却不出片刻,落下阵来。 应织初秀眉微挑,笑无可笑,“真是,好极了。” 第151章 你师父长相很安全 - 微朝 - 洒争 一个时辰前 付追坐在书房内,手里握着一张张来往的密信,而后将其折卷扔进了一旁的炭火炉中。 火舌舔舐着纸张周身,将那些密麻小字堆成的秘密,永远以化灰的形式留在了炉子中。 升起的腾腾燎烟,熏的他眼睛生疼,他却纹丝未动。 房门猛然被推开,一声急呵道:“大人,果然不出你所料,人已出了城。” “几个人?”付追执起茶碗,吹了吹问道。 “只有一个小姑娘。”手下回复道。 付追听得皱眉,沉心静思。 “你们可监视仔细了?” 想起白日他亲身随在戚凉云身后,找到了六文巷这个地方时,心里亦是震惊不已。 绕是没想到,以戚凉争这个清贵傲横的性子,竟然舍得将人藏在这种地方。 还是金甲城最脏乱不堪的地方。 是这少年面具戴得太深了,还是自己低估了他呢? 心里划过这口怒气,付追再抬眸已是狠绝,“派人跟上那姑娘,她一定是去见重要的人,一并抓了。” “你带上一小支人手,随我去六文巷,那老东西不走,便是要等死呢,我就成全他。” 付追起身,推开了房门,望着远处的孤凉月色,喃喃道:“你在哪……” “我会替雨生报仇的,会让他们都生不如死。” …… 覆竹岛上。 廖娘子打斗落了下风,正当应织初着急着想要上前帮忙时,妇人却掌风一变,整个手掌呈现暗黑色,脸上的横肉亦是颤抖不已。 她嘴里高呵着攒足势气,一掌比一掌狠地朝着众人劈去。 初时只是不慎被打中,杀手们也未多加留意。 可是再运功攻击时,明显察觉到自身呼吸不畅,甚至双目模糊,脚心不稳。 “疯婆子,你做了什么!”一男子单手支地,捂着心口咬牙道。 廖娘子却理都不理,整个粗胖身子以一个极为可笑的姿势在众人跟前游走攻击,仿佛自己是只被激怒的猎豹,张着血盆大口等待将敌人一一撕碎咬开。 “这婆娘手上有毒,大家小心点!” “快!不能再拖了!刚才我已放了信号,一会儿大人便会来这!咱们速战速决,绝不能再失手!” “本以为只是个小鱼,没想到这里一堆臭婆娘们!偏偏还要留什么活口!我呸!” 他们嘴里口口声声叫嚷着,应织初心里只觉更加疑惑,正当她思考其话中何意时,手腕被人轻轻抓起。 下意识便想将之甩开,而压在耳下的却是女子压制的小声急语。 “别怕,是我。”桃花解释道。 应织初与其对望一眼,还是不动声色地脱开了女子柔荑。 “小乞呢?”她轻声问道。 桃花眸中焦急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恨意,跺着脚道:“他跑了!他居然扔下我们跑了!” 应织初挑眉,亦是没料到这个结果。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丑婆子……不,你师父她能撑多久啊!” 应织初观着局势变化,亦是摇摇头。 桃花见此更是焦急挫败,她从没遇到比今晚更棘手的遭遇了,当下狠狠咬牙,抓起少女手臂连拖带拽地将她拉入了竹林中。 “你做什么?”应织初问道。 桃花边拉着她跑边坚决道:“自然是跑呀,我们在那里碍手碍脚的,倒不如先躲起来,先躲到山上,挨到明日天亮再说,反正你师父她,她老谋深算的,她总能保命。” “……” “哎呀,你主动点好呗,我快拖不动你了,我们两个才是小姑娘啊,若我们被那些山贼抓去了,后果不堪设想。虽然这样说很无礼,但是你师父那个长相注定很安全啦。”桃花拨开一旁的杂草,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上冷汗。 应织初微叹口气,看她一眼,“你随我来吧。” 看着二人交握处,应织初还是不自在地甩开,而后只身向前带路。 黑夜于她犹如白昼,因而避开那些遮挡物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桃花在原地呆立了几息,便咂嘴追上去。 “你甩开我的手做什么,我又不是男子,你见什么外?” “喂,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你这姑娘真是好生奇怪,若不是翁先生让我来送信,我也不会倒霉的碰上这出,现在兴许正在床上睡觉呢。” “哼,先生最坏了,他定是知晓这趟跑腿是苦差事才让我自己来的,倒便宜了那个小二。” 桃花跟在女子身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 应织初微微顿步,掏出一只帕子递给女子。 “用么?” 桃花眨眨眼,不解其意,以为是女子嫌弃自己身上汗臭味,便脸红着摆手。 “我帕子刚才落湖里,我用手擦擦汗就行。” “不是擦汗,是捂嘴。”应织初解释道。 桃花张张嘴,重复一遍,“捂嘴?” 应织初轻点下巴,示意她看前边。 她嗅觉灵敏,已是察觉到这次的臭味比她和小乞上次来时更加重了不少。 桃花便下意识上前,走近几步后又捂着嘴跑回来,顺手夺了女子的香帕,补充道。 “谢谢啊。” 应织初耸耸肩,待到桃花遮好面后,拨开了掩着洞口的杂草,手指摸在黑壁向洞内探去。 桃花犹疑不前,而后便咬牙追上女子,趁其不经意抓起女子衣摆,心下的恐惧才稍稍散去。 洞内死黑一片,还漂浮着更恶臭的血腥味,再加上空寂洞内死气沉沉,只回荡着她二人的脚步声。 连踢翻一个石子的声音,都变得格外引人注意。 桃花心间的慌乱没维持多久,二人便来到了山洞尽头。 应织初将身子靠在洞壁上,望着吓得闭眼的小女子,幽幽开口:“好了。” “这就是你说的藏身的好地方?”桃花颤着声问道。 “不好吗?” 桃花无语,亦是靠壁站着,她倒不是不嫌弃这里,只是她双腿打颤已是站不稳了。 可又不想被这女子笑话,只能学她的样子靠着洞壁。 “我叫桃花,你叫什么呀?” “初儿。” 应织初低眸,感受着手背后传来的丝丝凉意,心下忍不住多想,果然这尽头背后亦是有玄机的。 可,究竟是什么呢? 她心里想着事,将桃花唠叨着自己为什么来这儿,在船上被挟持之类的话全当成了耳旁风。 唯有洞内的回荡声,与其相对呼应。 不知桃花口干舌燥抱怨了多久,才微微喘息着停下。 “对了,你要看吗?”桃花掏出怀中的信件,亮着眸子问少女。 应织初侧眸,淡淡道:“这就是那老先生让你带来的?” “对呀?”将信纸拿在手上比划一下,而那撕开的裂口正对着应织初。 观不清少女的面色,桃花只好自言自语道:“先生非要拿这破信封装信,我路上走得急也没功夫看,不如我们偷看一下?” 她坏笑声夹了揶揄,一时听不出真假。 应织初联想今晚的一切反常,亦是不假思索道:“好呀。” 第152章 决裂 - 微朝 - 洒争 桃花却犯难地哎呀一声,“我忘了……这周遭乌黑黑的一片,咋看呀?” “……”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身上有火折子吗?” “如果有,我刚才进洞就拿出来了。”应织初摇摇头。 桃花撅嘴,脑袋朝后仰去又极快地回来,手掌一拍,在洞内留下清脆回声。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女子一眼,然后伸手盲摸着自己的包袱,探了良久后嘿嘿笑出声。 应织初虽看不见她面容,但也听出了笑声中的极其尴尬和不好意思,因而下意识接话:“你有?” “……我刚才太害怕就忘了,临出门时先生硬塞进去的吧。”含糊解释着,将火折子拿到嘴边一吹。 果然片刻,她便瞧见了应织初那张映红的小脸。 虽然冰冷,但心下还是稍安。 应织初也不细究,只竖了两指夹走了桃花手上书信,熟练地展开。 秀眉不由一挑,总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哦,对了。 上次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偷看了,不,是光明正大地拆看了甄家小姐写给李柏如的情书。 果然这种事做多了,就越发熟能生巧,心安理得。 借着火光将信上字迹览了一遍,应织初才轻声道:“信上说,让师父她带着你和小乞去饶云城,翁先生会在那里等你们。” 桃花呆呆听她说完,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可能!先生说了,他会来这儿找我的!他不可能丢下我的!”桃花夺了信纸,又自己亲眼确认一遍,而后瞪大着眼珠半天没有动静。 阴冷的洞中仿佛回荡着无声的叹息。 应织初靠在洞壁,心里亦是闷闷的,她太理解这种被抛弃的感觉。 果然人年纪大了,撒谎就会变得很笨很笨。 哪怕与那先生只一面之缘,她也能品出这信上的假话,更何况是桃花。 应织初歪着脑袋瞧她,等这个傻傻的姑娘做决定。 一滴珠子落到信笺上,将墨黑字迹晕成一片,少女抬起手在脸上一蹭,果决开口:“我们回去,回金甲城。” 应织初眨眨眼,却只是点头。 桃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知道现下这个情形自己拉上女子同去,就是叫她跟着自己送死。 刚才还以为那些人只是寻常山贼罢了,可看了信之后她有一种隐约不好的感觉。 出事了,一定是先生出事了。 不然,他不会不要自己。 虽然自己很烦,很懒,很暴脾气,可……到底是他捡回来的孩子,他怎么会不要了呢? 桃花颤抖着拉过女子的手,借着火折子的照明朝着洞口方向走去。 应织初被她拽得踉跄一下,险些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也因着这一绊,二人瞬间拉开距离。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桃花转身,急急解释。 “着急没用。”应织初蹲下身子,向桃花伸手道:“火折子给我。” “喂,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有什么好瞧的,我们得快点!” “闭嘴,给我。”应织初垂着眸子,嗓音清冷。 桃花心下一紧,手不由自主递过去。 一手接过火折子,一手推了推那块“坏事”的石头,竟然一点也推不动,仿若是硬生在地上。 “呵,原来在这。”应织初低语着,眉眼多了丝兴趣,手指顺着石身探来探去。 仿佛在摸情人的脊背,温热覆盖在冰冷上,分寸不放。 桃花咬唇瞧着,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急的不行。 而少女却面色静静,过了许久才轻挑眉眼。 “你找到什么了?”桃花蹙眉,问道。 少女手指压着那个松动的石钮使劲按下去,身后立时传出沉重的隆隆启门声。 洞顶上落下无数灰土石粒,像是一挂土帘陪衬着那突开的洞壁。 桃花挥开眼前沉灰,又后退了好几步。 “什么味道!呕~好难闻!”她捂着遮着面纱的嘴,眼里全是厌恶。 应织初慢慢起身,无视肩上的落灰,朝着密室望去。 浓郁的恶臭像是掺杂了世上最污的恶水又放置到发霉,呛鼻得让人呼吸都极其不畅。 “你在这儿等我。”应织初说完,便举着火折子朝密室走去。 她脚步稳而有力,可在看到密室里的景象时,还是浑身随之一震,顷刻间仿佛停止了呼吸,只余脑袋中的嗡嗡声,在无限放大,刺激着她浑身血脉。 四处墙壁皆是寒冰铸成,散发着彻骨的冷气,而让人震目的是正中的那座石池,满满的…… “啊——”一声尖叫破空划去,无辜又动听。 堙没在这片死死的冰窖中,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桃花崩溃地嘶吼着,而后狠狠撞进了应织初怀里。 被她一撞,少女失掉的魂归来了一半,可算重重呼出那口凉气,腾不出一只手去安慰那个偷偷跟来又吓坏了的姑娘。 自己亦是落下了两颗泪珠。 “呜咽声”在她肩膀处起起落落,应织初片刻便感觉到衣料的殷湿感。 压在鼻尖的血腥气让人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张开嗓子说话更是有一嘴的“想吐”。 赫然在眼前的一座满到要溢出来的血池。 污黑的,腥气的,融入了无数冰冷血液的死池。 只看一眼便移不开视线,仿若上面悬布了什么诅咒,让人不由自主想踏身进去,将自己掩没在那浓郁的黑血中。 一大池的污黑血水静静地躺在那儿,麻木死寂,却仿佛在无形中朝着她们招手。 来,过来,快点过来。 我需要你们,鲜活的血液。 无声的,冰冷的,肆意的,蔑视的,无形中笼罩在冰窖内。 渐渐桃花的哭声变得微不可闻,甚至已是听不到了。 “该死的,谁叫你们进来的!” 一声滔天大吼叫醒了失迷的二人,片刻后,应织初将桃花一把推开,自己朝着身后望去。 廖娘子眉眼凝重,双目都裹满了盛怒火气。 她满身皆是打斗痕迹,脸上也沾了少许血迹。 应织初张张嘴,想问的话还没脱口就迎上了妇人厚重的一巴掌。 啪—— 脸上挂了彩,少女身子不稳地倒在地上。 “谁告诉你的!谁让你进来的!”廖娘子扑上来抓住少女的衣襟,恨恨又无力地质问着。 少女狼狈地笑了一声,再抬眸已冰冷至极,“畜‘牲。” “你忒么在再给老娘说一遍!”廖娘子暴怒下,面上青筋狠狠跳动着,十足的吃人架势。 她撕裂着少女襟口的手指,却偷偷地轻颤着。 应织初将小脸贴近那张丑脸,清眸里满是平静,可语音还是嘲讽和无尽恨意,“我说你,是,畜,牲。” 第153章 我不想冒犯你 - 微朝 - 洒争 六文巷内 白衣少年落在一处房檐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那间自己住了一段时间的小楼。 暗卫派人包围了整座桃花酒。 连院内都驻兵把守了一堆人。 黑夜里长空寂冷,若不是有着上好耳力,还听不到那些刻意压制的搜索声,严训声。 他托着下巴,挑着笑看着翁先生被人压上了马车。 而后,便跳身下去故意去偷袭付追。 付追留意到身后动静,长眉一皱,率先回身袭击却被少年轻易躲掉。 “谁!”他低呵着,便又攻了上去。 白衣少年冲他吐了个鬼脸,一个翻身跳到屋檐上,脚踩瓦片顷刻间飞远。 “大人,要不要追?”手下问道。 付追望着那背影,摇摇头道:“你们将人压回去,我去会会他。” 他鼻尖冷哼一声,一招轻漫九天施展开来,朝着男子离去方向追去。 白衣少年故意绕着这些房舍檐顶跳来跳去,像是在同付追捉迷藏玩。 付追亦识破他心思,只能停下身子,落在了一间酒楼檐顶上。 小乞顿时没了兴趣,皱眉回望付追方向。 夜色太长,长到让人心下生冷。 “你到底是谁?我没有功夫陪你玩。”付追漠然道。 小乞歪头想了想,而后手臂一挥,一枚看似暗器的东西向付追飞射而来。 耍完花招,他便又跳飞一大截。 付追顺手接过,放到眼下一看竟然是只珠钗。 他愣了两息,便倾身追赶上男子。 手中握紧的,而嗓子眼要冒出来的激动,皆是因那小小记忆。 二人一前一后落到了城外的湖岸处。 付追飞身落下,却寻觅不到男子踪迹。 “你给我出来!”他胸腔起伏,急声吼道。 除了夜风掀起一湖黑水,再无半点动静。 而后——信号烟花划破苍穹。 付追背手而立,眼眸向着湖面深处望去。 …… 山洞,冰窖内 廖娘子跟疯了似的,狠狠地一脚接一脚踹向冰壁。 她面色暴红,五官狰狞,手舞足蹈着像被下‘降的疯巫。 应织初抱腿坐在地上,整个人放空一般,漠然默声。 “你给老娘道歉!”廖娘子不知发泄了多久,挂着满身的汗湿走到女子跟前,硬生生道。 应织初肩膀轻抖,看着自己的脚尖。 桃花见此情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远远站在冰窖外。 自二人对骂到闭声,已过了一炷香了。 可还是没什么大的进展。 “应织初,你不是要跟我去找先生吗?”实在忍不住,桃花弱弱开口。 廖娘子瞪她一眼,骂吼道:“你给我闭嘴!滚一边凉快去!老娘在这儿有你吭声的份儿!?” “你!哼!”桃花跺跺脚,便扭身离开。 都不去找先生,那她就自己去。 待到多余人走了,廖娘子才没好气地蹲坐在冰地上。 “你有什么要问的就赶紧问,问完老娘便杀了你,将你扔进这血池,一直泡到你尸身腐烂,生疮化脓。”难听话张嘴就来,妇人气笑道。 “你若想求我饶命,就好好给我磕两个头!” “做梦呢?”应织初抬眸,眯眼看她,“想忒么什么好事呢!” 廖娘子听着女子说话撇了音调,沉眸抿唇看着少女那张小脸,久久才指着血池,道:“你觉得老娘很恶毒?” 应织初意识到二人离得过近,便侧着身子跟“毒妇”拉开一段距离。 再望向那血池,她眉间多了些了然。 “这就是你跟甄家小姐讨的报酬?” 廖娘子惊讶地张嘴,而后狰狞笑了,“是啊,这一池的血,哪里是一件两件小事的报酬,这花了我十几年的心血,你懂么?” 应织初摇摇头,“不懂。” 廖娘子却被惊着,冲着少女吐着口水,“呸,不懂你骂你娘呢!” “老娘为什么这么做你知道吗!你问过吗!你张嘴骂我的时候的底气呢!” “你以为我愿意顶着这身皮囊活着是吗!你以为这天底下就该都是好人是吗!” 廖娘子指着少女越骂越恨,恨这丫头的清高,恨自己的肮脏,更恨那报不了仇的无力感每日每夜压袭着全身的感觉。 这座血池,汇入了无数芳香少女的美好。 仿若耳边回荡的,仍是她们临死前的哭声,笑声。 里面不仅有着死血,还掺杂着无数毒草熬制的毒汁,汇集着无数咒怨,哀叹,窒息。 在这一刻,响起无声号令,伏击着廖娘子的潜意识。 “杀了她,你就解脱了。” 一声温语爬过妇人发梢钻进她耳内,廖娘子全身血脉都沸腾起来,她愣怔着抬头。 便看见少女扭曲着脸庞,无声地咒骂着。 “你给老娘闭嘴!再多嘴,我杀了你!”廖娘子攥紧手指,颤抖着道。 “少女”歪头,清媚笑了,眉眼里的厌恶和鄙视越盛越满。 ——你敢么? 回荡在妇人四周,一遍又一遍。 她双眼放空,抬起粗糙手掌直直地压向“少女。” 整个身子扑在她身上,手上用足了劲道。 却看见——少女又笑了,笑得得意又开心。 仿佛,这是一种异样的取悦。 廖娘子咬着牙加大力气。 应织初疼得闭眸,却死活推不开身上的妇人。 留意到妇人面色如筛,嘴唇发紫,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吗? 她顾不得许多,只能卖命挣扎着,可手脚却逐渐冰冷起来,眼皮也越来越沉。 在细腕从妇人粗衣上垂落的那一刻,少女终是疲累地闭上眼睛。 廖娘子盯着眼前的“笑脸”瞬息散去,整个人大口喘息着。 付追胁迫着桃花进来时,眼前看见的正是这幅场景。 “贞儿!” 他松开扼制桃花的手,抬腿便朝这边赶来。 廖娘子闻声回眸,便怒极着攻击过去。 付追眸子一寒,一掌打在妇人心口上,至她摔飞出去。 廖娘子却不罢休,叫喊着起身攻来。 桃花则傻眼了,她趁着二人搏斗间隙,上前拽起了女子,又是摇晃肩膀,又是掐人中的。 “喂,你醒醒呀!”手掌拍在女子脸上,桃花急得眼珠子都落出来。 应织初闭着眸子,任由她折腾。 桃花顿时吓惊了,颤着手去探女子鼻息。 微弱到几乎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她自语喃喃着,额上划过串串冷汗。 而后眸光一亮,似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记得,是翁先生在看古籍时偶然提到的一个法子…… 咬唇思索了两息,整个脸颊上都是难为情。 “我,我不想冒犯你,可是没有法子了。” 桃花草草解释两句,便将女子平放在地上,而后深吸一口气,捏住少女鼻子,一手捏开她苍白嘴唇,自己整个脸朝着少女压去。 香软触碰间,耳上已是爬红。 桃花羞得眼睫毛都轻轻一颤,只能狠狠咬住舌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几个回合后,她擦擦头上冷汗,再替少女试呼吸时,果然松了一口冷气。 第154章 反转让人想撞墙 - 微朝 - 洒争 忙完这些。 桃花忍不住拍拍红彤的脸,才想起一件事,“呀,我把先生给忘了!” 她哎呀着从地上爬起来,望着不远处正打得兴起的二人,一时急得跳脚。 “喂,老太婆你快收拾了他!快点,我们还要去找我家先生呢,咦?.....额。” 她说话时恰好分散了廖娘子的注意力。 “师哥?!”廖娘子皱眉道。 付追见妇人分神,眸色一暗,一掌朝着妇人狠狠劈来,而后趁其不备将她拿下。 长腿一踢,妇人被踹得跪在冰地上,付追才冷眼回望这小姑娘。 桃花张大着嘴,发出两三声尴尬笑声。 反转来得就是这么措不及防,让人想撞墙..... 就在这时,白日里的绿衣男子和同伴亦是赶到了山洞中。 “大人!?” 付追将捆好的妇人朝二人身上一推,朝着桃花走来。 “你们先押她到船上,我随后就到。” “是。” 二人押着怒目默声的廖娘子离开。 桃花忍不住后退两步,求饶道:“这位大人,我只是个良家女子,你抓我回去可以,但是不要上脚啊,我骨头小,不经踢的。” “你救了她?”付追蹲在应织初旁边,探了探女子呼吸,扭头问道。 桃花干瞪着眼,思考一个问题:说真话还是假话? ……要看这男人跟应织初关系铁不铁。 她轻咳一声,脑袋向前一探,好奇问道:“你俩认识呀?” “嗯,若是你救了她,我自然会……好好谢谢你。”付追横抱起女子,补充了一句。 闻言,桃花上前一步,理直气壮地叉起小蛮腰:“自然是我救的!除了会医术的我,这里没人能救她!你自然要好好报答我!” 付追皱眉,而后微微点头。 “那你跟上来吧。” “我们去哪呀?”桃花抱起包袱,犹疑开口。 “金甲城。” “好吧。” 男人一言不发地在前带路,桃花盯着那背影直发愁,好想捡个石头子扔他,最好是那种大石块,一砸就能晕半个时辰那种,可是砸晕之后怎么办? 边走边气自己优柔寡断菩萨心肠,直到二人来到黑雾笼罩的洞口外。 望着洞外站成两排的手下,桃花微咽口水,压住想双手合十感激上苍的想法,只有一个念头。 胆小的人命长,甚长。 “你们将这里烧干净,还有那间茅屋也烧了,什么东西都不要留!” “是!” 付追下了命令,便抬腿离开。 桃花望了望那些堆放好的稻草干柴,再看看兵卫手中的火把,小声嘀咕:“你等等我,等等。” 夜雾笼着平湖,岸旁停了几只新船,付追将应织初安放好后,才招呼桃花上船。 看了一眼隔壁船的廖娘子,桃花心虚地踏上了“贼船”。 “你好好照顾她。”男子站在船头上,吩咐道。 桃花吐吐舌头,“知道了。” 来到昏迷少女身前,桃花余光瞥到男子正盯着自己,只能装模作样地替应织初把把脉呀,揉揉心肺啊,各种小折腾,面上还要做出又卖力又急迫的表情。 付追愣愣瞅着,也是奇怪这种行医方式。 扑通一声! 行驶的船只微微晃动,二人皆是被那声响动吸引过去。 “跳湖了!那丑婆子落水了!” “大人,要不要救?!” 绿衣男子望着黑湖上那一圈圈外散的波澜,隔空朝付追喊去。 此时正值十月,夜湖冷彻入骨,再加上夜色太暗,船只又在行驶中,这搜查工作定是要费上些许功夫。 桃花见男子犹豫,当下灵机一动,伸手狠狠掐向应织初小腹的软肉,果然顷刻间少女蹙眉疼得咳嗽起来。 “呀,初儿,你醒啦!你终于醒啦!”她边喊边瞥着男子方向,嗓音大到生怕他听不见。 付追立时转头,朝着这边走来。 见着自己诡计得逞,桃花后怕地拍拍心口。 “贞儿?”付追望着女子紧闭的眉眼,轻唤道。 没等到动静,他又皱眉望向桃花,“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兴许是梦魇了。”桃花扯个理由搪塞过去。 付追也不计较,将少女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默然不语。 桃花看得咋舌,忍不住问道:“你喜欢她呀?” “跟你有关系吗?” “我就随便问问。”她活动活动筋骨,悄悄离开,来到船头。 果然这男人不发话,船只又静静行驶,再没人提抓人的事。 不知那丑婆子,是死是活。 …… 翌日 晨雾初散,曦光拨开云雾,将薄暖落在人间。 云凤阁 众位宫女服侍着太后穿衣束腰,动作小心熟练。 贺公公在外得了信,躬身入内禀报。 “太后娘娘。” 太后抬起凤眸,慵懒地嗯了一声。 “什么事?” 贺公公咳嗽一声,尖声道:“奴才,奴才……” “行了,你们先退下。”太后沉声道。 宫女们闻言垂眸,蹲礼离开。 贺公公立时上前扶住太后柔荑,搀着她坐在软塌上。 “奴才刚得了离岸师父的信,说是无尤大师这几日受了风寒,不宜见客,哎呦呀,您看我们今个还要不要去那金钟寺呀?” 戚太后挑起厉眉,“风寒?无尤那老家伙身子骨何时这么弱了?” “哎呦,太后您凤体神安的,无尤大师可已年过古稀了,他怎比得了您的身子呀?呵呵呵~” 太后听后,亦是点点头,揉着眉心道:“你吩咐下去,挑点上好补品给他送去,若是过几日不见好,再传个太医过去替他瞧瞧,对了,就上次替皇上治好病的那个王太医,哀家瞧着就不错,就派他去。” “奴才遵旨。可太后呀,皇上上次真不该惹您生气……” “嗯?!”太后尾音一扬,凤眸中迸射出冷光。 贺公公脖子一缩,吓得捂住嘴,直直跪倒在地。 抬起白手赏了自己个耳刮子,“奴才多嘴了,啪!” “行了,哀家还不知道你,你忠心可见,就是这张嘴!”戚太后抬起食指点他脑门,烦躁地摆手,“下去吧,下去吧,哀家自己待会儿。” 贺公公压着想近前伺候的心思,委屈地行礼离开。 待到殿内只剩太后一人,她脸上才浮现恍惚之色。 “宸儿,是你干的好事么?” “你还是不了解哀家,以为靠着离岸传个假信就能蒙骗我吗?” “无尤绝不在寺中了,那他会在哪?你用他做什么?” “来人。”戚太后高喊一声,一女子走入殿内。 “你去戚府。” “主子,找凉争大人吗?” “不,找戚国舅,让他去金钟寺。” “去烧香?” 戚太后看了看眼前女子,忽而笑道了,“对,让他去礼个佛。” “是。” 守在窗外的小宫人见女子要退出来,便急急转身跑远。 女子站在月台上,看了眼拐角处突然飘过的衣袂,冷哼一笑。 第155章 到了拼演技的时候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醒来时,是被桃花诚心诚意摇醒的。 “喂,喂,醒醒。”桃花留意着屋外动静,催促道。 少女挑开眸子,与她对视,将桃花眼中的焦虑收入眼底。 “你怎么了,这是哪?”她想撑起身子坐好,却嘶呀着躺了回去。 “你别乱动,你脖子上有伤,我今早刚替你换的药。” “谢谢。”少女摸着颈上缠好的纱布,仍是撑着身子坐起来。 打量了屋内摆设,认出了这是城南的宅子,她出声道:“我们来到金甲城内了?” 桃花刚想长篇大论,就被应织初这番预料惊得直点头,竖起大拇指道:“果然你情郎师父啥都不缺呀。” 应织初侧眸朝外望去,问道:“外面有人?” “你情郎。” “谁带我们来这儿的?” “你情郎。” “……我没情郎,然后你是不是想去六文巷?”应织初问道。 桃花收起嬉戏模样,嘴角划过失落,“不必了,翁先生已被抓走了。” “谁抓的,鹰卫吗?”她只能想到这个。 桃花白她一眼,又不好意思数落地太明显,解释道:“我家先生就是跟戚大人关系好,才得罪外面那些人的呀。” 应织初听得心下了然,起身踢着鞋子出去。 “你去哪?”桃花扯着她袖子,初来这陌生地方,她可不想一人待着。 “我去帮你问问。”应织初拍拍她肩膀,而后离开。 桃花没力气地坐在床上,两只腿摇来摆去的。 不知道先生和小二在牢里过得怎么样? 庭外的银杏树下,一男子孤身站着,他一身暗色卫服,身形高挺削瘦,却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感。 让人陌生。 留意到身后动静,付追心下狠狠一颤,却始终没有回头。 “付追大哥。”少女离他不远,轻唤道。 “醒了?” “嗯。” 男子这才转过身来,不由分说地将女子狠狠拉入怀中。 应织初下巴撞在他胸口上,磕疼的她眼泪都要落下来,垂落着双手呆立着,整个身子都薄得如只风筝。 “对不起。”付追深深低首,愧歉道。 应织初木木不出声,良久抬起手轻拍他后背。 “哭出来会不会好点。”她轻声着,随口一提。 付追却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硬憋着的泪珠像是开了闸口,倾泻而下,滑入女子青丝之中。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若是我两年前就阻止梁大人离都,你们也不会家破人亡,你更不会弄成这个样子!都怪我!” 少女将脸贴在他心口,叹了声,“你知道了?那我没有多少日子了,你是不是也该早点成家立业呀。” 将男子推开,应织初才挑起笑,“没有人怪你,不论是两年前,还是今日的事,你都没有做错。” “只是,我想替那个老先生求个情,你可不可以放了他?” “此人不能放!贞儿,你先别管旁的,我想带你去见皇上,可以么!”付追狠厉地说道。 应织初眨眨眼,笑了,“付追大哥说的,我自然要听。” 付追这才面色放缓,郑重点头。 …… 过了晌午,戚府的马车从后门悄悄赶到街上。 戚楚威一身便衣常服坐在车内,单手捋着胡须,闭眸沉思。 驾车的小伙赶着马车走了七八条街道,刚拐到一处茶摊,便停了下来,临街高呵道。 “老爷,小的口渴,能否去讨碗茶喝?” “就你事多,去吧。”车内传来戚国舅沉音。 小伙顿时高兴地朝着店内走去,兴是脚下太急愣生生撞上了一过路的行人。 “哎呦,这位爷,小的没长眼撞上您了。”小车夫赶紧赔礼。 再抬头一瞧男子面容,更是故作害怕,“哟,这不是京兆尹少尹魏大人吗?您怎么在这儿?” 魏赴度心里不悦,面上不动声色,“你认识老夫?” “哎呦,我是戚家小厮,去年中秋节宫廷夜宴,我在宫门口见过您一面呐,您的气派风度,一面足矣难忘。” 魏赴度看了看自己挺着的大肚锅,硬生生收下这不中听的好听话。 “你家老爷要出门?” “是啊,我家老爷想去金钟寺找无尤方丈下棋,这不火急火燎的,午饭刚用过便急着出门。”小车嘴上说着,脚下拦着魏大人的身子。 魏赴度气得翻白眼,腹诽道:我自然知道你家老爷去哪,我不知道我能在这候着吗? 可还是故作惊讶,“下棋?老夫最喜欢下棋了,不如去我府上下个够。” 说罢将拦路的小车夫硬生生撞开,笑呵呵地撩起车帘,作揖道:“戚国舅呀,你我二人在街上相遇真是有缘啊,我本想忙完手头上这点活儿就去您府上拜访,谁知今日这么巧,这不,择日不如撞日,您去我那儿喝杯茶如何?” 戚楚威脸上微作迟疑,并未答应。 而一旁的小车夫,亦是暗自撇嘴。 “哎呀,这无尤方丈最近不是生病了吗,您去了他也不一定见您,倒不如去我府上坐会,我今日啊正好休沐。” 戚楚威惋惜叹气,“既然大师身子不便,那么就只好叨扰魏大人了。” “哎,魏某乐意之至。”魏赴度自觉地上了马车。 小车夫捂嘴偷笑,还是老爷这招妙啊,这不鱼儿自动就上钩了。 要不然,他们还真得跑一趟金钟寺。 心生佩服,小车夫坐好后将车身掉头,更卖力地朝着魏府方向行去。 这一下午,戚国舅都在魏府度过。 直到天色灰暗,戚府马车才作离开。 魏赴度送走了贵客,擦着头汗自语道:“不知道骗没骗过去,皇上这信儿送的太晚了,我都没有好好准备。” “老爷,没被发现吧?” “没,你家老爷为官这些年,别的本事没有,演戏可是一流。对了,那人怎么样了?” “还是不吃不喝。” 魏赴度面色微沉,生生叹出长气。 …… 天色越来越暗,直到黑夜笼罩,才有一人影落在了魏府的房檐上。 一身黑衣便装,身子轻巧灵敏。 月色笼下银光,她抬起那双柔水瞳眸,望向了那处微弱亮光的屋子,身子一跃,飞至出去。 …… 隔天 下了早朝,叶宸便急急向养心殿赶去。 “小凉子,你是说付追他寻到了梁家后人?”边走边问,叶宸大步流星。 凉公公小跑跟着,恭敬道:“是呀,付追大人有事没来,是惊尘大人带着她来的,现下就在养心殿内等您呢。” 叶宸微微蹙眉,不再多言。 …… 养心殿内 二人正低声争吵。 “我真是倒霉,要不是三哥有急事,我可不想陪你过来听训。” “彼此彼此,我见了你也牙疼得不行。”少女淡淡道。 惊尘不信,问道:“牙疼,为何?” “上火呀。” “你!你要是生成男人看我不打翻你!”他颤着手指,气道。 “咦,我要是生成男人得抢你多少个娘子?啧啧,想想都同情你。” “你闭嘴吧,我不想听你说话。” “那你割了耳朵呀。”少女扭身到一旁,喃喃道,“嘴笨理由还多。” 第156章 大街上很好捡 - 微朝 - 洒争 “我……你!”惊尘气得举起拳头想吓唬她一下,刚抬头就看见了殿门处一抹明黄。 于是立即拽拽女子衣袖,小声道:“皇上来了,快低头行礼。” 应织初闻言,撩起衣袍,便跪下下去。 惊尘嘴角一歪,尴尬地看看女子再看看快走到眼前的皇上,心里叹气。 这丫头不是挺能说吗,怎么关键时刻没胆儿了? 他忍住想敲她脑袋的想法,拱手行礼道:“皇上。” 叶宸停步在近前,高深莫测地看了二人一眼,才坐到了软塌上。 单手支颐,他眉眼略有些不耐烦,问道:“不是说你和梁家孤女来见朕吗,她人呢?” 惊尘憋着笑,答道:“皇上,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哦?”叶宸嘴角挑起疑惑,扫了一圈四周,目光最后落到了惊尘脚边那个跪地的小太监。 一身崭新的太监服,身量清瘦娇小,眉眼却看不真切…… 一秒记住 原来竟是假扮成太监混入宫中了,可真有他们的! “你抬起头来!”叶宸命令道。 应织初听话地抬眸,明媚小脸上有着淡淡紧张。 叶宸这才勾起笑,绝伦面容更显尊贵。 “梁尚书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可真是难为他了。” 一语轻扬落入众人耳中,凉公公只抿嘴不吭声。 惊尘亦是将眼底慌乱不动声色地收起。 唯有应织初一副呆呆模样,而手指早已抓紧了衣摆。 这话听着像是称赞她的美貌,可语中暗含的淡淡讥讽,在场中人或许只有她能听懂…… “起来吧。”叶宸抬手一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软塌上,才悠悠开口,“你将两年前的旧事好好说说,能想多少说多少,朕就当是听话本子了。” “是,民女遵命。”应织初呼一口气。 脑海转过那些是是非非,尽量语气平和地讲述发生过的一桩桩陈年旧事。 “你是说两年前戚凉争就去过青柳县?”叶宸偶尔插嘴问道。 应织初微顿,实话实说,“是,民女记得与他初见是在那年七夕夜的花灯会上。” “嗯,你接着说吧。” “是。” …… 问话问了一个多时辰,说得应织初嘴皮都干了,叶宸还听得兴致勃勃。 “你是说,暗杀梁大人的是江湖杀手组织伏蝎,而在不久前你还在工部侍郎李府上见过伏蝎首领的踪迹?” 应织初听不懂他言外之意,只能点头。 惊尘有些担心地看看女子,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 “回皇上,她年岁小,若是说错话您……” “闭嘴。”叶宸不悦地扫男子一眼,而后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朕想单独问她几句话。” “嗻,奴才遵命。”凉公公总算等着这句,脸上带笑地拉着惊尘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大殿门。 偌大内殿,一时空寂只余他二人。 应织初盯着自己脚尖,脑子嗡嗡作响。 叶宸不再瞧她,自斟了碗茶水,悠哉地喝起来。 久到女子以为他将自己忘了,男子清越嗓音才缓缓响起。 “你可想去见见你亲生父亲,他虽然被贬出金甲,但在怀云那儿过得也算逍遥。” “您果然知道……我不是梁家女的事。”应织初失落地垂眸。 若说以前只是自己胡乱猜测的,而现下听到这九五至尊亲自开口,便如一道明宣圣旨彻底将她身世嫌疑揭晓,让她再无遁地可能。 ……再无法自欺欺人。 叶宸挑眉看她,“怎么,嫌弃你亲生父亲名声不好?邬侯爷的名声虽然在俞都不算好听,可他手上握的足够你花几辈子都花不完,他可不是一般的闲散富贵。” “……”应织初咬唇。 “朕就问你,你是想去怀云还是留在俞都?” 少女捏着衣角,抬眸对上小皇帝审讯目光,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我想替梁家申冤。” 叶宸将手肘抵在炕桌上,托腮问道:“你,凭什么身份?” 少女闻言,恭跪在地。 “求皇上恕罪,容许民女以梁家孤女身份替梁家申冤。” “我梁家二十七口性命,不明不白死于一场暗杀之中,父母骨灰尸骸到现在都下落无踪,我身为梁家女儿有何颜面另换身份,苟活于世?!” “求皇上成全!” 她语含哽咽,朝着小皇帝郑重拜了三拜。 再抬头,眸间已有水雾,额前发丝也未有凌乱,可那张明媚小脸却闪过一抹执着。 “朕若不许你留在俞都,硬要撵你走呢?”叶宸亦是少年模样,年纪比她大不了两岁,可偏偏故作老沉地吓唬道。 应织初咬唇深思,后抽抽鼻子,轻声道:“您不会的。” 叶宸好笑地挑眉,轻抬下巴道:“朕为何不会?” “您留我问话,不是真心要赶我走,是想试探我的初心。”应织初凭着自己猜想,答道。 小皇帝斟酌叹口气,摇头道:“朕不留无用之人,你再回去好好想想。若是留在俞都,便要听朕差遣,若是你想离开,朕亦会成全。明白么?” “民女明白。”应织初低声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高高举过头顶。 她一身太监服,还戴着礼帽,做起这个动作来,格外孩子气好笑,偏偏使足力气,生怕皇帝看不见。 叶宸眉眼中的冷气稍微融化,略奇问道:“你拿着什么想呈给朕?” “这是我父亲生前搜查的一些官员秘录,梁家遭难前他亲手交到我手中,告诉我有朝一日若能亲见陛下圣容,一定要交给您。” 隐去了七怜的踪迹不提,直接圈个谎话将此事遮掩过去。 她尽量面色平和,让自己看起来坦荡一些。 叶宸挑眉,似是信了她的说辞,让她留下册子便可离开。 出了殿门,迎眸便是惊尘一个鬼脸,她心下正没好气,只装没看见的从他身前走过。 惊尘却龇牙,一把扯了她衣袖,差点将她拽倒。 “哑巴了你?”他拽着女子脖后的那块衣料,将她提溜到眼皮底下。 一脸严肃地问道:“两年前在青柳县你就见过戚凉争?这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呢!” “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跟你提?”一把挣脱了束缚,女子边整理衣袍边还嘴。 惊尘皱眉抱胸,正色道:“嘿,我好歹也算个哥吧,你以为像我这样的哥,大街上很好捡吗?” 应织初翻个白眼,捂着肚子道:“饿了,我想吃面。” “……行吧,走。”惊尘将手臂搭在她肩上,悠哉开口。 应织初甩了几回,奈何他力气太大,实在挣脱不开。 这一路走下来,引了不少人侧目注视。 “你有点人样子行吗?”她实在憋不住,抱怨道。 “你拉倒吧,你吼我的时候我也没见你有个姑娘样,凡事将就点差不多得了。” “再说,你我二人越不正经,旁人看了越不会怀疑,越不会放在心上,明白么?” 第157章 雇个嘴甜的伙计 - 微朝 - 洒争 “长成你这样,很难让别人放在心上吧?”应织初接话道。 惊尘抬手挑起她下巴,像不认识似的来回扫了好几眼,关切问道:“啥时候瞎的?” 用力打掉他的手,应织初蹙眉揉着下巴。 “你才瞎呢。” “我跟你讲,宫里太医我可都熟啊,我带你去看看?”他眼底笑压不住,偏偏一脸正经。 应织初眸子一眯,刚想还嘴,却余光瞥到旁的,蓦然瞪大眼睛。 惊尘等她反击,却见她愣了似的一动不动。 挑起两根手指推她一把,“怎么了你?回魂啦!” 她拽拽他衣袖,眼色示意,急声道:“你看那是哪儿?” 惊尘顺着她眼神瞥去,又极快扭回来,道:“那条是去云凤阁的路,咋啦你也想去?啧啧,太后可住那呢,你要去我可不奉陪。” 应织初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看见一熟人过去了。” “谁?” “你不认识,戚凉争的贴身丫鬟雪双。” “.....你是不是想戚凉争想魔怔了,他都被禁足了,他丫鬟还能跑宫里来?” “……我就是看见了。” “走走走吃面去,我看你是饿得眼花了。” “你才眼花,你全家都眼花。” “我全家就我一个,我谢谢你了。” “我全家也就我一个呢。” 二人边走边吵,谁也不服谁。 而躲在拐角处的女子待到他二人走远剩影儿……才蹙眉出来。 细致柔和的五官,嘴角含着温情,细眉却微微蹙了起来。 惊尘身旁的小太监,怎么那么像姑娘呢? 心里这样想,她便想后脚跟上去一探究竟。 “雪双姑娘,太后还在等您呢。”一小公公小跑着过来,拦住她去路。 雪双凝望远处片刻,才轻叹转身。 “行吧,带路。” …… 正值用午饭的点。 惊尘带着应织初去吃面。 去城南桥下街口的小面馆吃面。 二人坐定后,惊尘取了两副筷子,递给应织初一副。 而后催促道:“小二,拿酒呀。” 还是那家店面老旧的面馆,四桌客人围得满满当当,不远处站着的还是那个不解风情的小二。 他抄着袖子莫名地看了应织初两眼,便转身去搬酒坛。 惊尘没留意到小二的怪异目光,只冲女子道:“你放心吧,有人在宅子里看着那姑娘呢,我们吃了饭再回去不迟。” 应织初拿着帕子擦拭竹筷,轻轻点头。 小二取了坛酒朝桌面重重一置。 “您的酒!”他口气生硬道。 惊尘纳闷地看着他,“你这小二,我招你惹你了?你不会好好说话么,什么态度呀!” “哼,对于您这种见财忘义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小二忿忿说完,便转身离开去招呼下一桌。 “我就……不服了!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你!怎么我每次来你都要给我脸色瞧?!”惊尘边喊边要起身,硬是被应织初给按了回去。 把冒着热气的面碗推到他手边,哄劝道:“吃面,吃面。” 惊尘竖起大拇指对着那小二方向,一脸不可思议,“你说他是不是脑袋有坑?” 应织初不解地看看小二哥,见他亦在回望自己,只能摇头,“我觉得他没有任何问题。” “你是说我有病咯?”惊尘问完,打量了自己一番,甚至拎起袖子闻了闻,仍是不解。 “我觉得我很好啊,这小二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咳咳。”少女一口酒差点呛在嗓子眼。 “喂!谁让你喝酒的?”惊尘将酒盏夺过来,扯着嗓子道。 “你太小气了。”少女不服气地去取另一只。 惊尘自然不让她得逞。 二人争闹之下,小二更是看得一脸不爽。 待到酒足饭足,结账离开时。 趁着惊尘算银子时,小二走到应织初身前,苦口婆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受委屈了孩子。” “嗯?” “我知道,有这样的哥是你命苦……” “小二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怎么可能搞错。我知道这种事是羞于向外人提起的,可你也不该穿着这身衣服出门啊,虽然已经是了……但是出门在外还是要遮掩一下。” 应织初看看自己身上的太监袍,后知后觉到小二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再抬眸果然见那小二盯着惊尘方向,目中皆是蔑视,“这种哥哥?我呸!上次是他逼着你男扮女装去司空家教那小姐跳舞的对吧,好嘛……现下司空小姐去了,他又逼着你入宫当太监了。” “他没有……” “你不用替他遮掩!瞧他那模样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玩意!孩儿,以后你自己来吃面,账算我头上了,别的我也帮不上了。”小二又看了女子一眼,这小男娃真是越看越喜欢,可惜了……唉。 命苦。 应织初莫名其妙地走到惊尘身旁。 他付完银子离开时,又莫名其妙地绕回去,一手叩住了掌柜正拨着的珠算,问道:“掌柜的,快两月了,还没雇着嘴甜的新伙计呢?” “喂你!行了啊!”应织初扶额,忙不迭地将他拖到店外。 惊尘冲屋内懵'逼的小二做个鬼脸,才招呼女子朝城南宅子走去。 二人回到院子里,便听到屋内传来莺莺燕燕的哭声。 对视一眼,应织初连忙进屋查看。 果然桃花一人趴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 而饭桌上的吃食,一筷子未动。 “桃花你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吗?” 桃花见是女子,连忙擦干泪珠,扑到她怀中。 “初儿,你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替女子拍肩顺气,应织初哄道:“先别哭了,有什么事你慢慢说,好么?” 桃花两眼肿成核桃,嘴角都挂着绝望,半泣半喘道:“刚才送饭的说,说我家先生已招供认罪,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呜。” “我才哭成这样的,初儿我家先生虽然是毒师,但是他早已改邪归正了,那什么黎山的案子真的跟他没有关系,你认识那个臭脸男人对吧,你去求求他好么,让他放了我家先生吧!” “他如果笨抓不到真凶的话,就让戚大人的鹰卫来审嘛,反正戚大人才不会这么对待我家先生的,只有戚大人是好人,他们都不是!” 桃花越说越气愤,声音都颤出疼意。 应织初低眸,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吧,你先好好吃饭,过两日我想办法带你去牢里看看你家先生,你很想见他吧?” “你真的可以吗!”抓紧女子手臂,桃花急急问道。 应织初蹙眉,可望着桃花这张消瘦的小脸,又为难地点头。 “总归,你要有力气见到他才是。” 拉着女子下床,扶她坐好。 “桃花,你和戚凉争很熟吗?” 桃花捧着饭碗,又放下,认真回道:“是啊,戚大人经常会去六文巷看我和先生的。” “那么你们来金甲城之前,是在哪呢?”应织初问道。 桃花歪头,细细想这个问题。 仿佛,是在回忆那段旧事。 第158章 夜下听风小君子 - 微朝 - 洒争 “我是在六岁的时候被先生捡回来的,可我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只听他说那时我家乡正在闹疫病,死了好些人连我父母也……,我又是个女娃娃,就被村民扔到了村外等着自生自灭,他当时正好赶路经过那儿,见我可怜就将我留在了身边,一留就是十年了。” “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应织初疑惑道。 桃花挠挠头,使劲想了想后,难为情道:“我都忘完了,我只记得自己总是背个小药箱跟在先生屁股后面云游四方,他带我去过好多好玩的地方呢。” “后来,就是在两年前,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性情大变,将我寄留在一户山下人家那里,就自己走了,哼!当时我哭得嗓子都哑了,天天坐在大石墩上等他,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见到他回来找我,真的是气死我了!” “那后来呢?” “嘿嘿,我当时傻呀,也不爱说话,天天搁村口跟个路标似的在那挂着,后来那户人家实在看不下去,就写信给先生……再后来我就见到了戚大人!” “他说跟他走就可以找到先生,我就信他啦,嘿嘿,他果然没有骗我。” 桃花脸上挂着泪痕,眸中星光熠熠,笑得甜甜纯纯。 应织初不由挑眉,抿嘴浅笑。 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可提起戚凉争时,少女眼中话中的甜意却是怎样都遮掩不住。 原来她喜欢戚凉争呀~ 啧啧,戚凉争都有人喜欢,真的是不可思议阿。 桃花没留意到女子的多余猜测,摸着空空的小肚子,眼巴巴看着桌上那几盘好吃的肉菜。 虽然凉了,可菜香味还是若有若无地飘散着,她忍不住舔舔嘴唇。 “你饿了?”应织初瞧着她小动作,问道。 桃花羞红着脸,点点头,解释道:“刚才哭得太用力了,又说了好些家常话,太累了就想吃点东西。” “那你吃呀,没人拦你的。” “嘿嘿,那我先吃啦。” 说完,桃花便端起碗筷,开始大快朵颐。 吃到一半还含糊不清地吐字,问道:“你要不要来点,很好吃的!” “我吃过了,你慢慢吃吧。” 这一顿饭吃了老长功夫,再加上桃花又爱絮叨的毛病,等将她哄睡后,天色也暗了下来。 应织初换下那身太监服,梳洗好后便推门出来。 正看见了靠在窗外单立赏夜色的惊尘。 “你怎么还在这儿?”应织初将房门合好,问道。 惊尘伸出根手指冲她嘘了一下,而后悄悄拉起她柔荑,示意她猫着身子跟自己来。 应织初正纳闷时,人已被他拉到了老远。 “去哪呀?” “嘘,别说话。”惊尘小声提醒,鬼鬼祟祟地在前面带路。 二人躲在书房外,听着里面窃窃私语。 应织初自幼便听力极好,因而屋内的商量,她字字不落听到心里。 “付追,要杀戚凉争可以,但是绝不可在我小儿大婚之日,这若是对他有个什么冲撞,你让我这做父亲的如何心安?!” 少女听这声音越发耳熟,细细分辨下留意到他的话意。 小儿,大婚? 莫非……是工部侍郎李濯? 想到这,她蓦地抬眸望向惊尘,男子只默声冲她点头,肯定了她心中猜测。 怪不得!自己今日在殿上提起李濯时,圣上面色便有些异样,甚至惊尘还出来替自己周旋。 他们想隐瞒什么? 惊尘是暗卫出身,五识亦是异于常人,再加上经过严酷的特殊训练,偷听墙角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就说风向,位置,各种外在环境,皆是对这种“墙外君子”之事有所影响。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便是极不易被屋内人察觉到。 毕竟论起追踪术,他可是八大暗卫之首。 不过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他也没多大兴趣炫耀。 不必学着少女耳贴墙壁费力偷听的模样,他只是抄手侧靠在一旁,甚至位置上稍稍不占优势,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大人应该知道,没有任何事比杀戚凉争更重要,莫说牺牲你小儿一桩婚事,就是折再多人马在这件事上……我付追也在所不惜!”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哼!” …… 瞧着应织初听得一脸苦恼的小模样,惊尘憋着笑垂头,微微在她头顶吐了口气,恰好掀起了几根碎发落到她额前。 娇美的小脸上顿时添了几分俏皮,尤其是女子鼓着脸包想揍他又施展不了的气呼呼劲。 惊尘便瞧得更乐了,只能侧开脸庞,故意装作没事人。 应织初眸子一转,抬脚狠狠踩了上去。 风凉夜长。 惊尘咬着牙硬生生憋回去那点痛意,抬起长指指向女子,一副“你给小爷等着”的架势。 少女无声冲他吐个鬼脸。 惊尘换个方向抄手而立,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 这个笨女人,她一定不知道一点细微的动静响动都会惊起屋内的注意,甚至他二人会被发现。 因而那一脚,他是故意抬起靴子让她踩的。 也不去留意靴子上的脏灰,他只没脾气地靠墙立着。 终究是这夜的风,太凉又太长。 屋内的争执没维持多久,李濯碰了一鼻子灰后,悻悻离开。 惊尘二人组早有先见之明地猫到角落藏好,待到付追也离开后,又多耗了一盏茶功夫,惊尘才呼出那口闷气。 应织初正思索着那二人商量之事。 惊尘便咋呼起来,“你这女人,刚回来就欺负我是吧,我不管!你赔我靴子!” “付追和李濯私下议事,你说皇上知道这事么?”应织初蹙眉问道。 岔开话题的目的,就这么泡汤了…… 惊尘怅然一叹,反问道:“你说呢?现在知道我为啥不让你在殿上多嘴了吧?” “你是说,皇上默许此事,那伏蝎的事他也是事先知晓了?”应织初心上微疼,问道。 惊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是想说,皇上不顾梁家死活,甚至他是指使伏蝎做下杀害梁家之事的幕后元凶,是么?” 应织初咬唇不语,心间早千回百转的难受。 惊尘挑指点在她额头上,呵道:“傻呀你!若皇上真如此行事,三哥便是第一个不应许,明白么!” “还有,他是皇上,不是土匪!他势必要先护好他的臣子,才得以被我们敬仰追随呀!” 两语高呵扫去了应织初心间阴霾,她还是有些微微困惑。 惊尘叹道:“皇上只是不信你所言罢了,他宁可信李濯是设计抓到了伏蝎首领,也不会信你那个他二人早已私下勾通的说辞。” “我先回去了。”应织初抬眸看看他,自己摇着头走掉了。 惊尘见状,便知这丫头今晚都得想这点事,估计连觉都没打算睡。 …… 第159章 咸可以无数次 - 微朝 - 洒争 惊尘顿在原地,凝着月色发呆。 自从黎山灭后,三哥性子便变得越来越古怪。 往常做决定时,别人不提,是一定要先同自己商量的。 可此事上,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了皇上,竟然是舍了自己与流光联手行动。 八大暗卫,无亲无缘。 叫法上的称呼也不过是客气脸面,私底下,呵! 暗波涌动…… 惊尘担心地望向远处,是付追离开的方向。 “三哥,此事你一定不想让梁贞知道,但我觉得我们谁都没有资格隐瞒她。” …… 连着三五日,应织初都乖乖地闷在宅子中不出门。 甚至是付追忙完公事后,费劲挤了点时间想带她出去转转呀,看看呀,买买呀,都被她推却了。 一日下午,女子临窗绣花,桃花亦是捧着个绣棚独子绣着。 女子便是如此,若做什么有一个结伴的,便觉得多了些趣味。 虽各自无言,但心意亦暖。 但,此处画风并非如此。 惊尘靠在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絮叨着碎语闲话。 叽叽呱呱, 叽叽呱呱, 叽叽再呱呱…… “喂,你说这法子有用么?”应织初蓦地出声,打住了惊尘的自言自语。 “当然有用了!我是什么?我是男人呀,自然最了解男人了!”惊尘抛起一颗果仁,抬头便接到嘴中,边嚼边说。 应织初默声点头,而后歪头看着男子,随口道:“这或许是你身为男子的唯一价值了。” “我去!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惊尘撩着衣袖,气道。 应织初淡淡起身,淡淡看他一眼,淡淡合上了窗子。 “幼稚鬼!” …… 惊尘只能隔着纸窗挥挥拳头。 “臭丫头,真的好想揍你!” 扑哧—— 一记轻笑在近处突地响起。 惊尘拧眉望去,忍不住轻呵道:“谁!是谁在那?!” 檐上传来瓦片吱呀声,惊尘不动声色地倒退两步,而后猛然一跃朝着檐上飞去。 本想将那偷窥人抓个正着,然后痛扁一顿。 敢在他眼皮底下顶风作案,真是勇气可嘉呀! 谁知飞上房檐后,迎面便射来一记飞镖。 他侧脸躲时,两指顺便夹过镖身,脚尖轻轻落在瓦片上,动作一气呵成。 再抬眸远眺,哪里还有旁人身影。 手里拿着这只铁镖,放到鼻尖嗅了嗅,才解下上面绑着的字条。 整个人坐在了檐上,耳旁是冷风呼呼,手指展开长条一览,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字。 “无尤在魏赴度府上。”他将话嚼了一遍,来回翻转纸条,“咦,只有这几个小字么?” “惊尘,你跑上去做什么?”应织初不知何时从屋内出来,仰头看着他问道。 “啊,没啥,我上来晒晒太阳,省得发霉。” 嘴里说着话,他整个人已好模好样地飞落下来。 抬手蹭蹭鼻子,惊尘想溜之大吉:“那啥,我肚子饿了,去厨房找点吃的啊。” 应织初拦住他,摊开手道:“拿来。” “拿什么?”他故意装傻。 “你说呢,我可都看见了。” “你怎么就看见了,那人来时,你刚关了窗子你能看见才有鬼!” 蹙眉听他说完,应织初哦了声,“果然是有人来呀,快拿出来吧,不然我就去告诉付追。” “喂你,你敢叛变你试试!” “快点,我自然敢,女人是善变的你不晓得么,快拿出来!” “行了行了。”将没捂热的字条塞到女子手里,惊尘整个人都看起来挫败极了。 刚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小秘密,还没来得及验呢证,就这么众人皆知了~ 应织初看完字条,吃惊道:“无尤大师居然在……” “嘘——”惊尘指着屋内方向,摇头。 应织初为难地叹口气,“连无尤大师都被搅进局来,看来黎山变故,皇上真的很放在心上呀。” “你说错了。无尤大师是因为偷了李柏如的画,甚至牵连了一出十几年前的旧事,才落此结果的。” “画不是他偷的,是戚凉争让我去偷的。”应织初指着自己道。 惊尘拍她脑门,“自然不是他,他好好的一个方丈,寺内众事都忙得脱不开身,哪有什么贼心闲情去闻墨斋客串一遭,估计走半道儿就被人围堵上了!” “我们现在先不管这事了,你不是要去牢里见那老头吗,就今晚吧,一会儿你去弄一桌好菜。” “……”少女默声。 “我呢,一会儿就去找付追,他三天见不着你定是甚想,到时听说你花前月下预备了一桌好酒好菜等他,肯定早早就辞了公务回来待命呢。到时候,哼哼~你皱着眉干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应织初想了想,商量道:“可不可以买点现成的酒菜呀?” 惊尘眼神古怪,上下打量着女子,“你不会做饭?” “……会一点点。” “哦,吓死我了。那怕啥,会一点也是会呀,亲手做才可见诚心呢,放心吧,他肯定会感动坏的。” 他边说边将女子推向厨房。 临走时,还给了她一个“你很可”的眼神。 唯留应织初在厨房,大眼对着这些冷锅冷灶发呆。 “我,要不试试?” …… 夜色又来了。 应织初望着一桌子稍微能看,仔细看两眼也能叫出个名字的菜色,抬起手邀请道:“付追大哥,你尝尝?” 付追阴鸷的眸子多了两丝惊喜,嗓音有些沙哑,“这一桌都是你做的?” 回忆着惊尘忍辱负重切菜的模样,应织初心虚地点点头。 “你尝尝合不合口味,不合我再重做。” 重做……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话术,就要这么整。 付追心疼地摆手,立时抄起筷子夹了一柱,看也不看大口塞入嘴中。 然后冲女子竖起大拇指。 “好吃!” 躲在房外偷听的惊尘忍不住颤栗,将包扎过的右手抵在嘴边轻声咳嗽。 刚才这菜,他可是亲身试过毒。 只能说,三哥就是三哥,忍术是真不一般。 扭身顺着缝隙看了看二人,惊尘咂舌:尼玛齁咸成那样,快吃下去半盘子了??三哥你是没看见茶壶还是没看见茶碗呀,为了娶个媳妇你至于么? 应织初又替男子斟了一杯薄酒。 付追不疑有他,一饮而尽。 过了半个时辰后,应织初才悄声出来。 “怎么样,晕了吧,那迷药劲可足着呢!”惊尘问道。 应织初冲他比了个“搞定了”的手势。 惊尘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你真的不适合做饭啊,这次纯粹是靠美色靠运气,下次就不一定这么顺利了。” “哪里还有下次呀,我去叫桃花,你快点收拾好。”应织初催促道。 惊尘摆摆手,“放心吧您!” 牢狱一夜行,可了? 第160章 仇人家孩子长大了 - 微朝 - 洒争 夜凉如水,店门紧闭。 不知惊尘从哪里搞了两套与他穿着款式相近的暗色卫服,并勒令两小女子换上,又挽上了男人发髻,这三人才整装出门。 走在长街上,惊尘独身在前带路,影子落在身后二人脚下。 倒像是大人身后多了两个小跟班。 “喂,这袍袖也太大了吧,我都挽了好几层了怎么还是怪怪的?”桃花嘴里念叨着,又去看看好好走路的应织初,忍不住问道,“你穿着合身吗?” 应织初没来得及回话,惊尘便倒退两步穿插到二人之间。 将没好脸色的桃花挤的差点站不稳脚。 “她穿着自然合身,她的身量比你还要高点呀。你这个嘛……”抬手在桃花额前划过,移到自己胸前这个位置,音调歪到了老远,“你这个身量,莫说你自己报着十六岁了,你就是说你十八九,估计也没人信吧。” “你!”桃花气红着脸,不服气还嘴,“我这叫娇小懂不懂?你不就是嫉妒我人显小么,没有你人高马大吓人兮兮!” “呵!”嘴角勾起嘲讽,惊尘坏笑着朝女子步步紧逼。 “你要做什么?”桃花被夹堵着退到了一店面柱子前,脸上红晕不退反涨。 “哥这叫玉树临风,懂么?”整个身子朝着女子压下,连带着浑身的少年气息,浓浓裹满二人四周。 桃花便觉得整个身子被钉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一股异样的感觉填满心头。 扑哧—— 一声轻笑,打破了冷凝氛围中的尴尬。 惊尘与桃花同时回头,同时怔怔地看向女子,同时质问:“你笑什么?!” “咳咳,我没笑呀,可能是晚上菜吃咸了,嗓子有些不舒服。”应织初一脸正经地解释,还摸着喉咙处又咳嗽几声。 惊尘闻言,皱眉道:“知道咸还吃,你是不是傻呀,等到前边那条街看有没有花楼,我给你讨碗水去。” “哎呀,忍忍就得了,哪有那么多事。”应织初漫不经心道。 “忍个屁啊,渴了喝水,饿了吃饭,冷了穿衣,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惊尘身子离开桃花,走到应织初跟前,没好气道,“张嘴我看看,是不是嗓子肿了?就你做那菜,你说吃中毒了我都信!” “没的事,你好啰嗦,快走了。”应织初微怒地瞪着他。 惊尘却上手要掰开她的嘴。 桃花拍拍烫红的脸,看着二人举止亲昵的样子,眸光闪过一抹暗色,瞬息消逝。 她整理好衣袍,先行朝前走去。 见女子走了,应织初打掉惊尘伸过来的爪子,轻抬下巴道:“喂,人走了。” “我听见了。”惊尘收起嬉皮笑脸劲,冷着脸道。 “你觉得老婆本攒的怎么样了?”应织初问道。 惊尘眸中划过讶色,反问道:“啥老婆本,不都让你霍霍完了么?” “……” 应织初眨眨眼,冲男子轻呸一声,便冷哼离开。 惊尘笑着追上她,两条影子叠交着贴近。 “喂,我开玩笑的,生啥气呀!” “嘁~” —— 飞赴司——暗卫统涉之地。 牢狱中 桌前的三五个看守狱卒醉得东倒西歪,酒罐子在桌上晃来晃去。 一盘的花生米都所剩无几。 本是腐臭生霉之地,却若隐若无地飘来一股好闻的淡香。 顺着香味找去,果然看见一间稍微宽敞干净的牢内,牢门大敞着,铁锁冰冷地掷在铺满稻草的地板上。 一声泠泠倒酒声,在寂空中格外清晰。 衬着这间牢房浓厚的血腥气,越发贴近毛孔,散去无数压抑的怨愤。 黑暗的角落里,缩卷着一老者身影,他闻着酒声微微扭头,便扯动着身上铁链发出沉响。 虽是扭头,却有着大片苍发遮着面庞,低着的眉眼始终不敢抬起。 “别藏了,不就是受了点刑,你在怕什么?”男子哂笑道。 老者闻声一顿,整个脊梁都僵直起来,嘴里的惊呼声颤颤出口。 “是你!?” 端着酒碗的手修长又好看,碗中清酒浅晃着,男子一步步接近角落。 老者下意识朝着冷壁靠去,控制不住地开始大口喘气。 一声沉重过一声。 男子却冷着眉眼,无动于衷。 将酒碗递到老者挡发的嘴边,命令道:“喝了吧,喝了你就解脱了。” 老者抬起枯瘦到吓人的右手,小心翼翼去碰触酒碗。 男子沉眸盯着他,不催不急。 在手指碰到冰凉碗沿时,整个人浑身一抖,立时抽回手指藏到身后,默声摇着头。 似是料到这一出,男子并未意外,只浅浅勾起嘴角。 “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叫做桃花?”他随口一提,却按住老者死穴。 瞬间那颗乌糟苍发的头颅抬起,露出那张恐怖的面庞,稀松眉毛下生生凹陷着两个血窟‘窿,黑洞毫无生气。 竟然是翁先生! 他竟生生被人挖去了双目! 脸颊上划起悲哀与后怕。 “求你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她,不要!”他绝望的嗓音爬满了无数哀求,声声听着窒息。 “不要?若当年,家父这般求你,你们是否也会饶他一命?” “果然,你是……”老者木木摇头,话未说完。 “不错,我是仇人家的孩子长大了,来找你们寻仇了,你们一个个都跑不掉。” 老者默声了,过了良久,蓦地问道:“是你派人灭了丐帮黎山?” “呵,不是派人。”男子不顾老者身上污臭味,猛然接近,语气骄傲又冰冷,“是我,一人足矣。” “既是报仇,便要痛痛快快,何必婆婆妈妈。你若不想死,暗卫便会加倍地折磨你直到你招供顶罪,而我亦会从别的地方入手,让你……生不如死。” “呵呵呵。”老者抬起双手,似是想移到眼前,又顿在半空中,干哑着哀嚎道,“我已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翁然!你若是男人便喝了这毒酒,我自然不会伤害桃花!不然,哼!”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老者身子缩成一团,慢慢抽泣起来。 像个没出息的老孩子。 男子将酒碗置在地上,起身背对老者而立。 “哼,堂堂的毒师之徒,竟是这般蛇鼠之辈!若你家师有灵,岂不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哈哈哈哈!你们这群都是畜‘生,胆小鬼!哈哈!” 男子奚落嘲笑声释放着自身愤怒,在牢房中格外难听。 老者耳朵一动,手指默默掏向怀中,取出一枚丹药放入嘴中,狠狠地咬破舌尖,顺着血液吞咽下去。 他默声凉笑,脑海中闪过桃花,小扈,师父,沐息的身影,而后摸索着端起酒碗。 一饮而尽。 啪—— 碗声碎片砸落在地,老者身躯顺着冷壁滑下,枯手挣扎两瞬便没了动静。 男子身子一僵,片刻后呼出一口长气。 他抬起那双雪恨后畅快的双眸,径直离开。 …… 第161章 就想横插一脚 - 微朝 - 洒争 一身白衣穿梭在阴潮暗黑的狱间,显得越发诡异。 如凉月光顺着狭窄的小窗透泄进来,落在男子眉眼上,是种稚嫩到令人发麻的好看。 小乞最后望了眼昏睡的狱卒们,还有那些昏晕过去为数不多的囚犯,不屑一笑,身子一起,离开了此地。 脚尖刚落在房檐上,便听见了熟悉悦耳的争吵声,他好奇抬眸,果然瞥见下方一角门边,落了三人身影。 “姐姐?”抛开那个不认识的男子,小乞第一眼发现了应织初,冰冷嘴角微不可见地扬起。 一股陌生的暖意划至心田,又突兀地被他压制回去。 “哼!”一声冷笑,身影瞬间消失在黑雾中。 惊尘抬抬下巴,示意守卫不必行礼,然后便举手想对两个小跟班介绍一番这飞赴司。 “这就是我们平常审讯犯人的地方,当然住宿训练的地方也一应俱全。不过三哥他们几个都在外面添置了宅子,这里除了看守兵卫,基本上空着不少房间呢。” 说完便等着两位女子惊呼赞扬,却迟迟没有等来。 纳闷地回眸,对上了应织初同情的眼神。 ? “你想说什么?”惊尘带着不好预感,先问道。 “好小哦。”应织初嫌弃地扫了扫四周,嘀咕道。 这比起她去过的银鞭阁,可真是天壤之别呀。 这里也就有银鞭阁的三分之一大吧……额。 在留意到守卫那严峻有杀气的目光即将射来之息,惊尘忙拽了女子手腕,一边捂着她嘴一边推着她走远。 “啊,你说这里好大?哈哈,没有啦,过奖!过奖!”他忙哈哈着打圆场。 待到了地下牢狱门口,他才松开女子。 “你捂我嘴做什么?”少女满脸懵懂无知。 惊尘扶额,叹道:“大姐!这里是飞赴司啊,这里是皇帝的地盘,你那话能说吗!” “他大也是大,小也是大!明白么?” “不明白?走吧走吧,先进去先进去。” 惊尘摆摆手,替女子终止这个话题。 应织初同桃花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又不是猪。” “好好好,你不是猪。”惊尘叹气地去按石壁上机关暗门,在等着石门开启时,敷衍道。 沉重石门打开,迎面便是一股浅到没有的淡香。 应织初下意思捂嘴,挑眉望向惊尘。 少年调笑眉眼瞬间凝沉,呵道:“不好!” 话音未落,他大步下阶跑远。 “初儿,他怎么了?”桃花抱着身子,不知为何从来到这那一刻起,她浑身便越来越冷。 “或许,是牢里有什么事。”应织初随口应了句,刚想下阶便看见桃花哆哆嗦嗦的样子。 犹豫着拽起桃花的手,应织初淡淡道:“别怕,跟我来。” 桃花眉眼一暖,郑重点头。 她二人下来时,便看到了醉倒不起的狱卒。 两位少女互望一眼,朝着狱牢深处走去。 一间敞开的牢门中,翁先生狼狈怪异地仰躺在地上。 摔至的酒碗碎片,凄凉可怜地散在他尸体四周。 他冷冷的,冰冰的,一动不动。 惊尘蹲身在侧,手指顺在他鼻尖,深深叹口气。 “先生?”桃花甩开应织初的手,小步接近,生怕吵醒了“睡着”的老者。 而后在窄长月光落到她脸庞时,她询问的眸子慢慢睁大,瞳孔扩散着无数惊赫,大脑被抽空了一切认知,留下无尽嗡嗡声。 应织初站在她身后,望着那老人临死间的惨状,默声咬唇。 “桃花?”她呢喃着少女名字,伸出手指还未碰到少女衣角,就瞧着她向自己倒来。 应织初顺势揽过她娇小身子,自己双腿颤得即要立不稳了。 “惊尘,她?”应织初望着昏迷少女,低呼道。 惊尘连看都不看,含糊一句,“这牢内散布了大量迷药,你小心点。” 应织初轻嗯点头,将怀中少女揽紧,巡视四周。 “别找了,人早走了。”男子又是低着头发话。 “不过,他或许会告诉我们什么。”惊尘眯眼,伸指在老者穴位上一点。 果然没几息,翁先生便轻咳起来。 应织初惊得捂住嘴巴。 惊尘回眸瞧见她这德行,冲她轻扬下巴,“厉害吧!” “嗯嗯!”少女连忙点头。 惊尘嘚瑟完,眸间便划过暗色。 “快说说吧,你没多少时间了。”惊尘冲老者道。 应织初抬眸,惊讶地张嘴。 没多少时间,是什么意思? 翁先生躺在地上凄苦一笑,问道:“阁下是?” “八大暗卫之一惊尘!” “给我用刑的付追,是你什么人!” “三哥!”惊尘想想又补充,“你放心,他没来!你想说什么可以!” “我能信任你么?”老者暗叹一声,“可我不信任你又该如何,此乃天意。” “快说吧,你服下的那颗救命丸撑不了多长时间。” “我自然晓得,事发突然,我别无选择。”老者探出手来。 惊尘皱眉,仍是将他那沾满灰尘的手握在手中。 “帮我照顾好桃花,她自小无父无母,只有我这一个亲人,麻烦阁下了。” “是谁对你下的毒?” “我不知道,我双目已失,我真不知道是谁。” “你不想说,好,那我换一个问法,黎山之变是谁的手笔?” 老者脑海中回荡着那少年孤寂癫狂的笑声,嘴角微微扬之,淡然道:“是我,是我下了毒药投至井中,最后还火烧了丐帮,是我一个人做的。” “老头,你是真够蠢的!”惊尘皱眉道。 翁先生发出沉沉笑声,牵动着他最后一丝力气。 “是我,十三年前是我,现在仍是我。” “冤有头,债有主,一切都散了,散了。” “喂,老头?” “照顾,照顾,好……桃花,拜托,你了。” “喂!” 老者的手一点点从惊尘手中滑落,少年声音戛然而止。 应织初抱着桃花的手不由勒紧,亦是默然。 “贞儿,你先走!”惊尘起身,侧眸看向少女。 “我……我可以留下来帮你。” “帮什么帮!这里现在危险的不行,凶手居然能在地牢中来去自如,看来不仅是个用毒高手,还是个机关行家,你!你快回去,回到付追身边。” “我先将那几个饭桶踹醒,再去追捕凶手。” 他气急着从她身旁经过,没有丝毫停留。 应织初将女子手臂搭在自己颈上,拖着桃花朝外走。 三人出了地牢们,便传来急急脚步声。 “惊尘大人,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快说!” “是鹰卫!鹰卫来提犯人了!”守卫瞪着仇恨的眼睛,道。 “不见!”惊尘将女子身旁的桃花接过,拦腰抱起,而后扭身冲应织初道,“今晚不能回去了,你先宿在这儿,跟我来。” 应织初呆呆望向大门入口处,一时挪不开步子。 惊尘见此,狠狠跺脚。 “再看!再看就要长针眼了!过来!”他腾不出手拽她,只能提高音量。 吓的旁边守卫都是一震。 应织初撇嘴,“凶!笨!蠢!” “你搁我这做总结呢!过来!”看着女子一步步走来,他那颗浮躁的心才稍安。 今晚的突急事件来得太多了,他得缓缓。 第162章 万一是免罪金牌 - 微朝 - 洒争 飞赴司 将昏迷的桃花放置在床上,惊尘便急急出去应对外面繁事。 走前叮嘱了应织初一步也不许离开房内。 少女不情愿地答应了。 虽然屋内燃上了安神的熏香,可桃花的蛾眉还是纠蹙着,一脸不安的睡相。 仿若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应织初守在她床前,托腮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腾出只手握着桃花冰凉柔荑,脑海中却浮现了翁先生临死前的那一幕。 当时地牢昏暗,她们又晚去一步,因而惊尘发现了什么疑点并未来得及详说,只听他提过一句,这老先生是被人毒杀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赫赫有名的毒师么,怎么还会有人对他下毒呢?”应织初想不明白。 “还有,下毒人是谁,为什么他死都不肯说呢?” “最后,”应织初咬着唇,侧眸看向那张惨白小脸,匪夷所思道,“他服下那颗‘短暂’的救命丸,并不是为了向我们告知凶手,而只是想保护这个孩子。” 话音一落,她眸光渐渐深邃。 脑海中的无数错乱织线,默声着层层穿插而过,交叠相融,细密粗浅。 却有一根极其亮眼,意识一旦感知到它的存在,便嘣地一声炸裂开来,将一抹蓦地生出的疑惑汇成汪河流向她五识感官。 整张小脸都跟着懵了一下。 而后喃喃问出心中这个平静又陌生的疑问。 这个孩子,她是谁? —— “雪双姑娘,这暗卫不开门怎么办,我们要闯进去么?”一鹰卫皱眉问道。 雪双一身银服,长发高高簪起,柔水眉眼冷成夜间薄冰。 “谁说我们要进去?” 鹰卫疑惑望向女子,不知她到底是何用意。 …… 翌日 “先生!”桃花嗓子尖锐一唤,登时从床上坐起。 额上布了缜密细汗,喘息声夹杂着疼意。 回忆起梦中老者朝她挥手告别的慈祥模样…… 她眨眨眼,两颗大滚泪珠垂落,极慢的将脸蛋埋在膝盖间,浑身可怜地颤抖着。 应织初手上还端着早饭,望着这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压抑的哭腔逐渐放大,直到哭得意识都模糊涣散开来。 一方丝帕才贴上桃花捏红的手背。 “给。” 桃花别扭地将脸撇向内侧,接过丝帕擦着泪痕鼻涕,不想让女子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刚煮好的粥,不是我煮的,你可以放心吃。”应织初淡淡道,便转身坐回桌旁。 桃花黯淡垂眸,无力回了句,“我不饿。” 应织初吹了一勺清粥送入嘴里,看都不看女子就说:“如果你不想找凶手,就这样在屋里折腾几日。反正过不了几天,翁前辈便要火化成灰了。” “凭什么!你们谁也不许动我家先生!我要带他回家乡!”桃花不顾一切地下床,高呵着叫嚷。 房门吱呀被推开,惊尘双手环胸没好气地接话道:“就凭你家先生七窍流血致死,浑身皆是毒脓冒水……若不是赶上这个时节,三五日便臭成一锅招蝇虫的恶饼了。” “你!不许你这样说我家先生!”桃花使足了力气推开他,自己跌撞跑远。 应织初立时起身想追,却被惊尘拦了下来。 “随她去。” “你可真会说话呀,她再晕过去怎么办?”少女不满指责道。 “谁让她先嚷嚷你的!再说了,我说的都是事实好呗。也不知道这老东西服下了什么药丸,虽然拖延到了见我们的功夫,但是两种毒药互相克制,他的五脏六腑早就……咦~我再说你早饭都省得吃了。” “嘁,那你来做什么?”应织初拍拍裙子,冷着脸道。 惊尘闻言一顿,将房门关上后,仔细打量着少女五官,突地开口,“你说这老家伙临死塞给我这个是做什么?” 他摊开的手掌上扔着一枚微有裂缝的糯白色玉玦。 像是一块初雪落在掌心。 少女忍不住捂嘴,与惊尘对视。 “怎么,你喜欢?”惊尘挑起的眉眼写满了认真,语气却轻佻至极,“那送你好了,只要你不嫌弃是遗物。” 讶色瞬间消失,女子一掌拍在他肩膀上,轻斥着:“又胡闹!这可是重要证据,怎么能随便私藏!” “切,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证据!” “你胡说什么呢。”女子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惊尘时而没个正形,可他绝不是贪恋财宝之人。 “喂,你收不收?”他脸上莫名多了些哀伤,却强硬笑着。 直觉告诉应织初,惊尘是有什么话想说,她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贞儿,万一这是免死金牌,你要不要?” “你什么意思?” 惊尘努努嘴,示意二人坐下。 待到二人坐好后,他才正色道:“死掉的这个老头叫做翁然,他是毒师廖鹤的二徒弟,也算在江湖上有响亮名头。” “只不过,比起廖鹤就差远了。那老毒师的绝技估计都传给了他大弟子沐息了吧,怎么你脸色越来越难看?” “没什么,你接着说。”少女淡淡道。 惊尘点头,继续道:“此次毒杀,沐息也可例入嫌疑人之一。” “可我关心的不是凶手是谁,没有这个凶手,三哥也不会让这个老头活着走出飞赴司。” “为什么,若是为着黎山变故替雨生他们报仇,就该去找真凶呀,很显然翁前辈他只是想替人顶罪。”回忆着昨晚的那一幕,应织初道出心中猜测。 惊尘抬起拳头给她一爆栗。 “你以为三哥是我们吗!他现在被仇恨蒙蔽了双目,旁人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的,他只想着怎么拉戚凉争下水罢了!” “那这玉佩,你想怎么处理?”应织初问道。 惊尘沉吟片刻,强硬塞入女子手中。 “你先拿着。其中种种缘由有功夫了我再给你解释,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那个叫做桃花的。” 应织初歪头,“那我可以回头问问她,若是她的便还给她好了。” 想到这是翁先生留下来的唯一遗物,桃花一定会妥帖珍藏的。 二人谈话间,外面发生愤怒吵闹声。 接着便是女子凄惨哭声。 闻言,惊尘与女子赶忙起身,推门出去。 “这位小姑娘,我说了,请你不要妨碍公事。”一身穿银色鹰卫服男子,却意外地没带面具。 他身高挺拔,相貌甚是无趣至极。 睁不开的小眼却透着无数威严,远远扫去一眼便感受到寒意彻骨。 类似戚凉争身上的感觉,可在相貌与行事上,二人却有着太大出入。 “求你,不要带走我家先生,他已经死了,仵作也验过了,你们还要带他去哪?”桃花死死拖着那人长腿,不管不顾地拽着他不让离开。 而一旁放地的担架上,正麻木地躺着翁先生。 若是他醒来,一定是先将这傻丫头揽入怀中哄个够。 可惜,他再也醒不过来。 “在下,鳞刻!奉了太后之命,前来邀请故人入宫一见,还往姑娘早点闪开,不然别怪鳞刻翻脸不认人!” “我不!你打死我好了,只要你放下我家先生,什么都好说的!” 第163章 不太想立这个功 - 微朝 - 洒争 鳞刻看了一眼脚边女子,狠狠将她踢飞出去。 “该死的,滚开!” 桃花在众人目光中直愣愣地摔飞出去。 “咳咳咳。”她狼狈地扑倒在地上,嘴角咳出薄血来。 应织初见状,心里漾起怒意,刚想上前就被惊尘拽紧了手臂。 “你放开我!”她费力甩开,心疼地去扶桃花起来。 一群人中,她的动作分外突兀。 惊尘见拦阻不住,便眯眼盯着鳞刻,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仿若鳞刻若拿此人开刀,他便要动手不可。 鳞刻不屑扬唇,指着桃花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鹰卫拿人连暗卫大人都不敢吭声,你算个什么东西出来拦路?” 他话中讥讽太过,感受着身旁无数阴鸷目光扫来,他已是毫不在意。 应织初闻言抬眸,嫌恶地看他一眼。 “阁下既然拿了想要的人,还在这浪费什么时间,耽误什么功夫?” “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同我这么讲话!”他早瞧着应织初不顺眼,抬起手掌便想朝着女子挥去。 身后传来一声娇呵。 “鳞刻,慢!”雪双冷冷打断他,瞥了眼应织初的方向,清柔语音含满无限威严,“你若不想误了太后正事还是快点进宫交旨,在这儿耍威风,你不觉得丢人,我鹰卫还觉得丢人!”她说完冲着惊尘远远一抱拳。 而后转身先行离开,她一动作,鹰卫皆是跟随其后离开。 留下皱眉的鳞刻独留原地,倒显得难堪尴尬。 他冷哼地看看应织初,再冲着惊尘抱拳。 “再会了,暗卫大人!”留下这句不善的警告,便大步流星追上离去众人。 “桃花,我带你去上药。”应织初费劲地扶起女子,轻声道。 桃花却挣开女子双手,颤歪歪跑到惊尘身前举起了雪白巴掌。 眼瞧着巴掌凌厉落下,却被他一手制住。 “有病啊你,打我?”惊尘皱眉道。 桃花彻底崩不住大哭起来,狠狠捶着他身上,质问连连:“你凭什么让他带走先生,凭什么,凭什么!” “你还我家先生,快还给我!” “桃花你别这样。”应织初上前拉她,将她整个人拉至一旁。 惊尘不顾衣裳褶皱,余光瞥向女子,冷声道:“你若脑子没坏就该听见那丑八怪说什么了,是太后主动要人,不是我暗卫拱手送出去的!” 虽然昨晚就料到这一出,故意将搜查的证据细细藏好,隐密记录在册,今日打发了鹰卫,他便想着抽时间去皇宫禀报圣上的。 可这种事,他心里有数便好,并不想先大张旗鼓,打草惊蛇地告知众人。 “你照顾好她,千万别让她发疯乱跑。”扔下这句嘱托,惊尘便摇头离开。 应织初轻叹口气,将哭噎女子拉入自己怀中,抬手替她拍顺后背。 “好了,别哭了。” “呜呜呜,初儿。”桃花越哭越凶,脑袋又嗡嗡作响。 过了不久,便渐渐没了声音。 …… 云凤阁内。 仵作与太医验完尸后,轮番进来禀报。 雪双垂立在侧,蹙眉听完,才再太后身前耳语。 “没有?你确定?”戚太后挑起凤眸,满是怒意。 雪双微微犹疑,闭口默认。 漂亮精致的玉手执起玉碗猛地摔裂出去,朝着那最后进来的太医脚下掷去。 老大人只抖着身子,连动也不敢一动。 待到碎片声落,他才解脱松出口气,跪倒在地。 “微臣该死,请太后恕罪。” “你是该死。”戚太后合上眸子,半天才吐出一字,“滚。” “是。”背后皆是冷汗,太医不敢抬头,弓着身子离开。 待到殿内寂静无人,戚太后才深深叹出一口气。 “雪双,你确定没从他身上找到那件旧物?” “属下,无能,让您失望了。” 太后摆摆手,道:“不怪你,哀家也没有确信把握此事便是翁然所为。” “太后,既然翁然一死,戚大人可否洗清嫌疑?”雪双想了想,问道。 “哼,你要替他求情?你别忘了,你和暗风皆是我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若不是飞赴司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哀家都不知道!都不知道翁然这个老家伙竟然躲在金甲城,就躲在哀家眼皮底下!” “好他个戚凉争,竟敢跟我玩手段!呵!” “不论当年那桩旧事这老东西有没有参与进来,他都该死!早就该死了!” “可戚凉争,哼!他竟敢背着哀家逆藏此人!他好大的胆子!”沉声中包含着无数质问。 声声砸的人心生恐惧,压制住雪双所有的思考。 她攥紧拳头,再想求情的话已是说不出来。 “他是你旧主,你难免心软。”戚太后挑起黛眉,凌厉地撇向女子,吩咐道,“传令下去,让鳞刻追查杀害翁然的凶手,待到他立了功,这鹰卫统领便是他的了!” 闻言,少女心间一颤,立时跪下,声音中夹杂着无尽慌乱。 “太后三思啊!戚大人现在进退两难,若您此时弃子,他便孤立无援,恐怕会被皇上他们……您请三思!” 逼着自己说完这一长串话,雪双便闭眸等着领罚。 她自幼在太后身前听训,亦是最清楚太后的为人脾性。 今日这话说出,便是太后怒极扒她两层皮都是应该,可她不能不说。 “下去吧。”戚太后留下这句,便抬起手来由着宫人搀扶自己起身。 曳地长裙寸寸滑过,最后雪双垂落的眸子只剩下无措。 她闷声叩头,久久未曾起身。 …… 女子二人上了轿子,离开了飞赴司。 回到宅院时,早已不见付追身影。 命轿夫将再昏睡的桃花搀扶进屋内,应织初便坐在阶上静静地等着。 果然到了下午,暮色四合时。 一女子翻墙一跃,跳入了银杏树下。 “姑娘。”一声久未的轻呼,拨弄着应织初的记忆。 可她抬起的眸子却只有冰冷。 “雪双,你来了。” “姑娘,您果然知道我会来。”雪双犹豫不敢上前,此时她仍是晨时的那身银色卫服。 却无了当时意气风发,威风凛凛。 低着头顺着眉眼,与以前那个温顺的丫鬟,略有几分重叠之处。 “你现在是受谁的令,戚凉争还是当今太后?” “我是太后身边的人,只是辅助戚大人办事。”雪双察觉到女子话中生疏,悲凉解释。 应织初起身,步步轻稳朝她走来。 “你来找我,是想问什么?” “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说来听听。” “姑娘帮我探听一下暗卫的口信,我需要知道杀害翁然的凶手究竟是谁。” “哦?鹰卫的办事效率可比暗卫甚至京兆尹都高多了,你还需要额外安插眼线么?”应织初不以为意道。 “不!”雪双摇头,眸光坚定,“不是鹰卫!是我自己需要知道!此事若被鹰卫查出来……” “你就立大功了?”应织初接话道。 “戚大人就没命了。”雪双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第164章 她没洗白,他下岸了 - 微朝 - 洒争 银杏树下,两个清丽少女,互相对视。 寻一个漂亮的角度望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妙感。 应织初清眸中漾起困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半响,一尾噗嗤笑意打破了寂静。 “你是说,戚凉争快死了?” “姑娘,你听话怎么只听你想听的呀。若是大人在这儿,他定会……哎呀。”雪双挫败地撇嘴。 “到屋里喝个茶,你慢慢说给我听。”应织初也不反驳,转身招呼她跟上。 二人坐定后,应织初斟了两碗茶。 听着雪双咕哩咕噜道了很久,茶水都放置凉了她才止声。 “哎呀,真是风水轮流转呀。”应织初换了一个舒服的听姿,眸中露出悦色,“当初你家大人嫁祸我是贼人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我这还没洗白呢,他自己就莫名下岸了。” “真是……会玩呀。” “姑娘你!”雪双故意叹气,“可怜我家大人,单相思就罢了,抗旨退婚没退成,还将太后皇帝两边都得罪了。若是,他心上人呀,再笑话笑话他,真是好没活路呀。” 应织初怔了下,嘟囔道:“他让你来的?” 雪双收起戏谑,正色道:“姑娘,我知道你已信不过大人。但奴婢你信得过么?” “……” 见少女不吱声,雪双继续道:“你不说话奴婢就当默认了。” “我没有不信他。他是故意赶我走的对么?”应织初淡淡道。 这一问,倒把雪双问愣了。 “姑娘你是说,大人预料到今日之难,为了免你受此殃及,他才故意撵你走的?” “我也不知道,可现下的处境不就是我好好的,他自己步步入局了么,对了雪双,今个是什么日子?” “今个十一月初一吧,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还有四天,便是大婚之日。” “是啊,有四天大人就要成亲了啧啧……” 应织初摇头,“不是成亲,是唱出好戏。” 她起身将房门打开,走前看了女子一眼。 “你今晚留下来吧,找个地方猫起来。” “好呀姑娘,可是我跟暗卫不合呀。” 她说话间,应织初早已走远了。 刚想松口气,便听见女子步子又临近的声音,抬头望去。 果然应织初又默默回来,单手撑着门框,露出一张小脸,安慰性地补充了句,“没事,你这不长得漂亮嘛。” 说完后欣然着又离开。 屋内雪双一头雾水地拍拍自己的脸。 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自己,可咋听着这么奇怪呢 ……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待到月亮单轮着夜空时,这座宅内响起了超大的拍桌声。 “不行!我不同意她去!”惊尘一声怒吼,震得三位在座女子,各自用淡淡的,冷冷的,不屑的目光瞧他。 长凳上坐开的三人,分别是桃花,应织初,雪双。 桃花只别扭地起身,“我有些不舒服,你们先谈。” 她轻轻拍拍应织初暖着自己的小手,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应织初点头,起身送她出去。 屋内顿时只留下惊尘与雪双,大眼对大眼,各自毫不示弱。 待到桃花推开房门准备进屋时,突然回身看了应织初一眼。 用极其哀凉的语气道:“我有时候就在想,若是没睡醒就好了,若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应织初侧眸看向别处,“是呀,当年七夕夜时,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初儿,我不知你的身世,也不知你经历过什么,甚至一开始很讨厌你,讨厌你这种说不上清高却又孤冷的性子,可现在我自己也变成了这样了……我,我今日偷吃了两颗你拿给我的糖膏,吃到嘴里才觉得好腻……又都吐了出来。” 明明,自己最喜欢吃糖,可现在却觉得好难吃,好苦。 桃花嘴角的涩意,浅浅淡淡。 仿佛一指便可捋平,又仿佛只是层薄薄面具。 应织初向她小迈一步,抬手落到少女香肩上,轻轻拍了几下,若有其事道:“听懂了,明日我寻一些酸口的点心给你。” 桃花愣了愣,木木的表情维持了很久,终是撑不住浅笑出来。 这个人,她是故意的么? 涩意如潮水般褪去,银白冷月下,她眼角慢慢镀上暖光。 送桃花回了房,应织初回去时正赶上惊尘二人阴冷嘲讽还嘴中。 雪双损着暗卫不干正事,一年下来也没立几件大功撑门面。 惊尘则数落鹰卫抢功,抢人,抢势力,下作还上不来台面。 二人越说越急,撸起袖子想去外面比划两招。 应织初闻言,侧身闪到一边,抬手作礼道:“请。” 二人只能冷哼作罢,各自站立原地,以气势隔空压制。 应织初身子撑着门框,两手垂落在两侧,歪头看他们,“商量好了么,你们?” “反正他去我不去!” “反正她去我不去!” 二人异口同声说完,又气呼呼地互相用眼神鄙视对方。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又来了。 “真是,行行行,你们继续吵,我自己去。”应织初轻叹一声,先行离开。 雪双冷冷瞟了眼惊尘,催促道。 “说说吧,你什么条件才肯帮忙?要黄金,还是白银,还是美人?” 惊尘双手环胸,被气笑了,“我看着像是被你三言两语就能收买的样子么?” 女子沉默良久,心知肚明。 鹰卫与暗卫水火不容多年,若是戚凉争能够倒台,鹰卫便如一盘散沙,再无可能威胁到暗卫,甚至是威胁到皇帝。 可想而知,若是眼前这个俊俏男子不傻,是绝对不会帮自己的。 “……只要我家大人不死,你拿我的命我都给你。”雪双深意地看了惊尘一眼,闷闷追上了走远的女子。 惊尘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蹙眉。 心里记挂着应织初那三脚猫的功夫恐怕不行,可一旦踏出这门,会是什么后果,他可再无后悔可能了。 “小爷就是再怜香惜玉,也不能对不起我三哥,任你说什么都不管用。” …… 应织初与雪双二人施着轻功来到了某府院的房檐上。 “姑娘,西侧第三间屋子便是他们关押无尤大师的地方。”雪双低语道。 应织初点头,静静望着那紧闭的房门还有屋外看守的四个守卫。 真是明目张胆啊,将一寺主持扣押在府院中。 甚至四周也会布下不少暗线吧。 幸而雪双偷着探过几次路,他们现在停留的地方,还可暂时安全。 也或许,并不安全。 “姑娘,一会儿我下去,将那些明的暗的麻烦精都引开,你就冲进屋内将人带出来。” 应织初点头。 第165章 赌上小袈裟 - 微朝 - 洒争 “若不是太后吩咐戚国舅设局,我也不会发现他们竟然敢将无尤方丈扣在这里,扣在这京兆尹少尹的府衙中。”雪双盘算着守卫们轮班的时辰,还要再等上一盏茶的功夫,才可方便行动,便接着说。 “李丞相一次次去京兆尹讨不着正主,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到自己被皇帝摆了一道。” 应织初双手抱膝,望着那月色,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娘,你说救出无尤大师……就能救大人一命么?”雪双仍是不信。 应织初轻声开口:“是呀,因为只有他知道那幅画真实的含义吧。瞧这外面兴师动众的阵仗,恐怕他到现在还在死守不说……若你家大人能早于皇帝拿到这个秘密,想来太后也不会太过赶尽杀绝吧。” “毕竟你也知道这个秘密,对她意味着什么。”应织初看了雪双一眼。 雪双不由追问:“姑娘,你怎么会知道此事?大人他不应该会告诉你的。” “猜的呀。”应织初腾出只手托腮,慢悠悠道,“一个甚爱权势,尊贵无比的贵人,却舍得差遣自己的爱将放下银鞭阁重要事务,长出离国半年之久而空手归,一不为和亲议事,二不为收买人心。” “真的是好生奇怪。甚至,她这次迁怒你家大人,不觉得很莫名其妙么?” “应该是有很执念的东西,才让她这么近于狂躁吧。” “这个东西,无关权势,无关利益。我也是猜了很久,才猜到了……估计很多人都被她至高无上的仪态镇住了,忘了她也是个女人,也是个母亲。”应织初隐隐叹气,想起了自己未见一面的生母。 还有那只有几日相处的生父邬侯爷…… 当初她冒着梁父的反对,以着奏乐助兴的名义入了侯府,见到了那个男人…… 甚至多逗留的那几日,让她的名声一落千丈。 一瞬间成了整个俞都的笑柄。 可那几日,她真的很快乐。 少女轻叹口气,眉眼无碍。 雪双闻言,低落道:“大人不过是戚府的养子。太后她自然……没想大人真的凌驾于戚家之上,只不过大人一向忠诚,办事漂亮,太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没想到,这次竟然因为一幅画,一件亲事,便闹到这步田地。” 应织初耳尖一动,听到微微不和谐的风声夹杂着衣料摩擦声。 她登时将雪双扑倒在檐上,轻嘘一声示意女子别动。 “姑娘,怎么?”雪双眼里含着惊奇。 应织初长发擦过瓦片,微微侧头远望,含糊道:“你没想到的,你家大人或许早就料到了。” “咦,有人先我们一步哎。” 她说完,便松开压制雪双的手,秀眉轻挑。 是一种想笑却笑不出的神情。 雪双诧异起身,顺着望去,亦是张大嘴巴。 “有劳魏大人了,这么晚了还打扰您休息。” “不碍事,既然是您亲来,自然是皇上的意思,可是这大师真的不是一般嘴硬。这不自皇上下令,已有十日之久了,哪怕是不吃不喝他也没服过软的。”魏赴度披着衣裳,微微贴近男子,小声道,“皇上是说过不给他饭吃,可我也不敢真拿一具死尸交旨啊,这不两三日便偷着送点吃食,吃是吃了,可别的话……唉,也不知道您来管不管用。” “哦,看来魏大人碰了不少钉子啊。”男子轻笑。 魏赴度亦是摇头苦笑,“这可是金钟寺的方丈啊,他讲经说道可谓天下闻名,连太后娘娘的头疾也只有他治得了,我那三两嘴皮子功夫哪里是对手呀。实不相瞒,这活儿我是真不想接,可皇上这次是动了真格了,咱们这做臣子的也只有效命的份儿。” 魏赴度拍拍男子肩膀,“惊尘大人,有劳你了。” 男子亦是回笑点头,便侧身去敲房门。 三声落后,自主推开房门。 魏赴度见人进去,又叮嘱着守卫们守好,便打着哈欠离开了。 暗卫是直听令于皇上的,他也没什么好起疑的。 只是不知道,皇上又下了什么旨意呢 算了算了,不想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姑娘,这人可是那个暗卫?”雪双颤声问道。 他不是不来么,怎么又? 应织初亦是微微呆怔,“惊尘他来做什么?莫非皇上交代了什么任务……” 二人相视,皆是疑惑不解。 …… 无尤捻着佛串,苍白的面色从容镇定。 惊尘空手立在他近前,看着这老和尚念经的模样,嘴角慢慢勾起。 “无尤方丈,你可真是沉得住气呀。” “阿弥陀佛,施主是……”无尤抬头询问。 “暗卫?呵,身份这东西,我从来都不在乎。”男子随意地坐在老者身前,开门见山道,“说说吧,里直指的是什么地方?” “老衲……不知施主话中何意。” “啧,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方丈大师。不然,我换种问法,太后的女儿下落到底在哪?”惊尘平静着面色接近他,语气飘渺。 无尤眼里闪过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十几年的一桩旧事,用心查查就行。大师想不想告诉我呢?” “阿弥陀佛。” “呵,我自然知道你嘴硬。连皇上都敢得罪,是想带着这个秘密直接入黄泉吧?” 无尤默声捻着佛串。 “不过,你死了金钟寺还有你弟子,你自然不担心。可惜呀,你死了戚凉争也就大限将至了。” “戚大人?”无尤摇头,“不会的,我若死了,皇上便不会再为难戚大人。” “无尤大师,我忘了告诉你,我来时便见到了太后身旁的近人,亦是在附近埋伏。换句话说,太后她早知您在这儿了,为什么她不下令救你呢?” “老衲偷画有罪,与太后无关,不值得太后行包庇之举。” “你是小瞧了你,还是小瞧了太后呢?她不是不想救你,她是不想救一个哑巴。” 无尤一脸不解,显然关押在这儿数日,他什么都是不知晓的。 “你不明白么?太后并不是畏惧皇上不敢动手,而是皇上所问之事,亦是她想知晓之事呀。” “她在等,等你松口,等皇上动手,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老衲,可以守中不言。”无尤垂眸道。 惊尘摇头啧啧道:“你这招对付小皇帝有用,多付太后嘛还差点火候,没人比她更了解你的用意,所以呀,她已走了第一步棋,便是戚凉争的生死。” “!”无尤花白眉毛微微拢起。 “若戚凉争的安危威胁不到你,那下一步会是什么呢?你觉得……会不会是那群小袈裟呢?”惊尘接近他道。 无尤沉着的眸子,“阁下究竟是谁?” “哦?”惊尘挑眸,似笑非笑。 待到房檐上吹了一阵冷风,应织初突然一激灵。 “姑娘,你冷了吗?”雪双说完,便想去搓女子的凉手。 “雪双,快引开他们!”应织初侧眸,厉声道,“此人不是惊尘!” “什么姑娘,你什么意思?!” “易容术!” 第166章 送个小佛串,贿赂你 - 微朝 - 洒争 “我么?”男子笑笑,起身原地一转,摊开手掌一副心安理得之态,“暗卫呀。” 无尤古波眸子半浑半清,否定道:“阁下绝不是暗卫。” “啧啧,被你发现啦。真是没劲呢!”男子摸摸光嫩的脸颊,扫兴道。 老者微叹口气,“阁下是来取我性命的么?” “本来你不该死的,不过现在确实得非死不可。”男子伸出的左手掌指腹相继摩擦收拢,悠闲地朝打坐的老和尚走来。 无尤抬头看向男子,感叹道:“少年无畏呀,阁下独身闯入京兆少尹府宅,只为了取老衲性命,可真是煞费苦心。” “此乃天意。” “大师,您是在委婉地向我求饶么?”少年面上划起一抹残忍笑意,抬起的手掌已蓄势待发。 感受到少年的杀气层层逼近,无尤摊开枯瘦的手掌伸到男子跟前。 男子脸上浮现抹古怪,盯着老和尚手中那被捻得发亮的佛串微怔几息。 那佛串算不上价值连城,甚至有几颗珠子已有了些轻微磕破。 “这物什陪了贫僧几十年了,阁下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我要取你性命,你送我这玩意,是想贿赂我?好奇怪的和尚!”男子不为所动,不屑道。 无尤淡淡笑了,仿佛好久都没笑得这么轻松。 “今夜相见,既是天意,又是缘分。” “此信物,便算作贫僧送您的见面礼。” “这见面礼,我收下了!”话音一落,少年抬掌朝着无尤面上劈去。 空气渐渐冷凝,连出手之人亦是屏住呼吸。 而无尤只是淡淡阖眸,不为所动。 顷刻间,一袭袈裟在身的老者朝着侧方倒去,闷闷响动撞在床榻上。 久久,再无动静。 连临走时,都是如此祥和平静。 男子捡起丢落在地的佛串,举起来轻看了一眼。 十八颗串子松松挨着,甚至有几颗留有深浅有匀的刻印。 是几个小字。 将那几个字在嘴上嚼过一番,他便嘲讽笑了。 “老和尚临死前都想着说教人,还真是冥顽不灵啊。” 他转身背对床榻,抬起右手轻挥几下。 “无见了,方丈。” 走到门口处,在要启门时,他又莫名回头。 眼里闪过纠色,嘴角轻声嘟囔:“安息吧。” “哎,这老家伙嘴还真是硬啊!问了半天也没问出点什么,本大人只好打道……”他边开门边夸张高呵,直到看见屋外景象才微愣几息。 盯着眼前躺到一地的守卫,还有盈盈玉立的二人,后知后觉地补充道:“……回府。” 雪双微动身子挡在应织初身前,盯着男子质问道:“你把无尤方丈怎么了?” “你可以自己进去看呀。”男子好看的眉眼露出善意,还贴心地腾出块地方。 “你是谁!”应织初问道。 男子绕过雪双,望向发问的女子,嘴角的冰冷化作柔意,似笑非笑道,“你说呢,我不就是惊尘嘛!” “呸!惊你个大头鬼!他刚跟老娘吵了一架,怎么会自打脸面来这里!”雪双呵完,便凝着内力朝男子挥招过去。 男子笑着躲开,便想飞步溜之大吉。 “小姐姐,我今晚不想陪你玩。” “给我!”雪双左手一抬,数十枚蛇形镖齐齐提前朝男子飞至方向发去。 逼得他后退数步后,雪双一个起身抬腿朝他踢来。 “留下!” “你们鹰卫打架就是这么浪费暗器的呀,啧啧。”看着那击向空气中又狼狈坠地的暗器,男子可惜着摇头。 只是为了阻断他的去路,可真是直接又不含蓄的姑娘呢。 雪双眉眼皆冷,发招迅捷不留余地。 本是想应付了事的男子,渐渐落了下乘。 应织初趁着二人对招时,溜进了屋内。 “方丈!”她摇摇方丈身子,又伸手探向他鼻息处。 ……死了么 整个人傻了般瘫坐在地,直到自己衣袖处被轻微扯动,她才猛然抬头。 “方丈您!” 伸手想扶起老和尚,却见老和尚只是费劲摇头。 干涩嘴唇颤颤道, “天地为根,万物虚妄,真假易辩。” “方丈?”应织初再看着轻轻闭眸的老者,轻唤道。 再无,任何回应。 屋内都是寂清一片。 “小姐姐饶命啊!” 外面传来一声高呵,应织初心下不妙便急急追出去。 果然见着男子在宅院四周飞窜周旋,而雪双亦是紧追不放。 他时不时地高喊两声,惊动了府内的卫兵出动。 应织初蹙眉观着战局正想加入,亦是被突来的兵卫截胡住。 “何人胆敢在此撒野!”一柄银白长剑扫过少女脖颈。 凉意携着风声而来,她咬牙弯身躲开,却忽略了身后想偷袭的另一人。 那卫兵溜到她身后,蓄力一掌狠狠劈至她身上。 应织初苍白着面色转身,疼痛地咬牙。 瞬间四五个卫兵将女子包围起来。 “抓活的?”他们互相对视,道。 “魏大人正在起身,这贼必须留下活口。” 说完四五人朝她招呼过来。 她只能靠步法身形移动着,拖延片刻。 男子刚落入一屋檐瓦片上,正想冲着雪双招手逗她过来。 便后觉到了院中的战局,他眉眼微冷,心间犹疑时,身子已飞至出去。 “姑娘!”见男子换了目标,雪双急声呵道,亦是追赶在后。 应织初正要抵挡不住,落人手中之时,男子一个扫腿将众人踢翻在地。 不由分说地拉起女子,朝着黑雾中飞去。 “这条美人鱼,小爷收下了!” “你敢!”雪双落地后,看也不看地上的嗷呜饭桶们,便想再蓄力追去。 没走两步,就被一声拍着大腿才能嚷出来的急吼吸引住:“是谁杀了方丈!是哪个杂碎干的!劳‘资活剐了他!” “姑娘何人?!不敢露面一见么!”魏赴度在她身后吼道。 顷刻间,又来了一堆小卫们将女子包围起来。 雪双望着男子离去方向,只能蹙眉咬牙。 她凌厉转身,没好脸色地扫了众人一眼。 轻脚一踏,盯着魏赴度不悦的目光,冷冷道:“鹰卫!” 魏赴度气极反笑,望向一旁,确认没有鹰卫身影后,道:“姑娘说谎也不打草稿,鹰卫皆是男子,哪有什么女子的!除了太后身边那位……” “嗯?!”雪双高冷反问。 魏赴度震惊回眸,愣愣道:“莫非您是……” …… 男子带着应织初躲到一处小房舍中。 不知是他租来的,还是今晚陪他做了趟贼,入了别人家。 “那女人我是真打不过。”男子将身子靠在墙壁上,后背的疼意被他刻意忽略着。 “你伤到哪了,我方便看么?”他喃喃道。 没等来吱声,便回眸去看女子。 一记清白的巴掌利落甩来。 啪—— 少年清俊的面上未留下一点巴掌印。 倒是额前多了几捋碎发,甚至那易容的面皮也微微脱落。 “你敢打我?”冰冷的音调渐渐浮现杀意。 应织初静静看他,眯着的眼里无有一点畏惧。 倒盛满了厌嫌。 第167章 收收您的美人计 - 微朝 - 洒争 少年轻轻晃动脖颈,抬起漂亮手指掀掉了那碍事的面皮。 稚嫩的眉眼染着寒霜,他瞥着面皮儿上留下的指甲印痕,嘴角隐去怒意。 “你果然知道是我。”小乞冷着脸色道。 应织初摇头,道:“我宁可我猜错了。” “姐姐,你有没有想我,这几天?”少年故作没事,朝女子轻轻接近。 应织初下意识后退一步,不容拒绝地询问道:“那夜在飞赴司的杀手是不是你派去的?” 她换了种“话题能继续下去”的问法。 少年直接将水花打到破碎,“是我……亲手杀的。” 应织初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那是翁前辈,他收留了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他都那个样子,你为什么要至他于死地?” “我想杀就杀了,需要理由么?”男子直接打断她。 眉眼间有淡淡不耐烦。 应织初仿若听了天大的笑话,微微摇头又问出另一个问题:“廖娘子,她现在是不是也在你手里?” 如果他连翁前辈都不放过的话,那暗卫袭击小岛时,他的消失便是蓄意为之。 “怎么,姐姐心疼那种人了,你不会忘了山洞那个冰室吧,你可知那个血浴要花费多少娇女子才能行成?” “小乞,回答我的问题。” “是呀,在我手里。”小乞弯起个童真的笑脸,“今晚的无尤方丈也是我杀的,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你要杀我么?”女子问出心中疑惑。 少年蹙眉,歪头认真想了想,“你听话的话,我就暂时不杀。” “我想也是,原是多此一问。”应织初垂了手,靠在壁上,她现在大脑一片混乱,让她好好缓缓。 眼前这少年,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想来,他装的那些天真可笑,只不过是为了愚弄 所有人罢了。 现下自己,也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 那一口口姐姐,也不过是少年高兴了叫来戏弄人的。 “姐姐,折腾一夜你饿了吧,我去外面偷点吃食给你吃,好不好?” “你放了我吧。”应织初看向别处,道。 小乞脸上兴奋散去,一抹失落瞬息划过。 “你说什么?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么,我可以帮你杀任何你想杀的人,你不是想找伏蝎么,我可以帮你杀掉他们!” “你……放了我。” 少年冰冷的手指移动女子脖颈处,微微用力收紧。 应织初被迫仰头直视他,眸光中多了一丝无奈。 这尼玛……居然还有比寒无衣更变态的选手。。。 她能撞上一个又一个,真是交了大运了。 “我不想听这个,你说些别的哄我,嗯?”少年歪头,语调中没了情绪。 少女被他扼制住,只能面色苍白的费劲喘息。 渐渐地,她由蹙眉变成了纠结难堪。 “不想说,嗯?”少年询问着,手掌又凉凉加大力气。 他的手掌很凉,不似戚凉争……只是看起来冷些,手掌像是一个火炉暖盆。 烫到,让人不敢抗拒。 眼前这个家伙,不是戚凉争。 应织初咬牙间,便划出手中银针,压着窒息感抽掉所有力气向少年眉心撇去。 小乞见此,一掌将女子推开。 “你是真的想死。”躲开这微不足道的攻击,他冷冷宣布。 应织初一口污血吐在地上,无力再折腾起身。 嘴中漾开无尽腥涩,她眸光已是微弱。 少年只能含笑,朝她步步走来,手掌又蓄足内力。 “那我便成全你。” 他抬起一掌,最后望了眼那漂亮又狼狈的面孔,快准狠地劈下去。 一记暗招无声向他扫来,断了他送人黄泉的念想。 将小乞的思绪重又拉回人间。 怔怔后退几步,看着倒地的女子,愣愣道:“姐姐?” 应织初没来得及开口,后来的男子便没好气地一招招向小乞攻来。 “哥最烦打女人的男人,年纪小小不学好是吧!今个我教教你做人!” “惊尘,你别杀他。”应织初费劲吩咐道。 惊尘腾不出功夫回头,一招招狠劈过去,在小乞无力招架时,他才拧眉抱怨了句:“劳驾您好好歇着吧!美人计都不好使了还这么多话!” “我再晚来一步,都赶上给你收尸了。” 小乞本就有伤在身,谁知躲掉了雪双,又来了自己易容的正主,他渐渐便有些体力不支。 惊尘却游刃有余。 好吧,他本来就打不过惊尘 惊尘一脚将盛怒的小乞踢翻在地, 才扭头冲女子道:“我就说了不让她去,你非不听!” “那女人能干啥,还不得我亲自来!” “我……”应织初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惊尘也没给她反驳的机会,走到小乞跟前又是连送了好几脚。 “吃饱了撑的,你打人还敢上手,还拧人家脖子,你洗手了么你!” “滚,别碰我。”小乞嘴硬道。 “就你这种货色,请我我都不碰。”惊尘抬起一手刀,朝着男子劈去。 “你!”小乞没来得及多说,便晕倒过去。 “喂,惊尘你?”女子亦是愣了。 惊尘抬眸,摸摸鼻子,“不弄晕怎么带回去?” “你背他回去呀?”女子费劲地朝他跟前移来,弄晕了才麻烦吧? 惊尘斟酌了一会儿,取出信号烟花放了出去。 “还是把他扔这儿,等着暗卫来捡吧。” “扔这儿?”女子眨眼,不解。 一盏茶的功夫。 小乞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了树上,惊尘拍拍手,颇为满意地看了两眼自己的“杰作”。 而后,没好气地冲女子招呼,“上来吧。” 他背对着她,躬下身子。 “我自己可以走路。” “你可以个屁!我又摔不了你,快点上来。”他紧张又尴尬地打断她,手心渗出微微汗意。 “我轻的很,你自然摔不着。”女子环上他脖颈,犟嘴道。 惊尘笑了,“你吃饭的时候,是真不看出来你这么轻的。” “……” 二人在夜路上,走了好远。 “疼的说不出话来?”他率先打破沉默。 “不是,我在想……你怎么找到我的?” “笨,我事先在你身上撒了追踪粉呀。” “哦,那是什么东西?” “嘿,自然是好东西咯,回来送你点。” “哇,谢谢惊尘!”女子喜悦道。 “等!等下!你不要勒那么紧,我还要呼吸的!” “哦哦,不好意思。”女子羞愧道。 “切,想谢我就直说,磨磨唧唧的!哎呦!你打我做什么?” “啊?没有呀,我看你头上有只虫,想帮你捉的,咦,是我看错了呀?”少女可惜道。 “臭丫头。”惊尘也不想揭穿她说谎。 明明就是真打,小拳头还攥得甚用力。 ……可。 过了没多久,便听见了女子匀称的呼吸声。 “你倒是睡啦,小爷可苦命了,送了你还得连夜去趟飞赴司。” “不过这次飞赴司能抢在银鞭阁前面立功,你也有功劳的。” 说完,他嘴角微勾,步子越发沉稳。 第168章 谁给她上药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你醒啦。”桃花递过一碗热茶。 “桃花,谢谢呀。”应织初不疑有他,含笑接过。 桃花面色微白,眸中流露担忧,“你们昨晚去哪了?” 应织初喝过茶后,清了清嗓子,将昨晚发生的一切细细说给桃花听。 直到她肚子咕噜叫起来,才大致讲完了所知道的一切。 桃花听得心惊胆战,连忙目光扫向女子,上手要查看一下她身上的伤势。 “怪不得昨晚惊尘背你回来后,便关上了房门,我还纳闷他要做什么呢,原来是给你上药呀。” 桃花眨着眼,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却惊呆了应织初。 ……啥玩意? 一秒记住 少女连忙低头,看着自己只着白色中衣,心间划过不好的预感。 “你说……他?”少女摸向自己心口处,痛意竟然减轻了很多。 小乞那一掌下手是很重的,按理来说今日不疼的她呲牙咧嘴,也该疼的眉心直蹙吧。 可现在一下一下按过去,却只有轻微疼痛。 “是呀,他叫门的时候脸色难看又着急,我也没敢多问就眼瞅着他背你进屋了。” “……只是昨夜临走前,他叮嘱我照看好你,若有事便去飞赴司找他。你怎么了?对了,你伤在哪里呀,要不要我再替你上点药?”桃花指着放在桌上的药瓶,体贴问道。 少女抬手扶额,撒谎道:“只是伤在手臂,一点,也,不,碍,事。” “是么,那我看看。”桃花抬手要碰女子。 女子欲哭无泪地躲开,硬憋出几个字,“不用了,真的不碍事。” 呜呜呜…… 惊尘这个杀千刀的,好想宰了他!! 谁让他多管闲事的! 真的是,被他气死了!! 桃花眸中担忧散去,勉强一笑,“没事就好。” 应织初这才收起思绪,主动握住少女的手,“桃花,杀害翁先生的凶手已经抓到了,你不要再难过了,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乞他真的是凶手么?”桃花莫名发问,不动声色地抽开了自己的手。 应织初愣了愣,不解其意。 桃花苦笑着摇头,“这一切于我如梦一般,真假难辨。先生死了,先生收留过的孩子居然是凶手,我实在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对不起初儿,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相信这所发生的一切。” “小乞是凶手是他自己承认的,既然他已落网,证据嘛也一定会找到的,所有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少女明眸灼灼,坚定道。 桃花听得愣神,良久亦是肯定地点头。 “说了这么多,你肯定饿坏了吧,我去给你煮碗面。”桃花起身道。 “不用了,桃花,我突然想到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应织初拉住女子衣袖。 桃花疑惑看她。 应织初扬起那张小脸,眼神温和的看着她。 ……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 直到停在了金钟寺山下,两个女子才相互扶持下了马车。 应织初换了身绯红衣裙,桃花还是那身桃色花裙,二人清影丽容,引得过路香客纷纷相看。 “初儿,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桃花望着山道上密密麻麻成点的行人,问道。 “昨日是无尤大师圆寂之日,他的尸身现在应该还扣在飞赴司。若要举办丧葬还要等上三日,到时整个金钟寺都要忙作一团,我们再想查什么便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我们也等不到那个时候。”应织初解释道。 今日是十一月初二。 还有三日,只有三日。 应织初主动拉起桃花的手,带着她挤上了山道。 没有拜帖,也没提前预约。 只能靠着刷脸,挤进了大殿中,左右打听,打听到了离岸师父的住处。 小和尚说离岸师父病了,现在不宜见客。 应织初含糊点头,便带着桃花偷偷潜入了离岸房舍四周。 她抬手叩门时,又将该说的话在心里捋了一遍。 “谁呀?”屋内传来男子剧烈咳嗽声。 看来真的病的不轻。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应织初轻声道:“鹰卫前来求见离岸师父。” 屋内好一会儿没了动静。 桃花担忧地看了女子一眼,应织初只耐心等着。 果然,终是听到了窸窣起身的动作。 房门被轻轻开启,离岸看着门外两个俏丽女子,怔住了。 “离岸师父好。”应织初对其合礼道。 离岸扫了眼女子身后,问出心中疑惑:“刚才可是姑娘在叩门?” “是我。” “敢问姑娘,咳咳,是有什么重要事么?咳咳……” “外面风大,离岸师父小心着凉,还是请我们进去一叙吧。”应织初道。 离岸立时摇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贫僧只是一介出家人,为了两位姑娘的清白名讳还是不便入内接待了。” “而且,姑娘亦不是戚大人派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应织初反问道。 离岸苍白着面颊,却是笑了。 他望了屋内一眼,只道:“阿弥陀佛。” 应织初眸子蓦地瞪大,下意识向屋内望去。 侧过离岸身体挡住的那部分,隐约能看见屋内桌前的一抹黑色。 …… 黑色! 心仿佛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应织初颤着声道:“戚凉争?” 离岸愣了,下意识道:“姑娘你怎么知道戚大人在这儿?” 应织初却没瞧他,仿佛这声呼唤亦不是对他。 桌前的黑影微微一顿,亦是诧异回头。 离岸对上戚凉争清冷的目光,便明了他的意思。 抬手作礼,不再阻拦那两个女子。 应织初先是踏前两步,果然看到了那张清俊的面容。 少年只是立在桌前,盯着壁上悬的字画发呆,因着女子刚才的呼唤,他呈现一个半转身未转完的动作。 这个动作再配上那个凉凉的眼神,写满了无尽的疏离。 仿佛,不认识女子一般。 应织初犹豫着不再上前,却被耳旁传来的娇呼声震得浑身一激灵。 桃花捂嘴,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男子。 即刻便泪眼婆娑地朝着男子奔去。 不管不顾地撞入他怀中。 合上房门的离岸,见此一幕只是微微低头,小声念着阿弥陀佛。 应织初别扭地侧眸,亦是非礼勿视。 戚凉争双手垂落,整个身子只无所谓地伫立着。 尽管桃花的怯怯,委屈,絮叨哭声就在他耳边,小小娇人亦在他怀中。 可他仍是心如古波,甚至留意到应织初不为所动的心意后,整颗心还猛然坠落至更冰之处。 “你来做什么?”他一声冰语,打破尴尬。 桃花一手擦了把泪湿,哽咽道:“我是跟着初儿来的,她说要查画中秘密,我就跟来了。” “呜呜呜,大人,先生他死了,你知道么?” 戚凉争拍拍桃花脑袋,眸子仍锁向应织初。 仿佛女子不开口,他便能用眼神冰刀冻穿她全身。 ……谁叫她,总爱装聋呢 第169章 出家人打个诳语 - 微朝 - 洒争 “我过来找离岸师父的。”应织初自然的看着一头雾水的离岸,问心无愧道。 戚凉争在他二人之间晃了两眼,率先入座。 离岸亦是点头,邀着应织初与桃花坐下。 四人围在桌前,各自盘算心中所想,一时无声。 “你不是被禁足了吗?”应织初先问道。 少年执起茶壶斟了一杯,满而不溢。 见无人作答,离岸轻咳两声后,道:“戚大人听说了先师之故,特向皇上讨了旨意,由他亲自负责操办丧葬事宜。” “可是初五不是他大喜之日么?”少女多嘴问道。 戚凉争执杯的手一紧,眼色不悦地射来。 离岸面色略微尴尬,斟酌开口道:“明日,便是先师入殓焚化之日。” 应织初恍然大悟地点头。 桃花却不满道:“大人,你真要娶离国那个公主么?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个人尽可夫的货色么!” “阿弥陀佛,姑娘慎言。”离岸劝道。 桃花没好气地翻白眼,驳了回去,“我又没说谎,有什么不能说的!” “倒是你们这些出家人,成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哼!又有什么用,不还是救不了方丈的性命。” “桃花。”应织初轻轻扯她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离岸眸间染起哀伤,只能垂头默念佛号。 戚凉争望向女子扯住桃花衣袖的细手,轻挑长眉不动声色地笑了。 “出家人将生死看的很开,倒是你,跟吃了炸药似的,没完没了。”戚凉争抬指在桃花脑门上一敲,数落道。 嘶呀—— 桃花倒吸口凉气,轻哼一声,却也是乖乖道歉:“这位师父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阿弥陀佛,施主没错。”离岸苦笑摇头,“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师父,都怪我。” “离岸师父,这不有人上门给你送消息来了,你不想先听听么?”戚凉争冷声道。 离岸止住哀伤,迷茫地看着应织初。 应织初亦是回望,冲其点头。 “我是最后见到无尤大师的人。” “师父他,他可有说些什么?!”离岸顿时面色大变,紧张问道。 应织初点头,“有,他临终前留下一句话,天地为根,万物虚妄,真假易辨。” 说完便看向面色骤变的和尚,追问道:“你可知这话中含义?” “……我,不能说。”离岸低头道。 戚凉争托腮看着少女,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应织初调整呼吸,后道:“无尤大师已经死了,你觉得你真的能守住秘密吗?” “我……” “你若能守住,大师他也不会在临终前告知我这句话。” “……” “其实你不说,我也隐约猜到了。”应织初淡淡道。 屋内三人皆是吃惊看她,戚凉争表情略微收敛一些。 她也不慌,抬指指向壁上的画作,正是戚凉争刚才观摩的那幅,了然道:“无尤大师之意,若我没猜错的话,应是被偷走的那幅其实是假的。” 她刚说完,离岸便震惊地看向她,用一种极度夸张的神情注视着女子。 桃花茫然地开口:“假的?什么意思。” 少年凉笑一声,“若那画是假的,岂不是你在闻墨斋就失了手,拿到了假画?” 本以为少女会翻个白眼,反驳两句。 谁知应织初望着戚凉争,坚定点头,“不错,一切错根皆在入闻墨斋偷画。” 离岸默声,低下了头。 应织初挑起好看的眉眼,冲着戚凉争吐了个舌头。 “略,你没猜到吧。” 男子染霜的面色,微微缓和,躲开她刻意的“示好”,亦不接话。 应织初也不计较,继续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以前见过的,并不是我偷的这幅。” 她心虚地摸摸鼻子,果然戚凉争眯起了眸子。 发现自己偷的画是假的,却隐下不提? 呵,有点意思。 “你为什么说是假的,真画与假画的区别是?”少年问道。 应织初回忆起儿时糗事,轻声道:“真画……上面留有猫爪印,还是染墨的猫印。” 她一语说完便不想补充,桃花凝眸不解。 戚凉争却听懂了大概,“莫非,向之易曾将画借给了梁大人观摩?” “嗯,我那时顽皮嘛,不小心将母亲养的猫带入了书房……总而言之,我见过真画,记忆深刻的。” 为着那事儿,她晚上饭都被罚没了,还跪了大半夜。 能记不住么? 戚凉争仿佛猜到了她的言外之意,忍不住颤肩轻笑。 眉眼间的嘲笑,肆无忌惮。 应织初咬着唇,逼自己沉下心接着说:“所以,我想大师言外之意,其实是李柏如拿到的从一开始便是假画,所以被偷走的那幅亦是假画。那么真画嘛,一定是在方丈手中了!对吧,离岸师父?” 久久不言的离岸,看向应织初,“姑娘,你是谁人,梁尚书是你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无名无姓之人,自然不敢高攀梁大人。师父只说,我说的对吧?向之易有两幅画,真画交给了方丈,假画他送给了李柏如。” 离岸不语。 应织初却笑了,“你可以出家人打个诳语的,大不了我们再去问李柏如呀。只要这事是真的,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而且,”看了戚凉争一眼,又道,“戚大人也可以派鹰卫搜查这间屋子,甚至是搜查金钟寺。可那样的画,匿画之事就会变得人尽皆知。” 如果无尤方丈能料定即将发生的一切,一定是将真画交给了自己的亲传弟子保管。 这也是为什么,搜查无尤禅房空手无归的结果。 离岸脸上浮现纠色,挣扎道:“咳咳,我不能辜负师父的嘱托。” 少女直视他,正色道:“为着一个惊天的秘密,无尤大师已经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你若再守中不言,便是拿整个金钟寺在开玩笑!你确定,要这样做么?” 眸光瞥了戚凉争一眼,少女接着哄劝,“离岸师父,将画交出来吧,方丈在天有灵是不会责怪你的。我今日来的这般巧,正赶上戚大人在这里……” 少年看向她,一副“我在这里又如何”的表情。 离岸亦是不解,看着她。 少女挑起蛾眉,好兴致道:“多好的甩锅机会呀。只要你把画拱手送给他,再也不会有人找你们麻烦,整个金钟寺便可以转危为安了,你说呢?” 少年轻嘁一声,却没回击。 离岸沉吟片刻,摇头叹气。 “女施主,你稍等片刻。” 和尚起身,至一旁的软塌内侧开始翻找。 不知是寻到了暗门还是机关什么的,只能啪嗒一声。 隐隐开启一个暗格。 离岸拿出一幅包在锦布里的卷轴交到了女子手里。 “既然先师临终前将此画的秘密暗喻给女施主,那便是因缘所致。便由女施主妥帖收下这幅画吧。” 应织初看了戚凉争一眼,他亦是点头。 也不推脱,少女接过画卷道谢。 离岸冲着戚凉争行礼,也不再多留他们。 待到三人离开走远后。 他静静地坐在桌前,取出了藏在袖口的毒药瓶。 禅房门又轻轻打开。 “上路吧,你一条命换整个金钟寺平安,有什么好犹豫的?”一陌生男声响起。 离岸没有接话,举起毒瓶饮进。 最后阖眼时,他脑海中划过了少女明眸灼光的模样。 微不可闻一笑, 这金甲城,终究不可黑雾遮天。 少年,可期。 第170章 闭眼吹案 - 微朝 - 洒争 三人下山后,桃花看了看二人,灵机一动道:“我突然好渴呀,我们要不要去茶棚喝碗茶呀?” 应织初点点头,抱着卷轴率先向茶棚走去。 桃花偷看了两眼戚凉争,“大人,你要不要去?” “桃花,我见到了翁先生的尸体……”少年蓦然一句。 桃花面色顿时惨白,垂眸咬唇。 虽然那夜在地牢里她昏了过去,可是先生临死前的惨状她到现在还记着,甚至是深深刻在脑海里。 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 初儿说先生是中毒而死,可他临死前却是被人生生剜去了双目! 难道这也是小乞干的!? “是谁?”少年冷声道。 桃花手指微颤,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初儿,而初儿给她的答案,她真的没有办法接受。 也不愿意去接受。 桃花失魂落魄地擦着少年而过,喃喃道:“是……付追。” 戚凉争似乎不意外这个回答,可那双寒潭星眸瞬间冰冷至极。 待到应织初吃了半碗茶,二人才沉着脸色坐下。 应织初故意忽略他们的不对劲,轻拍着卷轴,招呼道:“戚凉争,这画你带回去吧。” 少年挑起眉眼,没去看画,看向了女子。 “为何?这不是离岸送你的吗,你正好顺水推舟送给惊尘不是很好吗?” “啊,惊尘?送他做什么?”少女一头雾水。 惊尘这个出场,好被迫啊。 “他不是英雄救美么,还贴心的夜送你归家。”少年执起茶碗,似是把自己都说笑了。 应织初点头,“是啊,可你怎么知道的,雪双告诉你的?” “与你有关系么?”少年反问道。 “你!”真是聊不下去了,少女放下茶碗,看着画道,“反正这画就放这儿,你爱要不要,桃花我们走吧。” 少女说完便起身,一刻也不愿多待。 桃花却拉住她的衣袖,“初儿,先别走。” 应织初莫名看着二人,不解其意。 戚凉争微微冷笑。 “桃花,你?”应织初不解道。 桃花看向戚凉争,然后起身,说道:“你们先聊,我去找辆马车。” “喂!”应织初唤了一声,女子亦没回应。 戚凉争将画轴轻轻打开,果然看到了那两个调皮的猫爪印。 少女只能忍怒坐回去。 “为什么把画给我?”他又多问一遍。 “我懒得带回去不行么?”应织初敷衍道。 “无尤方丈死在魏赴度府中,你该知是何人扣押的他,对吧?正是当今皇上。他也很想知道画中秘密,你不想帮他,帮付追么?”少年侧眸望向别处,道。 “我……没有帮谁。只是想帮一个母亲找到自己的孩子罢了。”少女绞着手指,亦是没多少底气。 此事不可让付追知道,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若被他知晓,被皇上知晓,等待自己的后果会是什么…… 她刚求了皇上,希望他能帮自己申冤,帮梁家主持公道。 心知这个决定很傻,可是突然又想到了别的。 “戚凉争,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 戚凉争没跟她们一块回去,他只是下山来送人。 将卷轴交给了暗风,叮嘱他带去皇宫交给太后,自己便又回了金钟寺。 明日便是方丈丧葬入殓之日,他脱不开身去别的地方。 而且,太后现下也不会想见他。 离岸的禅房房门大敞,他前脚刚踏入,便觉出不对劲。 没能听到那声熟悉的咳嗽。 果然扫向桌案旁时,少年立时沉了面色。 “戚大人,好巧呀,您也在这?”身后传来一声意外叫喊。 戚凉争回身,看到了魏赴度。 “魏大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害,这不是明日便是无尤大师的……我提前来寺内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听小僧们说离岸师父病了,我就过来看看。”他笑呵呵地朝戚凉争走来,不疑有他。 少年冷着脸瞧他,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收紧。 一会儿便听到魏赴度那声掩饰后的尖叫,仿佛吓了一跳,“这离岸师父,他是怎么了?!” “魏大人,自己看不见么?”少年不悦道。 魏赴度也没同他置气,只是拍手叹息道:“哎呀,这离岸师父何苦这么想不开呢!就是他心里再挂念无尤大师,也不该随他同去啊!这这这,唉……戚大人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魏大人不愧是京兆少尹,真是断案高手呀,看一眼便知离岸师父是死于自杀?戚某真是自愧不如。” 听出了少年话中讽意,魏赴度老脸抖了几抖,眼眸尴尬一闪而过,只能搓手辩解道:“哎!戚大人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我这不才刚来案发现场么,我总不能直指戚大人是杀人凶手吧?” “嗯?”少年眯眼。 “呵呵,戚大人一定不会是凶手!所以,这离岸师父定是自杀。”他说完最后两个字时,语气都微微变寒。 戚凉争淡淡看了他几瞬,便勾唇一笑。 “这案子京兆尹想接咯?” “嘿嘿,戚大人明日还要主持葬丧,自然该由我京兆尹代劳了。戚大人,你做什么?!”望着突然接近的少年,魏赴度紧张吼道。 戚凉争在他耳旁幽幽开口:“其实,你不用解释这么多。戚某就是敢动你,也不敢动你身后那位,不是么?” 话罢,魏赴度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像是撕碎了那层虚伪面色,神情变化莫测。 少年却看都不看,转身离开。 “戚大人!”沉声从身后传来。 少年却置之不理,径直朝前走去。 “戚大人!小心呐!” 莫名叮嘱一句,魏赴度将禅房门关上。 将那些细碎的可能妨碍到事件顺利进展的线索,一一消除。 …… 第二日 桃花跟应织初正在房内用早饭,惊尘不请自来地闯进来了。 “梁贞,你是不是将交给了戚凉争!”他开门见山道。 应织初淡淡吱声,“嗯。” 一声拍桌声响起,惊尘整个脸都是盛怒。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他本来是不信的,才从宫内马不停蹄地飞奔回来,可谁知此事竟然是真的? “是皇上要召见我么?”少女放下碗筷,平静问道。 惊尘被她这个反应气得心肺炸裂,更大声道:“召见个屁啊!这事被皇上知晓,你还有命吗!” “你以为皇上年纪小,手段就嫩些是么!你!你不想被五马分尸,就把这个秘密死死吞咽到肚子里!永远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他指着少女警告道。 第171章 请个大夫看看你 - 微朝 - 洒争 说完,他便坐在少女身旁,长叹口气。 “皇上现下正在养心殿冲三哥他们发怒呢,我还是借着个缘由才偷跑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少女问道。 惊尘瞥了眼桃花,没好气道:“暗卫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好伐?我自然知道你昨日去了金钟寺……” 应织初垂眸,不知想些什么。 惊尘本想吓唬吓唬她,好让她能长个记性,可又怕真的吓得她消化不良再闹出病。 沉吟了好久,硬生开口:“你放心啊,他们只是在山脚下远远跟着,没去寺内。” “我听他们一提,又接到了太后身边我们暗线的回报,我自己瞎猜出来的。” “这事啊,不会再有人知道了,三哥都不可以。”惊尘立时想到了应对之策。 “惊尘,谢谢你。”少女轻声道。 桃花亦是感激地看着惊尘。 惊尘被二人举动弄得不好意思,摸着鼻子心虚道:“行了,你们两个给我记好了,以后不许随便乱跑,明日就要收网了,都给我老实在这儿待着。” “对了,小乞他怎么样?”少女问道。 接过桃花盛好的热粥,惊尘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长眉便拧作一团。 “切,你说那小子呀,我还以为多有种呢,话没审几句成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的。”惊尘眼底露出蔑视。 应织初听后,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惊尘打断她的思绪,道:“你别想那么多了,反正听我的话别乱跑就是了,过了明日一切便好了。” 少女只能点头答应。 桃花又问了一些审案的细节琐事,惊尘都挑着能说的告诉了她。 眼看耽误了不少功夫,惊尘便起身离开。 应织初犹豫了下,偷偷跟了出去。 男子站在银杏树下,诧异回眸,“你跟着我做什么,你想去审案吗?” “我有话要问你。”脸上的心虚消减,应织初换了张审讯的嘴脸。 惊尘没等她开口,就笑着低下了头。 “你笑什么?”少女纳闷道。 “哦——”男子拉长音调,换了张和颜悦色的脸看她,故意道,“没什么。” “我要问你,是不是你给我上药的?”少女明眸清亮。 惊尘两手托在脑后,辩解道:“是呀,可是我没有乱看的,我是闭眼上的,我……你信我行呗?喂,你什么眼神啊!我都说了,我没有乱看!” 应织初张着嘴,眼里全是震惊。 可没几息她便反应过来,拉起男子衣袖催促道:“你快去找个大夫看看!” “我要找什么大夫?臭丫头,你是不是想骂我有病啊!”男子不服气道。 “你笨啊!我身上有毒的,你快去找人看看,万一你也中毒怎么办!”少女急得跺脚。 她隐约听廖娘子提过几嘴,也在饶云城的时候听那两个小丫鬟窃窃私语过。 她们……连自己没用过的饭菜都要倒掉,还有很明显地避自己如蛇虫毒蝎的各种行为。 一开始她只是纳闷,直到后来听到她们的谈话。 应织初就是再迟钝,也猜到了自己身体里的毒,有多霸道而不可思议。 虽然听着很匪夷所思,也没有可以确认的机会。 不,永远不需要这种机会。 惊尘这才愣了,原来她不是为了质问自己有没有占便宜,而是关心自己啊! 想到这,他心里那点莫名火气瞬间消散,抬手揉乱少女头发,温声道:“好啦,我知道你的情况。把你从覆竹岛救回来时,三哥就找太医给你诊脉了,你放心,我是用隔物替你上药的,并没有直接碰到。”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没招呼桃花去做这件事。 想着还是自己谨慎点,能不出一点差错才好。 看着少女听了这话,果然松下一口气,他便笑了。 “走啦。” 摆摆手,便大步离去。 应织初歪着头,一脸挫败。 …… 可,终是没能如惊尘所愿。 待到午后,外面传来了重力击门声。 应织初心下一紧,支走了桃花去厨房洗碗。 她独身去开门。 果然见到外面两个宫衣穿着的男子。 “你们找谁?”少女心下紊乱,逼着自己声音如初。 看来,惊尘所谓的将秘密藏起来终究是一场空梦了。 两个来者对视一眼,面上恭敬,却无笑意道:“找姑娘,姑娘跟洒家走一趟吧。”看了眼停好的轿子,来者招呼道。 应织初点点头,回去嘱咐桃花,骗说自己想出门买些东西,便独自溜了出来。 可桃花却不是那么好骗。 女子上了轿后,便听见了桃花与旁人的争执声。 知道这丫头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可是应织初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带上她。 虽然她极有可能是那些人要找的人…… 但是自己并没有确切把握啊! 可不知桃花与他们说了什么,男子竟过来掀轿帘。 “姑娘,冒犯了,我们请错人了,这个才是我们要请的。”男子指着桃花道。 桃花一脸懵懵的。 应织初心下了然。 这些人,不是皇上的人,不是捉她去问罪的。 只能求情道:“我可不可以跟她一同去,她最近刚大病初愈,我不放心她自己。” 宫人犯难地看了看桃花,只能点头:“好吧。” 桃花进了轿子后,拉着应织初的手连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应织初只轻拍她两下,并未回答。 …… 云凤阁 鳞刻跪在地上,强忍着一脸怒气。 太后在榻上半眠半醒。 “太后,您真要见戚凉争那小子吗,他已经办事失利了,您答应过属下这鹰卫统领的位子是我的!” “慌什么,没规矩!”太后呵道。 又看了窗外一眼,缓缓道:“哀家不过是对他所提之事起了兴趣,若他说的真对,哀家便原谅他。若他又一次让哀家失望,哼!” 鳞刻听着还是不放心,今个晨起他便听见不好的鸟儿在树上叽喳个不停。 现下心里突突兀兀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果然过了没多久,戚凉争便求见。 太后示意贺公公应允,待到迎了黑衣少年进门后,才发现他身后跟了两个倩人。 太后懒懒地看了三人一眼,发问道:“怎么是两个?” 戚凉争行礼,解释道:“这二位女子,其中有一位是梁家孤女!” “你说什么!”太后一掌拍在小几上,眉眼都裹上怒色。 应织初也纳闷戚凉争这般直接,可是她还是选择相信他。 恭敬行礼,“太后千安。” “抬起头来!”一声沉呵,命令如山。 少女听话抬头,便瞧着那高位上的雍容贵妇用一种极其丰富的眼神审视着自己。 “哀家听说,梁家有女,一舞倾城。既然,明日是戚大人大喜之日,你可愿为他作舞祝贺?” 第172章 送死服务一条龙 - 微朝 - 洒争 殿内止音,若掉银针亦成颤动。 少女跪疼着腿,心中涌起无名怒火,恭在嘴角的笑已渐渐麻木。 戚太后慵懒瞥她,仿佛在审视一只被摆弄的玩物。 不需要得到少女的回复,只需一个眼神,她便必须服从自己的命令。 必须由一个梁家孤女,换做一只祝喜宴的玩物。 黑衣少年长立在少女身侧,余光扫到跪地少女手指轻颤的小动作,亦是目光清冽。 “哀家听闻,天下第一名舞是鳯凰阙步舞,你可习得?” 殿内众人齐齐看向应织初,连小宫女们都偷瞟了女子一眼,不像是在看美人,倒像是在看半死之人。 只要这女子说自己不会,她们便料想了太后该如何处置她。 是活剐,是刀割,还是一条白绫? 或是酒浸? 都在好奇她的答复。 桃花实在看不下去,正要上前出声时,却被人不动声色拉住了衣角。 她低眸,便瞧见少女弯下头颅,是一个漂亮的叩拜姿势。 飘出来的话声,亦是十足动听。 “民女正巧会呢,愿为戚大人喜宴助兴。” 戚太后那张雍贵面容上这才浮现一丝淡淡的满意,而殿内所有人亦是松下那口寒气。 替戚凉争寻好了舞娘,戚太后才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目光看了看眼前这个撅嘴少女。 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甚至模样都很稚嫩的姑娘。 “你多大了?”戚太后问道。 “十六岁。” 桃花不懂宫内礼仪,答起话来也没个规矩。 可无人敢多嘴训斥,只能睁眼看着这个连跪拜都没做的桃裙姑娘搁那随心而说。 问了这一句,戚太后便没了兴致。 差人取来了那幅,再由着宫人们举着呈开在她眼前。 “这画中含义你可参透了?”她再开口是对着戚凉争。 戚凉争行礼道:“争儿,浅知一二。” “说来听听。” “无尤大师死前,留下一句遗言,是‘天地为根,万物虚妄,真假易辨’。臣猜他这话中含义有二,一是暗指向之易留下了真假两幅山水图,二是指这画中玄机。” 戚太后闻言,手指撑在额前,轻点一二。 “天地为根,万物虚妄。天地……为根,天地颠倒?”她诧异挑眸,看向戚凉争。 少年轻点下巴,命令道。 “将画倒过来。” 应织初亦是好奇望去,只见宫人将横拿的长画倒了个,便由一幅绚艳彩画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一幅,根本不可称之为画的画! 本是重山巍峨在清波湖畔旁,那团湖中垂影都略有舒惬之感。 可现下,湖中重影倒成了天上黑雾,山峦更是崎岖怪异起来。 戚太后却笑了,沉沉嗓音下透露着诡异之感。 “好,好,向之易呀!呵呵呵!” 她露出赞许之色,甚至是狠狠的得意之色。 “哀家说无尤那个老家伙干嘛要管这个闲事,以他的性子何苦要趟这趟浑水! 甚至,哀家也在心里责怪过他, 责怪他明知哀家疾从何起,还故意隐瞒不说。” 她说完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桃花一眼,而后又撇开目光。 “将画拿到窗前。”她淡淡吩咐一声。 宫人们照做。 盛光透过窗纸,所剩温和地朝画上映透而来。 “呀!”一人先是失声,再是捂嘴。 可眼里的震惊却遮掩不住。 但凡朝画中看去的,皆是震惊之色。 这光线打在那团被迫充作天上黑雾的那块地方,渐渐隐透出几颗小字。 “原来,这画中玄机是这般道理。”戚太后轻叹口气。 目光凌厉地扫向了鳞刻,吩咐道:“你!去将画上佛经的名字抄录下来,然后去藏书阁将那些归列好的分册都取来。” “是。”鳞刻不甘心地答道。 咋这活听着就不像是鹰卫统领该干的呀! 但他不敢违命,只能急急离开。 “凉争,你再检查一下画是否还有玄机,”戚太后说着便缓缓起身,近前人想搀扶的动作都被她推开。 瞥了一眼那水灵灵的桃花,她沉着的声音透了丁点温和,“你来扶哀家。” 桃花不情不愿地上前,又偷偷瞄向应织初。 应织初见此便想说些什么,“太后,桃花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可以的话……” “你先起来吧。”戚太后打断女子的话,已是借着桃花的搀扶准备朝着内殿走去。 临走前,她微顿了步子,没看惊讶的桃花,亦没看起身的应织初,倒借着层层叠开的人影,望向了窗下的黑衣少年。 “若是画中再无玄机,便将画焚了。” “是,争儿遵命。” 太后再无应声,“带”着桃花进了内殿。 应织初心下担忧桃花,便想偷偷跟着同去。 无声中被两个宫女拦下。 只好悻悻作罢,挪着脚步来到了戚凉争身前。 “你找到什么了?”她随口一问。 面容坦然,倒没有因为他刚才的“冷眼旁观”有一丁点的记仇。 “没有。”少年倒冷淡了些许。 应织初也不计较,盯着画卷细细观摩。 那个认真的模样,倒引起了戚凉争的注意。 “你在找什么?”戚凉争问道。 少女盯着那翻到的山峦,随口道:“没什么呀,我就好奇看看,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少年侧眸,嘁笑一声。 仿佛,女子问了个多可笑的问题。 画中果然没了什么玄机,被向废纸一般扔至在一旁。 再无了被众人紧张珍至之感。 宫人取来火盆,又点了蜡烛交到了戚凉争手中。 看着脚下的那腾腾升起的烟气,少年蓦地开口:“刚才,为什么不拒绝?” 无厘头的问话,少女却听懂了。 没恼没讽,只扯着脸皮浅笑,轻声道:“我敢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少年这才转头看她,“你心里清楚,只要你开口拒绝,我就会替你求情。” “为什么要你求情。”她轻轻补充。 语调中才有了细微情绪,“我赌上性命在太后面前装次坚贞烈女么,然后戚大人再顺水推舟做次好人?” “何必那么麻烦,反正梁家已亡,我再跳多少支舞,父亲也不会生气了。” 少年背手默声。 应织初却突然来了兴致,歪头道:“你知道鳯凰阙步舞么?” “没看过。”他冷着脸道。 不知少年又在生些什么怪气。 女子便再接近一点,表现出一副很想继续讨论的架势。 “好吧,你想说什么。”少年败下阵来。 应织初这才挑起笑,嫣然如花,仿佛这件事提一千次都诉不尽其中开心。 “这支舞,其实是我父亲教我的。” 第173章 听她呼噜很顺耳 - 微朝 - 洒争 桃花扶着太后进了内殿。 待到这尊贵妇人坐到了桌案前,她才转着眼珠子四下打量。 脸上已忘了添加神情,倒是那口小嘴张得能塞进好几颗樱桃。 太后高扬的细眉不经意间一挑,嘴间渗出丝哀伤。 “你过来。”她压低声音命令道。 桃花哦的一声,寸着步子朝贵妇移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妇人便攥起她的衣袖撩起,露出那截白嫩小臂。 “你,你做什么呀?”桃花挣扎着想抽开,却不抵妇人力气大。 戚太后没心情数落她的用词,沉眸盯着那臂上隐密之处的桃花形小黑痣,眼眸闪光渐渐聚拢。 她攥得太过用力,不一会儿少女白臂上便留下小片青红。 甚至,一滴无根水砸落在手臂上。 微凉,涩苦。 桃花慌了,她咬唇想抽手,正对上妇人探究目光。 仿佛,妇人才是不解的那一个。 可盯着这双含着无数诉不清什么情意的瞳眸,桃花整个魂都仿佛被定止住。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妇人抬起玉手抚上了她脸颊,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道:“我见过你吗?” 肌肤相贴,在心间留下一股莫名的异感。 像是什么埋在心底的情愫冲之不开的无力和苦恼,还有那种对这个情愫的无尽向往,全部杂乱地交织在少女灵魂深处,让她有些贪恋这一刻来之莫名的时光。 “见过,你见过我。”剩去了哀家二字不用,贵妇不好听的嗓音倒多了些动容和烟火气。 桃花瞪大眼睛,一脸不信。 戚太后眼中凝着的泪光,在桃花看来却震惊无比。 这个高高在上的贵人,她是在哭吗? 明明刚才她对着初儿时,是无尽的凌厉压迫感, 对着宫人时,是无上的高傲尊贵 对着戚大人时,是只有主人才使得出的威仪 可,她却对着自己哭了。 桃花心间的害怕和厌恶开始慢慢流失。 甚至,她不自觉地抬起青葱小指,笨拙地想替妇人擦拭泪水。 戚太后留意到她这个动作,立时扭作一旁,收敛表情后又是一副尊贵之态。 桃花失落地抽回手,补充道:“民女该死。” 戚太后厉声打断道:“不!哀家,要你好好活着!” “以天下最尊贵的姿态,在这个世上好好活着!” “……” …… 桃花被留在了云凤阁。 戚凉争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局,只是眼前这个担忧的姑娘迟迟不肯离开,甚至还妄想多见太后一面。 她是嫌她,命太长么? 陪她在月台顿立了良久,直到鳞刻带着一些宫人抱着不少典籍从自己身旁经过甚至入殿,少女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戏见桃花了。 鳞刻眼里的得意恨不得飘散之戚凉争全身。 可黑衣少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只盯着这女子,扫着她一举一动。 鳞刻等着戚凉争寻衅自己,哪怕是个眼神也好。 总的给他先发制人的找事机会吧。 可这货是啥意思,把自己当空气么? 顺着戚凉争视线望去,鳞刻才后觉到这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嘴角的笑便更不怀好意。 二人出了宫门后 应织初正想着作别之词,少年却问也不问地将她扔进了马车。 “我,我们不顺路。”她比划着解释。 城南的宅子在城南。 戚府的宅子在戚府是么?→_→在城中! 戚凉争坐在她身侧,舍开她的问话,直接命令道:“回府。”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在轱辘轱辘声中着掉头跑远。 应织初只能道:“我回去不合适的。” “嗯,你现在回去找付追确实不合适。”少年替其补充。 应织初刚想反驳,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自己今日带着桃花堂而皇之地入了云凤阁,若桃花真是太后的女儿…… 那应织初此举便是将自己孤身扔到了皇上的对立面。 她若再回去城南,岂不是会连累到付追他们? 心里这样想着,应织初便不再吭声。 “离岸师父死了。”少年冷不丁冒出一句。 少女霎时抬头,惊呼道:“你说什么?!离岸师父昨日还不是好好的吗?他染风寒已经这么严重了么?” 少年用看笨蛋的眼神瞅了她一眼,直接点出自己知道的一切,“送你们下山后,我便回去找他,想再确认一下画的细节……可惜已经晚了,他是服毒而死。” “你心里可有怀疑对象?”应织初问道。 少年身子微微朝后靠去,双手垂落在两腿上,“嘁,还用得着怀疑吗,我在离岸禅房外碰见了魏赴度。” 本想问他魏赴度怎么会在那,可话没吐口她便回过味是怎么回事了。 见少女不知声,戚凉争亦是默然。 阖上眼眸,他浅浅睡了过去。 渐渐的,微弱均匀的呼声,随着车身晃动,有规律地响起。 应织初多看了他两眼,才留意到一件小事。 仿佛每次与自己独处,他都会小睡片刻。 不知是与自己待着无趣,还是他平日太累了。 至少今日定是这般。 上午刚在金钟寺操办了一切事宜,下午便赶去了云凤阁。 现在,还要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会戚府。 明明是一样大的少年,戚凉争却总是将臭脸对着所有人。 真不知他这张面具下,会是什么。 想着心事,少女也渐渐阖眸。 马车停在戚府正门前,黑衣少年抱着女子下了车。 听着那不大算小的呼噜声,戚凉争脸上没有一丝不对劲的情绪,甚至觉得很理所当然。 他虽然常去花楼,可眼挑得厉害,真正临幸的女子也没有半个。 对于女人打不打呼噜这个事,他确实不清楚 安顿好了应织初,少年便离开了。 至于少女睡梦中又吐露了什么,他自然是没听到的。 这一觉睡的又长又安心。 少女醒来时,屋内已掌了灯。 听见了细微的泣声,少女揉眼起身。 “雪双?”她盯着那只清影,疑惑道。 女子回身,果然梨花带雨,清丽脱俗。 可却不是雪双。 “绿姝姐姐?”应织初登时下床,喜悦地扑进女子怀中。 绿姝揽着她,拍抚着女子长发,抬指擦去眼角泪痕。 “贞儿,让你受苦了。刚才戚大人已经将你的遭遇都告知我了。” “我不苦的,我这不好好的吗?”少女原地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没事。 而后,才觉出不对劲。 “为什么戚凉争会告诉你这些呀,莫非他发现了你的身份?!”应织初立时担心起女子来。 绿姝摇头,拍着她软手安慰道:“是我主动找上他的,不然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死去的梁大人交待啊!幸好戚大人手下留情,看在我是……是他兄长的小妾份上,便答应替我保守秘密。当然,这七怜以后,亦要听从他的安排了。” 应织初蹙眉点头,亦觉出此事不妙。 绿姝便笑着岔开话题,“我听戚大人说你明日要在喜宴上作舞……” 第174章 大人逃婚么 - 微朝 - 洒争 …… 送走了绿姝,应织初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出了屋。 庭院凉风呼呼,抬眼便见星河悬空,心间放肆出一股异样之感。 她熟轻熟路地溜去了厨房。 本以为熄火的灶台,却飘散出一股好闻的饭香。 舔‘嘴唇的功夫,少女已推开了木门,好奇地张望过去。 “咦,你也饿了?”她搭着话走到黑衣少年跟前,望向那锅吃食的目光格外有趣。 戚凉争冷眼瞧她,嗤笑道:“小猪睡醒了?” “我哪里像猪,你见过饿这么瘦的猪么?”她比划着自己,气问道。 “瘦?”少年略有意见的目光扫在她脸上,终是没有下文。 应织初纳闷歪头,后知后觉道:“对了,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戚凉争脸色没缘由地沉下来,抬手盛了碗汤面递了过去。 “吃吧。” 少女接过面碗,坐在小地桌旁,先是吃了两口,便点头称赞:“手艺不错,很好吃哎。” 戚凉争立在她不远处,抄手悠闲地看着她。 待到面碗空了,他自然接过来,转身又盛满一碗。 “你说桃花现在怎么样了?”少女走到他跟前,闲聊道。 “不知道。”少年冷声道,示意她可以继续吃面。 少女便端着面碗,立在少年身侧。 小口吸溜起来,脸上眼里皆是满足。 戚凉争不由挑起眉眼,“看来在付追那,是饿坏你了。” “……才没有,付追大哥成日里忙着办案,我都没见过他几面,倒是惊尘,每天都会从九知味带好吃的回来,我在那儿伙食很好的。”少女转着眼珠,答道。 戚凉争点漆眸子一眯,嘴角勾起凉笑。 “惊尘?!” 少女看他一眼,怔怔道:“可能是暗卫最近发薪水了?” 戚凉争这一提,她也觉得惊尘大方的有点反常,很不符合他以往的性格。 “莫非?”少女蹙眉猜测。 “莫非什么?”少年接话。 应织初放下吃到一半的面碗,认真地看着少年,郑重其事道:“莫非惊尘他,有了龙阳之好?” 她说话的声音,蓦地压低,仿佛这是个不可告人却很是惊人的秘密。 ……惊尘他, 省了老婆本,甚至走上了可能被包养的小命运啦? 戚凉争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过了好久才嫌弃地叹气。 “吃饱了是吧?跟我来。” 说完,少年便抬腿带路。 “去哪啊?”嘴里问着,应织初亦是乖乖跟上了。 想到他会找自己长谈一番,甚至审问个没完没了。 毕竟她失踪这么多天,又在付追身边待了许久。 少年总会借着自己探听点什么小道消息吧。 他不是连七怜都收为己用了么,可见其腹黑…… 却没想到,他竟然带她出府了。 少年牵着雪毛马匹过来时,应织初抬眼望了望天色。 月黑风高的,这是几个意思? “找什么呢?”戚凉争冷哼问道。 “我在想……”少女看着眼前人,尽量语气平复,“大晚上的,戚大人是要逃婚么?” “嘁,你也太看得起你了。为你,我逃婚?”少年奚落着上马,银月冷光下,垂下的眸光里溺着些许不屑,可伸出去的手却温烫如火。 借着少年臂力,女子轻松地骑上了马。 而后,她留在嘴里的问话携着风声,飘散出来。 “所以,到底去哪呀?” 少年双腿夹紧马腹,骏马飞奔跑远。 过了许久,久到女子都忘了。 耳后才淡淡飘来二字。 “出城。” …… 有着鹰卫统领戚大人同行,果然出城是方便到不行。 甚至,顺利的出乎意料。 出城后,少年腾只手将她软腰收紧,亦是能感觉到女子的微微不适。 寻思着可能是夜风有毒,她还没顺利消食的缘故。 只能冷声问道:“你怎么了?” 应织初侧头望向已成小黑点的城门守卫,一脸担忧道:“大人你真的不是逃婚么,他们会不会等我们走了就跑回去告密啊!会不会有暗箭什么的射过来呀!” “……” “要不要那啥,我们找棵树躲一下,观察下情势再做打算。” “……闭嘴。” “好吧。” 少女果然乖乖闭上了嘴,不自主地贴上了少年的胸膛。 寒夜的风,真是肆无忌惮的冷啊。 因着她不经意的小动作,戚凉争面上的霜色才微微散去。 呼啸的冷风和马鸣中传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半个时辰后,戚凉争将气喘吁吁的马匹扔在道路一旁。 望了眼身后女子,道:“过来。” 夜间的城郊景色如沿山走墨,伸出五指都看不太清楚。 只依稀觉得这里亦是处空地,脚下披了冷霜的杂草踩下去,咯吱声一声赛过一声。 在冷寂黑夜格外清晰。 应织初听着脚步声,便分了神,直到撞到了身前男子,她才摸着鼻子抬头。 戚凉争笔直站在那儿,也没回头打量她的意思。 应织初好奇侧头,嘴里嘟囔道:“你在看什么,这里有什么呀?” 她话音一落,脸上的好奇转换成惊色。 再抬步的身影都不自觉裹上了哀伤。 眼前,隐在杂草中的,是一座小坟包。 那冷立的石碑上,除了染霜风土,再无一字。 可应织初还是不自觉地捂上了嘴,大着胆子朝之走过去。 “那小叫花子就葬在这儿。”戚凉争补充一句。 也不知她听见没有。 只见她慢慢蹲下身子,终于是两颗泪水砸了下来,落到草泥间,亮光瞬息不见。 少年眸间未有动容,语调却不自觉暖了,“付追闯银鞭楼救他的那夜,这小叫花咬舌自尽了。” 解释一句,他便转身走远。 给了少女与石碑独处的机会。 “雨生,他说的是真的么?”手指胡拉开挡住碑面的杂草,她哽咽问道。 “他骗我做什么?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呀,坏的不行,却敢做敢认。” 应织初心里是信戚凉争的,也明白了他此举只是为了让自己再“见”雨生一面。 这少年连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却更让她生不出一丁点的怀疑。 或许,是因为他们皆是一种人吧。 想到这里,她心间阴乌团团散去。 而眼里亦只剩责怪,“……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呀。” 再也不压制哭声,让它们一点点渗透进这个寒夜中。 耳边是虫鸣幽声,嘴角是冰凉水痕。 小小的娇影缩在坟包前,远看如景。 …… 戚凉争与白马大眼对马眼地望了许久,才听到女子脚步声。 他回眸看她,果然那张冻坏的小脸上多了两道丑陋水痕。 少年不由得拧眉。 “你哭成这样回城,旁人看去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少女没听懂他话中深意,只挫败地捂着肚子。 “怎么,肚子不舒服?”忍不住关心道。 应织初却摇摇头,哀怨地看着少年,说出一句他绝对想不到的话,“我不该吃那碗面的,我该带来让雨生吃的。” “……” 第175章 你也不是不喜欢我 - 微朝 - 洒争 戚凉争生气了。 自打从城外回来后,少年便阴着脸色一言不发。 甚至二人到了青轩院后,他仍是抿嘴不言。 应织初寻摸他以往的性子,定会嘱咐自己回去休息,别乱跑之类的。 因而,她定在他身旁,等他说些场面话。 自己再好溜之大吉。 果然戚凉争侧眸睨了她良久,却莫名来了句,“我煮的面……你居然想着拿去喂死人?!” “额。。这不是,因为你煮面真的太好吃了嘛。”解释的话变成恭维,她心虚道。 来回折腾了这一遭,天色都有些隐隐发白。 因而少女脸上的抹红,看到戚凉争眼中更觉得刺眼了许多。 没了黑雾的遮挡,她那点小姿色全数落到他眼底。 甚至那口辩解的小嘴,都……看得人有些饿了。 他下意识屏气,心间怒火莫名伸延至别的地方。 应织初却好死不死地凑上来,大度的关切道:“你是不是受寒了,有些不舒服么?” 戚凉争闻着她身上的少女香,再回眸便有些凌厉。 一把将她压在墙根下,自己整个人便低至她脑袋处。 望着那张瞬息惊慌失措的小脸,他邪气一笑。 “你怕了?”压着的嗓音有着说不清的蛊惑。 一点点侵蚀着少女心房,疼得她喘息不止。 只能咬住嘴唇,将那股不安想法按了回去。 戚凉争额头抵在她额头上,微凉感慢慢消散,二人喘息间使得这小片角落的空气都生出几分暧'昧。 还有潮暖。 “明日,我……”少年止声。 应织初想推开他的手便垂了下来,嗓音上多了丝柔意,“恭喜,戚大人啦。” 她是真心的。 成婚嫁娶,人生大事一件。 她虽然微不足道,但这一声道贺还是该有的。 生怕男子觉不出自己的诚心,她甚至弯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漂亮的媚笑。 媚得……没心没肺。 戚凉争眼底哀伤未成便碎,他不自觉地垂眸,身子便霸道了压了下去。 “喂,戚凉争!”呼声已是晚了。 她含糊在嘴里的话,被他卷上舌尖,再一点点吞进自己心腔里。 他哪里是想要什么祝福? 压着的女子被迫迎头贴着他,颤抖的手指却连他衣角在哪都碰不到。 这个被非礼的姿势,真的是好难脱逃。 少年垂着的手,没有一点多余举动。 只用薄唇,一点点向她索嗜。 索嗜那点,能压下他心中暗意的香泽。 直到察觉她身子撑不住,他才大度地捞她一把。 将她整个人塞进自己怀中。 清凉眸子却是笑了,嘴角亦是轻啧,“梁贞,你也不是不喜欢我,对么?” 少女瞪他,“才不是,我就是不喜欢你。” “你笨。你喜欢我……”他换了个顺手的姿势,将她揽入怀中,“我能感受到,你喜欢我。” …… 他凉寒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欣慰。 明知明日,已是无路可逃。 可拥着这只娇小身影,他却觉得无比安心。 …… 翌日 嫁娶的花轿,落在铺满碎炮竹片,还有艳色落花的正门阶前。 宫里正经嬷嬷挽着新娘子的手,先是绕过涌潮人海上至门槛,再便是跨火盆一系列的仪制。 直到弦月公主坐在了床榻旁,周围的嬉闹声才隔着门框越来越远。 是开喜宴的时候了,天色已是昏暗下来。 与此同时 工部侍郎李濯家,已是喜声一片。 李盛学一身红衣,端正着姿态在宴席上敬酒,文秀的脸庞上挂着淡淡和煦的笑。 眼里瞟过人影,便是一个周到极至的点头。 而脑海中连他们是谁都没看清。 在拜天地时,即便是隔着喜帕,他也察觉到了身旁美娇娘的“气急败坏”。 若当时他在众目睽睽下,掀开那层红帘子,她定会用最狠毒的眼光看着自己,朱红的小嘴必是吐出那句,“你吃了我送的点心,为什么还没有死呢?” 想到这,少年思绪便飞速般聚拢,再无一丁点大意。 他找到父亲,寻了个借口推脱自己不胜酒力,便先行离开。 小仆搀着他离席。 身后的嬉闹高呵声,听着那么与他无甚关联甚至陌生。 二人一红一灰身影,渐渐隐在长廊中。 却不是新房的方向,而是改道去了书房。 “公子,在这儿歇着不好吧,若被老爷知道了,您又要挨骂了,您忘了前几日您顶嘴的后果啦?” “你先下去吧,我静静便会回去。”李盛学揉着眉心道。 小仆只能吐吐舌头,掩门离开,心里惦记着那桌可口的酒食。 待到他走后,李盛学取出放置在书架下方的食盒。 打开里面,取出一小块桃花酥,脑海中闪过黑衣少年的话语。 ——你怎么不说,我是来给你投毒的? 李盛学将点心放到鼻尖一嗅,沉着脸色一点点将其吞咽腹中。 而后,他看了眼大敞着的食盒盖子。 开门朝着新房走去。 “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呢,戚凉争?” …… 戚府将酒宴摆在了拂风院旁的一处专门接待外客的山水庭院中。 假山流水下,偌大空旷的庭院内,摆放下一齐齐长矮地桌。 而楼阁内,亦是聚了不少酒客欢闹之人。 唯独二楼,空放闭窗。 庭院内,正桌上空落着没人入座。 两侧的桌子却坐的满满当当。 甚至戚凉争亦是一身红衣,冷冷坐在那儿。 望着桌上的吃食,他漂亮的长眉轻轻一挑。 又是一盘虾么? 脑海中闪过在九霄殿的那晚,小女子吃虾吃的没出息的模样。 可现下他却没了剥虾的兴致,只举起小盅慢慢饮着。 饮到嘴里的凉酒,使得他面色更为沉冷。 连扫都不用扫一眼,便知那些大臣们在这酒宴上会做出什么德行的举动。 夜间,是人灵魂放出邪恶的暗示,是一点点明火染起欲'望的号令。 在潮声嬉笑下,每个人都戴上了面具,却揭开了心底的渴望,一举一动皆是自欺欺人,无法遮掩。 正中舞动的美姬,有的步法亦是微微乱动。 有的,则是被大臣挑顺眼了拽去喝酒。 放肆恶寒的笑声下夹杂着女子的轻呼。 有顺势而就的,有害怕躲闪的, 亦有冷眼旁观的。 直到这场闹剧延续了快一个时辰,场面才慢慢静下来。 “哟,戚大人,恭喜呀。”一声高呵,含着清矜之感,砸在这闹海庭院中。 逼得众人都渐渐止了声。 行走在月色下,男子一身暗红锦袍,眉间的朱砂痣更是妖魅夺心。 他直直望向那红衣少年,无一点心虚之感,仿若说出嘴的这句话道贺甚为真诚。 而四周大臣却开始窃窃私语。 今日是戚凉争的喜宴.... 怎的这南信王爷亦是红衣来贺。 他来贺什么? 贺场子,还是贺他戚凉争是一只替身,或是一枚笑话? 第176章 敢抢本王的风头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俏立在假山后,小臂抬起,橘色衣袖便微微滑落,露出那小一截莹白。 脚上步法也熟练地走动着,回忆着那支父亲教习的舞蹈。 绣着金线凤凰尾翼的裙摆,划起一个美妙的圆弧,像乍开在地面上的绚烂牡丹花,连飘风都散出了清香味,少女身影亦是轻盈转动小圈。 再回眸,眼间多了几丝得意。 这支舞,是她跳过最难跳的舞。 亦是,她最爱的舞。 那日在云凤阁,她向男子提起父亲教习自己鳯凰阙步舞的事时,本想等他追问个故事经过。 可戚凉争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一副极不感兴趣的样子。 ……手臂慢慢垂落,少女望向灰暗远天处,亦是忍不住轻叹。 金甲城中有传言,说梁父不喜自己跳舞,此言不假。 直到。 某一天,父亲寻来了鳯凰阙步舞的舞谱,甚至还送给她做生辰贺礼。 当时拿到这天下第一支舞的谱子,她真的是开心得要晕过去了。 花费了将近三个多月,才熟能生巧地练会了里面的每一个动作。 可,父亲却不允许她跳了。 从一开始父亲会来监督她练舞,到后来父亲收走了舞谱,甚至是严令她不可以私自跳,更不可在人前跳这支舞。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如往常般乖乖垂了头,连句反驳都没有。 少女思绪飘忽时,喃喃道:“父亲,我如今为了保命在人前跳这支舞,你在九泉下会不会不开心?” 无人回应。 她亦是摇头轻笑,再抬眸却觉得额角上落了什么,凉凉的,薄薄的。 一片擦过面庞,融了半块又滑落地面上。 少女心间颤触,再看向眼前微变的景象,微张着嘴好半天,才吐出那几个字:“是雪……竟然落雪了。” “父亲,是你么?” …… “下雪了,你们看!”庭中宴席上一人指向天中,惊呼道。 众人渐渐止住嬉闹声,望着这忽变的天色,醉醺的脸庞上又多了好些惊喜。 “是初雪!” “太好啦,哈哈哈!天佑我俞国!” 相互冷眼对视的南信王爷和戚凉争亦是不约而同望向眼前絮絮急落的大片雪花。 一时无声。 喜宴,落了初雪。 那些舞娘只能悻悻退场。 而众位贵族宾客,亦是默契地坐了座位。 欣赏着眼前白纷雪景,举起酒杯畅饮,何而不快? 少女轻盈身姿落在铺成莹白卷轴的庭院中时,有的宾客便拧了眉。 想着小小年纪的无名女子,竟能得了太后赏识在这戚家的喜宴上,独身献舞…… 人们瞧着她开始窃窃私语,等她出丑的那一刻。 看她如何摔倒,如何毁了这幅大卷天成白画。 应织初抬起下巴,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清傲。 脚尖轻点,如凤身姿便朝着雪画中落脚。 “!哇,好轻功!” 一声莫名高叹并未乱了少女思绪。 她身姿轻盈,却不落下。 只单脚轻触地面,压得薄雪微陷,整个人又旋转着飞上了半天中。 “轻漫九天?!”一声莫名呵斥在房檐上响起,说话的男子甚至还不怀好意地看看身旁的男人。 见后者不吱声,只是沉着脸色。 他便又多嘴问道:“你教出的徒弟?” “……” “唉,还以为今日能看见天下第一舞呢,原来是跑人家房梁上看轻功来了,好扫我兴哦!” 他说着就撇嘴,目光却不由自主又瞥了回去。 可这一撇,便再也离不开了。 女子橘色衣裙落在雪画中,小小一只看上去甚是可怜。 可她舞动的步法,还有那摇曳的身姿,哪里让人挪的开视线。 这女人像是水做的,媚骨中分出了几分柔情凉意,不可近触;软缎身子痴划出无数生情几许,逗得人想迎面一揽。 顾盼回眸间,双臂比划出漂亮的姿势,盈盈小腰亦是在冷雪中锁住了万种风情。 ……有着凤与凰的如胶似漆,又有着浴在旁人眼中的滚滚熊火。 这段独舞,看得人如痴如醉,如傻如呆。 不知是在看舞,还是在看那个妖祸小人。 甚至几滴臭口水,都悄悄砸在了地桌上。 只想瞪眼看的更清楚时,女子却摆好姿势不动了。 “怎么不跳了,快跳啊!”有人不满呵道。 红衣少年抬眸望向那落在薄雪中的俏人,眉眼皆是淡淡。 应织初微微平复着呼吸,却不为旁人催促所动。 直到,起风了。 她像是听到了号令,明眸含光,双袖飞甩,整个娇影又是一个浴火临飞的动作。 将自己与雪景融为一体,整个人起身入了半空中,在空中调整身姿,看了众人一眼。 无有蔑视,却清高至傲。 做出了与凤凰抖动翎羽相似的动作,像是凤凰亲临人间。 “我看到了什么!哈哈哈!痛快!” “不愧是天下第一舞!” “快下来,爷要赏你个够!” “下来!下来!” 无数兴奋拍手呵斥着,惊呼声越来越嘈杂。 女子不为所动,瞥向那红衣少年,而他亦是回望自己。 她抬起手腕,伸向他的方向,整个身子便如花瓣般朝他落去。 亭亭玉立地落在他眼前。 连带风的雪湿,都蹭了少年的眉眼。 “大人,恭喜啦。”她诚挚一笑,是个童真的漂亮脸蛋。 戚凉争亦是挑眉,拿出了把玩良久的物什,摊在她视线中。 轻佻着语气道:“跳的不错,赏你了。” 少女刚想走着场面说谢过,便瞥见了那物什为何。 雪玉如弯月,引穗上悬了两颗镂空金珠。 竟然是——栖月!! 裴太妃送给小儿南信王爷,又由南信王爷耍玩应织初时交给了雪双,说是借了美人便压物在戚凉争这里。 他竟然没有还给南信王爷么? 心间犹疑着,手指却不由自主去接这块玉佩。 她亦是莫名自己这个动作。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南信王爷,只是冷哼一声,“戚大人真会做人情,栖月送美人,妙哉!妙哉!” “拖王爷的福。”戚凉争挑眉歪头,回嘴道。 “哼!”南信王爷不甘心转了头。 在众人不解的议论声中,他确实豁不开面子讨回玉佩。 可,相送栖月如此出风头的事,却让戚凉争这个臭小子给抢了!? 那他这身大红袍不是白穿啦?! 他就是来砸场子的,不是来被打脸的! 女子收了赏赐,便默声退下。 众人却才回味过来。 “会跳天下第一舞的,不是只有那个亡女么?” “此女,莫非是梁贞!” “梁尚书的女儿竟然活于人世间?!” “太不可思议啦!” 众人议论声中,二楼雅间的窗户又多开了一点。 戚太后立在窗前,望着庭院雪布上留的那幅“大作”,冷声中略有赞许,“不愧是天下第一舞,这幅鳯凰阙步图,真是栩栩如生。” 立在她身旁的雪双,亦是盯着那幅开在雪上的凤凰图惊得说不出话来。 也唯有处在高处的他们,能赏到这幅“雪画”。 原来,这就是雪舞? “你可将她的舞步都记下了?”戚太后沉声问道。 “是,属下都记住了,保证一步不错。”雪双坚定道。 第177章 ,眠了他的追求者 - 微朝 - 洒争 宴会又继续进行。 直到飞雪落地,渐渐“掩下”那幅画作,众人才回至了阁楼内,继续酣畅欢饮。 候在房梁上的二人组,一位长相甚是不起眼可称为路人脸的男子,忍不住手肘轻撞身旁的付追。 “这就是你的小情人呀,挺够味的哈!” “七挥!你给我把嘴放干净点!” “啧啧,人家排行老七,无姓有名叫我挥就成,还偏偏在前面加个碍眼的七!八个暗卫里,皇上赐名数着敷衍我了。”他抬手撑着下巴。 见男子不语,又道:“你也别生气,要拿下戚凉争可不就得我来。 是吧,我的三哥?” 付追双拳攥紧,死死锁着那立在雪中的红衣身影。 …… 紫月阁中 迷香腾绕的室内,传来泠泠倒酒声,还有玉杯碰撞声。 落地的紫金长袍尾边,凌乱着一束紫纱发带。 似是被人丢至地上,顺着望上,果然看见了那散开的如瀑青丝。 寒无衣斜撑着身子坐在桌案前,半醺着眸子看眼前的惠安郡主一杯接替一杯,饮个没完没了。 他亦不劝阻,甚至腾出只手偶尔替她斟上一杯。 “无衣,你说喜宴结束了么?” “快了。”男子慵懒的嗓音有着轻微柔情。 惠安抬起精致的面容,那身华贵的长袍亦是有些凌乱,她没端着往日高高在上的架子,眸中皆是情伤隐痛。 “他终是娶了别人!我以为他会抗旨的,可他……” 寒无衣抬指抚摸上女子的脸,阴笑道:“他娶了我月姐姐,我便毁了他的追求者,算不算向他讨债了?” “追求者,谁呀?”女子不解问道。 细白长指点在女子额头,而后再是掩唇一笑,哄声道:“你呀!” 女子被男子逗乐了,亦是笑出声。 可寒无衣却收起笑意,朝着女子肆无忌惮压下去。 二人便滚落在暗红地毯上,姿势暧昧至极。 甚至女子磕疼皱起眉,他也不做在意,挑着手指拨开女子层层衣料。 直到香肩软许,莹白如雪……他才阴笑着压身下去。 “别!” “不要!你……” …… 戚凉争撑着酒醉的身子来到了青轩院。 双手垂在身侧,这身红衣让他整个人都多些艳气。 不似往日冷寒如冰,黑衣阴鸷。 他站在原地,歪头道:“出来吧,再晚个一时半刻,你们还回得去交差么?” 树影风动,瞬息间落下两个暗色身影。 “戚凉争,新婚之日便要取你性命,是不是有些不尽人道啊?不如,我们等你入了洞房,再做打扰如何?”七挥问道。 而付追则没有那么啰嗦,早已动身攻了过去。 戚凉争刚侧眸,便单手与之对招,步步退后。 “喂,三哥你也太着急了!”七挥挑了个不碍眼的地方站着,随口抱怨一声。 二人对打间,掀起的动静不小。 可暗布在四周的鹰卫,却无一人出动。 戚凉争仗着步法微妙,行踪莫诡,一次次躲开付追刚硬的掌法。 打出了两盏茶的功夫,他亦觉出来不对劲。 若说鹰卫不出动是炸的话…… 那房内的新娘子,怎么亦是没有半点动静呢? 想到这里,他便微拧眉毛,掏出几枚蛇形镖朝付追丢去,自己转身便要回房一看究竟。 付追飞转的身子躲过,飞镖刺入泥土中。 可他肩上还是留下一片殷红,被少年看穿了身法,果然是要吃点苦头的。 看了半天戏的七挥,这才开口:“等下,戚大人。” “你还有何事?”少年回眸,不悦问道。 “啧啧,戚大人手下留情,我三哥确实不是你对手。 可今日,我二人遵了圣明,必要取你性命。 你看这,再给个交手机会呗?”七挥耸肩道。 戚凉争薄唇微抿,“给谁?” “给我如何,反正我打不过我三哥,你不如也打伤了我,我们也可以混过去啊。” 红衣少年便转过身子,直视向他。 七挥不着急,摇头道:“戚大人先动手,我不是你对手的,你尽管招呼过来。” 红衣少年抬掌朝那原地不动甚至闭眸的暗色身影攻去。 可行到近处,却发现空掌无碰一物,眼前更无一人。 凭空消失? 少年立时调动耳力,去听四周微弱风向。 落白雪中,仿佛只剩他一人身影。 待到他心浮躁意时,身后才传来一声刻意低笑,“我忘了告诉戚大人,我排行老七……” “那又如何!”少年凌厉转身,便又是一击。 男子却灵敏躲过,而后又无身影。 此身法诡异,绝不是传于俞都。 “戚大人,你不是我对手!我这人生平没别的爱好,就爱躲着看人出招弱点,若我没看错,你身上有隐伤吧,而且是要命部位!” 说话间七挥如风击出,在半空中腾出手掌轮次出招,逼得戚凉争半退半守。 他出招毫无章法,却招招提前预知戚凉争的下一步举动。 再等到戚凉争微露弱点时,七挥嘴角咧出狠意,使出十成功力劈向了少年隐疾之处。 若是旁人,定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发现戚凉争的问题所在。 可是他却瞧得一清二楚,戚凉争有伤不易久战。 甚至他甚妙的步法,只是为了替自己节省功力罢了。 红衣身影狼狈地砸落在地,少年却冷着眉眼,连吭都未吭一声。 “戚大人,如何?我这排行老七的,也不是那么丢人是吧?”七挥拍拍手掌道。 这一掌力道厚重地打在了那处旧伤。 便是当年少女一根银簪正好刺入的部位。 正是——心脉之处。 虽然翁先生替之捡回一条命,也补养了这些年,可除了招式步法略胜旁人,他这一身功力早就所剩无几。 噗—— 一口污血溅在地上,红衣少年强撑着起身。 而后,朝着房门处走去。 他心里划过不好的异感,要先验证一番才是。 “戚凉争,你给我死!”沉呵中夹杂无尽怒意,数十枚甚至更多朝着男子方向射去。 “三哥,你!”七挥瞪大眼睛,望着狰狞的付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地上渐渐滴开数枚血点。 而那身红袍亦是染上了殷色黑团。 少年冷白的面容上淌下几滴冷汗,而抬起推房门的双手已是青筋暴起。 仿佛攒足了所有的力气。 他微移一小步,都是难上加难。 硬压着随时会晕倒的剧痛之感,强推了房门。 吱呀—— 大敞的屋内,盘珠跪坐在地上,双目惊恐地望向这个一身是血的重伤少年。 而后,她使劲尖叫一声,无数悲愤和哭意都席卷在这座庭院里。 颤手指着戚凉争的苍白面庞,狠狠道:“是你!是你杀了我家公主!来人啊!快捉住他!” 顺着她瘫坐在地方望去,果然瞧见了那昏死在妆案前的女子。 落地的喜帕,垂落的玉手,整个一动不动的曼妙身姿。 这步棋,下得真是大手笔。 第178章 老夫谢谢你了 - 微朝 - 洒争 银针入体,伤及筋脉。 戚凉争莫说开口质问这丫鬟,哪怕只是微弱呼吸间,亦是扯裂开了全身的痛感,让他痛至欲绝。 倒吸一口凉气,少年斜斜倚在了门框上,不自觉地沉了眸子。 “戚大人,也会有这么落魄的时候啊,真是难得。”哂笑声从七挥嘴中传出。 付追放掉捂着伤口的右手,立在庭院中高呵道:“来人!戚凉争在大婚之日抗旨拒婚,杀害离国公主,此举逆天抗旨,十恶不赦!将其押回飞赴司!” “慢!”一声急促短呵声,不远处匆匆跑来不少男子,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今日红光满面小儿新婚的李濯! 他整个身子半倒半歪朝戚凉争跑去! “是你,谋害我儿性命!戚大人,我哪里得罪了你?!”李濯仰天大喝,气得浑身抖个不停。 此言一出,付追和七挥对望一眼,不料会有这一出! “李濯大人,您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儿死在了婚房中!他是被毒死的!可他在酒宴上明明什么都没吃啊,还是他身边的小厮告诉我,说小儿是吃了戚凉争送来的点心,这不,我已将食盒呈交给吴少卿,果真里面有毒!” “戚大人,李大人说的是真的么?”大理寺吴少卿沉声问道,说话间都飘出酒气。 他本是今晚应邀在李濯小儿喜宴上作客,谁知李府突发这种急事。 可偏偏魏赴度就要机灵的多,立时装着身子不适晕了过去。 他京兆尹想躲,李濯情急之下便拽来了他大理寺。 可偏偏又是戚凉争! 他只能硬着头皮,又问一遍,“戚大人,李大人之子李盛学之死可否跟你有关?” 少年薄唇发白,连看他们都不想看,冷冷道:“无关。” 甚至觉得不够气人,再补充道:“他李家死了儿子来找我问罪,若人人都这般照做,岂不可笑!” “你!戚大人!你是觉得老夫会拿小儿性命开玩笑么!!”李濯再无往日那点虚伪官气,整个人濒走狂暴之间。 红衣少年微低了头,苍白脸色浮现一丝不合时宜的笑。 笑这出闹剧,没完没了。 与此同时,飞赴司的兵卫亦是赶到了现场。 大理寺吴少卿情急下只带了李家的家丁们。 看来今晚,注定有一队人要无功而返。 付追看了眼吴少卿,开口道:“戚凉争身上牵连了两桩命案,他亦有杀害离国公主之嫌疑,不如由我飞赴司带回去看押候审。” “这,李大人觉得呢?”反应再慢,吴少卿也觉出今晚这事有蹊跷了,于是头疼地看向一旁垂哭的李濯。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总算吃上小儿的喜酒,却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再看着这半百男子气哭的德行,哪怕是吴少卿这种见怪生死命案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 “李大人,李大人?”感受这四周氛围冷冽,吴少卿又催促一声。 “李大人,你该不是没搞清状况吧!”付追狠狠扫李濯一眼,话中另含深意。 李濯气笑着抬头,看看身后的飞赴司,再看看靠着门框“看戏”的红衣少年,终是从付追身边一甩衣袖,而过。 “付追大人,好!你送我儿这个新婚贺礼,老夫铭记了!”他悬在半空的手一抱拳,咬牙说完。 “哎,李大人你!”吴少卿见着李濯带着李府家丁先已离去,抬起的手又徒劳落下。 “看来吴少卿是白走一遭了。”七挥抬着下巴揭穿。 吴少卿亦是叹息摇头。 不知回去了该如何跟正卿大人交代呢。 “我劝吴少卿还是闭口不言的好。”付追一语道出男子心中疑惑,再抬起手来,示意兵卫上前扣押男子。 齐刷刷的脚步声朝着戚凉争接近。 红衣男子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一副放空的模样。 在屋内跪坐着的盘珠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她将双臂背在身后,软缎襟口的遮掩下是血沥沥的抓痕。 心里连看都不敢看外面的兵卫,害怕他们进门抬起她的衣袖发现“证据”,将她亦抓了去。 想到这里,她看向了戚凉争,这个是“凶手”的男人。 少年留意到她的目光,便侧眸一扫阴暗屋内,勾起唇角道:“胆子不小呀。” 盘珠登时眼珠睁得老大,全身如淋下一盆冰水,冷到动弹不得。 待到男子被押着走远,她还是没缓过神来。 耳边嗡嗡回荡着男子那句莫名的嘁笑,还有公主死前那个幽怨的眼神。 “啊——”她侧身看向倒在妆案的女子,突地抱起了脑袋朝后移去。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 “太后,已是下了五盘棋了,我想出去看看凉争。”戚国舅放下手中棋子,道。 他正对面坐着的,正是戚太后。 戚太后注视着棋盘上的厮杀,从容地落下一字,“不必看了。” “为何,今日是凉争大喜之日,我身为父亲若不在场,岂不是让那些看热闹的外人更加嗤笑于他?” “我已替你拟好了辞官归隐的折子,也在怀云那替你置了一块风水极佳的宅院,你明日便递交给皇上,再带上凉云离都。” “为何!我为何要离都?!”戚国舅说话间亦是要起身出门。 “二哥!你不必去了,戏已散了。”戚太后挑起眉眼,呵道。 戚楚威背对她而立,微微侧脸,依然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有时候我竟不认识你了,三妹,你究竟有没有心?” 言罢,他急急跑了出去。 戚太后抓起棋盘上布好阵的棋子,再一抖落,清脆声砸响。 “心?……呵。” “凉云!凉云!”戚国舅在空置的庭院酒宴桌前大呵。 夜间的风雪才停了没多久,地面上铺下厚厚白雪。 阁楼中的嘈杂人群正处于欢闹之中,其中一锦衣公子微醉回首,便急急朝着雪地中的戚国舅奔来。 “父亲,你不是在书房陪姑母下棋么?” “凉争哪去了?!” “戚凉争?他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回青轩院了呀,父亲!您去哪!” 戚国舅急转身子离去。 戚凉云吹了会儿风,酒意微散,亦是没好气地追赶上去。 父亲年纪大了,若为了找那小子再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阁楼中的南信王爷支颐,脸上表情隐晦莫测。 青轩院中 空寂一片。 地面上留下了明显的打斗痕迹,还有很杂乱的脚步印记。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戚凉云喃喃问道。 戚国舅胸膛剧烈起伏,大步朝着敞开房门走去。 果然看见台阶上凝了不少血迹,再抬头又是被屋内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半疯半傻的女子靠在地上坐着,嘴里支支吾吾。 “喂,戚凉争呢!”戚凉云发话问道。 戚国舅却是摆摆手,“不必问了。” 看见了弦月公主的尸体,戚国舅便明白了一切。 真的是……意料之外的一步棋。 “哟,戚国舅也在这呀!”七挥带着仵作回来,轻啧着摇头。 “暗卫?是你们带走了我弟弟?”戚凉云冷漠问道。 “戚大人他杀了人,还杀了离国公主,这种大罪,谁敢包庇?自然是抓他回去了,您说是吧,国舅爷?” “你们!你们!”戚楚威抬起手指指着男子,气息越来越乱。 然后两眼一花,整个身子都直立不住。 “父亲!” 第179章 惊尘,打这个酱油 - 微朝 - 洒争 翌日早朝散后 云凤阁内 “太后,戚国舅昨夜病了。”雪双禀报道。 “病了?”戚太后吹了口茶气,可道。 “是的。戚家世子今早将您昨晚送去的折子当着众臣子面交到了皇帝手中,此时应已出了宫门。” “皇帝,允了?”戚太后挑起凤眉,可道。 “允了。”雪双低首道。 “算他识相!你,去太医院找个太医上戚府……替国舅爷看看,待他病好他们还的长途跋涉的赶路,若身子骨不好起来,他怎么经得住这番折腾。”戚太后又拾起手边的翻阅起来。 无尤走了,她倒多了个翻佛经的小习惯。 “是,那……那位初儿姑娘如何处置?”雪双亦是今早才知,昨夜太后将此女子抓回了宫中。 “雪双,你跟了哀家多长时间了?” “十三年。” “这么长时间……还是不懂规矩么?” “属下知错了。” “下去吧。” 雪双行礼后,退出了殿内。 薄日升起,微光垂在整座皇宫内。 有着今日独有的盛亮。 那些狼狈雪迹早已消去,彻彻底底。 —— “桃花,这法子行得通么?”应织初一身太监服,再看看同一身太监服的桃花。 桃花脸蛋圆润润的,看得出最近伙食极好。 “放心吧,我都观察好情势了,每当快晌午外面就要路过两排宫人,只要我们低头不说话跟在他们后面,再找机会溜出去就行啦。” “可是,出宫要有腰牌什么的吧。”应织初正打着商量,桃花就拽了她走远。 “快,他们来了,我们赶紧跟上。” “我……好吧。” 二人跟在队伍末端,前面的宫女偷偷回头瞧了她们一眼,也没有过多询可。 二人心下松一口气。 待到走出了老远,她们才偷偷溜之大吉。 来到宫门口时,桃花望着那些严苛的守卫,喘气道:“对了,你刚才想可什么呀?” 应织初叹口气,“我想说,我们没有腰牌,怎么溜出去。” “你忘啦,我有这个呀。”桃花掏出那块糯白色玉玦。 正是翁先生临终前塞给惊尘,他又转送应织初的那块。 若被惊尘知道女子将这块“免罪金牌”送给了桃花,不知他会不会气得跺脚。 应织初将物什交给桃花时,桃花并没有一点印象,一点也不记起关于玉玦的点滴。 但,她们同时猜测这或许是戚太后留给小女儿的贴身宝物也说不准? “可是,若用它的话,岂不是立时便被发现了?”应织初说完,便见桃花啊呀着咧嘴。 “对哦,我忘了这点了,那我们怎么办啊?”桃花苦着脸道。 应织初轻嗯着想主意,耳尖听到了脚步声。 果然身后走来一男子。 真的是……冤家路窄。 “有办法了。”应织初叹口气。 走来的男子纳闷地瞥了瞥正前方的桃花小太监,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见那太监想开口说啥甚至目光老瞟着她身旁的同服小太监。 男子亦是随意看了一眼,只一眼便瞪得眼睛如铜铃般大。 “闹啥子呢!” 飞赴司 下了马车后,桃花与应织初同时拍着各自衣袍上的褶皱,然后各自正着自己的礼帽。 这般要好的小动作,吸引着驻守在外的兵卫忍不住晃了两眼。 现下的小太监,都这么臭美了? 男子付了马车钱,回头恰巧是看见这一幕。 他撇撇嘴,怀疑着看了看桃花,可道:“你确定,真是太后让你来的?” “对呀,对呀,你说是吧初儿?”桃花点头如捣蒜,还不忘冲女子使眼色。 应织初啊一声,再看看男子,只能轻咳点头。 男子一眼便识破她们的伎俩,也没揭穿,招手让二人跟上。 “惊尘大人!”看门守卫行礼道。 “嗯。快点呀,你俩。”惊尘回头招呼一声。 两个小太监便紧着步子追上了他。 飞赴司有着专门的停尸房。 停尸房旁开了两间耳房。 其中一间是归整死者档案的档案房。 另一间存放着大大小小的骨灰盒。 皆是调查完毕后,无人认领的死尸只能借由火化成灰装盒的方式便于存放,又不太占地方。 “你们在外面等着。”想着到底是重要地方,不便于带她们进去,惊尘边开锁边道。 桃花连连点头,手指却紧紧扯着应织初衣袖,可见心下十分紧张。 应织初安慰地看她一眼。 惊尘留意到二人的小动作,也没吱声便独自进去。 男子进了屋内,在堆放整齐的架子上,按着名字找自己想找的那一罐。 门外,两个小太监躲到了远处候着。 到底是阴森地方,虽然飞赴司将停尸房开在比较空旷的闲地上,但还是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应织初任由桃花隔着衣袍拖住自己的手臂,她心下也是有些轻微害怕。 “喂,快点过来,鹰卫又来闹事了,集合了集合了!”眼前跑过两个兵卫,冲着身旁路过的兵卫一呵。 “我去!又是鹰卫!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他们有完没完!” 几个人焦急抱怨着从两个小太监身旁经过,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待到安静后,应织初发话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桃花看看身后不远处闭合的房门,点头道:“好呀。” 惊尘终于找到翁先生的骨灰盒,出门后,“喂,找到了!咦,人呢?” 飞赴司正门口 流光文秀的面上微有不善,望着外面兴师动众的鹰卫众人,可道:“暗风你什么意思?” 银面具下看不见神色,只听暗风冷哼一声,“流光大人还用可吗!我家大人被你们冤进了飞赴司!我,自然是来讨人的!” “哦?关押戚凉争之事,今日在朝上便得了皇帝亲准,你别告诉我你们鹰卫消息不灵通,都下午了还不知此事?!”流光说完,便朝暗风走近几步。 压低声音道:“太后如今都闭不谢客,你何必撞这个晦气!若是听劝,便速速回去! 虽然没有了戚凉争,但你鹰卫实根亦在!何必非要弄个玉碎瓦全!” “流光大人大道理讲得不错。但,我鹰卫只听戚大人吩咐,今日这飞赴司,你让我进便也罢,不让进,我也得进!” 他话音一落,鹰卫便整装待发,前踏一步。 “暗风,你可知强闯飞赴司的后果?”流光急道。 暗风瞥他一眼,一手推开了流光,果然见他身后飞赴司兵皆是不满。 “你们飞赴司强闯戚府抓人的时候,可料到这个结局!既然飞赴司不必多想,那我鹰卫何苦想那么多!” 话音一落,他便瞬息上前,一手扼住想拔刀的卫兵的脖颈,咔嚓间拧断! “闯,飞赴司!”他单手将尸体摔飞,呵道。 第180章 张嘴就爱骗你 - 微朝 - 洒争 “我看谁敢?!”付追将挡在身前的司兵一推,看向那个首站在前的银色身影,目光阴厉。 “就凭几条鹰狗也想踏我飞赴司,可笑至极!” 他过眼处,鹰卫已是与司兵交上手来。 场面一片混乱,唯有这三个可以发号施令的男子,各自立在自己的方片之地。 暗风抬起右臂,正好一拳挡下了想偷袭他的司兵,顷刻间小兵满脸是血倒死在地上。 “我懒得跟你打,叫七挥出来吧。”他垂下同样染血的右手,冲着付追道。 流光看了二人一眼,低声问道:“七挥呢,怎么不见他过来?” “他在地牢审讯戚凉争。”付追飞速答了一句。 便前踏一步,面色阴沉道:“不必那么麻烦!暗风,早就听说你在俞赤榜上排名第二,择日不如撞日,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如何?” “呵,”暗风抬起右手腕微微转动两下,不屑地补充道,“你不是我对手。” “你们二人一起上吧,或者……”他抬起眼眸,杀气腾飞。 “八大暗卫一起来送,我今日也照接不误!” 流光气得面色发白,不等与付追商量便率先飞身出去。 如此奚落,但凡有口傲气,便忍不下去。 可他身子才刚接近时,便被暗风已极快的速度将其打弹出去。 一招,竟然。 幸而未用全力,流光只是踉跄倒退数步。 他捂着前胸,与付追对视点头,二人不约而同朝着暗风招呼过去。 应织初带着桃花溜到正前院时,便瞧见了混乱不堪的打斗场面。 刀刃相撞,银衣与暗衣推搡打斗间,女子一眼便发现了略靠偏处正在交手的三个男子。 皆是她认识之人。 “暗风!”她轻呵一声,便朝着那三人跑去。 “喂!”桃花没拦住,只能小心避开脚下的尸体,朝着女子追去。 付追身上还带着伤,多靠流光发难暗风。 可暗风此人,正如其名。 行诡莫测,出招如风。 哪怕是以迅疾为名的暗卫亦是偷袭不下他。 虽然戴着银面具,但是不出半柱香便将二人以狠厉空拳打伤。 瞧着付追与流光倒在地上,男子还不觉解气,冷哼着举起拳头向朝其接近。 “暗风你!”应织初惊得捂嘴,只能上前阻拦。 抬手挡在躺倒的付追身前,少女脸上唯有焦急。 “哪里来的小太监,还不快滚开?”暗风呵道。 “是我呀,你不认得我了吗!”少女急得跺脚。 刚才只看了一眼,便瞧见付追吐血惨状,可见暗风下手之重。 虽然搞不清鹰卫与暗卫有了什么纠葛,但是她再不阻拦,非要闹出人命不可了。 暗风垂落的拳头攥紧,盯着眼前这张雪白小脸,心里腹诽道:我自然认得你。 可……我宁愿不认得。 “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暗风吐出冷字,又是一步上前。 少女以为他没认出,只能倔强站直身子一动不动。 想着依靠她这个小身板,阻下暗风接下来的危险动作。 暗风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步步向少女逼去。 看得旁边的桃花心口喘个不停,眼泪都要掉出去了,忙小声催促:“快回来呀,初儿,你不是他对手的。” 应织初只抬起明眸,“我不!” 暗风却不看她,举起拳头便要落下去。 那攥紧的拳头上沾了凶腥血气,携着无数冷风朝女子面上砸去。 只一拳,便可要她性命。 “贞儿!”付追急呼道,想挣扎着起身。 “初儿!”桃花两眼泪娑,急得面色发白。 少女眼眸却轻轻合上,面上无一丝多余表情。 一身小太监被冷风吹的鼓鼓的,可整个人却像根木桩,纹丝不动。 拳头以极快速度砸出,含着杀气的风吹向女子。 礼帽下的那张小脸上,长睫毛微微眨了两下。 桃花早吓得捂眼不敢看,付追亦是起身想朝暗风攻来。 “我没事。”女子闭眼,娇呵一声。 声音不大,却安抚了在场人。 暗风收起拳头,看也不看便要转身离开。 “暗风,戚凉争呢?”应织初知他不会对自己动手,可是若是没有戚凉争的命令,鹰卫怎敢跑到这来寻衅。 暗风侧头看她一眼,伸指指向付追,“你问他。” 说完,便向着飞赴司地牢所在处行去。 应织初搀扶住付追,“付追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凉争被我抓来了飞赴司。” “你抓他做什么?”女子惊道。 桃花亦是跑来检查女子伤势,见她好模样,便随即质问道:“你抓戚大人?你有病吧!” 付追不语,只捂着伤处。 流光费劲移到三人跟前,冷笑道:“戚大人?你家戚大人在大婚之日杀了自家新娘子,还是离国的弦月公主,你说该不该抓?莫说抓他,杀他都是月余之事!” “我劝你们这些太后身边的阉‘人别多管这个闲事。” 流光自然没认出这两个小太监是何许人也,只当是太后身边的宫人。 应织初秀眉一蹙,便松开付追手臂,朝着暗风所行之处追去。 “贞儿!”付追腾手抓了个空,粗声中含了不安和凄凉。 他知她薄血凉性,行事作风静如老者,但遇不平皆是高高挂起,默默吞咽。 可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冒失。 你,是不是喜欢戚凉争了? 他眸中漾起苦涩,整个人在寒风中都落魄几分。 桃花却叉着腰,冲着流光道:“呸!戚大人才不会杀人!你休要冤枉好人!” “呵,我懒得跟阉人解释。” “你才是阉人,你全家都是!” “臭太监,你找死么?” “……你敢动我试试!” 等到惊尘赶来时,这二人正唾沫横飞,吵个不休。 暗风将地牢外看守的司兵打成重伤,一脚踢飞一个,才扭头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被逮着的应织初,只能小跑上前,喘气问道:“戚凉争他真的杀人了么?” 那股莫名巨浪搅得她整个心都翻腾难忍,只能急声追问暗风。 暗风眸子一沉,却摇摇头。 应织初刚想松口气,只道这是误会一场罢了。 “我不知道,那日我并未在戚府。”暗风突地开口,满是懊悔。 二人一时无声。 女子咬咬唇,先朝地牢入口处走去。 “你,跟我来。” 暗风抬头跟上,眼见女子按下了地牢的暗门。 沉沉石门慢慢打开。 二人对视一眼,便齐齐朝地牢深处行去。 走到地牢深处,果然隐约听见了七挥的声音。 甚至,还有那狠冽的鞭声。 “戚凉争,你嘴还真是硬啊!”男子持着血鞭,微微摇头。 “大人!”暗风气得哆嗦,立时上前踹开那半挂链锁的牢门。 应织初望着眼前这一幕,亦是惊得站立不动。 少年被铁锁固住手腕,整个人如钉在铁架上一般。 单薄的中衣碎裂处浸满血迹,甚至地上那团乌黑都那么刺眼。 她痴痴挪着步子靠近,脑海中闪过他昨夜一身艳红喜服,含笑赏自己栖月的模样。 与现下这个昏死垂头的男子,真的是一人么? “戚凉争,你醒醒?”她不敢碰他的身子,只能在他耳边轻喊。 偏偏鼻尖的浓重腥味,熏得她极不舒服,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少年昏死的那瞬,听见这声微弱的叫喊,便轻笑着抬头。 “你哭什么?”他干涩的嘴唇费劲地吐出两字。 应织初下意识一抹脸上,哪有泪痕。 他竟然是骗她,他还有心思骗她! 见女子上当,戚凉争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 “你别怕,暗风来救你了。”明知这个安慰很糟,可她不知说些什么。 不去看女子脸上的惊慌失措,少年抬头望向牢门处。 应织初顺着他目光望去,惊尘正站在牢门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女子。 里面有被戏弄和被背叛的怒意。 第181章 大人,只走攻心 - 微朝 - 洒争 “过来。”隔的太远,惊尘的话语只能靠口型微微确认。 他是对着她说的。 应织初静静看着惊尘,脚步却没一点挪动。 惊尘抬高眉眼,眸中痛色变换成火气,转脸向暗风呵道:“暗风,你们闹够没有!” 暗风一脚踢开早被他识破所有攻招弱点的七挥,冷眼看了下惊尘和他身后。 “就你一个?” 话外之意,放马过来。 “就我一人。你带领鹰卫强闯飞赴司,还胁迫……外人打开牢门,我要去皇上面前告发你,你觉得你招架得住么!” “你大可以去试试,皇上还管不到我鹰卫头上!”暗风无畏道。 “戚凉争已被抓,你还看不懂形势么!”惊尘呵道。 七挥被打的浑身都痛,只能靠在冷壁上奚落:“你们鹰卫自己没守住戚府,才让我们扑了空!与其记恨我们,不如先把你们那些废物手下抓起来问罪!” 暗风扭头看他,“用你教我做事?” 话虽如此,他脑海中却闪过那幅画面。 那些被莫名调离戚府甚至不知情的鹰卫们,他们在自己的拷问下临死前视死如归的神情。 无一人争辩,皆是安心受死。 “暗风。”一声薄弱话语响起。 地牢内光线太过阴暗,连这声话音都听着不太真切。 众人皆是怔怔看向开口男子——那个浑身染血的少年。 唯有暗风痛苦地闭上眸子。 他知道今日带着鹰卫强闯飞赴司的后果,也做好了救下大人后自己替包顶罪的打算,甚至哪怕杀光飞赴司也在所不惜。 可……他最怕少年开口。 因,他知道少年开口意味着什么。 应织初等人皆不知戚凉争要做些什么,此时牢门外也堵上了后来的付追与流光桃花等人。 只有她靠离男子近些,却连他苍白脸色下在想些什么也看不出来。 “跪下。”他单单吐出两字。 “大人!”暗风不甘心地回身,整个人都处于暴走状态中。 少年眼波如潭,未有波动。 应织初怔怔看向暗风,这个冷木傲狠的男子,竟然在一身怒气没得平复之时默然垂眸,膝盖狠狠砸向地面。 一声超重闷声,砸在了在场所有人耳中。 “鹰卫——暗风,听,大人令!”他哽咽说完。 “滚出去,带着鹰卫。”少年凉凉吐出几个字。 惊尘眸光动容地看向戚凉争,料不到他会如此说。 而拦着桃花入内的流光和付追,皆是一脸默色。 暗风跪向少年,半天都没有动弹。 直到身后冷壁旁传来七挥的嗤笑声,“哈哈哈,这戚凉争是被小爷我打傻了吧,竟然连救兵都不要了!” 暗风重重冲少年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他慢慢起身,却在站定后瞬间移到七挥跟前,抬手扼住了男子的脖颈。 “以为会点外来之术,便可以在俞都横行霸道是么?是你,伤了我家大人?”暗风手上用力,看着七挥死力挣扎下仍开不口的模样。 “暗风,你要做什么!”惊尘抬手,呵道。 以这个距离,他想飞身去救已是来不及。 只希望暗风能自己收手。 “……拿点利息罢了。”暗风眸子一眯,杀意凝聚至腕上,果然那个翻腾求生的暗服男子终是翻着白眼靠着冷壁一点点滑倒,再动弹不得。 他也不去拍身上褶皱,起身看了眼牢门口众怒人目,放声道:“飞赴司要审犯人,我鹰卫管不着!但你们敢再伤我家大人一根毫毛,哪怕事后躲到天涯海角,这利息,我暗风也是讨定了!”他说完,便朝着牢门口走去。 流光他们皆是忍气让路。 直至走远,这个银服男子都没有回身。 应织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惊尘抓住手腕带出了牢房。 她下意识去看戚凉争,少年却冷眼望向别处,一副漠不关心她去处的架势。 被拉至出了地牢,惊尘寻了个借口带着女子远离人群。 “你放开我。”她小声道。 惊尘登时大力甩开女子手臂,一脸冷相地看着她。 “是你给鹰卫开的地牢门?” 明知多此一问,心知只有上次他三人偷溜进飞赴司,她看到了地牢机关暗门所在。 可,他还是怕冤枉了她。 “是我。”未有疑顿。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若是被三哥他们知道了,你知不知你也要受牵连?” “惊尘,戚凉争不是凶手,对吧?”女子反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有关系吗?” 女子垂眸,“你们果然冤了他。” “梁贞,你莫要忘了当年青柳县的暗杀!此事说不定就跟戚凉争脱不了干系!” “不是他。”少女娇呵一声,礼帽下的小脸郑重的有些可笑,“绝不会是他,因为他当时……是去救我的。 只是,我自己弄错罢了。” 想到当年她面对那个高墙落下要带自己离开的少年,竟然是紧急下恨恨刺出了自己头上的银簪。 朝着男子心脉之处,他却只是抓了自己衣袖。 甚至听到有人追来的脚步声时,蓦地松手。 当时,她以为是侥幸逃离梁府。 可现下想来,她自私的可笑,他在昏死前还是放走了她。 甚至,那支“惹祸”的银簪,如今还别在他的发髻上。 ……戚凉争。 马车摇摇晃晃朝宫门处行去。 桃花抱着骨灰罐,时不时看女子两眼。 “初儿,你别着急,我们再想办法救人。” “初儿?” “……” 顺利溜回了太后赏赐自己的玉浮宫。 那些吓坏的宫人,却连质问也不敢有,只是偷偷遣人去向太后报平安信。 桃花放置好罐子,便哄着应织初去休息。 如此折腾下来,天色都暗了。 一夜风动无波折。 隔日早朝上 便有不少大臣上参鹰卫私闯飞赴司之事。 甚至辩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坐在高位上的小皇帝,倒是好脸色的一言不发。 甚至此番退朝过了两三日,也未见皇帝再有所动作。 众臣一时猜测不下皇上的心思。 难道,皇帝对之心软了? 两三日过得平淡无灾,略有几件小事。 离国大使来宫门外跪过几次,死求皇上严审杀害他国公主之罪。 戚国舅身子越发不如从前,太后一摞摞补品往戚府送,却都被拒之门外。 太后为此不顺心,寻了个理由拿鳞刻问罪,将他革职罢免,鹰卫众人无一人求情。 桃花亦是忙着拿手头的赏赐哄买宫人,打听一些朝中有关的小道消息。 到底是巨澜脏污笼罩下的俞都。 待到十一月七日时,俞都又闹了件轰动的案子。 工部侍郎李家,一家一夜间被人残害。 小皇帝痛怒下传令全城兵卫出动抓捕凶手。 终是在第二日晌午时,在南城门抓到了乔装改扮要远走天涯的伏蝎首领——紫魈。 而紫魈亦是一副冷不吭声的模样。 仿佛早料到了这一幕。 不过是,刀俎鱼肉罢了。 第182章 - 微朝 - 洒争 182 “啧啧,这十一月真是不太平啊,这都第几桩案子了,还是轰动大案,怎么皆是牵扯到朝中要臣呢。”茶棚里的二人,议论道。 声音太大,引得几桌茶客都看过来。 一少年亦是被吸引了目光,看着那大道上被抓走的紫魈,垂在膝盖上的手使劲攥紧。 他咬牙间,眸中飞出无数恨意向着远处那不知情的男子。 “喝茶。”女子一声冷斥,将满水茶碗推到了少年跟前。 这少年一身粗布麻衣,两鬓垂落几根发丝,微有落魄之相,但周身气质举动仍保留着贵族才有的矜贵。 “我不渴。”少年摇头推拒道。 “一会儿出了城门还要赶好长时间一段路,到时你想喝可就喝不上了。”女子说完,一饮而尽。 少年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等了片刻,见他没动静,她也不催促拍银子付账,而后抓起少年衣领处,粗鲁地扯着他离开。 “现下,女子可是越来越开放了。”茶客们摸着下巴,啧啧道。 二人推搡间,少年没好气推开她。 “我自己,能走。” 女子哼一声,掏出银质腰牌让城门守卫看了一眼。 便抬脚踢向男子腿腹处,“走呀。” 周围传来行人兵卫的嗤笑声,都一脸看戏的看着这“小两口”闹矛盾。 少年面色微红,垂着头一步步离开了金甲城。 他想回头再看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可空落的手,终是攥紧了。 没……什么好看的了。 两匹骏马飞奔出城郊好远。 待到四处荒无人烟,马蹄才慢慢停下,在原地踢踏不前。 将包袱隔空甩给少年,雪双开口道:“前面便是葛家村,你若累了可以先在那借宿一宿,若不愿便四海为家……” 女子嘱咐完,要勒马掉头。 “恩人!”少年抬起面庞,正是大婚之日服毒自杀的男子——李盛学。 “你还有何事?” “我,我可否再去我父亲坟前上一炷香?”他断续说完。 “别做梦了。刚才你也在城门口看见了,紫魈已被抓了,招供也就是半个月的事,但这是做给全天下看的。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你李家死的无辜吧?”女子扬起脸,质问道。 “我父亲勾结伏蝎杀害……杀害梁家全家之事,你在救我出棺椁时已经告诉我了。”少年语音里没一点情绪,可脸上还是淡淡感伤。 他,以假死逃脱那桩不如意的婚事,便是想带自己爱的女人离开俞都。 此举不孝不伦,违背天理。 可最后才可笑发现,他竟连带她走的资格也没有。 若没有他李家此举,她又怎会孤苦伶仃? “行了,包袱有足够的盘缠,你……快走吧。戚大人心软,好心救你一命,你若敢不识好歹的回去送死甚至揭发他,我第一个不放过你。”雪双威胁道。 李盛学凄苦一笑,“没想到,竟然承了戚凉争的情。 恩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雪双露出不满的神色。 李盛学干涩嘴唇动了动,心一沉问道:“是皇上,对吗?” 雪双诧异挑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马蹄踩踏间,她终是勒下缰绳,呵道:“驾!” 连马带人,掉头在尘土间远去。 李盛学良久才回过神来,冲着女子远处方向,微微抱拳。 “戚凉争,谢谢你。” 雪双一路急赶回城,冷风刮的她脸生疼。 李盛学最后那个眼神那句问话,让她整颗心都堵塞难过。 皇上…… 终是所有人都小瞧了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少年。 以为他不过是 他哄着李濯交出了伏蝎藏匿地点,将其伏蝎组织一网打尽。 事后全了李家脸面,一夜间暗杀尽李家所有人,再将罪名嫁祸给只剩孤家寡人的紫魈身上。 李家举办伏蝎罪责,却被伏蝎嫁祸寻仇。 终是, 那,梁家当年的死,究竟是何人所为呢? 第183章 不拿他当男人 - 微朝 - 洒争 雪双进了城,先是赶到银鞭阁。 马匹由着鹰卫牵走,她急急赶去了阁内戚大人的那间书房。 “你在找什么?”雪双问道。 暗风只在书架上翻找一片,却是不吱声。 “你在找名单吗?”女子叹口气,问道。 暗风无力垂下手,从背面看去整个人都有些颓废。 “名单,在太后那里。”雪双沉默良久后,扔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暗风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浑浊的目光骤亮,仿佛要抓住些什么。 …… 玉浮宫 天色渐渐昏暗。 桃花和应织初二人正挨着坐在桌前吃面。 “初儿,我这碗好好吃哦,你尝尝。”桃花挑起一筷子面递到少女口中。 “看着是不错,你自己吃呀。”应织初寻了个理由推拒。 “噢,好吧。”桃花失落地耷拉脑袋,没一会儿又开心地吸溜起来。 应织初捧着面碗,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桃花姑娘,外面有暗卫求见初儿姑娘。”一侍女进来回禀道。 桃花一听是“暗卫”就皱眉,摆手想推说不见,又觉得这么做不合适,只能眨眼望着应织初。 应织初含笑摸摸她脑袋,哄道:“好啦,我去去就回。” “哦。”桃花撅嘴应道,筷子戳着面碗。 应织初出来后,看着那站在月台上的暗色身影,旋即愣了。 听到脚步声后,男子回头,没好气地上前扯她手臂,“走走走,换个地方说。” 女子呆呆被他扯走老远,二人溜达到了御花园。 此去,注定不能去去就回了。 寻了凉亭坐下,将怀中藏好的烤猪蹄拿出来,摊开油纸推到她眼前。 然后他寻个挡风的位置坐下,催促道:“快尝尝,我买完就赶紧揣着进宫了,现下还热着呢。” 应织初蹙眉,“惊尘,你最近缺银子吗?” “银子?我不缺啊!你要借钱么?”男子一头雾水。 少女再抬眼睑,疑惑更甚,“难道你最近涨薪水了,还是被贵家公子看上了?” 难得,见他这么大方。 一记手锤敲在少女头上,怒吼声在头顶炸起:“你盼我点好行呗!咋地,请你吃个猪蹄我就要喝西北风了是么?瞧你这点出息,到底吃不吃呀!” “吃呀。”她毫无顾及地抓起来,贝齿撕下一口,嘴角都沾了香油。 越吃越香,再没那点矜持模样。 惊尘支颐看了一会儿,心间那点火气莫名消散开来。 “女孩子还是要好好吃饭的,瞧你这小身板难看死了。” 女子只咂嘴吃着,也不同他计较。 惊尘笑了,垂了眸子,音调不自觉变温,“你最近在宫里住着还好吧,太后有没有刁难你?” “没有呀,太后挺和善的。”她随口一答。 惊尘却听得摇头,深表怀疑的看了女子一眼。 一点也不认同她对太后的看法。 待到两炷香后,女子终于满足地嗦了下手指。 惊尘嫌弃地看着她,没忍住道:“……你。” “啊?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呀?”她拿着丝帕擦手,问道。 “工部侍郎李家灭门之事你听说了吗?”惊尘将数落吞回去,问出另一个问题。 少女摇头,静等下文。 惊尘将从京兆尹那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透露给她。 待到说完,天色已彻底暗沉下来。 湖边也泛起了薄雾凉意。 女子蹙眉,肚子里塞了满满食物,心间却翻腾不止。 这一切,真的来的太突然了。 男子抬手大力拍在她肩膀上,将她那些胡思乱想打飞,安慰道:“放心吧!如今伏蝎已剿,李家灭门,只要紫魈招供一切罪行,那么你梁家的冤屈便可以沉冤昭雪了。哈哈哈,皇帝还是很厉害的吧。” 少女抬眸,明亮瞳眸如悬空皎月之光,清澈入心。 “惊尘,你真相信梁家惨案是李濯与伏蝎勾结犯下的吗?” “我相信呀,证据确凿啊。来往书信,行凶匕首,甚至是埋尸地点,都被一一确认了。”惊尘说完,不自在地看她,“当然,这些本该提前告知你的,但皇上已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再加上梁家已灭,他也不会让你用梁贞的身份活下去,所以很多事……只能跟你说抱歉了。” 应织初苦笑着摇头,“不怪你。” 可心间却是痛到不行,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不是梁家人呀。 “贞儿,我,我其实是有一事想跟你说的。” “你能有什么事呀?”少女回神,问道。 “你觉得我三哥怎么样?” 少女登时看向他,男子眼中有些闪烁不清的东西。 “付追大哥他很好呀,怎么了?” “那若是将你许给他,你愿意么?”惊尘闷出那口气,终是问了出来。 本以为那股汗湿劲可以散去,却对上女子更审视直勾的目光。 看得他整个人越发不自在,无处遁形。 “我不愿意。”少女站起身来,与男子相对而立。 惊尘莫名松口气,却没一会儿又提起心来,再问道:“若是皇上亲自下旨呢,你愿意吗?” “不愿意。”女子说完,便抬头望望了天色。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惊尘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摇头,“我送你吧。” “不用了,惊尘,你不用担心我的。”少女拍拍他肩膀,学着他一贯的语气,点头道。 没待少年反应过来,女子便只身走远。 “真是,不拿我当男人呀,呵。”想着她刚才面不改色的一连串动作,他便摇头轻笑。 再回头看石桌上的食物残骸,顿时放声哭嚎。 “这丫头,也太能吃了吧!” “好歹给我留点呀,小爷还饿着肚子呢!” …… 翌日 天色灰蒙。 京兆少尹魏赴度刚出了养心殿,便看见了付追,连忙上前招呼道:“哎呦,这不是付追大人吗,恭喜恭喜呀,最近你可立了不少功哟!听说前夜你还亲自赶去了葛家村那,怎么,挖到梁尚书遗骸了?” 魏赴度两眼放光,一副跃跃的八卦模样。 付追只是抱拳一笑,便动身进了殿内。 魏赴度捋着胡须,看了眼男子的背影,目光深远。 “付追来了?”小皇帝心情不错,示意凉公公看座。 待到男子行礼后,便坐了下来。 “皇上,您有事找我?”付追问道。 “说说吧,去葛家村那可有收获?”小皇帝将手上果脯放回盘中,拍拍手道。 十指修长好看,俊脸上却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付追面露为难之色,身子便不自在要动。 “别跪,坐着!”叶宸一眼识破他的想法,轻呵道。 “愿皇上恕罪,微臣此去,一无所获。”付追挺直脊背,目光清明地看向那榻上君王。 第184章 哥们,逃狱么 - 微朝 - 洒争 殿内一片噤声。 “嗝!” 一道不悦耳的声音,响的很不合时宜。 凉公公捂着嘴,偷瞄了眼小皇帝。 “狗奴才,你怎么了?”沉默半天的叶宸,终是换了脸色,笑骂道。 这一骂,殿内众人皆是心安。 皇帝若不发火,不开口,此事倒变得更加棘手麻烦呢。 付追略有深意地看了凉公公一眼,心知他在替自己“解围”。 “奴才吃坏了肚子,惹万岁爷不高兴了,奴才这就掌嘴!”说罢,抬手作势要打。 “去去去,滚出去掌,别在朕跟前碍眼!还有这群小站桩木头,一并撵出去。”叶宸长袖一挥,不耐烦道。 凉公公连忙应旨,“是。” 随即,众人皆是退下。 “你接着说。”叶宸换了舒服的姿势,开口道。 “是。臣带着手下去了葛家村后山上的乱葬岗,那里果然埋了不少村民尸骸,可是……地点所指的那棵大柳树下,挖出来后却只是两座空坟。”他说完便兀自垂头。 “空的?你的意思是……梁尚书并非葬在那里。”叶宸目光冷峻,接着问,“还是说,梁尚书他根本没有死呢?” 付追身子一震,直直看向小皇帝。 他居然漏想了后一种猜测! “付追,审紫魈,一定要审出来!若是梁尚书尚在人间,那么名单必须要落到朕手里!那些墙头草的阴手们,朕一个也不想留,有他们在朝中一日,朕连觉都睡不安稳!”叶宸咬牙道。 “是!” “哼,话说回来,若不是戚凉争从金钟寺寻了真的交给太后,朕也不会强折了弦月这颗棋子也要扳倒他!向之易真是好算计,竟然有两幅真假山水图!” “臣猜,那幅山水图并没有什么玄机,那女子不是已被太后留在了玉浮宫了吗?”付追指的便是桃花。 “朕、现下不想为那个村姑跟母后翻脸,但是山水图的玄机绝不是指她!”叶宸笃定道。 “皇上您的意思是?” “山水知女图,这名字初听,仿佛是在暗指母后当年那桩旧事,甚至无尤亦是往那桩旧事上引拽朕的思绪,导致我们都寻错了方向,漏想了一点。”叶宸起身,背手朝着付追一步步接近。 付追亦是起身,不解地看着小皇帝。 “请皇上明示。” “恐怕,朕若如他们所想只靠这幅图找寻那孤女下落,即便拿到了真的山水图,亦是一无所获。”叶宸摇头, 亦是没有把握继续说,“如果,这幅真图是梁尚书赠予无尤大师呢?” 付追立时惊住,“您是说……此图不是出于向之易之手,而是出于梁尚书?” “哼,朕也只是猜测。因为朕实在想不出,一个不善作画的向之易能在画中留下什么玄机,岂不是太过为难他!” “若是梁尚书所画,那山水知女图的意思莫非是,梁贞?!”付追道。 叶宸便眯了眸子,语含杀气,“果然,呵呵!” 付追急忙跪下,“请皇上恕罪,梁贞绝对对名单一事一无所知的!她比谁都想揪出那些幕后凶手的!” “哦?你如此袒护她,是何意呀?”叶宸观着男子脸色,“她如今已入了母后的羽翼下,朕想见她一面,都要经过我母后的允肯,此事必然有蹊跷! 如若真审不出什么来,朕便先将这女子抓起来问斩,消消朕这口怒气!”叶宸盯着男子,故意道。 付追听得冷汗直冒,便深深跪倒,倒出了那句久藏心底的话。 “臣,求皇上赐婚!” “呵,你这次立了大功,是该讨赏!不知,你看上了哪家姑娘?” …… 天色暗黑,临街铺子都打了烊。 大街上一使者打扮的男子醉得晕晕熏熏的,朝着一片低矮房舍走去。 “玛的!说好了,此事办成了就赏我黄金千两,允我归去故国。 不就是死了个不得宠的公主吗,要让我离国国君知晓了连问都不一定多问两句。 竟然有人还胁迫我去宫外告状申冤,意欲将此事闹大? 好啦,现在闹得满城皆知,你们踏马的倒是给佬子钱啊!一群混蛋玩意!唔——何人!” 两黑衣男子从他身后包抄,抬手捂上他喋喋不休的臭嘴。 一人按住他手脚避免他挣扎动静太大。 慢慢的,这离国使者再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飞赴司地牢内。 小乞吹了吹菜盘上的土屑,看了看同关一室的少年,问道:“吃吗?” 这木盘中装的只是一些冰冷素菜和两个霉点馒头。 少年靠着冷壁,薄唇紧闭。 小乞不再多问,拿起冷馒头啃起来。 这少年想死,他可不想死。 待到他冷饭菜下肚时,便听到了地牢内的打斗声。 “有人劫狱?”他自言自语一句,却无人回答。 甚至脚步声朝着他们走来。 小乞立时望向牢门处,甚至将筷子偷偷背在身后,等着防御时派上用场。 与他同关的少年——戚凉争只是厌倦地闭上眸子。 仿佛,很是烦了。 然后便是铁链哗啦声,牢门被打开了。 “大人,您该吃饭了。”一身银衣的暗风看了小乞一眼,便朝着戚凉争走去。 将摞了好几层的食盒放置在地板上,掏出布袋中的银质食具,又用干净帕子擦了好久,才恭敬递到少年眼前。 小乞哭笑不得地看着银衣男子一系列的动作。 啥玩意? 他当这里是自个家吗,还特么地监管送饭呢! 可等男子打开食盒后,他只剩下吞咽口水了。 本以为刚才独吞了分给两人的吃食已经够奢侈了,没想到是他草率了! 这尼玛的,自己刚才吃下去的还能吐出来吗! 戚凉争没去接筷子,只微微侧头。 暗风端着菜盘,自责道:“属下那日鲁莽了,大人别生气了。” “太后可怪罪你了?”少年问道。 “训了一顿,不算什么。”暗风低头道。 话是这么说,但戚凉争深知太后的处事作风。 恐怕,暗风亦挨了不少板子,真是难为他了。 这地牢本就阴暗潮湿,少年浑身是伤,若再不吃些干净食物,可如何是好。 “我不饿,你走吧。” “大人,您是记挂初姑娘吗?”暗风眼里闪过痛色。 戚凉争蓦地回眸,干涩的薄唇微动,却没说什么。 暗风吸口气,道:“今日皇上下了旨意,将初姑娘赐婚给了付追。”说完,便挑起一筷子佳肴,递到少年嘴边。 少年眸光微变,一手挥出去。 噼里啪啦—— 碎片和着卖相很好的菜肴落魄砸在地板上。 少年只沉着眸子看他,冷漠渗人。 小乞惊讶的挑眉,初姑娘? 他是说初姐姐么? 一炷香后,暗风只得离开。 因为惊尘得信赶到了牢中,看着那一地疼得哎呦的卫兵,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暗风漠然经过自己身边时,多嘴一提,“你就不能配把钥匙再来吗?” 这已经是这些天的第四次还是五次了? 知道自己此话已是越界了,惊尘只能背身重锁上牢门。 小乞这才叹气,怪不得狱卒今日将这重伤少年塞到了自己牢内。 原来,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喂,哥们?”小乞待四下无人时,喊道。 “……” “咳咳,我不是贪你那口饭,我是想说,逃狱吗?” 第185章 他哪里有智谋 - 微朝 - 洒争 “哥们,逃狱么?” 小乞猫着身子凑到少年跟前,扑闪着那双动人无辜的星眸,满脸十足诚意。 重伤少年轻抬左手至小乞脑袋上,在后者讶异之际取下他蓬发上的一根稻草,看也不看丢至地上。 小乞观这举动,知自己多心了,旋即轻笑,可笑未两声便听见戚凉争冷言启唇。 “逃狱?呵,自眼高于天下人的毒公子云祁口中说出这话来,倒叫戚某听笑了。” 小乞眼里戒备一闪,亦是哂笑:“你竟认识我?啧啧,戚大人好大的威风呀,可你还不是入了这破地牢中!” 戚凉争垂眸,无一点失落之色,甚是不为所动。 “戚大人既知我的身份,也知暗卫此番用意吧?”小乞抓起一个微凉的肉包子,塞入嘴中咬上一口。 久违的肉汁香味漫在舌尖上,他欣慰地扬了眉。 “我是天生体内含毒之人,呵,他们将你我二人押在一室,莫不是希望我背地里替暗卫做点他们不敢做的?” 审视的目光扫过少年身上无数道伤口,小乞便是舔了舔嘴唇。 虽然被关进地牢时,他身上的毒粉药包早尽数被搜罗了去。 可只要他划开手指,在这食物上掺上那么一小滴,便可让吃的人一命呜呼。 想到这,他便觉得自己走运多了,竟然与“大鱼”同关一室。 戚凉争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请求,到时借助鹰卫的势力,他便可以重见天日…… “抱歉,我未有此打算。”戚凉争单指拨掉小乞手中肉包,凉音回复。 露馅的肉包在地上笨笨地滚了几圈,便裹着灰土静躺不动。 小乞想怒的眸子正好对上少年冷眸,一瞬间杀意沾上话语:“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敢。” 重伤少年又靠回冷壁,全身疼意压过了他那点困劲。 重又闭上眸子,将那夜雪舞娇影碎片,一袭袭在心中漾起。 小乞愤恨地闷哼一声,远远离开少年而坐。 可重呼声下,宣泄着他未要罢休的态度。 …… 隔日 云凤阁 “你要去哪?”太后望着站立的女子,问道。 桃花绞着手指,头却抬得高高的,再大声重复一遍,“朗国。” “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你在这住着不顺心么?”太后放下手中佛卷,摆好了要阻拦的姿态。 桃花眼里划过哀伤,吸吸鼻子道:“我知道太后娘娘待我很好,这里也很好…… 但是,我自幼是由翁先生抚养长大的,如今他落到这步田地,我却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若是可以的话,我想带着他的骨灰重回故乡,这样他也可落叶归根。” “你有这份心意已是够了,何必跋山涉水亲去 待到明日,哀家吩咐了亲信去办此事,保证不会叫你失望。” “我……”桃花欲言又止。 “行了,你先下去吧,哀家还有事。”望着进来的雪双,戚太后冲桃花摆了摆手。 桃花看着这个在人前故意对自己疏远的贵妇,心里便泛起了酸。 于是,一步向前,直起小腰,壮着胆子顶嘴道:“我不!我就要自己去!” 声音之大,盖过了雪双的禀报声。 甚至屋内洒扫,服侍的宫女亦是惊讶地朝这里看过来。 皆是一副“这女子怎敢如此无礼,她是不要命了吧”的眼神。 雪双微怔,目光在太后脸上顿了一瞬,果然见戚太后微有不悦地蹙眉。 “你!”戚太后沉冷的声音下多了一丝意外。 还是第一次遇见敢无礼顶撞自己的人,竟然还是自己的…… 她是不想活命了么? “咳咳,桃花姑娘要去哪里呀?”雪双轻咳间,出来解围。 桃花瞧出贵妇威严下的怒色,便心虚低了头,委屈地嘟囔着:“我要去朗国,先生的老家就在朗国……只是去安置先生的骨灰罢了,我不会在路上耽搁太长时间的,会尽快回来的。” 说到最后,她抬起眸子,信誓旦旦地冲着太后保证。 太后见她这一盏茶的功夫,愣是改了好几道模样,甚至刚才委屈地都要哭出来,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想训斥的话,竟吐不出口了。 雪双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微笑着道:“太后,若是此事倒是好办,属下陪桃花姑娘走这一遭吧。” “你去?”戚太后想了良久,叹气点头,“也好,你沉稳细腻,哀家倒是放心。” “可是……”桃花不情愿地插嘴,“我想让初儿陪我去。” 太后再见她这委屈模样,便知是这小鬼灵精的“演戏伎俩”,顿时冷哼道:“她去不了。” “为什么呀,初儿明明都答应我了。”桃花不服气道,然后看向雪双,等着她再一次替自己解围。 雪双却是低了头,不吭声。 “你们先下去吧,哀家要跪佛诵经了。”戚太后由宫女扶着起身,便不再多看这二人一眼。 桃花望着那个雍容华贵的身影,纳闷间想追去再问,却是被雪双拉至了出去。 “喂,你放开我!我还没说完呢!” 殿门重重合上。 留下女子断续抱怨声。 戚太后跪在独设好的小佛堂内,微微摇头。 想自己做姑娘时,亦是大方内敛,举止端庄。 可这丫头,倒一点没随了自己的性子。 两个娇美人站在月台上,桃花立时叉腰吼道:“喂!马屁精,你为啥不让我把话说完?” “你叫我什么?”雪双含笑,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 桃花顿时一怔,撅嘴道:“叫你马屁精呀,你不就是想讨主子欢心的奴才嘛,枉我和初儿还把你当做好人!” 雪双摩擦着手心朝女子接近,哼哼道:“我呀,只担过采花贼的名声,你可知上月都内的那桩一夜采香十二闺的案子,哼哼,那就是我犯下的!” 桃花捂紧自己的襟口,瞥见四下无人想喊都是行不通,只能哆嗦着后退至大玉柱上,“你、你要做什么?” “嘶,你好香呀,你说我要做什么?”雪双憋着笑意,玉指挑起桃花软软的小下巴。 “你、你不要、乱来哦!我、我给你道歉还不行么!” “嗯?” “我错了,你不是马屁精。”桃花脸红着不甘心道。 “呵,这还差不多。” 雪双拍拍手,一副“本姑娘是很大度”的架势。 “可我就想让初儿陪我去。”桃花不开心道。 雪双眼里得意之色消散,语气亦是微微不畅:“姑娘她,她去不了。” “谁说的呀?她可愿意陪我去呢。” “姑娘她,要成亲了。” “你,你说什么?!” “唉,十日之后,便是姑娘与付追的大喜之日。” “我不同意!”桃花瞪大眼珠,气鼓鼓道。 过了一个多时辰。 太后才从小佛堂内出来,本是由着宫人扶着去外走走。 “你怎么还没走?”望着月台上的女子,戚太后挑眉问道。 “属下,是有一事还想向太后禀报。”雪双跪下,道。 “若是替戚凉争求情便不必说了,总之鹰卫统领从你和暗风两人中挑出一个便可。 论智谋,你不如暗风。 论武功,暗风不如你。” 想到暗风隔三差五便指派鹰卫在大街上寻衅飞赴司兵,甚至他自己亦是独身闯入飞赴地牢打伤狱卒,只为替大人送饭的作风。 雪双便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家伙,他哪里有智谋? 可嘴上却是,“太后,您看在戚大人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您救救他吧。” “雪双你错了,不是哀家要他死,是皇帝要他死。”戚太后迈下台阶,长裙拖出层层褶痕,华丽绣纹炫耀在日光下甚是艳丽夺目。 “若他能无恙走到哀家眼前,这鹰卫统领还是他的。” “……” 第186章 不识好歹的姑娘 - 微朝 - 洒争 桃花回到玉浮宫时,应织初正在案前练字。 少女一身妃色清线绣合欢花衣裙,提笔的姿势甚是好看。 宫女朝着桃花行了礼,便按着往日规矩退了出去。 服侍的这个小姑娘性子倒是怪异得很。 除了洒扫的一些活计需要用人,殿内总是不留人伺候。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的活法,宫人们亦是恭敬地默认了这道“新规矩”。 殿内只剩两位姑娘。 “回来呀,太后娘娘同意你去朗国的事么?”应织初正在收最后一笔,低头问道。 桃花闷闷不乐的坐下,望着盘中精致的糕点发呆。 等了良久,也没等到这个话唠姑娘开口。 心下有了数,应织初瞥了眼窗外,将写好的字帖下的大图纸拿出来。 “你瞧,我画的如何?” 摊开在案上的正是由着桃花回忆加口述,应织初提笔画出的翁先生在朗国的故居。 虽然在太后面前说的信誓旦旦的,可到底是小时候的事了,桃花也记不太清翁先生老家具体在哪。 “我刚才又修改了下,你不看看么?”应织初歪头,问道。 “初儿,你真愿意跟我去朗国吗?”桃花问出心中疑惑,小小脸上满是童真。 应织初将画纸叠起来,轻笑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呀,梁家的案子也算告一段落了,我在俞都也没什么熟人,为什么不跟着你走呢。” “可是,你知道的,我去了就不会回来了。”桃花刻意压低声音道。 “你不愿意留在太后身边么?” 桃花摇头,“我,我知道她或许是我娘亲,但我……不想留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每天都是这些听话的宫人走来走去。 这里没有长街上的热闹繁华,也没有村庄百姓的好客热络,到处都是冷冰冰的眼神,甚至是不安好心的算计。” 想起前两日,她宫内的宫女莫名落水的事件,桃花便打着寒颤抱紧自己。 虽然不知道事情起因经过,甚至事后亦是被人很好的遮掩的过去。 但她就是直觉感应到,这是暗示,亦是警告。 应织初瞧她又胡思乱想,便抓起一块点心,哄道:“好啦,不回来就不回来,反正我住哪都是一样的。” 都是没家的孩子。 “嗯!有你这句话就行!”桃花顿时恢复元气,郑攥紧拳头,“我这就去求太后,退了你和付追的亲事,省得他耽误了你……他这个人凶狠毒辣,竟敢那样对待先生,一看就靠不住!” 点心掉落在地上,应织初脑子里懵然一片。 “你刚才说,我和付追的亲事,是怎么回事?” 桃花见女子这般,更加义愤填膺,抓住女子柔荑,咬牙道:“就是付追,就是那男人!哼,自作多情!他厚颜无耻的跟皇上讨了你!喂,初儿你去哪?” 桃花伸手一抓,却扑空了。 只能看着那抹妃色,消失在眼前跑远。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她挠挠头。 …… 上次她与桃花扮成太监被惊尘逮着,事后就被数落了一番。 “你笨呀,我不是给了你腰牌么,有它你去俞都哪都成呀,你何苦费这功夫!” 想到这,应织初掏出贴身的白玉腰牌,果然见上面写着惊尘二字。 估计,这是以他名义进出的牌子。 她本不想擅用,害怕连累他担了罪责。 但是,现下已顾不得许多。 从宫门出来,到雇马车来到城南宅子,天色已至黄昏。 宅门虚掩着,应织初来不及多想,推门而入。 还是熟悉的银杏树和小庭院,却看得人心里空空凉凉。 “你怎么进来了?”流光挽着衣袖,寻声来到门口,看见女子更是纳闷。 “付追大哥呢?” “哦,他和惊尘买菜去了,我们今个正要小聚呢,怎么他也请你了?” “就你们三人吗?”少女走近道。 “是呀,最近空闲的就我们仨,这不早上刚去上了坟,给我们死的那个兄弟七挥,你那天也见了吧?” 应织初想起在牢中的那一幕,点点头。 “呵,这么大一桩事,皇上愣是揭过去了,虽然我们七个没什么血缘骨亲,但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啊!呵呵呵,估计今晚都得喝得酩酊大醉了……你有什么事么?”流光说了一串,才想起来问女子。 看着眼前这个俊秀中带着文雅的男子,应织初如实道:“我想让付追退婚。” 流光等她说完,眼神都变得陌生,沉默了良久才开口,“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姑娘。” “我便告诉你,若不是为了护你周全,付追才不会跟皇上讨你!” “你什么意思?”少女不解道。 流光冷哼着,将事情前因后果道给她听。 待到天色昏暗,两个大男人拎着一堆打包好的吃食和酒坛回来时,正瞧见宅门大敞。 “流光这家伙,进贼了他也不知道!”惊尘抱怨着率先闪进身子。 走至屋内,一眼便瞧见了应织初。 “咦,你咋跑出来的?” 少女白着脸回头,没看惊尘,看向了他身后同样怔怔的付追。 “付追大哥,我有话要跟你说。”她起身道。 付追连忙将手里吃食塞到腾不出手的惊尘怀中,顾不上他的哀嚎抱怨,便蹭着手局促道:“好呀,我们出去说。” 应织初点头,跟着他走到银杏树下。 惊尘见状,放下那些吃食,亦是追身出去。 流光刚想阻拦,屋内早剩下他一人。 只能唉声叹气的起来收拾。 活该别人有一肚子话要动嘴,他没得相思病,只能好好动动手。 “你想说什么?”付追笑问道。 “付追大哥,那年在青柳县,我从梁家逃出来时,母亲叮嘱过我一句话。” “你是要说你和朗国归林剑庄少庄主姚瑜有婚约的事?” “对。” 见女子肯定,付追松口气,“贞儿,你骗不了我。我早就查过此事,他已向你退,退……” 到底付追是耿直性子,亦说不出退亲那二字。 应织初却不在意笑了,“他确实逼我写下了悔婚书。但是,我还是要去归林剑庄一趟,如若不把此事交代清楚,我心难安。” 毕竟,这是父母在世时,对她最后的嘱托。 “我可以等你的。” “你不用等我,你与我并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付追情急下抓起女子手臂,手劲不由加大。 惊尘瞧得拧眉,“三哥,你别这样!” “你别多管闲事!”付追呵道。 “我哪里是多管闲事,我是要掺上一脚。”惊尘走到两人跟前,站在女子这边。 应织初与付追皆是懵懵看向惊尘。 “你什么意思?”付追皱眉问。 惊尘不看女子,直视着兄弟目光,正色道:“我也看上她了,你明白了么?” “惊尘,你做什么?”应织初瞪大眼睛,一副信你有鬼的表情。 惊尘冲她使个眼色,示意她住嘴。 “惊尘你别闹,别的事我都可以让着你,唯独这件事情不行!” “谁用你让,我是要同你争!” “你!” “哦,对了。我已得了皇帝口谕,这事哎,他还真允了我呢!” “皇帝他允你什么了?”付追半信半疑问道。 惊尘看了女子一眼,勾唇道:“你拿着功绩换亲事,我也可以拿着功绩换亲事呀。皇上允我可以同你光明正大较量,最后她属意谁,便是谁!” 付追默了一瞬,便转身朝外走去。 “皇帝真允你啦?”应织初傻傻问道。 惊尘摸着鼻子,嗯呐着回应。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不是帮你解围嘛,你刚才若应了他,我绝不出来多嘴。” 应织初这才松口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改口味了呢。” “啥意思,我看上你有什么问题么?” “很有问题好吗,我是个将死之人,谁看上都是有问题的,我自然不愿意连累付追大哥呀。” “只是因为这个?我可真的是拿可以换好几个宅子的功绩求下这个缓兵之计的,你真不跟我说实话?”惊尘脸庞凑近女子,悠悠问道。 少女也不闪躲,只是微微咬唇。 “你,你是喜欢戚凉争,对吧?”惊尘笑着问出,整个心都仿佛绷上了硬弦,多跳一下都疼。 第187章 没,你拒绝的挺直接 - 微朝 - 洒争 “我只是觉得他不那么讨厌。”少女微转身子,一脚正好踢在树干上。 动作不大,脑袋却低的深深的,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惊尘瞟了她两眼,却是摇头叹气,“戚凉争这次大祸临头,你呀,还是考虑考虑我三哥,或者……别人吧。他,你是真别惦记了。” “没有办法了么,皇帝真的舍得杀他?”少女连抛两个疑问。 惊尘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咂嘴道:“好啦好啦,我都饿死了,先吃饭再说,走走走!” 拉着她就往屋内拖。 “喂,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哎呀,吃饭吃饭先,今晚你可算有口福了。” …… 惊尘送应织初回到皇宫后,便独自赶去了飞赴司。 冬月寒夜冷冻,阴湿的地牢更是冷浸入骨。 他迈腿经过间间牢门,听着那些稀苦哀嚎之声,满脸皆是习以为常。 手上提着的酒坛子,倒是发出了晃晃轻响。 估摸着是美酒飘香,勾了不少犯人巴眼眺望。 这阴冷的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若能来上一坛,不,一小碗就成,一碗火烧烈酒下肚,哪里还管这些生死忧愁。 熟练地打开牢门,惊尘看了眼熟睡着的白衣少年。 朝着戚凉争所在的地方找去。 “嘿,小爷本想来关照关照你的,没想到你这摆的比我今晚吃的还丰盛呢。”将酒坛抱在手里,望着那一地的可口佳肴,惊尘夸张地挑起眉毛。 “怎么是你,付追呢?” 戚凉争理所应当地抢过了男子手中坛酒,取下酒塞,便咕咕灌了好几口。 一地菜肴,皆是暗风遵嘱太医的指使,特命人做的药膳,甚至这几日他还送的乐此不彼。 倒是苦了戚凉争。 莫说没一滴酒了,连辛辣都给忌了。 “喂,给我留点啊。”惊尘说着便盘腿席地而坐,正冲着少年方向抱怨道。 待到戚凉争喝痛快了,他才接过酒坛,顿时苦脸,“你可真是给我留‘点’了,估摸这点也就半碗了,唉。 你问我三哥呀,诺,估计在那跪着呢。” 他抬抬下巴,示意男子朝牢窗外北位的方向看去。 “他去了皇宫?”喝了冷酒的少年,苍白脸上渐渐多了两抹潮‘红。 “是呀,我三哥今晚被人拒绝了,正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呢。”惊尘将酒坛放在地上,磨搓手掌心,获取一丁点暖意。 “估摸这时候正缠着皇帝诉苦呢。”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戚凉争眯着眼道。 惊尘也不兜圈子,抬眸直视少年,“戚凉争,你认罪吧。” “呵,我若不答应呢,你这个说客该怎么回去交差?”少年单臂压在拱起的膝盖上,略有好气问道。 “也没什么,顶多换个人再过来劝呗,反正撑一个月也好,两个月甚至半年也好,你是必须要死的。 这个道理,在你坐上鹰卫统领的那刻便是知道的吧。” 戚凉争垂了眼眸,似笑非笑。 “皇帝给过你机会,你自己没要的。”惊尘压低嗓音,微有遗憾道。 皇帝托了无尤方丈相送戚凉争云纹黄玉,只要戚凉争当时收下,哪里还有今日祸事? 一枚如意玉佩,暗喻着他若肯就此收手,归于天下麾下,皇上便许他一件如心意事。 可这少年狂妄自大,误以为太后能一手遮天,甚至最后为此得罪皇帝。 他可有想到今日祸事? 少年微抬眸子,隔着牢窗打来的阴暗光线,仿佛看见了那日与她在金钟寺初遇的画面。 正是秋雨微寒。 正殿外的檐下某个角落,他故作不知她女子身份,一再接近着上前替她挡雨,想到那双惊恐眸子下遮掩很好的厌恶,还有她想从袖口取出银针又迫于收手的惋惜,便忍不住笑了。 好像,自己从来都是扮演一个让她讨厌又为难的角色。 “惊尘,认罪这种事,只要我一日不亲自开口,皇帝便不敢拿我怎么样。所以,等你哪天算出来我变傻了,才来问这话吧!” 少年语气凉薄,单手揉起眉心,一副困倦架势。 惊尘脸色略微不太好,忍不住声音变大:“戚凉争你不是笨蛋,你该知道,你拖多久都托不来救兵的!没人会救你!” “谁说的?”少年不怒反笑。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太后会救你吧?呵,若你真是这般想,倒是我高看你了。”惊尘拍拍手,约估着不想再待下去。 “皇上杀你扬威,这只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却绝不是最后一件事。我劝你,还是痛痛快快地认罪,至少还能留条全尸。” 惊尘起身后,又看了少年最后一眼,才转身离开。 冰凉的酒坛蹲在地板上,少年抬脚一踢,它便轱辘出去几圈。 凉音浸上冷意,在寂黑中响起。 “谁说,我不是笨蛋?” …… 隔天 玉浮宫 “初儿,你昨晚喝了多少酒呀?”桃花撅着嘴走来,委屈的不得了。 “没喝多少呀,就喝了两小坛?”少女边换衣边比划着手指。 桃花见状,立时上前替她系上带子,更是委屈,“好嘛,你出去偷着玩也不带上我,枉我一早就为了某人去了养心殿呢。” “你去养心殿做什么?”应织初顿时面色不安。 “害,没事的。我只是在那附近偷看了一下,然后顺便拽了几个宫人盘问了一下,嘿嘿,才没被皇上发现呢。”桃花得意地说。 应织初只摇头,腹诽道:你是小看了宫内的眼线呢。 “原来昨天晚上,那个烦人精也来了皇宫呢,他还在养心殿外跪了好久呢,哼,估计是又琢磨着害人。”桃花没好气道。 应织初听半句猜半句,歪了脑袋看她,“你是说付追大哥吧?” “对呀,就是他!”桃花还想着再数落上几句,便有宫女匆匆赶来。 “姑娘,付追大人来找初儿姑娘了。”宫女低头道。 桃花瞥了应织初一眼,哼道:“你看吧,说曹操曹操到,我才刚提他一句,他都追这来呢。” “别瞎说,付追大哥不是那种人,他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去看看。”应织初掐掐桃花脸蛋,便朝外走。 桃花阴阳怪气地重复道:“付追大哥,付追大哥,哼,你叫他可比叫我名字好听多了。” 顿了两息后,桃花眼珠一转。 “我,我也要去看看。” 应织初出来后,看见了眼圈略微乌青的男子,心下微微不安,还是硬着头皮走上跟前。 “付追大哥,你没上朝么?” “我们直接听命皇上,不必日日上朝的。” “哦,你找我有什么事?” “贞儿,昨夜之事是我不对,我该提前跟你商量好的。”付追歉意说道。 “我也有不对,我昨晚说话没有太重吧?”少女干笑着问道。 付追这才扫去脸上阴霾,抬手揉揉女子头发,温柔道:“没,你拒绝的挺直接的。” “……” “哈哈,逗你的。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戚国舅他们今日要出城了,你想去送送么,我可以带你去的。” “你是说国舅爷他们全家么?”应织初想起那个想收自己为义女的威严男子,便觉有些难过。 没待难过几息,她又抬起头来。 “那世子爷也要跟去咯,那绿姝姐姐她……” “嗯,是呀。” “付追大哥,你带我去吧。”女子小迈小步,凑到男子跟前。 付追痛快点头,“好啊,我这就带你去。” 两人同时下阶,躲在不远处偷看的桃花更是不乐意,也急急提裙赶上去。 “等等我,我也要去。” “喂,你们别走那么快啊。” 四人两马出城,桃花别扭地动着身子,满脸红成了熟透的桃子。 惊尘只能哀叹道:“别乱动了行不行,你头发飘我眼了知道么?” “哼,你以为我想跟你同骑呀,要不是我不会骑马,我,我才不要你带我呢。” 惊尘没有生气,颇为赞同点头,“是呀,你知道自己笨就好。” 第188章 相约怀云 - 微朝 - 洒争 “我,我才不笨。只是从小没人教我骑马罢了。”桃花不服气地摇头,又指向左侧飞马上的另外二人。 “你看!初儿她不是也不会骑嘛,你怎么不说她笨?” 应织初闻言,与付追都不约而同看向这边。 好奇这二人吵了一路,怎么还没打起来呢? 惊尘倒是没好气了,故意压重嗓音,“你还去不去了,不去下来,哪那么多废话!” “略略略,我就不下去,你能拿我怎么办?!”桃花扭头朝男子做个鬼脸。 正巧赶上风大路陡,骏马微惊,男子一把揽过女子腰肢,训斥道:“别乱动!” 桃花被迫撞进男子怀里,整颗心都跟着颤了,嘴上还硬气地回顶道:“你管我啊!” 可身子却乖乖软下来,贴着男子起伏胸腔,一点也未曾乱动。 她耳边传来那被风声打的零碎的男子呼吸声,竖着耳朵等了良久,也没听到男子的回应。 心口那股异样的扑腾劲,渐渐沉了下去,甚至多了些从未感受过的酸疼。 郊外的分叉路口,那座不低不矮的小山包上,正好建了座凉亭。 此时一辆宽敞马车停在了路口边,马蹄子翻起少量尘土。 应织初随着付追下了马,抬头朝亭中望去,果然率先看见了那个冲自己招手的女子。 “绿姝姐姐。”少女低声一句,整个人便朝亭中来。 绿姝换了身素雅衣裙,还披上了软毛织锦披风。 温手拉起少女冰手,绿姝眼里便盛上了责怪:“天冷了,可不能再穿这么少便出来乱跑了,知道么?以后,我不在俞都,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我没事的,姐姐只管放心。” 绿姝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直直盯视着自己的暗卫,便含笑将应织初揽进怀内。 “我怎么可能不放心呢,初儿最乖了。” 应织初趴在少女怀中,正伤感吸气。 便听着压的很低的声音传来,仿若飞雪打在耳边,微凉便散。 应织初登时抬起眸子,惊讶地看向眼前这个一脸柔意的女子。 “好啦,你应该还要跟公爹他们告别吧?来,我带你去。”绿姝拉起女子的手,微微使劲捏了下。 应织初这才回过神,点头道:“哦哦,是啊,我正是为此来的呢。” 凉亭内,国舅爷还是那身浅灰衣袍,可身上亦是加了件极厚重的披风。 应织初看着那张大病初愈的面容,一时微微语塞。 国舅爷却扬起笑来,“怎么,怕我了?” “没有,没有。”少女连忙摆手。 “父亲,我先回避下吧。”经历此番折腾,戚凉云亦是转了性子,冲应织初微微点头,便带着绿姝离开。 “你这丫头可有什么打算,是想随着我去怀云找你父亲,还是留在这金甲城呢?”戚国舅微咳一声,关切问道。 应织初轻笑着摇头,“我想去一趟朗国,了却一件心事,再,再去怀云吧。” “哎,好吧。不过到了那时,我收你为义女的事,你可不许再推脱了。”戚国舅拍拍女子肩膀,和蔼道。 “国舅爷,您也不能救戚凉争么?”应织初蓦地问道。 戚国舅却不意外,只是摇头。 二人久久无言。 直到戚国舅上了马车,才回头对女子说了最后一句,“丫头啊,我可在怀云等着你呢,一定要去那看看。” 应织初含笑点头,再摆手便望着马车跑远。 一点点的远离自己视线。 唯有那挑起的帘子露出那张漂亮容颜,正是绿姝最后看了她一眼。 “风大了,该回去了。”付追站在女子身后道。 应织初挑开眉眼疑惑,“付追大哥,你说戚国舅还会回来么?” 付追望着前方的尘土,道:“不会回来了,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喂,磨磨唧唧的,好了么?”惊尘打断二人谈话,走来。 桃花却拽了他一下,“你干嘛,没见人家正在说悄悄话吗,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呵,你个小妮子知道的倒不少,这么有能耐,你自己骑马回去啊!” “我自己骑就自己骑,反正我不用你带我!”想起刚才来时坐的难安劲,桃花便借机赌气道。 “好呀,我还正想换个轻的带回去呢。”惊尘说罢便拉起应织初手腕,不顾付追拧眉,大咧道,“快点行呗,要不是你说去九知味请客,小爷我还不折腾这一圈呢。” 应织初冲着付追点头,示意他放心,便随着惊尘上了马。 桃花瞪大眼珠,一时气的说不出来。 更气的是,二人上马后,惊尘便随意摆手一副打过招呼的模样,先行策马离去。 唯留付追和跺脚桃花在原地吃灰。 “喂,你跟桃花到底怎么了,她是女孩子,你温柔点行么?”应织初叹声落到风中。 “你还是女孩子呢,怎么不劝我对你温柔点?”惊尘不以为意。 “……” “先不说她了,刚才那个女子是叫绿姝吧,她跟你说了什么?” “就是女子间的私房话,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快说,你当我傻啊。她说完你脸色就变了,怎的还不能告诉我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掉头告诉付追?” 应织初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便瞧见他得意扬起的嘴角。 只能叹气,“好吧,她说让我救出戚凉争。” “啥?哈哈,不是吧,这女子还暗恋戚凉争呢,岂不是小嫂子惦记小叔子?啧啧~” “你想哪去了。”少女掐他一下,看他皱眉,才无奈补充,“绿姝姐姐才不是那种人。她只是告诉我,只有戚凉争知道我父亲的下落。” 吁—— 骏马突地止步,应织初身子亦是剧烈一晃。 “你说什么?!”惊尘声音已震惊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你是说,戚凉争知道梁尚书的下落?!” 应织初望着道侧高山连绵,静静点头。 “是的,绿姝姐姐是这样告诉我的。” 说完这句,女子亦是惊得咬唇。 父亲,你真的还在人间么? …… 自打那日吃了九知味的酒席,应织初便再没见过惊尘二人。 只记得那天吃饭,大家都各自心不在焉的。 若说细数日子,便算过了快五天了。 桃花与宫人们是混的越来越好了。 小道消息什么的,小宫人也是送的争先恐后。 今日谁谁进宫了,明日谁谁娶亲了,后日谁谁惹皇帝不痛快了,大后日谁谁家添丁了…… 一系列的有的没的,皆是被宫人说的绘声绘色。 手里再捧上两把瓜子,案上沏上热茶,活脱脱的一副茶馆热闹景象。 “我今日听他们说,紫魈已是招供了,但他只供认杀了……额,你父亲。”桃花留意着女子神色,小声道。 应织初脸色惨白,颤着唇道:“他,他真的承认他杀了人,那尸骨为什么没有寻到?” 一开始绿姝同自己讲时,应织初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只觉得没有什么比父亲还活在这世上更好的事…… 可,父亲他在哪呀,母亲她又在哪呀。 他们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种种疑问绕在她心间,她甚至恨不得飞奔至飞赴司找戚凉争问个清楚。 可终究还是行动不便,或者说暗卫更是不准。 惊尘一定是将此事告知了皇帝。 不然,以京兆尹的办事效率,头铁的江湖暗杀头领都审出话了,怎么破案神速的飞赴司愣是没有动静呢? “我不信父亲死了,谁知道紫魈嘴里有没有实话。” 少女急得在屋内乱转。 桃花担心地看着她,脱口道:“不然我们去问啊,反正在宫内待着也是无聊。” “我们?”应织初呆立住。 桃花撑着下巴想对策,“嗯,我好好想想。” 正脑袋皆是浆糊时,一声利落掌声拍在案上。 吓得桃花打了个激灵。 “不用想了,就我们。”少女眸光坚定。 第189章 苦戏,百用不腻 - 微朝 - 洒争 敲定好此事后,掐着晌午功夫,应织初带着桃花再带着沉甸甸的银子来到了九知味门口。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吃人酒席,能替人背锅么? “不行,说到哪这法子都行不通!”因着一纸书信而赶来九知味的惊尘,一杯酒刚碰到嘴唇,他又气急地整杯放下,放声呵道。 若不是因着这包间的隔音尚好,估摸着小二都要冲进来劝架了。 毕竟半个时辰前,他看着凶神恶煞的男子带着两小可怜姑娘进包间时,他可是轻咳加眼神提示了很久,生怕这暗卫要在九知味生出什么事端。 当真是想多了,惊尘凶神恶煞不过是……他饿啊。 “我不管!今日你行也行,不行也得行!反正我们要见戚大人,这地牢你必须带我们去的。 再说了,这半桌子菜,我俩可一筷子没动哦,都,都你自己吃的,你现下好意思说不去么?” 坐在惊尘左侧的桃花说完,又拿着公筷贴心替他夹了只鸡腿,想堵上他的嘴。 惊尘不可置信地挑起眉毛,“不是你俩自己说减肥不吃的么,我吃怪我咯?” 他说完没看桃花,看向了右侧正提着酒壶的女子,正是一身素裙的应织初,甚至他还顺手拿起鸡腿狠狠咬了一口,想馋馋她,却被女子一个白眼翻了回去。 幼稚鬼。 “桃花不是这个意思……”少女蹙眉道。 桃花插话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喂,你够意思不?此事可关系到初儿父母的安危呢,凭咱们的交情你好意思不管?” 她说着一推男子肩膀,啃着鸡腿的惊尘被噎的咳嗽起来。 “咳咳……你,没看我正吃东西呢吗?还有,我们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将嘴里的碎肉吐出来,他一把揽过替自己拍后背的少女,冲着桃花抬起下巴示威:“看好咯,要有交情,也是我俩有,谁跟你有!” 男子言而无信,却听到了桃花心里。 看着二人亲密的动作,桃花惊羞的眸子染上了哀痛,嫩白的小脸气的红彤彤的,吱呀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数落。 只觉得眼前这幕太刺眼了,好嘛,你们都是朋友,只有我是外人了。 怪我这个外人多管闲事了。 眼底突然晕湿,她抬起手背一抹,便赌气地冲了出去。 “喂,你会不会说话?桃花她刚失去了翁先生这个家人,小二又不知下落,我们怎么就不是她朋友了?” 惊尘呲牙咧嘴地收手,哀叫道:“你说归说,你上手做什么,你这月都掐我几回了你说!” “三回,别废话,你快跟上去道歉。”少女又踢他一脚。 惊尘闷声受了,只吐出一句,“我不去,我又没说错。反正,你们去地牢的事在我这是没得商量的。” “……” 应织初知晓惊尘的性子,虽然成日没个正形,可也算一言九鼎。 他说不成,便是什么法子也不中用了。 “那我去付账,你在这慢慢吃吧。”少女默吐一口气,起身道。 惊尘却一手扯了她衣袖,弄得她又踉跄坐了回去。 “我,你生气啦?” “……” “害,我是想说,你真要跟这丫头去什么朗国呀?你不会是真惦记那个姚瑜吧,你这一会儿戚凉争,一会儿姚瑜的, 嗯……怎么老拣着摸不着边的喜欢呢?” 他说完便盯着她看,果然见少女抬眼瞧自己,可那双清眸中却没有一丝慌乱,静谧的有些古怪。 “惊尘,我没有几天盼头了,我只想找戚凉争问出爹娘的下落,若能守在他们近前进一点孝心也是好的,哪里,哪里还会再奢盼姻缘的事呢?” 少女推开他的爪子,起身去开房门。 她没得犹豫,连脸上表情都拿捏的很好,一副,嗯,生无可恋的冷冰模样。 甚至推开客门时,动作也是不慌不乱的,一点点要留恋的把柄也不能留下。 “行啦,别演了,我想想办法总行吧?!”惊尘望着房梁,吹了声哨子。 少女怔怔回身,正撞上他瞟来的目光。 果然那张古井无波的小脸上,顿时笑得嫣然如花,得逞之意十足。 惊尘见了,亦是绷不住笑了,喊道, “过来,吃饭,瘦成那样还减肥!” “我去找找桃花吧,你刚才确实有点凶呢。”女子指着门外说。 惊尘收起笑脸,正经回应:“不是我自作多情,这丫头不对劲,我凶点是为了她好。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过来吃饭,我去找她。” 男子起身将她扯回座子,便径直离去。 “桃花喜欢惊尘么?”待到男子走了好久,应织初才后知后觉道。 惊尘下了二楼,果然在一楼厅内某个角落看见了桃花。 此时她正被几个饮酒男子包围着,见状,男子更是没好脸色地赶了过去。 “喂,你们想做什么?”惊尘扫了眼众人,抄手冷笑。 那几位锦衣公子一看男子服侍,便互换了个眼色,又醉醺醺地离开了。 “你,你跟着我做什么?”桃花嘴硬道。 “切,想谢我就谢,磨磨唧唧的,上楼吃饭。” “我不要,你不是说我不是朋友么?” “对呀,你不是朋友啊!” “你!”桃花哭红的小脸顿时急白,气得咬牙,这个男人他都不会说软话嘛,给自己个台阶下怎么了,哼。 “可你不得掏银子嘛,怎么你想出尔反尔?哎呦,你踩我做什么!” “你也算男人?”桃花气鼓鼓地一脚踩上去,哼了一声便回身上楼。 “嘶,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不动手就不会好好说话是吗,小爷跟你讲,我要打包的,不然今天这账我岂不是亏大了?”惊尘拐着腿赶上去。 待到他们走远,一楼厅堂才恢复热闹。 “戚凉争被抓,戚国舅被贬,这鹰卫的威风便被飞赴司压下来了,你瞧刚才那几个贵族,平日都不将暗卫放到眼里,可刚才,呵,出息呢!” “说这么多做什么,听说皇上推了好几道斩首问罪戚凉争的折子,不知道这小皇帝在犹豫什么?” “莫非,皇帝真要放戚凉争一马吗?” “金甲城这两月,飘出了好几场风雨,你们,不会还以为咱们皇帝是小绵羊吧,放?呵,说什么笑话!” “再等等,看看风向再做决定,毕竟那份名单可有你我的名字呢。” “放心啦,皇帝是猜不到我们这些明面是他的人,其实暗地里听从某人安排。” “是啊,可怜向之易啊,死的不明不白的。” “紫魈又何尝不是,终究不过是这棋盘上的棋子,你我谁又说得清谁的命运呢?” “来来,喝酒!” 心满意足吃饱后的三人,离开了九知味。 望着走远的三人队伍身影,与九知味距离不远的贪香楼的二楼临窗客房,亦是探出个脑袋望向了大街上。 “看来,这两位姑娘是说通那个男子咯,话说回来,您是怎么知道他们会约在这里见面的,雪双姐姐?”说话的女子声音娇滴滴的,瞥了一眼身后同为女子的首领。 “很简单,飞赴司亦有我们的眼线,可这终究不该你多问。”雪双刮了她一眼,从头到脚又打量着女子一穿着,吩咐道,“今晚打扮漂亮的,给你派新任务了。” “是,姐姐。”小女子柔柔的行了个蹲礼,笑盈盈道。 若细看这女子眉眼,越发熟悉。 不就是,那日讹了小号的姑娘么? 当时绿衣男子和同伴跟踪想送信的戚凉争至贪香楼,后来小号一人进去查看…… 再后来便被老鸨抓着不放,直到同伴付了贪欢的银两,他二人才落魄离开。 “给付追,送场好戏。” “今晚么,好的呢。” 第190章 你脑子让驴踢了么 - 微朝 - 洒争 夜风刚凉,养心殿内便传出一声天子怒吼。 一高摞的折子都被摔打至地毯上,叠堆着倒了一地。 有几个翻开的,上面小字工整严谨,皆是数落戚凉争种种罪责。 “参参参!!他们还有完没完?!”叶宸一甩袖子,气呼呼地坐在了龙椅上。 候在一旁的付追捡起几个折子翻看,眉头凝得更深。 “你好好看看!这上面都写的什么,哼!真是一帮会见风使舵的老狐狸呀!”叶宸指着付追手中的折子,继续道,“连三四前的旧案子的都让他们翻出来扣到戚凉争身上了,还有些什么贪赌闹事,女干‘杀花娘,甚至吃酒赊账这种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也记了不下十几条! 朕怎么就不知他戚凉争这么忙呢,一天天是开了神通不成,你看看,这条记着三年前开春时烧毁风乌县衙库房,杀害一个年过半百的师爷是他戚凉争亲自所为?他图啥?来,你再看看这本!” 将桌案上的折子甩出去。 付追面色微变的接过,打开一看,再抬头道:“这本写的是三年前开春时太仆寺的毒马案,也是直指凶手为戚凉争本人。” “呵呵,他戚凉争今年十八岁,三年前他才十五!他是怎么做到在五天之内,在俞都与相隔俞都千里的风乌同时犯下两桩罪案的? 付追,你能办到么?” “臣,臣办不到。”付追实话实说道。 “朕算看出来了,他们现下不止是火上浇油啊,呵呵,泼脏水都不事先相互打点一下么,就这么,就这么明晃晃端到朕跟前,是当朕是傻子是么?!”叶宸说到怒时,抓起茶杯摔至地上,仍不觉解气。 “皇上息怒。”付追抱拳,劝道,“大臣们只是想为您分忧,也算他戚凉争平时交恶太甚。” “不是,付追?你脑子让驴踢了么?你哪只眼看出来他们想替朕分忧了,这明明就是怕朕放了戚凉争,都搁这给朕施压呢! 哼,朕还猜不透他们那点算盘,不就是听说戚凉争知晓梁尚书下落,怕朕可出来个三长两短么! 真是放肆!这是朕的江山,不是他们操控的皮影戏! 他们怕朕查出名单,都等着朕送死戚凉争呢是么?!朕!偏!不!” “可是,皇上,臣已审了好几日了,戚凉争并未招供梁尚书下落,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臣觉得戚家世子小妾所言并不一定可信,她这般说可能亦是为了保戚凉争一命呐!” “那你说怎么办?”叶宸挑眉可道。 “臣觉得,若您暂时没有杀他之意,可……流放他至苦寒之地。” “你是说,等那些老狐狸着急了动手?”叶宸凝眸可道。 “臣,臣什么都没说,全靠陛下决断。” “呵,你也学乖了。” …… 天色彻底暗下来。 此番谈话结束,待到付追回到飞赴司时,已甚是疲累。 “三哥,回来了。”惊尘一拍男子肩膀,打招呼道。 付追点点头,看了眼地牢外四周,揉起了眉心。 “怎么,皇上又训你了?”惊尘关切可道。 “没,只是那帮老臣们都上奏严惩戚凉争,皇上他有些烦了。” “咦,这不是好事么,你不是光愿意戚凉争死呢?” “唉,惊尘我可你,若我逼着你现下去喝酒,不停的逼,你还愿意去喝么?” 惊尘微愣,点头道:“愿意啊。” 这么冷的夜晚,能翘班去喝酒,他凭啥不愿意? “……”付追一时无语。 “三哥你想说啥就直说。” “我想说,皇帝到底是九五至尊,少年气盛,只有他想做什么,没有别人逼着他去做什么这个道理!哪怕他很想杀戚凉争,现下让那帮老家伙闹的,也没有一开始那般杀伐果决了!终究是,适得其反了。” “害,管那么多呢。反正他戚凉争是跑不了的,那啥,三哥你累了先回宅子休息吧,我在这盯梢就成。”惊尘催促道。 付追摇头,“我不放心,我先去地牢看看。” “喂!”惊尘心知付追性子,便没阻拦。 谁知这时,卫兵赶来报道。 “回付追大人,门外有人闹事!” “何人这么放肆?”惊尘将报信的小兵一拦,心生不安,该不会是躲在暗处的那两个丫头让人发现了吧。 想到这,他想推搡这小兵去一边可话,却被付追拦了下来。 “什么人?!” “就是,就是贪香楼的姑娘。” 呼——刚松一口气的惊尘,纳闷地跟付追对视。 贪香楼怎么找到这来了? “总之您快去看看吧,那女子带了一帮围观的百姓们,正搁府门外寻死腻活呢,非要拉着您的手下小号讨一个说法。” 小号是由付追单独培养替自己打探消息所用的手下。 甚至是很牢靠,不可多得的人才。 听到这,付追已是眉头紧皱,“走,我去看看!” “三哥你去吧,我在这守着哈,我自己守着这地牢,一点也不害怕的。” 付追点点头,叮嘱道:“好的,惊尘,你不用喊这么大声。” “啊哈哈,声音大啦?哈哈,我注意点。”惊尘目送付追走远,才真松那口气。 走到东角的墙壁,咳了三声,道:“没人了,进来吧。” 瞬息间,一黑衣女子翻飞进来,轻飘落到男子身边。 “就你一个,那丫头呢?” “桃花她不会轻功,在外面替我把风。” “有我在,用她把风?走,事不宜迟,正好赶上三哥有事,你快随我去地牢, 见了戚凉争,尽量长话短说,可完就撤!” “嗯嗯。” 二人来到地牢前,惊尘按下暗门,等着牢门开启。 待到他们二人偷摸进了地牢,付追亦是来到了正门口。 明明是这么晚了,从哪聚集这么多看热闹的。 还都是清一色的男子。 “你是何人?”付追看着拉扯小号啼哭的女子,可话道。 小号一脸苦相,仿佛吓傻了。 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偏偏哭的梨花带雨。 她看了眼小号,再看看怒目瞪着自己的付追,便扯着小号衣角瘫坐在地上,哭天嚎地道:“小女子只是一个良家女子,家境贫寒,被迫去了那贪香楼这种地方做苦工,本想少挣些银两替我那苦命的娘亲看病的,可谁知数月前被,被这个负心汉强,强在了贪香楼的闺房内,当时他允诺会娶我,可我等了这么久,他也没来寻我。 我前些日子不舒服,去看了大夫,谁知已是怀了这负心汉的骨肉!” 女子说完,卫兵们皆是震惊地望向小号,全都是“这是真的么兄弟?”的眼神。 而女子只顾着啼哭不停,她身后看戏的男子们,便开始拿出了说书的水平,义愤填膺地替女子打抱不平。 不愧是从茶馆临时拖来的“戏子”们,只要银子到位,演技什么的自然没得挑。 说到激愤处,好几个男子拉拽了小号衣襟,让他给女子个交代。 可小号一直是懵懵的状态。 他确实记得这么个女子,那日在贪香楼的丑事,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可,孩子,孩子是怎么回事? 他能说他不知情么。 付追看着这幅场景,更是气得面色变冷。 “戏差不多了,估计能拖半个时辰?”雪双躲在房檐上,看着越来越多的飞赴司兵撤岗,偷摸凑过去看热闹,便对着身边的男子道。 “半个时辰?你小看临妹了,她的演技,哪怕拖不住别人,拖住付追一个时辰绝对是够的!走!”回话者正是暗风。 暗风亦是一身黑衣,甚至没有戴面具。 露出那张左脸颊微有疤痕的俊脸,他生的虽然不丑,但是五官却没有出彩的地方,甚至帅气的有些平淡。 二人商量后,同时飞下,落到了地牢口处。 “喂,你快点可,可完了,我就,你做什么?!”应织初揭下面纱,露出那张小脸,笑着看着惊尘,“你说我要做什么?” “你,你不是初儿!” “对啊,我为什么要是初儿?” 第191章 这个逃狱我是被迫的 - 微朝 - 洒争 惊尘保持右手拎着钥匙,身子僵站在牢门外侧的姿势一动不动。 “喂,臭女人你到底是谁!”他急道。 少女不顾男子怒瞪的目光,夺了钥匙去开铁锁。 咔嚓声间,牢内的小乞率先看过来。 “初儿,姐姐?”他喃喃道,可对上女子的眼神又觉得很不对劲。 因为应织初只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一副根本不认识他的样子,仿佛在找什么人。 直到女子注意到暗角靠坐着的只着白色中衣的少年,才悄悄松了口气。 “易容术?”小乞不怀好意一笑,想走的心思微微改变,静观好戏。 万一,这是诈呢 “凉争,你受苦了。”女子看着少年憔悴重伤的模样,心疼道。 戚凉争抬起困惑的眸子,抿唇不语。 “我来救你了,你跟我走吧。”女子上前一步,想扶男子离开。 “你来救我了?”少年抬眸,重复这句话。 “是呀,你,你不认得我了么?”少女本该伤心的瞳眸中暗藏了喜悦。 好像很是盼着他不认识“自己”一样。 “不,我认得你。”戚凉争扫了眼牢门口被迫望风的惊尘,再看向女子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淡,“难为你有这份苦心了。” “呵,这算什么,为了你,就是死我也愿意。”女子坚定道。 “……”戚凉争却没一点感动的神色。 正在二人尬冷间,地牢内又传来几声利落迅疾的打斗声。 “好啊!戚凉争,你是故意留一手的是吧? 竟然还派了别人来劫狱?你好大的胆子! 你是真不怕皇上治你死罪是吧!”惊尘率先听到靠近的脚步声,恨其不争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 “大人,你没事吧!姑娘?你不是在外面么……”雪双震惊地看着眼前景象。 “先,先救人,一会儿说。”少女慌乱打断雪双话语。 戚凉争躲开女子想搀扶自己的手,站起身来,望着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下属,摇头,“暗风,谁允许你们来的?” “大人,您先别问了,等出去了,属下自甘领罚!”暗风与雪双对视一眼,便上前将少年掠抗在自己背上,大步朝外走去。 雪双看了眼小乞,张张嘴亦是没说什么。 便拽住应织初的手准备离开,“姑娘,跟你同来的那女子还好吧?” “谁,你说谁呀?”应织初懵然道。 “咦,就是那个桃花呀,她不是跟你一起来了么?” “啊啊,对,我想起来了,她在外面等我呢。” “嗯嗯。”雪双觉出有点不对劲,但终究没有多想。 待到他们都走后,小乞才悠哉晃到惊尘跟前,“啧啧,好大一口锅呀,惊尘大人,您背得动么?” “要滚赶紧滚,废什么话!”惊尘心肺快要气炸,怒吼道。 若是能冲开穴道,他早就拦下戚凉争了,还用听这小毛崽子奚落? 小乞摇头轻笑,飞快点出两指解了男子穴道。 “你是何意?”能动后的惊尘,边转着手腕边看向小乞。 “也没什么,我也想杀戚凉争,不如你我二人联手?”小乞提议,还指了指牢门方向。 惊尘犹疑间已顾不得少女的托付,匆匆点头。 “好。” 话音一落,二人早已追至出去。 “戚凉争跑了!” “犯人跑了!” “全府司兵听令,追缉犯人戚凉争!” 来到地牢口,惊尘高呵完,便见眼前早已是一片混乱打斗。 怎么飞赴司兵未卜先知呢? 莫非三哥早有布局…… 上百名飞赴司兵将要逃走的四人围困起来。 而付追亦是站在不远处观战。 “三哥,这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算到了?”惊尘上前询问。 付追眸光冷寒,只盯着那片激烈打斗的困圈,一声不吭。 惊尘亦转头,却见雪双飞身离地早将十几个卫兵踹倒。 而背着戚凉争的暗风亦是仗着步法了得,躲掉了数次冷枪暗箭的偷袭。 “这雪双与暗风皆是野‘战高手,这点卫兵还不够他二人塞牙缝呢。”惊尘看着战局,拧眉道。 “哼,皇上不是心软不想杀他么,那我就替他加点料!”暗风背手观战,嘴角渗出冷笑,“只要这次卫兵死的够多,这事情就闹的够大! 明日还怕朝臣他们不参戚凉争么?勾结鹰卫,重伤飞赴司兵,逃狱,呵呵,哪个不是重罪! 我这次便看看他有几条命担!” “三哥你!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惊尘气白着脸,震惊道。 “此事我自有分寸,惊尘你莫要插手!”付追冷冷警告他一眼。 观战又过了一会儿功夫。 “你,是你故意放信给暗风他们的?”惊尘茅塞顿开道。 “哼!我不过是派人假传消息出去,说明日便要秘密问斩戚凉争,是他们自己蠢,慌了手脚,才入了这圈套! 我本来防布了更多的人手,等着鹰卫大闹飞赴司,没想到只来了他二人,呵呵,还不算太蠢! 不过,也算大鱼!”付追说完便飞身出去。 “戚凉争,我劝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付追站在一堆倒地伤兵旁边,冷言望着圈中的四人道。 “费什么话!要动手尽管来!不用我家大人,我,便先踏了你的骨头!”雪双比划着招式,挡在了暗风面前。 “你先带大人离开!”雪双低语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暗风拒绝。 “你们都先别吵了,我在这拦着,你们先走!”应织初发话。 “付追,你连我也要杀么?”应织初望着暗衣男子,不敢相信地问道。 付追一时眯眼,却未出声。 “你们快走,我能拖住他,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抽掉了脚边卫兵的钢刀,应织初推了雪双他们一把。 绕是雪双再笨,可刚才在战局中女子的身手已是露了马脚,此人绝不是姑娘。 可现下哪有功夫探究女子真实身份,雪双一咬牙,便跺脚推搡着暗风离开,催促道, “你快走!快带大人离开!由我垫后!” 雪双又是十几发蛇形镖飞出,瞬息将攻来的卫兵朝后逼退一些。 可这终究不是法子。 暗风见四周涌来的飞赴司兵越来越多,亦知是中了圈套。 再不可多耽误功夫了,不然谁都走不掉。 “大人,你抓好我!”暗风低呵一声,整个人便朝着防守稍微松懈的圈口攻去。 眼见戚凉争有逃走可能,付追便急身去拦。 “你敢!”应织初一臂封住付追去路。 “惠安郡主,您闹够了吧?今晚大闯飞赴司,您不怕皇帝明日怪罪朝安王么?!”付追厉声道。 “哼,付追你以为这话就能吓到我么!”惠安举起钢刀架在自己脖上,“那我们就赌一赌,皇上是信你还是信我!” “郡主!”雪双满眼震惊。 付追却为难地不敢擅动。 他深知惠安郡主脾性,这天底下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你快走!”惠安扭头,瞪视着雪双,而握刀的手不敢有一点松懈。 “郡主大恩,雪双与暗风没齿难忘!” 女子抱拳,便飞身朝着付追方向追去。 惠安嘴角滑过苦涩,你二人不敢忘,那他呢…… 众飞赴司兵一脸战气未消,眼睁睁看着敌手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都恨之入骨地望着眼前举刀自架脖颈的郡主。 可怜飞赴司兵重伤过半,竟然露了大鱼! “郡主,您闹够了吧?”付追冷静开口,可心下早已暴怒到了极致。 竟没想到如此天衣无缝的机会,竟然折在了一个女子手里。 “哦,你问我?” …… 暗风仗着轻功好飞身了好远,寻了隐秘空地才落下。 雪双边追边清理偷偷跟来的兵卫,待到她追赶上二人时,戚凉争正在训斥暗风。 “大人,您别怪他,是我的主意。”雪双主动揽罪。 暗风摇头,“大人没有怪我,他只是要回去!” 雪双立时不同意,“大人您万万不可回去,付追他明日便要处死你!” “你们两个蠢货,中了计都不知晓,咳咳。”戚凉争伏在暗风背上咳嗽,嘴角渗出血迹。 “快回去!救郡主!” 第192章 可以咬,不骗你 - 微朝 - 洒争 雪双掏出丝帕替少年擦拭血迹,紧蹙的眉梢微微松缓,“大人您放心,付追他不敢拿郡主怎么样!” “笨蛋!你们不了解她的性子,她不会乖乖回府的,快带我回去!”戚凉争腾出手拳砸在暗风头上。 手劲用的不小,这记暴击在寂静黑夜听着十分颤心。 暗风连眉头都不敢皱。 “是!都听大人的,您别气坏身子!” 暗风刚想背着戚凉争回去,便听见了身后窸窣声。 “谁人在哪?!” “啧啧,戚大人,您不如跟我走一趟,我家主上很想见您呢。”月陌单手掐着应织初脖颈,一步步朝戚凉争接近。 “姑娘,你是姑娘么?”有了刚才的乌龙,雪双不由多疑起来。 应织初被男人控制着点不得头,只能痛苦地瞟了戚凉争一眼。 只一眼,戚凉争的清眸便染起霜色。 “月陌,你放了她!” “啧啧,戚大人真不是我故意跟踪她,实在是,哈哈哈,我捡鱼咯!本是陪同惠安郡主去飞赴司救您,好将您带回紫月阁,没想到呀碰上了梁小姐,啧啧。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您舍了郡主的安危要一逃了之,若是郡主的命拿不住您,那她的命呢?” 月陌说完,便加大手劲,将应织初整个人提立地面。 少女痛到极致,只垂着四肢,连呼叫都忍着不做。 不能再麻烦他了。 “哦,你不叫两声,怎么惹戚大人怜惜呢?”月陌嘴角的笑越发残忍。 一想到当日她私自逃跑害的自己受了主上的鞭刑,甚至到现在浑身都是一片鞭伤,便恨不得立即掐死这女子。 “月陌,我不说第二遍。”由着暗风搀扶立地的少年,冷着眉眼看向眼前紫衣人。 “戚大人,您舍得她死就继续跟我提条件。”月陌颤着肩,越笑越得意。 “别,别答应,他。。求。。你。”少女眼角滑泪,费劲吐出这几个字。 月陌顿时面色大变,“你再敢说这种话,信不信我立即杀了你!” “你敢!她若掉一根头发丝,我便活剐了你!”少年凉薄开口。 “戚大人,你以为你现在能跟我谈条件?”月陌扬起怪异嗓音,质问道。 戚凉争舍了暗风的搀扶,眸子一眯,呵道:“你还不动手么?” 暗风与雪双震惊地望向戚凉争,不知大人话中何意! “大人,您让他杀了姑娘么?”雪双不解轻呼道。 月陌亦是一脸困惑,“你,你真想她死么?” 戚凉争却不吱声,只看着眼前那团黑雾。 正当众人纳闷时,月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凉风掀起黑雾,透出一片微弱的亮光。 月陌却觉后背越来越凉,他诧异着想回头张望,眸然间竟转不过身子。 “我,我不能动了!”他喃喃地自语,又想手上用力,却发现整个手都已经青黑一片。 “你,你这个女人做了什么?!”月陌震呼道。 应织初整个身子被他随意抛了出去。 “姑娘!”雪双奔着上去接住女子。 “她做了什么?呵呵,她当然是咬破了舌头,将毒血滴在了你的皮肤上。。”一男子抓起月陌青黑右手,指着上面已渗透不少血迹的地方给他看。 “戚大人,您刚才是叫我动手么?”男子松开月陌的手,不再看他一眼。 反正,这个紫衣人已是必死无疑了。 戚凉争瞪了小乞一眼,冷声道:“你若早出来,她何必咬破舌头!” “呦,我怎知这姐姐是个憨傻的呢?麻烦雪双姑娘让一下?”小乞凑到抱着应织初的雪双跟前。 刚才逃狱时并没留意到这个男子,谁知他竟然不声不响地跟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雪双抱紧女子,警戒道。 小乞摇了摇手中的玉瓶,笑道:“我当然是给我好姐姐上药了,不然你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 “我来。”戚凉争摊开手掌,命令道。 “戚大人不至于这么小气吧,药可是我家独门秘方的,你确定要这么不给面子?”小乞打着商量,笑道。 “暗风,你先回去救郡主,一定要将她活着带到郡主府。”戚凉争说完便看向小乞,那眼神再明显不过。 小乞耸耸肩,败下阵来。 “好吧,这顺水人情,麻烦戚大人记下。” 将玉瓶放置少年手中,小乞便站在一旁看热闹。 “贞儿……”小心从雪双怀里接过女子,却见女子半阖着眸子,张张嘴说不话来。 可是那个口型,少年还是看懂了。 ——别担心。 “你个笨蛋,别动。”少年轻叹一声,小心捏住她下巴,将少女那口染血香舌露出来。 “怎么样大人?”雪双急着问道。 戚凉争额角亦是渗出冷汗,左右仔细检查了舌头,并没有一点伤痕。 “你咬破哪里了?”少年轻声问道。 应织初撅着嘴,指了指一边的腮帮。 “咬了内腮边的肉?”少年不禁蹙眉,却心下一阵难过。 “别乱动,上药了。”他轻唤一声。 少女果然乖乖不动。 待到少年取了药末伸探进软湿伤口处,应织初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疼是么,再忍忍,唉……我也疼。”少年眸中只留痛色。 “……”应织初只默然落泪,不吭声。 “若疼得厉害,你咬我的手指吧,咬咬你就不痛了。” 少年将食指停在她齿间,哄道。 应织初眼巴巴盯着他,不动作。 少年亦是扬眉,作出询问她的默然神色。 ……二人这样眉来眼去了几息,雪双在一边看得小脸都烧红了。 少年终是懂了。 “可以咬,不骗你。” 他保证刚落,食指便传来崩疼痛感,甚至有凉湿绽破肉皮渗出,他却只是笑了。 原来不是舍不得咬,是怕自己小肚鸡肠事后报复她。 这个会打小算盘的丫头。 这法子果然好用,待到药意消退一半,应织初便觉得痛劲变小了,于是她赶紧松开了男子手指。 甚至试了几番,也能说话了。 “桃花,桃花还在飞赴司那儿。” “他只带走了你?”少年问道。 应织初点点头,亦是不解月陌此番用意。 而小乞在死者身上搜索了一番,只是找了些毒药包暗器银两等零碎东西。 “雪双,你去将桃花公主无恙送回皇宫。”戚凉争抱起少女,冲着雪双吩咐道。 “那大人,您呢?”雪双看看小乞,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不必担心我,他不会对我做什么。”少年看了眼怀里的女子,再看看小乞,“我需要找个地方让她休息,你跟我来。” 小乞憋着笑,跟上了男子。 见大人已做好决定,雪双只能立时离开。 今晚真的是,够折腾人的。 若那桃花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跟暗风估计连明日太阳都见不到了。 应织初伏在戚凉争怀中渐渐睡去,少年浑身皆是伤口,抱着她却不觉得吃力。 “戚大人,你是何意呀,你不怕我么?” 戚凉争只薄唇紧闭,不作回答。 小乞只能摇头,跟他越走越远。 …… 暗风赶到飞赴司时,惠安郡主正举着钢刀步步后退。 他刚想跳身下去救她,便发生了不可思议一幕。 “郡主,人已走了多时,您这场戏可以落幕了么,还是快放下武器,随我入宫请罪吧。”付追面无表情道。 惠安将刀挨离自己雪颈又深一寸,瞬息渗出鲜红。 “郡主?”付追拧眉。 惠安望着远处高悬的轮月,淡淡笑了。 “我已不是完璧之身,你已不是鹰卫统领。今日一见,我心圆意满,凉争,来世……再见。” 她轻声念完,整个刀身顺着她的力道狠狠划向脖颈。 顿时血注大喷,黑色卫服上沾了无数暗滴子。 “郡主!”付追高呵道。 便眼睁睁看着这个烈贞女子倒在了地板上。 闭着眸子,再无动静。 暗风远远瞧见这幕,心上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大人是此意。 想到了大人的嘱托,暗风想飞身去抢郡主尸身。 可他亦知郡主此番作法的苦心。 既是保全朝安王,又是想替鹰卫脱卸罪责。 他只能握紧拳头,默然离开。 第193章 姐姐就是笑话你没人要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醒来时,天色还没大亮。 刚想翻身动一下,便感觉到喉咙干咳甚至有些疼痛。 她呲牙皱眉间,硬撑着身子坐起来。 ——咦,这是哪里? 扫了眼房内的摆设,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布局风格。 “戚凉争……”蚊蚊呼声吐出嘴边,并无人回应。 只剩她一个了么? 当下踢上鞋子推门出去,迎面是阵裹着雾气的冷风。 呛得少女咳个不停。 而在院落中树下谈话的两名男子皆是一顿,循着咳声望来。 “这姐姐果然是个傻的。”小乞抄手笑道。 戚凉争没接话茬,只微怔着看少女朝他们这边走来。 “天色还早,你再多睡会儿。”他道。 应织初只摇头,目光落到少年的右手,看得痴迷,甚至恨不得上前翻起手掌看个清楚。 昨晚他替她上药时,她没腾出心思细看,不知他是用手指还是……什么,只觉得若是他跟月陌一般皆是肌肤染上毒血的话,那戚凉争可就亏大了。。 可不能,让他亏呀。 戚凉争凝了她几息,当下了解她的小心思,将手背在了身后,断了她的小偷瞄。 “不碍事,我吃过避毒丹了。”少年不咸不淡道。 少女这才“哦”了一声,悻悻作罢。 可还是不放心地盯着少年脸颊瞅,甚至故作不经意地瞄向他的……四肢? “刚才说的那事,你答应么?”小乞询问道。 戚凉争却没听的心思,微微侧眸看向少女,略有些疲累的面颊上多了一丝无奈。 “饿了?” 他说完不等少女回答,便抬步径直朝着东南角的厨房走去。 “来,我给你做点吃的。” “哦哦,好。”应织初摸摸空荡的肚子,看了眼小乞便小跑着追上黑衣少年。 小乞一脸笑不出来,还能这样? “唉,这戚大人真是够不务正业的。啧啧~”小乞摇着头,只好提腿跟上。 昨晚折腾了一宿,送女子来了这座宅院后,他便替戚凉争敷药包扎。 毕竟那一身的伤啊,可累坏他了,折腾了足足大半宿。 虽然,某方面他也饱了眼福,但是眼泪糊了一脸,他哪有心思欣赏…… 而且呀,这本该是雪双啊,付追啊,哪怕是那个一脸流口水睡相的傻姐姐的任务,竟最后荣幸的落他手里? “啊——我也好饿啊!”小乞打个哈欠,困困道。 进了厨房,果然见角落堆了一堆食材,生肉之类的也是很充裕,看来这里有住人迹象。 “这宅子也是你戚家的?”小乞坐在一旁,看着生火的傻姐姐,又望望一旁切菜的少年,随口问道。 “我自买下的外宅,一直空着。”戚凉争似乎不愿多谈这个问题,简单两句打发掉。 小乞抖抖肩,啧啧道:“戚大人该不会是在这养了小娇娘吧?就这厨房的干净程度还有食材的充足,还有那院内也没几片落叶子,真不像是没住过人哦,是吧,姐姐?” 应织初的小脸被火光映的通红,她举着木块看了眼小乞,微惑道:“怎的,你嫉妒人家可以养个男'宠娇娘什么的?” “噗——”小乞被呛了一下,面色气得绯红,语气有些委屈,“姐姐是笑话我没人要了?” 应织初将木块塞进火内,拍拍手掌起身,无辜地看着演戏少年,点头道:“是呀,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小乞一顿,眉眼染上怒意。 应织初只淡淡转了个圈,拿勺子搅着热锅中的清汤。 戚凉争切菜的手一顿,看向身侧不远处搅汤的少女,忽的道:“养小娇娘这个主意倒也不错,不过要寻个脾性极柔和的娘子,这路子才行得通啊。” 应织初舀起热汤到小碗中,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浅尝了两口,满意地点头。 “是呀,养面首也是很好玩的。”应织初捧着汤碗,只露出两颗明晃晃的眼珠。 “你养得起?”少年挑眉,手上动作却没停。 “养得起啊,我掷骰子可是一绝,什么人养不起啊。”少女说完便咕噜喝完那碗白汤。 睡了一宿,可渴坏她了。 本以为戚凉争会再呛回来,谁知竟没有。 直到饭菜端上桌子,少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少年熬了个鸭肉粥,又炒了两道可口清香的素菜,还小蒸了个鸡蛋羹。 待到三人肉足粥饱后,小乞摸着肚子满足的不得了。 “戚大人这手艺真的是没的说,不像某人……炖个鱼汤都要放上四五把盐,啧啧想想就终生难忘啊。”小乞转着眼珠,满脸皆是苦楚。 仿佛,那段时光,有多不可追忆,不该追忆。 应织初捧着碗筷的手一顿,挑眉看他,“你去洗碗。” “凭什么是我?”小乞不服气道。 “因为你吃白食。” “我……你吃的不是?” “我有伤,我沾不得水。” “我身上还有毒呢,万一摔碗划破手指呢。再说你的伤在嘴里好伐,又没在手上!” “……” “……” 戚凉争托腮看他二人默语,挑眉道:“意思是,我做饭,再顺便替你们洗个碗?” 应织初和小乞同时看向少年,皆是后知后觉,异口同声道:“啊,你说的有点道理。” “泥咩!” 最终,黑衣少年阴着脸拿着碗筷离开。 应织初便悄声跟了出去。 少年在井边提水,留意到她的脚步声,却连看一眼都没。 只卷了袖子,细细洗碗。 他动作利落轻快,没多大功夫,几只小碗便干净摞好。 应织初看着他那白皙修长,无痕无冻疮的手指,心下微微一松。 幸好,没中毒。 “嘁——”少年早识破了她的用意,只是轻嘁一声。 “我,我怕连累你。”她断续补上一句。 “过来,帮我端盆。”少年轻声道。 “哦。”她听话的蹲身抬起他脚下的盆,便觉得脑袋好像撞上了男子胸膛。 刚想后退,却被他双臂前伸捞进了怀里。 “你,你放开我。”少女支吾着,想松手去打他。 而戚凉争只是微微垂首,在她发上印下一吻,留了声轻叹:“暗风一夜未归。” 少女顿时消了一半怒气,抬眸看他问心无愧的脸,问道:“这代表什么?” 少年用沾湿的手指替她拢去了额旁碎发,语气微苦,“代表他没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或许,惠安郡主已经走了那步险棋。” 少女立时听懂了,她也是昨晚被抓时匆匆见了那个易容成自己的女子一面。 甚至,连惠安郡主真容她都没见过。 只记得那女子临走前说的那句。 ——你放心,我会替你救他。 ……那女子,一定生的很漂亮吧。 应织初心里默想,便开口劝道, “戚凉争,这不怪你,你不要胡思乱想。” “嗯,我也觉得刚才的事不怪我。”少年颇为认同。 “啊,你在说什么?”她听的迷糊了。 少年却是弯了唇角,又俯首,在她额间轻轻一触。 待到少女由懵到懂,脸色由白转红,才深刻领悟到男子那句“刚才不怪他”的含义。 “你,你真的没脸没皮。”少女懊恼总结。 “有脸有皮的,早被你气走了。”少年似笑非笑。 “你说姚瑜啊,那,我还是要去朗国将那事说清楚的,不过你真的知道我父亲的下落么,我说的是梁,梁大人的下落。”蓦然改口,应织初还有些不习惯。 戚凉争起身拍拍身上的褶皱,再看了眼亦是端着木盆呆呆起身的女子。 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若知道此事,还会任由付追他们对我为所欲为么?” “可是绿姝姐姐说你知道呀。” “谁说的不重要,谁信了才重要。”男子说完,便转身离开。 “这里很安全,先躲两天,再从长计议。” 第194章 改口味喜欢上男人 - 微朝 - 洒争 在这宅子住了两天,小乞旁敲侧击打听了好久,才知晓了酒窖的具体位置。 过了晌午便拽着应织初去解点酒馋。 “没想到外面戒备这么严,看来我们十天半个月也逃不出去了。”小乞拎着烧鸡,看着应织初抱着酒坛进了厨房。 “你从哪弄来的?”少女指着他手中烧鸡,问道。 “刚才那老管家送蔬菜时捎来的,估计是想跟戚凉争献个殷勤啥的,这不让我截胡了么。”说完掰下只鸡腿,递给女子。 “吃不吃?”他摇晃着手,问道。 应织初摇头,正色道:“你吃吧。” “哦,好吧。”小乞也不谦让,咬了几大口剩下一根骨头了。 然后他抬头,瞪大眼睛。 “你不是不吃么?” 看着眼前这个抱着少了只腿的烧鸡啃的斯斯文文,香气喷喷的女子,小乞极度怀疑人生。 “我是说了,可我说的是鸡腿啊。”少女又撕下一块肉,边嚼边说。 小乞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了。 “给我一块,我也饿!” “你中午不是吃饭了么?” “喀!我只吃了两碗面条,谁知道他戚凉争做饭这么敷衍,这两天不是白菜汤就是豆腐汤要不就是面条,我哪里吃得饱,快再给我一块!” “不要,我都啃过了。” “我才不嫌弃呢,饿死了,快点啊好姐姐!” “我嫌弃你呀,你喝点酒垫垫肚子好了。” “你,你忍心说这话?”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古怪风声,应织初和小乞都怔了一下。 二人互看一眼,放下烧鸡追了出去。 “在哪?!”小乞自语一句,便又看见身影闪过。 “在那!”应织初指着一个方向,登时跑了出去。 正是离厨房不远的那座偏院的书房方向。 待到她焦急推门进去时,才发现了戚凉争好模好样地站在了书案侧。 “怎么了?”少年取出信件拆开,粗粗看了一眼。 “刚才是什么人?” “还不出来,让姑娘见见。”戚凉争观着信件,随口道。 应织初便顺着弄出动静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了一身白裙的女子。 “姑娘。”雪双眉眼微弯,快步到女子跟前。 “雪双,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大人送信,顺便送几身女子衣裙,咳咳。”雪双抬抬秀眉,一副“你懂的”的样子。 “衣裙?”应织初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淡绿色的,确实是穿了好几天没换洗了。 她再瞄了戚凉争一眼,男子并未留意她的举动。 “你是说朝安王和几个大臣参了飞赴司?”戚凉争将信件折起,问道。 雪双立时松开女子手臂,站好身子答道:“是的,大人。朝安王在朝中一直很有势力,人缘也是极好的,这次惠安郡主之死……他快要气疯了,甚至连皇上给他批的病假都被他退了,听说今日在朝上跟暗卫吵的不死不休…… 说是,限暗卫三日之内交出大人您,不然就直指他们故意放跑嫌犯,逼死郡主之大不敬罪。” “朝安王倒也不傻,与其坐以待毙等着皇帝查明真相,不如他主动出击先反咬一口,既能保住家族安危,又能免于因此事被人威胁利用,倒也算是不糊涂的。” “大人,当下该怎么办?”雪双问道。 “你可将桃花安然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我入宫见太后被她截住好几次,都是打听姑娘的下落,当然还有您的。”雪双看看应织初道。 应织初插话道:“她可还好,太后有为难她么?” “姑娘放心,太后只数落了她几句,连禁闭都没关的。” 应织初这才松口气,点点头。 “雪双你先回去吧,再将这封书信交给李柏如。”戚凉争掏出袖口信函,道。 雪双接过,抱拳行礼,又看了姑娘一眼,悠悠道, “奴婢可是亲自去挑的衣裙,姑娘可要赶紧穿上才是。” “你也逗我是吧。”应织初抬手,佯捶她一下。 雪双捧腹离开了。 而躲在书房外的小乞,盯着这离开女子的目光变得越发黯淡。 “你拿了衣服就先出去吧。”少年指指榻上一角,道。 少女循眸,果然见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她打开看了下,里面不仅有天凉时的新鲜花样衣裙,还有些首饰胭脂口脂什么的,样样都是上好不菲的。 难得的周到。 张张嘴想说些感谢的话,可少年早已背身过去,不知在书案上看些什么。 她只能抿唇往外走,在要合门的时候问了句,“戚凉争,你是要报复付追么?” “怎么,心疼了?”少年反问。 “付追大哥他只是因为雨生的死,还有黎山变故才误会了你,若不是你做的,你可以跟他解释清楚的。” “梁小姐是觉得天大的仇恨都可以靠嘴说明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们这般误会下去,仇恨只会越来越深。” “你说的没错,黎山变故和那个臭要饭的死都不是我做的,可是…… 翁先生的死甚至是惠安郡主的死,都跟他付追脱不了干系。梁小姐,还是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少年交待完这句,便低头做事。 应织初只觉心间堵了石头,闷闷离开后,打量了四周一遍。 “咦,小乞呢?” …… 小乞离开了,不辞而别。 这是当天吃晚饭少了双筷子,应织初才敢确认的事。 只有她一人独独坐在桌旁,守着少年炒好的几个小菜,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饭碗。 “都不用吃饭么?”她翻着米饭,自语道。 待到吃饱收拾后,便洗了碗筷去庭院消食。 期间故作无意溜至书房外好几次。 而书房谈话的二人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你说,你要去朗国?”深夜赶来的李柏如连披风都没来得及解下,疑惑道。 戚凉争抿了口热茶,望着纸窗上映出的黑影。 李柏如亦是顺着他目光望去。 “她,她真的是梁尚书的女儿梁贞?” “嗯。” “怪不得,那日在义赌坊你那么袒护她,我还以为你真改口味喜欢上男人呢。去朗国是为了她?” “我只是怀疑,或许归林剑庄的姚庄主会知晓梁尚书的下落。柏如,我为公也为私吧。” 李柏如却是笑了,清秀俊贵的面容上多了一丝理解,他握住少年的手,叹道:“你已不是鹰卫统领了,何必在为什么公呢,这姑娘我瞧着不错,戚大人,不,戚凉争还是要全力为私吧。” 戚凉争垂眸,嘴角微扬。 “你放心,出城之事我帮你办,船只什么的我替你打点好,凉争,我是真舍不得你走。”李柏如起身,看了看天色,他该走了。 戚凉争起身,却没推辞,“多谢。” 送至李柏如到门外时,李柏如突然回身抱住男子,微有哽咽, “我,我已知道你偷画的真相了,竟然是为了保全我李家不被牵连,还有纤儿的糊涂事也是你拦下的,这丫头一直喜欢你,这两天也是躲在屋内哭了好久呢,可还是断了她的念想吧,慢慢的都会过去。” 李柏如松开男子,露出一个抱歉的笑。 然后推门下阶走远。 “出来吧。”待到四下黑暗无人,戚凉争才背手道。 应织初轻咳着出来,蹭到少年跟前。 “李柏如来做什么,他说的船只是去朗国的么?是你也要去朗国么?”少女抛出好几个问题。 果然偷听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 戚凉争歪头看她,“过来。” 少女看看二人的距离,嘀咕道:“已经很过来了。” 她挪着步子,又挨近一点。 少年借势将她揽到怀里。 “风大,小心着凉了。”他将额头抵在她额间,低语道。 “嘁,你不是中午还生气呢?”应织初想想,就觉得不舒服。 “我若跟你生真气,岂不是便宜别人捡漏了?”少年勾起手指刮了下她小鼻子。 “……嘁。”少女不屑。 “你伤好了么?”他竖根手指捅捅她脸颊。 女子立时会意,含笑抬眸,“好啦,早好啦,小乞的药很好用。” 说完便见戚凉争亦是得意之色。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少年低眸凑近。 “终于,好了。” 他贴上她的唇,叹道。 第195章 被奴役的是我 - 微朝 - 洒争 …… “你晚上吃了什么?”少年松开她时,第一句话。 应织初凝眸盯他,不满道:“大蒜!” 果然气氛僵硬十几息。 银光洒在阶上,两条缠绵的影儿交叠着。 本以为男子会嫌弃地推开她,赶去漱口。 没想到少年只是微微侧头,呼出一口短气,仿若没憋住笑。 而后回凝她,长臂用力,将柳腰固的更紧。 “巧了,我也喜欢吃蒜。”他轻笑。 应织初歪头,一脸没听懂的样子。 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少年又倾压过来。 “唔——戚、凉、争!”她腾出手去捶他。 少年不为所动,陷入更深。 这一夜,安然无恙而过。 隔日 应织初起身,便见戚凉争立在桌案旁。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捂着被子坐起来,呆傻道。 “这是我的宅子,你能在这儿,我不能?”少年抄手靠在桌案前,挑眉看她。 一脸惺忪样,鼓起的脸包上蹭了些口水,甚至衣襟口都是凌乱的。 少年眸中闪过一丝晦色,这女人睡相可真是一言难尽。 “我是说你怎么在这个屋子,你明明有自己的屋子。”她解下昨晚忘放的帷帐,想靠这东西遮住他探究的目光。 少年看懂了她的举动,先是配合着转过身去,才慢腾腾飘出一句, “梁小姐,这里的屋子都是我的。” “嘁~”快速放下帷帐,她边穿衣服边小声表示不屑。 屋内一时只有窸窣衣料摩擦声,再无二人的谈话音。 待到她换好下床想上前质问男子时,便闻见了清粥的飘香。 故作矜持地瞟了眼桌案,然后再收不住视线。 枸杞粳米粥,荠菜小馄饨,香喷鸡蛋羹,小葱拌豆腐,云片火腿,香烤小鱼干,还有热乎乎的肉包子。 “这是你做的?”应织初先坐下,拿起筷子摆好要夹菜的姿势,一脸怀疑地问道。 “肉包子是买的,就是上次你说好吃的那家。”少年坐她身旁,顺手替自己倒了碗凉茶。 “我说的?”应织初却不记得了,先夹了块火腿,又尝了尝拌豆腐,才拿起一个肉包子。 “今天伙食怎么这么好呀。”她举着咬一半的包子,随口问道。 明明这两天都是水煮白菜面条之类的。 怎么今个改了? 难道有什么高兴事要庆祝么。 戚凉争先是嫌弃地看她吃了会儿东西,后才因这问题勾了唇角。 腾出右手掐了掐她脸蛋,啧啧道:“你说呢?” “我说?我怎么知道。”应织初又咬口包子,越吃越香。 后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她颤着睫毛,微微拧了脖子看他,正对上他那种“你真不明白么”的眼神。 再联合昨晚在阶上发生的那点微妙事。 黑夜,风大,两人相拥…… 少女便觉得浑身像触电一般。 一口肉馅呛在喉咙口,她脸颊腾地烧红,“咳咳咳。” 戚凉争将盛好的小碗馄饨推到她手边,移开了视线。 应织初默然喝了好几口馄饨汤,才觉得好多了。 “戚凉争,你要点脸吧,行么!”咬牙说完这几个字,她狠狠捏着手中的肉包。 他是想表达什么啊。 临时加餐,只是为了犒赏她昨晚……没挣扎么。 他用得着么! “我打得过你的话,我能这么卑躬屈膝么!”少女辩解道。 戚凉争替她盛粥的手一颤,看看手中小碗,再看看少女义愤填膺的眼神,突地笑了, “梁小姐,你确定你卑躬屈膝了么?” “什么?!” “被奴役的,是我吧。” 看着盛好的热粥推到眼前,应织初一时语塞。 好像……看上去是这么回事。 吃人嘴软,是没错。 但是,他当是喂猪呢吗!这么多她吃的完么! “呀,我忘了。”少年突然摇头,看着这桌菜颇为不满。 少女埋怨的思绪被拉拽回来,没好气地道:“你忘了啥?” “忘了给你准备蒜。” “戚凉争!” “噗——” …… 吃饭,斗嘴,洗碗,斗嘴。 弄好这点琐事,两人便一前一后来到了凉亭中。 今日的日头不算太毒,也少一些冷风。 应织初裹好紫色的披风,搓着手坐在石凳上。 “要不要下棋?”少年将棋笥放好,手指叩在棋盘上问道。 “无聊。” “你该不是不会下吧?”少年一语中的。 “嘁,我很会,不服来!” “来,下赢了中午给你炒蒜吃。” “戚凉争,这个坎你过不去了是吧?” “……” …… 又在这里待了五日,偌大的宅子,除了戚凉争以外,再没个人影。 两人除了斗嘴之外,便是下棋,书画,各种休闲无趣的事宜。 小乞失踪那晚,应织初便将此事告诉了戚凉争。 本以为少年会皱个眉头,或者沉吟片刻,再或者冒着风险去追寻一下? 毕竟,照着小乞那个捉摸不透的性子,去官府揭发他们再领了赏银去酒楼大吃一顿也说不准。 因为,跟自己抢饭时,他看着也就这么点出息。 “我也是笨,小乞这么危险的人物不该随便放他走的。”少女当时看着戚凉争,主动反省。 而那时,戚凉争只是笑着叹气。 说了句她听了都汗颜的话。 “太好了,闲杂人等总算走了。”少年说完,便又要欺身过来。 被应织初后退着躲开。 ……想想当时画面,她便一点都笑不出来。 此日傍晚时分,她正掰着手指算日子。 距离上次雪双走,已过了五天了。 他们仍安然无恙地呆在这,是不是意味着付追大哥没有完成任务呢? 那皇帝会不会责罚他。 想到这,少女便有些焦急,起身想去问问戚凉争外面的局势。 刚推开门,正迎面撞上男子。 她踉跄着后退,摸着鼻子道:“我有事找你。” “我也是。”少年望了眼屋内,顺手关上房门。 少女下意识后退几步,道:“你先说。” “今晚,想出去么?”少年问道。 “去哪?我们可以出去吗,不是会被抓起来么。” “话多,想去就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少年扭身要走。 “戚凉争,暗卫他们没受罚吧?”毕竟,已经过了三日期限。 少年却没回答,只有关门时声音略大。 应织初换了身素色衣裙,裹好披风便出来了。 戚凉争仍是那身黑衣,立在庭院中看着有些孤冷。 她将披风拢紧,小跑到他跟前。 “我们去哪?”想到今晚还没解决晚饭问题,可不能得罪眼前这个家伙。 “皇上罚了付追一年的薪俸,然后禁了他一个月的足。” 少年顺手抄起她的凉手,带着她朝外走。 “罚这么轻?”应织初有些不信,怎么说惠安郡主也是个郡主,她的死不可能掀不起风浪啊。 “呵,这次倒不算笨,知道罚的轻了。”少年嘲笑道。 应织初亦是点头,“你是不是有啥没说呀,怕我多想就没告诉我,比如皇上重责他五十大板甚至百十大板这类的?” “那倒没有,不过是有人替他背了锅。”少年开了后门,带她出来。 “背锅?”她不解。 这条小路人烟稀少,要走上一段路才能看见主道。 当下天色傍黑,应织初只能模糊看清他面容。 只觉得少年笑得很奚落,轻讽道:“惊尘替他背下了这口重锅。” “你是说惊尘!那惊尘怎么样了!”应织初颤声道。 “估计正在那个酒馆借酒消愁呢,毕竟饭碗丢了。”戚凉争随口一答,拽着她又挨近自己一寸。 “……怎么会这样。”少女喃喃,心绪不宁道。 戚凉争没再答话,带着她左拐右拐的出了小路,来到主道。 听着耳边热闹繁音,女子仍是沉在自己思绪中。 任由戚凉争带着她穿过人群,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才停下脚步。 “到了。”少年轻声说。 看着头顶的金漆牌匾,少女讶然张嘴。 “义赌坊?” 第196章 故意输她一点 - 微朝 - 洒争 她再看这灯火通明的地段,正是西市。 “原来你上次说的包子是从这里买的呀?”应织初这才想到那家好吃的肉包子。 正是上次他讹她出门时,顺道买下的。 不过上次来这儿是为了见李柏如,难道这次也是? 戚凉争只瞟了她一眼,饱含嫌弃。 正赶上有人从赌坊出来,应织初腾开地方让人过去,意有所指道, “我记性不太好,不过那家肉包是真好吃呀。” “赌坊内有专门厨子,想吃什么可以点。”少年无奈道。 应织初连连点头,“那我们快进去吧,我主要是担心你饿。” “我不饿。”少年呛话,又勾唇角,“我饿了,能吃别的。” “……” 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快速溜了进去。 “嘁——”少年轻笑,若有所思地跟上去。 晚间的义赌坊内,并没有什么人。 厅内聚集的赌客稀稀落落排列了七八桌。 不似上回他们白日来时见到的那番盛况。 应织初等着少年追上来的功夫,又扫了扫厅内。 只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你在看什么,上楼。”伸手拽起她,他问道。 “戚凉争,义赌坊的生意在夜间倒不算太好呀。” “哦?你看出来了?” “就这几桌,都是江湖人士吧。” “嗯。” 见少年一副不想多谈的架势,她也乖乖闭嘴,只惦记着一会儿能吃到好吃的。 挑了个清静点的包间,二人推门进去。 戚凉争冲伙计随口报了些菜名,应织初紧张的脸色才微微松缓。 “先喝点茶水,驱驱寒。”少年抬手倒了一杯,递过去。 “哦。” 抿了几口,她便听见了推门声,顿时身子一绷。 少年却连眸子都没抬,只是抿茶。 看着来人,应织初惊了一下。 甚至忽略掉来人兴奋的打招呼,她只愣愣扭头看向戚凉争,问出那句:“你不是说他正闷在哪个酒馆借酒消愁么?” 两人因着她这句话有了不同反应。 来人打招呼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而脸上是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借酒消愁??” 戚凉争则是笑得肩都轻颤,一副问心无愧的架势。 原来,他竟是骗她的呀。 害她白担心了一路。 应织初咬唇瞪了少年一眼,才转头看向门口人,“嗨,惊尘,别来无恙呀。” “别你个大头鬼!”一记闷敲砸在她头顶,那股子婆妈数落就随之而来。 “长能耐了哈,你还敢跟着他躲这么久,你可够出息的啊!就不知道给我送个信什么的,知不知道我让三哥骂成啥样了!”惊尘坐下后,顺手夺了她的茶杯,一口灌完。 戚凉争冷言观着,轻哼一声。 应织初没好气地捂着脑袋,反抗道:“那是我的杯子。” 惊尘用一副“这算什么啊”的眼神看她,“用你杯子怎么了,还得付钱啊!不服憋着!劳资这两天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 戚凉争取了个新杯子替少女倒上,然后伸手冲这个暗衣男子道,“惊尘,来,我替你倒上。” 应织初和惊尘皆是惊呆了。 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惊尘脸上别扭,可还是“大度”地将杯子递过去。 总不能输面啊。 戚凉争接过杯子看了一眼,果然少女落印儿的那块被男子碰过,一想到此人是故意的,他便心中冷笑。 抬手斟上了热茶,看也不看地递过去。 在惊尘伸手去接的时候,黑衣少年蓦地手滑,杯子松脱手指落下,滚烫的茶水洒了惊尘满手,再然后便听见杯碎声。 戚凉争松杯的动作很不经意,可之后却极快地将应织初拽至自己身侧,避免女子殃及此水祸。 “喂!戚凉争你特'么是故意的是吧!”惊尘甩着红肿的手,骂骂咧咧道。 “你居然没接好,真够蠢的,可惜了这么上好的茶……啧啧~”少年摇头,满是遗憾。 “你!你让小爷泼回来,不然此事不算完!”惊尘抬手又是拍桌子,吼道。 应织初先是替他皱了眉头,都肿成那样了还乱动,他不疼么! 果然,哀嚎声接连响起。 “哎呦!我去了!呼呼——”惊尘甩着手臂,来回乱走。 “我去找伙计寻点药。”应织初起身道。 戚凉争冷冷瞥她一眼,却没阻拦。 应织初出门寻到了伙计,简单说明了情况便捧着药膏回来。 推开便看见桌上摆满了热乎吃食,香气扑鼻。 而两个男人坐在桌案一角,面前好好的放置着骰盅。 “你们要赌么?”应织初将药膏递给惊尘,问道。 二人没吱声,只有惊尘呲牙咧嘴的上着药。 待到他完事了,才略微不爽道:“怎么着,戚凉争,几局定胜负吧?” “一局。” “行。你先压,我随意。”惊尘大度道。 “不是我赌,是她赌。”戚凉争看了眼女子,道。 “为什么是我?”应织初小声嘀咕。 戚凉争侧眸,两人面颊贴得极近,耳语道:“赢了他,不然我还要被抓回去。” 少女腹诽:你被抓回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最后还是在戚凉争信任的眼神和惊尘鄙视的目光中,拿起了骰子。 “你摇还是我摇?”她问惊尘。 惊尘瞪大眼睛,“啥意思啊,你真以为你能赢我?” 惊尘用看傻子的看着她,抓起骰盅摇了起来,几十圈后落桌。 然后怪异地开口:“虽然我现在被革职了,可我当暗卫的时候追踪术可是第一哦,偷听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你确定你能赢我?” 少女无视他的干扰,默声了一会儿,才开口:“三一六。” 惊尘微怔,眼底露出痛意,又掩了过去,“切,我还以为你真有两把刷子呢,原来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啊,明明是三一五。” 他说完便利落抬手,揭开骰盅。 少女咬唇,紧张地不敢看。 “咦?”惊尘怪道,后换了难看脸色,“行了,算你赢了。” 听了这话,她才敢上前,一看果然是三点,一点,六点。 “我猜对了!”嘴角滑过喜悦,少女轻笑道。 “切,是我让你的好呗。”惊尘道。 “才不是,略略略。”少女回他个鬼脸。 惊尘没做理会,略显轻松地看向戚凉争,“恭喜你,获得了次面圣机会。走吧,戚大人~” 戚凉争看向她,“你也来。” “哦。”应织初起身,跟着他们出来。 这时才发现,一楼的厅堂早寂声一片。 待到下楼,更是空空的半个人影也寻不到。 义赌坊这么快就打烊了么?她心里正寻思着便看见戚凉争与惊尘皆是跪倒在地。 心间一凉,少女抬眸看向长桌的那头。 虽然光线略微阴暗,可那男子浑身贵气难挡。 是皇上? 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验证,那神秘男子回头,面上戴着半面铂金面具。 露出的那半脸亦是分外好看。 “戚凉争,起来吧。” “谢皇上。” 少年应道,直直起身。 “难为你聪明,竟猜到这义赌坊是朕开的。”叶宸坐下,望向少年。 “您一手遮天,开个义赌坊算什么。”戚凉争淡淡道。 叶宸未语,长指敲了桌沿几下,才看向女子。 “梁贞,我们又见面了。” “皇上。”少女行了个蹲礼。 “长话短说,朕出宫的时间也不多。”叶宸身子前倾,问道,“听说你要带走鹰卫统领,你可想好拿什么交换?” 叶宸此话是对着应织初问的。 少女眨眨眼,用余光扫向一旁少年,暗示道:我有说过要带你走? 戚凉争不为所动。 “朕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名单,可戚大人到现在都不愿意将《山水知女图》的秘密告知于朕,朕想杀他,你可有什么意见?” “我……” 第197章 没难听的让你撞墙 - 微朝 - 洒争 叶宸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少女绞着手,说不上话来。 惊尘跪在一旁,用手指拽拽她衣角,好意提醒道:“想这么久?你不会真有意见吧?” 他声音不大,却在空荡的厅内格外刺耳。 戚凉争面无表情,可叶宸却是狠狠地刮了他一眼。 “惊尘,你想死么?” “臣不敢。”惊尘低头,道。 应织初抿唇,向前小踏一步,又是一个蹲礼。 “民女有话要说,请皇上屏退左右。” 叶宸挂霜的眸子微提了兴趣,慵懒开口:“你二人先退下。” “是。” “是!” 戚凉争与惊尘一前一后离开,去了义赌坊的门外望风。 街上行人时不时朝这里飘看两眼。 “这么英俊的门卫,他们是没见过吧?”惊尘抖抖肩,利飒道。 戚凉争望着长街远处,再回头目露深意:“是呀,那你可要看好了。” “啊?我看门……那你要去哪?喂!” 戚凉争已行至老远,并未回答。 “切,这臭小子可真爱耍酷。”惊尘瞧着少年冷俊背影,不屑道。 他靠在门柱上,不知厅内正在谈论什么。 应织初回忆着两年前的旧事。 向之易伯伯的死,梁家那留上猫印的《山水知女图》,梁府的家灭,甚至后来无尤方丈的牺牲,皆是关系到这份名单。 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君主,少女提着胆子道:“回禀皇上,那份名单在……” “在哪?!”叶宸语音微有急促。 应织初困着周围阴寒的气氛内,感受着自己心口的剧烈起伏,放手一搏。 “那份名单,在太后手中。” …… 长街上,惊尘从她手里抢了个肉包,咬了一口问道, “你真这样说的?” 少女边吃边点头,“是呀。” 而在他们前方带路的黑衣少年,却是不为所动。 惊尘拧眉,“你说名单在太后手中,皇上便信了放你出来?” 又好好检查了少女一圈,确实没看见什么拳打脚踢的伤痕。 “嗯呐,我不是只说了这个,我还告诉了他梁府家灭的情形,还有我落难两年的遭遇,还有前段时间我所遭遇的一切……” 惊尘吓了一跳,“皇上他,他都听你说完了?” 这也太不符合皇上高冷的性子了吧。 “是呀,他听得头疾都犯了。” “……你是逗我玩呢是吧!”惊尘吓唬着扬扬拳头。 应织初早小跑着赶上了戚凉争。 “我们去哪呀,还回宅子么?……嗯,还有谢谢你买的包子。” 戚凉争回看了她一眼,又找到她腾空的那只手,攥过来,不容拒绝道:“今夜,我们出城。” “真的么?!太好了。” “切,你娇滴滴说话的声音真难听。”惊尘挨着她,阴阳怪气道。 应织初当下冷了脸,“哦,是么?怎么没难听的让你撞墙呢?” “我撞什么墙,我还要好好看着你俩呢,皇上说了,只是批准戚凉争去朗国寻梁大人踪迹,可没说彻底饶了他…… 我也是奉了圣命才跟来的,不然你以为我愿意看见你?”惊尘吼了回去。 应织初刚想回嘴,就被黑衣少年打断,“你去把牌子拿给城卫看。” 少女看了眼他递过的玉牌,是刚才皇上赏赐下来的。 “哦,好的。”毕竟还是顺利出城最重要。 她接过牌子就走,连惊尘冲她轻哼都没注意。 待到女子来到城门口时,不远不近站在树下的二人才搭起话来。 “她跟你在一块倒是活泼。”戚凉争冷声道。 “切,她可烦人的要命,若不是我故意让着,她斗嘴可斗不赢我,小爷我可是斗嘴祖宗。”惊尘自豪道。 戚凉争看向女子所在处,见她没多久便朝这儿,明显事情办妥了。 在少女回来之前,戚凉争才道:“惊尘,今晚的赌局,谢谢你了。” 说完,黑衣少年便迎上去,只听着应织初三言两语跟他说着什么。 惊尘远远站着,嘴角扯不出一丝笑来。 三点,一点,六点。 他摇的骰子,怎么会猜不出来。 在戚凉争让少女出战的时候,他便什么都输了。 “这戚凉争嘲讽人倒是有一套,不过你也别得意。”想起临出义赌坊时,叶宸交待他的话语。 ——寻到梁尚书,先杀戚凉争。 不可让他活在人间。 “喂,你们等等我!”惊尘喊了一声,朝着那两人追去。 “所以你是一早就猜到义赌坊是皇上的地盘了?”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用猜?天子脚下,开这么一座遍布俞国的赌坊,不为挣钱扬名,只为杀人谈利,若是天子不知才是怪事。” “那李柏如他们杀人交易,也算天子默许么?” “你觉得呢?” “戚凉争,其实小皇帝一点都不弱的,你看,暗卫是他的,丐帮是他的,义赌坊还是他的,搞不好秋水阁什么的也是他的……秋水阁那里,不也是只允许六品以上官员入内么,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谈话间已走出城门,少年听她说到一半,手上用力将她箍到怀里。 应织初刚想推开,便听见头顶传来他的哂笑。 不大,却格外让人脸红。 “笨,这天下嘛,本来就是他的。” “喂,夜黑风高的,你们干什么呢!”惊尘的怒喝飘着风吹来。 戚凉争放开了少女,独身朝前走去。 应织初拍拍脸蛋,对着一脸鄙夷的惊尘解释着:“……我想奚落他两句被他发现了。” “你想奚落他什么?” “就是损他呀,除了鹰卫啥也没有,哈哈。” 惊尘却笑不出来,从她身前擦过,闷声疼到心里,“他有你呀。” “……” 少女回头,再看惊尘背影,却觉得多了些自己读不懂的东西。 三人来到了湖岸处,便看见了早早在那挑着灯笼等候的身影。 李柏如回身,略惑地望了望惊尘,后一把抱住戚凉争。 两人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 期间戚凉争只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他诧异地抬眸望了望那只不算寒酸甚至很是招眼的船,应织初才升起了好奇心去打量。 这船上怎么了? 待到他二人说完,李柏如面含淡笑地朝应织初走来。 应织初立时诚惶诚恐地行礼。 “恭喜啦。”李柏如第一句话如是,瞟了眼略有敌意的惊尘,他凑近应织初道,“听说你今晚又赢了。” “额,蒙的。” “呵呵,我……我当时不知你女子身份便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多有冒犯,还望勿怪。” “不敢。”她想了想,憋出两字。 李柏如控制着脸上表情变化,片刻含蓄点头,“你,你是挺特别的。” 少女腹诽:晴天能聊死的特别么。 李柏如不再说别的,冲女子抱抱拳:“此去朗国,一路保重,愿你心愿得偿,也愿我早日能喝上你们二人喜酒。” 应织初本想因他前两句话回个礼,可终是没拜下去。 感谢的话临时改口,成了,“愿李公子早日高中,早日成亲。” 李柏如僵硬地点点头,离开了。 戚凉争先是上了船,应织初慢慢跟在后面。 倒是身旁的惊尘笑得花枝乱颤。 “你有完没完?”少女不耐烦道。 “噗哈哈,我还真没见过比你更不会说话的,你没看那李世子走时脸色有多难看么!” “那或许是吹风吹多了,毕竟他在这等了这么久。” “哈哈哈,强词夺理。” “你才是,真的够无聊。”斗完嘴上船,挑开帘子一看,便看见了三个人影。 “姑娘,别来无恙呀。” 雪双坐在桌前打招呼道,而她旁边的女子竟然是桃花。 “你们怎么来了?”看了眼平淡至极的戚凉争,应织初脱口道。 “当然是奉了太后的旨意,陪桃花去朗国。”雪双指指桌上的骨灰罐子。 “所以,你们是事先商量好的?” “对呀,人多热闹嘛。” 第198章 你才是臭狗腿 - 微朝 - 洒争 此处朗国大半是水路,因而在船上待了有一月之余。 他们才下了岸,又是赶路了半月才来到了朗国边界的小镇花丰,连夜寻了个客栈歇下。 这一路惊尘和雪双总是针锋相对,搞得应织初和桃花各自扮演和事佬的角色。 甚至入了客栈,两人还是相互冷嘲热讽。 一桌的残羹剩饭,两人各自鄙视对方吃得多。 雪双这丫头往日看着温和少言,可对上暗卫便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惊尘好几次都被应织初拦得不吭声了,这丫头还是不作罢。 “你们先吵,我先去休息了。”戚凉争起身离开。 桃花目光转了几圈,也是无精打采,“赶了一天的路,我也累坏了,雪双姐姐我们上楼去吧。” 雪双微微侧头,冲惊尘道:“怎么着,你还不服气?” “不怎么着,小爷就是不服你!不服出去单挑!”惊尘说完袖子都卷起来。 应织初抱着酒坛子,啊道:“不好吧,大晚上的,你俩不困么?” 问完她又灌了一口酒,这朗国倒不似俞都那般冷寒,甚至还算暖和。 可是,喝酒有益身心舒畅。 惊尘立时转头,呵斥道:“你少喝点,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 “我家姑娘想喝就喝关你什么事!”雪双不服气地拍桌子。 声音之大,引得好几桌客人看过来。 “我说你俩有完没完,要打出去打废什么话!”一桌的彪形大汉不满插话。 “就是,磨磨唧唧的,不敢打就是不敢打!” “是啊,倒是直接动手少嘚嘚!吵的劳资耳朵都疼!” 惊尘与雪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走!” 二人说完,便朝着客栈外走去。 “喂、你们!”应织初看了眼幸灾乐祸的隔壁桌,只能摇着头追上去。 幸而两人并未走多远,寻了片人烟稀少的空地,甚至空地后是片密茂树林。 雪双微微转动手腕,“请吧。” 惊尘亦是扭扭脖子,提议道:“先说好了,谁也不能使用暗器。” “切,你用过暗器么?这规则是限制我的吧?”雪双抗议。 “那又怎么了,反正是不许,有本事赤手空拳呀。”惊尘嗤笑道。 雪双却笑不出来,看了下一旁坐在石墩上喝酒的女子,微抬下巴,“姑娘看好咯,看我如何打得他落花流水。” 惊尘也不示弱,随手将钱袋子抛给应织初,“笨蛋瞧着点,看哥怎么在江湖立威。这银子赏你买糖吃~” 话音刚落,雪双便飞速偷袭而来。 惊尘一个翻身远跳,隐到暗处。 “来追呀,追上就算你赢。”少年得意声带着窃笑,片刻碎在风中。 雪双深吸一口气,移动步法飞追上去。 只留应织初坐在原地,看了个寂寞。 她解开荷包,借着冷月穿过树林射下的银光,细细数着荷包里的银两。 “三文钱,六文钱,十文?!”她抖了抖荷包底,再也掉不出一个子儿来。 “真的只能买糖呀!”少女不敢相信地轻呼出口。 回应她的只有冷冷风声。 而后暗黑的树林里传出细微的窸窣声。 一点点朝着女子靠近。 周围寂黑一片,衬得那只背影略显单薄可怜。 而后一只丑陋的手掌从身后伸来,一点点接近她,轻轻拍了下女子肩膀。 应织初只是愣了愣,却没有动。 那只手便转了个弯,拿着一枚银块掷在了荷包中。 空荡荡的荷包因着这银块坠入,略显微沉。 风声呼呼至起,这手的主人自我报价道:“十两。” 应织初抬眸,看着眼前空无一人,刚想开口便被那只手用极快的速度掩上了口鼻。 “唔——” “十两,够、够、你买糖、了。”沙哑话音断断续续,手上却用大力气。 待到柔软的身子没了挣扎,轻飘飘靠在他怀里。 他才垂下手,打量着女子面容。 “还、还、还挺好看。” 拿出随身绑在腰上的麻袋,卖力套了套,将女子扛在肩上背走了。 冷黑的夜里,石墩下除了倒了一坛清酒,还有那被铜板压着的空荷包。 惊尘轻功灵巧在这四周绕来绕去,雪双强赶了快半个时辰,仍是不远不近地拉开着距离。 “哼,有本事你别飞呀。”雪双双足落地,微喘气道。 惊尘亦是点脚落地,拍拍双手,“有本事你追上来呀。” “你,你就靠着躲就能躲一辈子吧,打架如此,喜欢人也如此。”雪双奚落道。 “小爷愿意怎么活是我的事,干你屁事!” “惊尘!明人不说暗话,皇上让你跟来是什么用意,你不妨痛快说出来,不然这一行人就你一个外人,你好意思么!” “切,巧了,我也想问问太后让你跟来是何用意?怎么着,是不是嫌你在俞都碍手碍脚的,打发你出个闲差呀,都是太后身边混起来的老人,怎么暗风混得风生水起,你混成了跟班狗腿呢?” 雪双眉眼微冷,抬手一记蛇形镖朝着男子飞出。 想是用最快的方式堵上他的嘴。 “你作弊,说好不能用暗器!”惊尘边躲边吼。 见男子无恙避过,雪双又取出几枚置在手上,“哦?我可从来没答应过你不用暗器的,敢说我是臭狗腿,你给我受着吧!” 十枚蛇形镖齐发,皆是堵男子步法移动之处。 惊尘拧眉飞身,还是被击中了右小腿。 看着他哎呦倒在地上,雪双这才得意拍拍手,“切,就这?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起不来了吧?” 惊尘观察了下伤口,血流成小股溢出,他忍着痛笑道:“胡说,小爷还能再战你一百回合!” “哦,那我等你呀。”雪双叉腰摆好姿势,没一点扶他起来的意思。 “喂,你们有完没完?!”一声娇呵远远传来,桃花裹紧衣服,埋怨地跑过来。 先是看见惊尘受伤倒地,她用一种复杂眼色看了看雪双,便默声去扶男子。 雪双也不阻拦,只是微微侧脸。 “你还能走路吧?”看着男子的伤,桃花问道。 惊尘拧眉摆手,“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他便站好,拍拍手,“你怎么来了,那臭丫头呢!” “我还想问你们呢,初儿呢,初儿上哪去了?”桃花跺脚道。 惊尘与雪双齐齐看向她,追问:“你来时没见她么,她就在路边啊!” “我哪里见了,戚大哥惦记她没回来,又怕我自己在客栈不安全,我俩就一路找过来,只看见扔在石墩旁的酒坛,连你们人影都摸不着了。” 她话音一落,三人皆是无声。 “完了,闯祸了。”雪双咬唇道。 惊尘沉色道:“快,先回去。” 三人立时回到了最初约战的地方。 戚凉争蹲身在石墩前,仿佛在检查什么。 惊尘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亦是蹲下察看。 雪双小心看了大人一眼,在石墩周围寻找脚印线索。 “这荷包是你的?”戚凉争问道。 惊尘点头,“啊,我刚才给那丫头的。” “别找了,人被劫走了。”戚凉争拍手起来,冷抛出一句。 桃花惊讶地看看雪双和惊尘,见他二人亦是没有反驳,忍不住小声道:“怎么可能?” “雪双!”戚凉争看向女子。 “大人,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去找回姑娘。”雪双眉眼皆是愧色。 “花丰是谁的地盘,还有你们二人是如何临时起意约架的?”戚凉争背手问道。 雪双不敢隐瞒,“花丰是地头蛇镰帮的地盘,我俩是一时斗嘴……” “不是!”惊尘起身,眉眼晦暗,“是客栈里的那几个人……一定是他们。” 他说完看向戚凉争,二人皆是眉眼沉重。 当下不约而同朝回走去。 桃花跟在雪双身旁,小声问道:“镰帮是做什么的,初儿真的被他们劫走了?” “一个小野路子的帮派,若真是他们动的手,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199章 就不带你 - 微朝 - 洒争 黑风呼呼。 客栈内 小二收了银两,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刚要关店门就被雪双一脚踹开。 连着手中的碎银子,他整个人也摔飞出去。 银块子散落一地,小二亦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刚打过哈欠的困容立时精神,痛骂道:“哎呦,是谁这么不长眼啊!” “别废话!说,刚才在这儿的那几桌客人呢?”雪双蹲下身子,勒紧他衣领质问。 “什么客人呀,打烊了打烊了!” “你不说是吧?”雪双挑起小二粗糙的右手,微微用力,便折了他两根手指。 “哎呦!天娘杀的!痛痛痛死了!”小二惨叫声彻响整个客栈。 比公鸡打鸣还有劲头。 “还不说?”女子轻问,直接按住了小二手腕,再听咔嚓一声。 小二整只右手便蔫了似的“低了头”。 “啊————!!!” “叫什么叫,耳朵都被你吼聋了,到底说不说!”雪双看着他那惨样,更是没了耐心。 在此之间,楼上客房间间紧闭,没一点多余动静。 戚凉争看着桃花拖了长椅让惊尘坐下,女子正在替惊尘止血和包扎伤口,他便独身上楼。 按理说,这般炸天的动静,总会吵醒楼上几间脾气暴躁的客人出来滋事看热闹,可怎么能这么安静呢。 一间房的灯都没亮,也太不寻常了。 雪双把和惊尘打架没出痛快的那口气全撒在小二身上,一阵拳打脚踢。 待到她舒畅了,戚凉争亦是背手下楼。 看着大人回来,雪双单脚压着小二头颅在地,微喘气问:“把你刚才交待的再说一遍。” 小二眨着乌青的眼,忍不住熟练哆嗦:“女侠饶命,您想听什么小的都、都说。您大老远来,是要银子还是要货物?您老尽管开口。 银子在柜台下破罐子里藏着呢,总共有三十二两六钱四十八文,货物嘛您可以上楼亲自验验,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一家人!” “谁跟你是一家人?别做梦了!我问你,刚才坐这儿的可是镰帮的家伙?”雪双又是一脚踢,吼道。 “是是是,是镰帮的,可他们吃了饭就走了,没拿货,他们有带马匹,赶的夜路。” 他话音一落,其余在场四人皆是无声。 雪双抬了脚,蹙眉问道, “大人,楼上可有姑娘踪迹?” 戚凉争微微摇头,看了眼趴地颤抖的小二,问道:“你说的货物可是那关在不同房内的小姑娘?” 他上楼上找了一遍,没有住店的客人,倒有六间房内各自关了六个姑娘。 “是,是,总共有七个,昨晚咬舌死掉一个,我还没来得及埋呢,现下只剩六个活的,都是十四五的年纪,水灵灵的乖巧货……您老上了楼,应该验过货了,有中意的吗?”小二两眼放光,一看便是生意人。 可因着他的话再加上这猥琐眼神,气得在场几人皆是冷哼。 “雪双,杀了他吧,没什么用了。” “是,大人!”女子得令,便抬掌想朝小二天灵盖拍去。 吓得小二赶紧跪地求饶,连磕不停, “大侠饶命!饶命啊!有话好好说,您不中意楼上的,我再给您找更好的货,包您满意啊!” 看来姑娘的失踪……真的跟这些家伙有关了。 雪双又是一脚踹小二脸上,疼得他喷血吐出两颗牙来。 “饶命啊,呜呜呜,女侠,您说,都按您说的来办成么!别打了,别打了!”小二抱着身子,哭做一团。 “那你便老实交待交待,你这店是做什么的,楼上的姑娘们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走的镰帮帮众,他们是要去哪?若我没猜错,这么晚了,他们也是在赶路吧。”雪双拍着小二脸,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 她动作不大,巴掌声也微弱,可却颤得小二生要湿了裤子。 尼玛……这姑娘看着水灵灵的,可下手是真不眨眼,比女魔头还要狠呢,自己若是骗她,后果可想而知。 “回女侠的话,我这就是家黑店,专供道上兄弟交易货物所用,您是外乡人可能有所不知,我们这儿大伙日子过得富得流油,可地处偏僻,平常也没什么能寻出乐子的花活。 于是那些富商老板就想,就想买些水灵丫头回去玩,贵肯定是贵点的,毕竟水灵丫头可不是贫困人家能养出来的。 镰帮路子广,道上兄弟也多,他一般挑着好货就送我这来,我帮他处理掉,挣个酒钱就行。 毕竟我这家店,只要是熟客,大伙都知道是干啥的,当然也有别人送货来,我也照着价卖出去。” 桃花听得落泪,“怎么办,看来初儿是被他们给抓走了,怎么办啊,一听就是一群畜'生啊!” 雪双亦是咬唇,更凶狠地瞪向小二:“你说,那镰帮从哪条路走的,几时走的,快给本姑娘从实招来!” “半个时辰前走的,走的东方向,说是要去给归林城的城主祝寿。” “归林城城主?”戚凉争自语。 小二耳尖,立时附和:“是呀,归林城离我们这有个一天马车的路程,城主蔺东奂可是有名的大……善人啊。” 小二观着这几人面色越来越难看,说到最后不由压低声音。 戚凉争挑眉,重复道:“大善人?你确定?” 小二刚想点头,反正他也瞧出来这几人是冲着镰帮而来,虽然不知他们什么仇什么恨,但是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早送走他们,自己保命要紧。 可这黑衣少年,嗓门不大,面相不凶,却天生带着一种阴寒气质。 让人看一眼,便不敢再瞧,整个心尖都翻来覆去地在火上炙烤。 想撒谎的舌头临时打了结,再张嘴不由控制招来:“那归林城的城主是个老色'头,再过三日便是他的五十三岁大寿,附近的帮派富商都要过去贺寿。 大侠们饶命,小的就知道这些了,你们要是跟镰帮有仇,就去镰帮总坛寻他们,小的愿意给你们带路。” 小二直接豁出去了,心里冷笑:就你们几个,只要敢跟着我去镰帮,我保证你们不能活着走出来,哼,到时候非要把这个打伤我的臭丫头狠狠蹂躏一番。 想到这,他青肿的脸上多了一丝得意。 戚凉争淡淡瞥了雪双一眼,便转过身去。 雪双默然点头,看向小二的目光更加鄙夷,“呵,你以为你那点小算盘,我不知道,可惜你打主意打错人了!” “女侠饶命!” “下地狱去吧!” 雪双出招很快,登时小二张大双目倒下,求饶的手垂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该杀了他,开这种店,死一万次也不足惜。”桃花擦擦眼泪,愤恨道。 雪双看向大人,“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戚凉争看向惊尘,“你的腿碍事么?” “不碍事,你放心,找人的事包在我头上!我一定把那丫头救回来。”惊尘拍着胸脯保证道。 戚凉争不以为意,吩咐雪双:“楼上那些丫头,你和桃花找个安全的地方归置她们,你二人先行照看着,待到此事办完了,我们便回来。” “大人,您不带我么?”雪双指着自己,一脸不信。 桃花看看惊尘的伤,亦是着急,“戚大哥,我跟你去吧,惊尘他……他现在不方便啊。” “你懂什么,小爷我方便着呢。”惊尘推开桃花搀扶自己的手,直接起身走近戚凉争。 “你,你非要逞能!哼,再受伤了我可不管!”桃花说完,便气得上楼。 雪双张张嘴,看着戚凉争,等着少年改变主意。 戚凉争只是微微冲她点头,便招呼惊尘:“走吧。” 戚凉争率先出门。 惊尘又看了雪双一眼,然后一个鬼脸。 “略略略,就不带你,气死你!” “你!你快滚!” 第200章 送别人妹妹饿肚子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被劫走了。 她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被绑缚着双腿双手,身子随着马车摇摇晃晃。 再低头,便感受到了嘴上绑着的布条。 凉风时不时吹起帘子,外面盛足的日光裹着尘土飘进窗缝中。 原来,天亮了。 她挣挣身子,观了眼宽敞的车内,除了一张桌子外,还摆着一口大箱子,也不知里面塞了什么。 忍不住晃晃脑袋,思考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昨天晚上,五人来到了那家名叫招客来的客栈,然后惊尘说要和雪双比划,自己不放心就跟了出去…… 再然后,他二人你追我赶的换了场地打架,自己坐在石墩上喝酒,可后来发生什么怎么想不起来了? 少女忍不住蹙眉,又使劲想了想,还是没能想起来。 “老七,快到地方了吗?”马车外传来一声粗呵,嗓门极大,透着一股凶狠劲。 应织初心下一紧,竖了耳朵去听。 然后便听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快、快、到了。” “好勒,那你在后面慢慢赶车,我四个先飞马过去送帖。” “我、不、不……” “你不什么不!叫你咋地就咋地,听见没!”那粗声不耐烦道。 “我、不会迷路。”赶车的人终于喘出这句。 “行行行,你要是把人给我弄丢了,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老五老三老二,咱们先走!驾!” “好勒!驾——”又有几人同时应声。 听着乱遭马蹄声远去,应织初心下才稍松一口气。 看来,他们是要把自己送去一个地方呢。 可这个赶车人的声音好耳熟啊,少女不由蹙眉。 在她思考间,马车慢慢悠悠停在了路旁。 吁—— 车身随之一晃,应织初亦是微微倾了下身子。 眉眼疑惑间,便见帘子被挑了起来,盛白的光落入车内。 少女不禁眯上眼睛。 “别、别怕。我、我给你、送、送吃的。”那男人断断续续说完,便整个人钻进了车内。 应织初下意识躲到了角落里,然后警惕地看着这个少年。 真的,是个少年啊。 而且,长的模样跟说话声音真的是……完全搭不着边啊。 这少年看着有个十七八岁,小脸黝黑,可那双清亮的眸子却是不多见的。 都说看眼识人。 这么干净纯粹的眸子,居然生在一个劫匪脸上。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我、我叫小七。”少年自我介绍道,还憨笑着挠挠头。 应织初挑眉,看了眼那双丑陋满是疤痕的手 再听着这沙哑嗓音,顿时回忆起了一切。 昨晚,就是这个人将自己劫走的! 哼! 想到这儿,她更是后退得不能再后退,恨不得离男子十丈远。 小七举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颤,眸中多了些失落。 像是无辜又委屈的孩子。 应织初当下又是摇头:他不可怜的,可怜的是自己好么? “我、我给你解、解下布条,你、你吃点东、东西。”小七一字一顿认真说完。 应织初看了看他手里的吃食,油纸上的点心碎碎小块,看着就不新鲜,还被他“宝贝”地捧着。 感受着自己的饥肠辘辘,少女只好点头。 小七顿时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三下两下替少女解了布条,然后将捧着点心的手摊到她嘴边。 “吃、吃吧。” “我不用你喂我。”应织初拒绝。 瞧着女子满眼嫌弃,小七急得面色通红,“快、快吃吧,不然就、就饿坏了。肚子饿、饿坏,人就死了。” 他说完后,应织初秀眉蹙得更深。 “行吧,你这套理论听着就有很不为人知的遭遇。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可以么?” “嗯嗯。”小七点头。 “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你小的时候饿过肚子么?”少女轻声问。 小七因着她前两个问题连连摇头,可听到最后却是愣了一下。 他张张嘴,呆呆看向少女,然后郑重点头。 “我、我饿过肚子。我妹妹,就是、饿肚子死的。” “所以,你现在就当了土匪,送别人家的妹妹去饿肚子?”少女说完,摇了摇手中的捆绳。 示意他,你货真价实是个坏人。 小七看看女子手腕,连忙摆手:“不是,不是饿肚子。城主府是、是好去处,你去了,就不会、不会饿肚子。” 他说完又捧起点心,送到少女嘴边。 应织初挑眉,“城主府?” “快,快吃。”小七催促道。 少女无奈,低头吃了起来。 越吃脸越红,生平还是第一次这么吃东西。 幸好没让戚凉争看见,不然他得用多嫌弃的眼神笑话自己。 小七喂女子吃完了点心,又解开水囊让她喝了点水。 待到一切弄完,便驾着马车又上了路。 应织初嘴上又被绑了布条,一脸生无可恋地靠着车壁。 “真的是个木头啊,怎么说都要给自己封住嘴……”她心里叽叽咕咕骂了这个小结巴一路。 待到马车到了地方,天色已是彻底暗下来。 应织初听着外面动静,便看见好几个面孔陌生的仆人将车上的箱子抬了下去。 然后两个小侍女扶着她下了马车。 她四周张望了一番,府门外站着些训练有素的门卫,晃眼的牌匾挂在高处,“城主府”这几个字也是很应景。 没看见那个结巴的小七,应织初只能由着她们押自己进去。 小侍女将她扶去了一间厢房中,便离开了。 应织初手脚捆着被扔在床上,心里更是空空荡荡。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看了看手腕上的死结,眼眸略深。 不好解呀。 绕着屋子四周看了看,便看见了桌上摆的油灯。 油灯发出明黄跳跃的小火苗,静谧中带着温馨。 应织初心下一横,生出一计,蹦蹦跳跳朝桌案移动。 …… 手上的绳子烧去了一节,掉落在地。 少女取下嘴上布条,然后去解脚下绳结。 待到她收拾完后,两条腿都抬不起来了。 坐在凳子上捶了会儿腿,便觉得此地不宜久呆。 少女趴在门上听听看看,确定外面没人看守,才偷偷溜了出来。 “好奇怪,真的没人么?”她嘴里嘟囔着,人早已迈下台阶。 刚才来时,见门外戒备森严,护卫人高马大的,还以为逃走会很难。 没想到这么轻松啊。 待自己来一招“轻漫九天”就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少女搓搓手来到墙角下,刚想起身跳出去。 便感受到脑后一凉,她没来得及回头,便昏倒在草地上。 “呼呼呼——”一声比一声的急促。 小七抱着大木棒子,看着昏迷的少女,满眼皆是后怕。 “行啊,小七,这次你立功了。要不是你在暗处盯着,还真就让这臭丫头溜了呢。”说话的是个胖子,拍拍小七肩膀。 “二哥,你、你不要打她,我、我送她回去。”小七低声乞求。 “嘿,行!看在你立功的份上,二哥给你这个面子。” “哎,哎。” 小七立时扔了棒子,扶着应织初朝回走去。 途径花园小道时,迎面与一白衣男子相撞。 “抱歉,我没看路。”白衣男子先是道歉。 小七低着头,没吭声,只拖着应织初往房间方向走。 “等等。”白衣男子阻止道。 小七停了步子,扭头道:“你有、有事么!” 白衣男子站在月下,好看的桃花眼微微挑高,嘴角勾起一丝怪异的笑。 “你认识这姑娘?” “我我认不认识、跟你有、有关系么!这是我们镰帮送给、城主的礼物,你不要打什么、算盘。” “礼物?”男子朝他靠近。 在小七要出招时,白衣男子一剑挑开了他衣襟,逼得他将女子摔扔出来。 男子顺手接过,望了眼怀里昏迷的女子,他好听的嗓音染了怒意,“她也是能被你当礼物的么?” “你、多管、闲事。”小七看着衣服划破的口子,摆出要打架的姿势。 “这桩闲事,我姚瑜管定了!” 第201章 给个台阶不爱下 - 微朝 - 洒争 说话的男人便是归林剑庄少庄主——姚瑜。 他一身白袍,左手的长剑已是出鞘,而怀中依附着昏迷的应织初。 漂亮的桃花眼此时盛满了寒意。 小七满脸焦急,咬着牙朝姚瑜攻来。 攻击姿势没有一点章法,全是蛮力硬招。 姚瑜只扫了他一眼,右手箍紧女子腰肢微微移动步法,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女儿香,心下更是冰凉,若是自己今日没有应着父亲的嘱咐前来拜访城主,岂不是就见不到这桩恶事? 那她又会遭遇什么境况…… 想到女子可能被眼前这种人甚至是那个老色'头城主所玷污,姚瑜心下就升起一丝异常的情绪。 他搞不懂这种情绪的来源,也懒得去想,只是一贯内敛谦让的性子在此时却收敛不住,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小混混,他越发觉得不顺眼。 长腿一抬,朝着小七的腹部狠狠一踹,还没近身的小七便摔飞出去。 小七疼得皱眉,却捂着肚子又很快从地上站起来了,然后“啊——”一声,又朝姚瑜冲来。 姚瑜眉眼一冷,左手转着剑柄亦是向之刺去。 却在此时响起一声吼叫。 “慢!快停手!小七,快住手!莫要伤了和气!” 一男人急急冲来,将小七拉开,又歉意地看了看姚瑜,弯腰道歉:“少庄主手下留情,这是我们镰帮新来的弟兄,他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 充着和事佬的男子正是刚才与小七对话的胖子,他身形高胖,脸上全是麻子,左脸上还多了一道刀疤,随着说话张嘴,脸皮亦是微微抽动,看上去很是吓人。 “二哥、他、他抢人。”小七急得满头是汗,向胖子告状。 胖子收起一脸笑,凶狠地瞪着小七,抬手便是打在他头上,呵责道:“你给我闭嘴,你知道他是谁么!还不快滚一边凉快去!”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老实待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胖子说完,又是踹了小七一脚。姚瑜却侧眸望向旁处,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 胖子训斥了耷拉脸的小七后,才搓手笑道:“手底下兄弟不懂事,让少庄主见笑了,那啥等我一会儿回去了一定好好收拾他,让他来日给你登门致歉,只是您看这姑娘能不能……先还回来呀?” 姚瑜这才正眼瞧了胖子一眼,合着刚才说的做的只不过是一通打发他赶紧走的小戏呀。 以为他姚瑜也吃江湖上“给个台阶就下”的那套么? 寒风冽冽穿过花园吹来,将怀里的女子搂紧,避免她吹风受寒。 姚瑜淡淡启唇,没有一点犹豫,“还?谁说我要还给你?这女人,我是要带走的。” 他说话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味道。 当下话毕,便是片刻的尴尬。 胖子赔笑的脸渐渐笑不出来,眼底亦是有点怒意,“少庄主您这是啥意思啊,这可是我弟兄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搜罗来的绝品货,您就这样明抢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啊?” 一听这胖子想歪了自己的用意,甚至话中全是曲解他品质的胡言乱语,姚瑜面色更是难看。 胖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咬牙商量道:“要不,您看这样成么?您将这女人还给我,我彪二向您保证,回头给你寻更好的极品货,亲自给您送到庄上去,您看成……啊——!” 不待他说完,姚瑜便取出长剑,手腕一转刺破了胖子的脖颈。 血流成淋,胖子悚着双眼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小七看着眼前突然变化,立马跑到死者跟前,使劲摇着那尸体手臂,嘴里断断续续道:“二哥你、你醒醒!醒醒、醒醒啊!” 姚瑜冷哼一声,左脚踢起地上的剑鞘,一套漂亮动作将利剑收与鞘中。 而后看了眼昏睡的女子,眉眼微拧间将她横抱起来,朝着小道尽头走去。 小七脸上滑下大片泪珠,攥紧拳头盯着那白衣背影。 “想死的话,就跟上来!”姚瑜警告一声,便大步离去。 小七大口喘着呜咽气,眼泪哗啦流个不停。 姚瑜走了好久,身后也未有闲人追赶上来,他本来面貌就生的不平易近人,加上此时一肚子的恼火,看起来更是冰霜三尺围身,饶是路过的小厮仆人亦是远远避开他。 走到城主府门时,那些门卫只是低头行礼,没有一点阻拦他的用意。 姚瑜抱着女子走出了甚远,才寻到了自己落脚的客栈。 安来客栈—— 这家客栈店面不大,选址也是略微偏僻。 可这一阵正赶上城主过寿,导致四方赶来的江湖人士只多不少。 好的有眼力见的客栈早让别人挑着住下,姚瑜只能挑了这家。 “哎,客官您回来了?”小二熟练地打着招呼,而后看见了男子怀中的女人,登时眼睛瞪得如铜铃大。 “去准备些热水,再做点吃食,银子从我账上扣就行。”姚瑜交待一声,便抱着应织初上了楼。 小二收起讶色,连连点头,“哦哦,小的这就去办。”他绕出柜台,看了眼走远上楼的身影,听着房门紧闭声,忍不住摇头。 这公子一住店就扔了一锭金子,豪气就罢了,行踪还捉摸不透。 连着这两天,皆是早出晚归的。 本以为是哪里来的江湖人给城主过寿的。 没想到……原来是个采花贼啊。 要不得,要不得,自己可要小心伺候好了。 明日报官去?!呸,想什么呢! 这家店选址没搞好,风水也不行,弄得老板佘了账都跑得不知所踪,一年上门来的客人也有不了二十个,好不容易来了个大财主,自己可要伺候好了才是。 再说了,下个月交年租就指望这锭金子了呢。 想到这,小二立时有了干劲,当下跑到厨房烧水做饭,忙的不亦乐乎。 姚瑜将女子放在床上,便坐在桌案旁,等着小二送东西来。 待到小二敲门送了东西离开,姚瑜才又合上房门。 先是净了净手,而后便坐在桌前用饭。 本来今日去城主府该是要用了晚膳才回来的,可老城主新收的妾室正为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同他使小性子,弄得自己个外人在场倒显得有些不识趣了。 他便早早告辞离开,城主也没了心思挽留。 “娶亲就是麻烦。”姚瑜自语一句,便坐下来。 看着桌上卖相还好的吃食,他稍微有了些食欲,便就着茶水用了一些。 待到茶足饭饱,天色已是更暗了。 床上的女子没有一点醒的迹象,姚瑜无奈摇头,只能宿在了一旁的短榻上。 一夜风平波息。 …… 翌日 戚凉争与惊尘催着两匹马亦是在这日的晌午时分赶到了归林城。 “先找个地方落脚还是直接去城主府?”惊尘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脸上却没有太多疲色。 戚凉争不答,牵马走过闹市,惊尘只能皱眉跟着。 本是可以分头行动的,但是惊尘亦是怕戚凉争独自开溜。 比起寻找那女人的下落,他身上还肩负着另一项任务便是监视戚凉争甚至最后杀害他。 惊尘不远不近地跟着,追踪术在郊外还能起到点作用,入了城便是有些受困了。 幸好,一开始便知道那群劫匪的目的地是城主府,只待夜深人静了走一趟便可。 想到这,惊尘顿时嚎开了嗓子,“戚凉争,我饿了,我们吃点东西再走呗。” 黑衣少年不看他,走向一旁的酒楼,率先进入。 惊尘轻哼一声,牵着二人马匹去安置。 “小二,上菜了。”待到坐好,惊尘唤道。 “来了客官,您要点什么?” “把你们店里最贵的,统统端上来。” “啊?好好好!您稍等!” 第202章 小爷我给你充配角是么 - 微朝 - 洒争 不到一会儿功夫小二便上齐了菜。 “嘿嘿,戚凉争,这顿你请啊,下顿我再请回来。”惊尘看着一桌的美食佳肴,边擦筷子边说。 “不必了,下顿还是我请。”戚凉争将茶碗放在鼻尖闻了闻,道。 “咦?那敢情好啊,你这人脾气虽然臭点,长得也丑点,可这个大方的毛病可算是个好毛病了,正好能弥补你的不足之处。” 惊尘边说边大快朵颐,吃得十分兴起。 戚凉争将未喝的茶碗放下,看着惊尘吃得甚香的模样,恰到好处来了句:“我只不过是想让你攒点老婆本罢了,听说你平日里都不太花销,可是为着娶亲的事甚是忧愁? 啧啧,也是,毕竟暗卫那点薪水本就不多,加之最近你又丢了饭碗,可得好好省省才是。” “咳咳咳”!一口肉塞到嘴里,才咽了一半就噎住,惊尘面色气得涨红,连忙自己拍打起来。 戚凉争见状,微勾唇角,将一旁的酒壶递了过去。 惊尘余光瞟见赶紧接过,匆匆灌了好几口,才算缓上来那口气。 “我说你是有毛病么!我薪水少这种丑事用得着你给我揭老底吗!再说了要不是有那个臭丫头胡乱花销,我早就攒下银子了!” “她欠你多少,我还便是。” “别,别啊,我跟她的账跟她算比较明白,戚凉争你我二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那臭丫头没有半点好的,你要是愿意让给我,我自然十分乐意。”惊尘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正色道。 戚凉争抬眸看了眼下去大半的饭菜,挑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却没有送到嘴边。 “你放马过来抢,抢去了我自然甘拜下风。” 戚凉争说完便将筷子上的肉丢掷出去,正好打在偷看的小二脑门上。 那小二被击中后,脑门上立时留了红印,整个人都是呲牙咧嘴。 吸引着别桌的客人朝着戚凉争这桌看来,目光都是敌意。 “喂,你说话归说话拿旁人出气做什么?还有这饭菜上了半天了,你怎么一筷子都不动?”惊尘出来主持公道,毕竟刚才下肚的酒菜着实不错。 “客官,你这是什么意思!”小二捂着脑袋,朝这边走来。 戚凉争亦是起身,冷声道:“这话该我问才是,饭菜酒水皆是有毒,你们是想留我们常住咯?” 惊尘闻言,赶紧摸上喉咙,惊道:“你说什么!这饭菜有毒我怎么没吃出来!” “你自然吃不出来,这可是我归林独有的秘方迷药,无色无味,常人难以分辨!哼!”说话人是一桌的食客。 那食客说完瞥了眼周围人,便听着店门立时关上。 食客们皆是慢慢起身,将戚凉争二人围困起来。 看来,他们皆是一伙的。 “阁下杀了花丰卖货的臭儿,还烧了他的客栈,如此义举,我们自然想亲自会会阁下!” “来人!把他们拿下!” “你们敢!”惊尘呵完刚想催动内力,便发现自己四肢乏累,头昏眼花起来。 他猛然甩头,咬牙道:“戚凉争我们怎么办?要不你先跑,我想法拖住他们!” 想到自己已然中毒根本溜不出去,当下只能盼着戚凉争先顺利逃走再回来救他。 短短不到两天功夫,便知晓了他们的作为和行动,甚至在这酒楼都事先设好了埋伏。 真不知该说他们阴险狡诈还是早有预谋。 也或者花丰那家黑店本就是听令于他们,才导致他们消息来源如此之快。 戚凉争淡淡挑眉,望了眼四周众人,无所谓地冲惊尘道:“谁说我要逃了,他们想抓便抓呗。” “你说什么?!”惊尘不敢置信。 “赶了一天的路累坏了,本公子不想再折腾了。”戚凉争微叹口气,看着那些目露凶意的众人,“尽管放马过来,我绝不反击。” 食客们一听皆是一愣,而后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哈哈!还以为是哪座山请的壮士呢,原来是个胆小鬼啊!兄弟们上,一举将这二人拿下,送到城主府去邀功!快!” 惊尘听得心急如焚,晕倒前最后看了眼戚凉争,眉眼皆是被戏弄的愤恨:“原来你是故意看着我中毒啊,好你个戚凉争,演戏你事先商量一下不行么!小爷我,跑这儿给你充配角来了是吧?” 咬牙切齿地将台词念完,惊尘才放心晕了过去。 他也不傻,临晕前找好角度是朝着戚凉争的方向。 戚凉争露出嫌弃的目光,可到底还是接住了惊尘。 看着两人在患难之下,流露出这般难舍难分的情态,搞得众位食客皆是一愣。 都有些面色古怪甚至憨傻,一时之间不敢上前,仿佛怕破坏什么美好……景象。 “磨蹭什么呢,快点!”戚凉争拧眉催道。 这惊尘喝的一身酒气,他可不想待会被吐上一身。 见着少年催促,众人脸上更是没面子,立时上前将二人分开,分别绑缚起来。 然后店门大开,一前一后地朝着马车上押去。 路上的行人只敢偷偷看几眼,早老远躲开了。 谁不知这城中的大部分店面皆是与城主府有着一些攀连,看着这两个外乡人进城到被拐也就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行人们除了心下叹气感概世风日下,都不敢擅自上前行侠仗义。 这归林的天,早就黑了。 …… 应织初醒来时,已是这天的傍晚。 不怪她睡了太久,实在是这几日的赶路折腾加上昨晚被敲的那一棒,让她整个人都乏累不行。 少女睁开眼时,先是叽里咕噜地转着眼珠子看了看帷幔,而后便轻轻坐起身来。 “果然,又被抓回了了么,嘶——”手上碰了碰脑后的肿包,应织初回忆起昨晚的经过。 当时她刚要顺着墙角跳跃出去,便接下了一木棒子。 想到这,她苦着脸挑开帘子,一眼便看见了那因着她动静而变得有些局促的男子。 “姚瑜?!” “你醒啦!”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应织初不敢相信的下床,指着男子脱口道:“你便是归林城的城主么?!” 姚瑜面色一沉,反驳:“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那个老色'批!是我把你从城主府救出来的好么?你是不是睡傻了,整整睡了一日这么久。” “哦,你不是就好。我只是被敲昏了头,贪睡了。”少女摸着脑后,解释道。 “你脑袋上有伤?”姚瑜瞧着女子动作,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她迟迟不醒,原来是自己大意了,带她回来竟没有发现这点。 看着女子面色苍白的痛样,姚瑜一时心软,去包袱里取了些外伤敷用的药膏,递了过去。 “你,你自己抹还是……你自己抹吧。”他将药瓶放置在床案边。 应织初淡淡回应,“多谢。” 取出一些药膏子涂在伤处,当下便有股清凉之感朝着伤口四周蔓延开来。 见着少女收拾利落后,又不自觉地捂上肚子,姚瑜随即问出:“你可是饿了,想吃什么我吩咐小二去做?” “一碗面就好。”应织初本想说两碗的,可是这是姚瑜哎。 想到他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闻墨斋…… 当时自己利用他的愧疚心让他帮自己阻挡那些追来的小厮,甚至还让他背上了偷画的罪名。 想到这些,她便更加不好意思了。 如今他又救了自己,应织初更是不敢多言多语。 可她不开口,有人开口。 待到小二端了两碗面上来,姚瑜一筷子没动皆是推到她跟前。 应织初感激看了他一眼,然后尽量细嚼慢咽吃完一碗又一碗。 本想摸着肚锅跟姚瑜说些感谢的话。 谁知姚瑜率先开口。 天色渐暗,屋内挑起了明黄的烛光。 姚瑜一脸为难,甚至更是不言而喻的纠结,“你,你竟然大老远追我至此,你对我已经这般情根深种了么?” “……”少女瞬间呆滞。 第203章 这两天消停点 - 微朝 - 洒争 姚瑜颇为烦恼地揉着眉心,一副“我该拿你怎么办”的姿态。 应织初脸皮抽了抽,自我申辩道:“你想多了,我是随着戚凉争一块来……” “戚凉争?鹰卫统领?”姚瑜眉头皱得更深,“你以为寻到了好帮手,就能强逼我姚家同意婚事么?” “……?” 虽然父亲对于退婚之说大为不悦,甚至逼迫了他好多次去俞都寻回女子。 可都让他以庄内要事繁多,暂时抽不开身来给推挡回去。 心知这终不是长久之计,他最近才生出了想外出历练的想法。 本想着收拾包袱不日上路,谁知前两日又得了父亲命令,让他前来这归林城给老城主贺寿。 真的是棋棋招招不对路子。 他本不想来,归林百姓皆知这城主不是什么好货色,甚至品行作风尤为不堪。 虽然归林剑庄独自成岛,远离归林城中,也不在城主管辖范围之内。但到底是朗国第一江湖门派,行为举止都是甚招人眼。 若是收了帖子不来,估计满城都得议论姚家不懂江湖规矩。 听出姚瑜会错了意,应织初微微咬唇,摇摇头。 在犹豫说与不说之间,到底是说了出来,“姚瑜,我来归林确实与你有关。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我有两件事要做。” 少女抬头,眉眼清正,“第一件,寻我父亲的下落踪迹;第二件嘛,便是我亲自向姚庄主退婚。” “你说什么?!”姚瑜失言。 这女人说的两件事,足以让他震惊一会儿了。 应织初报以一个浅笑,“我说我要去归林剑庄作客,你欢不欢迎?” “梁贞,你是来退婚的?”姚瑜又重复一遍。 难道她已知自己处境为难了么? 应织初点头,“是呀,我身中剧毒命不久矣,自然是不能耽误了你。可姚庄主一言九鼎,又极重信义,退婚之说若我不亲自前来,你估计也不太好办。 总之,你帮过我两次,退婚这件小事嘛,对我来说也算举手之劳。” “你身中毒剧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值一提。”少女摆摆手,不愿多说。 姚瑜沉吟片刻,再开口语气多了些温和,“你是说戚凉争亦是随你同行,莫非他也是来找梁伯伯下落的?” 少女赶紧点头,微有急促问道:“那,那你可知我父亲踪迹?” “一无所知。”姚瑜如实作答。 看着少女蓦然黯淡的眼神,他长眉微拧,又改口道:“不过,你也不必惊慌。到底是在我归林的地盘,寻人之事或许并不难办,待到明日过了城主的寿宴,我便带你回剑庄。” 应织初怅然点头,本就是猜测父亲会在归林也说不准,可姚瑜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又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那你说说是如何跟戚凉争走散的,又如何被拐进了城主府?” 少女轻嗯,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待到她说明白了,天色已是黑到不行。 姚瑜听了个七七八八,面上颇为微词,这戚凉争来了就算了,怎的暗卫也追来了,看来这里面的蹊跷不小。 “你不用着急,距你失踪已过了两日,想必他们已经寻到了城中。这城中四周亦是有我剑庄弟子,一会儿我传令他们多注意些,待到有了戚凉争消息便通知于你。”姚瑜起身,道。 应织初点头感激地看着他。 姚瑜被看的颇不舒服,便转移视线看向了桌案上那两个吃的甚是干净的空碗,问道, “那,你还要吃点东西么?” 少女面色微红。 …… 小二打着哈欠起来做吃食。 炒了几个小菜,温了壶小酒,端上来两盘香喷喷的蛋炒饭。 看着坐在一楼客桌上眉来眼去的两人。 小二忍不住感概:这采花贼长得英俊些,采花都不是罪过了。 瞧这姑娘看那公子的眼神,真真是含情脉脉啊。 一边上菜一边心中感叹。 若自己英俊些,再会些功夫,是不是也可以用这法子娶亲了? 想到这儿,他又赶紧摇头,下个月的年租还交不上呢,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 “公子啊,最近城中不太平,今日在煮香酒楼就闹了一出,您,您最近没啥事还是留在客栈中吧。”小二用一种“我知道你是采花贼但是我不明说”的态度,委婉地表达让姚瑜这两天消停点的想法。 姚瑜听得皱眉,问道:“煮香酒楼?那不是城中有名酒楼么,怎的还有人敢在那儿喝酒闹事?” “嘿,可不是喝酒闹事。谁人不知这城中名店富商皆是与老城主有点渊源,您没听说嘛,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归林剑庄少庄主都来给老城主贺寿了,也不知那风度翩翩的公子光临了哪家客栈呢!”小二不掩口中艳羡,仿佛极为崇拜那所谓的“少庄主”。 可以想象以那少庄主的名望和身价,一定是挑着像样的,一掷千金的大酒楼住宿,哪是他可以轻易得见的? 姚瑜面上微有尬色,一时没得接话。 应织初强忍了笑意,问道:“那你说说,煮香酒楼到底闹了哪一处?” 小二放下倒酒的酒壶,随意坐在了长凳上,又回看了眼紧闭的店门,才放心开口。 “听说是两个漂亮少年被抓了去。” 他话音一落,应织初与姚瑜便是互看一眼,各有所思。 小二不知其中缘故,娓娓道来:“听说这二人还是外乡人,他们好像是烧了花丰的那家名为悦来的客栈,还杀了客栈主人臭儿。 害,说是客栈,其实就是道上人们买卖交易货物的一个地点罢了,听说这事城主也掺和进去了,还提的大头呢。” 应织初听他提起客栈名时,便心里咯噔一声。 “你说的那二人现在何处?” “啊,姑娘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小二微有支吾。 姚瑜观女子面色不对,厉声转向小二:“快说,别啰嗦!” “哦,哦,小的也知道的不多,只听说那二人被押去了城主府的地牢,估计现在还关着呢。” 少女攥紧手中的筷子,眉眼皆是凝色。 看出这二人不对劲,小二寻了个由头便偷偷溜走。 姚瑜也未多言,待到吃饱喝足,便送应织初上了楼。 今晚,他又重开了另一间房间。 一夜睡到天明。 第二日 姚瑜洗漱了一番,便要换身衣服出门。 待到他收拾妥贴下楼时,远远瞧见了客栈门口玉立的身影。 一袭青色长袍,长发挽起,玉簪别着发髻,背抄着双手杵在门口。 姚瑜心生纳闷,来这住店有四五日,这客栈生意的冷清他是心中有数的,怎的今个大清早就有人投宿? 他疑惑地看向柜台嗑瓜子的小二,小二不怀好意地笑看着姚瑜。 那笑意,看的姚瑜更是纳闷。 走近那门口男子,姚瑜刚想说些什么,便细瞧见这少年穿的行头不正是自己带来的么? 想到昨晚换客房太急,留在少女屋中的包袱未能取出,姚瑜便心中有了猜测。 “梁贞!”他略带怒意地唤出女子名字。 少年回身,正是应织初。 少女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我跟你同去。” “不行!”他一口拒绝。 应织初轻呼口气,“姚瑜,你若想让我顺利退婚,今日便带我去城主府,那里还关着……我的朋友,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又威胁我!这事我自己可以办的,你何必多此一举。”姚瑜微怒又无奈。 “那是我朋友啊,他们是为了找我才身陷囹圄……”话说到一半,应织初都说不下去,抬手扶额,颇为无奈。 “好吧,他们肯定是故意被抓的,为了避免他二人闯出大乱子,你还是带上我吧。” 想到戚凉争的阴险狡诈,应织初便知他必定会安然无恙。 第204章 该临幸点谁 - 微朝 - 洒争 姚瑜沉着脸带少女来到了城主府。 应织初望着门口堵拥的众多客人,再看看一路都不曾开口的姚瑜,想不通这点小事他至于生气到现在么。 可姚瑜却不是因着她跟来生气,本就是放她一人在客栈他也放心不下。 跟来就跟来,反正男装也不是那么扎眼。 只是,看着少女东张西望的模样,姚瑜心间有股莫名的痛意。 本以为自己心中是厌恶她,不喜欢她才想着退婚的。 可真当她千里迢迢赶来了归林,甚至那晚在城主府那个糟糕的相遇,让他看明白一件事。 “梁贞,我好像也不讨厌你。”他看着上了台阶冲他挥手的少女,自语道。 “我只是有些嫉妒,嫉妒你可以那么相信戚凉争。” 二人呈了拜帖,交送了贺礼,便随着众人入门。 正是晌午时分,府中厅堂宴席罗开了几十桌。 姚瑜带着她寻了一桌不碍眼的地方坐下。 却招着众人纷纷看过来,甚至窃窃私语着。 一威风凛凛的男子朝着姚瑜走来,相约谈了几句便将他请了去。 直到宴席结束,应织初也没见城主上桌。 应织初捂着吃饱的小肚随着众人出厅,老远便看见了姚瑜站在树下。 他背着手,正是一副与人交谈模样。 应织初想了想,还是凑身过去。 与他相谈男子正是宴会上请姚瑜离开的那位,见着应织初过来,那男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抱拳,然后离开。 “那人是谁,你们在说什么?”应织初随口一问。 姚瑜在想着心事,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是城主的远方侄子,在他手下做事,名叫葛浩,此人忠信牢靠,是难得的人才。 他刚才叫我是去看老城主了。” 他二人边走边说,直到出了府门,应织初才惊呼一声。 “你说什么,老城主病了?” “小声点。”姚瑜看了周围划过来的视线,低声阻止。 而后犹疑了那么一瞬,拽着女子衣角朝着偏僻处走去。 “我也是刚知晓这事的,听说是一夜之间得了一场怪病。”姚瑜面色有些难看。 应织初歪头问道:“有怀疑对象了?” 姚瑜微愣,想隐瞒的态度有所转变。 看了眼四周的行人,他突然转口:“刚才什么东西也没吃,你陪我吃些东西吧。” 应织初摸摸自己微鼓的肚子,心虚地跟上男人。 两人来到一个街边的馄饨摊。 姚瑜要了两碗馄饨,趁着小贩正做着的时候,将自己所知一点点告诉女子。 “刚才葛浩跟我说,这几个月老城主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但是像昨晚闹得昏迷不醒还是头一次。甚至请来的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你们在怀疑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少女替他斟了碗茶,随口道。 正在这时,小贩亦是端了两碗香喷喷的馄饨过来。 喝了两口热汤,姚瑜才摇头继续说:“倒不是怀疑,而是葛浩抓住了一些证据。不过,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与我多说。” 他说完便又急匆匆吃起来。 毕竟饿了一上午,又是江湖人,哪里还讲究那些贵族礼仪。 应织初托腮看他吃东西,倒也不觉得扎眼。 等到姚瑜吃完一碗,她随手又推过去一碗。 看着眼前冒着热气飘着葱叶的馄饨,姚瑜微愣,脱口道:“你不吃么?” 因着这两日短暂相处,女子的饭量他可是见识过的。 应织初亦是听出他话中之意,微微浅笑,摆手道:“我不是憨的,是真真饱了,少庄主放心吃吧,我可没下毒哦。” 姚瑜脸色微红,轻嗯一声,不再多说旁的。 待到这碗吃完,他才轻咳道:“抱歉啊,带你来这种小摊吃东西,你估计没吃过也吃不惯这么普通的吃食吧。等办妥了这件事,我再带着你在归林好好逛逛。” “没有,很好吃呀,闻着就很不错。”少女轻笑,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少庄主这个人看着蛮高冷,吃穿住行倒是很随和,很好相处啊。” “我很好相处么?”姚瑜微微一怔,重复一遍。 却见女子换了面色,仿佛有些不悦。 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姚瑜亦是随之拧眉,“怎么了么?” “我有想到,老城主他会不会是中了毒呢?” 姚瑜亦是沉思,随口道:“你是说此事或许跟戚凉争他们有关?” “不会的。”少女立时摇头否决,而后补充,“戚凉争他不用毒的,惊尘也不用。对了,你可有他们下落?” “没来得及问。”姚瑜沉着脸,敷衍道。 看着少女失望的模样,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再说。 其实,是他没想着问。 她不是夸下海口说那二人是故意入局么,既然是故意的,他何必多此一举? “折腾了一上午,你也累坏了,我们先回客栈吧,我已将我住的地方告知葛浩,他有线索了便会来找我。” 少年说完又有些抱歉,“可能要在归林城多耽搁几日,老城主为人虽不太好,可他的生死却关系到整个归林城,在没有完成相应交接前,还是不宜将他昏迷之事散播出去。” “所以你才匆匆离开城主府,没留下来作客?”女子随口一提。 姚瑜点头,二人走出老远。 他才又道:“也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主要是怕打草惊蛇。葛浩明显有了怀疑对象,刚才他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明白,但基本可以猜测此人便是府中人。” 姚瑜说着看见了前面买糖葫芦的小贩,他看了两眼瞥开目光。 少女若有所思地听他说完,轻嗯一声。 又走了两步,姚瑜突然脚步停顿,指着那个小贩问女子:“你要吃么?” 少女抬头,看见那串串红的粘糖的山楂球串,轻笑道:“好呀,我可喜欢吃酸呢。” “嗯。”姚瑜松了口气,上前付钱买了两串。 小贩瞧着这公子身后亦是个公子,吃惊地张张嘴,挑了两串大个的糖葫芦给姚瑜,夸赞道:“现下这好哥哥真是不多了,公子可够会疼人的。” 一听小贩此言便是误会了姚瑜与应织初的关系,姚瑜便拧眉解释:“我们不是兄弟。” “啊?不是兄弟,莫非是……”小贩挠着头看那二人走远,话音飘在风中,“现下断袖上街都这般明目张胆了么?” 二人回了客房,便各自回屋。 …… 傍晚来临。 城主府,地牢中。 看着那被打开的牢门,惊尘忍不住抄手,皱眉问道:“你和那丫头倒真有点默契,比如这开锁技术,我是真甘拜下风。” “你走不走?”戚凉争冷他一眼。 惊尘便立时大叫:“你还说呢!要不是你故意上钩,我们用在这破地方待这么久么,地方阴湿就算了,伙食还差劲得不行。” “呵,你若吃的少点,说这话我也就信了。”戚凉争将倒地的狱卒踢至一旁,随口道。 惊尘亦是随手解决了两个,关了这么久,正好借着这些小兵活动活动手脚。 待到两人出了地牢,便朝着府宅中间的房舍飞去。 落了屋檐,戚凉争轻轻整理衣角,顺势坐了下来。 惊尘侧听了一会儿屋底下的动静,才扭头道:“白天是这城主的大寿,你说晚上他是不是该临幸点谁?” 惊尘此话意有所指。 特定挑了晚上出地牢,便是直接在这城主房顶上蹲守着,蹲守接下来将送过来的女子。 戚凉争眉眼微冷,面上看不出情绪,可心底早已阴寒一片。 他蹲在这儿,不止是为了救她,更等着将那老色批大卸八块。 反正,看了一眼身旁不知情的惊尘。 戚凉争双手垫着脑后顺势躺在了瓦檐上。 反正,他已不是什么鹰卫统领,做事什么的随心就可,没什么好顾忌的。 真杀人闯了祸,也有惊尘作伴不是? 第205章 不识趣的小东西 - 微朝 - 洒争 夜色深沉,整个黑空仿若一面无垠的镜儿,照览出这世间的疾苦繁乐。 戚凉争闭眸养神,一言不发。 惊尘盯眼着檐下动静,亦是换了副正经神态。 待到过了两盏茶后,院中才传出窸窣脚步声。 戚凉争懒懒瞥去,惊尘亦是回望他,那个神情便是在说:有人来了。 黑衣少年这才起身,一身的紫薇露香随风飘散。 惊尘瞪了他一眼,腹诽道:男孩子家弄得这么香做什么,咦~~ 虽然心里嫌弃,还是就着黑衣少年的肩膀,朝下望去。 果真是一个窈窕女子款款而来,年芳有个十八九,她一身翠绿绣蝶百褶衣裙,模样生的标致,远远看去仿若水墨画上走下的女子。 虽不是灵动可人,却是清美秀气。 并不是应织初。 这女人挽着少妇发髻,扶着她的丫鬟嘴里唤着“芙娘”。 被唤作芙娘的女子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念叨着:“烦死了,大晚上的非让我过来守夜,怎的这老城主今晚就要过去了不成?那老家伙不是又新得了一批小丫头片子么,怎的不唤她们过来受罪? 呵,一有这种破事就想起我了?” 她声音不大,却尖锐清晰,听的房檐上二人皆是一怔。 这老城主竟然病了? 丫鬟亦是听的脸红,可是碍于女子得宠身份不敢顶嘴,只能小心搀扶她上阶,哄劝道, “芙娘您才是老城主最疼爱的人呢,那些小妖精们没个二两肉的也敢同您比,您高抬她们了,许是老城主病中想您了,想让您守着罢了。” “呵,他想我?我才不想他呢!若不是惦记他承诺给我的那点财帛田地,我才不在这儿受这份罪呢!”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女子进去后半天都未出来。 “有趣。”戚凉争凉凉开口。 “啧啧,这女人生的漂亮,没想到心肠这么坏啊。”惊尘摇头叹道。 “哪里心肠坏了,你莫不是以为她该与那老东西情浓意绵才算合理?” “也不是,可到底是夫妻情分一场,嘴上就嚷嚷着死后财产啥的,未免太过凉薄了。”惊尘道。 戚凉争挑眉,勾了唇角,问道:“这算凉薄?那你说,若是有男人好心为女子遮雨挡祸,而那女子却只想着加害于他,算不算凉薄?” “还有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我是不信的。”惊尘表示怀疑。 戚凉争笑意溢出眼角,微微颔首,“是呀,就有这么不识趣的小东西。” 惊尘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道:“看来那丫头今晚不用被临幸了?那她能被关在哪呢?” “再等等。” “戚凉争你不着急么?咦,不对呀,刚才在牢中你不是一听狱卒提起归林剑庄少庄主今日也有来祝寿,便急着开锁行动了么,怎么当下你又不急了?” “我有急过么?”戚凉争一脸不承认。 惊尘无语地看着少年,半天竖起个大拇指。 “行,听你的。不过我们等什么呢?” 毕竟檐上风凉。 “看好戏呗。” 戚凉争答完,又躺了回去。 待到过了一个多时辰,房门才又重新发出响声。 听着女子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次没等惊尘招呼,戚凉争便率先起身,朝着女子离去方向飞去。 “喂,你等我呀。”惊尘压低嗓音,人也追了上去。 女子出了主宅,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中。 待到她掩门进去,两位少年便飞上了檐。 换了一处房顶,继续吹风。 只不过,这次女子止步于庭院中。 白日与姚瑜交谈的那个凛凛男子正背手站于院中。 “葛浩,我,我来了,你找我有何事?”女子换了副娇滴滴的嘴脸,委屈问道。 葛浩转头,黝黑的脸庞上多了一丝陌生凝视,“我听丫鬟说这两日你身子不舒服?” “没有呢,我不过是不想去伺候那老东西罢了。”芙娘盛上讨好的笑,走上来接近男子。 她软手微支在男子胸前,眉眼弯成月牙,樱口温声问道:“你这些天有没有想我呀?” 葛浩一甩女子柔荑,冷哼道:“收起你狐'媚子那套,我找你来是有正经事!” “葛郎……” “我问你,叔父的病是不是跟你有关?”葛浩眸中带着厉色,审讯道。 “怎么会跟我有关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老东西根本就不中用,我哪里能把他折腾成这样……再说了,人家明明是将身子给了你,你现下这么说,人家不伤心嘛。” 见女子不招,葛浩咬牙抓住女子皓腕,继续逼问:“少在这儿给我装糊涂,我不吃你那套,赶紧给我老实招了,叔父他中毒之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什、什么?老城主他中毒了,什么毒啊,我不知道啊,葛郎你别冤枉我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连连摇头,一头的珠钗发出响动。 葛浩看着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间一颤,狠狠甩开她,看着女子落魄跌坐在凉地上。 他背手,冷声道:“张大夫诊出叔父食了奇毒,而他前两日的饮食皆是由你伺候的,你还敢说此事跟你无关么? 哼,归林剑庄的少庄主姚瑜,你知道吧?他也留在了归林城中,等着揪出毒害老城主的凶手,若是我把你交出去……” “葛郎不要啊,不是我做的,我是冤枉的,求求你不要把我交出去!”女子拽着男子衣服,摇头泣泪。 葛浩歪头看她,“你要如何求我?” 女子梨花落雨的小脸微怔,片刻松开拽着他衣摆的手,慢慢移向自己的衣襟处。 猜到了她接下来的举动,惊尘连忙捂上眼睛。 却发现戚凉争看的津津有味。 “喂,你还看?”惊尘皱眉,亦是想替戚凉争捂眼睛。 黑衣少年瞥了他一眼,打下他伸过来的爪,“别碰我。” 而后继续道:“看来这葛浩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是呀,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可行为上……真够道貌岸然啊。” 渐渐,庭院中发生一些清鸣软呼的叫声。 戚凉争清眸望向远处,启唇:“走吧,去寻姚瑜下落。” “找他做什么?莫非那丫头在他手里?……你又不打招呼就走啊,等我下!” 惊尘回头看了眼院中交织二人,已是换了个姿势动作。 “呵——”他冷笑一声,飞身走远。 戚凉争沿街步行,不疾不徐。 惊尘在他身后将事情经过分析了个遍,而后突然一拍脑门。 “对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黑衣少年回头,微惑。 惊尘突然害羞起来,观着男子脸色,断续道:“我、我突然想起来,我在那丫头身上留了追踪粉的……嘿嘿嘿。” “你是说,我们原不该多在地牢待那两宿一日的?”戚凉争挑眉,好脾气问道。 惊尘微微退后,“额,我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嘁,有趣。” “嘿嘿,我也是忙晕头就忘了,哈哈哈,这夜色是真不错哦。” “啰嗦什么,赶紧带路!”戚凉争终于露出不悦。 惊尘指着他的脸,不要命多嘴一句:“你不是说你不着急么,你喊我做什么?” “带路,不然我不介意趁着你受伤揍你一顿。” “哈哈哈,戚凉争你就演吧,好了好了,我带路就是。” …… 用了快一个时辰,天色已是蒙蒙亮了。 二人来到了安来客栈门外。 “我应该没带错路吧?怎么这少庄主住这么偏僻的客栈,要不是挂着招牌,我都不知道这地方还能叫做客栈呢。” 戚凉争不理他,独自上前敲门。 “来了,来了。”小二开门,看了眼面前两个气势汹汹的男子。 心下一慌:完了,抓采花贼的江湖义士找上门了。 第206章 你吃醋了? - 微朝 - 洒争 戚凉争只扫了小二一眼,便吓得小二立时闪到一旁,给少年让开了路。 惊尘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追问小二一些问题。 生怕描述地不够清楚,他还比划着少女的身形什么的。 小二哭丧着脸听,越听心越凉,心道:果然我这儿迎不来住店的客,只能迎些麻烦事。 “义士你要找的人在这儿,在这儿,你先别着急。”小二安抚道。 “我没急呀。”惊尘摸着鼻子辩解。 小二点点头,又是心道:这个,你一会儿可以急一急的。 想完,他又低头看了看这两位义士都没带刀剑之类的厉杀武器,心下微微松口气。 戚凉争坐在凳上,慢悠悠喝着茶水,喝了半杯才开口:“去请他们下楼吧,天色也亮了。” 小二也不知戚凉争是什么来头,只觉得他一开嗓,自己那个点头哈腰的毛病就更重了几分,甚是毕恭毕敬。 “哎,哎,好勒,义士。”小二应完要上楼,又扭身回来,打着商量道,“两位义士,可否商量点事?” 惊尘以为他是要小费什么的,一副“好说好说”的架势,便要去掏银子。 小二没留意他的动作,自顾自说道:“两位待会行侠仗义可否出了店门左转,那边有片荒地,很是便宜。” 这话听的戚凉争与惊尘皆是一愣,齐齐用匪夷所思的目光送着小二上了楼。 应织初换了身女子衣裙,是昨日傍晚姚瑜托人买来的。 穿着也挺合身的,少女原地转了两个圈,便听见了敲门声。 小二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应织初只能自己下楼去看。 “惊尘?你们怎么来了?”她声音中的喜悦藏匿不住。 小二远远隔扶手上望着“故人相遇”这一幕,再想想姚瑜的出手阔绰,便鬼鬼祟祟去敲姚瑜房门。 “你这么早就睡好了?”姚瑜以为是应织初来找自己,边开门边搭话。 “这位公子,是我呀,店小二!那啥,你快逃吧,抓你的义士来了,还来了俩呢!”小二一边比划着手指,一边拽着姚瑜白滑的袖袍。 姚瑜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可转念一想,心下微微一紧。 再开口,嗓音都是冷漠,“你是说有人来寻她了?” 小二连连点头如小鸡叨米。 得了准信,姚瑜心中有了猜测,甩开小二的手,他亦是急急下楼。 “公子,你跳窗呀!”小二急得呼出口,心中很不理解。 采花贼来去不都跳窗的么,这公子是不是急晕头了? 他连忙擦把汗,想着下去拉架。 惊尘拽着应织初手臂检查了一圈,见她无事才数落开来。 他二人斗了两句嘴都没听见戚凉争吱声,皆是下意识看向那黑衣少年。 戚凉争持着茶杯,微抬清眸睨着那下楼下到一半的身影。 这男人一身洁白长袍,身形玉立,面貌亦是少有的俊美。 尤其那双桃花眼配上那张绯红薄唇,有着说不出的韵味。 若将他模样拓在纸上,可谓是金甲城内女子最喜爱的美男画像了。 这就是姚瑜么? 呵…… 想到这儿,戚凉争喝了口温茶,却蹙起眉来。 “难喝死了。” 他嫌弃地放下茶杯,看向应织初,“过来。” “哦,你们还没吃饭吧,小二麻烦你去做点好吃的好么?”应织初坐在戚凉争身旁,对着后来赶到的小二道。 小二看了看这几人,懵然点头:“哦哦哦,好好,我这就去,还是老几样行么?” “可以的。”应织初拿出几个杯子擦干净,依次倒上了茶水。 她又抬手招呼道:“姚瑜,你过来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惊尘,这个是戚凉争。” 姚瑜亦是留意到了黑衣少年,可还是礼貌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小二端上饭菜时,除了应织初与惊尘小声念叨些什么,那一黑衣一白袍的男子皆是默声不语。 仿若两座雕像。 小二咋咋舌,也不敢再多嘴了,上了菜便躲去了柜台。 盯着这四人用完了饭,他又给后来的两个男人开了两间房,待到众人上楼离开,他才出来收拾东西。 戚凉争并不是一人回屋,他顺手带上了应织初。 对于此事,姚瑜颇有微词,想上前阻拦却是被惊尘寻了个由头叫走。 惊尘将昨夜见闻告知了姚瑜,见男子只是拧眉不语,他便打着哈欠上床睡觉。 “少庄主,抱歉哈,我实在是困了,你请自便吧。”惊尘盖上被子,摆摆手道。 姚瑜生硬点头,想起身离开时又忍不住问道:“戚凉争这么大了,还要……还要旁人哄他睡觉么?” 惊尘听得笑成了朵花,连眼泪都呛出来了。 待到姚瑜面色由白转红,惊尘才抱歉开口:“不好意思哈,实在是你这个问题太好笑了。” 想到临出金甲城前去义赌坊的那夜,戚凉争与皇帝交换的条件便是,若他赢了赌局,他便舍了鹰卫统领之职,由皇帝对外宣布自己暴毙的消息。 只为了,带着这女子去寻她的亲人。 惊尘收起笑脸,正色道:“那家伙人品虽然很次,但是他绝对不会乱来的,少庄主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才没有乱想。”姚瑜冷哼着,利落离开。 待到他走后,惊尘才收起笑容。 背靠在床上,他微垂的眸子藏着苦涩。 “即使戚凉争愿意乱来,她,她也没拒绝不是么?” 真的不知道梁贞,她是怎么想的。 …… 这一觉睡了很久,应织初靠在床边守着他。 待到傍晚男子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偏偏抓她手抓的很紧。 “戚凉争,戚凉争?”她试着唤了几声。 男子不为所动。 本想起身强硬离开,却觉得手指被人猛然攥紧。 然后少女整个身子朝着床上倒去。 少年瞬时睁开眸子,换了个姿势揽住她。 让她好好地跌在自己怀里。 “你醒啦?”她问。 少年下巴抵在她脑袋上,闻着她发丝的清香味,“你喜欢姚瑜那个长相么?” “喜欢?我喜欢他做什么啊,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你掐我做什么!”感受着手指上的疼痛,女子娇嗔道。 “让你胡说。”他懒懒答一句。 “哪里胡说了,他长得不好看么?还掐??”少女轻呼。 戚凉争冷着脸离开她身子,将她小脸摆正对着自己。 “你再说他好看试试?” 少女凝眸看他,突然凑近,小声道:“你吃醋了?” “嘁,他也配?” 见少年不承认,应织初点点头,继续道:“姚瑜就是长得很好看呀,人家可是朗国美男榜上的第一呢。” 戚凉争点漆眸子果然黯淡下来。 刹那间,他俯下身子,面庞凑近她的。 两张绯红唇'瓣,香软相贴。 少女微愣间,一动不动了。 戚凉争身子贴她很近,不管怎么逗弄,她都不肯张嘴,只傻傻与自己的贴合着。 少年便伸出手指扼住她的下巴,动作不轻不重。 少女因着动作微微仰头,趁着小小缝隙时,少年席卷而入。 占据了那片香泽领域。 一手箍紧她的腰肢,那股心间醋意才终于发泄出来。 到底是名正言顺的父母指婚。 若是梁尚书真的在归林剑庄,那她岂不是还要与那男人履行婚约? 想到这,少年微微蹙眉,便是松开了女子。 “梁贞,抱歉了。” “啧啧,你还道起歉了?”少女不以为然。 “我,我不该强迫你。” “嗯,你不该强迫我爱上你的。”少女抬手捧着他的脸,一字一顿道,“我爱上你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眼见着少年蓦然抬眸,皆是惊奇。 少女便是浅声笑了,“戚凉争,你是不信么?” “可我又不是石头做的,会爱人不是很正常嘛。更何况……”她说到一半,看向少年簪发的银簪子。 正是当年自己年少刺向他的那支簪子。 “更何况,你还留着信物呢……” “你不许反悔。”少年抢话道。 这个阴鸷凉薄的少年,这一瞬息语气如孩童般,认真执着。 “嘁~”她撇撇嘴。 第207章 不辞而别 - 微朝 - 洒争 “是戚大人不要反悔吧?”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语气轻松补充,“我命不久矣,只是耍嘴说说喜欢你,好哄着你早日帮我找到父亲……你也怕我反悔?” 戚凉争凝了她两息,终是笑了。 “也对,那你可要哄好我了。” 他双手滑落在锦被上,眼眸中皆是奉陪。 应织初一怔,旋即歪头,夸出那句。 “戚凉争也长得很好看呀。” “也?呵,慢走不送。” “哎哎哎,我可以重说的。” “本公子不想听了。” 是夜,城主府内匆匆来了几名大夫。 说是老城主病重,这几个大夫皆是从后门而入,未招人眼见。 一夜未归。 …… 翌日 姚瑜收到了归林剑庄来信,询问他城主体恙与何时动身归家。 姚瑜看了两眼,便执笔简单回了一封书信。 随意提了两句城主身体不适,便将他所见闻与应织初等人来此的消息告知在纸上。 省了女子来退婚之事不提,只着重提到了暗卫与鹰卫的意图,也算给父亲打了声“招呼”。 昨日与惊尘相谈的只言片语中,让姚瑜嗅出他们找梁尚书的决心甚是诚重。 恐这背后牵扯的又是一座无底的阴诡重山。 “父亲,你真的知道梁尚书下落么?”姚瑜嘴里喃出这句,可提笔的手却是犹豫。 深思了几分,仍是未有落笔。 简单将信纸叠好,便交给了手下,嘱咐他快马加鞭送回。 待到忙完一切下楼,早不见那三人踪迹。 不是说好一块用早饭的么? “他们人呢?”姚瑜问向嗑瓜子的小二。 小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走了?走去哪?”姚瑜拧眉。 “小的也不清楚呀,腿长在人家身上,人家爱去哪去哪,对了,公子啊,他们付过房钱了,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小二说完,又嗑起瓜子。 心里再补充一句:人家没卸掉你的腿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吧,毕竟你那啥,那啥的…… 姚瑜却没有他这么乐观,莫名抛出一句:“我去找他们。” “哎,客官,那你还回来不?” 姚瑜匆匆出了客栈,望着街上甚少的人群,心间有股不舒服的感觉。 他边走边梳理自己的情绪,总觉得这事堵得慌。 戚凉争与那个暗卫走就算了,毕竟不熟。 可梁贞,好歹二人也在一个檐下吃住过几日,她犯得着这么没规矩么,不事先打个招呼就不辞而别? 再说了,明明说好一块回归林剑庄的,怎突然就变卦了? “这女人……”他冷哼一句,便被人迎面一撞。 姚瑜练过功夫,这等碰撞他也是稳如泰山不动,倒撞的来人倒地不起。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男子有个二十多岁,右嘴角多生出个痦子,个头不高,还偏偏是个罗锅。 他张着大嘴正要骂骂咧咧,便看见姚瑜冷冷注视着自己,浑身一个激灵,立时转变了话头。 “哎呦,是归林剑庄的少庄主啊。小的走路不稳撞到了您,该死,该死。”整个人跪在地上,抬手便是个清脆的耳光。 “无事。” 姚瑜不想过多纠缠,只简单敷衍一句。 可刚走了没两步,便被那罗锅拽住了袖袍。 “少庄主您先别急着走,小的有事找您。” “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小的是城主府的管事儿,这不是葛公子让小的来寻您么,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很急么?”姚瑜问道。 那罗锅管事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点头道:“是啊,小的跑了一路了都,您住的地方也太偏了吧。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回城主府吧。” 姚瑜斟酌了几息,又看看过往人群皆无女子身影,心中叹气。 “等下。” 他不看急得跺脚的罗锅,又回到了客栈中。 “借用一下纸笔。” 姚瑜抓过柜台上的纸笔,简单留了几句话。 而后看向张望着门外热闹的小二,叮嘱道:“若是她回来,你便把这封信交给她。” 旁的没再多提,只扔下一锭银子离开。 小二抱着银子,再看看那远去的白衣身影,忍不住念叨:“这般痴情的采花贼也是少有。唉、” 二人匆匆回了城主府。 而在距离城主府不远的一家药铺中,正立着戚凉争。 归林也算是座药城。 此地多是群山环绕,珍稀药材亦是充盈。 戚凉争付过银子,便提着药包出来。 出门左拐,在一家布庄找到了另外二人。 “你穿黑色不好看的。”女子小声道。 惊尘拿着一匹上好的乌黑料子在身上比划,然后询问女子意见。 应织初坐在一旁,托腮道:“真的不好看。” “你懂什么!就没有哥哥穿了不好看的料子,包上!”他说完,便招呼老板道。 老板自然乐意的不行,又看看那眉眼漂亮的女子,殷勤道:“姑娘不挑两匹料子,我昨个刚进了新货,你不看看?” “不必了,我还有几身,穿旧了再买。”少女摆手。 前些天姚瑜刚托手下给她送来几身漂亮的衣裙,够她穿一阵子了,何必再铺张浪费。 她答完便转身离开,却在要经过门口时被戚凉争一把拽住。 少年瞟了一眼女子的行头,问道:“这是姚瑜买的?” 出来有一阵子了,她昨个穿的衣裙和今日穿的,他都看着眼生。 有些事情,可想而知。 “不是吧,他说手下买的,怎么了?你不会还吃这种醋吧?”少女嗔他一眼。 戚凉争松开握她的手,凉凉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吃这种幼稚的醋。你真的不买么?” “不买呀。” “随你。” 少年不再多说,待到惊尘挑好了,三人才一块出来。 “对了,戚凉争,你有将我留给姚瑜的书信放在柜台吧?”少女问道。 戚凉争目不斜视,轻嗯一声。 “噗,咳咳。”惊尘单手握拳,抵在唇边。 “你怎么了,着凉了?”少女问道。 惊尘看了眼面不改色的戚凉争,啧啧道:“没着凉,可能早上吃包子时醋沾多了,现下有些咳。” “……啊哈?”少女不解。 “雇马车去,走!雪双她们还在花丰等我们呢。”惊尘催道。 应织初哦哦着,便随后跟上。 倒是黑衣少年走在最后面,他背着手撕开信函,取出一张薄纸。 趁着前面两人斗嘴不注意时,快速拿到眼前一看。 “临时有事,不日便去归林剑庄拜访,望海涵。” 少年两眼阅完,单手一错,毫不怜惜地将信纸撕碎。 不日? 想都别想。 三人越走越远。 “戚凉争,你怎么买这么多药材呀?” “你说呢,你每月都要按量喝的。我还等着你身子好起来呢。” “可是,这有半年的了吧?” “有么,我没太注意看,反正付了不少银子。” “呵哈,有呀。戚公子买药的时候注意什么呢?” “管我?……等你嫁给我再说。” “呸呸呸……你俩少酸了,快上车,上车。” 惊尘招呼着二人,一脸的受不了。 应织初却咬着唇,默声上了车。 再看看少年怀中的药包,她只是微微浅笑。 怎么可能会好…… 焚心无解呀。 不清楚是谁给了少年这个药方,可能是翁先生吧…… 她突然看向了自己的手心,纹落清晰。 “戚凉争,你说……” “说什么?”少年剥开一个橘子,掰了一半递给她。 她拿在手里,咬了一瓣。 黑衣少年却没吃,只是淡淡看着她,等她说完。 待到凉酸下肚,女子才轻声开口:“你说这药这么苦,可以不喝么?” “当然不行。”他认真说完,便见着女子笑了。 笑的很轻,很无心事。 少年便蹙眉,抬手点在她额头上。 “你想都别想。” 第208章 折了 - 微朝 - 洒争 马车赶到花丰时,已是隔天的晌午。 若不是那客栈的招牌还在那儿挂着,应织初真以为她们走错了地方。 “雪双,这门外杆上悬的人'头是怎么回事?”应织初问道。 雪双手拿擀面杖,正和桃花在为今个中午的饭食忙碌着。 她小手抹了把脸,留下一片白,柔声解释着:“哎那个呀,姑娘你不知道,自打你们走后,镰帮的人就没完没了的过来找事,我寻思着大人也没吩咐我该怎么处理这事呀,索性就照以往的方式来处理得了。怎么,是不是吓着姑娘了?” “没太吓着。”应织初勉强摇头。 然后小声冲着戚凉争道:“你们鹰卫一贯这么办事么?” 戚凉争亦是沉思,似乎也是颇有微词。 “对了,大人,那啥镰帮的来人传话了,说是明日要请咱们过去谈判,您说我们都去,还是派您去?”雪双理所当然道。 应织初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抖,刚想开口,惊尘便扯了扯她袖子。 她回眸一看,惊尘冲着她挤眉弄眼的。 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戚凉争挑眉,看向应织初,“你觉得呢?” “问我?”少女转转眸子。 桃花亦是停了手,几人齐刷刷看向应织初。 唯有惊尘搁那偷笑不止。 “我觉得,惊尘去吧。”少女好意看了看惊尘,冲他善意眨眨眼睛。 惊尘一脸惊恐,驳道:“为啥是我去,明明是她鹰卫闯的祸呀!” “切,你不敢去就本姑娘去!”雪双不示弱地撸起袖子,“反正,拧人头这么轻松的事,交给你办我也不太放心。” “喂,你会说话么!什么叫交给我不放心!”惊尘拍桌而起。 “哟,你是不太服了,怎么还要比划?”雪双一手挥着擀面杖,一下一下敲在手心。 应织初起身拉开二人,按着惊尘坐下,用只有两人个能听见的口气劝道:“消消气,她去的话,基本我们接下来的路程只剩逃亡了。” “那凭什么我去呀,他戚凉争不还是……”惊尘抱怨道。 “因为你人缘好呀,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抵你会说话的,你一看就招人好感呀!”少女满眼肯定,拍拍男子肩膀。 惊尘还是有些犹豫,“话是这么说没错,可……” “可什么呀,这么点小事,你一出马妥妥的。” “行吧,看在你这么奉承哥的份上,哥就跑一趟。”惊尘抖抖肩膀,跃跃欲试。 见着少女说服了男子,剩下三人皆是想笑的神情。 “煮饺子吧,大家都饿了吧。”桃花道。 “好呀。” “那我去拿碗筷。” 三个姑娘各自忙碌离开。 “你倒是好说话。”戚凉争坐在惊尘身旁。 “那是,奉承话谁不爱听,再说了,我可没说要一个人去。” “……哦?” “戚大人,哦,不,戚家公子咯,你要是不想我将你扣了书信的事给你抖搂出去,就乖乖陪我一块去。” “我怕你?你想多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啊,雪双这丫头虽然功夫了得,但没有你的吩咐她不敢胡来,这拧人头的事,她是得了你的命令吧,为的就是把事情闹大,拖住那丫头让她去不了归林剑庄?” 戚凉争默然不语。 “你可别忘了,你可跟皇上保证过一定寻回梁尚书的,如今到了归林了,你倒不愿意了?” “……惊尘,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梁大人真在归林,那意味着什么?” 惊尘微怔,“你什么意思?” “你无须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父亲……见了不如不见。” 戚凉争说完,便不再言语。 惊尘不由陷入深思。 两年前,梁父家灭的消息一传千里。 仙下就连伏蝎组织首领都已落网了,如若梁尚书还活着,他当初是怎么逃离追杀的,又是怎么来到朗国的? “他若宝贝这个女儿,何苦看她这么长时间落魄在外?”戚凉争凉凉道。 “可能梁大人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呵,我看他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 “戚凉争,你……你说话可真够难听的。但,那是她心心念念想见的人,你明白么?” “……” “我懂你的难处,不就是忌惮那个少庄主嘛,可他算什么!”惊尘拍拍戚凉争,劝道,“虽然他长得比你英俊,归林剑庄又是朗国第一帮派,那他肯定比你有钱,武功嘛,他可能也比你好点,但是你放心,论不要'脸,他绝对比不过你,所以戚大人你在怕什么?” 戚凉争凉凉开口:“我在怕,若是她深爱的所谓亲人为了自己的苟且偷生,出卖了她的亲事,她会怎么做?……她一定愿意。” 本以为戚凉争会反驳自己,没想到他招的挺痛快。 惊尘闻言,转转眸子,“或许她本来就愿意呢。” “吃饭咯,来呀,你俩在发什么呆。”桃花招呼道。 惊尘应了一声,便凑上饭桌。 戚凉争耳旁回荡着那句,微微垂眸。 …… 下午,雪双腾出功夫给女子煎了药喝。 喝完没多久,应织初便犯困回屋。 雪双趁着功夫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提了一嘴。 甚至连那几个可怜女子的现下落脚处在哪,都告知的一清二楚。 戚凉争只随意听了听,叮嘱她办事小心些。 待到傍晚,应织初也没醒来。 众人舍了她用饭,便各自回屋休息。 戚凉争看了眼女子房门,也未有多余动作,便转身离开。 直到第二日戚凉争与惊尘离开客栈,女子仍没有起床。 “这丫头这几日估计累坏了。”惊尘解释一句,便上了马。 戚凉争也没应声,亦是上马离去。 镰帮坛子设立在一处山头上。 传话相请的镰帮小喽啰在前面带路,待到了地方,才招呼着戚凉争他们上山。 “嘿,你看那守门的足足有二十人呢,可真够看得起咱们的。”惊尘没话找话。 戚凉争瞥他一眼,却没接话。 进了总坛内,果然见高座上坐着一个干瘦男子。 男子小眼微眯着,贼兮兮地打量着这二人,许是长久不见阳光,他皮肤很是惨白。 本以为他会扯着嗓子来一通,“家住何方”,“何门何派”,“你们好大胆子”之类先叫嚣一通的贼话。 没想到,这个帮主呵退了手下人后,便赔笑着让惊尘和戚凉争坐上了上座。 “两位爷,在下洛白,喊我小白就行。既然来了我们花丰这小地方,不妨多待些日子,让我好好招待一下。” “我们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就是姑娘多,两位爷要不要先招两个,试试口味?” “我招你个头,要谈快谈,爷还有事!”惊尘一脚踢在那男子膝盖处,呵道。 “哟,爷别急。花丰这片归我管的,您就说您怎么就能腾出那间客栈了,我们道上兄弟可全凭那交易呢,您占着也行,但您老拿兄弟们的命撒黄泉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你的意思是?”戚凉争问道。 “我是说您要是想跟着我们干,也成。那利润嘛也好算,不然,我六您四?”帮主痛快道。 “不好。” 帮主顿时脸色变差,本以为自己这么痛快,对方怎么也拉不下脸滋事了。 没想到还是不成啊。 这是碰上难啃骨头了? “五五开总成了吧。”要不是派去了一帮弟兄全折了,他早跟眼前这两人翻脸了。 “不好。” “呵呵,这位爷,您这有点过分了吧,兄弟我好歹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怎么也是闯出了点名堂。您,到底是啥意思,您说明白?” “我十成。”戚凉争抬眸。 “你混蛋!” 第209章 我的出场费你给不起 - 微朝 - 洒争 “这话我很久没听到了。”黑衣少年抬头,眸光是凝视死人的凉漠。 他面色平静未变,右手食指轻轻点着额角,好不悠闲。 “哈哈哈,既然如此两位就留下吧!” 洛白压在眼底的恶狠顺着嘴角流泄出来,双腿不自觉后退,两掌拍打出节奏的三下。 啪、啪、啪!! 哄乱的脚步声重踏赶来,转眼间拿着刀枪棍棒的小喽啰们便将整个厅堂围困起来。 一个个面目凶恶,如瞪视杀父仇人般望向那高座上的二人。 仿若想靠着气势吓得他二人跪地求饶。 洛白更是得意洋洋,叉腰站在中间,微抬着下巴早没了刚才的恭顺,眼神里全是等着看好戏的蔑意。 “戚凉争,你要‘十成’不是砸场子么?!”惊尘扶额,小声道。 “你叫我来,不就是为了砸场子?” “??”这次换惊尘一脸懵比。 转而他便咆哮道:“哪个说找你来是砸场子的,不过是走个过场,咋滴你还真管这破事啊!” “我的出场费你给得起,还是他们给得起?”戚凉争拍拍衣袍上看不见的尘屑,继而站起来与惊尘对峙。 “出场费?我还没出场呢!”惊尘满脸都是不甘心。 “吵什么吵!劳资还没发话呢,这俩人内斗起来了,哈哈哈!”洛白指着这二人,对着弟兄们嘲笑道。 这笑声仿若一道施令,小喽啰们皆是放声肆笑。 戚凉争与惊尘齐齐转头,看向底下那哄闹一片的众贼,浑身慢慢聚集杀气。 “给我!” “闭嘴!” 两人前后发话,一黑一暗身影快疾如风,冲下高台。 惊尘到底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戚凉争冲到了那吓傻的洛白跟前,一手扼住那洛白脖颈,如拎鸡崽一般将后者提溜起来,他心下又急又恼,撒气似的一脚踢飞了想上去帮架的小喽啰。 “给我滚!”他呵上一声,已是飞身出去,招招利落劈在那喽啰身上。 直到喽啰悲惨的口吐血腥,他才罢休。 一出招便是开了荤,惊尘眼眸皆是厉色,他手上用力,将那些急眼的小手下们轮番击倒,听着他们在地上左右哀嚎,心下才算微微松畅。 “好你个戚凉争,打个架还要耍心机是吧,专挑那出风头的事你来做,清小杂货们倒成了我的活儿,呵!” 惊尘抱怨完后,活动着手腕,转转脖子,看着那些商量好要蜂拥而上的众位软兵,歪嘴一笑。 “是日子该练练了,你们一块来吧!” 他招呼一声,便瞧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痞子们朝自己袭来。 …… 待到解决了十几个后,惊尘再回头一看,果然见戚凉争单脚踩着洛白的尸身,正与一圈围上他却不敢出手的喽啰们相互对视。 “你倒是会玩呀。”惊尘摇头一叹,还是利落着上前帮忙。 “你们通通给我闪开,今日若不放我们离开,我就……”惊尘叫嚣的话说到一半,便见着众人齐刷刷扔了武器,跪倒在戚凉争四周。 “这位义士,饶命啊,饶了我们吧!我们也就是出来混口饭吃啊!”他们嗓音粗犷,夹杂着无奈哭音,听得人甚是烦忧。 惊尘捂着耳朵,踱步到戚凉争跟前,眼神示意他要不要赶紧溜走。 戚凉争却连看都不看,左手指着最前面那个面色稍微冷静的矮胖男子,问道:“名字。” “王二虎。”男子赶紧抱拳道。 “噗——”一声不和谐的笑声尤为炸耳。 那个叫王二虎的男子抬起那张憨憨的脸看向惊尘,闹不明白他在笑个什么劲。 “义士的手下,你在笑什么?”王二虎是镰帮的二把手,虽得洛白提拔,但胜在忠厚老实,平日里在帮内也算颇有威望,最好的一点是: 不懂,就问。 惊尘一个笑声没顺好呛了回去,那张俊脸由白涨红,他颤手指着那个胖男子,震惊问道:“你说什么?你说谁是他手下的,你瞧不起谁呢!” “……你不是这位义士的打手么?你刚才那俩下子是真不赖呢。你要是来我帮里,嘿嘿,这副帮主也就没我啥事了。”王二虎以为对方误解了自己的言意,便言不由衷夸赞两句。 反正现下帮主也死在这黑衣男子手上了,他们能不能活命还是二说。 此事都怪帮主大意。 王二虎说让帮主设个埋伏,或者从道上搬几个救兵一块处理这事,帮主非骂他胆小怕事,说什么不过是几个姑娘家家的,有什么好怕的。 搞不好还能拿她们开开晕……啊呸,你自个给人家开了荤还差不多。 ……今日来的哪里是那水灵灵的姑娘们,明明是两座瘟神呐。 想到这,王二虎又是一叹气,看向戚凉争问道:“义士,您怎么就放过我们了?我们肯定是打不过您……您这位兄弟的。” 惊尘听他这么说还是不满意,刚想瞪眼便被戚凉争瞥了过去。 “你去拿纸笔。” “我去哪给你找纸笔,哎不对,我真成你手下了!?我不去!”惊尘气急道。 王二虎闻言,眼神示意跪在一旁的小弟。 那手下立时开口:“小的、小的知道哪里有纸笔,小的去拿可好?” “长手就行,谁拿都是一样。”戚凉争应了一句,一脚踢飞洛白尸身,重又坐回高座。 然后好不淡然地喝起茶来。 惊尘回味了两遍,才明白这少年又在故意奚落他。 “我不跟你计较,待到以后有机会了,新账旧账一块算。”惊尘哼道。 那小弟抱着纸笔回来后,满脸胆怯地上前交给了戚凉争。 只见少年匆匆两笔,便拟出了一张条款。 然后黑衣少年瞥向王二虎,道:“下一任的帮主是你吧?过来签了。” “啊?这帮主之位还没商定好呢,我,我得和兄弟们商量过后才知道谁能胜任的。” “你们确定还要再商量商量?”惊尘无意识地扭动着手腕,随口一问。 小喽啰们提着十足精神看着惊尘,齐刷刷摇头,异口同声道:“不用商量,不用,我们没有意见!副帮主就是我们的新帮主!” “真没有?”他又确认一遍。 “绝对没有!!” “那你还有什么废话没说完么?”惊尘看向王二虎。 王二虎擦擦脑门汗,认命一笑:“好,我签,我签。” 王二虎小时在书塾念过几个月,还是识得几个大字的。 他细细看了两三遍,越看脸色越难看。 “这,这是不是有些太苛刻了?”小声道。 “你有意见?巧了,你们帮主刚才也有意见。”戚凉争斜眸看他,语音冰凉。 想到帮主刚才一息便咽气的惨状,王二虎背后冷汗淋漓滑落,声音都是断续的。 “我没有、没有意见,九成就九成。” 他抓着笔留下丑陋的“王二虎”三个字,而后咬破手指,又是在纸上留下个红印子。 将一式二份的条款留下一张,而后冲着戚凉争道:“义士,您能放过我们了吧,以后我们镰帮收货挣了生意,利息分您九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网开一面成么? ”“可以。”戚凉争利落应道。 王二虎却没松一口气,问道:“那客栈就留给您了,您还在这用个饭,还是……”赶人的话留在齿间。 “呵,这破地方,我多看两眼都觉得恶心,惊尘我们走吧。”戚凉争一甩衣袖,在前带路。 “小爷我还真混成你手下了呢。”惊尘抄手跟着。 王二虎示意手下出去送送,他自己亦是亲自送二人下了山。 “义士啊,过两天便有一批货,往日都是臭儿,你知道臭儿吧,就是客栈那个旧小二,都是他先交了押金,我再交货给他的,如今既然是您负责买卖,自然这押金就不用交了,我也信得过您,过两天便给您送货上门。” “嗯。”戚凉争仿佛没在听着,上了马鞭慢悠悠远去。 惊尘倒是多看了那个王二虎两眼,竖起大拇指:“你这名字起的不错呀,谁给你起的?” “我爷爷在世时给我起的,咋啦义士?” “一山不容二虎,你这名字,呵,说你们帮主是你克死的都不为过!驾!” 尘土飞扬间,王二虎瞪大眼睛呆立原地。 第210章 于她方寸不让 - 微朝 - 洒争 待到下午,戚凉争才和惊尘重又回到了客栈中。 盯着那个挂着休息牌的大门,二人皆是一愣。 “喂,不是吧?”惊尘噌的下马,揭掉牌子后,又推了推那挂锁的门。 哀嚎声在檐下响起,吹散四方。 “好啊!小爷我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的,这几个丫头居然没心没肺地跑出去玩了? 谁给她们的勇气呀,真是够过分的!” 他嚎完,才捂上了肚子。 果然刚才不在镰帮吃午饭是一个多么失策的决定呀。 戚凉争却是不言,倚靠在门外的大柱子上,低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惊尘转念一想,上前搭话。 “戚凉争,你不会真想在这破地方替他们收货卖货吧?”惊尘顺手一攀柱子的高处,挨靠着黑衣少年。 “离我远点。”戚凉争嫌弃看他。 惊尘却是笑了,“你这家伙,瞧着面冷心热,实际上是面冷没心。 是不是除了那丫头,别人都钻不到你心里?” “不见得,不过你肯定没戏。”戚凉争轻笑道。 “我!我也没想被你戚大人看上好伐?折腾我一上午了,快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丢了官职,如今有个营生养活自己,有什么不好?” “……你说的这是人话么?什么叫营生,那买卖能是人干的吗,再说了还有仨小姑娘跟着你,你好意思带她们做这个买卖么?” “我若说我好意思呢?”戚凉争说完,便朝着大门走去。 惊尘瞪着眼,嘴里只剩:“我去,你够不要脸的!我算是服了!” 戚凉争摆弄了两下铁锁,大门便开了。 他施施然走进去,而后看了看方桌上放的信件,取出一观。 “她仨还知道留信?信上说的什么?”惊尘哂笑道。 看来这仨小丫头真指着他们撬锁进屋咯。 “她们拿着画卷去打听翁先生的故居。”戚凉争坐下,替自己倒了碗茶。 刚喝没两口,便听着惊尘问道, “翁先生的故居,你不知道在哪么?” 戚凉争摇摇头,“从未听他提过。” “抱歉啊。”惊尘脸色微变。 戚凉争看他一眼,眉眼微挑,“与你何干?翁先生的死,真该抱歉的是付追。” “三哥他……害,他如今媳妇都被你拐跑了,你们这笔账也算抵消了吧。” “抵消?翁先生的死与我何干,付追真正该抱歉的,是桃花。”戚凉争将茶杯一放,便是想转身上楼去。 惊尘想了想,又道:“戚凉争,黎山变故你真的不知凶手是谁么?” “我自然知道,可我却不想告诉暗卫。” 少年留下一句,便踏步上楼了。 待到屋门关上,惊尘才回过神来。 “不对呀,小爷我还饿肚子呢,你们一个个的都跑了!” “啊啊,谁给我做点好吃的啊!” …… 待到天色昏暗,这三个姑娘才沉着步子回来。 “咦,他们回来了?”桃花喊了一声,便进屋张望。 果然见惊尘睡在了长凳上,双手还叠着肚子。 “喂!”桃花跑到他跟前吓他一吓。 顷刻间惊尘便从长凳上摔了下来,一身沾土,满脸懵然。 “哈哈!你好笨呀,怎么在这睡着了!” “谁让你吵小爷美梦的!耳朵都被你吼聋了,真是的!”惊尘起身拍拍土,又问,“那个……她呢?” “谁呀,哪个她,是雪双还是初儿呀?” “当然是初儿,谁关心鹰卫那个凶婆娘!”惊尘跳脚道。 “初儿呀,她去找戚大哥了。”桃花耸耸肩,一副可惜了的架势。 惊尘眸光微暗,转瞬间又笑道:“她可真会躲清闲呢,那就你吧,去给小爷煮点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哦哦,好的。”桃花走了两步,又纳闷退回来,“厨房给你们留了吃食呀,你没发现么?” “……没人告诉我呀。” “店里没人谁能告诉你呀,你饿了不知道去厨房转转么?算了算了,你跟我来吧,我现成弄点热乎的,你将就对付一口。” 桃花拽着惊尘衣袖,将想上楼的他硬生生拖到了厨房中。 应织初听戚凉争三言两语提了提白天的事,惊得咂舌:“你要在这里做生意?” “我觉得,我得有点一技之长才行。”少年托腮,看她。 “什么一技之长?”少女心有不好预感。 “做个生意,扬名立万?”他挑眉。 应织初面色微红,瞬间咳出来。 “哪里,咳咳,哪里有人这样扬名立万的?” 戚凉争不以为意,伸手抓过少女柔荑,让她好好坐在他膝盖上。 而后凝着她这张略有些苍白的小脸,温柔一笑:“我没做过生意,暂时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 少女柳腰被他拘在怀里,感受着那股灼热的男子气息点点吞噬自己全身,她便浑身不对劲起来,连少年的话都听不太进去了。 戚凉争却浑不在意,只诚挚看她。 “你瞧我做什么?”少女面上一热。 “你说这个生意好不好呢?” “一点都不好,你可千万别胡来,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怎么能随便闹着玩。”应织初连连摆手。 “胡说,不许说这种话。我可没想,断子绝孙。”他微微蹙眉,却未恼。 应织初抬眸,瞬间愣了。 一股异样的暖流钻进心房,连嘴角的呢喃都变得好听,“戚凉争,你……” “我是想娶你的,可是……我一介布衣,难为梁大人能看到眼里呀。”少年说这话时,很是漫不经心。 却偏偏如此,她更是捕捉到他内心的小心翼翼。 “你,你还是毒舌一点,我比较习惯。”少女摸着鼻子,道。 戚凉争挑眉,重复:“毒舌么,呵,好!” “啊?”她没听太明白。 少年那薄软的唇便贴了上来。 连着那声戏谑都接近于她。 紫薇露香散出好闻的味道,两个身子更是蹭出暧昧纠缠。 偏偏这个姿势,又是妙不可言。 “够毒舌么?” 他微微逗弄,便松开她,只看她脸红坐在自己腿上。 “戚凉争,你……无聊哦。” “不是无聊,是饿了。”少年话中有些无辜。 听的她都是替他委屈。 可这委屈本不该有。 因他又含笑贴近,这一次便是攻城略池。 方寸不让。 二人纠缠了好一番,他才饶她出门喘息。 晚间用饭时,除了雪双没好脸色地瞪着惊尘,惊尘早喝晕倒在了桌子上。 “大人,您真要做这生意,那我明天找人将这客栈重新改造一番,不然您住着不舒服。”雪双放下饭碗,郑重其事道。 应织初和桃花都是一惊。 满脸皆是:喂,姐妹,这咋跟我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呢? 你临阵倒戈也太快了些吧? 马屁还能这么拍……之类的。 “不必了吧,我们也待不了几天吧,明日再去东边的镇子找找,若是没有关于翁先生的下落,我们也要换地方了。对了,初儿还要去归林剑庄的,对吧?”桃花提议道。 雪双低头,白绣雪缎的鞋子狠狠扁在桃花脚上,想借此暗示她闭嘴。 “你踩我做什么?”桃花愣愣道,嗓门不大。 足以再多多冷场一会儿。 戚凉争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应织初碗里,道:“她不去。” “啊?” “啊!” 三个女子,两人皆是震惊。 第211章 掐他 - 微朝 - 洒争 饭后 雪双强拉着桃花去厨房洗收碗筷,独扔惊尘一人趴在桌上,睡得死气沉沉。 这间客栈一楼占地不算太大,顶多能放开四五张桌子,再留下一块不大的空地。 现下,整个厅堂都是空寂的,除了闷闷的呼噜声,再听不到一点动静。 偏偏店门开了小口,肆虐来的寒风里还夹杂着女子的娇呵声。 月朗星疏,小风吹呼。 两个欣长身影投在大门柱子下的空地上,又凉又单薄。 可向上看去,那靠在木柱上的男子却是心不在焉。 而与他对视的女子,小脸上皆是不满。 小风打弯,吹在她身后,掀起那飘逸发丝微微拂动,女子肩膀微颤,摊开手心到男子胸前,质问着, “信呢?” “什么信?”戚凉争眉眼轻挑,故作惊讶。 “你少装糊涂!我让你留给姚瑜的信呢,你是不是没给他?”她咬牙道。 “啊,有这事?” “戚凉争!!” “听得见。”他微微叹气,淡淡道。 “你把信还给我。” “我没拿信。” “你是不是藏身上了?”应织初眯眼看他。 像极了小时候自己说谎时梁父审讯自己的眼神。 戚凉争眼中黑白分明,镇定自若。 “我没有藏身上。”他懒懒道。 “我才不信。”她轻哼完,便上手沿着他腰间向上摸索。 边低头找边嘟囔:“你把信藏哪了?” 少年头颅靠在柱子上,下巴微抬,配合着敞开双手,感受着她那温热的小手一点点胡来。 久久他也未有多余动作,只是委屈撇撇嘴。 应织初没找到信件正懊恼时,抬眸便看见男子委屈模样,顿时心底怒气消了一半。 “我说没有吧。”他狡辩一句。 “那你藏哪了?”她蹙眉问。 戚凉争抬着下巴怕磕到她,可听了这话还是颤肩笑了。 这丫头好固执呀,反正就是认定他藏了信呗。 他哪里是藏了,他明明是撕了。 “你笑什么呢?”她手指按在他腰上,微微收力一拧,掐他一下。 戚凉争却连眉头都没皱,只是眼底笑意散去,眸光越发深邃。 少女一怔,便觉察到他快生气了,刚想收回闯祸的爪子,就被男子发现动机一把按下。 而后他暖温手掌盖着她的小手,轻轻贴回他腰间。 “我笑你,笨。” “放开我。”女子小声抗议。 戚凉争垂眸看她,问道:“你找完了?还要找找别的地方么?” “我不要!”她羞着脸,瞪他。 “啊?你在乱想什么?”他笑着拧眉,看她。 而后抓着她手心放在自己胸口,正色道:“你看这里有没有?” “这里怎么会有?”女子驳了句,还是走程序地摸了一把。 月色皎洁,撒下片片银光,落在他侧颜上,冰凉中带着独有的温柔。 那一身的紫薇露沾了夜间的水雾,好闻中带着一些淡淡迟疑,让人心神一晃。 “有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他嗓音微凉,道。 “才没有。”她手指分拢在他胸口,点着那起伏扑腾处,一股麻酥异样顺着指尖激灵进她的弯臂,再直向心房。 少女瞬间抬头,诧异看向他。 戚凉争这才收起戏谑,落败似的凝望她。 “那信……让我给撕了。” “我就知道!打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她鼓着面皮气呼呼地,双脚却钉在原地,半天没动。 “你就是个骗子,你说带我来朗国找父亲的,现下倒好,你还耍起小花招了是吧,还骗了我?” 她越说越气,抬起一脚就踢向他膝盖处。 那黑袍上留下一个笨小脚印。 戚凉争拧眉,嘶了一声,只是低头看了看她行凶的脚,也没多说什么。 应织初仍是觉得不解气,又抬脚补了几下。 “大骗子!” “你说怎么办吧!” “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想跟一个打我的人说话。”他如实开口。 应织初小脸气得通红,急急点头,“好呀,那就谁也别跟谁说话。” 女子瞪他一眼,气势汹汹走回店内。 然后一阵哐当声,店门关上,再便是沉重杂乱的上楼声。 戚凉争在外默了一会儿功夫,亦回了店内。 惊尘揉着眼睛,打哈欠道:“你们吵什么呢?把我都给嚷醒了……” 戚凉争没搭理他,抬步上楼。 进了屋,才解开那身脏掉的衣袍扔在地上,而后身子平躺在床上,双手搁在脑后,静静想些什么。 越想越烦躁,便拧眉闭眼。 …… 一夜无梦。 第二日,雪双煮了香呼呼的米粥,盛了好几碗给大家食用,桃花拿出在六文巷开店的手艺,拌了好几道小凉菜,又精致又可口。 再有那早上刚摊好的热乎乎芝麻饼,这顿早饭吃的可是舒宜。 饭后,便是摆盘的果脯还有热茶。 “一会儿呢,我要跟姑娘还有桃花去找翁先生的故居,嗯?谁留下来看店呀?”雪双托腮问道。 应织初瞪她,嫌她多此一问。 桃花亦是眨眼,提议道:“要不然惊尘去吧,他不是追踪术很厉害么?” “你不想我们一路打回来的话,可以让他跟来的。”雪双咬开果仁,慢慢补充着。 惊尘冷哼一声,没好气地撇开头。 明显这里五人,就他是多余那个,可他偏偏又不想跟丢了戚凉争,让后者独自行动。 转念一想,惊尘有了坏主意。 “我看你留下看店不错啊,我们四个去。”惊尘眼神示意雪双。 “主要是你功夫了得呀,这看店的重任,我们这儿只有你能胜任不是?” 雪双听的不服气,刚想反驳,就被戚凉争挡回去。 “就这么定了,走吧。” “大人?”雪双抱怨一句,便没了下文。 她太知晓戚凉争脾气了,哪里容得下下人得寸进尺。 黑衣少年将没喝的茶水放置一旁,率先起身离开。 惊尘幸灾乐祸地冲雪双做个鬼脸,亦是大步追了上去。 雪双眉眼清淡地看他,在众人起身离开时,她拾起一枚果仁,指尖一弹朝着不远处那个暗色身影打去。 啾—— 一击中了他的膝盖。 “我去?!”惊尘一个没站稳,差点跪倒。 看着男子扶腿左右张望在找什么的疑神疑鬼劲,雪双顿时心情大好,憋着笑故作不知情。 惊尘也不傻,没几下便想通是怎么回事。 他扭头看向雪双,眼神恶狠狠地仿佛在说:咱们走着瞧! 雪双亦是回望他,挑衅:奉陪。 这家客栈原是有一辆空马车的。 可能是为了“拉货”所用,反正是为着他们出行提供了些便利。 惊尘与戚凉争赶车上路。 “你俩还生气呢?” 第212章 旧居 - 微朝 - 洒争 “你让着她点,毕竟她呆呀。”惊尘望向远处,又是一甩鞭子。 戚凉争闻言,半天不语。 待到他们来到归隐镇时,已是到了晌午时分。 这镇子四周皆是田野流水,一眼皆是丰收迹象。 田野间,是众多忙作穿梭的村民们,欢笑乐声一片。 有着此处的悠闲舒乐。 应织初扶着桃花下车,二人便默契地朝着田野奔去,打算去找村民们打听一下图上的旧屋。 惊尘将马车停在一旁,便活动起筋骨来。 戚凉争站在原地,望着那奔向田野间的妃色衣裙身影,眸中冷空。 “你说这图上的屋子呀,嘿,老伴你看,这不是后山那座空屋子吗?”那老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招手一旁收拾箩筐的妇人。 妇人身形矮小,皮肤也晒得黝黑一片,可偏偏生的很俊俏,她咋呼道:“你说啥?后山的破屋子都空了多少年了,哪还有人住啊,小姑娘们你们找人是找不到了。” “不找人。”捧着骨灰罐的桃花摆摆手,脸上是讨好的笑,“大叔,您没看错吧,这图上画的真是您说的那个地方?” 老汉眯眼,又细细确认一番,才点头:“错不了,你看这屋子前面这个石墩子,我是认得的,当年小时我没少背着家里人偷着上山呢,摔伤过好几次呢,都是坐在这石墩上,等着那男人给我包扎,呵呵呵,那男人的伤药老管用了,还有……他手艺也很不错呢。” 老汉说到这,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甚至咂咂嘴。 桃花与应织初对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中的欣喜。 听他所言,那男人毕竟是年轻时的翁先生了。 看来,真的找对地方了。 “那、那大叔你方便带我们去后山看看嘛,我有、有银子谢你的!”桃花激动颤声道。 老汉听的皱眉,摆摆手:“哎,提什么银子啊,都是山里人家,没这么多规矩,正好我们该回家用饭了,要是两位姑娘不嫌弃就跟我先去舍下用饭,我们再说旁的,成么?” “这……”桃花有些犹豫,她很是着急想去后山,想去看看翁先生的旧居。 应织初看看她,劝道:“桃花你别急,先让大叔吃过饭再说这事吧。” 然后又对老汉道:“抱歉呀,我朋友她为了找这个地方跑了好几天了,幸好您老认得这图上的房子。” “哦哦,没事,你们先随我回去吧,我看你们还有两朋友,一并叫来吧。对了,丫头,你和那个住后山的男人是什么关系呀?”老汉用力回想了下,不记得男子当时带过小姑娘住呀。 “我、我是他的远房亲戚,他……已经死了,我就想将他葬在故居旧土……”桃花断断续续,不想多说。 应织初拉着她的手跟在老汉他们夫妻身后。 那老汉又问了些旁的,桃花拣着能说的说给了他。 戚凉争与惊尘不远不近跟着他们,亦是各自无言。 这老汉家住在不远处的房舍,房舍不小,空屋子也很多,可是院内除了饲养的鸡鸭鹅们,再没多余的人了。 “害,自从我那老母亲过世后,这里就住着我夫妇二人,空了不少屋子呢。”老汉说话间,便是打开房门。 招呼着众人坐下,他又是倒水,又是端些种的洗好的瓜果。 应织初看了戚凉争一眼,便低头喝水。 待到妇人忙活出一桌子菜后,大家一块用了饭。 “小娃娃们,走吧,本来我饭后总要在躺椅上睡一觉的,可是我看你吃饭都撅着嘴,哈哈哈,我老汉要是再多歇一会儿,你估计都要在背后骂我呢。” “没有,没有。”被戳中心事的桃花,脸红道。 老汉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带着这几个年轻娃朝后山走去。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几人找到了那座旧屋。 桃花走上前几步,看了看那屋子,便觉得封在脑海中的一抹意识被悄悄打开。 这个地方陌生中透露着熟悉。 旧屋像是从外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看着落魄的不行。 屋内的蜘蛛网更是数不胜数,一层压着一层。 桃花和应织初微微收拾了一番屋内,勉强能看过去两眼。 而后,她将带来的包袱解开,将里面早早预备好的牌位取出来,摆在中间的供桌上,又拿了些从老汉家中带来的瓜果,香烛之类的摆好。 规规矩矩拜了三拜,才抱着骨灰罐出来。 看了看院中那棵歪脖的树,桃花同应织初商量道:“就将先生葬在那儿吧,他平日最喜欢在树下喝茶下棋什么的了。” 应织初卷起袖子,轻嗯一声。 “不麻烦你们了,老汉我带家伙事了。”老汉拿个铁锹,立到树下,指着一个地方问道,“小娃,埋这行么?” 桃花本来想推辞,可是看老汉这么痛快,也不好意思拒绝了,“可以,那麻烦你了。” “这叫啥事呀,小意思了。毕竟,我小时候承他不少情呢。”老汉便说便挖。 …… 一切忙完后,老汉又弄了个空木板支在了那土包上。 算是个坟。 桃花也没计较那么多,甚至她脸上一直带笑。 虽然她记不清这个地方了,但是心里就是无比高兴。 高兴先生回家了,也高兴她自己。 除了戚凉争在一边旁观,就连惊尘也下手帮了不少忙。 等他们忙完便齐齐下山。 天色彻底暗淡下来。 “你们今晚在这住一宿吧。”老汉热情留客。 四人对视一眼,觉得只能这样了。 虽然赶夜路回去,有着惊尘和戚凉争的身手也不怕遇见土匪山贼什么的。 但是看看应织初和桃花那脏兮兮的小脸,还有那累虚脱的架势,再连夜赶路她们身子未必吃得消。 见这几人答应,老汉很是高兴。 好像是因着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晚上又是丰盛的一桌饭菜。 吃的众人打嗝回去。 应织初随着妇人抬起木盆,稍微洗漱一番,便准备回屋。 今晚她和桃花睡一间,惊尘和戚凉争睡一间。 她刚要推门进屋,便看见院中不远处,戚凉争与桃花在说着些什么,甚至桃花听的很是不高兴。 想了想,应织初还是没多管闲事,便回去了。 只是夜间,听见了桃花细微的哭泣声。 她拍拍女子肩头,示意这姑娘早点睡吧。 而自己却瞪大眼睛,想的全是那个院中立着的黑衣少年。 翌日 付给了老汉很丰厚的报酬,让他多多照看着后山的旧屋。 隔月便去收拾打扫一次,还有上坟什么的。 老汉欣然答应了,还立了口头保证。 桃花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这个地方,便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走远,离开了。 第213章 被卖了都不知道 - 微朝 - 洒争 回花丰的路很平顺,连只多余的鸟儿叫都没听见,更别说劫道的了。 好几次桃花都欲言又止想对应织初说点什么,但终是碍于隔帘有耳便没提,只是看着车窗外景色发呆。 应织初亦是靠在车壁上,浅浅睡了过去。 不知怎的,最近她越发觉得自己有些嗜睡了。 一路赶到花丰,她得睡过去大半路程。 待到回到客栈后,桃花便拉着还迷糊的应织初去到了二楼屋内。 连正做中饭的雪双也是不能避免地跟来凑场。 惊尘哀嚎了半天肚子饿也没能留住这三个姑娘。 “戚凉争,她们又鬼鬼祟祟合计什么呢?” “不知道。” 戚凉争望着那至始至终都没回头看他的身影,心下亦是无言。 “那我们的中饭岂不是吃不上了?”惊尘惨呼。 “……” “对了!我知道我们中饭怎么解决了!我赶车回来的路上恰好看见东街不远处有家楼子,嘿嘿,不如我们去打个牙祭?”惊尘提议道。 “没兴趣。” “哎哎,别这么扫兴,那啥……你不去谁请客呀,你也知道我饭碗丢了没多久,最近手头也不太宽裕……” 戚凉争一顿,侧眸看着嬉皮笑脸的惊尘。 他手指无奈地挑过腰间的荷包,正想扔给后者,却被惊尘抓住时机,一把抓住男子手臂,拉拽着出门。 “走吧,走吧,你和我同去才好玩呢,毕竟那地方我不好意思自己去,你戚公子可是见过世面的,哈哈哈!” “别挨我这么近。” “哎呀呀,两个大男人你怕什么,我对你又没歪心思哈哈!” “嘁,你倒是敢。” 二楼客房内 小小的桌子旁,挤满了三人。 应织初倒茶的手都是一抖,听着桃花拉着雪双叽里呱啦地讲个不停,她大致也清楚了是何事。 原来,是戚凉争下了逐客令了。 雪双本就是奉了太后之命护送桃花回乡葬骨灰,如今此事一了,她们也该提上归程了。 可这两人现下商量的却是该怎么想方设法留下来。 雪双提议去附近的钱庄赊一笔还不上的大账,最好是记在戚凉争的名下,或者她再以戚凉争的名义去镰帮闹一顿刀剑血海,又或者是直接将这客栈抵押了出去,带上得来的银子和包袱,直接不辞而别跑路他乡。 ……? 应织初挑眉加托腮,看着这个初见含羞的雪双此时正口若悬河地忽悠着一脸呆懵的桃花。 甚至她每每提到这几个点时,桃花每每想发表点什么看法,都被雪双每每给按压了回去。 最后眼前只有一幅景象: 雪双握着桃花双手,满眼笃定地承诺着:“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留下来,我们绝对绝对不回那个牢笼似的皇宫。” 桃花脸上挂着泪串,脑袋点的跟小鸡叨米似的,感动不已。 又宽慰了桃花几句后,雪双才郑重提醒她,一定不要打草惊蛇,如此缜密庞大的计划万万不可让大人得知。 让桃花一定要注意好演技,再三装作若无其事。 应织初瞧她俩瞧得眼珠都懒得转了,仿若石化。 直到桃花笑嘻嘻离开了,雪双才扶着额头大口喘气。 “累死我了。”她抱怨一声,接过应织初倒的茶水一口喝下。 “雪双,你跟你们大人有仇么?”应织初开门见山。 “没呀。”雪双诧异抬头,回道。 “那……” ……那你这几个损点子怎么字字不离你家大人呢? 见应织初停顿,雪双这才咬唇看了看门后,看桃花有没有回来偷听。 那个疑神疑鬼的样子,应织初嗅到了一丁丁的心疼。 “我也是没有办法,若不那样说,这小姑奶奶闹起来还不是让大人为难,偏偏又不能真拿她怎么着。”雪双小声解释。 “……原来如此。”应织初眉眼古怪。 “自然呀,姑娘你别担心,等我哄着这姑奶奶上路了,便将她敲晕了带回去,反正她是打不过我的。”雪双以为应织初担心自家大人,连忙宽慰道。 应织初摇摇头,心里腹诽:好命苦的桃花呀。 被卖了都不知道。 …… 归林城 城主府 夜间 姚瑜留在客房内,借着油灯的光亮扫着手中的那封书信。 是从归林剑庄寄来的,父亲只提到了让他想方设法将梁贞带回剑庄,而对于城主的死因并未多过问及。 不知是姚瑜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父亲的态度很是反常。 明明是件天大的事,附近的帮派都前来吊唁,而唯有他们归林剑庄没有派出一人。 这很不合规矩。 他举起信件,置于火苗中,眼看着它一点点焚尽,便出门透气。 这几日,他退了那间路程有些远的客栈,都是宿在这城主府一所闲置的偏院中。 而后,亦是推了葛浩派来的专人伺候,自己打理着一切。 他习惯了独立独行,即便是在庄上,也不太用那些丫鬟侍奉。 除非是比武受伤导致下不了床那种情况,不然他身边半月也见不到一个女子的身影。 姚瑜看着乌黑夜空中的那轮弯月,嘴里不由轻喃:“梁贞。” 念完他自己都随之一愣。 而后便是皱眉摇头,在父亲提及此事之前,他便派了分布在城中的手下们分散开找,找了好几日也没寻到那女子的踪迹。 仿若是人间蒸发般。 连那家投宿过的客栈小二也说,那姑娘走了就没再回来。 虽然他固执地留下信件,可好像不管什么用呢。 他边走边想,以至于自己都迷了路,而后不知停到了哪处庭院的后花园中。 刚想着原路返回,便听见女子凄清的呜咽声。 姚瑜长眉一拧,便想提腿离开,可走了两步后只听那呜咽声越来越大,恰有收不住的气势。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他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那个白着小脸的姑娘,想到这儿他整个身形都是一顿。 而后,他微微调整气息,顺着灌丛后发出声音的地方寻去。 心知不可能是她,可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待到走近,他身子正好隐在那花木阴影后,借着月光他能看清那哭泣女子的长相,而碍于角度那女子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姚瑜讶异挑眉,这里竟然还有着一个男子。 因那男子背对着他,他并不知此人是谁。 只见女子瘫坐在地上,两手后支着地面,一寸寸向后移动。 “葛郎,你、你放过我好么?”女子启声,哭腔都是疼意。 那男人却是放肆一笑,而后反问:“你杀了我叔父,还想让我放过你?” “不是我,是你……那毒药包明明是你给我的。”女子小声争辩着,甚至说到最后她都不敢说完。 明明只是伺候老城主,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一命呜呼了? 姚瑜心间猛震,怀疑自己听错了,毒害老城主?他们在说什么??难道老城主不是病死的么?? 他控制着自己原地不动,可眉眼已是怒意,甚至藏在身后的手掌不由攥紧。 没想到,他一直欣赏的男子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葛浩把玩着手上的匕首,笑道:“不错,是我给你毒药包,可我也没说让你用它……杀害我那卧病不起的叔父呀,嗯?” “可是你说,若想跟你在一起,便让我放聪明点!莫非,莫非你利用我!葛郎,你不能,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爱你的!”女子不敢相信地摇头,发梢越发凌乱。 葛浩瞪她一眼,如凝视死物一般,一步步朝她靠近。 “不要,你不要过来,我不会揭发你,我不会多嘴的,葛郎你不要杀我,你放过我……好么?” 眼见葛浩便要将匕首插进女子胸腔。 姚瑜只是冷眼看着,未有动作。 他并不觉得这女子值得他同情,甚至出手相帮。 一刀刺入女子心口,她整个身子在葛浩怀里颤了颤,发出轻轻嗯声,而后不可思议地瞪着那男子。 “我也是爱你的。”葛浩轻轻吻吻她额头。 “……” “可是我更爱归林的城主位,你明白么?” 第214章 看不惯,侧开眼 - 微朝 - 洒争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捧着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他竟然轻轻吻上了那再也不能开口的冰唇。 “我五岁便被逐出家门,而后当过乞丐,也当过毛贼,更是被人贩子弄去了楼馆里供人玩耍,那些你想象不到的人间疾苦我都尝了个遍。 直到我遇见了叔父,被他带回了归林,才摆脱了那些吃不饱受人歧视的日子…… 芙娘,你明白么,你是为我而死,我会永远感激你的。”男子轻声道,搂紧尸身。 仿若在哄着她一点点入睡。 姚瑜面露鄙夷,在原地伫立良久,而后默然离开。 待到他回到房内,心间亦是没有平复下来。 那日管家去客栈寻他,便是为着老城主病危之事。 谁知姚瑜赶到时,已是一切都晚了。 老城主冰冷着眸子,再也醒不过来。 虽然姚瑜对于这个名声很臭的恶人也没什么好感,但是远房侄子竟为了争夺城主之位便杀害自己的叔父??此举太过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想到白日,众帮派派选的重要人员皆在商讨新的城主之位人选,葛浩那谦让的态度时,姚瑜此时心间便是无尽恶寒。 他取过笔墨,想将刚才见闻写到信上告知父亲。 可提笔两字,便是顿住了。 因他发现了前不久上封信件烧落的残灰,竟然落到了桌上。 姚瑜指尖捏起灰屑,上面还留有几个墨字。 他闭上眼,深深回忆了一下,想起上封信件中父亲落笔的其中一句,好像是:葛浩此人堪负重任,切不可与之树敌。 沾墨的笔倏地落地,沾了两圈灰才不动。 姚瑜面色尤惊,那双桃花眼皆是不可置信。 莫非,父亲透过自己那封信的寥寥几字早猜到了老城主的死与葛浩有关么? 所以,他们归林剑庄才托大不来人么? 还是说,父亲他亦是葛浩的同党呢? 想到这,姚瑜将桌上只写了两字的信纸撕碎,心中升起无尽怒意。 这股怒意,让他整个人都是不甘和不愿。 灯豆恍惚,桌前的男子身影越发模糊。 一夜即过。 第二日 他听着厅堂内众人絮絮叨叨,扯东扯西一番,终是想在五日之后完成葛浩接任新一任城主的仪式。 听到这儿,他便没有待下去的兴趣。 原来今早众人找他来,是为了看戏呀。 姚瑜望了一眼从早上就总是盯着自己的葛浩,终是侧开眸子什么都没说。 待到众人散去,姚瑜下阶离开。 “姚兄。” 身后是这声曾经熟悉,如今却彻寒的呼声。 姚瑜面不改色回身,盯着葛浩那张平和的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笑容,问道:“有事么?” “姚兄昨晚睡的可好?” “不太好,昨夜外面有些吵,我还听到了女子啼哭声。”姚瑜漫不经心道。 葛浩脸上只有关切,“女子啼哭声?奇怪了,我已经将叔父抓来的女子都遣人送走了,怎会还有女子啼哭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姚瑜静静看他演戏,后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对了,今晚镰帮的兄弟想给姚兄赔罪,为……为当初那点误会,姚兄给不给面子呀?” “哦,”姚瑜一副听懂了的架势,摇头,“不给。” 说罢,便走远了。 “哎,姚兄,姚兄?”葛浩在他身上唤了好久,也没得到回应。 “这人,怎么今日怪怪的?” …… 姚瑜回到房内,取走了长剑便离开了城主府。 今早他得了消息,说是在花丰那儿发现了女子的踪迹。 姚瑜又联想着那夜他从镰帮弟子手中救下她的一幕,若他没记错的话,镰帮便是花丰那里的地头蛇。 看来这消息,值得他过去一观。 因此葛浩提的吃饭之事,他想都没想就推了,若不是平担着少城主的名号不宜惹事,他早将那些乌合之众大卸八块了。 偏偏买卖“货物”,在归林算是屡见不鲜之事。 他再看不惯,也只能侧开眼。 姚瑜骑着马出城,一路尘土飞扬。 而在花丰这儿,过了早饭后,雪双便大开店门,等着生意上门。 一直等到了傍晚,也没客人上门。 “奇了怪了。”雪双站在门外念叨着,看向一旁嗑瓜子的惊尘,撒气道,“你滚别处凉快不行么!搁门口这杵着,吓跑了客人怎么办?” “噗,我吓跑客人,你确定是我的锅?”惊尘踩着一地的瓜壳皮,抬指指向那高高立着的柱子。 “你瞧瞧那上面是什么?”他提醒道。 雪双不服气抬头,便看见那几个迎风摇曳不起来的人头。 “这、这……不是那些杂碎的首级嘛。”雪双留意到不对劲了,可还是嘴硬。 “是呀,这些都是你的战利品呢,有这玩意在高处挂着,有人上门才怪呢。”惊尘拍拍手,准备回屋。 “那没有卖货的,总有住店的吧,好歹我和姑娘她们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呀,他们风餐露宿的就不能来住店嘛。” 惊尘扶额,咬牙道:“你确定会有人愿意住挂着人头当招牌的店?你这比黑店还黑好么!” “……” “你们别吵了,快来吃饭了。”桃花叉腰道。 “谁跟他吵了!” “谁跟她吵了!” “你又学我说话!” “你又学我说话!” “没完了?闭嘴!” “没完了?闭嘴!” 桃花看着这二人,咂舌:“你俩好有默契呀,排了长龙出来。” “你闭嘴!” “你闭嘴!” 惊尘与雪双吼了桃花一声,便各自距离对方很远坐下。 桃花下意识缩下身子,轻哼一声坐到应织初身边。 什么嘛,她才不要挨着这二人。 “大人呢,他怎么不吃饭?”雪双问道。 “哦,可能是昨天喝花酒喝多了,昨天我俩出去他可是叫了好几个姑娘呢~”惊尘边夹菜,边无所谓地告状。 他说完后,有片刻冷场。 而后桃花与雪双都看向应织初,那个眼神就是在问:你知道这事儿么? 应织初眉眼清淡,扒了口饭,“花楼?” “是呀,东边馆子开的花楼呢,里面的小姑娘,啧啧,要多水灵有多水灵呢。” “哦?你看的这么仔细?”应织初夹了筷子素菜放到碗里,而后点头,“也对,毕竟在秋水阁贪香楼那种地方,一夜没有十金是连门在哪开都不知道的。 像你这种选手,是该好好在这小破地方开开眼。” 说罢,又大度补充一句:“没银子可以找雪双借的,她会满足你这点庞大的人生愿望的。” 惊尘噎饭似的瞪着她,然后看着少女起身,端着满满是菜的饭碗上了楼。 上了楼。 上了 上 “惊尘,你这波助攻很可以呀,没想到我姑娘吃这套?啧啧~”雪双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看来姑娘要和大人和好了,这不都上楼送饭去了。 惊尘将筷子拍在桌上,吼道:“我助攻个屁!呸!” 他明明是想将军的,哪知道应织初吃这套! 她不是该气呼呼离开,然后三天不理戚凉争么? 惊尘拍桌间,饭碗都被碰倒了。 米饭洒出好些。 桃花心疼道:“不吃别浪费呀。” “谁说我不吃了,我是气晕了好伐!” “请问,这个是不是没人吃了?”一声好听又温柔的声音,从他们身后飘来。 桃花与惊尘对视一眼,看向了那风尘仆仆却一脸温和笑意的男子。 “你是谁呀?” 这男子身材欣长,模样很是俊美,偏偏自带弱不禁风的气质。 他一身淡绿衣袍,连嘴角的笑意都有着青草般清香感。 “我是青慕。” “请问,这饭,我可以吃么?” 三人望着他,顿时大眼瞪小眼。 这是,上门来客人了? 第215章 我是来吃白食的 - 微朝 - 洒争 “慢慢吃,不着急,没人跟你抢!” “厨房还有呢,你……你随便吃。” 桃花与雪双互相挽着臂弯,看着对面这个吃相尽力斯文也没斯文到哪的陌生绿衣男子,关切道。 油腻腻的大肘子,咬那一口流汁的劲肉,再沾上点点辣椒油,往嘴里一塞,便见那绯红的嘴唇更加红诱。 青慕伸出五指微摆,示意自己没事,而后称赞。 “妙哉,妙哉。” 说话的功夫他也没闲着,又对桌上的糖醋鱼下手了。 整整一条没动几筷子的鱼被他连盘端到自己跟前,而后便开始了极不雅相的吃法。 “小心……别扎着。”桃花微咽口水,提醒道。 雪双早是目瞪口呆了,甚至可以说已经没有任何食欲了。 惊尘却是坐在不远处,眯眼观望着男子,时不时咬口包子,心下在盘算什么。 过了一炷香后 整个桌上的菜盘都被扫荡的差不多了。 就连桃花拌的稍酸的凉菜,都被男子尽数送到了肚子里。 若不是桃花开始撤桌收拾碗筷,估计他还要沾着菜汁再解决两个包子。 “太能吃了,一个人吃我们五个人的饭食,这人是饿死鬼投胎么?”雪双悄悄跟在桃花身后,抱怨道。 “没关系呀,这是客人嘛,吃的多一点,我们也能多挣一点嘛。”桃花打着哈哈解释,两人钻入厨房收拾碗筷。 “请问,我今晚住哪?”青慕用帕子擦拭过手指后,和气地看着惊尘。 “楼上空房有的是,自己去找。” 惊尘起身伸个懒腰,刚走两步又想到什么,走近那个绿衣男子跟前,当着后者面拿走了桌上的茶壶。 “您请便。”绿衣男子极温和伸手,示意他可以拿。 那股大度劲,让惊尘误以为自己才是投宿的客人呢。 惊尘微微含笑,手上微松,便见那茶壶直直朝着男子膝盖上砸去。 若是他轻巧躲开,便不会被热茶滚水弄湿了衣袍。 茶壶狼狈摔在地上,茶叶末混着茶水流了一滩。 椅子沿上也滴下了点点茶渍。 而那绿衣男子亦是狼狈极了。 因他没有轻巧躲开。 惊尘挑眉,故作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青慕起身,抖抖身上的湿衣。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男子冲着惊尘点头,便急急上楼。 待到一楼客栈空无一人,惊尘才望着男子刚才坐过的地方发呆。 青慕上楼后茫然看了看这些房门,挑了一间顺眼的打开,想赶紧脱掉这身湿衣,不然就要捂病了。 房门吱呀开启 屋内的二人唯有女子抬眸看他,而那桌旁食饭的黑衣少年却连眼睑都未抬起。 “你是何人?”应织初问道。 “我是青慕,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打扰了。”青慕看着应织初身后的戚凉争,歉意解释。 应织初看着他那一身水渍,也不多问,只指了指左边的房间,道:“隔壁没人住,你不介意可以住那儿。” “多谢。” 房门又被合上。 屋内二人继续刚才的冷场。 “……” …… 翌日 早饭过后 客栈后院内 应织初正在木盆里浆洗衣物。 而桃花和雪双俩人作伴出去采办食材等杂物。 二楼客栈一间屋子的窗子微微敞口,正好照见那院内娇小身影。 应织初正拍打衣物时,正好听见了轻稳的脚步声。 她抬起手臂蹭了下乱跳到眼前的发丝,看着来人先是惊讶:“是你?” “青慕。”男子冲她温和一笑,自报姓名。 男子换了身淡青色的衣袍,纹路与昨日穿的不同,可还是衬得他苍白肤色有种淡泊的好看。 像是一卷青葱山间的画卷。 看似浅淡,却极有韵味。 “我知道,青慕,你有事么?” “衣服不是这样洗的。”青慕指着木盆,而后看她。 应织初尬然,“啊,没关系,这样也能洗干净。” 她正说话间,便感觉到一个黑影投下眼前,而后木盆内多了一双手。 那双手白净修长,一瞬间应织初有些恍惚。 这双手让她想起了司空瑶的手…… 这,仿若是世间弹琴最好的手。 “你、”她微顿。 便瞧着那双手沾湿盆水,而后用一种很熟练的手法搓洗着衣物。 青慕脸上也没有一点失措和拘谨,只是认真地清洗着那女子穿的衣裙。 一点点将污痕搓净,而后沾水,反复重复。 应织初便有些看愣了,因这一幕着实挺悦目的。 待到换了两盆水后,青慕才张口说话:“来,搭把手。” 他舍了“你”字没用,仿若与她熟络极了。 而这种语气,有着一种隐隐无法抗拒的感力。 应织初便听话的上手,两人合着拧那一件衣物。 直到拧不动了,青慕才抖落着将它晾晒起来。 “谢谢你。”她开口。 青慕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却没有接话。 应织初便轻轻看向他,只见他透过那衣裙仿若在看天边的曦光,又仿若只是发呆。 “你很会洗衣服呀。”她赞道。 “家里长辈去世的早,我很小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青慕拍拍手,而后捂上肚子。 “我有些饿了,你有没有吃的?” “啊,有,厨房还有一些桃花做的点心,你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 男子说完便路熟的要去厨房。 应织初站在原地看他,没有要奉陪的意思。 只见男子走了五六步,才顿住转身,而后淡淡看她:“忘了问了,你叫什么?” “应织初。” 青慕将名字在嘴里念了两遍,而后点点头。 “青慕。” 他没等女子反应,便离开了。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二楼的窗子便微微合上。 “有趣。”黑衣少年走回桌旁,坐下。 “你若觉得这男人有问题便赶他出去呀,反正我昨晚试了,他半点武功都不会。” “不必。” “好的。” …… 青慕在店里住了两天,也没有要走的迹象。 他除了吃饭贪多一点,亦是个甚勤快的人。 会帮着雪双劈柴,也会帮着应织初洗涮碗筷,甚至桃花做菜什么的他也在旁边搭把手。 “总这样也不是事啊,我算算啊,这得有个十五两了吧。”桃花拨弄着算盘,蹙眉又道, “你说他什么时候走啊,他天天帮我择菜洗菜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管他收房钱了。” 雪双白她一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今晚开饭的时候,我跟他说就是了,他还能搁这吃白食呢?” “那交给你了。” 晚饭,鸡鸭鱼肉摆了一桌,还有那一碗香泽的辣椒油。 青慕端正坐在长凳上,看着虎视眈眈那几人,只是摇头, “我没有钱。” 第216章 拆台 - 微朝 - 洒争 “什么!” 一声杀猪叫在客栈响起,划出一片尴尬冷凝。 雪双卷着袖子的手撑在桌上,瞪着漂亮眼珠看他。 “你再说一遍,我听。” 青慕却没被女子的气势吓着,甚至看了应织初他们一眼,示意自己没事。 而后他慢慢道来,“我虽然没有钱,但是我很值钱。” “噗——”桃花一口茶水吐出来,喷了好远。 戚凉争挑眉。 应织初与他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 “你挺自信呀。”雪双不客气地揭穿。 青慕却因她这句话黯淡了眸子,强作镇定道:“呵,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我本就是个货物,不卖价钱卖什么。” 这倒让其余几人愣住了。 戚凉争最先回味过来,眯眼道:“你便是镰帮送来的货物?” “……” “……” “嗯。”青慕打破尴尬。 “镰帮还负责卖男人?”桃花捂嘴,一脸不可置信。 雪双则是扶额,“果然,这几天的大鱼大肉都是喂狗了。” 还美滋滋以为是客人上门,原来真是个吃白食的。 而后她不甘心地看着青慕,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吗,既然如此,等你卖掉了,这些账便从你卖身钱里扣,记住了吗?” 雪双说完,便翻着账本坐下。 越翻越肉疼。 “镰帮要将你卖去哪里?”应织初问道。 若是“货物”,也没见有人上门掏钱呀。 青慕嘴角一抽,犹豫着不肯开口。 “我知道。” 一声清冷声音,打破了这几人的气氛。 应织初听着耳熟,回眸便看见了那白衣男子。 “姚瑜,你怎么来了?” 她说话间便走到跟前。 姚瑜亦是多迎了两步,见女子安然无恙,亦是偷偷松口气。 “呵。”戚凉争侧眸,看向一旁。 姚瑜自然听到了这声冷斥,可还是冲女子解释道:“我……我来取货。” 他本想说,他早该在前天就赶到花丰的。 但是临时遇事耽搁了。 再赶来,便是收到了父亲的另一项安排。 可这么多人都在,他倒有些不想解释了。 “取货?你是说,他么?” 应织初指着青慕,问道。 姚瑜纳闷地看看青慕,也有些不确定。 青慕倒自然的多,站起来冲姚瑜作揖,“可是归林剑庄的少庄主?” “你见过我?” “少庄主说笑了,在朗国的地界,还有谁人不认识你么?” 青慕说完便转身看了看戚凉争,又言:“真正让我好奇的是这位公子的身份。” “他非我朗国人,你自然不得知。”姚瑜没想多扯这个话题,打断道。 “既然你知晓我,便知我是为何而来。”姚瑜观了男子一圈,满意点头。 青慕任由他审视的目光扫过自己全身,仿若这是一件微不足道又习惯的小事,他很是不介意。 而后突又想起什么,青慕道:“冒昧问下,你可带了钱来?” 雪双一听此话,两眼发光看向青慕。 仿若猜出了他的意图。 姚瑜微怔后,便点点头。 青慕便是笑了,“那就好。” “哪里好?” 姚瑜刚问完,便看见雪双拿着账本闪到他跟前。 动作之快,让他都是微微一惊。 瞬间便作出判断,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女深不可测。 不知道真正较量起来,他二人武功谁高谁低。 在他满脑子皆是比武之事时,雪双已熟练地翻开账本,道:“三十两。” “什么三十两?”姚瑜回神,问道。 雪双没耐心地指着青慕,“喏,你的货物这两天的吃穿住行皆是我们店里负责的,他可不好伺候哦,又挑食饭量又大,可花费了我们不少财力物力人力,呸,反正三十两。” 青慕含笑,看着她“坐地起价”,也不揭穿。 姚瑜看了应织初一眼,仿若在询问她是否属实。 应织初在雪双饱含深意的目光下,微微点头。 姚瑜领会,立时抽出一张百两银票放到那账本上。 “不用找了。” “好的。”雪双控制着脸上表情,美滋滋地退到一旁。 “既然费用了清了,我便先带着他回归林剑庄,你还要同去吗?”姚瑜问道。 应织初看了眼戚凉争,见男子亦是堂而皇之地望向自己。 “我……想去。” “算了,梁小姐可能诸事繁忙吧。”姚瑜没好气打断,刚才女子的犹疑和眼神,他都瞧得一清二楚。 少庄主的身份和面子让他拉不下面子去说些恳请她走的话。 便只能赌气这般。 “你,跟我走。”姚瑜不再看她,招呼青慕离开。 青慕却是笑了,“现下夜深,少庄主也要赶路吗,不如我们留宿一宿,明日再上路也不迟呀。” “留下来吧。” 开口的不是别人,却是戚凉争。 姚瑜本来想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可还是收了回去。 “可以。”姚瑜说完,便持剑上楼。 “你有没有吃饭?”应织初多嘴问了一句。 也没等到答复。 戚凉争便是挑眉笑了。 “你笑什么?” “遇见个不好伺候的主儿。”他补充道。 “他性子就这样,人可不坏。” “哦,是么?”戚凉争接话间,只看向少女。 “你留他做什么?” “有事要问他。” 男子说完,便伸手摸摸她脑袋,而后亦是上楼去了。 只不过他没去姚瑜那间,而是回到了自己屋内。 “这两人怎么觉得怪怪的。”应织初摇头,帮着众人收拾碗筷。 去外面望风的惊尘刚刚回来。 “给我倒杯水,快点。”他坐下第一句话。 “你去哪了?”应织初将茶碗递给他。 “最近外面不太平,你们不要随便出去。我刚才出去扫了下尾巴,有好几个帮派都盯上了这儿,戚凉争呢?” “上楼了。” “靠,他倒是清闲。”惊尘抓起一个鸡腿塞到嘴里。 “姚瑜来了。”应织初道。 “我知道,我刚才在外面见过他,他是来取货的。” “你也知道?” “他们归林剑庄在给皇帝办事你不知道吗?”惊尘看了眼不远处坐着垂头想些什么的青慕,幽幽道。 “你是说,这男人是送给……”应织初小声道。 惊尘看青慕的眼神便复杂起来,“恐怕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这事,不该暗卫和鹰卫管的,毕竟这里是朗国的地盘。不过,戚凉争肯定会管。”惊尘说到这就笑了。 “咋办,你说这功劳还用跟他争吗?” “我们找到父亲就回去不好吗,干嘛要多管闲事?”应织初倒是学乖了。 “真笨呐,戚凉争一开始就没想袖手旁观,你没发现么?”惊尘提醒道。 应织初回想,也觉得这事有点怪。 说什么要开客栈,要替镰帮卖货,甚至拖着日子不去归林剑庄…… 难道,他是在等青慕上门? 应织初看向青慕,很想问问他,你是谁? 惊尘却用手肘碰碰她,“那男人嘴里没真话,明明养尊处优,却骗你是苦命的娃,你还是离他远点好。” “啊,他是骗子?可是他洗衣服真的很熟练呀。” 惊尘用看呆子的眼神看她,“我也会洗衣服好么,这你就感动了?” “没有,你会挣万金我都不感动的。”少女笑着摇头。 而后沉默。 其实她是想说,那双手很是眼熟。 却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雪双得了银子便没再啰嗦青慕住店的事。 甚至隔日早上,桌上又是丰富的一餐。 只是姚瑜入座时,被她刻意上前讨账。 “二十两一桌,少庄主吃吗?” 姚瑜叹叹气,感受着腹中饥饿,道:“戚大人很缺钱么?” 雪双面色微红,瞪他。 似乎很不满他的拆台。 替应织初剥鸡蛋的戚凉争微微腾手,将白嫩鸡蛋滑进女子碗中,似笑非笑道:“是呀,我很缺钱。” 惊尘先是笑了。 姚瑜拧眉说不出话来。 果然,跟戚凉争比没脸没皮,姚瑜还差得远呢。 “对了,青慕呢?他怎么没下楼吃饭?”桃花多嘴问一句。 店内几人皆是一愣。 应织初率先乌鸦嘴道:“他该不会是跑了吧?” 她说完,便见众人用如刀的目光看向自己。 “额……” 第217章 坐看好戏 - 微朝 - 洒争 “我上楼看看。”应织初自告奋勇道。 “我跟你一起。” 桃花放下碗筷,跟着女子上楼。 这些天的相处,再加上昨晚惊尘透露的那点隐秘消息,让应织初心里隐隐同情青慕的遭遇,甚至有点将他看作姐妹的微微错觉。 饭桌旁 雪双将账本放在一旁,开始扒饭,满脸不满。 开什么玩笑,那弱男人没钱住店还想着逃? 他得有多想不开啊。 估计是没睡醒犯什么娇气病吧,嘁! 惊尘夹了一筷子凉菜到碗里,用手肘撞撞戚凉争,“你怎么打算的呀,他们一会儿就上路了?” 戚凉争抬眸看向姚瑜,问道:“少庄主是想两人同行,还是多人同行?” “有什么区别么?”姚瑜饭前有用茶的习惯,因此茶未喝到嘴边,疑问先跳出来。 “区别就是,多人同行饭后便可上路。” “哦?莫非我两人同行,今日还走不掉了,你是这意思吧?”姚瑜放下茶碗,眯眼问道。 雪双干脆将筷子插进桌面,温声道:“我家大人就是这个意思。” “岂有此理!素闻戚大人跋扈,没想到鹰卫暗卫竟然蛇鼠一窝。 怎么,今日你们想以多欺少不成?呵,我姚瑜奉陪!” 姚瑜一脚踹开未坐人的长凳,凳子划开不远已是被内力击碎。 破落声掀起屋内杀意。 “少庄主,他戚凉争不说理,你算上我做什么?不过,素闻姚家那套桃外醉仙如雾如痴,妙不可言,我还是真的想请教一下。”惊尘活动着手腕站起来。 姚瑜冷笑着看他。 就这还敢说不插手么?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请教请教。”雪双挠着额角发丝,亦是起身。 “……呵。”姚瑜微有怒意地望向那黑衣少年, “戚大人,好手段呀。”只是干坐着看戏,便想收渔翁之利,有趣。 戚凉争食指点过雪双插在桌面上的筷子,内力轻轻一催,便见颤晃的筷子瞬间化成粉末,洒铺在桌面上。 他弹弹食指,看向姚瑜,似笑非笑,“少庄主谬赞了,戚某受之有愧。来者是客,你挑一个路子,是我的手下打残了你,我们抬你回归林剑庄,还是你现下乖乖同意带我们上路呢?” “那姚某再多给戚大人提供一个路子。”姚瑜说话间亦是起身,剑已出鞘。 长剑寒光微朝,姚瑜白袍微摆,杀气遂来。 “说来听听。”戚凉争单手支颐,道。 “我的路子是,”他长剑一闪,目光锁定那个安坐的黑衣少年,姚瑜一字一顿道,“杀了你们,带着梁贞回去交差。” “嘁,做梦。”戚凉争嘴角微扬,抬手用功推向桌子,正面抵挡突然刺剑而来的姚瑜。 这一剑划来,将菜桌直接切成两半。 饭菜瓷碗碎了一地。 戚凉争仍安然无恙坐在长凳上。 “大人,交给我。”雪双轻呼,伸臂拦住姚瑜去路,她单手袭在男子腋下方位,而后转换手腕直推他胸前,这一掌足足用了两成功力。 “卑鄙!”姚瑜一招未做预防,踉跄退了好几步。 惊尘亦是在这时直接出手,他步法极快,善用巧力,直接攻向姚瑜。 雪双趁机闪躲,在一旁凝眉细看,观那姚瑜出招路数。 果然是正经门派,招招磊落又强劲,绝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花架子。 这男人有两下子呀。 “惊尘打不过他,大人,需要我去帮他么,还是等他们两败俱伤?”雪双问道。 戚凉争不知何时,亦站在她身侧。 少年挑起漂亮的眉眼,观着那白衣男子利落打姿,冷冷道:“你去,卸掉他的左手。” “是。”雪双也不多问,得了命令便冲入团战中。 戚凉争背手在原地,冷眼看着。 见雪双前来帮忙,惊尘没好气道:“咋地,不坐享其成了?” “呸,少废话,若不是大人命令,我才不帮你。” 两人相站一侧,看着后退几步的姚瑜,各自互相伤害。 “拉倒吧,你鹰卫来抢功的吧,看我快得手了,再横叉一脚?”惊尘亦是不服软。 雪双斜他一眼,蔑笑道:“你打不打得过他,我能看不出来?吹这种牛有用么?” “……你们两个是拿我当死人么,有本事一块上!”姚瑜握着剑的手略抖,气道。 是他大意了,这个惊尘就不好对付,可偏偏这个女子更是棘手,甚至他可以如实推测,自己绝不是这女人对手。 戚凉争竟然有这么得力的手下? 姚瑜想到这眉头皱得更深。 “不好意思呀,少庄主,本来呢你答应带我们去归林剑庄就成,这不是你嘴硬嘛,我们只能出此下策。”惊尘好声好气道。 雪双白他一眼,“这谎话你好意思说?” 姚瑜眯眼,亦是怒极,“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我们是想,”惊尘收起嬉皮笑脸,摆好战姿,“姚庄主老谋深算,哪怕我们诚心去问他梁尚书的下落他也未必愿意告知,倒不如拿点要挟品,逼着他非说不可!” “那你便试试!” 两人怼完,便是互相凌冽出招。 雪双俏身玉立,手指上捏着蛇形镖,细细盯着姚瑜出招。 一招、七招、十三招、 第十七招他便会露那个破绽,到时自己便可一击即中。 毁了他的左手。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十六招、 待到将要十七招时,雪双指尖用力,正要发镖。 “不好了,不好了,那男人真的跑了!快,快去捉、捉他!!” 桃花捧腹大口喘气,额头上急得挂满汗珠。 然后便被眼前一幕吓呆了。 “你们快住手!!”一声比桃花更大的惊呵响起。 众人皆是心间一震。 雪双亦是飞快收回蛇形镖,故作没事。 这喊声太过熟悉,又很是愤怒。 正是应织初。 她气恼地走到惊尘与姚瑜身前,看着姚瑜那愣怔的模样,没有温度道:“那个青慕跑了,我们找了整个客栈后院也没发现他踪迹,只见着这个,还是从他屋子窗户下方的空地发现的。” 少女将那捆粗绳盛到姚瑜跟前。 姚瑜眉眼俱惊,正要跑出去寻找。 便被惊尘拦住,“还没分出胜负,怎么你认输了?” “起开,误了我归林剑庄的事,你担得起么!” “我担得起,那青慕跑不了,但是我们将人抓回来,你必须要带我们去归林剑庄。”惊尘亦是正色道。 “自然,不然我有的挑么!”姚瑜说完,便要离开。 应织初却拽住他衣袖。 “我说放手!”他气急败坏喊完,才发现是她。 “你……”姚瑜一时不知说什么。 应织初眉眼清淡,“他跑不了,因为……追踪粉。” 说完女子无奈看向莫名笑着的惊尘。 那眼神仿若在说,是你干的好事吧? 第218章 他改了口味 - 微朝 - 洒争 …… 一个多时辰后 青慕被提溜着扔进了马车内。 他整个面颊上都是无奈和呆呆,仿若不知哪个逃亡环节出了差错。 应织初坐在他身旁,只挑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独自骑马的白衣少年。 而姚瑜亦是心有灵犀地瞧过来。 四目相视,皆是一怔。 他面色微微不自然,而后勒着马绳减慢速度,尽量与马车齐进。 “你……刚才是我失礼了。”姚瑜先是道歉。 “没事。”她知道他指的是刚才在客栈内的事。 没想到……他少庄主还能为这么点小事道歉呢。 应织初错愕地瞧他,他亦是回望。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只是想问你,此去归林剑庄还有多久的路?” “离了花丰,要经过五个镇子,再穿过百碍山,再渡船一日多便到了。”姚瑜回忆着,又扭头看向少女叮嘱,“这番赶路要夜间很晚才能找到投宿的客栈,你、你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姚瑜,你有传信给你附近的手下去替我们照看我们的客栈吧?”帘子旁多出一个脑袋,是雪双问道。 姚瑜脸上浅笑冰掉,没好气道:“我向来言而有信,答应你们的事绝不会反悔,他晌午前定会赶到花丰。” 他说完又眯眼,冷哼道:“你们的客栈?呵,若我没记错,那客栈的主人应该是道上的一个小痞子吧,何时成了你们的?” “哦,此事说来话长。” “……” “就不与你细说了,毕竟我们也不熟。”雪双点点头,又离开窗前坐回去。 “你!”姚瑜气结。 应织初歉意看看他,便觉男子看着自己有些怪异,甚至脸色微红。 她亦是点头,放下帘子坐好。 “你气他做什么?”应织初问道。 “姑娘,你说呢?他可是我家大人的头号情敌,我没打飞他,已经是很配合你,很给你面子了。” “雪双你武功这么厉害吗?” “马马虎虎啦。” “你在俞都的俞赤榜是什么排名?我听说,暗风排第二呢。”应织初突然心血来潮,问道。 雪双替睡着的桃花掖好披风,随口道:“哦,没什么好提的。” 应织初便轻嗯,抱着那种“你说不说都没关系”的态度,正想着谈话自然结束。 空气中便飘来雪双不经意又轻飘的话语。 “也就排个第一。” ~~ “咳咳咳!” 一旁养神的青慕猛然咳嗽,然后在女子们关切的目光中,他又朝角落狠狠挤去,恨不得距离她们再远一点。 那脸上的表情也甚是惊肃,仿若雪双是山间的毒蛇猛虎。 应织初无奈闭眸,她咋觉得带她们来,好像是错的呢? 在外面赶车的还是惊尘与戚凉争。 见着姚瑜前方探路去了,惊尘才从沉思中回神,“你为什么要带上桃花,你不知道她命很金贵吗,此去归林剑庄,凶多吉少,若你所猜没错的话……” “正是如此,才不该让桃花离开我的视线。”戚凉争靠坐着,凉凉道。 “戚凉争,你为什么不送她们走?” “你说呢?”黑衣少年瞥他一眼,“你不会以为,她们真能安然无恙离开花丰?” “呵,我们早被盯上了。” “……驾~” 马车赶了几天的路,才到了百碍山。 众人下了马车,在原地稍作休息。 应织初去溪水旁洗洗帕子,然后擦去脸上风土。 惊尘则是猎了些野味,而后烤好便是一顿香喷喷的饭食。 小小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才又上路。 过了百碍山,便是轻度河。 姚瑜租了条很是不菲的船只,领着众人上船。 “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桃花泪眼朦胧,困得不行。 这船共有两层,还有多个房间,很是舒服方便。 众人皆是累坏了,互相打个招呼,便各自回去歇息。 应织初刚推开房门要进去,便察觉到了身后黑衣少年伸来的手,正好叠在她手上。 “你做什么?”她心间一晃。 戚凉争面色淡淡,“带你去熬药。” “又喝药。”女子一脸不情愿。 他趁机将她圈到怀里,“我还等你好起来呢。” 应织初身子微僵,却是笑了。 “喝,戚大人亲自熬的药一定很好喝。” 黑衣少年挑眉,“哦,那就多喝两碗。” “我收回刚才的话。” “嘁,晚了。” …… 厨房内,小炉起灶,药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你说这个青慕,他会是什么人呢?”应织初问道。 这几天赶路下来,她越发觉得这个青慕可疑。 他的举止中透露着一股只有贵族才能养成的气质,可偏偏要装的自己很普通。 甚至惊尘烤糊的野兔,别人都嫌弃地一口不挨,他还能吃的狼吞虎咽。 “反正,是个极聪明的人便是了。”戚凉争道。 他长指收拢,执起药炉,倒了一碗药汤。 双手捧着,又放到嘴边吹吹,而后他就这么捧着,眯眼看那女子想东想西。 半响后 “姚瑜看上你了。”他冷不丁一句。 少女回神,先是看见他那奇怪的动作,惊道:“你捂着它做什么,热碗多烫。” “无碍,捂温了你好喝呀。”他答的自然,却又蹙眉,“你听到我说什么呢吗?” “啊,姚瑜看上我?不可能,他……他口味不是我。” 她临到嘴边的“他没瞎”没说出来,毕竟男子眼神太过犀利。 她不想,一会儿便自己替自己收尸。 “或许他改了口味呢。” “那也不会是我的,我是要去退婚外加找爹爹的。”女子接过他递来的药碗。 而后轻轻一吹,小口喝起来。 戚凉争托腮看她,“好喝么?” “不好喝呀,要不你尝尝?”女子蹙眉。 药怎么会好喝,他在逗自己么? 戚凉争也没恼,莫名轻笑,“一会儿尝。” …… 她那句“一会儿就喝完了”没说出来。 只是咬唇看他,因为她意外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一会儿也别尝。” 她利落喝干净,放下药碗要走,便被他拉住手指。 “我熬的药,为什么不能尝?” 男子认真在问,眼神都是疑惑加诚意。 女子被他拽着坐在他腿上。 戚凉争熟练地环住她,“梁贞。” “什么?” “若,你以后不开心了,我要怎么哄你呢?” 少女直直看向他,而后调皮歪头,“让我打一顿?” 她说完便等着他数落自己。 而戚凉争只是怔怔看她。 良久 看得她如坐针毡时,他才开口。 “好,一言为定。” 第219章 我,矫情? - 微朝 - 洒争 晚饭用过,众人便是各自回房歇息。 为了防止青慕独自水逃,便将他关在了屋内,由着雪双照看。 不知是不是因着听了雪双“那没什么好提”的俞赤榜排名,反正青慕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吃了。” 将饭菜往桌上一端,雪双命令道。 青慕仍是那身青色衣袍,整个人看起来都削瘦了一圈,他木然移动到桌旁,看了眼饭菜,再看看雪双,殷勤一笑:“姑娘,可用过饭了?” 雪双白他一眼,“没吃,咋地了?” “若不介意,一块坐下来用吧。”将唯一的饭碗推到女子这边,还多取了双筷子递给她。 男子脸上挂着和煦暖笑,很是挚诚。 雪双不客气地坐下,直接揭穿:“你今天吃错药了?往日里放着这么好吃的饭菜,你不是都恨不得独吞么?” 青慕脸皮微微一抽,片刻又将尬色掩去,换上了哀苦笑容。 “我一个将死之人,吃的再好也是浪费。” “你说什么?!”雪双瞪向他。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姑娘照看我很是辛苦,理应多补补。”青慕夹起一块红烧肉,放置在饭碗中。 而后便取了只茶碗,拿着馒头轻轻啃了起来,受苦中带着可怜相。 雪双瞪视着他想寻出点蛛丝马迹。 这男子此话到底是何意? 青慕倒不介意她的“冷光”,心安理得吃了许久,才抬头冲女子礼笑:“我吃好了,姑娘慢用。” “嗯。”雪双只能看他起身走开。 男子却是没直接上床,而是睡到了短榻上。 “姑娘,今晚是不是还要‘照顾’我?”他犹豫着启齿,面上微微泛红。 言外之意,你夜间是不是还要监视我。 雪双扒拉两口饭,吞咽了再说:“你不用那么矫情,我站着也能睡的,你该睡哪睡哪。” 青慕面色由红变白,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别扭。 “我,矫情?”他小声自问,眉眼都是难堪。 雪双瞪他一眼,“你废话咋那么多呢,本姑娘说啥就是啥!” “……”青慕委屈看她一眼,“桌上有热茶,姑娘饭后用上一杯。” 见雪双不再理他,只顾着低头吃饭,他便轻叹摇头,和衣睡下。 夜间,走廊一片寂清。 青慕睡相很好,没有发出一些“无趣”的鼾声。 屋里的烛火早已吹熄,唯能看见雪双托腮坐在桌旁,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待到过了一会儿,她才蹑手蹑脚起身。 走到短榻旁,借着微弱的廊间亮光,打量着男子好看的眉眼。 雪双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两指并拢,而后朝着男子的睡穴点去。 男子纹丝未动,睡得更沉。 雪双这才蹲身到他跟前,手指轻轻抚上他雪白脸颊,光滑细嫩。 “还挺好看的?” 她小声嘟囔一句。 …… 另一间房内,坐着三个男子。 惊尘剔着牙,看向姚瑜和戚凉争。 “你们找我来,就是为了诬陷我们归林剑庄窝藏俞国良臣,甚至要谋逆吾皇宝位?呵,可笑至极!”姚瑜面色发怒,满眼鄙夷。 “不是窝藏。”戚凉争冷眼看他,“是囚禁。” “岂有此理!”姚瑜一掌拍在桌上,已是忍无可忍。 “戚大人这盆污水,我归林剑庄担不起!如若两位真对我对归林剑庄有什么意见,我们可以以武说理!”他说完,抓起桌上宝剑。 惊尘看着他,笑道:“少庄主别急嘛,不如我们听听戚大人是如何狡辩的,嗯?” “姚瑜,你们归林剑庄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归林剑庄想在朗国一手遮天我管不着,但是梁仁叙是我俞国人,我此番必要他安然无恙跟我回去。” 戚凉争说完,便冷脸起身。 走到一脸震惊的姚瑜跟前,又道:“你若不知来龙去脉,可以回去问问姚庄主。但我丑话在这儿,若梁仁叙伤一根毫发,我要你整个山庄陪葬。” 他说完便冷哼离开。 惊尘却是没走,“少庄主,你若不想那丫头恨上了你,便好好查查此事。姚庄主他,或许真不是你想的那般光明磊落。” 姚瑜踉跄后退两步,整个人倚在了门框上。 耳旁是嗡嗡断声,他垂着眼眸看不明情绪,“滚。你若不想我接下来失去理智,便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惊尘抖抖肩,不在意地起身离开。 待到屋内彻底冷寂下来,姚瑜才缓缓蹲下身子。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碎片画面。 —— 瑜儿,此去金甲城,你一定要带回梁贞,你与她的婚约可是爹爹看好的,明白么? 爹爹,你怎知她在金甲城的,她或许早已…… 不可胡说,她必须活着。不然,呵呵,谁做我家瑜儿新娘子呐,你别问那么多,我叫你去你就去! 是。 —— 人呢,我让你带回来的人呢?! 孩儿不孝,不想与她完成婚约,便看着她留在了戚府,不过爹爹放心,那戚凉争一定会将她带到皇帝面前,到时她也不会孤苦无依,那新皇帝一定会替她梁家申冤。 啪——(重重巴掌声) 姚瑜摔倒在地,嘴角溢出血腥。 逆子!!滚,你给我滚出去!! 爹爹息怒,孩儿……错了。 砸了,砸了,全搞砸了。 …… 姚瑜蹲坐在冰凉地板上,眼角滑下泪水。 “梁贞,对不起。” “我不是要故意负你。” …… 走廊的拐角处,戚凉争背手站着,看着雪双交上来的东西。 他长眉微挑,拿在手里细细摩擦一番,嘁笑:“果然是他。”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我们人手不够呀。那惊尘又与您不合,保不齐到时他临阵反水,捅我们一刀。”雪双道。 “他不会。”戚凉争挑眸,点漆眸子笃定无比,“我们是自甘入局,陪他们唱这出戏。” “是,全听大人吩咐,我已飞鸽传信给暗风,想他不日便有消息。” “保护好你家姑娘。”戚凉争留下这句,便消失在黑安中。 雪双轻嗯抱拳,待到大人走远。 才轻身一颤,“保护好我家姑娘,啧啧~” 脸上挂着被酸到的笑,可渐渐那笑便染上了悲凉。 “大人,雪双一定听您话的。” 她没留太长时间,便又回到了青慕房间。 看了眼昏睡不醒的男子,她微微安心。 而后望向那张空床,亦是和衣轻轻躺下。 攥在手中的蛇形镖,一夜都未离手。 第220章 姚瑜入惑 - 微朝 - 洒争 翌日 日上三竿 “姑娘,你最近越来越贪睡了。”雪双扶着她下床,道。 应织初打个哈欠,疑惑道:“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我总有点睡不醒的。” “哎呀,是不是我家大人守在姑娘身边,姑娘便觉得心安呢,这越心安就越想赖床。哈哈!” “我才没有。”应织初瞪她一下,反驳道。 “好啦,大人让我给你送来饭呢,睡这么久先吃点东西吧。” “青慕呢,你不是要照看他吗?”应织初坐到饭桌前。 “他呀,我点了他穴道,他正乖乖躺在屋内呢。” “啊,雪双你不要对他那么凶,他也挺可怜的。”应织初说完,便有些感同身受。 雪双托腮,眉眼笑弯,“姑娘信我,这人一点都不可怜。” “什么意思?” “哎呀,提他做什么呢,多影响我家姑娘吃饭。这鱼做的很好欸,姑娘不是最爱吃鱼么,来,快尝尝。” “……臭丫头,还学会绕圈子了,好吧,我吃鱼。” 应织初也不多问,慢慢吃饭。 雪双看着她,眉眼皆是暖意。 另一间房内 青慕干涩着嘴唇,静静望着屋内一切。 他整个人固到榻上不能动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姑娘下手,还真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想到这儿,他便费劲扯出一个苦笑。 而后看见眼前多了一只茶碗,还冒着丝丝热气。 “要喝么?”一声清玉碎声的问,点在耳旁。 青慕惊讶地瞪大眼睛,张张口,却说不出“要”字。 男子在他身旁驻足了一会儿,便发现了端倪。 他嗯哼一声,三两下解开了青慕的穴道。 “咳咳。”青慕翻个身,扶着胸口,看向了来人,眼中又是一惊。 “少……少庄主?” 姚瑜坐在榻旁,将茶杯向前一递。 青慕见此,低声道:“多谢。” 而后接过,顾不得烫大口喝完。 待到他嘴唇有了润泽,他才扬唇一笑,“少庄主,你找我有事么?” “嗯。”姚瑜正色瞧他。 青慕听后,便是又笑,笑的好看又悲凉。 “恕我,无可奉告。” “你知我要问什么吗?”姚瑜却是不恼,似是料到。 “少庄主一定是要问,我因何入宫,入宫目的,对吧?”青慕眸光大亮,澄明晃人。 “不错。”姚瑜面无表情,“我便是为此而来,你是我姚家献给皇帝的宠儿,我自然要弄明白你入宫会做些什么。” “少庄主为何不去问姚庄主呢?” “爹爹……”姚瑜片刻失神,又坚定摇头,“爹爹他不会告诉我的,那便由你来告诉我!” “恕我,不能说,也不敢说。” “你不怕死么?”姚瑜抬手攥紧男子脖颈,细嫩软弱。 他眯眼,手上微微用力。 未抓稳的茶杯,掷地碎声。 渐渐,嗅到了空气中的那点死气。 青慕面色痛苦到狰狞,却颤抖着全身笑了起来。 “呵呵呵……” 笑声被迫听着恐怖,粗鄙。 “你还不说么?”姚瑜发狠,手上加大力气。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入宫也是一死!”青慕面色狰狞,惨声道。 他吼完眼角便滑落苦涩泪痕。 那一声颤怒裹着无尽的哀凉。 “你说什么?!”姚瑜厉声出口,倏地松开了他。 男子便狼狈地伏在榻上,大口喘起气来,而后苦笑, “我说、你杀了我吧、反正我命已该死,倒不如死你手上痛快些。只是少庄主,你一定要让媚娘活下来,一定要帮我救救她!” 果然! 事有蹊跷。 姚瑜愤恨起身,转又掉头:“青慕!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何人,媚娘又是谁?你入宫到底有什么阴谋,是谁让你来迫害我姚家的?” “哈哈哈,我迫害姚家?少庄主说错了,”青慕面色骤红,咬牙切齿道,“是姚家!是姚庄主要送我去死!!我若不从,他便要杀了媚娘。我贱'命一条,不过是个落魄琴师罢了,可媚娘她……她绝不可以因我出任何不测,求求你救救她。” 青慕说完,便满脸挂泪,跪在了榻上,冲着姚瑜俯磕不停。 ——她绝不可以因我出任何不测。 这句话如雷打在姚瑜心上。 他睁大眼睛,怔怔看着那可怜男子冲自己求饶,心间越发酸涩。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想的。 绝不可让她,遇到任何不测。 姚瑜掐断这丝杂念,侧身一旁,嗓音又恢复清宏:“你如实说来,若有欺瞒,我绝不帮你。” 青慕痴呆着望他,似乎有些不确定。 “快说!我没有多少耐心!”姚瑜呵道。 “是,是。”青慕用衣袖擦掉眼泪,整理好坐姿,才平和语气道,“我本来是吟月城的一位琴师,因着会点讨好世家贵族的手段,在吟月城也算名声大噪。” “那媚娘是谁?” “是我的青梅竹马。”青慕面有痛色,“我本想下月同她拜堂成亲,没成想半个月前她被……被姚庄主抓走了。” “接着说。” “……他们抓了她,逼我就范,答应入宫随侍。” “呵,这听着不就像你老本行么,何来死不死之说?”姚瑜面色冷清。 青慕有些挣扎,咬牙想了一会儿,豁出去道:“他们不是单单让我随侍那么简单,他们是想让我行行刺之举!! 少庄主,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琴师,自幼父母双亡,承蒙媚娘不嫌弃跟着我受苦多年,如今我不能许她一生安锦,还要背上这滔天罪祸,我不死谁死啊!” 青慕喊完,便闭上眸子,浑身没力气似的瘫坐在一旁。 姚瑜面上微惊,惊他口中所言真假,亦迷惑于那几个字眼。 青梅竹马,许她一生安锦。 梁贞…… “你起来吧,此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戚凉争。你若做不到,我便先要了媚娘的性命。”姚瑜没有过多追问他具体细节。 仿若,他已根据爹爹过往行事有了自己的判断。 青慕自然不知这点,他立刻爬到姚瑜跟前。 紧紧抓住男子白净衣摆,“你,你能救媚娘?” “若你所言为真,我必会帮你。” 姚瑜扯回衣摆,冷漠离开。 青慕狼狈跪在地上,脸上却是柳暗花明的笑意。 太好了,媚娘…… 姚瑜面不改色回到自己屋内,刚刚合上房门。 噗—— 一口苦血,喷洒而出。 他眼神微花,刚走两步,便昏倒不起。 …… 一日后 “咦,前面有岛呀,大人,姑娘,我们到归林剑庄咯~”雪双指着那片葱绿,喊道。 “最近怎么没见姚瑜出来用饭?”应织初问道。 听说他病了,她还想去探看一番,却是被男子闭门谢客。 “估计,是不想看见你吧。”戚凉争淡淡看她。 “才不是。”她一脚踩上去。 男子侧身,看着她身子不受控制要朝下栽去。 “喂,你!”应织初心上一怕,呼道。 却感觉整个腰肢被人揽住,而后头顶传来得逞笑意,“这投怀送抱,来的也太及时了。” 第221章 姚瑜告白(一) - 微朝 - 洒争 “应姑娘和戚大人感情很好呀。” 一声温笑感叹,拉回了看戏众人思绪。 青慕垂手站在不远处,眼底的光带点羡慕和难过。 应织初推开戚凉争,撇嘴:“那是你没见过我们吵架的时候。” 戚凉争不置可否,只挑眉看她。 青慕听完,垂眸扬唇,并未再多言。 船只慢慢靠向岸边 归林剑庄的裴管家带着不少弟子在岸边等候。 姚瑜在船停靠的时候,才面色坦然地走到众人眼前。 他先是看了眼应织初的方向,而后扫了一眼戚凉争与雪双桃花众人。 唯独没有看一眼青慕。 青慕却毫不避讳地看视着他。 “少庄主,您辛苦了。”裴管家满脸祥爱。 “我爹爹呢,他可在庄内?” “老庄主去西山的青云钓喂鱼去了,你也知道,他平常就这点爱好了。”裴管家笑道。 都知他家老庄主不谙世事,一切碎事皆是交给裴管家打理着。 也就少庄主常在江湖走动些,幸而归林剑庄密集着朗国十大高手中的三个高手。 而归林剑庄又以义薄云天行侠之举,探听天下消息为擅长,上门生意多而精贵。 结交天下能人异士,又傍得归林盛誉。 众人依次下船,看向了四周景色。 几月颠簸至朗国。 现下已是初春时节。 这青茂含着金光铺向了山边周色,而繁林的登山小路又有着直指天边之意。 虽不达人间仙境之感,却有着浩然而独特的气派。 若不是故意忽视掉这眠暖清香还有那懒鸣鸟语,真让人想卧草先睡。 “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姚瑜随意提了一句,便独自先行。 裴管家看向默声众人,便知少庄主说了小谎,他笑眯眯招呼道:“既然是少庄主的贵友,便请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吧,我归林剑庄必是要好好招待的。” “老头挺会说话呀。”惊尘冲他轻抬下巴,从他身前绕过。 “是哦,打这种腔势倒不如多准备点好吃的,赶了好几天水路我都没吃好。”桃花携着雪双,边走边抱怨。 戚凉争亦是漠然从他身前走过。 应织初看着老者站在原地略显萧瑟又尴尬的身影,只是轻轻冲其点头。 青慕倒是和顺一些,特意执了礼,而后与老者攀谈上山。 这岛上多是群山,也有少许空旷平地用来作为校场。 岛上弟子有上千百人。 而天下分布的桂林弟子却万人不止。 归林剑庄虽以“剑”字占名,现却不做打铁铸器的生意。 听说前几代时,确实以铸剑作为老本行,养活了一些投奔来此的孤儿们。 可铸剑生意也不知是不是与此处风水不适,反而养活走一批又一批徒弟。 在此处拜师学艺的弟子,皆是外去了各国进行了白手起家。 而他们白手起家的生意却不是铸剑打铁,多是一些各国刺客、间谍、甚至是座上宾。 本来也是极挣面子之事,奈何他们心高气傲,在当年的岁月也各自掀起了不小祸事。 本就是无归之人,这泼天富贵来得太过容易,心性肆狂也算情理之中。 事后, 有的寻山隐居,有的告老还乡,有的逃亡被杀。 而当时闹出天大动静时后,都无一例外地报上了归林剑庄的名号。 于是,铸剑生意没有加多,来此寻仇讨账的人可是一船又一船。 幸而当时的庄主是个极爱论道之人,他面慈心软,说和了一批又一批苦大仇深之辈。 连当时怒气横天的有名帮主义催天都被他说的热泪盈眶。 本是想讨账不成便横踏他归林剑庄的,可与那位庄主言谈几日后,甚觉投合,义催天留下了几张千两银票,还将自家的宝刀“问钦斩”奉上,便不告而别。 而后,他归隐于世,再无人见过其面。 这个版本还是自归林剑庄扬名朗国之后,百姓传读最多的版本。 听说义催天走后,那位庄主亦是难过的泪流不止。 终于是靠着那几张银票……为常年吃素的归林送去了些些秋膘。 经此一劫,那庄主闭门反省,三日后恍然大悟。 原来,这才是他们该维持的生存之道呀! 归林,从那时才发生了真正的改变。 “听着很有趣呀。”应织初拢了发丝,看着与她同行的姚瑜。 姚瑜今日话多的倒有些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归家的喜悦。 姚瑜瞥她一眼,又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什么版本?”应织初好奇。 姚瑜刚想开口,却在这时被人冷声打断。 “这些破故事有什么好听的。”皙白手指拽过女子衣袖,将她重新拉回自己身边。 即使在山路上,戚凉争做这个动作也顺手不行,而应织初也只是冲他哼了两声,没有多过辩解。 姚瑜身边蓦空了位置,便感觉清风甚凉。 他眸间微暗,又大步带路。 攀山之行,再无人提起那段混淆往事。 山上房舍层层落落,壮阔不已。 若细数开来,住下千人也甚是富余。 姚瑜观了眼天色,见妃云织天,暮色垂山,便冲与青慕交谈的裴管家道:“你先带他们去休息,我去青云钓见一下爹爹。” “好的,少庄主回来时记得捞些大肥鱼作晚餐,嘿嘿,老庄主把它们喂的美味极了,不吃光看也挺可惜。” “噗,你也很嘴馋呀。”桃花捂嘴笑道。 “我也想去青云钓看看,可以跟你同行么?”雪双问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桃花亦是激动。 姚瑜微怔间,下意识看向应织初,见女子只顾着和戚凉争说话并未留意这里,他面上谦和变冷,“不必了。” 而后留下几人呆滞原地。 “他怎么了?”应织初不解问。 ……无人解答。 “你们自便吧,我是要大睡一觉的,老头,快点带路呀,要给我挑个床大的房间,我翻身很猛的。” 惊尘环住老者脖颈,半要挟半逗笑着将他从青慕身边拖走。 老头倒不反感这种亲昵,冲余下子弟吩咐道:“那几位贵客,你们可要招待好了。” “是。” 众人应声,而后带着一脸不悦的桃花和雪双去了东边的房舍处。 而戚凉争与应织初亦是慢慢跟在身后。 青慕垂着手,回看了眼西山薄雾。 眸中有数不清的晦色。 “请吧,这位公子。” “好。” 他回头一笑,周到无碍。 众人分了房间便各自休息。 应织初更是乖乖窝进了暖床上。 这一觉睡了很久,待到她饥肠辘辘才饿晕过来。 “好饿的,咦,怎么这么黑?” “你醒了?”屋内传出一声男音。 “戚凉争你为什么不叫醒我,我都快饿死了。”女子娇嗔抱怨。 男子点油灯的手微微一抖,而后屋内明光铮亮。 望着那个白衣俊秀的身影,女子惑道:“姚瑜,你怎么在这?” “戚大人他们在与我爹爹议事,我……过来看看你。”姚瑜回头看她,而后不自在转向一旁。 “饿的话,就收拾好下来,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他说完便推门离开。 若不是在纸窗上的投影能看见外面那个欣长黑影,应织初还以为自己又惹他生气了。 她微微活动身子,正巧看见了床边的衣裙。 新洁好看。 原来他是来给自己送衣服的。 换上了白裙,应织初净了面,才开门。 姚瑜立在月下,透身有些清孤之感。 “我好啦。”她走到他跟前,“谢谢你的裙子,很好看。” 她说完抬头,便见姚瑜注视着自己。 “你会喝酒吗?”他问。 少女微怔,而后晴笑,眸间星光璨亮。 “咦,我酒量很好的,不信,你我比比。” “哦,是吗?” 第222章 姚瑜告白(二) - 微朝 - 洒争 姚瑜带她走了好远的路,才来到了某楼阁的高处。 顺着隔窗望下,见那无边深潭中映下一轮弯月,还有无数星微作衬,熠熠夺目。 “哇,这是哪里呀?”她手指扶在窗沿,感受着肆泼凉风,惊问道。 “青云钓。”男子执起温好的酒壶,先替她斟了一杯。 “我听说你爱吃鱼。” 他指着桌上肥美的烤鱼,含笑道:“你尝尝这里的鱼,好不好吃?” 应织初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嘟囔道:“好神奇的青云钓呀,看一眼便忘了饿肚子的事了。咦,我尝尝。” 她吃相很是斯文,却不拘谨。 姚瑜执酒喝了两口,余光瞧她冲自己竖起大拇指。 “很好吃,真的。”她一脸诚恳夸完,又流连着不知道该下手哪道菜。 “我第一次烤鱼,幸而没有烤糊。来,你再尝尝别的菜。” 姚瑜执起公筷替她夹了一只虾饺,清淡看她。 应织初张张嘴,惊道:“这鱼是你做的?” “别那么夸张看我,我会做菜很稀奇吗?我又不是那王官贵族子弟,得百人服侍却只知酒池肉'糜。 “我呢,自小生长在这山林之中,会些普通技能,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完他又顿了,似想起什么,微慌地指着那鱼,又道:“只有鱼是我做的,别的是下人做的,时间太紧没来得及预备那么全,你若吃不惯别的菜,我可以吩咐他们重做。” 应织初嘴里塞着美食,只冲他点头,而后觉得不对又是摇头。 姚瑜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不用麻烦了。 他略松口气看她,却一筷子未动。 待到应织初吃了六分饱,才擦嘴叹气。 “真不该吃这么多,又该胖了。” 姚瑜嘴角微抽,忍不住问道:“戚凉争,他嫌你胖么?” 应织初观他正经面色,便仔细想了想。 “……从未听他提过。” “我是不嫌的,反正你……吃得也不多。”姚瑜说完,便是低眸。 “我吃得还不多呀?”她顺嘴完,便觉出不对劲,“姚瑜你?” 听出了女子语中微变的小心翼翼,姚瑜抬眸直言:“梁贞,我不想退婚了。” “你……是不是姚庄主逼迫你了?”女子紧张看他,满是担忧。 少女本该的羞色与含嗔皆未从她脸上见到。 姚瑜便挑明:“我想与你成亲。” “我知道,你别怕……姚庄主那儿我会好好同他说的。”应织初打包票道。 毕竟这桌美食很好吃呀,少年又亲自烤鱼温酒什么的,她若再不识趣,自表退婚诚心,是真害怕他顺着窗子将自己扔去那青云钓。 “我没害怕,”他呼口气,看向一侧,娓娓道来,“我是说,我喜欢你,没骗你。” “你喝多了。”应织初倒了杯酒,小口抿着。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听到了。”他起身想做离开。 “姚瑜……” “一会儿下人会送你回去的,我想先静静。” 少年推门离开,唯留她一人在此。 应织初看着他离去身影,脸上鼓起小包,又啧道:“看来真的喝多了。” 回程的路,仆人举着灯笼在前带路,嘴里念叨着:“梁小姐留意着点脚下,此处山间湿气重,小心路滑。” “嗯。” “梁小姐可吃好了?嘿嘿,这还是少庄主第一次带姑娘来青云钓呢,这里太过冷清,其实不适合表白的,也不知道少庄主是咋想的。” 应织初步子一顿,脱口道:“表白?” 仆人应声回头,眉眼笑弯:“梁小姐莫怕,我们这庄子就没人不知晓他喜欢你,只不过他嘴硬罢了。” 少女心间轰鸣,颤声问道:“你说姚瑜喜欢我?” 怎么可能! 第一次初识,便是在金甲城的旧庙,他想救自己未成便喂下她一颗哑药,而后离开。 再见面,是在画舫上,他逼自己写下了退婚书。 最后一次,是她去闻墨斋偷画,故意唬了他替自己背锅。 他哪里是喜欢她,那厌恶的眼神还不够明显吗! “这,这难道少庄主没给你表白么?”这仆人显然比她还急,追问道。 应织初眸子微转,“他是说了些奇怪的话,但听着就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不就齐了,我家少庄主性子一向如此,他肯说一定是真的!”仆人激动道。 “我,我会错意了,我这就去跟他说清楚。”应织初才发现不对劲处,转身朝青云钓方向走去。 仆人急急上前拦住她,劝道:“姑娘,现下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话明早说也不迟。” “……” 少女一身白裙,侧望着那茂枝掩去的小路,若有所思。 …… 一夜无恙。 隔日清晨 惊尘便在院内与雪双又是过上几招。 待到应织初推门出来时,他们才刚刚停手没多久。 “不错呀,你最近进益很大。”雪双眼中有着肯定。 惊尘嘴角露出得意,还是回头呵道:“大早上的,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你还说,你昨晚吃好吃的怎么不叫上我呢。”应织初没好气地走到他跟前。 “我那是去鸿门宴好么!再说了,是戚凉争不让带你的。”惊尘抬手,便是捶在她头上。 本以为女子会气恼还手,可她只是蹙蹙眉,啥都没说。 “姑娘,你在想什么呢?”雪双走近二人,白了惊尘一眼。 “鸿门宴?所以惊尘,你们打听到什么了吗?”应织初问道。 惊尘看她,抱怨道:“你是不知道那老庄主有多能扯闲皮,他能从一颗石子跟你聊到天宽地广,唯独正事你一句也套不出来。 “反正,我是被他灌了一肚子酒就睡晕了,真想知道什么你还得去问戚凉争。” “不必了。”应织初说完,便从他们身旁经过。 惊尘与雪双互看一眼。 “姑娘今个有点不对劲呀。” “……” 众人在偏厅用过饭,便一块组团去观这烟风岛四处美景。 应织初出了饭厅,便瞧见了等她的姚瑜。 不知为何,今早并未见戚凉争出来用饭。 寻思是他昨夜饮过了酒,此刻应是没醒。 “我爹爹想见你。”姚瑜看着她换上了来时的衣裙,眉眼微微失望。 “我也想见姚庄主。” “嗯。” 他在前面带路,带她来到了姚庄主的书房。 这间书房很大,书架繁多,书籍满满置于高阁,若不是听声寻人,恐要找上一番时候。 一素衣老者坐在地板上,手里捧着一本厚书看的津津有味。 老者满头苍发,脸上却红晕光腻,明亮的眼珠散出童光,嘴角是求知的笑。 “爹爹,梁贞来看你了。”姚瑜冲着老者作礼。 应织初盯着老者有些失神,连忙蹲礼:“姚庄主。” “嘿嘿,你们俩一块来了,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他抬起眸子,脸上慈笑如温光,和蔼至极。 尤是看着梁贞的眸子,盛极了疼爱。 “好一对郎才女貌,真是般配极了。瑜儿,亲事订到下月初五,你觉得如何?”老者笑呵呵道。 姚瑜面上微红,看向应织初,问道:“你想说什么,便说,这里没有外人。” 若没有昨晚的事,她一定以为姚瑜在暗示自己退亲,可现下她不能再这么去想。 “姚庄主,我想问问两年前梁家遭祸后,我父亲下落不明,他可是在此?” 她说完后,便见姚庄主面上显出悲哀之色,而后两眼滑泪。 应织初便愧然垂眸,“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我很担心我父亲的安危,才有此一问。” “你父亲他在我这儿,你想见见他吗?”姚庄主擦掉老泪,问道。 “想,我想的!”少女心下咕噔一声,忍不住上前两步 手指都有些颤抖,她脸上的欣喜有些溢出。 原来,父亲他真的好好活着。 太好了。 姚瑜却是侧脸,眉眼冷漠一闪而逝。 第223章 笨的下下策 - 微朝 - 洒争 应织初跟在姚庄主身后,听着他踩过吱呀草丛声,心间砰砰至起。 “你别怕。”姚瑜随口安慰道。 应织初侧眸看他,“我没怕,我只是高兴。” 姚瑜再不多言。 那是山头的一间矮小茅屋。 四周还有把守的弟子。 姚庄主走到房舍外,看了眼四周的弟子,而后扭头含笑:“你父亲向来喜欢清静,便挑了这么个偏僻的住所,二来这里也相对安全点。” “我明白。”少女点点头,目光便落在那紧闭的房门上。 见此,姚庄主后退几步,道:“去吧,他……也很想见你。” 应织初手指攥紧衣角,微微咬唇,朝着那木门走去。 姚瑜看着她轻叩木门后,便乖乖站立等候着。 等了许久,才听见一声略微苍老的声音, “进来。” 少女迫不及待地推门,目光急急锁向屋内。 房门被轻轻掩上后,姚庄主才换了面色,问道:“你们昨晚去了青云钓?” 姚瑜看向他,“……不错。” “你不用这么戒备,你到底是我的孩儿,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只要你听话,这归林剑庄最后不还是你的?” 姚瑜不再吭声,只闭眸深思。 姚庄主凝眉,却不再言。 梁贞打开房门后,看向了坐在桌案前的长者。 她眉眼怔忡间,泪亦滑落。 “父亲。”一声不够,只觉心中酸意上头。 “父亲……” 那老者穿着一身靛蓝长袍,扶着桌案的手指微微一颤,而扭过的面庞却甚是冷疏。 “你!你来了。” “孩儿,孩儿终于见到您了。”梁贞哽咽说着,便要上前行礼。 此人便是梁仁叙。 梁仁叙抬起左手,指向她的方向:“跪下!” 梁贞懵的一乱,小脸上全是无措,可对上梁仁叙那威严的神色,她终是听话着屈膝贴在冰凉地板上。 “孩儿……” “你在金甲城做下的丑事,姚庄主已经告知我了。呵呵呵,想我梁仁叙一生清名,竟教养出你这样的孩子!好!好!”他大掌拍在桌案上,惊得茶杯震动,脸上暴怒的青筋狠狠跳动。 一声盖过一声的冷笑,皆是砸在女子心间。 良久后 她不顾面上滑落的泪串,小声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小时候挨罚的习惯,蓦地涌上心头。 “你给我住口!谁让你背这个的!!你以为你做下那等丑事是背两遍《道德经》便可抵消的么!!” 他气急地站直身子,指着她头顶,呵道。 而少女只垂了眸子,一句不敢辩解。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在人前跳舞,行自我堕落之举,你倒好,假扮离国琴师,勾结鹰卫统领,盗取《山水知女图》,甚至是在王权酒宴上以舞媚人,好!好!好得很!这就是我梁仁叙教出来的女儿,真是比不得,比不得旁人!” “我若说有难言之隐,父亲可信?”梁贞抬眸,轻声道。 梁仁叙只冷漠扫她一眼,便侧开脸,“你若不知悔改,便继续巧言善变。” “孩儿不敢。”她心底彻底冷掉。 梁仁叙喘着粗气坐下,过了许久才开口:“与你此行同来的还有谁?” “鹰卫……戚凉争,还有暗卫惊尘。”说完怕父亲误会,她又补充,“他们是奉皇上之命,接您回都。” “此事我心里有数。”梁仁叙冲她摆摆手,示意她闭嘴。 “是。” “你下去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梁仁叙将脸转向一旁,避开女子目光。 少女身子一晃,面色苍白地点头。 “父亲,您保重身体。” 她摇晃着起身后,还是冲着行了蹲礼,行完扭头去开房门。 “你……你在戚府勾留数月,早是贞污名失,若你还顾全着为父颜面,必要与姚家少庄主划开界限,万不可耽误人家大好儿郎,记住了么?” 一滴泪滑向下巴,女子咬着唇,控制着自己声音平复一些。 “孩儿,记住了。” 她慌张地打开房门,将冰冷的身子投送至曦光万垂的院中。 “你怎么了?”姚瑜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上前询问。 梁贞红着眼摇头,只是原地不动。 “父女相见,感人落泪呀,瑜儿你快送贞儿回去。”姚庄主眯眼叹道。 姚瑜点点头,便上前搀扶女子,也不顾她的推却,将她带离此处。 姚庄主见着这对佳人走远,才摇头叹息。 他叹了两声便笑出来,那慈祥的面庞渐渐浮上一丝精明。 而后推开了身后的木门,立在门槛处看着桌案那朦胧的身影。 而那屋中人,也慢慢看向他。 “我夫人呢?”梁仁叙问道。 姚庄主温和一笑,“在密室,正酣睡着。” “……” 姚瑜扶着梁贞才走出不远,女子便身形一晃。 “梁贞,你怎么了?”他下意识问道。 女子摇头,而后整个人向后栽去。 姚瑜犹豫一瞬,便拦腰环住她,将她软绵身子抱到怀中。 闻着那清香体味,他只是紧紧凝眉。 “梁贞?梁贞,你醒醒!” 少女昏迷闭眼,再无应答。 姚瑜深吸口气,便抱着她朝来路走去。 …… 回到了女子所在的房间 大夫替卧床的梁贞诊脉。 “你诊出来没有,她有没有碍?”姚瑜催促道。 宋大夫已是年过半百,小眼眯成缝,只捋着胡须点头:“这姑娘,无甚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她昏迷了一个时辰还没醒呢?” “这个,许是水土不服,梁姑娘舟车劳顿赶到这里,定是这几日没能好好休息,身体劳累所致,劳累所致。”宋大夫心虚地笑笑。 姚瑜只顾看梁贞,轻叹:“你退下吧。” “是,少庄主。”这大夫如临大赦,抱着药箱子便退了出去。 走下台阶,才擦了把冷汗。 “不会吧?命不久矣就算了,她体内怎么还会有那种异状呢?”宋大夫自喃两句,一脸不可置信离开。 姚瑜守在床旁,看着少女没有血色的小脸良久,而后视线移到了她垂落在外的柔荑上。 他犹豫了下,终是替她掩好被子,由着那柔荑搭在外面。 “我小时听下人们常说,俞国梁贞清艳无双。我问他们怎么个无双法,他们争着画了不少你的画像,却连你一半神姿都未能描出,呵。” 他叹笑一声,修长手指渐渐移动,终是将那温凉柔荑攥在手心。 “我六岁便知,我未来的娘子叫梁贞,是梁尚书不得宠的女儿,她生在俞国,长在俞国。那时,我最是晕船了,却偏偏总拦着外出子弟带我一块出行任务。因为,总有一天,我要自己乘船去见你。” “十三岁那年,你一舞扬名俞都,我将自己关在屋内生了半个月的气,气我没能见那时的你,也气我自己总练不好剑法,挣不得一点名声。”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亦要扬名朗国,这样……或许你也会偶然听到我的名字,也会问问,这个姚瑜是谁呢?” “两年前,梁家灭门,我急得上蹿下跳,想赶去青柳县救你,却被父亲灌了迷药,禁了足。 “待到我能走动下山时,却再也寻不到你的消息。 “可有你消息时,我却不敢再带你回朗国,带你回这里…… “梁贞,我想娶你……从小便想,你知道么? “让你厌恶我,疏离我,是我蠢笨想不到良策的下下策,可看着你跟戚凉争情投意合,我又觉得好不甘心呐,明明你该是我的…… “所以不管这次会造成什么后果,我都不会放开你了,你是我只认定一次的良人。” 他将雪白柔荑贴上嘴唇,眼里烁光熠熠,嘴角的心疼万分难许。 戚凉争在门外立了良久,隔着纸窗上的小洞将屋内一切尽收眼中。 片刻,拂袖离去。 第224章 甘愿被你坑 - 微朝 - 洒争 轮月,暗空长眠。 梁贞抱腿坐在房檐上,观着远处看不清的层层叠山,静默不语。 不知吹了多久的凉风,才听到了窸窣动静。 一件薄披风搭在她肩上,将她娇小的身影遮住,而后余光中垂下一身影,坐在她一旁。 “我小的时候很少出门的,都不知山间的月色这么好看。”她看着那快要垂下的夜穹,语气有些欢快。 明明哭红的小脸,此时却挂上了笑。 “哪里好看?!”男子不合时宜,顶上一句。 女子也不恼,轻哼一声。 他便收回看她的目光,看向了同个远处。 “……” 等了许久,二人皆是默然。 梁贞便转头看他,一身黑衣的他坐姿懒散,眉眼却是少年清朗,有着傲气与矜贵。 “戚凉争,你怎么不问我白天去哪了?”她主动开口,歪头道。 少年这才冷冷扫她一眼,目光移到她抱腿的小手,“你洗手了么?” “啊,什么呀?” “没洗快去洗,脏死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手明明很干净呐!”她拢开十指对准月色,银光顺着指缝落她眼间,满是不解男子之意。 他望向那伸开的小手,青葱玉指,可爱又好看。 越看越心烦。 便侧眸,移向别处。 “丑死了。” 他评价一句,便等着她怼回来。 可等了一会儿,少女只是小声嗯了下。 “哦,知道了。” 她拢紧披风,慢慢道:“白天,姚庄主带我去见了父亲,他……好像很不想见我的样子。” 男子不语,只看着远处月色。 梁贞吸吸鼻子,继续说:“我总是惹他生气,小时候便如此。没想到长大了,还是没什么长进。戚凉争,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他不喜欢你,跟你笨有关系么?” 少女面色微变,浅笑一声,“不知道欸,可能有关系吧。” 说完后,她移动着身子,点点蹭到了少年身旁。 戚凉争斜眸看她,见女子冲着自己憨笑。 “我冷,你帮我暖暖。” 男子垂眸,轻呼一声,将她揽过,让她躺在自己腿上。 而后长指抚过她冰凉脸庞,问道:“今夜你倒是不怕我了。” “我从来都不怕你,只不过装作怕你。”她将脸贴近他小腹处,眸中闪过清光。 “哼,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最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不然呢,我若照着本性而活,早被吊到房梁上打了呢,你不知道,我生母是个舞姬,出身很是低贱的,他们都说她各种不好……平日里,最怕我有一点点像她的地方就学坏了,可偏偏我长得很像她。” 她说完扬起脸,是个没办法的笑。 戚凉争亦垂眸看她,嘴角勾起,脸上冰色渐缓。 “哦,是么?” “嗯。”她点点头,眸中笑意变苦,“你知道么,我没有羡慕过那些小千金们有漂亮衣裙,也没羡慕她们生得好看,更没羡慕过她们出身高贵有着美满姻缘,我只羡慕……她们有个疼爱自己,可以举高高玩的父亲,真的特别羡慕。” “这个……倒是不难。”男子拢着她发丝,继续道,“你若不介意,可以喊我做爹,我亦可以举起你来。” “你做梦呢!”她抬手捶在他心口,气急败坏道。 “我说真的。反正我也没爹没娘,收你做女儿谁会有意见?” “戚国舅不是你爹爹么?”她故意问道。 戚凉争低头,挨近她脸庞,“那我们便去怀云,那里好像也有你个爹呢。” 她看着少年贴近的眉眼还有薄唇,微抬下巴,轻轻贴了上去。 霎时间,万千星辰闪辉,冷风拂起。 戚凉争颤着眉毛,却乖乖不动。 待到那温软离开,他才回过神来。 “你轻薄我?”他语气中满是不信。 女子认真抬头,“不是轻薄,是约定。我们说好了,一块去怀云的。” “嗯,好,我答应你,此事一了,便带你离开这里。”男子拢紧她,许诺道。 梁贞淡淡看他,“戚凉争,你信我么?” “……信吧。虽然你总是坑我,但是我甘愿被你坑。” 她慢慢转头,将脸蛋埋进他身体中,小声又诚恳, “戚凉争,你信我。” …… 小声呢喃了几句,他也听不太清,便感受着女子脑袋越来越沉。 果然没有一盏茶,她便又睡了过去。 将她抱到怀里,看着那远处泛黑山色。 “我信你,不论你怎么选,我都信你。” 翌日 “姑娘,我们为什么要去帮忙啊,那个青慕虽然长得好看点,但是你总凑近他,不怕大人吃醋呀?”雪双拉着梁贞衣袖,甚是抗拒。 梁贞提着裙子迈进青慕所在的院落门槛。 “我听说,他要在这里苦练琴艺甚至是各种谄媚讨好的艺能长达数月之久呢,若学不会练不好,便要将他扔到山间喂狼,你不觉得那样有点可怜么?” “啊?你是说狼可怜么?也对哦,他瘦成那样,估计也有不了几两肉,狼吃他是有些可怜。”雪双一本正经地皱眉。 “雪双!”梁贞娇嗔瞪她。 雪双便是败下阵来,“好了好了,姑娘说啥就是啥,我去还不成么!” “嗯,走吧。” “唉,本以为这次出差能多睡几个回笼觉的,没想到还当上老师了。” 雪双抱怨着跟上梁贞,待到两人来到青慕修练的琴房时,正见他与一男子相互拥抱。 “你们?”雪双惊得捂嘴,而后赶忙捂上梁贞眼睛,“姑娘别看。” 被她这么一呵,白衣男子立时推开站不稳的青慕,眼睁看后者倒在地上,也没上去搀扶。 “你们怎么来了?他身子有些不舒服……我怕他摔倒了,便扶了扶他。”姚瑜别扭开口。 说完,便是一片冷尬。 因这青慕,此时便摔在地上。 梁贞推掉雪双的手,看了看两位男子微乱的衣袍和发束,默默咽下口水,解围道:“哦,我听说青慕最近在学宫廷仪礼,喏,我便为他找了个极好的老师。” 她指着一旁看戏的雪双。 “她?” “她?” 两位男子皆是同声质疑。 “是呀,雪双自幼长在戚太后身边,教习规矩礼仪,没有人比她更精通了。” 毕竟她曾经伺候的,可是全天下最难伺候的尊贵之人。 “少废话,用不用吧,不用的话,我跟我家姑娘便打道回府,你们也好……继续,继续。”雪双坏笑道。 梁贞轻咳两声,白她一眼,后者才有所收敛地吐吐舌头。 姚瑜看了眼青慕,道:“既然如此,你便跟着雪双姑娘好好学,梁贞,你随我出来。” “哦。”梁贞点头,走前又道,“你好好教呀,不许上手的。” “我保证,绝不伤手。”雪双竖起三指,郑重其事道。 梁贞没听出她话的迷藏,便点头追上屋外的姚瑜。 姚瑜寻了棵遮阴的大树,背手等她走近。 “你有什么事么?我还是想回屋盯着雪双,不然她微微用力,青慕个文弱男子真吃不消。” “……你昨晚睡得好么?”姚瑜看着她苍白面色,问道。 “挺好的,屋内的安眠香是你送来的吧,很管用呢,姚瑜,谢谢你了。” “嗯,你我……不必如此见外。”姚瑜看着她,“反正,我们早晚是要结成……” 他话未说完,屋内便响起震耳欲聋的杀猪叫声。 啊———— “我去看看。”梁贞急急道,便朝屋内冲去。 “哎,你……”姚瑜伸手抓空,看着她背影越来越远。 “发生什么事了?”梁贞推开房门,道。 她垂眸一扫,瞳孔蓦地瞪大,只见雪双抄手站在一侧得意发笑,而青慕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左腿哀嚎不止。 “我的腿、腿、腿疼死了!你这个泼、妇!” “你再说一遍我听听?”雪双眯眼威胁。 青慕咬牙切齿地看她,却犹豫着不敢再说。 “雪双!我说过了,你不许上手的,你怎么不听话!” “姑娘,冤枉呀。”雪双举起两个白净的爪子,自我洗白,“我没伤手的,我伤的是腿,我也没上手的,我上的是脚!” “你!你还狡辩?” 第225章 乱劫 - 微朝 - 洒争 “发生什么事了?”姚瑜从应织初身后走来,凝眉看向倒地哀呼的青慕,目光变深。 不用去问,他也猜到了是何人所为。 “雪双姑娘,就是如此教习宫廷礼仪的么?” 男子语中的不满和微怒,一微成汇。 “哼,教规矩这种事自然要因人而异,尤其对那不守规矩的,更是不能手下留情!”雪双理直气壮道。 “此话何讲?”姚瑜却是不信她。 “哦,就是说他非礼我!”雪双伸指对向吓懵的青慕,嘴中委屈,脸上倒没一点不适。 姚瑜一愣,却忘了开口。 “你怎么平白就冤我?你!”青慕眼里皆是不解,面上却不置可否地红起。 以琴师之名,换着法子取悦那些吟月城的富商贵胄,他也是见过污浊和世面的。 可,哪怕眼前女子貌美如桂花,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 她怎敢当着众人说出如此……不害臊的话来?! “女孩子会拿自己的名节冤枉人么?姑娘,你给我评评理,我是那轻浮之人么?” 雪双说着就拉住梁贞的手,一脸倔强和诚恳。 “这……你自然不是,可青慕也不会这般冒失吧?” “哎,姑娘你忘啦,在我们来之前他是怎么对少庄主的呀,那刺激画面……奴可是,记忆犹新呐。” “你,你再胡言乱语!”青慕正要翻脸。 “好了!”姚瑜面色不适,出声阻止。 “我去找大夫,你们先走吧,今日也不方便教习规矩了。” 姚瑜看了眼梁贞,冲她微微点头,又瞪了眼雪双,眸中的警告甚是明显。 雪双故意装着看不见,拉着梁贞离开了这个案发现场。 出了院落,又走了甚远的路,直到附近只剩下繁茂树干和啰嗦鸟鸣,梁贞才重新开口, “你可发现了什么?” “那青慕一点武功都不会,奴儿才没让他占着一点便宜的。” 凉风穿过枝叶,打旋掉几片绿叶,梁贞恰好抬眸,眼底的笑有些俏皮和质疑,“嗯?是么?” 雪双没来由一愣,“是呀,姑娘你是何意?” “我是何意……”雪缎绣鞋轧过草叶,少女背手一点点朝雪双接近,勾起的唇角飘出话来,“你不知道?” 被压制着退到了树荫下,两人身子皆是在绿荫包裹中。 扶着身后的树干,雪双眨眨眼,“姑娘,你是在还原案发现场么?” “少废话,说说吧,什么个情况。”梁贞歪头看她,悠悠询问。 雪双转着眸子瞟了眼四下无人,“害,不就是故意弄坏他的腿,让他十天半月下不了地嘛,我就是不想给他当老师,第一次见那家伙就格外不顺眼,就忍不住给了他点教训嘛。” “雪双,青慕是谁?”梁贞收起嬉笑,问道。 “吟月城的琴师?”雪双眉眼也不确定,可心里早已紧张一片。 不会吧? 姑娘她不会是猜出点什么了吧…… 莫非是我演技出问题了? “哦,你不想说呀,那就算了。”梁贞也没过多纠缠这个问题,背手慢慢走远。 女子身后,倒留雪双在原地纳闷起来。 到底是糊弄住了,还是没糊弄住? 姚瑜找了大夫来瞧,也只是摇头叮嘱青慕要耐心休养,十天半月也不要能随意走动,还开了副方子。 待到屋内只剩他二人。 姚瑜才将方子收好,看了眼卧床又失魂落魄的青慕,轻叹, “你是故意被她伤的?” “……对不起少庄主,给您添麻烦了。”青慕直言不讳领罪,“那雪双姑娘倒也没冤枉我,我是出言顶撞了她几句,就她那个脾气……我有这下场也不例外。” “就那么不想入皇宫么?你难道不怕媚娘会有危险?” 青慕眼底痛色闪过,哀笑道:“现下是不怕的,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他们就不舍得拿她怎么样……怕就怕事成之后,我与媚娘皆会死无葬身之地。” 姚瑜听得闭眸,良久才起身。 青慕望着他的背影,迷茫有些犹豫。 “下次,不要再寻死腻活了,今早幸而我来了,若我没来,你就没这么好运活着了。”姚瑜道。 “呵呵,或许我只是演戏给少庄主看呐,为了博得你的同情,让你救我出火海罢了。” “我救不了你。” 姚瑜扔下这句话,便迈步离开。 徒留青慕一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午后,众人各自回房小憩。 戚凉争守在床前,看着少女紧闭的眉眼,一动不动。 “也不知跟谁学的坏毛病,竟还要哄着睡?”他拧眉看她,自语道。 “大人。” “进。”替女子掖好被角,戚凉争想起身。 却在他微有动作时,被女子露在外面的手勾住了衣角,力气还很是不小。 他垂眸看着那张憨甜入睡的小脸,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动静。 “大人?”雪双进来时,正巧看见这一幕,脸上有些泛红。 她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呀? “说吧。”戚凉争重新坐回床边,看了眼梁贞,才收回目光。 “姚庄主传了话来,说是晚间酒宴邀你过去,听说梁大人也会去,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谈吧。” “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是有。奴婢今天不是照你吩咐打残了青慕嘛,然后姑娘她就追问我青慕是谁?” “你一定没告诉她。”戚凉争冷冷指出。 “大人你怎么知道的?”雪双一脸纳闷。 “呵,这你不必管,去通知惊尘,晚上让他一并过去。” “那奴婢可不可以去呀?”雪双主动请缨。 “你保护好桃花,这才是你的首要任务。” “哦,知道了。” “下去吧。” 雪双临走前偷瞄了眼床角,抿着唇蹑手蹑脚地掩门离开。 她走后,过了那么十几息,都没听见动静。 只有男子平稳的呼吸声。 再然后,便是被角突然被掀起,一股凉风灌进女子全身。 “别装了。” 他毫不留情指出。 床上人影,一动不动。 “还装?非要我一脚踹你下床么?”男子的话里听不到温度,大有言出必践之势。 过了片刻,才听见窸窣声。 她微动了身子,慢腾腾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哎,被你发现了,哈哈?” 少年靠在床边,抄着两手看她那无辜模样。 “想偷听?” “我就是好奇青慕是谁嘛,他如果只是吟月城的琴师的话,你何必这么在意他,还让雪双故意打残他,他跟你有仇吗?” “你离太远,我听不清你说什么。”少年认真道。 梁贞以为自己声音小,便朝着男子多靠近一点。 “我是说,他跟你有仇么,你针对他?” “没,就是单纯看他不顺眼,想给他点教训。” 他奇怪地没耍花样,只是抬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 “你说,今晚夜宴我该喊梁大人做什么?” “啊,什么呀?”她后知后觉,才嘟起嘴来。 少年见她听懂,颤肩轻笑。 “当然是喊伯父了,这你都不懂吗?”梁贞没好气道。 “哦~是么!”他压下身子,眉眼蹭上她额头,唇便落了红润上。 待到几息,他才放她呼吸。 “被欺负哭了?”抬手捏着女子的脸,盯着她眼角的泪珠问道。 梁贞摇摇头,抬手蹭掉泪痕。 “我在想,父亲让我退了与姚瑜的亲事究竟是何意?” “……我怎么知道。”戚凉争没来由生起气来。 梁贞不去看他,自言自语:“他一定是觉得我玷污了名节,配不上那样好的儿郎,如若与姚家结亲,恐会伤了他的面子。” “若梁……伯父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了。”少年挑眉。 她默默看他,默默伸手,默默掐在了他臂上最易疼的那块肉。 “嗯?” 第226章 天下长眼都不选的 - 微朝 - 洒争 见着男子晃着手臂走远,梁贞忍不住笑出声。 还真有这样怪的人,疼也由着她掐? 如此一折腾,她倒没了睡意,托腮坐在了桌案旁。 心间有几个谜团解不开。 退婚之事,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姚庄主的意思?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姚庄主就提到让她和姚瑜完婚之说,为何自己见到父亲后,梁父却是另一个态度呢? 还有,父亲口中的自己那么不堪,那么给他传递消息的应该是姚庄主才对,那么姚庄主为何还愿意将“名声不好”的自己许给自己的独子姚瑜呢? 第三点,母亲…… 她手指在桌上划下这两个字,心间微微酸涩。 为什么,她没有见到母亲呢? 而且与父亲见面时,他也没提及母亲一句,是母亲遭遇了不测,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梁贞猛的摇头,打消自己第一个想法。 “母亲不可以有事的,一定是父亲只顾着恼我,才忘了告诉我母亲的状况……”她像是自我安慰。 心底有一点点酸。 夜间 在正厅布了宴菜。 梁仁叙一身墨色锦衣,乌白相掺的发髻梳的光亮,而他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攥紧。 仿佛,正在经历着很大的痛楚。 正座上,顾着给众人倒酒的姚庄主仍是一身素衣,花白眉毛耸动着,脸上笑融融:“来,我敬诸位一杯,请!” 惊尘瞥了眼举杯的戚凉争,亦是抬杯朝着姚庄主的方向晃了晃。 姚瑜看了眼没动作的梁仁叙,忍不住关切道:“伯父,伯父?” “有事么?”梁仁叙猛的回神,问道。 “您身体还好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姚瑜看着他那满头湿汗,担忧道。 “呵呵,瑜儿,你梁伯父只是高兴,时隔多年,终于得见俞都故人,唉,老梁呐,我是真舍不得你走。” 姚庄主说完,满眼都是遗憾,然后感概道:“我不管你想不想家,要不要回去复职,反正你必须喝了瑜儿和贞儿的喜酒,才可以走!” 他话音一落,桌上一片冷尬。 空气中凝集着很明显的冷意。 连惊尘瞥向他的目光都有些挑衅。 戚凉争手指拂过酒盅,面上没有太过情绪。 “父亲,此事还要梁贞同意才是。”姚瑜压下那口赌气,主动开口。 “哦?瑜儿你在说什么呢,你这么好的条件,贞儿会不同意么?毕竟你可是她恩人的孩子呀,而且你们少时便有婚约在身的,呵呵此乃天作之合。” 他说完,又看向凉争与惊尘。 “两位,该不是要急着带老梁回去复命吧,稍微通融一下吧,独女成亲,只此一回,你们好歹过了下月初五,才带他离开这里吧,两位觉得呢?” 老者脸上布满慈笑,在灯晕中看着甚是和蔼可亲。 多看两眼,忍不住都要答应下来。 而一直身为当事人的梁仁叙,却是一句也不答。 仿若,他才是置身事外之人。 惊尘没看戚凉争的神色,率先冷笑:“姚庄主是何意?” “这位是暗卫大人吧,一块留下来喝个喜酒吧。” “呵,姚庄主的意思该不会是,若我们不留下梁贞,就带不走梁大人?”惊尘抬眸,直直看他。 姚瑜闻言,亦是长眉微拧。 倒是戚凉争,似笑非笑地挑眉。 梁仁叙只是垂眸,不知在考量什么。 姚庄主立时挂上了震惊表情,“大人你何出此言,老夫只是快逢小儿亲事,多喝了两杯罢了,而且老梁与我本就是故交啊,我舍不得他走岂不是情理之中么!” “哦?”惊尘看了眼梁仁叙,“既然是故交,那便由梁大人自己决定女儿的去留吧。梁大人,你真要将梁贞许给姚瑜么?” 姚庄主脸上仍是在笑,仿若很是笃定梁仁叙的回答。 姚瑜与戚凉争都略微紧张地看向了这个一直沉默的长者。 “她并非我的女儿,我无意决定她的去留。”梁仁叙面无表情,抛出一句。 当下三个少年皆是默然。 都明白他话中深意。 而姚庄主却一拍大腿,凑到梁仁叙身前,“老梁你在说什么气话,贞儿她不是你的女儿是谁的女儿,你不是一直都挂念着她么,怎么今个又要不认她了。” “对,我就是不认她了。”梁仁叙起身,看了眼众人。 “各位请便,老夫先失陪了。” “老梁,老梁!”姚庄主自是不认,便要上前追去。 戚凉争瞥了眼惊尘,后者懂眼色地拦住了那老者。 “哟,姚庄主,你可别走,你走了,咱这酒宴怎么继续呢?”惊尘笑得花开灿烂。 姚庄主气得想抽他,可还是忍着气,“老夫身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可能要去出个恭……” “哦,出恭呀,我正巧也要出个呢,不如咱们一起?”惊尘将手臂搭在老者肩上,而后拽拖着他离开。 姚瑜看了看,挣扎想起身阻拦,可还是控制住自己。 “惊尘不会对他动手,你不用害怕什么。”戚凉争挑明。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姚瑜纳闷。 戚凉争只看他一眼,仿佛诧异他的蠢。 而后擦手,离席。 “戚凉争,你……你很满意这个结果吧,可你想过没有,梁贞不被她父亲认可,会是什么心情?”姚瑜拦住他。 戚凉争与他对视,“我自然很满意,而且,梁仁叙认不认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她是我的,我管旁人做什么?” “你!你不觉得自己想很过分么!” “不觉得。” 黑衣少年与白衣少年擦肩而过,不一会儿消失在夜雾中。 姚瑜追出两步,又觉得无用。 他回身,猛然驻足。 “你是何时来的?” 看着突然来的女子,姚瑜下意识问道。 问完便觉得苦涩,“你都听到了?” “……父亲,他真的不认我了?”梁贞问着,语气飘得没有喜悲。 姚瑜忍不住上前两步,抬手想碰她,却还是犹豫了。 “姚瑜,我听到的是真的么,你告诉我好不好?”她主动问道。 “梁贞……” 他犹豫着将她圈到怀里,“你听错了,梁尚书没有不要你。” “那就好,那就好。”她眼角落泪,靠在他肩上,眼里的光碎成无形。 连着两三日,梁贞与戚凉争都未曾碰面。 而梁仁叙亦是以病为由,拒绝立即上路回都。 直到她打起精神,做了好吃的饭菜,想去茅屋探望父亲。 可是先她一步的,竟然是戚凉争。 黑衣少年只看了眼看守的子弟,便不管不顾地上去敲门。 梁贞只能先躲在暗处,这几日她是在刻意回避男子,男子好像也是同理。 屋门打开,露面的正是梁仁叙。 她忍不住瞪大眼睛,隔着很远去瞧父亲。 只觉父亲比上次见她还有些消瘦,心间更是难受。 她正怔忡间,房门又重新合上。 “你来做什么,我不想见到你,若不是你,贞儿她何故染上污名?”梁仁叙坐在一旁,没表情道。 “梁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直说。” “戚凉争?”梁仁叙念一遍他的名字,“我离开俞都时,你还不是鹰卫统领。你想替我做事,是想寻得什么好处呢?还是你觉得我这个身无分文的老头,能允给你泼天富贵?我可不是皇上亦不是戚太后。” “梁贞,你只要将梁贞给我,任何事都可以替你做,包括……救你的夫人。” 梁仁叙失神的面上瞬间注入太多情绪,他瞪开的眸子满是惊问,失言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舍了夫人来保梁贞,不是么?”少年站直的身子微微下倾,与长者四目相视。 “你舍了疼爱的夫人,保这个非亲生的孩子……” “……竟然被你发现了,不错。”梁仁叙正色看他,“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或许只是因为她不贞才不认她,放任她自生自灭,甚至与你同流合污?” 戚凉争站直身子,抄起手来,“没什么好猜的,说穿了,天底下长眼睛的父母,能选姚瑜皆不会选我做女婿。” “……你倒不必这般说自己。”梁仁叙想替他委婉一下。 “你不是想选我,是因为不能选姚瑜,对吧?” 第227章 要嫌弃早跑了 - 微朝 - 洒争 梁仁叙抬头,探究的目光多了些和善。 “不错,我不能选的是姚瑜。” 戚凉争坐在长者对面,“果然,如此。” 梁仁叙微叹口气,“也怪我当时识人不察,错中了歹人奸'计,才会流落至此,终是束手束脚,保不得她们母女平安。” “可以详细说说吗?” “两年前七夕夜,伏蝎紫魈闯入梁府,呵,说是要取我性命。”梁仁叙眸光浑浊,似在回忆。 少年看他,“对,他在狱中也是这么招供的,可为什么最后,他却放了你?” “因为,紫魈不仅是伏蝎的首领,更是紫月阁的手下。” 观着长者平静神色,戚凉争料到他并未说谎。 少年勾唇一笑,“原来如此。怪不得,伏蝎被皇帝灭得那般轻松,原来他们的首领才是伏蝎最大的奸细。想来伏蝎逃亡之所以踪迹泄露,是那紫魈干的吧。” “是的,我俞国第一暗杀组织,居然被紫月阁暗里操控着,说来也真是丢脸啊!我不知那紫魈是后来被收买的,还是从一开始就替紫月阁效力。 “只记得那夜,我与夫人皆是被蒙面带上一辆马车,而后吃下加了迷药的食物,等到再醒来便来到了这归林剑庄。” “呵,你就没惦记过你女儿去向吗?” “一开始,我还真以为如姚老贼所言,是他从歹人手里救下我,便托付他一定要寻着贞儿……可,足足两年,他不仅没寻到我女儿的踪迹,还总时不时向我打听那份名单的下落,我才觉出事情不妙。” “他打听名单做什么?” “借花献佛。”梁仁叙气笑道。 “何意?”少年不解。 梁仁叙嘴角苦涩,“多亏了俞都的故交们,他们舍得拿出数盒宝珠买我性命,让紫月阁意识到这份名单的重要性,轻则致某官家破人亡,重则毁俞国江山社稷。于是,他们心生暗计,想借这个名单大做文章,从而为自己谋一份好处,寻得一个强大助力!” 戚凉争眯眼,“你是说,紫月阁想将名单献给太后?” “不错,我是小皇帝的人,他们之所以迫害我,便是因为他们选择了戚太后!” “紫月阁这样做是图什么呢?”少年手指叩在桌面上。 梁仁叙恰时看他,“戚大人,以你的聪明才智会猜不到么?” “梁……伯父说笑了,我现下被贬,不过是个闲散的无名小辈,只能管点替人照看女儿之事,旁的真的顾不过来。” 梁仁叙默然,深思熟虑,而后问道:“你喜欢贞儿?” “喜欢,初见便一眼倾心。您或许不知道,两年前我有奉太后之命去青柳县找您,商议那份名单之事。” “可老夫并未见到你啊!”梁仁叙努力回忆了下,皱眉惊道。 少年手指收拢,却微微轻笑,“那时我还不是鹰卫统领,不过是个在街上砸花灯玩的少年,更不过是个爬人房梁被女孩用计暗伤的笨蛋,您没见过我,也是情理之中。” 梁仁叙瞪大眼睛。 “梁伯父,您放心,名单现在就在太后手中,您不必害怕他们以此事做文章。” 梁仁叙忍不住摇头,“你这么说,我怎么可能放心的下,估计俞都早是一片腥风血雨了吧,戚太后得了那名单,一定会拉拢效忠自己的势力,将皇帝的剩余党派一网打尽,或者她伪造一份假的名单交于皇帝,行迷惑障眼之计,反正,当初替她笼络群臣的便是向之易,只是那向之易临死前悔改,才有与我相商之说。 “我照他提供的一些线索,画下了《山水知女图》,而更私密的细节他却不愿意透露了。” 戚凉争听他说完,面上微变。 “向之易是太后的人?” 怎么他从来没听太后提起过呢? 梁仁叙笑了笑,“你入都晚,不知一些陈年旧事,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人死如灯灭,有些恩怨情仇也该了无踪影了。” 听出梁仁叙话中有话,可戚凉争亦知追问他也不会多说。 “您放心,我一定会救梁夫人的。” 梁仁叙却是摇摇头,喟叹道:“不必了。” “您是何意,莫非你要同意梁贞与姚瑜的婚事?” “我一开始并不想让女儿嫁给他,因为他们想示好戚太后也罢,利用贞儿做些什么也罢,不过是妄图做那复位登基的黄粱梦罢了,不用我多说,你也知紫月阁阁主是谁吧。 “现下想来,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他的太子位被夺,便想靠着朗国最强的江湖势力东山再起,呵呵,恐怕最后也是付之东流。” 戚凉争默然。 梁仁叙看向他,郑重其事道:“你或许不知,那日在酒宴所言,我字字为真,贞儿她并非我的亲生女儿……而是邬侯爷的外生女。” “我知道。”戚凉争抬眸,清亮如曦。 “你竟然知道此事,那你还愿意娶她?”梁仁叙怀疑地看着少年。 近两年了,他虽然闭在这山林之中,也没少听眼前少年肆意妄为的行事传名。 可为何今日一见,却觉得外面传的都是一派胡言呢? “我知道她的糗事,比您只多不少,要嫌弃的话我早跑了。”戚凉争扬唇道。 梁仁叙这才摇头,口气亦是微安:“这丫头,命数如此坎坷,还能有这等福气……遇你。这下,老夫便放心了。” “我不求你今生善待于她,只希望你永远记得今日之言,亦要记得老夫是如何恳托你的。”梁仁叙说完,便站起身来。 在少年没反应过来时,双手执礼,朝着少年方向就是一拜。 拜得于理不合,拜得戚凉争眉头长拧。 可这终是一个文人父亲,能想到的唯一郑重之法。 “贞儿,便托付给你了,一定要带着她离开归林。” 少年坐着身子,受下这个半百长者的一躬,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夜在房檐上的画面。 他逗她:你听话,你父亲就喜欢你吗? 她却只是笑笑:不知道欸。 嘴角的冰冷慢慢融掉,看着长者站立身子关切看着自己,戚凉争终是眯了眼睛。 原来,爱这种东西,哪怕藏得再深,也能温暖心房。 或许,一直支撑梁贞不心灰意冷的缘由便是,她的父亲从始至终都未放弃过她,更没有不爱她。 …… 戚凉争出了屋子,便走远了。 躲在树后的梁贞,望望太阳的方位,大概估算了他们谈话的时间。 快两个时辰了,说什么要说这么久? 她猫着身子靠近木屋,学着戚凉争的样子敲门,敲了好久也不见屋内有反应。 “父亲,是我。” “父亲……” 一声声呼唤落空,少女眼中晦暗,留下食盒,行个蹲礼后才不舍离开。 走至老远回头,除了那些守门弟子,再没见房门开启。 而屋内的长者,却是满脸泪痕,他颤着手压在桌案上,闭着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间 姚庄主披着衣服坐在书房内。 桌案上的油灯将熄着。 他告诉夫人,夜间自己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让她放心睡下不必等自己。 这样的事情,从他接管归林剑庄庄主之位后,便时有发生。 夫人亦是见怪不怪。 可终究是在刀刃上舔生活,怎可能安枕于眠? 房门轻轻开启,一抹衣角蹭过门沿。 “您来了。”姚庄主恭敬站直身子,行礼。 男子看也不看,径直坐下,而后看着那黑漆漆的桌案上,平铺着一字未落的宣纸。 “今日,戚凉争去见了梁仁叙,你为何不阻拦?” “我怕,怕打草惊蛇。” “哦,是么?本座还以为,你是要借梁仁叙的口通风报信。” “属下不敢,我归林剑庄亦不敢违背您的意思。”姚庄主垂头道。 “你跪着回话,我还自在点。” “是。”姚庄主顶着花甲头发,不顾身子羸弱,跪在了春夜仍凉的地板上。 “这狗,果然是越老越听话。” 第228章 这菜是我先看上的 - 微朝 - 洒争 此时老者慈祥的脸庞上倒没有一丝笑意,甚至略显木然。 听着男子的讥讽,他也没有一点放在心上的意思,不怒不恼。 稳,很稳。 男子露出不满意的神情,“戚凉争一定是从梁仁叙那儿打听到了什么,看来杀他已是事不宜迟。” “这……他身边的女子中有一个武功奇高,叫做雪双,听说连瑜儿都不是她对手,要想杀戚凉争,恐怕是有些棘手呀。” “老东西,刚才不还说你们归林剑庄要听我吩咐吗?怎么,杀一个小小的鹰卫统领,你就下不去手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不是想要梁贞吗?她身上所中奇毒已拖过半年之久,那焚心不就是您最有利的武器吗,以她的姿色和美貌,定能虏获朗帝君心,到时……您东山再起,还不是轻而易举。” “哟,这口才说得我都差点信了。听着容易,坑我也是很容易,你急着让姚瑜和梁贞完婚,难道不是故意从中阻挠我的计划吗?嗯?!” 姚庄主额上垂汗,急声解释:“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替您留下这个孩子,不然他们此番离去定会将老梁和贞儿都带走,到时您不就件件落空了嘛。” “不错,我是在梁仁叙那失了手。他不告知我名单下落,而我在戚太后那里也没讨着什么乖,虽然我借机搅得金甲城天翻地覆,甚至叶宸与戚太后都差点母子反目,可俞都这步棋,终究是走错了!” 男子皙白手掌拍在桌案上,在暗黑的屋内看着有些诡森。 脑海中浮现出飞赴司那晚,惠安郡主执剑自裁的场景。 还有弦月公主死于闺房的场景。 这些都在梦里,一遍又一遍折磨着他。 他尖锐滴恨的声音,一字一顿响起。 “戚凉争,必须死!” “若他不死,便你先死!” “是,属下遵命。”姚庄主沉着眸子叩头,在额头贴上地板时,眼里的迷茫和惧怕一扫而空,变成了孤注一掷的果敢。 翌日 饭桌上,惊尘托腮坐着,雪双咬着筷子,桃花则两手拦着戚凉争与梁贞,像是在劝解什么。 “你们大清早的,要不要火气这么大呀?” 而那“对战”中的少年少女皆是冷冷对视。 戚凉争动动手上筷子,盯着女子持筷相压的嫩手,商量道:“这菜是我先看上的,麻烦你让让。” 他说完挑起筷子,将压在他筷子上的筷子逼退。 梁贞蛾眉一弯,手腕反转用力,又将戚凉争夹起凉菜的筷子打翻。 连菜带筷子,一并落在桌上。 轻击声,——啪 少年立时皱眉,却没来得及翻脸。 “不好意思,手酸了。”她转转手腕,故作讶异地看着桌上的散落杰作,道歉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这菜你也想吃呀,明明是我先看上的,既然你想要,我就送你了,可惜掉到桌子上不能吃了,真是浪费呀。” 她说完轻摇头,挑起筷子去夹菜。 是块颜色很诱人的煎饺,香泽油嫩。 张开小口,等着品尝。 戚凉争侧眸看她,左手并出两指,在女子要将筷子移到嘴边时,伸臂飞快点了她穴道。 梁贞用着余光瞪他,“你做什么?!” 她保持着弯手臂持筷子的动作一动不动,脸上却鼓起面包来。 可见,已是快要气炸了。 今早故意找事于他,先是故意占了他惯坐的位置,而后错喝了少年的茶,再便是他相中哪道菜她就先下手去抢。 她一定是在同他计较着什么。 如今少年点她穴道,可谓是火上浇油。 惊尘众人看戏看得一头雾水,不知少年是真恼了还是有力回天? 盘旋在劝架还是等会儿再劝的思绪中时,便皆眼睁睁看着黑衣少年弯身贴近那被点穴的少女。 眼前有黑影压下,少年朝着自己凑来,梁贞先是闻到那紫薇露香,便觉得自己筷子那头突然落轻。 她垂眸去看,戚凉争正用嘴去叼那只好看的煎饺。 “你!”心间划开无数涟漪,刺激着她说不出一句驳词。 戚凉争将“战利品”咬在嘴角,然后安然无恙坐了回去,顺便……顺便解开了女子的穴道。 她立时转脸瞪他,看着他理直气壮地慢嚼吞咽着那只虾仁青豆馅的煎饺。 “戚凉争,你无赖!” 少年掏出帕子擦嘴,待到完事,才慢条斯理地取了双新筷子,夹了块煎饺到女子碗中。 当做赔礼,嘴上却是占理之词, “你不是说你先看上的,要让给我吗,怎么,反悔了?” 他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征求意见。 仿若梁贞真的点头反悔,他亦能给出一个相应的对策。 “你!”少女羞红脸说不出话来。 惊尘哀呼一声,雪双与桃花对视间亦是暖笑。 “这口狗粮,真是够甜腻的,当饭后点心忒合适不过了。” 惊尘懒洋洋起身,而后看了眼挨近的两个女子。 “我要去后山找姚瑜讨教剑法,你们去不去?反正这几日梁尚书尚在病中,我们也赶不了路,倒不如在这里好好转转。” 他说完也没等那俩人反应,先是迈腿离开。 雪双等着戚凉争下令时,桃花哎呀着将她拉走。 “你真是,干嘛拽我。” 待到出饭厅后,雪双疑惑质问。 “你是不是傻,他俩都冷战几天了,你不得给他俩创造个独处机会呀?” “可是大人还有正经事呢。” “哎呀,戚大哥的正经事可多着呢……” 她俩说话声音不小,皆顺着风飘进梁贞耳中。 她赌气起身,却被男子拽住衣角。 “去哪?” “回房。” “你还生我气呢?不就是一个饺子,不然你再抢回来。” “哪里是饺子的事,是你!”梁贞甩开他拽着衣角的手,无所顾忌地道出, “你昨日去山中小屋同我父亲说了什么?” “你跟踪我?”他挑眉。 “呸,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是去探望父亲,没想到让你先行一步。” “那梁伯父没告诉你,我为什么去见他么?” “我……我没见着父亲。”她声音虽低,目光却不松懈,“戚凉争,你到底在打什么歪主意?” 少年轻叹,站起身来凑近她。 她没来得及躲,就掉入他怀中。 将柳腰箍在掌心中,用满眼诚恳化着她眼中怒意,无奈道:“我一个没婚配的狂小子去见一个当爹的长者,你说我在打什么主意?” “……” “我不过是想让梁伯父将你托付给我罢了,怎么,不可以走这个捷径么?” “我爹才看不上你呢。” “哦,你还真猜对了,所以我在想,必须要将他带出归林,最好是带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才行。” 少女慌了:“你要做什么!” 他将她脑袋贴在他心口上,听着自己砰砰心跳,声音悠长深绵:“自然是……想方设法打动他,让他把女儿许配给我。” “你……” “放心吧,我会带你爹爹回俞都的,相信我,好么。” 一枚清凉吻落在少女发丝间。 “我知道你心中有惑,也有着一万个问题想问我,但是请你先相信我,任何事都可以解决。” 梁贞抬头看他,眼圈微红,“戚凉争,我爹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你一定要保他平安。” “嘁,他是最好的爹爹,我是什么?” “啊?” “我以后也会做爹的,懂么?!” 少女气哼一声,不再答话。 少年抱着她,眼里全是深邃。 耳中忆起昨日两人最后的交谈 梁大人,恕不我能听你的话置身事外。 如若真有不测之处,您一定要带着梁贞和暗卫先行离开。 比起我来,您对她才是重要万分。 如若我置您与不顾,她这一生都不会谅我。 如此不划算的买卖,我才不会做。 第229章 我该认识么 - 微朝 - 洒争 “惊尘这个家伙,刚才居然放水姚瑜?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既然是切磋比武,就要彰显我们俞国能人的气势嘛,哼!”桃花提着裙角,边走边啰嗦。 对惊尘刚才输的那局颇不满意。 雪双站在后山通往低处深潭的小石径上,朝下望去,只能看见叠乱的茂密。 并未见到人影。 “惊尘哪去了?”雪双问道。 “可能,他先回去了吧,你找他有事?”桃花疑惑,不记得他俩交情这么好呀。 雪双抬步想朝深潭那边寻去,“大人吩咐过,必须让我看好他的,我去找找。” “哎呀,找什么找,他又跑不了,我反正不要再折腾了,蹲石头上看你们切磋了一上午了,我都累坏了,你也不许去! “我可记得戚大哥还吩咐过呢,让你必须保护好我,你莫不是忘啦?反正我要回去休息,看你跟不跟来!” 桃花说完,抬头挺胸朝回路走。 雪双停在原地想了想,摇摇头追上去。 “你等等我,山间路滑。” “你追上我再说吧。” 两人谈话声越来越远,原地无人。 深潭旁 惊尘抬着弯曲右臂,看了看落在臂上的鸽子。 熟练取下那绑好的信条,展开一察,正是皇上字迹。 “回都之前,杀掉戚凉争。”他默念一遍,却不意外。 可这行墨字,他只念了一半。 看着剩下那行,惊尘深深拧眉。 嘴张了半天,也没发出声音。 信鸽早扑腾着飞走,甚至在惊尘头顶盘旋了一会儿似是在同他道别。 他看着信鸽恍然失神,信条落了水才后知后觉弯腰去捡。 打湿的字迹晕了一片,早不见原意如何。 唯有“桃花”这两个字能隐隐分辨。 惊尘沿着石径回去,心间五味杂陈。 初到归林剑庄,他就把这里的消息飞信传送回了俞都,也掐算着时间等皇上下达命令。 杀戚凉争之事,早在他预料范围之内,可桃花却…… 是他将桃花雪双与他们同行的消息告知了皇帝,那他也该料到,皇帝怎么会愿意留这个女子呢? 一身暗色身影隐在山路中,越来越模糊。 唯留山间虫鸣。 隔日 “我听说,初姑娘在俞国是做乐师的,那琴艺自然是好到不行。”青慕招呼着她坐下。 自己则坐在琴台旁,素手划过丝弦,奏起了一曲轻快舒心的曲子。 梁贞端着茶盏聆听,嘴角轻轻勾起。 待到一曲毕,青慕转头看她,“姑娘觉得如何,我这手艺能糊弄当年皇上么?” 他指的自然是朗国皇帝。 “我又不是朗国皇帝,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不过,你琴艺虽高,却不算天下第一。” “哦?姑娘是自夸咯?”青慕腿脚虽然不方便,坐姿也有些丑陋,笑得倒是很畅怀。 梁贞看着他手旁的琴,摇摇头:“实不相瞒,我年少冷僻,朋友甚少,琴艺嘛,更是马马虎虎。 “这些年加起来,听过的琴音也着实不多,若能称得上好的,也唯有两人琴艺在我之上,还皆是女子。” “愿闻其详。”青慕含笑道。 “这两人,其一是司空霖家的大小姐司空瑶,其二嘛,便是离国的弦乐公主。” 嘭当一声,青慕手边不远处的茶盏被他失手打翻。 梁贞侧眸看他,“你怎么了,没有烫着吧?” “没,手滑了。”青慕掩去长袖上的水痕,调成无碍的笑,“司空瑶小姐的琴艺可以说是天下闻名,举世无双,至于姑娘后提的那位……什么公主,我倒是孤陋寡闻,没有听过。” “咦,怪事。我听说弦乐公主之貌是诸国公主之首,这么有名的人物,你竟然不知道?”梁贞诧异。 青慕眸间清澈,微微侧头,“我确实不知,而且,我觉得初儿姑娘之美才是令人惊叹,这个什么公主,估计也是输于你的。” “那你可猜错了,她生的特别美,我以前遇见过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他非常喜欢这个弦月公主,还藏了好多这个公主的画像呢。” 青慕在她提起公主之美时眼底微有难隐痛色,可后半句却让他愣神了。 “很坏的人?” “是呀,他叫寒无衣,是紫月阁的阁主,坏的令人发指,丧心病狂。” 见女子总是平和的小脸上多了一抹懊恼,他心间微微不是滋味。 到嘴里的话都有些犹豫,“……他真的有这么坏么?” “自然,他是我见过最坏最丧心病狂的坏蛋了。” 青慕没接话,嘴角的笑逐渐冷掉。 梁贞见他不吭声,转头瞧他,“你的腿好点没,怎么今个想到找我听琴了?” “好多了。”这句音调还有些掩不住的冷淡。 少女却不介意,哦了声便低头喝茶。 青慕换了副神色,故作哀叹道:“前几日我听下人说,姑娘快要离开这里回去故乡了,不知你何时上路?” “后日,他们昨日同爹爹商议好了,后日我们便上路回去。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腿脚不便到时不能去送姑娘,还望姑娘勿怪。” “不怪。” 青慕抬头看她,恳切道:“姑娘此次回去,还会回来吗?” “不会吧。” “也对,你我终究命运不同,去路亦是不同。”他眉眼黯淡,取了袖口中的锦盒,递了上去。 “这是姚庄主赐我的雪颜丸,听说一颗便值千金,我不过徒有条贱命罢了,无福消受如此贵重的东西,倒不如送给姑娘作别礼。” “你倒是很大方呀。” 青慕摇头笑笑,等女子取走他手上锦盒后,他便下了逐客令。 “我突然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就不留姑娘了用晚饭了,姑娘请便。” 梁贞点点头,拿着锦盒走到门前。 突然淡绿裙摆一旋,她转头看他,“青慕,你有没有听过寒无衣这个名字?” 青慕直直看她,很是坦然。 “我该听过么?” 梁贞认真想了想,回道:“没准你以后去了朗国皇宫会见到他呢,他可一直做着复位登基的美梦呢。” “姑娘,想多了。”青慕嗓音变凉。 “哦?” “那种人,不见也罢。” “那倒也是。”女子应他一句,轻快着步子离开。 青慕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厌。 “梁贞……” 俞国 “皇上,惊尘大人送来信了。”凉公公跪在脚踏旁,手上捧着信条。 “你念吧。”叶宸手中卷着书卷,随口一道。 “是。” 凉公公不敢怠慢,展开信条,是清晰有力的字迹。 “寒无衣勾结归林剑庄,意图复位,属下可涉干预?” 他念完,便又低下头去。 叶宸却抬了眸子瞧他,半晌才笑。 “有趣。” 第230章 陷计 - 微朝 - 洒争 夜间 归林剑庄 家祠 “父亲,您找我。”姚瑜一身白衣立在门外。 凉风呼呼,吹的他袍子鼓了起来。 脸上是无比的生疏与不情愿。 “看来,你我父子想见面,还要托你母亲传话才能请得动你。”姚庄主立在祠堂中间,捋着胡须道。 姚瑜看了看早已点好的三柱檀香,长腿迈进。 恭敬地跪在了蒲团上,拜了三拜。 黄晕光下,姚庄主脸上的慈祥一分未减。 姚瑜拜完想起身,就被一声呵下。 “跪着。”姚庄主温和的嗓音透着沉沉压迫。 带着一股让人服从的气势。 姚瑜果然没了动静,端正跪着。 姚庄主看了看这些排开的牌位们,问道:“你可知我为何深夜喊你过来?” “知道,明日他们便要离开归林剑庄了,你自然是想同我商讨,如何暗杀戚凉争之事。” 姚庄主却不意外,甚至笑了,“你居然敢在书房偷听我与那位的谈话?” 姚瑜也不心虚,“是呀,我若不听,还想不到,那个刻意接近我的软弱琴师居然是您的主人。所以,父亲他到底是谁?” “你觉得他会是谁?”姚庄主慢慢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这孩子一表人才,又重情重义,若不是为了保住这满山的子弟,他或许早就成全了孩子那点情谊。 “我不知道。”姚瑜如实道。 “你以为你躲在书房我听不见么?”姚庄主叹笑。 姚瑜震惊看向父亲,问道:“您是故意让我偷听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父亲很没有用,只能靠着这张嘴哄了一山的子弟在这儿撑起归林剑庄的门面,又或者你以为我老不中用了,做事总是挑着糊涂的选择去来,总有一天我会毁了归林剑庄。” “孩儿确实如此想的。” “呵呵呵,你呀,就这张笨嘴,连自己老'子都不会哄,还想跟戚凉争争贞儿?你一百年也学不会哄女人!”老庄主恨铁不成钢道。 “孩儿的事不用你管,我争与不争,皆在梁贞心意。你不用拿这个要挟我让我替你杀人,就算戚凉争死了,梁贞不选我还是不会选我。”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你是她么?” “哼,反正这么卑鄙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姚庄主慢慢蹲下身子,打量着一脸傲气的少年,淡淡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窝囊,很没用,只能靠着在别人脚下逶迤,才能护你们周全。” 姚瑜抬起下巴,看向父亲的目光很是不解:“我只是看不懂您。我们归林剑庄替皇上卖命,是半个江湖都心知肚明的事。 “也正因如此,我们在朗国才能稳坐第一势力,可如今您唤作主人的那人竟然在图谋什么复位登基的大逆之事,您竟然也答应么?孩儿竟不知您的心是怎么长的?” “他只是想拿回他应得的东西罢了。”姚庄主拿过一个蒲团坐下,而后看向了桌上的灯火。 “毕竟,这皇位本来就是他了。” 姚瑜恍然大悟,“您说的可是前太子无逸?” “不错,正是他。”姚庄主道,“你可知我们剑庄为何代代都要替朗国君王效力?” 姚瑜不言,暗示他贪图权贵。 “哼,我们是朗国第一江湖势力,身在江湖却不由己,你也听过某任老庄主只言劝说义催天归野之事?” “听过,那老前辈可谓是得万人敬仰。” “狗屁!”总是和笑的姚庄主突然骂人,惊得姚瑜一怔。 “你以为他义薄云天,淡泊名利?呵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不过是个利益熏心,妄图一手遮天的小人罢了。他虽不会武功,却痴迷于各种兵法心法书籍,更是教养了一帮唯利是图,勾心斗角的弟子,放任他们出去自立门户,皆不是做什么打铁生意,而是跑到各处说教蛊惑人心,甚至连君王亦是信了他们的谗言,重用他们。” “虽然,后来闹出不小的乱子,可终究剑庄的天没有塌下来,也是从他那代开始,剑庄与君王立下契约,世世代代只替朝廷办事,可保江湖第一地位。” “那您现在所行之事,岂不是出尔反尔?” 姚瑜不解,若那老庄主是坏心死路,而父亲如今脚踏两船,又是什么? “以后你便知道为父苦心了,我叫你来,便是让你明日暗中护送他们离开。” “父亲您是说,他们明日会遭遇不测?” “不错,紫月阁在花丰渡口设了埋伏,一等他们抵达,便会将其一网打尽,到那时戚凉争连日赶路劳累,自保都是问题,更别说保护贞儿的安危了。” “您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您不怕那人怪罪您吗?” “呵,臭小子,我是你父亲,哪有你问这些的道理,早点回去休息吧。” 赶走了姚瑜。 看着香炉中早不知何时燃尽的香头,老者捋起胡须:“老梁呀老梁,你个老顽固以为你在这儿守着不走,便可以护我剑庄安危么?” “赶了你无数次,你搁这讲什么仁义道德,明日你便要走了,我却不能相送。” “但愿,戚凉争不会让你我失望。” …… 翌日 “姑娘,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你不带上?”雪双检查了包袱,指着妆台上的锦盒问道。 那锦盒,正是青慕所送。 “不必了,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女子看也不看,抬腿就走。 “哦。”雪双没多嘴,便大包三包的追赶上去。 下山的路,走的格外顺利。 除了三个女子说说笑笑,便是不远处跟着的管家。 那管家还如第一次见时,格外热情。 说是这次没玩够的话,一定要在秋天再来一趟。 秋天的小岛,景色亦美。 桃花撇撇嘴,只冲他摆手。 管家却是摇头,回看了眼山路,不知在等什么人。 带到来到岸口,果然一眼瞧见白袍少年姚瑜。 “你怎么来了?梁大人和我家大人呢?”雪双略微敌意,先梁贞一步问道。 “他们已上了船,我……送你们,先上船吧。” 姚瑜看了看梁贞,后者却没看他。 待到众人上船离开,雪双四周打量了后问道:“我家大人和那个暗卫呢,我怎么没瞧见他们,不是说他们先一步收拾好在岸口等我们么?” “他们昨晚喝酒累了,各自在房中歇息,午饭时便会出来。” “好吧。”雪双不再多嘴。 而梁贞从始至终,只含笑礼貌地听着桃花讲些什么,并没有因着雪双的问题有一丁点失神。 船只远泊,观成远景。 山顶上,风吹呼呼。 “他们走了?”青慕转身,脸上的表情微微阴险。 “是的,按您的吩咐,将瑜儿也支走了,只是,您答应过我,那设伏点的杀手不可取瑜儿性命的。” “放心吧,紫月阁做事,向来稳妥,我自然会给你留遗承香火之人。” “好了,现下我们去见见梁贞吧。”青慕率先抬步,青色衣角翩飞。 “她,终究落到我手里了。” 第231章 暗刺 - 微朝 - 洒争 梁贞坐在桌前,看着木屋这陌生的布置,眼底只剩冷漠。 这便是父亲住了两年的地方,可现下外面是看守子弟,屋内只剩她一人。 姚庄主推开房门时,看了眼身后的青慕,微微点头便抽身退去。 梁贞与这个不久日前才见过的男人对视两眼,而后启唇微冷:“看来,昨夜报信是你设的局了。” 昨夜临走前,她接到一名弟子禀报,说是梁仁叙有要事相商,让她独自去木屋一见。 梁贞心里不觉有诈,匆匆赶来便被莫名黑影敲晕在地。 而后便隔天天亮。 “我父亲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梁小姐可够有孝心的,放心吧,你父亲已随着戚凉争上船离开此地,与其挂念着旁人,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安危吧。” 青慕在她近处坐下,取了茶杯斟上。 梁贞看了眼他,“你到底是何人?” “你不是猜出来了么?” 梁贞眉眼骤冷,“果然是你,寒无衣。” “不错,梁小姐可要好好感动一下,自饶云一别,到金甲城错过,再到这归林剑庄,我可是一路都奔你而来。”他挑起手指捏住女子下巴,调笑道。 可眼眸中只余阴冷。 梁贞侧脸躲过,面无表情:“你贼心不死,妄图复位,便自己去拼,老算计我做什么?” “要怪就怪寒臻这个蠢东西对你念念不忘。”他嘴角残忍弧起,眼底都是鄙夷。 “你或许不知道,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偏偏痴爱观舞,尤其是学了鳯凰阙步舞又扬名金甲的梁家小女,他更是感兴趣到不行,若我将你当宝贝献给他,你说他会如何对你呢?” “所以,你在我身上下毒,皆是为了对付于他?” “不错,不然我为何对你精心算计,我又不是戚凉争那种蠢货,”青慕说着,又笑了,“就算今日你随他们离开,也是命不久矣,倒不如帮我了却心愿,我还可以将解药赐予你,怎么,成交么?” 梁贞看着他,“好呀。” 讶异于女子的痛快,可他终究没再多问。 青慕起身离开后,梁贞取出了一直捏在手中的字条。 是今早醒来时,她在距离门缝最近的地面上拾起来的。 将上面微湿的字迹又看了一遍。 是自己不熟悉的人写下的,落字也不多,只有一个。 ——等。 她挑起眉眼,却觉一切仿若都将平息下来。 船只在水上赶了快两日,梁仁叙隔着不远处独坐。 而“梁贞”自上船也没多看这位父亲几眼。 姚瑜打量着梁贞与两位女子交谈相笑,便走到了梁仁叙身旁坐下。 “伯父,您别着急,梁伯母她现在归林剑庄,很是安全。” “老夫知道,此去一路艰险,自然不可以带着她离开。” “您可是怪我父亲?” 梁仁叙摇摇头,“我这次同意以身涉险,是为了维护那丫头安全。” 姚瑜顺着他目光看去,正是桃花方向。 “也不知戚凉争为什么要带她来此,她的命可金贵着呢。” “呵呵,许是少年大意,逞能罢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是默声饮茶。 待到天色渐暗 船上仆人备下晚饭。 “我去叫戚凉争来。”梁贞自告奋勇道。 她一张口,众人皆是朝她看来。 雪双率先阻止,“姑娘你歇着,我去就成。” 说罢将女子按回坐好,自己去船上二层寻人。 梁贞脸上微有恼怒,却不易暴露。 只能装作喝茶,将心底那点越发的不安遮掩下去。 待到雪双回来时,她才调整好神色重新含笑抬头。 “姑娘,大人他有些晕船,心情格外不好,还将我骂了一顿呢,不如我们先吃吧。” “他骂你?那惊尘呢?”梁贞问道。 其余众人瞥向雪双,尤其桃花那数落的眼神,皆是:问你呢,惊尘呢? 演戏撒谎你不做全套。 “惊尘他,他也晕船呀,他倒是没骂我,不过他吐得胃里难受,吃不下东西的,一会儿让小厨房给他熬点粥送去。”雪双打着哈哈,讲完。 “随他们去吧,我们先吃吧。”梁仁叙淡淡道,挑起筷子夹菜。 众人赶紧跟上他的动作,开始用晚饭。 见此,梁贞也不好意思再询问什么。 只是心间诧异得不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待到晚饭用过,众人睡下后,她悄悄起身来到了戚凉争的屋外。 伸手推了推房门,并未实掩。 屋内漆黑一片,只能辨得大致摆设在哪,走路不至于磕磕碰碰。 她摸索着来到床前,瞧见了蒙着的鼓鼓被子。 原来是真的晕船。 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嘴角划过冷笑,抬起的手上攥着银光烁烁的精致匕首,而后朝着心里估算着眼前事物的要害之处扎去。 动作极快,利落漂亮。 眉眼的笑刚刚溢出,就被嘴角的抽动勒停。 因她没能如期听到闷哼,更没瞧见飞溅的血污。 下意识掀开被子,只见眼前多了两个雪色的软缎长枕,她呼道:“中计了!” “不错,你中计了。” 屋内的漆黑一呼散去,黄晕透亮的烛光铺在房中。 而与她对话的,正是斜倚着门框的少年。 而少年身后,却不是他一人。 “你们,在做什么?”梁贞将匕首藏在身后,先行解释,“我听雪双说你病了,就想来看看你。” 那少年正是一身黑衣的戚凉争。 他抄着手,命令道:“雪双,拿下她。” “是。”雪双看向女子,眼底早没了恭敬,多了一丝冷气。 “戚凉争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雪双走到少女跟前,替大人开口:“啊呸,你以为你顶个脸皮就是我家姑娘了,我家姑娘身材比你好一百倍好伐,快快束手就擒,哪那么多废话。” 少女自是不愿,与雪双对招几番。 最后,一脸不甘心地跪地被拿。 雪双将她手臂反捆,桃花见着安全了,便叉腰上来看热闹:“就你?还想冒充初儿刺杀戚大哥,你可是够有勇气的呀,这不过是真的蠢,连我们陪你演戏都看不出来,哼哼。” 女子一脸落败,脸上是死灰沉沉。 看来,主上这步棋,终究是走错了。 “现下如何,原路返回,还是?”惊尘接话道。 姚瑜看了看女子,上前询问一些细节。 而后冲众人摇头,“不能返回,此去轻度河岸口都有三天路程,而他们设伏在百碍山的属下早得了我们离庄的消息,若不能如期拿下我们,他们则会临时更改计划,恐怕到时就算我们归庄,也会遭前后夹击。” 众人皆是不语,若是渡口设伏,他们还能博上一把,若是在水上被伏,到有些棘手了。 众人目光看向黑衣少年。 第232章 大势已去 - 微朝 - 洒争 “谁说要回去了?”戚凉争抬起眉眼,冷冷道,“不处理了百碍山的那些喽啰,又拿着什么‘证据’去邀功呢?” “可是大人,姑娘的安危您不顾了吗?” “归林剑庄可保她安全,对吧姚瑜?”戚凉争看向男子。 姚瑜郑重点头,“我爹爹绝对会保护好贞儿的。” 戚凉争看着白衣少年,终是没再说话便调头离开。 惊尘摇摇头,“困了,我也去睡了。” 众人瞪他一眼,然后看着戚凉争与惊尘一前一后各自回房。 “他们俩是怎么了?”桃花问道。 而姚瑜只是微微凝眉,不知在思考什么。 待到众人睡下,一只信鸽从船上扑腾飞远,飞向了归林剑庄的方向。 两日后的夜间 梁贞被关在木屋中,除了用饭和睡觉她便闲来去抚抚琴。 青慕这个家伙,这两日托人送了古琴过来。 还如实相告了他的计划。 他仍然要以琴师的身份随她入皇宫。 到时他们曲舞相和,更能引得皇帝注意。 梁贞只是多翻了两个白眼,可如今确实靠着抚琴打发时光。 待到夜间,她才看到了来人。 只不过来人不是青慕,却是姚庄主。 “怎么是您?”梁贞下意识起身。 姚庄主慈祥地笑了,“丫头,你不怪我?” “您一定有苦衷的,再说了我相信您。” 梁贞说这话倒不是骗他,虽然这里面的事情曲折复杂,但她知之甚少,并且此人是父亲少有的故交,梁贞愿意一赌。 “我想带你去见个人。”姚庄主也不绕弯子。 梁贞顿了两息,直接点头。 他带着她来到了青云钓。 正是姚瑜上次带她来的地方。 这不过这次二楼临窗等待的并不是姚瑜,而是一个窈窕妇人。 那妇人一身素净的衣裙,面色微白,眼里柔光如旧。 梁贞看着她,傻傻顿在原地。 “梁夫人,人我给你带来了,想说什么便说吧,这里僻静些,不会有闲人来此。”姚庄主道。 梁夫人点点头,“多谢。” 而后目光留在梁贞脸上,变得祥和亲切。 “你……你长大了。” 说完这句,二人便是沉默。 梁贞傻傻看她,一步步朝妇人接近。 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她没有老,还是和以前一样美丽温柔。 想扑到女人怀里的想法被梁贞掐掉,只是低头在她近处行礼。 “这母女团圆,看着也是可笑。”一声不合时宜的奚落,砸在房内。 姚庄主回头一看,来人正是一日未见人影的青慕。 亦是寒无衣。 他顶着青慕这张脸皮,亦是为了不泄露行踪。 “您?”姚庄主眯眼,仿佛不是很意外。 “姚老头,你倒是会耍我,百碍山那儿出了乱子你不着急,还搁着成人之美上演什么母女情深的戏码,你倒是有这闲情逸致做好人?” 闻言,姚庄主却是一笑,“您伏击在百碍山的废物们被抓,是他们无用,与我有何干系?” “我紫月阁出动了一大半,只为拿下戚凉争,哪怕媚娘在船上失手,在轻度河口他们也是逃脱不掉的,除非有人走漏风声,搬来救兵,不然他们绝无反击的余地。” 青慕说着话,却是挑着地方坐了下来,不急不慌质问, “归林城的城卫军竟然来了黄雀在后这招,他们赶到百碍山拿了我的人,呵!是谁给葛浩通风报信的,你敢说不知情么?” 他说完,便慢悠悠喝茶,仿若一点都不恼怒。 “是我,您该如何处置我呢?”姚庄主坦然招下。 “什么条件,让你个老狐狸敢出卖我。”青慕撕下脸皮,露出那张倾国绝世的俊脸。 如今,大势已去,紫月阁死伤惨重,皆是被拿,他已不需要再做伪装。 短短两日,便有了如此逆向。 他已然输了。 可他好奇,这老头为的什么。 “我归林剑庄,五代皆是效忠朗国国君,而这种效忠,只加速了剑庄子弟的死亡人数和外面树立的江湖敌派,都说伴君如伴虎,有着这样一个捉摸不定的主子做靠山,我不得不谋后路。 “坦而言之,效忠于你还是新帝,与我剑庄其实并未分别,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弄的棋子罢了。” “所以,你想寻退路,呵,你以为寒臻会答应么?”寒无衣阴笑着,笑这老头太幼稚太蠢。 姚庄主看向他,“新帝要一个人,只要我交给他,他就答应我归林剑庄从此只问江湖事,不踏朝堂纷争。” “要一个人?”梁贞将这话小心重复一遍,突然恍然大悟。 抬眸间,果然见那寒无衣面色狰狞。 他握着的茶盏被摔扔在地,发生剧烈愤恨的碎声。 而后,他阴冷咆哮:“他做梦!我的命,他这辈子也休想拿去!” 梁贞看着姚庄主默然不语,再看寒无衣渐渐发出惨笑,便觉不妙。 她细耳去听,果然听到了很繁的脚步声朝这边来。 姚庄主也留意到了,慢慢将两女子护在自己身后。 “既然,都是要下黄泉的,临死再拉个垫背的吧。”寒无衣冷漠道。 来者皆是穿着归林剑庄服侍的弟子。 可他们额头上却有着紫月阁的月牙标记。 “提前混入了批手下在你的剑庄,本以为是我多此一举了,如今看来倒是明智之举。趁此处疏于防范,你们将这几人拿下杀光。” 寒无衣冷冷下达命令。 弟子相看一眼,便不留余地出手。 梁贞推开了梁夫人握紧的手,独自加入战斗。 可到底是一人之力,哪怕有银针可用,还是渐渐体力不支。 在寒无衣等着她跪地求饶的时候,一人影从窗外飞来,穿过窗子落入屋内。 先踢倒了几人,才算罢休。 “戚凉争!”她惊道。 少年不答,冷眼过招,与几十个人周旋起来。 而这时,顺着楼梯的方向又多来的一人,却是惊尘。 亦是很快加入了战局。 果不其然,三人各自出招,很快将那些紫月子弟制服。 姚庄主这才松口气,而后问道:“你们怎么来的,百碍山那里可解决干净了,老梁可否平安?” 梁夫人急急看向戚凉争,亦是等这个回答。 惊尘抢话道:“我们没去百碍山,这家伙在船上藏了竹筏想偷溜回来,嘿,让我逮着就跟回来了,不过,戚凉争你有通知葛浩去百碍山拿人吧?” “嗯,寒无衣如今想同归于尽也是为此吧,因为他没有退路了。”戚凉争看向寒无衣,道。 寒无衣却是抬头笑了,“戚大人,你小心点,想要你命的,不止我一个,不是么?” 第233章 阴手 - 微朝 - 洒争 寒无衣话音一落,众人皆静。 正在此时,剑庄的弟子们亦是赶了上来。 “去吧。”姚庄主看了看为首不知如何决策的弟子,淡淡点头。 得了命令,四五人同时上前将寒无衣围起。 寒无衣一身略淡色的衣袍,与他妖艳的相貌极度不相符,脸上淡淡的落败之感都透露着可怕的诡异。 “戚大人,我有今日下场我认了,愿你好自为之。” 戚凉争不接话,侧身看向梁贞,打量了她周身一圈,眼眸中的担心默默消散。 待到剑庄弟子押着寒无衣离开,姚庄主才冲他们二人点点头。 “初来归林没多久,你们还知道找帮手了,不过老夫很好奇,葛浩那人最是唯利是图,斤斤计较,如若没有极大的报酬,你们是如何说动他帮忙的?” 惊尘与戚凉争互看一眼,而后戚凉争道:“自然是借用了些您老的名声,而且我允诺他,事成之后给他记上不小的功劳,他答应得很痛快。” 见男子不肯如实相告,姚庄主只是和笑点头,亦不再多问。 戚凉争隐下从姚瑜口中得知葛浩毒害老城主的事实不提,并不是故弄玄虚。 而是,心照不宣。 此筹码能要挟葛浩一次,自然能要挟两次,不宜被旁人听去。 再者事后,姚瑜一定会亲自告知姚庄主,他们传不传这个话,都显得没有必要了。 “今夜,你们都累坏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老夫便亲自押送寒无衣入朗都、进皇宫、见陛下。” 戚凉争轻嗯一声,没有过多询问,便带着梁贞和梁夫人离开这里。 惊尘腿脚慢了一步,被姚庄主叫住。 “这位暗卫大人。” “有什么事吗,姚庄主?”惊尘纳闷。 姚庄主经此一事,面上仍是平和,可嘴角的笑却意味深长,“劳烦待我向俞国的皇帝问好,长留老梁两年实乃无奈之举,皆是为了长远谋划,两国相互得利,还望海涵。” 惊尘点点头,“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姚庄主这次便不拦他,看着少年走出数步,重新慢慢开口:“老梁,愿你此去一切平安。” 夜间,山上一片静谧。 关押寒无衣的房舍外,斜斜站了几个打瞌睡的男子。 他们身子摇摇晃晃,最后慢慢地各自晕倒在地上。 推开门的男子,正是戚凉争。 “你来了。”寒无衣倒不意外他的出现,只是坐在榻上,静静观着地上的影子。 “焚心的解药在哪?” 寒无衣慢慢抬头,“你果然很记挂那个笨女人,这次没能带走她,可真是遗憾呢。” “你若不说,现下就送你上路。”戚凉争前迈两步,正好踩住了男子的影子。 寒无衣无趣地扯扯嘴角,抬头看向这个满脸冷漠的少年,“饶云城的沐息,手中便有解药。可如今紫月阁树倒猢狲散,他一定会藏匿起来,不会轻易被你找到,不知你现下去,还来不来得及。” “你走吧。”戚凉争背过身去,冷冷道。 寒无衣摇头起身,心里暗笑这个男人的愚蠢,只为一句可能落空的线索,他便要承担放跑嫌犯的罪责,真不知他是假傻还是真蠢。 寒无衣出屋后,看了眼四下躺到的看守们,便沉着步子朝远处阴暗的树林走去。 想着,一会儿便要去找那个人,有她保护,他们可以顺利离开归林剑庄。 心里想着事,等他留意到身前的人影时,亦是慢了好几息。 “大晚上的,寒阁主不好好在房内休息,是要去出恭吗?”男子抄手,嘴角一斜。 “惊尘?!”寒无衣看着眼前来人,亦是一惊。 再细想,便知自己中了圈套。 “戚凉争!”他咬牙切齿回身,质问身后看戏的黑衣少年,“你不是说会放过我吗?那他是怎么回事!” “我确实放了你,不然你根本出不了这间屋子,至于他嘛……”黑衣少年看了看冲自己做鬼脸的惊尘,嫌弃侧头离开,声音凉凉飘来。 “暗卫不归我管,你与他的纠葛,你们自行解决。” “你?!”寒无衣早气得牙齿打颤,好看的脸上布满阴影。 “紫月阁主嘛,久仰大名,不过你放心,我打人不打脸的,即便是有些内伤,旁人也看不出来。” 惊尘拍拍寒无衣薄瘦的肩膀,肯定地保证着。 寒无衣认命地闭上眼。 隔日 姚庄主亲带着数十名手下,登上长舟,押着寒无衣离开。 梁贞与戚凉争他们在岸上目送船只远去。 “怎么觉得寒无衣今天突然驼背了,他是早上没吃饭吗,走路都不肯好好走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梁贞蹙眉道。 戚凉争:“嗯,大概吧。” 惊尘抄手,含笑刮了眼女子,亦是:“也许吧。” “咦,你俩今天竟然没斗嘴,好奇怪。”梁贞说完没等到二人答复,一拍脑门,“对了,我昨晚答应今天去看母亲的,我居然忘了。” 她急急朝回跑去,留下一串脚印飞尘。 戚凉争与惊尘只是望着河水,皆没有追赶上去。 “你要去饶云?用不用我跟你一起?” “不必,我自己可以。” “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 惊尘点点头,“也好,那地方是个鬼门关,你若半年未归,也就不用我亲自动手了。” 戚凉争只是默言。 是夜 山谷风滚入泄口,又填满孤寂在氛围中。 梁贞坐在石头上,看着身边的黑衣少年,待到他三言两语说完明日行程,才挑眉点头。 “你要去哪?”她最近的记性越发不好,也越发嗜睡。 若不是夜间戚凉争执意拉她起来赏夜色,她还混沌在梦中。 “去外地,办点事。” “替太后吗,雪双也去吗?” “就我自己。”他摸摸她脑袋,“是不是很开心,没人烦你了。” “母亲这两日突然身子病重,我们要等到她好起来才能动身离开这儿,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办好事?” 后面那句是:还用等你吗 他心领神会,看着夜穹星子,“……不必了,我办完便会追上你,找你汇合。” “好。”她点头。 戚凉争却不满意地看过来,“这就完了?” “是阿,不然哩?” “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送别叮嘱之类的?”少年挑刺道。 梁贞眨眼,眼角弯起,露出莹白小齿,“没有咋办?” 少年闭眸,听着她悦耳笑声。 几瞬后将她压到怀中,一低首堵上那笑声。 第234章 同尽 - 微朝 - 洒争 戚凉争走了三天。 归林剑庄又回到了平静的日子中。 梁夫人的病时重时轻,连大夫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只说先静养着再看看。 梁贞将熬好的汤药端来,伺候着母亲用完,再替她掖好被角。 梁夫人含笑看她,拉着梁贞的手不肯松开。 “你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梁夫人眼底露出担忧。 少女眼下的乌黑很是明显,再加上苍白的面色,看上去病色都快赶上梁夫人。 “母亲别担心,我只是认床,睡不习惯这儿罢了。” “你还有这坏毛病呢,我都不知道。”梁夫人笑笑,宠溺地看着少女。 梁贞张张嘴,而后低头不言。 待到梁夫人睡下后,她才蹑手蹑脚离开。 惊尘倚在大树上,等她关好了房门,才抛出颗石子砸向女子脚边。 “做什么?”女子没好气。 “戚凉争走就走了,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你别胡说,我好得很。” 惊尘悠哉地荡着腿,嘴里哼哼着。 梁贞歪头看他一眼,脚尖一踩亦是飞身上树,在距离男子不远处坐下,低头望着那间刚出来的房舍。 “你说,我爹爹和雪双他们在归林城还好吧?” 距离上次百碍山伏击紫月敌众已经过去了段日子,梁仁叙他们也随着赶来救援的新城主葛浩回到了城主府。 现下,除了不方便相见外,两边皆是平安。 “你放心,凭着姚瑜手里握的消息,葛浩能不好好款待他们吗,你爹爹他们在那一定吃得好睡得好。” “嗯,惊尘你知道戚凉争又去办什么事了吗?” “他没告诉你?”惊尘问道。 “没。” 梁贞低头,过了良久又道:“我总觉得,他此行跟我有关。” “嗯,他好像是去饶云城替你找解药了。”惊尘坐起来,下意识去扶女子手臂。 果然他话落时,梁贞身子便猛然一慌,后被男子一把拽住,才没掉下去。 “饶云城?他要去找沐息?”女子惊得心快要跳出来。 “你别乱动,当心掉下去,一个饶云罢了,你在怕什么!”惊尘不以为然,皱眉道。 “不,你所有不知,那个地方很恐怖。”少女推开男子拽着自己手,一跃来到地面。 惊尘亦是紧跟其后。 “你想去哪?” “饶云,我要去饶云。”女子回身,一脸认真。 中午饭后 梁夫人卧在床上,只有摇头,喃喃道:“不行,我不准你去。” “母亲,我想去。” 梁夫人握上她的手,苦口婆心道:“你这傻孩子,好不容易我们母女团圆,等再过几日我身子好起来我们便去寻你父亲,你何必想不开要回去那种地方?” “可是戚凉争是为了救我,才只身犯险的。”梁贞对着妇人不便多言。 若将自己在饶云那两年的遭遇说得细致一点,恐怕妇人更是阻拦。 若说得轻松一点,又怕妇人觉得无恙小事,不必自己担忧前往。 一时,对着母亲那略微哀怒的眼神,梁贞只能低头缄默。 “反正,我不允许你去,你先回去吧。” “是。” 没说通妇人是在自己意料之中,可这却阻止不了梁贞。 她回房思量了一下午,便收拾包裹准备动身,临走前留了封书信。 一是赔罪,二是宽慰母亲。 想了想要不要叫上惊尘,可终究是觉得母亲更需要有人在身边侍候。 反正自己会个轻功加一些花架子啥的,遇到麻烦也总能应付。 天黑人眠,她独自溜下山。 这一路山路漆黑,又怕被巡逻的子弟看见,她只能轻手轻脚抹黑行路。 待到了岸口,梁贞终是松下一口气。 解了缰绳,踏上一只小船,便卖力地朝着远方划去。 这一路,待到天蒙蒙亮她才敢甩甩手臂,稍微松懈片刻。 “估计,不会再追上来了。”女子看着雾蒙蒙的河上,自言自语。 “你说谁不会追上来?”一直没留意的小船篷挑起了竹帘,走出一名女子。 这声柔音裹着无尽的冷意砸向梁贞,激起少女浑身寒颤。 “母亲?你怎么跟来了?”梁贞看着眼前气色大变,一脸精气的梁夫人,惊道。 而后,皆是冷冷的沉默。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意识,梁贞不由咬唇:“你不是母亲,对吗?你究竟是何人!” “对,你的母亲并不在这儿,而我便是紫月阁四大长老之一的月霜。”女子撕掉易容面具,露出那张五官皆不明显的脸。 她撑着腰打量梁贞,没什么和气的眼角多了点憎恶:“你就是梁贞,空有副皮囊罢了,怎么,是我送你上路,还是你自己咬舌自尽呢?” “我母亲在哪?” 月霜看了眼四周,一片空寂,只有湍湍河流。 “你母亲被我们秘密转移了,防的就是你们临时生事,不过还是主上大意了,竟然中了戚凉争等人的奸计。” “……你们把我母亲怎么样了?” “我们?不,紫月阁已经没了,至于你母亲,估计暗卫他们找到她也只是时间问题,她就在归林剑庄某个密室关押着,你担心她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梁贞听到母亲没什么大碍,松口气的同时去找银针藏匿的地方。 她微微迟疑着脚步朝后退去,目光亦是看着眼前的月霜,寻思计策。 那次在金甲城郊外遇到月陌,若不是她趁其不备施展轻功根本无法脱身。 如今在这水上,又这般近的距离,月霜既然是四大长老之一,武功自然不容小觑,恐怕自己想脱身,只是痴人说梦。 “你不用想着对付我,那只是异想天开。”月霜道,“若不是你白日说给我的话,我也不会急急对你下手,没想到赌你会不辞而别还真是赌对了。” “……”梁贞默声。 “别怕,我下手很快,本来若是主上无事该留你命的,因为焚心真的很重要。 “可是,主上出事了。那你,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她伸出爪子朝女子脖颈抓来。 梁贞闪身躲过,几枚银针直击女子面上。 月霜亦是狼狈躲开,“你有暗器?” 梁贞不答,飞快扫了眼她们所处的位置,便计划着下一次进攻。 “是我大意了,看来要好好陪你玩玩。”月霜整理好衣袖,摆好姿势。 率先出招而来。 梁贞边躲边还手,可到底清楚自己的短处,久战毕露败笔。 她不恋战,几招后飞旋至船蓬顶,而月霜亦是追来。 女子趁此机会,一枚银针直直封向月霜命门。 眼看着后者便要一命呜呼,却被月霜先一步朝女子扑了过来。 银针投进,月霜面色煞白,却拼尽最后力气拉拽女子摔下船蓬顶。 “要死,一块。” 女子咬牙说完,拖拽着梁贞落入水中。 砰哗—— 激起巨大的浪花,小船狠狠左右摇晃着。 连雾气都跟着颤了几番。 再无一人身影,小舟孤零零荡远。 第235章 解药到手 - 微朝 - 洒争 三日后 饶云城 乱葬岗 “少侠饶命。”男子跪在地上,额头上沾满灰尘,手指缝里都是泥土。 戚凉争一身黑衣,白净脸庞上多了一丝不耐,“你家主子呢?” 他从云月布庄出来,一路打听跟踪,说是有人看见一老者逃向了这边的山头。 可来这儿后,举目看见的活人只有这个中年的男子,细问一番,竟然是沐息的手下。 “沐息大夫他……他被人抓走了。”男子缩着脖子,蚊声道。 “抓走了……”戚凉争默默沉吟着,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坟包,上面盖掩着湿黑泥土,显然是不久前才埋下去的。 而四周,亦是大大小小挤堆儿的坟包,看上去则是有些年头。 “何人抓走的,你可知道?” 男子抬起细皮的满是泪痕的脸蛋,又拿手肘蹭了一下,顿时脸上落上了湿黏泥土,使得他脸庞看上去更是脏兮兮。 “好像是他的老仇家,是个妇人。”说话的男子盯着戚凉争,怪声怪气道来。 少年目光从地面上的脚印移开,又望向了这个男人的鬓角,双眼微眯。 “哪个方向你可看清了?”戚凉争问道。 男人绷紧的后背挺直,指向了南山一角,犹豫不决,“好像是往南边跑走了。” 戚凉争这次只盯着他看,并未有动作。 “少侠,你现下追还赶得上。”男子唯唯诺诺地说,眼中有少许慌乱。 “哦?也对。”戚凉争没有反驳,慢悠悠转身离开。 没有了来时的急乱和气嚣。 中年男子等那黑衣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擦着额头冷汗,彻底松口气。 “哼,蠢货。”男子眼底流露鄙夷,扶着膝盖起身,慢慢朝那个新埋好的坟包走去。 从一旁的草地中取出铁锹,然后开始卖力地挖起来。 大约过了快半个时辰,树底下才传出一声兴奋叫喊。 “找到了。” 男子脸上布满喜悦,铁锹挥舞得更加卖力,待到那软松泥土全被清走,终于露出了那口大木箱子。 他将铁锹扔至在一旁,跪下双膝去开启箱子。 满箱的珠宝金银还有一些珍贵书籍。 皆是在十日前他吩咐着手下装箱拉走的,寻了这块不宜察觉的地方掩埋。 现下他只要稍作休息,再去山下雇辆马车,就可以一走了之,逃之夭夭。 去一个再无人会寻到自己的地方。 “呼呼,呼呼。”男子大口喘着粗气,面庞上却仍是白嫩的。 湿黏的汗液隔着面皮散不出来,他更是难受,观察了眼四周静谧无人,便伸手撕下面具。 露出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 此人竟不是中年男子,而是年岁花白的沐息。 他靠坐在箱子旁,顾不得泥土沾身的囧状,笑得眉眼皆弯。 “呵呵呵,呵呵。” 能够在紫月阁灭后,保住这条老命,还能独揽这箱财宝,那么便不是山穷水尽。 想到自己还有那本毒籍,东山再起亦是指日可待。 他一门心思打着日后的如意算盘,连轻轻接近的脚步声都没有留意到。 直到那双白嫩修长的手指挑起箱子中的一串珍珠串子在眼前晃了晃,而后冷声传来:“哟,成色不错。” 沐息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瞳孔蓦地睁大,吓得不敢动弹。 少年瞧着他的反应很不满意,便将珍珠串子拍打在老者脸上,继续道:“老头,你挺会儿玩啊,这些年可攒了不少养老本阿!” 沐息这才回神,直愣愣扭头,怪异地瞪着少年,“你、你怎么回来了?” “这边的树干太软,我在上面小坐了会儿,没办法,你老不中用了,这么口破箱子居然挖了这么久,害得我都快在树上睡着了。” 戚凉争歪着头叹息,眼里皆是责备。 “你、你要做什么!”沐息警戒着眼神,问道。 少年将珍珠串儿扔在地上,拍拍手站起身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的老者,道:“交出焚心的解药,不然……” “不然如何?”沐息打断他的话,急声问道。 戚凉争看着他,似笑非笑:“不然便将你和这些死物埋到一起,你也好长长久久地做着你那独霸天下的美梦。” “……你!” “不服气?”少年脚尖一勾,挑起那铁锹拿在手里,摆好了准备做苦力的姿势。 沐息泛红的脸上满是怒意和惧怕。 待到过了几息,山间鸟儿唧叫飞走,才听见老者闭目一叹。 “我交、交。” 戚凉争清冷着眉眼,无可奈何地接茬:“早这么痛快不得了,磨磨唧唧耽误功夫。” “……是。”老者往怀里一掏,一只白净精巧的瓷瓶摊在了他枯瘦满是断纹的手心。 “这就是焚心的解药,是我背着寒无衣偷偷研制的,可以说除了我,这天底下再没人可以研制出来焚心的解药。他让你来找我,或许是戏耍于你,可终究是他低估了我的实力,不、是他们,所有人都错了。” 看着那白瓷瓶,少年半天才冒出一句。 “自然,这点我一开始就知道。” 接过瓷瓶,少年看了眼老者,“你可以活了。”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走至老远,听见砰噔的碰撞声,而后是闷闷的惨叫。 少年微微侧首,终是没有回头。 这老头,不知是装死演戏还是真的自尽。 他不好奇,也不回头。 一切皆随之去。 他只知道,有了解药,她便可以好好地活着,随他去任何地方。 戚凉争离开饶云前,是这般想的。 天色昏暗,猎户扛着战利品顺着泥路回去,可终究是耐不住渴,小跑到了溪边饮水。 手捧着清水正要往嘴里送,目光顺着指头的前段看到了倒映的清水。 除了有那张模糊熟悉的憨脸,还多了条女子用的丝帕,飘飘浮浮地勾住了什么东西。 他放掉手中的水,去捏丝帕的同时,带动着身旁的石子儿落水,被转移注意力的他一扭头,就看见了远处漂浮的木头桩子。 那桩子上仿佛还死死缠着什么东西。 “啥?” 他打着颤起身,眼睛死死盯住那木桩。 而后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下水朝着那木桩游去。 “姑娘?”他游到近处,看清了来人,便大呼一声。 梁贞浑身都是湿水,昏迷着听不见呼声。 猎户见此,咬牙用力地边推木桩边游,将女子连木桩带人送到了路地。 幸而女子的求生意识十分强烈,双手一直死死攀附着木桩,这才减轻了猎户不少负担。 “醒醒,醒醒?” 他摇晃了女子良久,终是等到她睁开眼睛。 明眸里皆是迷乱,连嘴角都挂上了疑惑。 “我这是在哪?” “你落水了,我救了你。你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我送你回去,趁现在天没黑,还来得及。” 女子坐起身来,迷茫地望着猎户。 “我是谁?” 第236章 日坑一善 - 微朝 - 洒争 “啥,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谁?”猎户为难,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可又看了看女子的穿着打扮,终是摇头叹道:“恐怕是你落水失忆了,那啥,我叫李大憨,你若信得过我,我就先背你回去,我家还有个六十岁的老母,总不会丢了你的。” 李大憨说完便脸红,因为女子看他的眼神直愣愣的,却清澈澄明,让他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敢起什么歪心思。 “不用了。”女子站起身来,冷风吹着她的湿衣,她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她迈着步子,朝大路走去。 李大憨一看,急的拍大腿,连忙追上去打着手势劝道:“你一个姑娘家的,这黑天走夜路遇到坏人怎么办,快、快随我回去吧。”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她自然问道。 “你、嗐,你别怕,我就是这山里人,我不是什么坏人,也不会将你卖到青楼那些地方的,我更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李大憨生怕女子误解,便认真地解释。 可女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李大憨留意到的时候,已经叽哩呱哇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呸呸呸,瞧我这嘴越着急越说不明白咋回事了,反正我老娘在家呢,我可最怕她了,有她给你撑腰,你不要怕啥的。”说完,他诚恳地看着女子。 “你说的,没有道理,不过,你没有想害我的意思。”女子示意他看看身后。 “咋了?”李大憨回头,才后知后觉又瞧瞧空空的手里,自己打猎的战利品就被自己孤立在了一旁的泥土上,险些就要忘干净了。 “我自己可以走,你背着那些吧。” “好、好、嘿嘿,我这人笨些,你别在意。” 夕阳落下,两道人影渐远地朝着东边的村落走去。 …… 一年后 繁闹的街市上,在不起眼的角落上围满了看戏的人群。 一女子手腕上绑着捆绳,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吆五喝六地介绍着“货物”的妇女,她柔声道, “大娘我渴了。” 妇人挥舞的手指顿在半空中,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向女子。 “哦哦哦,麻烦给我碗水。”她扭身对一旁卖小吃的摊位老板道。 那小伙子看了看妇人,又看看那可怜的女子,摇头地盛满一碗馄饨汤递过去。 “吃吧,哎,不是给你的,是给她的。” “这我知道。”妇人白他一眼,将热碗递给女子。 “小心烫,慢慢喝哈。”她叮嘱一声。 女子轻嗯,小口喝了起来。 妇人继续抬头介绍,“瞧一瞧,看一看,绝佳上品的姑娘啊,你买回去不亏,买不来上当的!” 围观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这姑娘不会是傻吧,这丑妇要卖了她她还高兴喝汤呢,该不会是脑子有病吧?” “我瞧兴许是。” “不过这姿色是真不错,估计得不少银子吧?” “咋滴,你想买,你家那口子能同意?呵,你带回去还不打断你的腿。” “我就说说,我媳妇能吃能干活能给我生大胖小子,我有啥子不知足的,嘿嘿。” 众人嬉笑间,一锦衣公子挤进人群里。 他眉眼清秀,穿着华丽,一看便是富家子弟……的跟班。 “大娘,这女人你要卖多少钱?”男子问道。 众人齐齐看来,皆是稀罕眼色。 “这、卖一百两就成。”妇人转着眼珠子,半天才道。 众人听完,又是窃笑纷纷,等着看这男子讨价还价,或者转身走人。 可等了一会儿,却见男子取下腰间荷包,扔到妇人手里。 “正好一百两,你点点。” 妇人捧着荷包,一时没缓过神。 这就卖了? “哎哎哎,我数数,数数。”她急忙拽开,看着里面的银两,眼神都发出亮光。 待到前后数了两三遍,才高兴道:“没错,正是一百两。” “那、人我可以带走了?”男子看向妇人道。 妇人脸上浮过一丝不忍,终还是走到女子跟前, “姑娘,我把绳子给你解开吧?” “大娘,你还没卖出去呢?”女子诧异问道。 妇人替女子解完绳子,便高兴举起荷包,“卖出去啦,卖了一百两呢,只是得为难姑娘跟这家伙走一趟了。” “够药费了吗?”女子没接茬,问了旁的。 “够了够了。”妇人不敢欺瞒,如实相告。 少女这才站起身来,冲着妇人点头:“那你快去买药给你小孙子治病吧,我在这儿不碍事的。” “姑娘心善,我记住了,若以后有需要可以去乔水镇找我。”妇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没人听得见她们在盘算什么。 待到那妇人越走越远,少女才渐渐回神。 “姑娘,可以跟在下走了吧,在下是邬……”男子话说到一半,便看见女子手掌落到他肩上。 “嗯嗯,小伙子,你掏了多少银子?”拍着那小伙肩膀,她一脸熟络相 “一百两银子。”男子如实相告。 “一百两?” “是啊。”男子想不明白,她嘴角的笑是怎么回事。 “哎,小兄弟,日行一善了。”她补充完整。 男子拧着眉,正回味她话中何意。 女子脚尖一点,身子旋转着起飞,腾空着人群头顶,朝着远处飞走。 “我!卧槽!!什么个意思?!”男子后知后觉,咬牙切齿跺脚。 被骗了?! 而后推开围观呆住的众人,边赶边吼道:“你给我回来,你这个骗钱的骗子!” “给劳资站住!!!” 他喊声老大,早没了那点撑面子的斯文,倒是很歇斯底里。 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给玩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够跌份儿的。 “哈哈哈哈!”在老远处的房梁上看戏的男子,清俊脸上满是坏笑。 坐在他身旁喘气的,正是刚才逃走的女子。 “姐姐,你瞧他追过来了。”男子指着地面上东张西望的锦衣男子,幸灾乐祸道。 女子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小乞,随他去。” “好勒,初儿姐姐。” 这房檐上坐着的二人,正是梁贞和小乞。 “姐姐可真是皮,每去一个新地方,你就要玩这么个把戏,这一路都救济多少人了。” “这就是怀云呀,可真好看。”看着繁华街道,女子不由感叹道。 小乞仔细看着她,而后追问:“可想起什么来?” “没有,什么都记不起来。……小乞,我真的说过我想来怀云的话么?” “是啊,你没失忆前,特别想来这里。”小乞看了看远处冒尖的楼阁,正是戚家的宅院所在。 少女捂着脑袋,冷淡摇头:“我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要想,有小乞陪着你呢,折腾了一天,累坏了吧,走,我带你去这里最好的酒楼吃饭。” “……谢谢你,小乞。” “呵,你是我姐姐,为你做什么都应该。”小乞跳下房檐,看着女子在高处愣愣看向自己。 “反正,你也只有我了。” 第237章 挣银子吃狗粮 - 微朝 - 洒争 “小乞,你尝这个菜,很好吃。”少女筷子一动,一块肉落到少年碗中。 小乞笑笑,没说话,只是看着碗中多的那块肉。 梁贞不由纳闷:“怎么了?你不喜欢……” “不是,只是姐姐不要对我这么好。”小乞将碗筷放下,而后托腮看着少女,“你对我好,我会舍不得你走的。” “为什么,我要走?”少女抗拒着蹙眉。 小乞温柔解释:“因为你快死了呀。” “你说过,我还有两个月的寿命。”女子不在意接话,慢慢扒着饭吃。 小乞看着她笑,而后目光落到了酒楼外,“姐姐,我们今晚去夜市玩,好不好?” “都听你的。” 少女吃完放下碗,才慢慢补充道:“今个是什么日子?” “七月初七。” 晌午过后 邬宅 清水潭旁 “老爷,戚凉争又来了。”仆人唉声叹气道。 邬侯爷花白的头发下是细腻光亮的脸皮,哪怕是光耀垂晒,也没从脸上找到条褶子。 他长长的嘴巴微微发扁,浑浊的眼珠却很有精气神,连垂下的两只大耳垂都透着福相。 老侯爷握着钓竿,轻声嘘道:“闭上嘴,别吵了我的鱼。” 仆人噎的无语,戚凉争都来了,您还有心思钓鱼? 抱怨归抱怨,他却再不敢打扰,侯爷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好。 想当年在金甲城时,遇到不听话办事不周的下人们,侯爷顶多是命人打上些疼板子,再训斥几句便了事。 可到了这怀云,也不知是风水好,还是老侯爷转了性子。 遇到属下办事不周,侯爷连训斥都省了,更别说打板子了,直接轰人出宅。 听着不错? 嗯,是真不错,前脚扔出去的仆人,紧接着就被戚府捡了回去,而他们的卖身契都被戚府人贴心地讨走。 可戚府的待遇,真如他名字一般,够气人的。 偏偏是个人生地不熟的闲地方,自力更生更是难事,渐渐地被折腾几次,邬宅的下人们倒是越来越听话。 因着老侯爷虽然名声不好,可是没妻没妾没丫鬟的,只不过平日里听听小曲喝喝酒,还是极好伺候的。 可被戚府带走的下人,却被戚凉争使唤的连人样都没有了。 东街的饺子,西街的包子,再去不顺路酒楼打包两壶温酒,赶着炷香的功夫,小仆要将热饭摆到戚家桌上。 完事后,再去书斋里买些笔墨纸砚,而后饿着肚子在书房收拾着这些物什。 直到少年吃饱睡醒后,才可脱身离开。 久而久之,戚凉争刁钻刻薄的名声在怀云传之甚远,连老侯爷都快被他压下去“风头”。 说来也怪, 这老侯爷遇见戚凉争,便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 甚至是太好说话了,十件事九件会应承下来。 “……你刚才说誰来了?”老侯爷突然开口。 仆人弓着腰刚想回话,嘴角便苦涩了,“您自己瞧吧。” 戚凉争迈步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 “吃吗?”他朝邬侯爷一递。 “老夫牙不好使了,你自己嗑。” 戚凉争一身黑衣坐在邬侯爷旁边的小凳子上,而后荡着腿,将磕剩的瓜壳一个不落地丢进了清潭中。 引得潭中的鱼儿纷纷聚来。 邬侯爷心痛地看着水面下的热闹,再看看若无其事的少年,颤着眉毛忍下这点不愉快。 “你今日又是来搬啥的?”老侯爷主动大方点,巴着这少年哄好了,赶紧走人,省得祸害他这一池子的肥美。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少年反问。 邬侯爷顿时无语。 自打一年前戚凉争来到怀云,他便成了邬宅的常客,比歌姬酒友们来得都要勤快。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对邬候有什么难言之情。 少年一年不下百八十次地来这里转转,也不白转。 空着手来,满载而归,瞧着什么顺眼,便使唤着邬宅的下人往戚府搬。 连行路的马车,都是管邬宅借的。 这般来上几次,少年逛邬宅的次数自然逐日飙升。 “好好好,你上次提到的那幅字画,老夫托人去买了,此时画估计还在回来的路上,你再多宽我些日子。” “噢。”少年继续嗑。 邬侯爷见打动不了,便换了个套路,“我手下人今个有消息了。” 少年挑眉,将手上没磕的瓜子都扔进了池水中。 而后,他看着邬候那心痛到抽疼的脸皮,悠哉开口:“又有消息了,这次不会又是假的吧?” “额。。老夫也不确定,反正睿回来提过一嘴,说在街上看见个甚漂亮的女子,应该、应该是贞丫头没错。” “呵,你以为我会信这种话?”少年明显被骗次数多了,这次没想善罢甘休。 邬侯爷也不着急,沉思了小会儿,“应该是真的……” “他说,那女子会使轻漫九天……” …… 戚凉争离开后,邬侯爷一拍大腿,指使着身旁小仆,“快去将那些瓜壳啥的捞出来,快,我的鱼哟!” 夜间 小乞一身月色衣袍,双手背在身后,脑袋摆来摆去看向夜市里的来往人群。 少女停在他身后不远处,盯着那小贩摊上的臭豆腐发呆。 “你要吃?”一声男音温柔响起。 梁贞抬头,看见一对璧人亦是站在小贩摊前。 那女孩约莫十六岁大,一身鹅黄衣裙,面若花娇,粉粉嫩嫩,玉白小手握在胸前,恋恋不舍看着那摊位上的美食。 而与她说话的是位书生打扮的清秀男子,年约十七八岁,一副好脾气又耐心的模样,又询问一遍, “要吃么?” 少女的小脸霎时羞红,可眸子里是亮晶晶的光芒。 “要!”清脆又笃定的声音,换来少年宠溺一笑。 “小哥,来两串!”少年掏出银子,道。 “好勒,公子。”见有生意上门,还是对甜腻的小情人,小贩笑得更开心。 今夜挣点银子,吃点狗粮,才是应景。 小少女拿着两串臭豆腐笑嘻嘻从梁贞身前走过,而后小乞的声音传了过来。 “姐姐,你在做什么?” “哦,没事。”梁贞收回看小贩的目光,朝着白衣少年的方向赶去。 小贩待她走后,摸摸脸庞,那姑娘盯着自己看做什么,莫不是今晚的自己突然变得帅了? 他胡思乱想一通,连叫喊声都没听太清。 待到回过神来,一根白嫩的手指指着他摊上的臭豆腐,如天籁般的嗓音撂下话语,“全给我包起来。” “这、您都要?”小贩喜得不可置信。 这么早就能收摊回家了? 那人却不愿意重复第二遍。 “哎哎,好勒,好勒!”小贩赶紧点头,手上着急忙活着,生怕这位大份反悔。 第238章 一两银子一串 - 微朝 - 洒争 抱着那么多串臭豆腐走在拥挤的长街上,得多招人厌烦呀。 尤其是行人捂嘴给他让路的场景,真的很是亮眼。 可谓是七夕夜里,最明目张胆的一位孤家寡人了。 黑衣少年却不以为意,他悠悠走着,盯着不远处那道倩影,没有急急赶上去。 或者,今夜出来消食遇见她的第一眼,他就没想赶上去。 一年,你去了哪? 一年前在归林剑庄,你不辞而别…… 一年后的七夕,你果然来了怀云。 可你却没来找我。 他算到她会来这儿,却算不出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又或者,她从来都没找过自己。 戚凉争侧开眸子去看那湖畔旁放灯的痴男怨女,却没办法感同身受他们的喜悦。 或者,她从未给过他这种喜悦。 再回眸,果然是跟丢了。 可这次他却不着急,顺着空旷的阴影,朝着湖畔走去。 挑了处嫌少无人的不易放灯点,他压着身子坐在凉地上,手上的串儿们却扔举在手里。 看着黑波微起的湖面,少年眉眼一如既往的冷清。 是现下将手里的东西扔进湖里,还是再等会儿扔? 如今爱扔东西的习惯越来越重,仿若什么放在手里都不如掷出去来的舒服。 “你的臭豆腐卖么?”一声清脆,打断他的思绪。 他连头都懒得抬,直言讥讽:“你买的起?” 问话人却没恼,只是低头数着自己荷包的铜板,“一个、三个、十个……” 数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戚凉争耳中。 一声声的,平和没有情绪的声音,却如千翻巨浪打在少年心弦上。 他都要扭头看她了,偏偏忍了下来,就是心底那口置气:我看你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买串儿的少女正是梁贞。 她本来是想原路返回的,可是顺着风吹来很重的臭香味,她忍不住顺着味道找来,果然被她找到了独吞很多串臭豆腐的奇怪少年。 眼前的男子不知是失意还是失恋,心灰意冷地望着湖面。 她处于一点点善心和馋心,忍不住上前搭话。 “我有三十个铜板,够吗?”少女将荷包塞过去,道。 戚凉争回眸,看着她那张认真的小脸,面无表情道:“不够,一两银子一串。” “你卖这么贵么?”少女皱眉,道。 “嫌贵?” “昂。” “别买呀。”他毫不留情道。 下一秒就等着她吹气瞪眼踹自己,终是没等到。 梁贞低了眼睑,没有发火,“想吃。” “那就好好想,慢慢想,等你想起来再说。”少年转过脸,不再看她。 梁贞也不计较,自从她失忆后,遇到的怪人怪事越来越多。 可心底空落落的,就是生不出那点气,好像自己比别人少了点什么似的。 “你看这个可以么?”少女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递过去。 正好将玉佩垂到少年眼前。 一块弯如月的白玉,正是栖月! 她一直带在身上的一样丝毫没有印象的东西。 “呵,这破玉你还留着呀,不想要倒不如扔了。”少年阴阳怪气道。 梁贞不解,“你认得这玉?” “没玩够是吧?”他蓦地起身,身子朝她压近,连嘴角的怒火都收敛不住,“你挺会挑日子的,今晚特意找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是吧?” “我……没有。我就是想买臭豆腐。”梁贞无辜解释。 果然怀云的人都是怪脾气,这么块玉都换不来两串豆腐,还碰一鼻子灰。 “想要吃这个?”他举起手中凉掉的臭豆腐,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想。” “既然你想吃,就送你了。” 将竹签子往少女手中一塞,少年不再看她,抬步离开。 “我……” 梁贞看看他,想说那句: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可终究是没什么存在感,被少年直接无视走掉,一点不留余地。 于是,她吹着风,一点点吃光这些臭豆腐,直到捂着肚子站起来,才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翌日 客栈中 “这姑娘两日要注意些饮食,清淡的米粥就可。”大夫开了张方子,叮嘱小乞。 小乞笑着点头,嗔怪地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梁贞,而后送大夫出门。 “我知道病人命不久矣,吃吃喝喝什么的该随着性子来,可你也不能太随着她性子来了,记住了吗?” “行了,您放心吧,我会看好她的。” 待送走了大夫,小乞摇头回到女子房间。 “姐姐,你可不能再胡来了,那臭豆腐可不能再吃了,姐姐?”说完,他东张西望去寻,只看见掀开的被子,空空的脚踏旁没有一物。 下意识扭身看向窗户。 果然泄开口子,吹来阵阵凉风。 “姐姐?” …… 大街上 “你跟来做什么?”戚凉争无奈开口。 而他眼前,梁贞制服了那个小偷,威胁着他交出了荷包。 “他偷你东西。”她将证据拿到他眼前,补充道。 戚凉争连接都懒得接,看着她苍白的面颊,心底微微有些不舒服。 “你病了?”他忍不住道。 “嗯,臭豆腐吃多了。”她捂着肚子,不害臊地自我总结。 戚凉争没在接话,转身离开。 “你的银子你忘了。”她小碎步跟上。 “梁贞,好玩吗?”少年声音没有温度,眼里没有悲喜。 “你认得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少女咂舌,这少年居然认得自己。 怪不得,自己看看他就想多管闲事,连病痛都不顾了。 “我不认得。”他直接驳回,眼神里写满疏离。 “好吧,那这钱你拿着,我该回去了。”梁贞略微有些失望。 小乞常说自己想来怀云,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在怀云有故人才会对这个地方念念不忘。 看来,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住在哪?”戚凉争突地问道。 梁贞没有隐瞒,指着自己跳下来的窗子那间屋子,道:“听风客栈。” “就你一人?”他问道。 “还有我弟弟。”梁贞将荷包塞到他手中,摆摆手,“后会有期呀。” 她说完这句话心情都好了起来。 而少年却面色更是阴冷,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梁贞歪头,纳闷看他,便又飞身回去。 朝着那个窗子的位置,一眨眼再眨眼,人影没了。 “公子,你在这儿站了一上午了,可算引起初儿姑娘在意了。”戚府小厮道。 “舌头多余,就割了。”戚凉争将荷包塞进小厮手里,“若嫌疼,我替你割。” 小厮捂着嘴,狂烈摇头。 “不多余、不多余。” “想玩,就好好玩,我看你这次能玩多久。”他扔下这句话,越走越远。 第239章 可躺 - 微朝 - 洒争 “去哪了?”小乞双手叉腰,审视着她,平静问道。 梁贞松开捂肚子的手,坐回了桌案旁。 “没去哪,就是看见有小毛贼偷东西,顺手多管了下闲事儿。” 她倒水的手很稳,仿佛遇见戚凉争是件很平静的事。 小乞观察了她一会儿,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大清早就遇见贼,这贼还挺勤快的。”小乞随口接话。 “是呀。”少女附和道。 小乞坐在梁贞身旁,又道:“那偷的是哪个人家的姑娘,生得漂亮么?” 他故意这般问,却没等来她吃醋。 女子用一种略微欣喜的口气,摇头道:“不是姑娘,是个很漂亮的公子,昨晚我便见他了,他还送给我臭豆腐串呢。” “你昨晚就遇见戚凉争了?”小乞一急,说溜了嘴。 而后,他眉眼一跳,紧张看向梁贞,害怕她想起来点什么。 女子只用困惑的眼神看过来,不解:“戚凉争?是谁呀?” “……没什么。”小乞接过少女喝空的茶碗,替她续上,“我是说那公子你昨晚就见过。” “见过,那公子长得很好看的。”梁贞弯唇。 小乞早在窗前目睹了两人打照面的情景。 现下观女子反应,应该是真失忆了。 可戚凉争也失忆了么,他不应该捉她走吗,怎么自己一走了之了? 莫不是…… “小乞你怎么了?”她问道,眼里都是关切。 小乞回神,笑了,“没什么,我替你去抓药,你好好休息,不能乱跑了。” 梁贞点点头,目送他出门后,才蹙起眉。 嘴里念叨着,“戚凉争……” “原来他叫戚凉争。” 夜间的怀云,很是太平。 连檐上的飞贼都不太多。 偶尔有那么一两只,老远打个照面就各奔东西。 一只白影落在戚府的院落。 他在角落里猫了好久,才朝着刚亮灯的书房走去。 男子一身白袍,脸上蒙着白纱,抬手想推门又觉多此一举,可直接进去又觉不礼貌。 犹豫间,门内下达命令。 “进。” 小乞听见这耳熟的声音,歪头笑了,扯了面纱,踏脚进去。 推门后,果然见黑衣少年靠在书案前端,抄着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戚凉争,别来无恙啊。” “她呢?”戚凉争直奔主题。 小乞打量着书房内的摆设,而后坐在书案旁闲置的椅子上,莫名道来:“睡了。” 他说完便觉周身气氛一冷。 抬头望向戚凉争的目光不由变得探究,“还睡的很香。” “……” “戚大人辞了官躲这里,倒是好生逍遥,皇帝没来找你麻烦吗?”小乞笑道。 “梁仁叙携夫人归都前曾允诺过,会替我向皇上求情,毕竟他是带着完整名单归去的。”戚凉争站姿不换,低首看着小乞道。 “所以这一年来,你躲在这里过得风生水起?”小乞替他补充。 戚凉争摇头,“你说错了。” “哪里错了?”小乞疑惑。 戚凉争微叹口气,用行动向他证明。 挑起一根沾墨的毛笔,顺着臂力飞速扔在合闭的窗子上。 应声响起时,毛笔穿破纸窗向外,大力砸到了偷听黑衣人的额头。 他哎呦着闭眼,面上流下两三条黑水,还有戳红的印子。 小乞这才皱眉,他居然晚了一步才发现外面有人? 疑惑看向戚凉争,只见男子稳步朝外走去。 打开门后,他看着那不躲不闪的黑衣人,凉凉道:“你输了。” “是,我输了。”黑衣人语气有点落寞。 抱拳朝向戚凉争,又道:“我答应过公子,一年偷袭十次未成,便洗手不干,如今我已完成九次,公子……后会有期!” 说完,纵身一跃,便飞向了黑雾之中。 戚凉争站在阶上,默然不语。 “这就放他走了,以你以前的性子,不得打一顿再扔出去吗?”小乞跟了过来。 “皇上派来的杀手,打伤一个还得来第二个。”戚凉争淡淡解释。 “呵,这小皇帝有点意思,说是放过你,也不彻底放过。” “他想玩便随他去,真让这家伙要了我的命,倒是我无能了。”戚凉争朝院内走去。 小乞亦是跟在身后。 “你来怀云做什么?饶云城待着不舒服了?”戚凉争问道。 小乞抬头看向远处,“半年前,我手下在饶云附近的村落找到了她,我便带着她四处走走看看,也经了不少名医,皆都是无药可医的屁话,于是,我就带她出来玩咯,不然呢?” “怀云没什么好玩的。”戚凉争冷冷开口。 “戚凉争,你不想见她,哦不你已经见过她了,是你不想陪她最后一段路吗?”小乞斟酌着措辞,不知怎么劝解。 “我跟她的事,不用你管。”戚凉争直接拒绝。 “哈,你到处送信传消息,说什么你有了解药之类的,我才带她来怀云的。 “我可听说了,归林剑庄的姚瑜、朗国的行宫,连俞都的付追都收到了你的信,付追那家伙还大张旗鼓地搜查了金甲城,可惜还是没发现那女子一根毫毛。 “其实也不怪他,我们确实去过金甲城,去偷看了官复原职的梁尚书,不过她什么都记不住了,我们也没露面,我也是出城时探听了消息,才知你搞了这么一出,所以就带她来怀云了。” “你说她什么事都记不住了?!这是怎么回事?”戚凉争质问道。 “还不是托你的福,让她喝下了失忆的药物,如今能想起轻功怎么用就算恢复得够好了,至于人嘛,一个也没记住。” 戚凉争面上无波,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小乞叹气,“你别怪我自私,毕竟人是我找到的,如今要不要交到你手里,真的是两说。” “你是谈条件来的?”戚凉争眯眼。 “我看着像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小乞摊开手,一副无奈的模样。 “……很像。” “哎哎,别这么说嘛,我只是不清楚一点。”小乞勾起唇角。 黑衣少年背着月光望向他,瞧得他浑身犯冷。 “你真的有解药吗,该不会是你骗她回来的说辞吧?” 临走前,小乞留下这句话,可终究没等到戚凉争的答复。 隔天,梁贞躺。 后天,梁贞躺。 大后天,梁贞不用躺了。 因为送饭的人不见了,她望着桌面上那封书信,喊了两声也没等到那个不告而辞的小乞。 两手一错,撕开信纸。 只有潦草几字,没来得及细看,便响起敲门声。 “你等下。” 话音刚落,屋门大开。 黑衣少年一脸不悦站在门口,冷冷道, “等什么?” 第240章 没想赖账 - 微朝 - 洒争 “戚凉争。” 她含笑,挥挥手里的信纸,算是冲他打过招呼。 少年微怔,“你喊我什么?” 莫非,她想起来了? “戚凉争是你的名字吧?小乞告诉我的,哦哦,就是我弟弟,不过他好像走了。”她说完低头看信,越看越觉不可思议。 “姐姐,我赌钱输了好多银子,只能先跑路了?……啥?” 她来回翻弄着信纸,正反面都再找不到一个多余的字。 “你要做什么?”少年走来,便瞧着她要出门,出声阻拦。 梁贞回头,着急道:“我弟好像闯祸,我得去找他。” “不用了,他已经出城了。”戚凉争从怀内掏出另一封信,摆在桌上。 女子移着步子过来,“他也给你留信了?” 说完便伸手过来,想取走读一读。 少年长眉微拧,按下那封书信,眼神狐疑看她,“你是吃药吃的没脑子了吗?” “啥意思?”女子虚心求教。 “都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这一年没把你丢了,可算是稀奇。” 他说完,打开信封,取出那张抵押的卖身契展放好,手指点在左下角的空白处,命令道, “签字吧,你弟把你抵押给我做丫鬟了。” 梁贞傻眼地看着那张纸,“小乞他……疯了吗?” 她微弯身子,朝他这边贴近,就着桌案阅起那封信来。 两人离得太近,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又钻入鼻内,而戚凉争只是一言不发,冷冷等她蹙眉看完。 “哦,果然是闯祸了。”她理解地点点头,而后同情地看向黑衣少年。 “你什么眼神?”戚凉争顿时没好气。 这次重逢,耽搁了太久,他没有生出一点喜悦,倒有不少怨言闷在心里。 可,面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姑娘,他说什么都是无用。 她不懂,就够堵闷了。 “戚凉争,对不起呀,我弟弟就是皮,不过你被他骗了。” “哪里骗了,你想赖账?” “这个倒没有。”少女摆手,郑重道,“你放心吧,我会替他还钱的,不过就是他欠你这么多,我可能还不完的。” “也没有太多,就是七千两银子而已,你努力努力,八十岁之前应该能还完。”他挑眉说完,不动声色移动了下碍事的脚。 提防一个不戒备,少女又惯性地踩下来。 可梁贞没有,唉声叹气道:“就是这点棘手哦,我顶多还能活两月,哪里能苦力到八十岁,你被他骗了。” “他骗我什么?”少年看着她,嗓音微微沙哑。 她无意识地看他,耐心解释,“我不值钱呀,可抵不了这七千两。” “梁贞,你知道我是谁吗?”少年冷不丁问道。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不是也认识我呀?”少女恢复了好气色,问道。 戚凉争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再开口疏离至极。 “签了吧,你没得挑。” “哦,好。”她找到毛笔,工整写下名字,便将卖身契交给男子。 “你自己收着吧。”戚凉争没接,下意识想扯她的手,硬生生控制住这个动作。 侧过她看向门口,吩咐道:“跟我走吧。” “好。”少女很痛快地答应,乐滋滋地跟上了他。 这一路,从客栈出来,她便时而蹦跳,时而小碎步,时而慢吞吞。 听着身后传来不一致的脚步声,戚凉争只目不斜视带路。 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改变不了这种情况的烦躁感,让他忍得住不看她。 绕过好几条长街,穿了几个小巷,并不是去戚府的路。 而是一处僻静点的宅院。 “你在开心什么?”到了地方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在开心吧?” 说来也怪,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那眉眼弯的都快成月牙了,嘴角的梨涡也翘的高高的。 被卖成丫鬟了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想给女子看脑子的想法又加重了四五分。 梁贞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她才不想说,是开心自己兜里没钱,还能找到长期饭票。 进了宅院后,看着四处闲致淡雅的风景,梁贞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不错,这就是自己未来两个月的落脚点。 能吃在这里,住在这里,喝在这里,死在这里。 挺没有遗憾的。 戚凉争脸上阴成黑云,转身去了书房:“快晌午了,你去做饭,厨房在哪儿自己找。” 书房门重重一关。 看来,七千两换个寿命不长的丫鬟,真的够窝心的。 梁贞同情叹气,“估计是气坏了,我就说我不值钱嘛。” 她抄起袖子,挨个屋子去找厨房。 等到她找到后,看着那满满食材的小灶台,开始思考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那就是,她失忆前会做饭吗? …… 饭菜上桌后,少年垂眼便吃,根本没有理会梁贞殷切的目光。 “好难吃。”他不客气指出,放下饭碗。 “有吗?”她有点不信,夹了一筷子,亦是嚼了几下便吐出来。 “咳咳,确实很难吃。” “去拿笔。”少年吩咐,指着一旁不远处的架子。 梁贞听话将笔交给他,只见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册账本。 利落标上今天日子,而后替少女记下一笔账。 “饭菜难吃,罚银一百两。” “一百两?”她惊呼。 “斗嘴,罚银五十两。” “没有斗嘴,我、我就是不懂规矩,想问问清楚,一百两是不是太多了?” “你说你不懂规矩?”少年抬头,征问她的意见,毛笔已经下意识要书写。 梁贞咽咽口水,摇头:“没说,我懂规矩,我是说你写得好。” “嗯。”这才满意合上账本,戚凉争端起饭碗,又若无其事吃起来。 梁贞眨眼,“你不是说难吃吗?” “不然,你去重做?”他瞟她一眼,没了动静。 而后在少年直勾勾的巡视下,她颤着手夹起一块黑乎乎的肉块到他碗中。 “多吃点。”声音娇媚又讨好。 戚凉争皙白的额头,肉眼可见浮起三条黑线。 …… 偌大的宅院,除了她连只多余的鸟儿都瞧不见。 黄昏树下,她坐在秋千上冥想。 不知道小乞现在逃到哪了? 还有,他到底做了什么杀千刀的破事,居然欠了那个好看男人那么多钱? 她荡着秋千,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你在做什么?”一声阴冷责问,从背后传来。 她荡着身子,顺口道:“偷懒呀。” “……”少年移到近前,看着她舒心的眉眼,只觉熟悉中有微微刺痛。 “偷懒?没规矩!那罚你晚上不许吃饭。” 他袖袍一甩离开,剩下吓傻的女子杵在那儿。 第241章 不喜欢了 - 微朝 - 洒争 夜星满天河,小饭厅内澄光明亮。 “去哪?”黑衣少年执起酒杯的手一顿,问道。 灰溜溜的娇影杵在门口僵了一下,而后慢慢转身,女子抱歉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不许我吃饭吗?” 说完便瞥了眼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微微抿嘴。 戚凉争无视她的小动作,饮下一口温酒,才慢慢道:“站这儿,不许乱跑。” “破规矩真多。”她抱怨完,不情愿地挪着步子到桌案旁,乖乖站好。 戚凉争不再留意她,又饮了几杯薄酒下肚。 而后,挑拣吃了几筷子,便取了帕子擦嘴。 她做的饭,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下咽。 “我吃好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少年起身,将帕子随意丢在桌上,先行带路。 “本来还想靠着洗碗的功夫偷吃呢,看来不行啊。” 她丧气地追赶上他,两人前后离开了庭院。 “你等等我。” “……” “好吧,我赶赶你得了。” “……” 夜行离开宅子,沿着长街弯弯绕绕,才来到了热闹通明的夜市。 “在这里散步消食,会不会太吵?”她望向少年。 黑衣少年却不看她,兀自在前带路。 直到走到了一家略新的店铺,戚凉争才抬步进去。 “客官,吃点啥?”小二将热茶壶提来,放在了两人坐好的桌上。 梁贞看了看店内的装潢和布置,窄小的店内总共摆下了四张桌子,现下都是空闲着。 可见店内的生意,很是冷清。 “两碗牛肉面,不,还是来三碗吧,小菜什么的,挑着好吃的上几盘,再来一壶酒。”戚凉争点完东西,便取出筷子擦拭。 梁贞本来是坐着的,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问道:“我要不要去店外站会儿……” 毕竟,男子不许她上桌。 “你该不会是想跑吧?”戚凉争皱眉。 梁贞摇摇头,“没有,你不是不准我吃晚饭吗?” “……宵夜,你吃吗?”他无奈看她。 梁贞立时乖乖坐好,接过少年擦好的筷子。 “谢谢公子。”眼神感激又感激。 不一会儿,三碗牛肉面挤在了小桌上,小二又端了些有热有凉的小菜,整个桌子便是占满了。 替少女倒了杯清酒,他便端坐着看她吃东西。 梁贞先是尝了口热汤暖暖肚子,又咬一筷子面条,眉眼都是舒展。 真好吃。 她满意的样子呈现在少年眼前,他却只是冷眼看着。 眼前这个人,长得像她,走路像她,吃饭……更像她。 三碗牛肉面,没多大功夫就空了碗。 连小菜都被她扫劫大半下去。 还有那酒壶,他只倒了一杯摆样,还未动一口呢。 她倒是喝光了一小壶。 看着少女憨红的小脸,戚凉争无可奈何地掏银子结账。 “你还能走路吧?”戚凉争问道。 少女摇晃着点头,站到他跟前,数落着 “公子,他家菜好咸的,我喝酒好像喝多了。” “酒量不如她好。”他说时脸上呈现温色,甚至抬了手去扶摇摇欲倒的她。 两人手心交触,梁贞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很是不满,可到底是接过她的身子护在怀里。 两人相贴着离开小店。 “她是谁呀?”她启唇一股酒味。 戚凉争皱眉的同时,侧过头去,而后弯下身子将她背了起来。 她顺势搂住他脖颈,迷困地磨牙。 “……你想听?”戚凉争背着她走了好远,才问道。 “可以听听,毕竟你请客了。” 施舍的口气,让他很不舒服。 戚凉争因着这回答后背一僵,放弃了背她回宅的打算,直接朝着湖畔走去。 初秋的湖面上,微微起雾,甚是清凉的夜晚。 梁贞脑袋靠在他怀里,跟着他将就在湖畔石板上坐着。 “戚凉争,你要讲故事了?” “听我讲故事是要花钱的,你有?”少年反问。 梁贞指着一湖绿水,“它们也有听,它们也掏钱吗?” “你倒会找帮手,可惜它们没张嘴不会传出去,你就不同了,若你说出去了,我岂不是丢脸了?” 梁贞闻言,举手保证,“我发誓,今夜不论你说什么,我绝不会泄露出去。” “当真?”戚凉争刁难道。 梁贞抬眸,“绝不骗你。” 少年换了个姿势,松开她让她歪歪扭扭勉强坐好。 “我很小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女孩,她很淘气。 “每每学堂上课,她都会被夫子赶出来罚站, “而我,只会远远躲在房檐上看她。” 梁贞听得奇怪,插嘴道:“你为什么要看她?” “因为我那时很孤僻,没有朋友,虽然被戚府收养成了二公子,可是那些下人只会怕我,来府教课的先生也无趣的多,我就自己溜出来,想去外面的学堂看看那些子弟,都是怎么规矩无聊混过一天的。” 梁贞对他这个解释不满意,“无聊混一天的难道不是你吗?” 戚凉争没看她,接着说:“反正那时无聊了就会去看她,看她罚站,看她没朋友一人回家。” 梁贞接话,“所以你觉得你们很像?” 少年想了想才慢慢说,“嗯,很像。” “那你不是喜欢呀,你可能是同情,是惺惺相惜。”梁贞指出。 戚凉争这才转眸看她,眼波深邃,“我最近也在想,若她转了性子甚至忘了我,我还喜欢她吗?” 梁贞盯着他,等他下文。 听着耳边呼风了好几阵,男子只是一动不动看着自己,仿若被点穴一般。 “那你还喜欢她吗?”她等不到,便好奇去问。 戚凉争唇角微勾,摇摇头。 “不喜欢了,我喜欢的只是以前的她。” “嗯?” “或许可以说,我喜欢的只是少时想象中的她。” 少年背她回宅前,最后说的话。 而后,梁贞醒来,再也想不起他说话时的表情。 不知是轻松,失落,还是解脱。 翌日 宅内来了些丫鬟仆人,将院落收拾的干干净净 连带着她都被围着给收拾了一番。 “初姑娘,你可回来了,二公子下月便要成亲了,你可知道?” “对呀,初姑娘你不着急吗?” “你是不是心里难过不想告诉我们啊?” “可是这种事不怪你吧,毕竟是二公子变心了。” 梁贞听得一头雾水,而后打住众人,“是要领月钱吗?” 众人你看我,我瞅你,相互交换一个狐疑的眼神,异口同声道:“谁告诉你要领月钱了?” “哦,不领也没关系。”梁贞大度地摆摆手,“我看别府办喜事都要给下人发红包的,以为你们也是,不发也没关系呀。” 她很是知足的模样,管饭就可以呀。 众人抽嘴的表情,格外一致。 第242章 放 - 微朝 - 洒争 梁贞笑眯眯送他们离开,而后伸个懒腰去小厨房找吃食。 一大早就听到这个喜讯,她也很是开心呐。 临走前下人同情又困惑地摇头,甚至走出好远都在议论纷纷。 “初姑娘竟然失忆了?” “而且她竟然以为她跟我们身份一样,刚才还眼巴巴盯着我,那眼神就好像我是她哥似的。” “关键二公子整这一出是干啥?” “不知道啊,我们会不会火上浇油了?” “……会吗?” 众人打个寒颤,加快离去步伐。 吃过早饭,梁贞便去书房整理收拾,忙活了大半天,直到晌午才收拾妥当。 而后,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你在这儿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冷冰没有情绪。 她掀开眼皮,歪头解释道:“养精蓄锐。” 戚凉争没接话,抬腿进屋,扫了眼焕然一新的屋内,朝书架走去。 而后在最下一层,取出了一条长木匣。 打开琴匣的手微微一顿,似想到了什么,他将琴匣整个托起,而后吩咐道:“过来,帮忙。” “哦。”梁贞鲤鱼打挺坐起来,直走过来。 接过男子手中的琴匣,她随即献上一个讨好的笑。 戚凉争垂眸看她,“有什么高兴事吗?” “有呀,最近你有大喜事了啊。” 戚凉争点头,“嗯,搬琴跟我来。” “哦。” 她乖乖跟上,随他出了宅子,看他上了轿子,自己只能抱着琴匣小跑跟在轿子后。 大会儿功夫,轿子落到了怀云有名的问君心门前。 戚凉争施施然下轿,看着气喘吁吁的她,开口道:“进去吧。” 梁贞点点头,跟着他进楼,上楼,入包间。 而后,便看着屏风后的琴台旁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琴娘。 “落雁,这厢有礼。”小琴娘生的白俏,笑起来更是灵媚撩人。 绝非一般胭脂俗粉可比。 她瞄了眼戚凉争身后的梁贞,好听的嗓音微微调高:“这位是?” 梁贞刚想自我介绍,就被戚凉争打断。 “丫鬟。” 两字直接利落。 连落雁眼中的讥笑,来得都这么明显。 梁贞撇撇嘴,没跟他们计较。 只按着戚凉争的吩咐,将琴匣放置在琴台上。 又多管闲事地将琴搬出来。 “好琴呀。”她过手的琴,自然摸着质感不一般,虽然不懂可却不由自主称赞道。 仿若这声称赞不是由她发出,而是来自心底陌生的声音。 落雁见状,没好脸色地上来,一手推开她。 “别乱摸,弄坏了你赔得起吗?”责备的声音又好听又尖锐,可偏偏力气甚大,将没准备的梁贞推倒在地。 手心擦过地面,蹭破了肉皮,她嘶呀一声,蹙眉去看手心。 果然留下了血印子。 而落雁却是轻哼一声,移开视线去检查琴,声音飘出喜悦, “这就是凤弦琴,公子真要将这琴借给我?” 戚凉争看着梁贞无声起来后,就站在一旁闷不吭声的样子,便收回视线,“你试试,看看如何。” “好,那献丑了。”落雁行了个蹲礼,调整好身子坐下,纤指抚过琴弦,留下妙灵琴音。 梁贞气鼓鼓的脸蛋下全是不服气,可偏偏侧头瞧见戚凉争一脸如痴如醉的表情。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子,又看看凝神弹奏的落雁,心间有微妙的酸味滋滋蔓延。 男子背手站立在落雁不远处,微有失神。 待到一曲毕,落雁兴奋抬头,得意翘唇, “果然是好琴,谢过戚公子啦。 “没想到落雁不过随口一提,您竟这样放在心上,还亲自送来。” 她说时,脸颊上染了些许羞红,美色更显动人。 梁贞忍不住插话:“要谢你该谢我才对,这琴是我不辞辛苦地抱来的,若不是我,你能有机会碰它吗?” 落雁狠狠剜她一眼,是戚凉争看不见的角度。 又故作为难道:“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惹这位姑娘不开心了,姑娘要这番羞辱我,我虽然只是个琴师,却也是志趣高洁的,手边收藏的名琴也是数不胜数的,虽然凤弦琴名贵,可落雁也不低级。” 梁贞瞪她,觉得这姑娘在故意绕晕话题。 明明自己只是想让她道谢,她竟然扯一堆有的没的。 果然她那楚楚可怜的演技,征得在场唯一男子出来解围。 “出去。”男子冷声下达命令。 梁贞抬脖子,轻哼道:“听到没有,还不出去?” 落雁立时委屈兮兮,“公子~” 一音转了千百回,听得梁贞浑身一震。 “我是说你。”戚凉争这才看向梁贞,微怒着眸子道:“你没听见吗?” “出去就出去,哼。”梁贞低头,嘀咕完就推门离开。 而后,像个守卫一般,站在了门外候着,眼底是数不清的小情绪。 再抬手,红红手掌留下火辣辣的痛感,连嘴角的委屈都那么明显。 可偏偏,怎么都不管用,她吹吹手掌,后垂在身侧,望着楼下的热闹,心间茫然一片。 屋内,落雁浅笑着朝戚凉争走来。 “多谢公子替我解围。”她朝他行礼,一个没站好,顺着他的方向倒去。 戚凉争抬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身子扶稳,致两个人距离不至太近。 而后,看了眼女子耳上垂红,问道:“刚才你可有碍?” 他眼瞅着落雁去推梁贞,可还是将关切留给了眼前的女子。 “我没事的。”落雁害羞道。 “嗯。”男子再开口,又没了温度。 戚凉争在包房呆了很长时间,久到梁贞都站麻了腿,他才开门出来。 “你没走?”他第一句话,眼神更是配合着惊奇。 梁贞撅嘴,将手心推到他眼前,“你看,都是口子。” 他微微拧眉,到嘴的话却是:“谁让你不小心的,她推你不会躲吗?” “我……不是没留意嘛,算了。”梁贞本想混点医药费的,可看男子不在意的样子,便知计划泡汤。 她顿时蔫了,冲他摆摆手,便独自下楼离开。 而戚凉争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 “一点都不像。” 落雁的琴艺甚好,模样甚好,翻牌子的银子数亦是甚好。 一千两见一天。 足足,一天、两天、三天……第五天。 初秋落雨,凉凉飕飕。 梁贞躲在问君心的房檐下,抱着手臂驱赶湿气。 “真是的,还来上瘾了。”她抬头看看楼内,再看看自己脚下的潮湿。 是越发觉得戚凉争过分。 你逛琴楼带丫鬟就算了,还让丫鬟搁门口蹲着。 咋地啊 你戚府的丫鬟就这么不值钱么? 还是想让满怀云的人知道你戚公子逛琴楼啊? “我好歹是你七千两银子换来的丫鬟,你不宝贝点就算了,还要冻着我,冻坏了你舍得吗?”她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阿嚏—— 少女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第243章 落雁 - 微朝 - 洒争 雨水冲刷着青石板上的泥灰,匆匆行人穿梭而过,问君心门口凄兮兮杵着的少女冷得直跺脚。 “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气呼呼地叉腰,又不死心地看了眼二楼临街开着小窗的包房,听着里面的悠扬琴声更是气得贝齿打颤。 “哼!你自己听个够吧!” 她一跺脚,白缎绣鞋上贱了些许泥点,却不及她怒火一半。 而后,看向了对过的小茶楼,少女小跑着钻了进去。 刚过了晌午用饭的时辰,茶楼内喝茶的人有上那么几桌。 她拍拍身上微湿衣裙,挑了个不碍眼的座子坐下。 “这位姑娘,你来点啥?”小伙计瞧她穿着不凡,说话更是客气。 “一壶碧螺春,再……”少女美眸一转,恶狠狠道,“挑着你们店里贵的点心还是吃食,都给本姑娘端上来,至于银子嘛,一会儿自有人付。” “……这,”小伙计有点犹豫。 “快去呀,磨蹭什么!”梁贞瞪他一眼,险些要拍桌子。 “好勒,你等着。”小伙计连忙点头,而后又看了眼空空的门口。 不知这姑娘是跟谁赌气跑出来的,该不会是吃白食的吧? 这打扮跟长相,应该不会。 他安慰自己一声,搓搓手去了后厨。 待到一炷香后,少女眼前桌上堆得满满的。 可是看着一桌的美食,她却没动筷子。 “姑娘,这都是小店的特色点心,厨房还有些食材也剩不多了,就顺便给你做了点热乎小吃食,总共也没多少银子,三十两而已啦,你应该付得起对吧?” 小伙计说完,眨着眼看向她,生怕她摇头起身离开。 梁贞摆摆手,“放心,一会儿我吃完就结。” “哦哦。”小伙计松了口气,自我检讨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不该胡乱冤枉这姑娘。 明显这姑娘就大有来头。 毕竟她腰间挂的那白玉腰牌是戚家的牌子吧? 若是戚府的人来吃茶,记个账就好了,甚至连吃带拿的,他们掌柜的都是眉开眼笑伺候着,亲来亲送。 想想那待遇和架子…… 小伙计叹口气,躲到了一旁继续听先生说书,时不时地偷看梁贞两眼。 梁贞端了杯热茶下肚,身上的寒气微微散出,而后她敲着桌面,听一旁的茶客说些闲话。 大部分是议论今日的天气太糟了,或是怀云最近的趣事。 她尝了两块点心,便觉得腻,手肘撑在桌面上,整个人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听见了“落雁姑娘”这几个字,她才猛然一惊,端坐起来。 下巴微微润湿了口水,梁贞察觉到连忙去取帕子擦拭。 待到她收拾好,那茶客才在众人起哄下娓娓道来。 “隔壁的问君心,可真是奇怪,明明两月前老板娘赔钱赔的都要将店折押出去了,可后来也不知从哪请来个财神爷,如今这生意又红红火火起来了。” “嘿,谁说不是,说来也怪,自从这落雁姑娘来了怀云,这争相去问君心的公子哥可真是数都数不过来!” “一千两一日,还真有不嫌贵的。” 众人嬉笑声中有鄙夷,有艳羡。 梁贞听得蹙眉,忍不住轻哼。 可不嘛,就是有那耳朵聋的,眼睛瞎的,不嫌贵的,屁颠屁颠往那问君心钻。 一钻就钻好几天,连家门在哪开估计都快记不得了。 搞得好几次她都想亲自问问戚凉争,你是没见过女人吗,或者你没见过漂亮女人? 越想越气,她抬手倒了杯茶,却是温热的。 “伙计,换壶茶!”她高呵一声,眼瞅着那小伙计笑眯眯跑来。 也不知他听了什么稀罕事这么开心。 梁贞也懒得问,将茶壶朝旁边推了推。 “好勒,姑娘你等会儿。”小伙计与梁贞谈话间,有几个茶客微微侧头看过来。 仿佛才留意到这还有个小女子。 看着她的目光有着惊叹和呆滞。 “你接着说呀。”梁贞抬抬下巴,示意那人继续。 那人下意识冲她点头,面色微微泛红,而后换了种斯文的口气,先是一叹,“要说那去得最勤的……” 少女心里腹诽:不就是戚凉争呐。 可这男子却与她所想不一,开口道:“却是刘员外的小儿子刘子潇。” 梁贞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忍不住看向他。 那人留意到梁贞的目光,微微调整坐姿,方便她能听得更清楚,继续道, “这刘子潇可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他可谓是怀云有名的好儿郎,才学渊博,为人正直坦荡,平日里也是广交益友,可自打一月前,他偶然被朋友拉去了问君心后,就发生了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改变。” “你是想说他有半月之余都赖在问君心的事吧,甚至半月下来挥霍了将近万两银子呢,这事怀云有谁不知道,有什么好稀奇的。”有人问道。 那人也不反驳,压低了声音继续,“银子散了是小事,毕竟刘员外也不缺钱,可这刘公子迷了心智就不得了了,我可是有亲人在他刘府做差呢,听闻这刘公子自打见过这落雁一面便彻底爱上了她,回去后寻死觅活央着刘员外要娶她进门做正室。” “这不是荒唐嘛!” “真是笑掉大牙,那般出身的女子也配?” 就在这时,小伙计提着热茶壶过来,还自觉地替梁贞续上。 “姑娘请用。” “等会儿。”梁贞听得津津有味。 小伙计看了看不远处讲得唾沫横飞的那桌,忍不住捂嘴笑了,“姑娘原来是感兴趣刘公子的故事呀?” “怎么,你也知道?”梁贞挑眉,歪头看他。 小伙计立时点点头,还露出了大大的笑。 “哦,那可好玩了,你说来听听。”梁贞示意他坐下,顺手取个杯子,替小伙计满上。 热气浮高,小伙计清亮的眸子更显精神。 “这事还要从一月前说起,刘公子对这落雁姑娘一见倾心,本来刚开始只是赖在问君心不肯归家,刘员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跟小儿多做计较。 “可后来,不知这落雁姑娘对刘公子施了什么迷心的术巫,弄得这好脾气的刘公子回家就跟刘员外翻了脸,非要娶她做正室,不然就悬梁上吊。” “他为什么不投井呢?”梁贞提出一个疑惑。 为什么他的死法,那么女孩子气呢。 小伙计顿时瞪眼,拍下手掌,“还真叫姑娘猜着了,这刘公子上吊不成,就开始闹绝食,数日下来导致身子越来越消瘦,而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刘公子便投井了……唉。” “啊?真的这么没新意呀?”梁贞张嘴,脱口而出。 “那他死了没?”她又追问。 小伙计刚想说话。 那桌讲故事的那人就插话道:“没死,只是疯了。” 第244章 你是不是没睡醒 - 微朝 - 洒争 梁贞与小伙计齐齐扭头,看向那桌。 那男子更有些不好意思,佯装咳嗦,又解释道:“我碰巧听见你们在议论这事儿。” “哼,我自然知道没死!”小伙计被人抢去了精彩的地方,很是不服气。 他不等那男子再开口,便抢先道, “幸亏这刘公子命大,刚跳下去就被值夜的仆人给捞了上来,可还是昏迷了过去,刘府连夜请了好几个大夫过去救治,命总算是捡回来一条,可待他醒了后这神志却越发不清了。 “整日里变得神神叨叨的,就坐阶上抱着个长枕,念着那‘落雁’的名字,时不时还哭两声。刘员外被他折腾的,一夜老了好几岁,硬撑着身子托邬侯爷从别处请了好些名医前来诊病,都是摇头叹气走人,连诊金都没收。 “那邬侯爷是什么身份啊,那可是从俞都出来的贵人呐,想必他请来的都是金甲城名医,这都看不好刘公子的疯病,那天底下可真就没人能救他了。” “这刘公子跳个井就疯了,莫非这井里有毒?”梁贞问道。 小伙计一听,面色煞白,断断续续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还没讲到这段呢。” “那你快些说呀。”梁贞催促着。 就在这时,他们桌上又多了一人,正是刚才讲故事被小伙计打断的男子。 男子坐下后冲梁贞点点头,算做行礼。 而后掏出一锭银子,冲小伙计道:“这姑娘这桌,我请了。” 梁贞挑眉,惊讶看向他。 “你认识我?” “一会儿便认识了。”男子笑道。 小伙计撅嘴接过银子,而后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剜了男子一眼。 梁贞自然没留意到,她挑起眸子的疑惑,直言不讳道:“你与那落雁有仇?” “姑娘,饭可以白吃,话不可以乱说。”男子冲她摇摇头,而后抱拳,“在下长幸,敢问姑娘芳名?” “梁贞。” 叫做长幸的男子点点头,“梁姑娘。” “梁贞。”她微微凑近,提示道。 长幸这才抬眼瞧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恍惚间觉得这男子眼中的戒备小了很多。 “梁贞。”他嘴角微扬。 长幸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很是眉清目秀,衬得他手旁的那把古剑更显特别。 梁贞一直以为他只是个爱说闲话的书生。 没想到他是个有情仇的剑客。 “你怎么得知那落雁与刘公子的情事的?”莫非你猫在她窗下偷听了? 她隐了后半句没提,想等着摸清他的功夫深浅才口出狂言。 “姑娘可是在等人?”长幸不答反问。 故意挑了她睡醒的时间点,大声喊出那“落雁”的名字,吸引她看过来,然后再将那故事添油加醋讲上一遍。 就是为了引起她的兴趣,毕竟从她进店前他就瞄上她了。 梁贞哦了一声,弯唇道:“原来,你是故意讲故事给我听呀。” “姑娘,聪明。”长幸松口气,可以不用绕圈子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留意到我的?”梁贞问道。 长幸摇头,“我一直在监视着问君心,你们来了好几天了,我想不留意到很难的。” 梁贞轻哼,“没办法,我家的公子也迷上了那姑娘……” 她说完,嗓子眼一跳,下意识看向一脸郑重的长幸。 “你就是为这事儿找上我的?” “不错,戚公子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他近来的行踪你不觉得奇怪吗?” 梁贞抛开重点,留意到旁的,“不近女色的意思是他喜欢男人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是他身边的丫鬟吧,我看你们进进出出好几天了,你难道不知道你家公子的喜好吗?”长幸认真思考后,道。 “我当丫鬟也没几天。”她嘟囔着,脑海闪过一条信息。 前几日,外宅来了一群丫鬟仆人,吵着嚷着同她说什么,二公子下月要成亲了? “你想到了什么?”长幸见她表情不对,问道。 梁贞为难开口:“我家公子好像也着了道,他下月要举办亲事。” “你是说他下月也要娶这个落雁?”长幸急急道。 “好像……有这个可能哦。哎,你说‘也’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有别人?”梁贞惊讶地看他。 长幸斟酌了一下,“……我哥,他也看上了这个落雁,不过我爹没同意,甚至禁了他足,我听家仆提起这个女子古怪之处,便偷跑出来想会会她,看她到底耍的什么花招,然后……” “然后,你想咔嚓了她?”梁贞替他补充。 长幸看向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狠厉,可对着她那懵懵好奇的样子,他莫名觉得心底柔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我来了怀云之后,便听了她与刘公子的怪事,而后又跟踪了她几天,直到你们出现,才算有了点进展。” 什么进展啊,梁贞无语。 长幸看出她的顾虑,显然女子并不会轻信自己。 “你既然是戚府的丫鬟,为了你家公子好,应该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长幸劝说道。 梁贞托腮,“?你是不是没睡醒,你咋不查呢?” “我们可以一块查啊。”长幸道。 梁贞挑眉想了想,还是拒绝,“我就不掺合了,我领个月钱就很知足了。” 反正,就只活两个月了,能每天跟着戚凉争出来转转,喝喝茶,听听故事,很是解闷了。 干嘛要多管闲事。 长幸也没强求,失望点点头,一声不吭离开了。 他走后,梁贞也没了喝茶的兴致。 又等了一炷香久,戚凉争才从问君心出来。 梁贞两眼一亮,赶紧迎上去。 “公子,你没事吧?”她前后打量着他,仔仔细细。 戚凉争眉眼微冷,不耐烦地侧头,“回去吧。” “好呀。”她早习惯了他的态度。 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 待到一双人影缩小,临街二楼的窗子才慢慢合上。 落雁手里捏着帕子,轻声道:“长幸,是你吗?” 夜间 梁贞端了温酒和烧鸡,去敲戚凉争书房的门。 “进。”他声音微有疲累和慵懒。 女子兴致冲冲地推门,将他桌上的笔砚扫到一旁,放上自己拿的吃食。 邀请道:“我看你没吃晚饭,特意溜出去买回来的,趁热吃呀。” 看着女子额头的细汗,戚凉争轻嗯一声,而后补充道:“从你月钱里扣。” 女子嘴角的梨涡瞬息收回,双臂护起吃食,“那你别吃了,你看着得了。” 戚凉争无奈叹气,“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请假 - 微朝 - 洒争 今天不更, 冬至快乐。《微朝》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5章 我移谁 - 微朝 - 洒争 少年抬眸,一眼的冷波都扫向女子。 “我移谁?” “就是你跟我讲的那个故事啊,你不是喜欢一个女孩嘛,可你最近是不是又移情了那个落雁姑娘?” “我移情落雁?呵!”少年索性垂了双手,靠坐在椅背上,可笑地自语。 梁贞被他弄得不自在,忍不住嘟囔:“我听说,你下月便要娶亲了,所以就多嘴问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她收拾着烧鸡准备出去,估计对方也不会再留自己。 一阵裹着疑惑的凉声飘到她耳畔,“谁告诉你我要娶亲的?” 少年质疑完,就将她拿烧鸡的手扣住。 温凉的触感带着强劲的压力,让女子动弹不得。 她下意识抬头,正对上那双好看盛满怒火的眸子。 “那些下人告诉我的……” 戚凉争对这个答案却不满意,“所以,你就关心我要娶的是不是落雁?” “是啊,我关心你不是应该吗,你买我做丫鬟,你是我主子,我自然要关心呀,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了撵我走就是了,不值当为这点事扣月钱吧。” “……蠢死得了。”少年松开她的爪子,无语道。 梁贞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见他解释。 “那些下人骗你玩的,我没要娶亲。至于那个落雁,我也没有移情她。” 戚凉争用一种“你听明白了吗”的眼神晃了她一下。 梁贞啊了一声。 少年还没来得及所以然,就觉得鼻尖散出一股奶香气息,紧接着那张白嫩的小脸贴了过来。 他微挑了眉毛,盯着那张启合的红润小嘴。 “啊,所以下月没有红包可以领了,对吧?”梁贞可惜道。 少年缓缓闭眸,而后一字一顿道:“梁贞。” “啊?” “明日罚你去保护落雁。” “为什么要保护她啊?”梁贞一脸困扰。 戚凉争起身,攥住她的小臂将她拖出了门外,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 而后,隔着门对一脸茫然的梁贞扔下最后一句话, “既然你对她感兴趣,那明日陪她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梁贞指着自己。 戚凉争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将房门关上。 然后不论女子怎样敲打叫嚷,他都不再理会。 “真是反了天了,这群下人。”想到梁贞会错意皆是他们搞的鬼,戚凉争便没一点好气。 他重重坐回椅子,翻开了手边的书籍,重又冷眼阅了起来。 梁贞在门口自讨没趣,只能悻悻离开。 “可怜我一口烧鸡都没吃着,就被他独吞了,明日还要折腾我去保护那个横女人?不管了不管了,去睡了。” 她沿着长廊走了很久,才找到自己房间,合上房门。 一夜平安。 翌日 丫鬟们早早做好了热粥饭菜,伺候着戚凉争用饭。 少年一身利落黑衣,眉眼都是冷气,他坐下后,问道, “你们胆子倒是肥了,谁多嘴告诉她我要成亲的?” 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使眼色却没一人敢独自站出来。 于是,齐声道:“奴婢错了。” “错在哪了?” “错在偷听了老爷和您的谈话,然后误传给了初姑娘。” 戚凉争这才想起,前些日子父亲得知梁贞来到怀云,便催促着他二人尽快成亲,甚至还要当下书信给梁尚书,让他赶来怀云喝喜酒。 最终被戚凉争几番言语给劝服住了。 此事他自然没对旁人提过一字,可不知是哪堵墙漏风,这下人们是如何误听误传的? 他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既然知道错了,便去管家那儿领罚吧,没有下次。” “多谢二公子。”丫鬟们施了礼,齐齐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迎上梁贞过来。 “哎,饭好了怎么不喊我呀?”梁贞看了眼厅堂的戚凉争,冲他摆摆手,便想随着丫鬟们去后面用饭。 戚凉争轻哼一声,叫住了她,“过来。” “我?”梁贞回声。 丫鬟们同情地看看她,冲她点点头,便踱着小碎步赶紧溜之大吉。 “喂!”梁贞没留意到,这小片空间便只剩他二人了。 他叩着桌面等她,脸上微有不悦。 梁贞挠挠头,走近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不是要吃饭吗,坐下吃吧。” “哦哦,可以是可以,你没有别的吩咐了吧。”梁贞坐下后,不放心问道。 戚凉争用帕子擦擦手,专注地剥着鸡蛋。 挑了一个漂亮的小碟盛上,递到她跟前。 “好熟练呀,公子。”看着这个白莹软滑的鸡蛋,梁贞忍不住夸道。 “废话真多,以前给你剥虾壳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话多……”他说到一半皱眉。 因女子两三口便将鸡蛋吃饭,还意犹未尽地多拿了一个自己敲。 “你说以前,什么以前?”她自己剥壳,嘴上一问。 “没什么,你吃饭吧。”戚凉争撇开眼。 女子点点头,三两下将鸡蛋送进肚子里。 又混着些小凉菜喝下了热腾腾的米粥。 然后临走前,多拿了几个肉包子。 “公子,我去了。”她回头冲他打个招呼。 他连抬眼看她都没。 过了一会儿,女子又退回他跟前。 “公子,我是不是得随身带点银子?”女子满是真挚的眼神,问道。 “你要银子做什么?” “你想呀,我去保护那个落雁,我得有银子吧,不然我连问君心的门都进不去啊!” 戚凉争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一眼,却没有多余反驳什么,“你要多少?” “公子看着给。”她弯眼笑着。 戚凉争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想递给她又见她两手占着,便无声叠好塞到了她空轻的小荷包中。 “好了,去吧。”少年凉声微微带了丝温度。 “我路上会小心的。”女子认真点头,便欢快地出了厅堂。 戚凉争看着那道烟绿身影走远,才出声道, “跟上去。” “是。”隐在黑暗中的身影,一拱手道。 梁贞交代好那几个肉包子,便步行到了那条长街,顺道拐进问君心隔壁的茶楼看看,也没从小伙计口中打听到长幸的下落。 小伙计追问她是不是故事没听够,她只摆摆手,觉得不可多言。 而后,在小伙计古怪的目光下,踏进了问君心的门槛。 本以为会有人拦她付钱,可直到上了楼,找到了那姑娘约公子常去的包房,也没见那个眼睛利落的出来拦她。 “怎么是你,戚公子呢?”落雁整理衣裙的手一停,嫌弃地看着梁贞。 “我家公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梁贞自顾自坐下。 “你!”落雁瞪她。 梁贞侧头,“我是带银子来的,你想赶我还是省省吧,我家公子就是看烦了你,才撵我过来的。” 第246章 不要忆起 - 微朝 - 洒争 落雁气呼呼地瞪着梁贞,早没了那日的温淑柔雅,可也没敢再多动手动脚。 她冲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待到小丫鬟出去了,她才朝梁贞走了过去。 “你是说,是戚公子让你来的?”落雁怀疑地瞪着女子。 梁贞轻点下巴,自己给自己倒茶水。 “你会武功?”落雁打量着女子浑身上下,问道。 梁贞抓着杯子的手一紧,脱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你真需要人保护?” 落雁垂眸想了会儿,再摇头叹气,“你不会是他对手的。” “……你在说什么呀,我也是我家公子硬让我来的,不然你以为我想看见你这个女人呀!”梁贞撅嘴,还在记恨这女人推她的事。 落雁为难地苦笑,而后起身去了妆台前,从精致小盒中取出那封翻了好久的书信。 她将信笺贴在心口,犹疑了一下,才拿来递给了梁贞。 “你看看这个。”她这样说。 梁贞接过,取出信纸,阅了两眼便瞪起眸子。 “这信上说半月取你性命,是真的吗?”梁贞翻了翻信纸前后,问道。 落雁没答,只是撩开了长袖,露出白臂上那赫人的长口。 上面还结着血疤,可见是近期才留下的。 “我前两日送客下楼,正赶上高处有花瓶砸落,若不是用手臂护住了脑袋,这时还不能好好坐在这儿跟你说话。”落雁哀伤的语气有一股自嘲。 “你收到这信有几日了?”梁贞直接问道。 落雁想了想,“距离信中的半月之期,连上今天还有三天。” “那花瓶砸落你没有查出什么?” “没有线索,那日赶上戚公子走得早,我又多见了旁的客人,楼内都是熟客也查问不出什么,而且那花瓶也不是我阁中的,再加上我第二日起得晚,这事便没跟戚公子提。” “你跟我家公子提什么,莫非你伤了手,他还逼你弹琴了?”梁贞问道。 落雁认不出捂嘴笑了,“你猜错了,戚公子并没有来听琴,他是来弹琴的。” 说完,落雁瞥了眼一旁搁置得好好的凤弦琴。 “在我的家乡,有琴音传情之说,说是弹琴之人越是心灵挚诚,她的爱意越是能被心爱之人听到。” 梁贞拍下桌子,压低声音,“你少骗我。” “哎呀,被发现了,还以为你是呆子呢。”落雁得意挑眉,笑了。 “嘁,什么琴音传情,你是用我家公子演戏的吧,故意引那杀手出现,莫非你跟那杀手有情劫?” 落雁眸子染上失落,没再言语。 梁贞却不依不饶,“哼,你有什么破事自己不会解决吗,干嘛累着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有求于我,我们是利益互换罢了。”落雁气势也不弱。 “什么求?”梁贞问道。 落雁打量了梁贞一眼,莫名笑了,“他想跟我讨治失忆的解药。” 一股麻酥之感顺着嗡嗡脑袋传遍全身,梁贞看着眼前女子的笑脸,便如被摄魂一般,动弹不得。 她几次张张嘴,才找回声音,“失忆?” “是呀,他说想寻能治失忆的解药,而我恰巧是有的,我与他自然一拍即合。” 梁贞久久不语,感受着心口难忍的扑腾声,手指不由攥紧。 “你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药?”梁贞将注意力移开,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落雁倒是被她说愣了,“我的家乡,有这些奇怪的药很正常,不过这种药要现配,而且效果如何还要根据各人体质判断,总而言之,他答应护我七天安危,我便会如约奉上药物。” “七天?”梁贞问道。 “是呀,一开始我没将此事往心里放,直到受伤几次影响了接客,才派人送信给了戚家公子。 “不过,你家公子今日派你来是何意?” 梁贞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只装没听到。 “不如,我们来下棋吧。”落雁倒来了兴致。 她拉着梁贞又是下棋,又是玩刺绣的,甚至还央着女子弹了曲古怪曲子给她听。 梁贞顾念着早早哄了她离开,便失魂落魄一一照办了。 待到黄昏日落,女子才回到了宅院内。 戚凉争立在院内,不知在等什么。 梁贞看见他,蹭蹭几步凑过去。 “公子,我有事要问你。” “你回来了,今日可有什么闲杂人等去见那个落雁?” “没有,就我俩呆了一天,可消停呢。我想问你……” “你想问我,你失忆前是不是认识我,还有那治失忆的药是不是替你求的?” 梁贞点点头,少年果然都猜到了。 “我们认识,药也是给你求的。” “我不要吃,我都快死了,我为什么要恢复记忆!我现在这样很开心,很无忧无虑,我为什么要记起来你们是谁,这与我有关系吗?”梁贞用一种不理解又漠然的眼神看着少年,不等他开口,便小跑离开。 戚凉争站在原地,想叫住她可还是作罢了。 晚饭,只有戚凉争独自在饭厅享用。 仆人端了饭菜去敲门,也是被梁贞无声拒绝。 戚凉争没去管,只少吃了几口便回屋休息。 待到隔日天亮,他又传信让女子去问君心。 梁贞早换了副没事了的神色,又兴致勃勃赶去了问君心。 可脸上的笑任谁看了都有些勉强。 这一日,落雁气色不太好,她只说是梦魇没休息好,便在小塌上浅睡。 梁贞同她说了几句话,就一直留意小窗下街道的来往人群。 不知为何,当女子提起花瓶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怀疑对象便是长幸。 于是,她格外留意对过茶楼,果然没一会儿功夫便瞧见了长幸进去。 梁贞想了想,还是没轻举妄动。 只是在时辰到后,辞行了落雁,她才赶到了茶楼。 长幸桌前堆了一堆果皮壳,显然是一大下午都在这消遣时光。 “长幸!”梁贞招呼他,坐了过去。 长幸点点头,“你来了,这两天你家公子偷懒,换你去陪那女人了是吧?” “果然你一直都在监视,那冲她扔花瓶的是不是你?” “花瓶,什么花瓶?”长幸一头雾水。 “你不知情,还是你故意骗我?”梁贞扫了眼四周,“难道不是你送去的暗杀信吗?” “是我送的呀,可是我想动手的是明日呀,哎对了,明日你会帮我吧?”长幸笑道。 梁贞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怎么能做到这么理直气壮说下这种话的?” “这有什么,我本来就是来取她性命的,不然放着她祸害别人吗?你不是也很惦记你家公子色迷心窍吗?” “我……” 第247章 长幸莫慌 - 微朝 - 洒争 “我家公子才不是那种人!”梁贞信誓旦旦保证。 长幸收起一脸正色,狐疑看她,“你该不会是喜欢你家公子吧?” “废话,你家公子长这么好看你不喜欢阿。”梁贞扬眸瞪他。 长幸默了一下,“我自己就是公子,我家丫鬟才不像你这么轻浮。” “拉倒吧,自己搁家没人缘,还扯我轻浮?我对我家公子的喜欢是仰慕,懂么,你家丫鬟也仰慕你?”梁贞眼底的嫌弃很是明显。 “那倒没听我家丫鬟提过,她们一般都不敢跟我说话的。” “……果然混得很没人缘。”梁贞满脸皆是原来如此。 长幸也不跟她计较,只轻嗯一声,又陷入沉思。 梁贞望了眼对过的二楼,只见那间熟悉的包房刚刚将窗子合上,她心间莫名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长幸正巧开口,“你还没吃晚饭吧,走,我请你呀,你个丫鬟平常也吃不着什么好东西吧。” 梁贞蹙眉,这孩儿说话咋这么直白呢。 长幸没留意她的异样,笑道:“西街新开了家酒楼,我昨个去过一次,比我之前吃的饭菜好多了,我初来这里是真吃不惯他们的吃食,那家嘛,勉强还凑合,走啊,我们一块去。” 梁贞见他笑得诚意十足,也不好拒接,点点头跟着他离开了茶馆。 反正,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她在外面混一顿应该不成问题吧。 待到他们走远,伏在二楼桌上的客人才缓缓抬头,露出那张好看到极致的脸庞,眼中带着漠然冷意望向长幸刚才做过的地方。 “客官,您还要点什么?”小伙计无奈叹气,这客人一壶茶坐一下午了,也太抠了吧。 偏偏生的好看,弄得他想直接撵走,还不好意思了。 “不用了。”这男子没留意小伙计的想法,拍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而后起身离开。 小伙计瞥了眼那男子的背影,连忙去拿银块,还不忘大喊一声:“客官,还没找你钱呢!” 那男子却是顿都没顿一下,顷刻间消失在了一楼拐角处。 “真是个怪人!”小伙计摇头嘟囔道。 而后他才清理桌上的痕迹。 梁贞跟着长幸来到了鹤怀酒楼,这里果然如长幸说的那般,像样极了。 装潢布置很有格调,还都满座。 小二看着他二人相貌般配以为是小情人出来幽会,特意让了间包房请二人进去。 长幸不差这点散钱,又确实想跟女子打听点旁的事,便应了。 待到点好了特色菜,他们在等着菜好的时间段,长幸开始了问话阶段。 “梁贞你是说你失忆后被弟弟卖了,才在戚府给那公子哥当丫鬟的?”长幸听得发愣,忍不住又问一遍。 这天下还要这般恶劣的弟弟? 梁贞点头,“对呀,小乞这家伙不知咋搞得欠了我家公子一大笔银子,我我……我这当姐姐的就替他背锅了。” 长幸问道:“你欠了多少,我替你还上。” 钱乃身外之物,为了这种东西屈着一女子为奴为婢,实属可惜。 “我欠了一千两呢,你还得上?” 长幸松口气,“我还以为多少,才区区一千两,这也不过是我在俞都时,四五天的零花钱罢了。” 梁贞歪头,哭笑不得地看他,“喂,你家是产金子的啊,你菜还没上呢,人就先醉了?” “我家不产金子,但有别的营生。”长幸说着扬起下巴,“放心吧,这点事包在小爷身上,赶明我就替你赎身,让你好回自己的家乡。” 梁贞喃喃,“我自己的家乡在哪,我都不知道呢。”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哎你听,有人敲门呢,肯定是菜来了。” 梁贞起身去开门。 长幸看着这姑娘的贪嘴劲,忍不住摇头。 这般闹腾的姐姐虽不算太好,可卖了抵账也太狠了,若改日让他见了这女子的弟弟,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忘恩负义之人。 哼! 这顿饭吃的二人圆肚滚滚。 长幸想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女子贪酒有点迷迷糊糊了。 “梁贞?”他喊了两声,见女子没多大反应,便无奈叹气。 “客官,找你的钱。”小二端着碎银子又道。 长幸又推了推喝晕的女子,“喂,你醒醒呀,你不是千杯不倒吗,咋半壶就趴下了。” 女子歪头换了个方向,继续昏睡。 “这、这姑娘家酒量大都不太好,公子还是早点带姑娘回去吧,若被他家长辈看见了,指定要挨鞭子的。”小二善意提醒道。 心里早就长幸数落一百遍,哪有自己喝酒还带上人家女孩子的,成什么体统? 长幸点头,脸上有点为难,显然他刚想到这个问题。 最后又推了推女子,还是没反应。 他叹口气,挫败地将她背起来。 在要出包房门时,扭头问了一句,“请问,你知道戚府在哪吗?” “您是说戚府还是戚家二公子的外宅呀?”小二知道的还是挺清楚。 这几天开张,戚家二公子亦是派人过来捧场了,他自然知晓一二。 “外宅?”长幸看了眼昏迷的女子,问道,“喂,你住哪呢?” “跟我家公子、搬、搬了出来。”女子断断续续道。 长幸侧面躲开她喷出的酒气,又耐着性子冲小二道,“麻烦告知我外宅的下落,我要送她回去。” 小二晃着脑袋,看了看梁贞的长相,“她是戚府的?” “有什么问题吗?”长幸皱眉,略有不满。 小二吓得连忙摆手,“没、没什么问题。出了这条街向左拐……” 得了小二指路的长幸背着女子走了老远。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他二人这般出行引得路人纷纷侧看。 长幸面上微有不适,可又不忍将她个弱女子扔在大街上,只能顶着这些异样目光朝着小二指的位置移动。 待到寻了好久,才看到了戚府的牌匾。 “呼,终于到了。”他腾出手擦擦额上细汗,将女子轻轻放在一旁地上,让她保持靠坐的姿势。 而后,他整理了下衣冠,才上前叩门。 砰砰砰—— 敲门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回应。 “别敲了。”一声从高处传开的呵声。 随即是风声穿过树叶,打落了片片碎叶。 长幸脊背一挺,顺着声音回头,果然看到了身后几个来者不善的男子。 他下意识摸上佩剑,而后问道:“你们是何人?” “你站在我戚府的地界,问我们是什么人?” 长幸脱口而出:“你们是戚凉争的人!” “算你不太笨,出招吧!”那男子看了眼同伴,微微点头。 而后四人齐齐出招向了长幸。 皆是长剑相碰,比划开来。 梁贞歪歪脑袋,打了个哈欠。 “自己这次,演技总过得去吧?” 第248章 厌她 - 微朝 - 洒争 长幸武功不弱,剑法甚是飘逸。 可这几个打手,虽不是大有来头,但也是戚凉争亲自调教的,因而…… 一炷香后,这四人皆是浑趴在地。 输的也不算太过难看。 早起身的梁贞看看眼前的景象,不由眼皮跳高。 不是吧? 这都能打输,也太菜了吧…… 若不是她在转进酒楼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她也不能福至心灵地猜到公子身上。 不猜到公子身上,也不会多此一举,费力不讨好地安排这么一出。 长幸收剑,回头恨恨地瞪着梁贞,“没想到,我当你是朋友,你居然跟他们这群宵小之辈合起伙来算计我,哼!” 他哼完,便想甩袖离开,营造一个含恨不甘却大度不计较的落魄又孤冷的形象。 偏偏梁贞不识趣,连忙哎呀着上来拽他。 “放开。”他扯不动被女子拉着的袖袍,便扯了个白眼赏她。 梁贞讨好地笑着,“别生气嘛,我这不是为你好,你看你都被盯上了,若还要去杀人岂不是要吃牢饭了,到时候,你爹爹不得跟着你丢人?” “哼,行走江湖,锄强扶弱,伸张正义乃是侠士之为,岂在乎这些虚名!”长幸傲然开口。 “行了行了,你志趣高洁,我不跟你争辩这个。但是,我就不能放你走,不然你我比划比划?” 长幸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就你?” “就我。”女子迎上他的目光。 长幸摇头,“我不打女人,而且你身世可怜,这事我不跟你计较了。反正,明日我便要取那女人性命,你我就此别过。” “不行,你想都别想。”梁贞不给他反应机会,便探招过去。 而后,长幸侧闪躲过,皱眉,“你这是何苦,我说了会替你赎身的。” “赎什么赎!我清早出来时,公子就塞了我三千两,我要想赎身早跑了呢,你别乱来,我好不容易找到短期饭票,今日非捉你,替我家公子解忧!”女子酒意微散,小脸依旧红润扑扑。 长幸这才正眼瞧她,“既然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他将佩剑扔在一旁,而后赤手空拳朝女子袭来。 梁贞心里慌张,自小乞教过自己武功之后,她还没跟人真正比划过呢。 平日里,也只是小乞陪着自己练几招。 知道小乞功夫高强,可她也侥幸赢过几次。 这次不知道有没有胜算? 梁贞咬咬牙,也是豁出去了,狠狠抬腿朝男子踢去。 一击未中,她又变换姿势,又是一踢一推。 可都被长幸提前躲过。 不知何时赶到的正靠在后门看戏的戚凉争,抄着手盯着女子的方向,等着她掏出银针。 他记得,她最善用的便是那东西。 若她用了,是不是代表她也有想起自己的可能? 可二人打了十几个回合,梁贞也没有掏暗器的打算。 刚开始,她出招混乱,长幸又不在意,随意陪她过上几招。 待到她掌握了章法之后,长幸亦是认真起来,不屈下风。 甚至有几个回合,他都差点中计。 梁贞随着心态平稳,出招也快速起来,一边回忆小乞教的功夫,一边调准机会试用出来。 终究是小乞教的好,再加上长幸大意。 过了多时,趁着男子不备,她一招踢腿踢中他小腿,男子意料中单跪在地。 梁贞便是快速的锁喉,后得意笑道:“嘿嘿,输了吧。” “不错。”长幸点头的动作难做,只能眨眨眼配合,“你赢了。” 梁贞得了话松开他,拍拍手掌,“这下你走不了了吧?” 长幸没答她,看向了女子身后,慢慢起身。 戚凉争也朝着这边走来。 梁贞注意到了自家公子,来不及邀功便上前挡住戚凉争。 “你做什么?”戚凉争看着伸开双臂挡在长幸身前的女子,拧眉问道。 梁贞嗅到了他语气不佳,还是一本正经解释:“这人都认输了,公子你手下留情,别送他去地牢了。” 长幸听的低头一笑,心里暗叹:这丫头也不是全没心没肺。 不过就算她替自己求情也没用,刚才那脚踢得可是够狠的。 戚凉争没好气,“让开。” “哦。”梁贞也不坚持,侧到一旁。 戚凉争与长幸四目相视,而后黑衣少年拱手见礼。 “王爷。” “嗯,免礼。”长幸活动活动手腕,随和道。 “是。”戚凉争抬头,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梁贞,又多加了一句,“这是长信王,先皇最小的皇子。” “你是王爷?”梁贞看向长幸。 长幸回看她,“嗯,是呀。” 梁贞双腿一颤,便是要跪下去。 长幸眼疾手快地拉起她来,“你酒劲上来了?” 他将默声的梁贞扶稳,“怕什么,你踢也踢了,打也打了,现在怕是不是晚了?” 梁贞欲哭无泪地看了看不远处好模好样站直的四位打手,皆是用同情的目光回看着她。 仿佛在说,我们都是演演罢了,你以为我们真不是个儿呢? “那你说的父亲啊,兄长啊什么的都是……”梁贞想找回点场子,证明自己不太蠢。 “骗你的呗,哈哈,小笨蛋。”长幸伸手点了下她脑门,满眼笑意。 梁贞摸着脑门,撅起嘴来。 果然,她是最蠢的那个。 “王爷,酒菜备好了,您府上请!”戚凉争冷眼看了下女子,面无表情道。 长幸摇头,“本王吃过,还是同一个很投脾气的人一块吃的,不过,既然来了,我进去坐坐。” 他说完,看向梁贞,仍是和气口吻,“走啊,你给带路吧。” “好。”梁贞维诺应着,绕过戚凉争在前面带路。 待到了厅堂,戚凉争让下人撤了饭菜,预备了些饭后茶点端来。 而后,想溜掉的梁贞被长幸叫住,挨坐着一块吃茶。 戚凉争却是看也没看,只吹着茶气,默默饮用。 梁贞吃了长幸递来的两块糕点,又恢复了原状。 “那你来怀云是做什么的,你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我给落雁留下封书信,约她明日一见,想断了她蛊惑我兄长的念想。” “你的兄长也是王爷?”梁贞插嘴问道。 长幸摇摇头,戚凉争冷声阻止,“话多,别问了。” “哦。”少女扫兴地垂眸。 而后手指拨弄着茶盖,心里灰蒙一片。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公子对她异常冷淡不说,还很是讨厌自己呢。 自己哪得罪他了? 梁贞想不通。 第249章 不输 - 微朝 - 洒争 长幸笑了,“不碍事,是我少时经历罢了。我年少出门看花灯,和属下们走散了,被当时想暗杀我父皇的坏人趁机携走,拐去了偏远村落。 “当时我命大趁机逃了出来,可四周皆是村庄,我又不识得归家之路,便被一户人家收留了半年之久。” “哦,所以你就拜了那户人家做干爹干娘啊。”梁贞先一步替他补充。 长幸笑笑,“收留我的是一对孤儿寡母,再加上我母妃生下我便仙去了,我还是第一次被女子像孩子那般对待,于是就瞒着父皇认了干娘和兄长。” “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梁贞忍不住夸道。 长幸脸上微红,没接话茬,接着说,“后来还是被父皇手下发现,将我接回俞都,从哪之后便没见过他们母子二人,这次也是收到了干娘的书信,我才知晓了兄长竟然遇到了麻烦事。” “嗯嗯,那你为什么日日守在问君心对过的茶馆?”梁贞的声音不大,恰巧二人都能听见。 戚凉争眸子一撇,怀疑地看向长幸。 “王爷,不是今日才到的吗?” 梁贞听的纳闷,解释道:“不是啊,他早就……唔!呜呜!” 长幸手疾眼快地捂上了梁贞的嘴,而后冲戚凉争道:“我有些乏了,让这丫头给我安排个房间住吧。” 说完在戚凉争怪异的目光下,长幸挟持着梁贞离开了厅堂。 戚凉争冷眼看着,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仿若被带走的只是个普通丫鬟,便不打紧。 待到屋内安静了,外面等着禀报的下人才进来。 “回公子的话,盯梢的人发现落雁姑娘的丫鬟去请大夫了,说是落雁姑娘病重。” “嗯,看来她已经排好戏了?……你们晚点出手,给那人下手的机会,再活捉了他。” “这,这不得吓坏落雁姑娘?咱们可是跟她说好的,待到那人出现就立刻抓起来,决不伤她一根毫发。” 戚凉争想起那日落雁盛气凌人推倒那丫头的场景,随意捋捋衣袍,口气不咸不淡,“本公子,反悔了。” “……是。” 出了厅堂的二人,沿着长廊走了良久,长幸随便挑了个空房将女子推进去。 梁贞顺顺心口,待到呼吸顺了,看着关上房门的他,微微后退几步。 长幸只顾着点灯,没留意女子满是戒备的眼神。 “来,坐。”他招呼道。 梁贞隔他一段距离坐下,问话,“你为什么不说你早就来了,还盯了问君心好几天?” “因为……我、我不想说。”长幸看着她,老实交代。 梁贞蹙眉。 长幸看着女子这张脸似是真要生气了,微有些别扭开口,“……我在俞都的时候,接到了干娘的来信,说是淮若兄长他色迷心窍,爱上了一个琴姬,将家产输卖光了就算了,还为着她与人生了突出,被人弄残了身子。” “什么意思?”梁贞多嘴问道。 长幸想了想,微微接近她,附耳小声说完。 梁贞听得心下一惊,声音轻颤:“那、那你干娘岂不是得要心痛死了?” 长幸眸间染上哀色,“我干娘经此变故,没个几月便心生郁结过世了,而那书信是她临死前托人送到王府的。 “我当初走时给她留了块腰牌,让她遇事便记得找我,可她一直没用过。 “等我赶到村子时,她的尸身已在破亭子中暴晒了好几日,我便急急吩咐属下将干娘入殓安葬。待到一切弄妥了,才发现淮若兄长一直都未出现过,我猜测他或许是想找那个琴姬报仇,便自己亲自动身,打听来到了这里。” 梁贞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你不是来杀人的,你是来找那个义兄的,对吗?” 难怪他天天盯着问君心却不下手,明明他功夫极好的,原来他是另有打算。 梁贞想到这儿又问,“那,想害那姑娘的其实是你义兄,那留暗信的也是你义兄对吧?你是想替他背锅?” “抱歉,我不是故意骗你。我确实是来找淮若兄长的,可也没想轻易放过那个落雁。 “那日我们初见别后,那个落雁便发现了我的踪迹,她委托人约我明日一见,可为了保护淮若兄,这事你先不要告诉你家公子啊。” 梁贞撇撇嘴,“你真笨,我家公子派人跟踪我,说明他早就留意问君心的动静了,而且如果公子针对的不是你,那么就是你那个义兄了,想来明日他一动手,便会……哼哼,还是我家公子聪明!” 长幸垂眸,勉强一笑,“你倒是很向着你家公子,既然如此,明日你陪我一块去见那个女子吧。我自己倒不想去……” “你怕她?”梁贞刚想嘲笑他怕女子。 便见他露出和煦轻笑,声音温柔如酒,“是呀,我怕我一个不留神失手弄死了她。那样,可就遭了。” “……” “吓着你了?我没办法的,她害得我干娘兄长落入这步田地,现下这女子又找上戚凉争管这个闲事,看来淮若兄长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她害得他们一个死不瞑目,一个生不如死,她倒是好好的能安稳度日,若不是顾念着俞国律法,我真想手刃了她!” 长幸说完便垂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贞拍拍他肩膀,“好了,嘴上痛快就行了,你还真要做莽夫啊,再说了她这般行径,自然会遭到惩治的,值得你脏了手?” 长幸看看她伸过来的手臂,“有时候,我倒觉得你和我干娘很像。” “哪里像?”梁贞慢慢收回手,好奇问道。 “都有点……不像女人。” “你欠揍哦!”女子虚晃拳头,终是收了回去。 长幸笑笑,脸上阴霾散去。 待到第二日清晨。 屋外清香气息扑面而来,众人早早收拾好,正用早膳时,下人们沉着脸来禀报。 “抓到了。” “嗯。”戚凉争擦擦嘴,看了长幸一眼,“王爷要去看看吗?” 长幸拍了拍梁贞脑袋,“走吧,带你去看看我淮若兄长,他长得可是比我还要好看呢。” “啊,还有比你好看的?”梁贞下意识嘴甜,而后空气一片冷寂。 “哦,对哦,我家公子就不输你呀!哈哈,是吧,公子?” 梁贞讨好地冲戚凉争笑笑,心里扑腾个不停。 这挽救得及时吗? 月钱不会被扣了吧? 第250章 凭什么 - 微朝 - 洒争 长幸好脾气地笑笑,没说什么。 戚凉争白了她一眼,“话多。” 梁贞轻哼着也不反驳,早就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度。 “走吧。”长幸催促她一声,先是抬腿出去。 “喂,你家淮若兄长被抓了,你居然还笑的出来?”梁贞赶上他,随口问道。 不知为何,他这个随性的脾气,真的让她管不住嘴,可谓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昨晚我留这儿便是应允了此事发生,本想靠一己之力拦下淮若兄长,谁知让你给算计来了这儿。”长幸说完,便看了女子一眼。 那眼神有点幽怨。 梁贞抬头望天,打哈哈道:“今个天气真不错啊。” “……” 三人前后脚出了宅院,看了看停着的两顶轿子。 “王爷请。”戚凉争让了让长幸,也没看梁贞。 “你同我一起吧。”长幸撩开轿帘,冲女子道。 “公子,我可以坐轿子吗?”梁贞问黑衣少年。 戚凉争眉毛未挑,不咸不淡道:“你愿意小跑跟着也行。” “那我去陪王爷说说闲话吧。”梁贞识时务地垫着小碎步跟上。 戚凉争亦是调头上了后面那顶轿子。 他坐定后,感受着轿子摇摇晃晃走着,只身后靠,想着梁贞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个小心翼翼劲,心底却是一股异常的冰凉。 仿若没有心疼,也不在乎她现下的处境。 更没有他盘算中的吃醋情绪。 他在赌,赌自己放不下,赌自己爱她。 可都,不合时宜。 待到这一路欢笑夹着沉默飘飘洒洒,两顶轿子落到了被官兵早早围起的问君心。 那楼内的老板娘一见戚凉争下轿,连忙苦着脸上去卖好,“戚公子,你可算来了,你看这衙门的人大早上就搁这摆架子,我、我可怎么做生意哦,客人都被吓跑了,您哪,今个也算白跑了。” “嬷嬷,是我让戚公子来的。”柔到如清风碎月的凉软之声,温和中有点恼怒。 落雁挑起碍眼的珠帘,露出这张平静的脸庞,还有一身精致的衣着装扮。 她看看戚公子身后与梁贞侃侃而谈的长幸,眸间漾起一抹嫉妒,片刻又收拾妥当,朝着男子蹲礼,“戚公子好,王爷好。” 戚凉争嗯了一声,长幸纳闷回头,“你认识我?” 落雁微怔瞧他,心口化开久别重逢的思念,尽量保持语气不变,“奴家认识。” 梁贞亦是纳闷,啥情况? “本王却不记得见过你。”长幸来到怀云多番打听女子作为,会引起她注意在自己意料之中。 哪怕被女子当做“刺客”要见面约谈,他也可以理解。 但被人直指真实身份,这是个什么情况。 “淮若兄长呢?”长幸问向一旁的官兵。 官兵禀报道:“昨夜一书生打扮的男子前来行刺落雁姑娘,被戚家公子的手下拦下,现正关在二楼包房呢,小的们也是今早收到的消息,刚到没多久。” “你家大人派你们来的?”戚凉争问道。 官兵点头,“大人说信得过戚公子,这里面的纠葛到底如何,全由您评判吗,我们……我们等着给您打个下手。” 梁贞忍不住腹诽:把话说得这么圆润,这大人倒是会跟戚凉争打交道啊。 “我去看看。”长幸先声,便朝着楼梯走去。 落雁见状,亦是紧紧跟在男子身后。 梁贞却不着急,反正她对这种事也不感兴趣,可是戚凉争为啥也不上去呢。 “公子,你不去看看?” 戚凉争反问:“你不去?”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包青天,这种家长里短的破事,我才懒得管。”梁贞如实道。 戚凉争挑眉,“我也是,又没人给我发薪水,我何必多管闲事?” 梁贞看了看,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小兵听了,亦是心头咆哮,这、这就是在鹰卫曾经的统领? 他是怎么当上去的? 正在众人不知该开个什么话题打发时光的时候,楼上恰时传来女子尖锐失声。 梁贞心口震得一跳,下意识跑上了楼梯。 戚凉争亦是拧眉跟在身后。 女子用大力气推开包房门,正见长幸跪坐在地上抱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子。 而那女子正是落雁,此时她早昏迷不醒。 梁贞连忙看向一旁,桌子前抵着的男子一身青袍,苍白脸色却是诡异得逞的笑。 “哈哈,杀了他了,杀了她了,杀了!” 他手上紧握着沾血的匕首,眼神恶狠狠透视在地上狼狈的二人。 梁贞见状,咬牙上前,抬脚去招呼那男子英俊脸蛋。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青衣男子亦是满脸痛色瘫倒。 梁贞也不罢休,整个人扑上去,朝着他那张吓傻的脸蛋招呼。 “叫你杀人!你不是有本事吗,起来揍我啊?”她边打边讽。 一开始淮若还生气地格挡几次,到后来只失魂落魄躺着,木木看向高处。 后到的官兵将落雁拖走,连嬷嬷都被惊动了过来。 一声赛一声的尖锐,又是指责又是慌张。 “落雁?快、快去请大夫啊!”那嬷嬷捂着心口,帕子无力甩在旁人身上。 腾开身子的长幸,走到梁贞跟前将她扶起。 “好了,出出气得了,我没事。” 梁贞打量他一眼,啐道:“谁替你打抱不平,我是气他坏了你这份苦心。” “你误会了,他本来就是想行刺王爷,对吧,王爷?”戚凉争插话。 长幸脸上闪过一丝纠色。 梁贞被绕晕了,“到底咋回事,你又瞒我什么了?” 长幸苦笑,“我哪有,我也是刚刚得知,淮若兄长恨的是我,刚才他想行刺的亦是我,还是落雁替我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梁贞看看长幸衣袍上沾的泪痕,半信半疑地看向倒地不起的淮若。 “你果然来了,长幸。”淮若叹了一声。 “兄长有事,我自然要来,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想杀的是我…… 擦擦嘴角的血,淮若笑了,“她居然舍命救你,居然舍命……呵呵呵。” “我与她素不相识,兄长可是误会了什么?” 淮若摇摇头,“你忘了小渔了吗?” 梁贞和戚凉争互看一眼,而后齐齐看向长幸。 长幸拧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当初干娘救过的那个小女孩?莫非,是她?” 淮若认命地点头,而后费劲地撑起身子看向长幸,用一种打量对手的眼光审视着对方。 “小渔她一直都喜欢你,小的时候如此,长大了还是如此。长幸,你不过来到了步南村半年而已,小渔她却对你……凭什么!凭什么我放在心尖的女孩念了你十几年呢?!” “凭什么你又来了!你不该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你凭什么打乱这一切呢!都是你!都怪你!” 男子泪落得凄冷,可嘴角的狠劲一刻未松。 长幸疑惑的眸子慢慢黯淡,“淮若兄长……” 第251章 酒和故事最配 - 微朝 - 洒争 …… 是夜,房檐上凉风肆意,长幸望着高空那轮孤月,喃喃自语。 “淮若兄长……” “喂!”清脆女声从他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失神。 长幸循声后望,扑鼻是肉香味,入目是只很诱人的烧鸡腿。 抓鸡腿的手白嫩纤细,在黑雾中微泛莹光,不输那银月三分。 “这是,给我的?”长幸看向女子脸庞,问道。 梁贞点点头,而后咬了口鸡腿,再递给男子。 “拿着。” 长幸手指受到蛊惑,接过少了一口的鸡腿,眼睁睁看着女子坐在他一旁。 而后,女子冲他笑笑,将他手中的鸡腿又要了回来。 “谢谢呀。”她道完谢,便动嘴吃东西。 长幸笑了,“不客气。” 他低头掏出帕子,正擦着手上的油脂,便看见另一只鸡腿递了过来。 这只没有少一口,甚至看上去还很肥美,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给你吃。”梁贞嘴里塞着肉,说话含糊不清。 长幸看着她变戏法拿出的鸡腿,慢慢接过,犹豫了一下,咬下第一口。 “还是热的。”他评价道。 “对呀,我刚从厨房偷来的,好吃吧?” “不难吃。”他吃完一口,便拿在手中。 梁贞三两下吃完,才发现男子只是沉默看着远处。 “你怎么不吃了,你不是一天没吃东西吗,你不饿?” 他将鸡腿随意扔了出去,也不知摔到了哪。 “我没什么胃口。”解释一句,很淡。 梁贞看着飞走的鸡腿,伸着手指点他,“你你、你怎么扔了?你赔我的鸡腿!” “可以阿,我回头请你呀。”长幸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好像,就是一只鸡腿而已。 梁贞瞪眼看他,若有所思地摇头,“我有点明白你那个义兄为什么看你不顺眼了。” 长幸笑了,“是么,那你比我厉害,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呢。不如,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你不会拒绝。”梁贞吮了下手指,一本正经地胡说,“你看呀,我给你鸡腿你不想吃可以不要呀,可你却要了,要了之后不吃还扔了,是不是又浪费鸡又辜负我的美意?” 最重要的是浪费鸡.....那可是厨房最后两只腿了。 长幸凝着想笑的眸子看她,看她肉痛的模样,便好脾气顺着道:“有点道理,可我不想拒绝,怎么办?” “……”梁贞听不懂了。 长幸看回远处的皎月,轻声道:“我生下后便失了母妃,一个人孤零零在那个冰冷阴诡的皇宫待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人真心待过我,只有在步南村的半年,我是真正的快乐,那里有干娘,有淮若兄长,还有小渔。” “等一下!”梁贞打断他,从身后又掏出两个小酒坛。 想递他时又收回手,目露警惕,“这次你不会扔了吧?” 长幸被逗笑了,“谢了,今晚我不喝酒。” “咦,你在拒绝我?有进步!不过,可以试试呀,酒和故事最配了。”她不由分说地打开酒塞,将坛子推了过去。 长幸微微拧眉,还是接了过来。 梁贞痛快咕嘟了好几口,才催促道:“开始吧。” 长幸灌了一小口,擦擦嘴角,“那是六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才十二岁,在步南村住了有两个多月吧,一直被干娘和淮若兄长好好照顾着,也就暂时忘了归家的事。 “有一天,我跟着淮若兄长打算去溪边捕鱼玩,然后我们在村口的岔路,遇到了被村民买卖的小渔…… “小渔那时才十一岁,饿得面黄肌瘦,身上也是脏兮兮的破布,被大人们拎着鞭子打骂,她一瞧见我们就哭兮兮上来抱住了淮若兄长的腿……” 梁贞听着,脑海中浮现落雁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只觉这真是一个人吗? 可还是点头附和道:“有眼光哦,还知道两人之中挑着最好看的求!” 长幸忍不住笑了,而后接着说, “村民们自然是不饶,想将小渔抓走,可她就是生生跪地不动,死哭活闹地求淮若兄长救她,我当时本不想多管闲事的,毕竟这种小事在宫里时常发生,我见得太多了。” 长幸说到这儿托腮,懊恼道:“可淮若兄长却是个心肠软的,没有两盏茶就被这丫头说动了,开始惨兮兮地跟我商量该如何是好。” “那然后呢?”梁贞喝着酒,顺嘴道。 长幸垂眸,眼波没有情绪,“我拿出了随身的玉佩交给了村民,算是买下了这丫头,他们才罢休。” “你还挺大方的。”梁贞道。 长幸看向她,目光有种从回忆里伸延出的厌嫌,“……小渔便跟着我们回到了家中。 “干娘也是个心肠软的,收留一个是收,收留两个也是收,小渔她很是乖巧能干,梳洗干净后更是娇俏可人,没几天淮若兄长便迷上了她,可她却开始缠着我。” “你是她救命恩人,她感激你是应该的。” 长幸看着垂落的双手,“当时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干娘没日没夜的做活,又是帮人浣衣又是缝补衣物的,可也挣不出养活我们的钱,更别说淮若兄长去学堂的学费了。 “于是,我便想了个法子,大清早自己去山上挖草药,步南村四周的山上多宝,只是乡下人不知这其中的稀贵,吃了晌午饭再偷偷溜到市集上卖掉,稍微挣一些,我就交给淮若兄长,让他攒着做学费用。” “??你个王爷,不不不,你那时候是皇子吧!你……什么心态呀,搁那微服私访,体验民间百苦呐!?” 长幸嘴角带笑,“可我那时候很开心,甚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暖暖的,能为爱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才会觉得人生有意义吧。 “后来……小渔发现了我早出晚归的秘密,便自告奋勇地随我一块上山采药,还说服我这样多一个人手能卖更多钱,她向我保证不会告诉干娘,我才同意带着她,而且,她跟我交换了一个条件。” “嗯?” “她说不白帮忙,前提是我晚上要抽时间教她识字。” 梁贞挑眉,“她为什么不直接找淮若啊,明明有人很乐意教呀,该不会小渔那时候就对你……暗生情愫?” 长幸笑了,“她或许是觉得识百草的人一定是读过书的,反正……我没拒绝她,还答应了她,甚至不止教她识字还教她背诗。” 梁贞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你……来者不拒?” 长幸笑了,一如既往的温和。 “是呀,来者不拒。” 第252章 困衷 - 微朝 - 洒争 “那后来呢?”梁贞问。 长幸回忆了下,才道:“小渔她识了字很开心……不知这丫头是不是又偷着帮人做工什么的,反正她有了自己的小金库,……再后来我的窗下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荷包,手帕,还有布鞋……” 梁贞收回看他的眼神,咕咕灌了好几口酒,咂嘴道:“你这样不好,你明明那么照顾这个淮若兄长,又是舍玉佩,又是挖草药的,为什么不拒绝小渔的示好,把这个‘日久生情’的机会让给淮若不好么?” 长幸听她说完,解释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喜欢有人对我好,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妹妹罢了。 “而且,淮若兄长他并不知情,他虽然问过小渔冷落他的原因,但那丫头很鬼机灵,没有把我露出来。就这样,我们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后,我便被父皇的亲卫寻到了,临走前我留了玉牌给他们,也留了不少银子。” “……后来的事,你今日也都见了,淮若兄长他想杀我,甚至他真的这么做了。”长幸讲完故事,仰脖喝酒。 看着男子饮酒都斯文的样子,梁贞忍不住叹气,“你那义兄是挺可怜的,明明是他想救这个丫头,可最后救人的是你,让小渔心动的又是你,淮若倒成了月老了。 “……不过,你这个故事肯定不全,等落雁醒了可以去探望她一下,她肯定有一肚子话想跟你说呢。” “她没死?”长幸问。 梁贞想了想,“我也是偷听的墙角……反正救回来了,只是还昏迷着。” “太好了,这样淮若兄长就有救了。”长幸呼出一口气。 梁贞忍不住蹙眉,心里隐隐心疼那个替他挡伤害的落雁。 你就这样灰溜成了炮灰。 “负心汉。”梁贞冷哼一声。 长幸诧异回眸,脸上的笑意未散,“你说什么?” “算了,没啥!人有故事是挺好的,不像我,是个连回忆都没的人,还……”命不久矣。 “你失忆了?”长幸拧眉问。 看着男子刚开心又凝重的脸,梁贞摆手,“不是啥大事,解药啥的就在眼皮底下,我家公子为啥多管闲事保落雁啊,就是为了替我换解药。” 现在想想,公子真的挺贴心的。 长幸点头,“小渔她的身世确实有些古怪,不过我没兴趣细察,明日我去牢里看看淮若兄长,你陪我一块去吧。” “啥意思?上我这儿来玩来者不拒了?”梁贞警惕道。 长幸笑了,“你真有趣,明明是我主动邀请的你,因此,能玩来者不拒的机会在你手里呀,你要拒绝这么好看的王爷吗?” 他说完,顽皮歪头,是女子常做的动作。 梁贞附和点头,“不要!我跟你去,主要我想听故事!” “好。”长幸又是一笑,而后抬手替女子擦去嘴角油渍。 “这里有点脏了。” “……多管闲事!”梁贞拿袖子复蹭一遍他挨过的地方,抱怨道。 “哈哈哈!” 隔日 凉亭内 戚凉争捏着棋子,冷声道:“你不去,今日你随我出府人去见一个人。” “啊,可是我都答应好王爷了,今日会陪他去牢里的。”梁贞双手撑在石桌上,眨眼看着少年。 戚凉争手指微收力,感受着黑玉棋子的温凉,抬眸瞧她,“哦?你提前答应了?怎么,你都能做你自己的主了?” “没、没。”梁贞摆手,生怕惹怒男子,他下一刻就会掏出账本。 开始勾勾画画的那一套。 话说,这月钱扣到哪了,是不是她多剩的这两月都算白干了? 想到这儿,梁贞心里发苦,讨好道:“公子求求你,让我去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戚凉争清俊的面庞微有些扭曲,用一种强忍脾气的表情支撑着自己不发怒,可还是没忍住。 少年头痛地开口,“你先闭上嘴。” “我不嘛,呜呜呜,公子哥哥?”梁贞屈着小嘴,就差泪眼汪汪。 “滚!”戚凉争没来由地轻吼。 “好勒,谢谢公子!”梁贞的呜咽立时打住,俏皮地冲他摆摆手,“走了,公子你慢慢下棋吧。” “你!” 戚凉争再想开口,女子早一溜烟跑没影了。 “笨丫头……” 他轻叹口气,缓缓闭上眸子。 梁贞出府后看见了等候良久的长幸,还有他身后的两个侍从。 “这是你家公子安排的。”长幸瞟了眼那两位,对梁贞解释一句。 “公子一贯如此,走吧。”梁贞心虚地摸摸鼻子,生怕这二人将自己提溜回去。 他们坐上了马车,赶了半个时辰的路来到了县衙。 长幸为了省去麻烦,直接将令牌掏给了衙役,吩咐他们传了个口信。 于是不久后,这几人便被管事的直接带到了地牢中。 “王爷,您屈尊受累里边请。” “嗯。”长幸跟在他身后。 待到找到了关押淮若的牢房,众人便都识趣地退下了。 估计是戚凉争交代过,关押淮若的牢房并不脏乱差,甚至打扫的很干净,还布置了桌凳。 “你在这里吃得可好?”长幸不拘小节地坐在长凳上,看向靠坐在石床上的男子。 淮若身上的囚服是干净的,额旁也未有凌乱的发丝。 足见这人神智清醒,还有些洁癖。 “你来做什么?”淮若用一种厌恶的口气道。 “看你呀,不然能来做什么?”长幸笑笑。 淮若这次没有反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小渔她还好么?” “还好,救回来了。”梁贞替长幸说。 主要她觉得这淮若真的挺可怜的。 说完,她就顺着窄窗光线垂落的角度,仔细打量着这个叫淮若的男子。 他面色苍白,却剑眉高挑,星目清透,连薄红的唇角都扬起好看的弧度。 可谓是少有的带着侠气的美男子。 再看看长幸,斯文秀气的五官,温和挑不出毛病的笑容,浑身透露着文气,还多了些天生的高贵之感。 这俩人互换脸才对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淮若是不会武功的,可他偏偏生了张很会武功的脸。 而长幸,武功那么高强,偏偏生了张书生脸。 真是……她摇摇头。 “长幸,对不起,我不该伤你。”淮若意料之外的道歉,让两个听者都是一脸懵。 “兄长,你不必道歉,我没怪你。” 淮若摇头,看向这个小自己两岁的男子,“是我的不甘心让我失去了理智,做下了这么可笑的举止。” “本来,我以为自己终会得偿所愿,没想到只是我一人的一厢情愿。” “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长幸问道。 第253章 太轻 - 微朝 - 洒争 淮若微有埋怨地看着长幸。 “呵,能有什么。当年你走了之后,我们才知道你竟然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还是当时鞭打小渔的那帮人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们的。 “你可还记得,你救小渔时给那帮人的那块玉?他们就是拿着这玉去典当才出了事,后来官府的人沿迹找到步南村,打听到了失踪的皇子就在我们村中。” “抱歉,我当时不想提真实身份,也怕你们会因为这个疏远于我。”长幸说是解释,可却没什么情绪。 淮若也没想计较,只是陷入回忆中,继续讲着,“自你走后,娘她就常常以泪洗面,我知道是想你想的,小渔整日就陪着娘,哄着娘,每日都是笑模样,一开始我也没发现她不对劲。 “后来,又过了三年多,她便不辞而别了。那时,我才后知后觉……原来她早就喜欢上了你。”淮若靠在冷壁上,那日的画面仿若浮现出来。 知道他陷入的回忆,定是他向小渔表露心迹之类的情节。 淮若不讲,长幸也不问。 “那琴姬之事又是怎么回事?”梁贞好奇,便问了出来。 淮若看看这女子,正是那日将自己打翻在地的凶女人,他叹口气, “半年前,小渔又回到了步南村,可她已经不是小渔了,而是名动一方的琴姬落雁,她拿了好多银两给我,说是想求我将腰牌借给她。” “腰牌?难道是我留给干娘的那块?”长幸问。 “不错,我自然知道她借腰牌是做什么,原来她这些年找尽任何门路想见你却是不通,于是才向我开口,我自然不愿意,被她磨了良久便刁难她,除非她同意与我的亲事,否则我将不会帮她。” “兄长你……你太傻了。”长幸摇头。 “是呀,我们三个我是最傻的,小渔虽然答应了我,可她心底还是不愿意嫁给我,甚至她很恨我,于是最终,我误入算计……便落到了这步田地。” 明显淮若想袒护小渔,而不愿讲过多细节。 长幸微微闭眸,几个调息后才睁开,“你放心,她没死。我会救你出狱的,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会俞都,有我在,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淮若抬头,脸上的戾气早已散去,目光微微缓和,“长幸,你都知道了?呵呵,果然,看我最落魄的还是你。” “那有什么!不能娶亲就不能,有我在,总不会让你不开心。”长幸说完,扭头看向梁贞,“你说对吗,你会介意你爱的男子不能……” “你打住!”梁贞阻止他接着说,而后起身,“那啥,我去外面等你们吧,我在这儿碍事。” 梁贞不去看淮若的表情,但也可以感受中空气中弥散的狼狈。 终究是长幸太纯粹,将他不在意的东西看的太轻,误以为人人都可以不介意世俗眼光。 长幸点点头,看着女子走出了牢房,听着她脚步声远去。 “这姑娘,是你什么人?”淮若问道。 “一个小丫鬟。” “不止是丫鬟吧,本来我想把小渔托付给你的,可是不知你如今的身份,方不方便接纳她?”淮若终是心软病又犯了。 明明害自己到这步田地的,正是那个女人,却又忍不住替她求一点未来。 长幸当下摇头,“不方便。” “你嫌弃她?” “不是,我只从怀云带走一人,你说得对,那丫头不止是丫鬟……” “哦?没发现她有什么特别之处,你的眼光跟我可真不一样。”淮若脸上略有可惜。 长幸却是笑了,“嗯。”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牵挂了。”淮若仰头看向窄窗。 …… 梁贞在外面等了良久。 “梁贞。”长幸喊她。 少女回头,立时瞪大双眼。 “你衣服上的血是怎么回事,莫非你?” “是淮若兄长的,他……他去了。”长幸略有些站不稳,便攀上女子脖颈。 梁贞费力撑着他,高喊道:“狱卒——快来人呀,出人命了!” 她高喊两声后,男子更是将身体侧重压到她身上…… 淮若去了。 挑了个万里晴空,和风温煦的好日子。 自长幸回到戚宅后,便将自己闭门思痛,谁也不见。 整整三日 送饭伺候的下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也没什么用。 他说不见不开门,便是任何法子也哄不住他。 连梁贞去过两次,都吃了闭门羹。 书房内 戚凉争听着梁贞讲了那日在牢中的见闻,问道, “你是说,那淮若磕死在了牢中?” “嗯嗯。”梁贞语气低落。 “如此甚好。”戚凉争倒是面不改色。 “公子,你有没有心呀?”梁贞磨墨的手一停,嗓音调高。 “你过来。”戚凉争冲她招手。 女子不明所以,还是听话走到他跟前,然后没反应过来小手就被男子攥着抚向心口。 “你觉得,有么?”戚凉争凉音问她。 她身子顿时僵住,想抱怨的话卡在嗓子眼送不出来,手心感受着那特别的跳动,将燥热传递至面上,略有几息后,女子赶紧收手。 “你有的。” “正常男子若不能娶妻生子,便够生不如死了,他还害得自己母亲病逝,最后闹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若再让他活着看自己心爱的人入了别的男子怀抱,而自己又要在这个男子手里讨生活,岂不是比死还痛苦? “尤其是那些迂腐的读书人,更是将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让他们这般活着,他们情愿去死。” “长幸才不是别人,那是他的义弟呀。”梁贞纠正道。 戚凉争看着她不服气的样子,又道:“或许,淮若很恨自己,恨他们救了这么个义弟,若没有长信王爷,他和落雁也不至于如此。” “……我不这样认为,即便没有长幸,落雁也不会喜欢淮若。爱不是说给就能给,说收就能收的。” 戚凉争笑了,“是么,你倒是很懂。” “那是,我也会有喜欢的人。” “哦?”戚凉争挑眉,却没多问。 “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宅子好好待着吧。” “你要去哪?”梁贞问道。 “跟你没关系吧。”戚凉争没想多说。 女子哦了一声,行礼后离开,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 一拍脑门,回头道:“公子,你那日说带我去见什么人的,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你想跟我出去?”戚凉争挑明。 梁贞点头,“这破事太闷了,你若出去喝酒就带上我呗,我总不会捣乱的。” “哦,可这次,我不想带你了。” 戚凉争微微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梁贞皮笑肉不笑,慢慢退了出去。 而后,戚凉争卷起书卷看着,阅了两行便听见外面搞出了类似于鸡飞狗跳的动静。 想象到了少女那副气恼到上蹿下跳的劲头,他不禁扶额。 真的是,一言难尽。 第254章 心劫 - 微朝 - 洒争 天黑后 随行的小厮挑了盏夜灯,跟着戚凉争出了宅院,直接送着男子上了轿子,叮嘱轿夫, “走着,去邬宅。” 轿夫应了两声,抬着轿子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等到过了半晌,小厮再摇头回去。 待到宅门重合后,又伴着风声传出轻微的窸窣音。 梁贞从墙角旁的树干上一跃而下,拍拍身上沾的土灰,哼哼着小调想追上去看看究竟。 她前后迈出了有上十步,就被不知从哪变出的男子拦了去路。 男子身形高壮,不露正面,只留给女子一个乌黑的背影,若不是他挡路的手臂太过碍事,梁贞都以为这人只是路过而已。 “你做什么?”她微有不畅,气道。 男子嗓音沉厚,透着不容商量的冷漠,“公子有令,你不可出宅。” 看看自己脚下的位置已是宅子外的地界,梁贞忍不住反驳,“你好好看看,我已经出来了,我不光出来了,我就是要跟上去看看热闹怎么了?” “不怎么,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你算老几啊你,你管那么多!”梁贞不服气。 男子这才斜眼看她,是无奈至极。 “既然初姑娘这么不识趣,那就别怪属下不给你面子了。” “我叫梁贞,你们老初姑娘初姑娘的,你们自己认错人了还挺有理是吧?”梁贞看着男子转过身来,周遭的气场也变得强势莫测,她朝后移了两步,“你要干什么?” “送你回宅。” 梁贞左手放在身前抵挡,想着那日自己都能打赢长幸,可见自己的功夫还是上得了台面的,于是她心下壮胆,盘算着将面前这个路人脸的家伙揍上一顿再说旁的。 她想完便抬手招呼过去,那男子亦是早有防备。 他冷哼一声,似有不屑,更是意料之中的敷衍。 可手上招式却是硬狠不留余地,打得女子一个猝不及防。 过了两盏茶后,他将女子拦腰扛在肩上,不顾她的挣扎闷呵,边走边应付道:“冒犯了,初姑娘。” “都说了我是梁贞,快放我下来!” “初姑娘,小的这就送你回去。” “……梁贞梁贞!”女子抓狂,蹬腿捶打,仍是被送回了宅院内。 “……”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 戚府轿子停在了邬宅外。 眼尖的小看门赶紧提着灯笼过来迎,一口一个“戚公子”,嘴角的笑意都是喜乐十足。 戚凉争目不斜视,抬步上了台阶,入了这邬宅。 他舍了带路的小厮,独自一人去了邬侯饮宴的厅堂。 前脚还没踏入,就听见了委婉凄凉的琴音,一点点飘出厅外。 再入鼻便是那股腻到发甜的胭脂香。 厅堂正中央布了矮桌,邬候坐在蒲团上,手上持着玉箸在桌沿上打节拍,他满脸酡红,眯着眼摇头晃脑地醉在琴音中。 戚凉争微扫了眼左坐旁正仔细弹琴的琴姬,一个眼神便逐客到位。 那琴姬只看了少年一眼,便吓得哆嗦。 琴弦微跳,乱了调子,她赶忙收回手指,低头不敢乱动。 邬候听了忍不住皱眉睁眼,刚想说点什么便瞧见了戚凉争。 “哦,你来了?哈哈哈,快入座。”早习惯了少年的不请自来,邬候笑眯眯道。 戚凉争坐在了右桌的位置,又扫了一眼琴姬。 邬候瞬时明白了少年的用意,冲着那女子摆摆手,“你先下去。” “是。”女子音调夹着委屈,抱起古琴冲着两位男子先后行礼,便退身出去。 端着酒壶菜碟的侍女将戚凉争面前的小桌摆满,而后跪坐在少年身旁,等着伺候。 邬候朝他举杯,笑叹道:“这落红姑娘的琴技就是不如落雁姑娘,哈哈哈哈,来!” 戚凉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看向邬候, “落雁蛊惑男子用的迷药,是你给的?” “哟,戚家公子都罢官了,还管这种闲事呢?不过,告诉你也无妨,确实是老夫帮她联络上的卖家。” 戚凉争嘴角一勾,“邬候都归隐了,还做这种生意?” 言外之意,你差这点钱? 邬候垂眸,笑道:“老夫又不是圣人,那么个娇滴滴的小琴姬求上我来,我怎能忍心袖手旁观?” “她求你害了那刘员外独子刘子潇的性命?呵,若戚某没记错,邬候还邀那员外入府喝过几次酒宴吧,您背后来这一手,是不是太不地道?” 邬候挂着酒意的脸庞微露尴尬,慢慢解释道:“凉争啊,你有所不知。那刘子潇不止是钟情落雁姑娘,他还想将女子强娶回府呢……” “是啊,这般行径,听着真是戳人心痛,更引人想起那些惨惜过往,是吧,邬候?”戚凉争冷笑打断。 邬侯爷这才收起脸上醉意,微有凌厉地眯眼打量着少年,“你此话何意?” “这种事,邬候年少时应该也干过吧?这真不是你同情甚至帮落雁的理由。 “戚某知道,你一直同饶云的那帮家伙背后有牵扯,莫说是些迷情的幻药,恐怕再头疼的东西,你都能搞到手里。 “你选择帮落雁,只不过是心中有解不开的心劫罢了。” 邬候捏紧杯子的手无力脱开,摊在了桌上,那粗红的手指微微颤抖,启嗓的声音更是悲凉, “明香她……她长得与落雁极像。我看着那张像她的脸,满是泪痕绝望,便想不出该拒绝的话。或者,欠她的,我终是怎么都还不了她了,若能做些她知道会开心的事,我也是愿意做的。” 戚凉争挑眸看他,“明香是谁?” 邬候无奈苦笑,“就是贞儿的亲娘。” “……接着说。” “是我对不住她,当时我年岁虽过了四十,可还是极感兴趣这朝堂的利欲权斗。 “而想深入其中,与各方势力纠算盘斗,必要有点不一样的东西,让他们不至于戒备又极其感兴趣的东西。” “于是,你选择了创建秋水阁?”戚凉争执起酒杯,饮前说道。 邬候看他的眼神没有慌乱,甚至很是赞赏,微微点头, “不错,秋水阁便是我的手笔。” “邬候,背了这么久的臭名声,却是个不近女色的性子,你这点玩的倒是连小皇帝都被你骗了。” “呵呵呵,哎哟,你是怎么发现老夫我不近女色的?”邬候摇摇头,看向少年。 “很简单,就凭这么多年你膝下无子,就能判断吧,邬候你总不会跟我承认,你少时不行?” “你个混小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第255章 爱而不藏 - 微朝 - 洒争 邬候没真生气,说完便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唉。”他长呼口气,脸上都是尽兴。 戚凉争托腮,斜眼看他,“我倒是猜到了你培养那些琴娘的用意,用她们笼络这些贵族群臣,至于你这坏名声嘛,该不是替别人背锅得来的吧?” “哈哈,臭小子。”邬候起身,晃悠悠走到了戚凉争身旁坐下,冲那倒酒的侍女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是。” “是。” 待到厅内安静,邬候才挨着少年,长声道:“你知道老夫为什么老纵着你吗?” 戚凉争不语,只是挑眉一笑。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看穿我戴着面具的人。”邬候双眼明亮,直直看向男子。 戚凉争哦了声,“我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原来是这么无聊的理由。” “老夫是喜欢你呀,这、这满宅的东西都任你拿、任你搬了,喜欢得还不够明显么?” “嘁~”少年翻个白眼。 邬侯爷见此,哈哈笑道:“你这臭脾气就是对老夫性子。凉争,你不知道,这人呐,看着越干净的反而越污浊,尤其是金甲城那些不近女色,名声甚好的文官们,他们一个个美名在外,却也只是一群只有二两骨头轻的色者罢了。” “你当时想笼络他们?”戚凉争问道。 “是呀,当时老夫想插手这朝堂之事,难免要跟他们打交道,朝官嘛,不爱女色便爱财,不爱财便爱名声,不爱名声的便爱权,不爱权的……那真没有。” 戚凉争笑了。 邬候瞪了他一眼,“好好听老夫说。” “好。”尾音拉长,无奈。 邬候叹口气,语气中不知是后悔还是惋惜, “当时,我手下最出众的女子便是明香了,她身世凄惨,父母早亡,捡她回来的时候这丫头才十四岁,身子还弱的不行,光是为着给她保养身子,就耗了老夫不少稀贵药材,可偏偏是条可怜命,就这么丢出去,也非老夫本意。” “才十四岁,你就看到眼里了?”戚凉争不怀好意瞪他。 邬候立时上手,姿势很是顽皮地敲少年头,“我叫你胡说,我那时都年过四十了,能这么把持不住么?!” “哦,那便是你晕头了,若是我真舍得丢出去。”戚凉争躲了攻击后,没心没肺道。 “很多事都是冥冥注定罢了。这丫头呀,养好了身子便跟着嬷嬷学琴艺,虽生得漂亮却是个极笨的,任怎么教怎么练都学不好,还成日往贪香楼跑。”邬候眼神发光,虽是怨言,嘴角却挂着笑。 “哟,这性子……”戚凉争道。 “我当时没得奈何,再加上那些小姑娘都练得很好,也拿出手去,就莫名纵着她,随她去了。直到两年后,”邬候停顿。 戚凉争看他,没有酸言酸语,只是静静等着。 邬候默了一会儿,先是苦涩一笑,才故作轻松道:“哎,当时我已替先皇笼络了不少势力,却唯独那个梁仁叙很是难搞,这少年性子很古怪,既不站队又不拉帮结派,很是独立独行。 “当时不止一个朝臣过来找我抱怨,说什么这梁仁叙极不会做人,抓人把柄便是参本,连收买他都是难事。” “于是,他勾起了你的兴趣?” 邬候拍手,“对!老夫当时还没见过这么直憨还能在金甲城立足的官员,便派人去打探他的喜好,果然又是一个知音。 “于是,我亲自登门拜访了几次,还邀他一块弹曲闻音,一来二去,他便与我走得比常人要近一些。 “待到时机成熟后,我便邀他去秋水阁坐坐,本想着这一阁的秀丽,总有他挑上眼的,到那时这人还不是为我所用嘛。 “可谁知造化弄人呐,梁仁叙被我强拉着听了一下午绝色琴音,也没有半点动容之意,倒是那个顽皮偷看热闹的明香,对他暗生情愫。” “那岂不是好事?”戚凉争坏笑道。 听到这儿,他已经听懂了这个老者隐在话中不提的暗意。 一个身世可怜的臭丫头,身子骨弱,学艺又笨,偏偏被眼毒心机深沉的邬候在身边留了长达两年之久。 戚凉争可不信这是邬候大发慈悲。 就单凭这女子的相貌,也能将她打发送给谁吧,这么废物还能留这么久,只有一个理由。 邬候没反驳,自顾自说:“这丫头也够大胆,见这些姑娘的琴艺都不能引那少年侧目,便自告奋勇出来,想让我为她弹奏,她随之和曲一舞。” 邬候一个年岁半百的老者,平日里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偏偏说完这一段,脸上有着纳闷到极致的委屈。 甚至,他自己都不相信这种事真的发生过。 戚凉争倒是给他留点余面,憋着笑看这老者。 邬候想到了什么,腾手倒上一杯,喝咽后眉眼才缓缓舒展,继续道, “我当时啊,唉,你也猜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丫头这么信誓旦旦,再加上那日也是被梁仁叙弄得心烦意乱的,我便也耍起了性子,任性了一回,真让人搬来了我的琴,合着她的舞步,做了一次秀。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老者说完,叹笑一声,眉眼都是温柔。 戚凉争故意问道:“梁仁叙看上她了?” “呵呵,是老夫看上她了,可是她却看上了梁仁叙。 “自那以后,这丫头便一门心思练舞,我也是头一次知道她在跳舞方面可真谓是天赋异禀,只不过是跟着贪香楼那群胭脂货色学了两手,再衬上她那张脸便足够她秀弄的了。 “她既然喜欢跳,我便请名师教她,渐渐的,明香的名号在整个金甲城都是响动的。” 戚凉争道:“你若喜欢便该私藏,不该……如此。” “老夫那时,哪里愿意承认喜欢这种笨丫头?她既然看上了梁仁叙,便是同我目的相同,老夫便各种安排他们,帮他们……再然后便是设计,直到梁仁叙中计,而后……” “不想说,就别说了,反正我听不听也不碍事。”戚凉争主动打断。 邬候摆摆手,“梁仁叙现下为小皇帝如此效命,那是得了先皇的授意啊,也便是我从中作梗,才使得两袖清风的他做到了如此,可怜明香……与他却是天涯永别。” “邬候,我今夜来就是想问你,既然你如此深爱那个女子,而梁贞又是你唯一的女儿,你打算什么时候认回她?” 邬候慢慢抬眼,古怪看向少年,“我为什么要认回她?” “……” 第256章 我没吃错药 - 微朝 - 洒争 戚凉争一夜未归。 这是梁贞起来吃早饭时,听下人们说的。 她一边搅弄着手里的粥,一边气鼓鼓地嘟囔, “好呀,都玩还夜不归宿了,哼!你是公子你了不起啊!” “什么了不起?”一人坐在桌旁,顺手解救了女子手中洒了不少的粥碗。 梁贞看着这个不该出现的人,惊得张嘴。 “舌苔颜色不错哦。”男子双手撑着下颌,温和夸道。 “你你你!你怎么出来了?” “我说我肚子饿了,你信么?”男子正是长幸,虽然三日未进食,可他面无病色。 甚至今日还很有精神。 梁贞连忙将眼前的吃食献宝一般推到男子跟前,“快吃吧,都还热乎呢。” “那我是拒绝还是不拒绝呀?”长幸看着她惊慌的样子,逗道。 梁贞两三下便懂了,不由咬牙:“你到底吃不吃?” “自然是要吃的。不过,吃前想跟你商量个事。”男子笑道。 “快说。”梁贞拿着包子,咬下一口。 “一会儿,你陪我去趟渡口吧。” 少女抬眸看他,问道:“怎么,你要离开了?” “不是,陪我去送个人。”长幸拿起那洒了半碗的粥碗,不嫌弃地喝完。 梁贞脑海萦绕他最后那句话,一时无声。 送谁啊? 长幸没吃多少,梁贞更是没什么胃口。 出了宅子,两人同上了马车。 “你说落雁要走了?”梁贞略有不信,问道。 “嗯,她托人捎了口信,说想见我最后一面。”长幸道。 梁贞想了想,问道:“她伤好得这么快么?哎,不对不对,她不是在问君心养伤么,怎么,那嬷嬷舍得放人了?” 这可是个招财小琴姬啊…… 那哗啦啦的银子声。 “我也不清楚,见了她再说。” “嗯,好吧。”梁贞点头,也不多问。 于是,马车一路安顺地驶到了渡口。 长风清凉,温光如金粉撒在河面上。 一少女裹着墨色披风杵在岸口张望,一见到那打着戚府牌子的马车赶来,便忍不住前迎几步。 梁贞下车时,便看见了一脸惆怅的落雁。 “长幸哥哥。”那女子面上病色依旧,微蹙着眉眼,可唇角的笑意却真诚动人。 落雁此时长发简单束之,面上也未施粉黛,病若西子,动人心疼。 梁贞很难将这个女人与自己初见那个盛气凌人的落雁琴姬相提并论。 或者,这才是小渔呀。 梁贞打着哈哈道:“哈哈,今个天气不错哦,你们慢慢聊。” 她说着就挪到了岸旁,蹲身去看河水下的小鱼。 ……如果小鱼配合的话。 落雁看着女子的背影,再看看走到跟前的长幸,柔声问道:“你让她来的呀?” “嗯。”长幸笑道。 小渔掩了眼底的酸涩,又挂上笑,将手中的包袱举起,“喏,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都是你在茶楼常点的……是我托人打听的,你稍微尝一些,看合不合胃口,反正,以后也没有了。” “我不要了。”长幸温声道。 “长幸哥哥?你是怪我间接害死淮若哥哥和惠姨娘的事么?”小渔提到这儿,面上都是急色,便要开始解释。 长幸摇头轻声,“没有,我……不是因为他们。而是有人跟我讲,要学会拒绝,不然更容易伤人心的。” 小渔懵然看他,良久后才笑了,“你变了,我们……都变了。” “是呀,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如果,你不想要这些东西,那这个呢,你也不收么?”小渔温柔地看他,手上多了块白玉佩。 长幸看着这个眼熟的物什,问道:“你从哪弄来的?” 这玉佩正是当年长幸用来赎小渔而交给村民的那块。 虽然回宫前,他也派人去跟官兵们讨要。 但得到的消息是,玉佩不知因何人差错,被弄丢了。 当时长幸被先皇的亲卫催的急,便只好随着他们直接回宫,并没有太多过问此事。 “你莫要管,反正我就问你要不要?”小渔仰头,幼稚地撅嘴。 这是女子谈条件时,常做的小动作。 长幸却是笑了,“不打紧的东西,你若喜欢就留着。” “长幸哥哥,没人比你更铁石心肠了。”小渔眼角滑落泪珠,极快地用手擦去。 ……他明明知道,依照他们小时相处的模式,自己如此,便是真心要还他的,只不过要提一个小要求罢了。 可他拒绝的这么快,生怕自己还如儿时一般闹他么? “小渔,你别哭了,被人看见不好。” “给你的玉。”她赌气地将玉塞到男子温软的手中。 省去那些“为了拿到这块玉,你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么?”的话不提。 她只蹙眉看他,“长幸哥哥是坏蛋,你,哼!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甩开我!” “哦,你不是就要走了吗?”长幸笑道。 小渔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便觉得心下舒畅。 尤其是他笑起来,自己更是满心暖意,于是再开口的调调都是得意, “你想得美!我这次是去金甲城的秋水阁呢,去那里做琴姬呢,你以为我要去哪?我才不会躲到哪个山里伤心失落到死呢,我要主动出击,成日都晃在你眼皮底下。哼!” 女子说完,脸上是傲娇之色。 长幸失笑,“你这是何苦,你知我的心意的……我对你,” 少女立时伸手捂上男子的嘴,“我不要听!反正,我就是要去金甲城!” 她说完,便立时收手,可小脸上还是盛红一片。 “我走了……你若愿意躲我,就最好不要回金甲城,反正,我在那里等你。 “等你回心转意,等我……死心塌地。” 她说完便将包袱放在干净的石头上,而后转身上了停靠已久的小船。 在路过梁贞身边时,小渔停步打量她,娇声道:“我不会输给你的,哼哼,我在金甲城等你!” 留下梁贞一头雾水地看她。 ……船走了 长幸与梁贞同立在岸口处,看着拼命冲她们招手的小渔,梁贞忍不住笑了。 “这姑娘性子真不错,你连她都看不上?你这眼光……啧啧,你怕不是要上天吧?” 她刚说完,男子便极快转身将她揽到怀内。 “!!你放开我!啊啊!泥煤!” 梁贞挣扎着推开他,男子却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她咬牙指他,“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不要觉得你是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啊,我可是能打过你的!” “我……我没吃错药。只不过,我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谈情这个顺序该怎么来,嗯,其实我是想先抱你,然后说那句话的,可是你……反应这么大?” “啥话得动手动脚才能说的?”梁贞扶额,无语道。 长幸认真看她,说了出来, “就是那句……” “哪句啊?” “你跟我回俞都吧。” 第257章 打酒 - 微朝 - 洒争 “呸!”梁贞白他一眼。 “哈哈,你这丫鬟竟敢对本王无礼,真的是……嫌命长。” 梁贞不以为意,“我本来命就不长。” “哦,你说什么?” “没什么!” 梁贞看着男子温笑的样子,也不愿多过诉苦,直走两步抱了石头上的包袱,就不吭声地上了马车。 长幸背手看她气鼓鼓的架势,眉眼仍是清淡,指腹摩挲着白玉。 这回去的路上,两人皆不做声。 直到下车梁贞要还他包袱的时候,他才淡淡一句, “赏你了。” “不需要。”女子手上一推,将包袱塞到他怀中。 本就是小渔送他的东西,旁人干嘛要拿? 想到这儿,女子又瞪了他一眼,才回了宅院。 赶车的车夫看见这一幕,很是尴尬,多嘴一句, “王爷,这丫鬟可能是皮痒,待到我一会儿回禀我家公子,一定让公子好好罚她……” 长幸慢悠悠看向这打抱不平的车夫,将包袱朝他一扔,又道:“她皮痒不皮痒,本王不知道,我看你倒是眼神不好使,该去找大夫看看了。” “我……?”车夫满脸惊慌,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看着这小王爷微怒的样子想赶紧解释两句赔赔罪。 长幸不给他机会,转身入了宅院。 只留车夫一脸懵逼,抱着那过了好几手的包袱,吹着凉风。 梁贞回来后,正赶上丫鬟们七嘴八舌地叽叽呱呱。 “初儿姑娘回来了?”一丫鬟眼尖指着女子,叹道。 丫鬟们停了话音,齐齐看向正冲她们打招呼的梁贞,互换眼神,然后将女子围了起来。 “好呀,哈哈。”她举着的手顿在半空中,“你们有什么事么?” “初姑娘,嘿嘿,恭喜呀。” 丫鬟们左右架住她手臂,将女子死活拽到了书房门口。 梁贞还没来得及多问,就瞧着一个机灵丫鬟意思意思地敲了下房门,嚷道:“公子,初姑娘要见你。” “我没呀!” 梁贞话刚出口,就觉得后背受力,整个人被推搡出去,身子直直撞开了书房门。 “……” 戚凉争看着女子尴尬的样子,问道:“你去哪了?” “是她们推我来的。”她解释着便回头去看。 只是哪里还有人影? “呵呵呵,你问我去哪了,我跟着王爷送人去了,就是那个问君心的落雁,她今日走了。” 说完,她扬眸观察男子神情,看他有没有伤心难过之类的情绪。 如果有的话,她都想好怎么“安慰”自家公子了。 将今日送别时,小渔对长幸的依依不舍再原封不动,甚至添油加醋地对公子讲上一遍。 公子再对这女人有好感,也该收心了吧。 不然,就丑化一下小渔的形象,让公子对她好感皆无。 可能这么做有点委屈小渔,但她估计不会太过在意吧,毕竟依着小渔对长幸的死心塌地,不容许她为着别的男子计较太多? ……管它呢。 梁贞脑子里过了好几个套路,眼睛盯着男子,等他一问,自己便可以口若悬河地整上一出。 戚凉争眼神绕开她,看向了女子身后,空无一人。 “……这个,我没骗你。”留意到男子怀疑的眼神,梁贞又补充道。 “我知道。” “嗯?” 这就完了?她不敢相信地凑近他。 戚凉争将白瓷小药瓶放在桌上,“喝了它。” 梁贞有些拒绝,“什么东西呀?” “治你失忆的药。” “我都说了不喝了。公子,我跟你坦白吧,……我呢,身中剧毒,没几月活头了,至于这个恢不恢复记忆,真的不打紧,而且你老这么热心的帮我,我就容易胡思乱想。” 戚凉争斜眼看她,“你胡思乱想什么?” 梁贞手掌撑在桌案上,俯视着端坐的少年,道:“我就容易觉得,……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想多了。”戚凉争挑眉,“只是,你在这世间还有亲人,你不想见见他么?” “那个亲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当然不是了。”戚凉争嫌弃地撇嘴。 那种你我怎会沾亲带故的意思,明显得不得了。 “喝不喝,随你。”少年将放在一旁的信笺拿起,绕开桌子离开。 临走到门口,才回头看看发愣的梁贞。 “至于你说的中毒,我忘了告诉你了,解药……早就给你吃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不对,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贞下意识回头,少年早没了人影。 “什么毛病,说话说一半的。”她抓着药瓶,莫名嘟囔一句。 黄昏时刻 小小药铺的阶上铺上了一片金黄,店内的小药童正替来看诊的姑娘倒茶。 老大夫捋着胡须,悠悠道:“身体没什么大碍,调养一段时间就差不多了。” 梁贞收回手,一边放下袖子一边问道:“你确定我的身体真没有大碍了?” “嘿,老头子还骗你不成,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盼着自己得病吗?” “……那谁知道你会不会诊错了,我看了一年的大夫了,就到你这儿成了啥毛病都没有,我当然不信了。” 梁贞话是这么说,脸上表情更是怀疑。 老大夫忍不住摇头,朝着女子摆手,“来来来,老夫再给你看看!” “嘁,我就说你诊错了。”女子心底一灰,果然自己命不久矣。 幸好没有太早庆祝,不然空欢喜一场。 还有戚凉争,这个大骗子,自己一会儿回去了可要好好数落他一顿。 心底是五味杂陈的难受,伸出手腕的动作便是慢了半拍。 可老大夫却是眼疾手快,将女子伸过来的手一推,中气十足地吼道:“老夫是说给你看脑子!” “啊咧?” …… 梁贞走出药铺的时候,眉眼弯成月牙。 而关门的小药童则是怪异地看着女子的背影,再看看坐在饮茶的师父。 “师父,这姑娘脑子真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不就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多捡了半条命回来不敢相信吗,算什么稀罕事。” 老者放下茶碗,慢慢直起身子。 背着手朝屋内走去,飘出轻轻叹息, “还有人能研制出焚心的解药,真是奇了怪了。” 小药童摸着小脑勺,歪头重复,“什么解药?” “你管什么解药,快去给师父做饭,再打一斤酒来。” “师父,今天哪里开张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喝。” “嘿,小兔崽子,你啰里啰嗦什么呢!还不快去!” “知道了,知道了。” 小药童从钱柜上翻出几个铜子,放到自己的小荷包中。 而后,跑了出去。 老者啧啧两声,亦是捋着白须笑了。 第258章 却 - 微朝 - 洒争 梁贞没回宅邸,而是跟老者有着“志同道合”的想法。 她直接去了酒肆,进门拍了张银票在柜台。 “上酒,上酒。” 账房拨珠算的手一顿,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起,嗓音很沉,“今个儿打烊了,姑娘请回吧。” 她不以为意,将银票拾起来在中年男子眼前一抖,耐心道:“你好好看看,这可是张一千两的银票,买你店都够了,你确定还要撵我?” 中年男子无奈地看她,再开口更是生硬,“你买店?不好意思,不卖!小二,把人给我赶出去!” “我——不买店,我买酒!” 梁贞说着就被小二轰了出来,她叉腰站在街上,看着这店的招牌。 足足生了一盏茶的气,才哼哼离开。 “什么嘛,有钱不挣是憨子。” 女子不服气地拍拍手,走着走着看见了炊烟袅袅的另一家酒楼,门口都是进进出出的客人。 看得出来,生意很好。 “行吧,去哪喝不是喝,走着!” 她碎步进了店中。 …… 足足划了大半个月的日子,梁贞也没喝解药,戚凉争给的那个小白瓶直接被冷落在了小盒子中。 也不知少年最近在忙点什么,早出晚归的,梁贞很难见到他。 她有向丫鬟打听了几次,都是扯些说不清楚的废话。 看她的眼神,也很不怀好意。 她觉得跟她们沟通不了,就跑到正收拾行李的长幸房中,将这些困惑都倒了出来。 长幸耐心听她说完,手上也不清闲,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直到收拾完后,才发现女子早口渴得喝起茶来。 他走至跟前,接过女子殷勤递来的另一杯,不打她再重复一遍疑问,便开口道:“你家公子要回俞都了,你不知道?” “啊?我家公子去那里做什么?”梁贞困惑眨眼。 “自然是好事。”长幸喝完了茶,再抬头果然见女子露出很不解的表情。 “……怎么,我我家公子是不是要成亲了?”女子问道。 长幸想了想,“嗯,这个嘛……” “快说呀!”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他同我说好了,明日便要动身离开。” “……他同你说好了?”梁贞撇嘴,“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也想去?我可以带上你呀。”长幸笑道。 梁贞不相信看他,“真的?” “嗯呐,去我王府当丫鬟,月钱都能多涨一半呢。” “……谁稀罕。” 少女将杯子重重一置,起身离开。 长幸看着她的背影,“原来她就是邬候的私生女?可惜了,……不然带在身边该多好玩。” 他指腹摩挲着茶杯,微微摇头。 梁贞逮到戚凉争的时候,他正在饭厅用晚饭。 少年夹着盘中的菜,听她絮叨了好久。 “……所以,你去俞都做什么?”梁贞绕来绕去,绕到了主题。 戚凉争侧头,“有个好友,要成亲了,邀我……” “去吃喜酒对吧,哈哈,原来如此!那个,公子呀,你看我……”少女搓着手,商量。 “你不去。”戚凉争将菜放到口中,慢条斯理咽下去。 “为什么?我可以保护你呀。”少女拍拍胸脯。 戚凉争鄙视看她,“你想多了,我在俞都很吃得开,不需要你额外的‘保护’。” “我知道,她们都说,你少时常混迹于那个花楼之类的地方,我可以女扮男装保护你的。”女子正色看他。 戚凉争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你……别误会。我只是单纯不想带你回去,毕竟我们也不太熟。” “不就是喝不喝药那点事吗,你个大男人至不至于啊?!”梁贞气不过地拍桌子。 戚凉争眉眼未动,嗓音凉薄,“很至于。” “你!小肚鸡肠!”她鄙视回去。 戚凉争顿时放下筷子,朝她招手。 “过来。” “干嘛?” 少年眯眼看她,等着她凑近后,将女子困坐在自己腿上。 梁贞上身僵住,脸庞袭上红晕,喃喃,“公子,你要做什么?” 冰凉的额头抵着梁贞的,两人身子挨得很近,呼吸交织。 梁贞等了半天,既没等到男子的不轨举动,又没等到他的冷嘲热讽。 只觉得,这好闻的紫薇露香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熟悉到……让她心安。 “公子?”梁贞出声,觉得少年可能累得睡着了。 “我……我是个蠢的。”戚凉争忽飘出一句。 梁贞咕噜着眼珠,接话道:“公子想开点,你蠢架不住你好看呐!” “……我已替你寻到了生父,他恰巧也在怀云,明日,你便搬出这里。” 梁贞走出饭厅时,脸上带着说不清的可惜。 夜色朦胧,月独轮空。 她躺在床上,细细想了想男子最后的话,又举起那个白瓷瓶看了又看。 “分别么,哪有那么容易。” 瓶塞掉到地上…… 翌日 晴空暖风,很宜出行的日子。 梁贞抚着额头起身,秀眉微蹙。 “嘶,有些痛。” 她稍缓了片刻,看着枕边空了的药瓶,眉眼微微放松。 踩鞋下床,果然瞧到了门缝夹着的书信。 少女取来,两手一错撕开。 观着那熟悉的小字,一行行的交代。 她勾着唇角看完,而后拿信纸的手一落,另一只手抚上额头。 “戚凉争,我就说不该爱上你,你……毛病可真不少。” 她走出了房门,看了看洒扫的下人。 “戚凉争呢?” “公子他走了,初姑娘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小丫鬟立时察觉到女子的不对劲。 不再是嬉皮笑脸的,而有些冷淡。 梁贞点头,看向她,“你知道邬宅在哪吗?” “姑娘,你真要走呀,虽然公子今早走前是这么叮嘱我们的,可是……你真要回去吗,那邬侯爷他,名声超级不好哦,你不怕回去他虐待你呀。” “不会,而且……你说反了,”梁贞上前两步,眉眼微挑,“他脾气特别好。” ……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从邬宅的正门里出来了两人。 一姑娘,一老者。 姑娘回身道别,“您回去吧,我还会来看您的。” 这老者正是邬候,他笑着点头,“幸好长得像你母亲,不然真嫁不出去了。’” “您呐,我走了。” 少女冲他挥手,上了马车。 邬候目送马车走远,眼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少女坐在车上,怀中的包袱里有随行的吃食和盘缠。 她挑开帘子一角,看着外面的肆扬风尘,微微扬唇。 可还是气不过咬牙, “戚凉争你没说错,你是个蠢的。” 金甲城,多是故人。 这次,我随你来。 竹马篇 1.腰疼 - 微朝 - 洒争 两年后,夏。 飞赴司 穿线雨丝淅沥垂下檐角,挑开的窗子透出两人交谈的声音。 付追坐在书案前,手上拿着纸张略微扫了几眼,而后将目光落在面前站立的男子脸上。 “你说,你要请病假,还有请一个月?”付追望着惊尘,不确定问道。 “咳咳咳,是的。最近赶上多雨时节,我这个腰啊,尤其疼得厉害。”惊尘面露痛色,身子微躬,腾出一只手扶住了背锅的“腰”。 “腰不好,找大夫开点药补补就是了,何必请这么久的假?”付追皱眉。 惊尘闻言,立时站直身子,忍不住反驳道:“不止是腰啊,这……咳咳,你听,咳咳咳!我还染了风寒呢,不请假养几天是真不行!” “……”付追不作声看他。 惊尘继续攻略,“我跟你不一样啊,我可没想当和尚,这……当然得保重我自个身体了!反正,这假条你必须给我批,不然今个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付追叹气,“你装病好歹装像一点……” “嘿嘿,你既然心知肚明,还不快点签字,快快,不然我赶不上吉日了咋整。” 付追被他烦的头疼,拿笔勾了几道,将纸张再递还男子。 “喏,给。” “谢啦,三哥。”惊尘腾手拍拍男子肩膀,又下意识,“咳咳咳……” 然后越咳声越大。 “你该走了。”付追发话。 “啊?走,是是。那个三哥呀,你最近手头宽裕吗?”惊尘压低声音问,生怕被旁人听到。 “惊尘,你过分了吧!”付追抬手就是一声拍桌。 请假就算了,还要借钱? 惊尘却不以为意,啧了一声,“哪有!三哥你冤枉我了好伐?贞儿这次成亲,你我可都收到请帖了啊,你自己推了借口不去……那这礼是不是该到?” “我……我是忙公事抽不开身好么!”付追脸庞微白,解释道。 惊尘扫了眼案台上堆着的一摞公文,忍不住勾起唇角。 都快到中饭的点了,这早上送来的公文连翻阅的迹象都没有。 啧啧,这是多心不在焉,才能划了一上午的水呢。 …… 留意到惊尘的目光,付追只是闷哼一声,将面庞转向另外的方向。 惊尘只能走到他跟前,揽过男子脖颈,好言相劝:“想开点,三哥!天下女人有的是,梁贞她看不上你,说明她眼神不好使,你何必跟她计较!” “我许你说她坏话了吗!”付追压着怒意,瞪向男子。 惊尘憋着笑,改口:“行行行!那我换个说法,梁贞她看不上你没关系呀!架不住天底下女人多,反正总会碰上那眼瞎的,到时候你脱单还不是妥妥的?!” “惊尘!!”付追面色彻底涨红。 “啥事呀,三哥?哦,你问我借多少银子是吧?”惊尘连忙松开男子,边搓手边盘算,“借个二百两,三百两,要不五百两!?” “五百两?亏你说的出口,我有那么多吗!”付追彻底暴声。 惊尘也很是为难,“要不一百两?真的不能再少了!这你也知道,我跟戚凉争一向不对付,我不也得要点面子啥的吗,再少了我拿不出手啊…… “还有啊,我可不止是代表我自个去的,还代表着我们飞赴司啊,你希望我随的礼比暗风少么?那不就给他们鹰卫长了风头了吗!” “你给我出去!”付追指着门口方向,一字一顿道。 惊尘疑惑眨眼,“三哥?” “滚呐!” 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震出了门外,再接着便是淅沥雨声。 过了没多久,惊尘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门,站在台阶上看了看手里多出的荷包,抖了两抖。 “就三十两?啧,这还不够我路费呢!三哥也太小气了。” …… 午后,雨渐停。 城门口,排队挤着等待入城的百姓们。 一匹骏马慢悠悠踱来,马上男子掏出随身腰牌让守卫一看,便得到了优先通行的待遇。 众人闪到一旁,待到他骑着马走远,才依次重新排好队。 驾—— 惊尘骑着马跑出了十里路,隐约看见了路旁停马等候的身影。 吁—— 他与那人四目相视。 齐齐开口,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而后,皆是鄙夷轻笑。 “付追呢?” “暗风呢?” ……这次,女子先怒了,她一身青色衣裙立在雨后的郊外,更显清新可人。 “惊尘,你老学我说话做什么!” 惊尘冷笑,“这话该我问才对吧,怎么,鹰卫派你去怀云?啧啧,又被打发着出这种闲差,果然是不被看重呀。” “呵,你好意思说我?那暗卫怎么派你出来的,你果然是快在飞赴司混不下去了吧!”雪双不甘示弱。 惊尘勒住缰绳,控制着马儿调头冲向女子方向。 抬起的眉眼皆是炫耀,他吹道:“这你就不懂了,三哥之所以派我来,当然是因为,我比他帅呀!这种出风头要露脸的事,交给他我也不放心呀!” “呵,彼此彼此!本姑娘如花似玉,这种出风头的事,我当然首当其冲!”雪双啐完他,利落上马。 而后瞥了惊尘一眼,又计上心头,“不如,我俩来比试一下如何?” “比什么?” 雪双轻笑,看了看四下群山,“距离天黑还要一段时间,我们就来比比,谁先骑到最近的客栈,到时候输的人就……” 她说到这儿,开始思考要如何惩罚。 惊尘双腿一夹马腹,接话道:“输的人,请喝酒!驾——” “好,就这么着?喂,谁让你耍赖的,我还没说开始呢!” 男子早踏泥奔远,只留下呼呼风声。 雪双眉眼一眯,娇呵道:“驾——” 身下白马听令踏远,朝着那暗色身影追去。 惊尘快马加鞭在前,感受着耳旁呼风,听着背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他低头看向骏马,叮嘱道, “给力呀,兄弟,能不能省顿饭钱就靠你了,不然你今晚只能跟我喝西北风了!” 马儿不知听没听懂,反正跑得更欢更卖力了。 …… 夜色如水。 一家残破的小客栈,可怜兮兮地杵在那。 两人牵着马走到客栈门口,看了眼那被雨水冲过仍看不清字眼的招牌。 惊尘愉悦地吹声口哨,“店家,快出来!来生意咯!” “哼!”雪双瞥他一眼,脸上皆是不服气。 “嘿,你这啥眼神,输了想赖账咋滴?” “我才不像你呢,本姑娘敢作敢当,愿赌服输!”雪双道。 “这就好!”惊尘拍拍马,脸上露出笑容。 “来咯,来咯,客官几位?”一老丈举着灯笼小跑出来。 老丈一身灰衣袍,晒黑的脸庞,咕噜转的眼珠来回打量着这二人。 “你瞎呀!”惊尘骂道。 竹马篇 2.演 - 微朝 - 洒争 “你会不会说话!”雪双白他一眼,冲老丈一笑,“麻烦给我们开两个客房,再准备一桌好酒好菜,对了,还有我们的马……” 老丈连连点头,“好咧,两位跟我来吧。” 他转过身,喊道:“小逊,快来牵马!” “来咯!”屋内跑出一个满头是汗的小伙子,他打量着惊尘和雪双,一脸的懵然。 老丈微咳两声,瞪向男子,“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牵马!” “哦哦。”叫小逊的男子看着只有二十左右,他亦是晒得黝黑,溜圆的眼珠子落到雪双白皙脸上看了许久。 那种痴迷的神态,更是不加掩藏。 惊尘微抬下巴,“啧,去呀!” 他嗓音不大,可听上去清亮有力。 小逊这才回过神来,留意到了这个暗服男子,心下一紧,心虚低下头。 而后,小逊闷不吭声地牵着马离开。 老丈看这两位客官皆是盯着小逊的背影瞧,又咳了两声,“咳咳,我腿脚不太好,白日都是窝在店里不出门的,就雇了这么个伙计,笨是笨了点,可人很忠厚能干。” 雪双收回视线,笑道:“看出来,他很听你话。” 老丈呵呵笑了两声,又弯腰朝前带路。 雨后的泥地,还是半湿半软,老丈颤着步子走路。 雪双看着他的架势,都担心他走两步就摔倒了。 注意到老丈腿脚确实不方便,再看看他留在泥地上的脚印。 惊尘不由挑眉。 小客栈有两层,一层是饭厅,摆了四五张桌子。 可现下都是空的。 “哟,够冷清的!”惊尘张望了一眼,随意坐下。 雪双坐到他对面,问道:“老丈,你这里晚上都没生意吗?” “嗐,这里本就人烟稀少,再加上附近的山被山贼占领了,赶路人基本都绕开这条路走的,当然今个儿不是下雨了嘛,呵呵呵,人少也正常!”老丈提着水壶,过来给两人倒水。 “山贼?”惊尘问道,“你们敢在山贼的地盘开店,莫非是沾亲带故的?” “呵呵,客官说笑了,哪呢啊,我们跟山贼可不熟,你有所不知,这伙山贼作风很怪,只抢那些贪官富商什么的,我们这么个小破店,他们可瞧不上!” “哦哦,那我就放心了,不然遇到山贼,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该如何是好呀?” 老丈递杯子的手一抖,声音发颤,“你是公子哥?” “噗——”雪双举着杯子,忍不住笑出声。 惊尘没理会女子的嘲笑,耸耸肩看向老丈,“怎么,不像么?”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客官生的好模样,一看就大有来头。” 惊尘听的很顺耳,指着坏笑的雪双,又道:“这就是我带出来的丫鬟,怎么样?这在我府上都数上难看的咯,唉,我也是第一次出远门,爹娘不放心非让她跟着…… “这不,太漂亮的不敢带,只能带个丑的……嘶!” 白缎鞋子狠狠踩在黑靴上。 惊尘忍着痛意,冲老丈强笑两声。 老丈扫了扫雪双,再看看男子,叹道:“看来公子真的很有钱啊,这位好看的丫鬟,贵府都……瞧不上啊。” 雪双瞪了惊尘一眼,气鼓鼓不出声。 惊尘一边抽脚一边催道:“那是,我家可有的是银子呢,老丈呀,你快把你们店里的好酒好菜端上来,本公子吃高兴了,赏钱什么的自然少不了你的!” “客官,你稍等,我去后厨看看还有什么食材。”老丈转身,扶着腿,颤颤巍巍离开。 待到只剩他二人,雪双啐道:“啊呸,本姑娘给你当丫鬟,美得你!” “嘘,演戏懂不懂!再说了,出门在外的,我吹个牛咋滴啦,反正又没有熟人识破,哼哼!” 雪双托腮看他,“……我有的时候真想不明白,你这么没皮没脸的,桃花是怎么看上你的?” 噗—— 一口茶水喷了老远。 惊尘涨红脸瞪她,“你胡说什么!” “少装了,桃花十次出宫八次去飞赴司找你,只有两次是去买珠钗胭脂什么的。啧啧,看来,你离赐婚不远咯!” “我才不要!”惊尘收起笑意,微拧眉毛。 雪双眉眼带笑,“你该不会是……贼心不死,还惦记着我家姑娘吧?” “是又怎样?嘿,还不怕告诉你,小爷我这次就是去抢婚的,哼!” “嘁,就凭你?” 惊尘抬起下巴,“不服我们走着瞧!” 老丈上了一桌勉强看过眼的饭菜,还搬了好几坛酒来。 惊尘尝了两口饭菜,便与雪双碰碗喝了起来。 老丈猫在柜台里拨弄算盘,早忙活好的小逊走了过来。 “真的是有钱公子?”小逊满眼怀疑,低压声音。 “应该是、是吧。”老丈也不确定。 “那今晚干一票,你下蒙汗药了么?”小逊又问。 老丈摇头,看着两人喝酒的那桌,“不用下了吧,这么几坛烈酒下肚,不睡到明日黄昏就奇了怪了。” “嘿嘿,那就好。” 小逊目光瞟上那个白嫩嫩的小女子,舔了舔嘴唇。 好俊俏的姑娘,比村里的那些可强太多了。 是夜,没有呼噜声。 一老一小,鬼鬼祟祟溜进了惊尘的房内。 看着床上睡死的人,小逊拿着木棍朝其接近。 老丈则是守在门口望风。 本来商量好,由小逊负责收拾这个公子哥,自己去绑那个小丫鬟。 可是小逊不放心,便拽老头先来这屋。 说是不急,夜长人静,慢慢来。 小逊走到床前,看了眼昏睡的男子,一咬牙便挥着棍子砸去。 风声很快,棍子带着沉力,小逊下意识闭眼。 等待着血点溅出,可是一切却出乎意料。 惊尘好好躺着,睁眼隔着黑暗看这个小伙计,腾出一只手接住木棍。 “啧,大晚上的,你们不睡觉?”惊尘笑问。 小逊惊着,急急双手拽棍子,却一点也扳不动。 他下意识回头,“老头,快来帮忙啊!” 只见门口站的身影消瘦了一半,甚至连窗上的影子都变好看了。 雪双踢了踢脚边昏厥的老者,招呼道:“你喊他呀,他睡了!” “你们是什么人?!”小逊这才发现中计了,他松开棍子,朝着窗根移动。 “我们,是山贼呀!”惊尘起身。 雪双随着他,朝那小逊接近。 “你胡说!你们不可能是山贼的,不然我怎么不认识你们!”小逊大声驳斥,而后才察觉自己说溜了嘴。 他面带懊悔,气呼呼瞪向二人。 雪双笑了,“这届山贼,真不是一般蠢哦。” “嗯嗯,不过饭菜做的还可以。”惊尘转转脖子,评价道。 雪双手肘撞了下他,“怎么处理呀,是绑了还是杀了?” 小逊一听这话,眼珠瞪的老大。 他不敢相信,这个娇滴滴的丫鬟说起杀人怎么这么理所当然,就跟杀鸡一样。 惊尘微微垂眸,想了一会儿,再抬眼:“今晚的菜,是你俩谁炒的?” 小逊眨眨眼,干涩的喉咙一紧,老实交代:“是我。” “哦,那这个留着。”惊尘指着小逊,宣布道。 雪双点点头,朝着小逊走来,举起了手刀。 一劈,男子昏倒在地。 ?这就是留着的意思 竹马篇 3.呸 - 微朝 - 洒争 第二天,曦光撒满小破客栈四周。 惊尘打个哈欠,伸着懒腰走出了客栈,看着干泞地面上坑坑洼洼的脚印,再看看绑在院里石磨旁的老者。 “侠士饶命啊,你到底是打劫还是住店的啊?” 老者两眼乌青,显然一夜没睡好,毕竟这手上的绳子还有头上的鼓包,都在提醒他昨晚的变故不是做梦。 是切切实实被反转了。 眼前的这公子哥,啊呸,这臭小子明显也是道上混的。 不然,这捆绳的手法咋能这么内行呢…… 还能一眼识破他和小逊的诡计。 老丈满脸苦相,被捆在院里扔一宿了,夜湿风凉就算了,还凑着这硬石盘挨着,他肯定没贴着床睡舒服啊。 现下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只想着这少年不管提啥要求,自己直接点头答应,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我当然是来住店的,顺便……挣点路费。”惊尘蹲在老丈跟前,皮笑肉不笑道。 老丈一听少年松口,连忙点头应允:“好说,好说,老夫的屋子里还藏了十五两碎银呢,侠士不嫌少尽管都拿去。” “哟,十五两!呵呵,比我年俸都多呢,老头挺会啊,看来搁这开个破店,你没少讹钱啊!” “年俸?”老头疑惑看他,心下一咯噔,“你到底是什么人?” 本以为是同行,莫非是官兵? 惊尘上手揪着老头黄白的胡须,凶道:“小爷的身份是你该知道的吗?就你也配!” “别拽了,有话好好说,再拽就……”老头后仰着头躲开。 惊尘更来劲了,手上用力,而后…… 一搓黄白胡须脱了老者下巴,留在了少年手中。 ……掉了。 “假的?”惊尘眉毛一挑,再看这老者,没了胡须的遮掩…… 却是个中年男子的脸庞。 惊尘狐疑着上手,直接去薅男子白发。 中年男子挣扎着身子,脸上都是抗拒,可到底不及惊尘手快。 扔掉了假胡须后,地面上又多了顶假发套。 这贼人,根本就是个光头。 “和尚?”惊尘呼道。 “不、不是和尚,是山贼。嗐,我们只是来偷嘴的,侠士饶命,饶命啊。” 中年男子跪在地上。 …… 客栈内 小逊将饭菜端出桌上,在雪双警告的眼神下,委屈巴巴地移到墙角,而后慢慢蹲下身子。 他蹲下后,还羡慕地看了看被允许坐在饭桌上的同伴。 再捂着火辣辣的左脸,心里直犯嘀咕:不是说谁会做饭就留下谁吗?怎么自己忙里忙外的一早上,挨打受累就不说了,可这张彪他啥都没干啊,待遇咋比自己还要高。 惊尘只专心听张彪讲话,没留意到墙角的怨声,待那中年男子说完才点头。 “原来你们真的是山贼啊,那为何占在这破客栈里?” “我们也是没法子了,今年世道乱,哪行都不好混,我们也不例外啊,所以就瞒着老大偷偷跑出来,想上这儿开顿荤,好去去嘴里素味。 “谁知道,这店家是个死心眼的,于是我们就改了套路,直接将他敲晕绑在了屋里,本想搜刮些银两去城里快活两天的,没想到就赶上……你两位来投店了,真是……” 点背啊。 张彪默默在心里补充完。 惊尘笑着看他,似猜到了张彪后话的含义。 雪双半天没吭声,这才敲着脑门道:“哦,对了,我居然没想到这条,那店家估计还在客房里绑着吧!” 女子起身便要上楼。 在她从惊尘身边经过时,惊尘抬起下巴,看向了角落的可怜虫,“他脸上的印子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呀!”雪双看小逊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我打的!谁叫他想非礼本姑娘的!” “我没有。”小逊小声反驳,却不敢抬头看女子。 惊尘也是不信,“他敢非礼你?” “哼,那还有假!叫他做个菜他不老老实实地做,眼珠子老往本姑娘身上瞟,不是想非礼我是想什么?!” 女子咬牙切齿地说,眼里鄙夷不能再明显。 惊尘连着另外两个男性,皆是沉默以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原店家从楼梯上下来了。 一腿软跪在了惊尘脚下, “侠士饶命啊,我跟他们不是同伙。” “噗,我又没说你是。”惊尘扶着店家起来,让他坐在自己一旁。 雪双走到桌前,扫了那个张彪一眼。 中年男子立时会意点头,有眼力见地蹲到了墙角,和小逊一起馋兮兮看着那三人用早饭。 待到早饭用完,惊尘便和雪双商量着上路。 临走前,雪双将这两个山贼又绑了起来,而后留了张字条给店家。 让他拿着去报官。 店家连连应下,送他们出去老远,才擦着头汗松了一口气。 这次上路,赶上天好,两人都不太急。 骑马并行,雪双歪头问道:“怎样,白吃了两顿,是不是心里美滋滋的?” “切,那是白吃吗!小爷我昨晚没出力气啊!”惊尘夹着马腹,没好气道。 “至于么?……惊尘,你该不会没带够银子吧?” 雪双才不说她故意偷听了惊尘讹钱张彪的话,只装作不知情的问。 惊尘脸上微微不自在,“哪有,小爷我荷包都是鼓的,哪里会差银子什么的!” “切,谁知道哦,反正我揣着银票出门了,毕竟我们银鞭阁可是富裕的哦,你如果真的手头紧,我可以借你点的!” 本以为说完,就会换来男子的冷嘲热讽。 雪双自然是故意的,距离怀云还有几日的路程,若都缄默不言,这一路非闷坏她不可。 吵吵走走,吵吵歇歇的,也不孤单不是。 反正,真动手打起来,惊尘也打不过她的。 惊尘脸色一沉,果然扭头看她。 雪双含笑,等着接招。 估摸着赶几天路,见闻长不长不知道,嘴皮子功夫一定是突飞猛进。 “那……那你借我点吧。”惊尘难以启齿着将话启完。 雪双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借我点钱!!” “哦,行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呵,就知道你得耍花招,罢了罢了,你尽管提。”惊尘摆摆手,一副随便招呼的架势。 本来管女孩借钱就挺……那啥了,她再为难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 心里这么安慰着,惊尘也觉得好受了点。 “哦,条件嘛,那你容我好好想想,哈哈哈!” 雪双娇呵一声,小白马率先抢道先行。 留惊尘在后,多吃了一嘴的灰。 呸,呸,呸。 竹马篇 4.聋 - 微朝 - 洒争 怀云 戚府 一处较为偏僻的院落,从房内传来奶声奶气的嗔怪声。 “你们都给本小姐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们!” “是是。” 几个丫鬟阴着脸从房内出来,走起路来裙摆带着气风。 待到走出一段距离,才叉腰嘲讽, “不过是个妾生的东西,还敢摆大小姐的谱?” “一个臭丫头罢了,跟她计较做什么?” “也是,世子爷一两个月也来不了这院一趟,这满府谁不知道她娘俩失宠的事——呸!” “哼哼,谁说不是呢。” 丫鬟们奚笑着离开。 在树后猫了好久的小人,待到她们走远,才偷偷躬着身子去敲门。 砰、砰。 两声 屋内传出一声不耐烦的女童声,“说了滚,滚!” 敲门的小男孩看上去只有七岁大,面色秀净,稚气的嗓音带着恭敬,“小姐,是我。” 待他说完,屋内半天才有了动静。 房门笨重打开,露出那张怒气的娃娃脸。 小女孩叫嫣若,只有四岁大,她眨着那双干净漂亮的眸子,凶巴巴道:“谁让你来的!是不是娘亲?” “是,她说让小姐将昨天罚的功课交给我,由我拿、拿回去。” 说完,他慢慢后移脚步。 嫣若手快地抓住他衣袖,白嫩藕手使出吃奶的劲,将满脸涨红的小男孩拽到了屋内。 蔫儿气的合门声。 屋内,只有他二人。 小男孩双手交叠在身前,小声道:“小姐,你要做什么?” “哦,没啥。我今日起得晚了,你来讨功课是吧?” 男孩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可还是点头。 小女孩粉嫩的小脸露出笑来,“既然如此,你替我写吧,我昨夜忘写了。” “我、我……”小男孩想拒绝,可抬眸就对上这丫头凶巴巴的眼神。 “你什么你,你不听本小姐的话?信不信我去告诉爹爹?”嫣若叉腰,威胁道。 阮明忍不住低眉笑笑,这小丫头明明比自己低一头,还总是吓唬自己。 “小姐,你没有写功课,还要去告我的状吗?”阮明打算跟她讲道理。 可是嫣若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哼,谁说本小姐没做功课,功课……功课。” 她一着急,结巴的毛病又开始了。 看着女孩越来越涨红的小脸,就像只熟透的小软桃子,阮明生出一个念头, 不知道摸一摸,是不是和看上去一样软。 可嫣若却是颤着嘴唇快要哭出来了。 她最要面子了,偏偏这口吃是随着娘胎带的,平日里说话慢点还好,一着急就,就犯这种毛病。 还是被自己最讨厌的家伙听到,小姐的面子和威风碎了一地。 怒着怒着,泪珠子跳出眼眶,小嫣若小嘴一撇,是嚎啕大哭的预兆。 阮明立时侧过身子,两手堵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没事的,没事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戳进丫头心里。 她用手背蹭了泪串,“你、你没有听见,是不是?” 阮明捂着耳朵,不看她。 一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架势。 嫣若抽吸了几下,才缓过劲来,她走到男孩眼前,拿掉他捂耳朵的手。 “小聋子,你替不替我抄功课?” 阮明无奈看她,留意到她嘴角挂的小口水,抬起手指指别的方向,“你看那是什么!” 嫣若受计扭头,“什么呀?” 趁着女孩分神的功夫,小男孩飞快抬手替她蹭掉了口水。 “阮明!你敢非礼我!”嫣若气得跺脚。 阮明主动退后好几步,“我替小姐抄功课。” “当真?”嫣若到底是小,一听他答应了,连刚才生气的事都忘了。 阮明抬眼,笑笑,“嗯。” 而后,顺着小窗泄口的角度,隐约能看见房内的景象,小男孩立在桌案前,姿势端正地抄写着什么。 而椅子上坐着正抓着点心吃的嫣若。 她将点心屑落在男孩袖袍上,男孩只分眼看了下,连抖开的动作都没有。 “快点写呀,我还要给娘亲请安的。” “嗯。” “你写字好丑哦。” “嗯。” “你写的太慢了,你能不能再快点?” “……小的笨,小姐再耐心等会儿。” 阮明哄完她摇摇头,心下这才明白,为啥教书先生教小姐功课的时候,扈姨娘要吩咐自己旁听了。 真是知女莫若母。 自己活脱脱是个小代抄。 …… 抄好后,阮明随着小姐去请安。 他故意仿着小姐字迹写,还歪歪扭扭写错了几个。 果然骗过了这个娘子,绿姝拉着嫣若的小手,亲切的逗弄着。 阮明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来。 小姐不知央着娘子求了多久,在傍晚要天黑的时候,一路问着旁人,才找到了阮明。 阮明正帮着梁贞整理书房的书籍。 说是帮忙,其实是梁贞看他顺眼,让他躲来偷懒罢了。 男孩抱着一本很厚的古籍,一脸认真地看着。 上面有很多字他都认不全,时不时要请教梁贞一下。 嫣若老远看见这一幕,脸上的得意和喜悦霎时烟消云散,换成了被背叛的恼怒。 “谁让你跑这偷懒的?” 她气势汹汹的责怪声,传到书房内。 梁贞和阮明一脸懵然看她。 而接话的却是在角落甚不被留意的黑衣少年,“谁让你过来的?” 戚凉争歪头,冷眼看着小女孩,反问回去。 嫣若小脸憋红,刚才只顾着看阮明,并没有留意到小叔也在这儿。 自己打小就怕这个不爱笑的叔叔了,或者是骨子里带的毛病。 因为嫣若无意撞见过,自己爹爹也很是怕这个弟弟。 她立时两手无措,解释道:“我、我来找他的。” 说完还不忘狠狠剜阮明一眼。 一副都怪你的架势。 “哦,他现下没空,有事你去找旁人。”戚凉争将鸡毛掸子敲在手心,直接下逐客令。 对于嫣若来说,小叔的话比娘亲的话还要圣旨。 她不敢不听,可又不甘心这么走。 她特别不喜欢这个未来会成为自己小婶婶的女人,更不喜欢她缠着阮明。 可她怕小叔啊,惧怕。 “哼,你们都是坏人!” 弱虚虚扔下一句指责,嫣若扭着身子跑远。 阮明微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梁贞拍怕他肩膀,“你担心就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她是小姐,我是下人,总缠着她被人看见了不好。”阮明借口道。 戚凉争吃醋扫了眼两人,“你们快收拾好了么,一大一小的,一下午就坐那儿扯闲篇了。” “嘁,不是还有你吗?”梁贞略略两声。 阮明没吱声,又认真看回厚书。 竹马篇 5.不 - 微朝 - 洒争 梁贞与阮明很投脾气,两人性子皆是喜静,不善言语,可偏偏凑一块很谈得来。 上街采买什么的,梁贞觉得与戚凉争一块太过无聊,便好言相劝地哄着阮明跟来。 黑衣少年只能被搁置到一旁看风景。 若不是还用他提东西,付账的话,梁贞可能真要忍不住劝退他回去午睡了。 看着这两人一大一小在前颇为愉悦的样子,戚凉争连来日将阮明打包送去哪都想好了,还想了好几个地方。 有着那么两三日,嫣若都没等到阮明过来找自己。 连伺候的侍女们也直说没见过阮明。 就这样着,嫣若的气焰莫名消减了一半,从念着“等你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变成了…… 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可她到底是年纪小,只以为自己习惯了阮明的陪伴,没悟出点旁的。 毕竟,这么顺着自己脾气的小厮,阮明还是头一个呢。 趁着一日午饭后,小姑娘躲开了侍女的照看,偷偷溜到了绿姝的房中。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可累坏了吧?” 绿姝心疼地拽过女儿,取出帕子替她擦拭额上汗珠。 “娘亲,我不累的,就是有些渴了。”嫣若露出娇憨的那面,撅着小嘴撒娇。 绿姝嗔她一眼,手指点下女孩额头, “你呀,外面日头毒得厉害,你自己跑这么远,不渴才怪。” 话是这样说,可还是倒了碗温水喂给自家的小姑娘。 待到嫣若慢吞吞喝完,绿姝噙笑替她擦擦嘴角,“你呀,还要喝吗?” “不要了,谢谢娘亲。”嫣若拉着女子的手,咕噜着眼珠看她。 自己的娘亲,明明生的这么好看,为什么爹爹还老是不归家呢? 要小嫣若来说,自家娘亲难道不比那个什么不认识的小婶强多了么? 怎么偏偏人人都喜欢她,尤其是小叔。 一见到那个丑小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连说话都会温柔一点点。 还有眼神,也会变得奇奇怪怪的。 想到这些有的没的,嫣若更是替自己娘亲和自己抱不平,直接说了出来, “我不喜欢那个小婶婶,她明明还没有进门,府上的下人们就都开始巴结她了,还都听着她的话欺负我了,娘亲,你要给我做主!” “哦,他们怎么欺负你的?”绿姝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右手挥着小香扇替女儿扇风。 嫣若小头一昂,语调一涨,“她拐了我身边的阮明出去玩,还不让我知道,哼哼,若不是我装睡听见下人们说起此事,现下还被他们骗呢,娘亲,你说这个小婶婶是不是很坏呀。” 绿姝忍笑看小女儿,附和点头,“听你这么说是有点过分哦,那你说怎么办?” “我……我们去找爹爹告状,让爹爹收拾小婶婶,将小婶婶赶出去好不好?” 小嫣若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提供了自己的小主意。 绿姝眼角的笑意瞬间消失,嘴角随之浮现一丝落寞。 可是没几息,又恢复至无恙。 将怀中的小软身子搂的更紧,绿姝哄道:“不可以哦,小婶婶很疼你的,你忘了她送的那些小玩具和好吃的吗?还有呀,上次爹爹罚你,是不是小婶婶出来替你说好话的?”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她嘛。”嫣若委屈。 绿姝摸着少女发丝,很想说你不喜欢,可是娘亲喜欢呀。 但觉得这样太打击嫣若,只能临时换成, “娘亲很怕你小叔的,赶走了小婶婶,小叔会生气的,还有,告状可不是个好习惯……” “可是阮明是我的玩伴,不是她的!” 绿姝眼看着这小丫头要哭,只默默不吭声。 将那些软了心的哄话都吞回肚中。 她很小便无父无母,再长了几岁便被扔进了秋水阁那种地方看人脸色,因而对世间万事皆是看淡随心。 唯独能勾起她一点心疼的,便是世子和这个小女儿了。 可偏偏,世子心难求。 女儿又小而骄横。 绿姝摇摇头,将女儿放下,自己单手撑着额头。 “娘亲,你是不是生阿若气了?”嫣若推推女子手臂,却没得到回应。 她又多唤了两声,绿姝亦是冷处理。 小嫣若这才委屈地撅嘴,“我不闹人了,娘亲不要不理我。” “你知道错了?”绿姝问道。 嫣若哪里知道,可还是乖乖点头。 “那便自行去抄字,抄上十张交给我。”绿姝看着她道。 小嫣若立时摇头,“不要,我不要抄字!” “你不听娘亲话是么?”绿姝被她闹的头疼,加上这几日确实心情不顺,此时脸上都是冷冰冰的。 小嫣若一缩脖子,不敢直视她。 自己娘亲生的很美,可生起气来却是很厉害的。 上一次自己不听话,她可是足足一个月都没理自己的。 想想了往日回忆,小嫣若委屈巴巴点头,“我抄就是了。” 在这个府上,她没有什么喜欢的人,那些下人都背后说她坏话。 除了娘亲和阮明,连爹爹她都不太喜欢。 ……阮明? 想到小男孩,嫣若突然一笑,上前抓住女子手臂,“娘亲别生气了,我这就回去好好抄字去,不过十张会不会太少了?” “少?你想抄多少?”绿姝扭头看她。 不知道这小丫头打的什么鬼主意。 待到天黑后, 小嫣若在后花园堵住了阮明。 小姑娘一身粉嫩小衣裙,叉开双臂,小脸气得鼓鼓的,月黑风高下望去, 特别像个劫道的。 若不是身量太小,阮明真要被吓一跳了。 “小姐,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 “我明日还有事……” “我知道你明日要陪小婶婶出去玩,没功夫陪我。”小嫣若将这几个字咬的很重,嘴上还是甜甜的笑。 她凑近小男孩,继续说:“所以呀,我就傍晚来找你了,你说我是不是很贴心呀?” “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大晚上的在这儿让人看见了,不太好的。”阮明用笨拙的措辞,措出了一句很生硬的推词。 小嫣若当下发飙,“哼,你少来这套!我告诉你,本姑娘今个闯祸了,惹了我娘亲不高兴,被罚抄了一百张,你帮不帮我写吧?” 这理直气壮的口气,惊得阮明一时没回过神来。 “一百张?你做错什么了,扈姨娘怎么罚的这么狠?”阮明听得不可思议。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就说你帮不帮吧?” “不帮。” 竹马篇 6.忘 - 微朝 - 洒争 阮明性子很温和,但到底人不算傻。 这个功夫算计下来,再抄上一百张字,他整宿不睡不说,每日连出门的点估计都要错过了。 明明缠磨了梁贞好几次,女子都快要答应替他找个私塾入学了。 这么紧要的关键,自己更得再加把劲才是。 哪里有功夫哄这个大小姐玩? 毕竟,若不是家里揭不开锅,而这家又相中了他做这小姐书童的话,他何必跑这种地方当下人。 他阮明,又不是天生奴性。 “你说什么?”第一次被男孩驳回,小嫣若很是不信。 阮明平静地重复,“我不帮你。小姐,你不要总是惹扈姨娘生气了,而且这个谎撒的很笨。” “你再说一遍!”小嫣若脸红,气道。 “我说,你不要再骗我玩了,扈姨娘是你亲娘,她才舍不得罚你这么多,而且我以后没有功夫陪你胡闹了,听懂了么?” 最后一句话透着冷漠和不耐烦。 小嫣若静静看他,没有男孩预想中的暴跳和哭泣,只是很安静地看着他。 他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任由她看。 “你才是小骗子。”嫣若嗔怪了他一眼,小声说了一句。 而后上前两步。 阮明下意识闭眼,以为小姑娘气急了要上手拿他出出气。 可是嫣若只是绕开他,跑远了。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阮明心里有股不舒服的感觉,他只是摇摇头,将它忽略掉。 回到房中的小嫣若没有哭闹,她费劲地爬上椅子,再看看案上空白的纸张和研好的墨,小手抓起毛笔蘸蘸墨水,而后工整地写起来。 不一会儿,一张还算看过眼的小字满满占据了纸张。 小女孩看着袖口沾上的墨汁,想起阮明陪伴在旁的情景,眼眸微垂。 她不是偷懒憨笨,只是装的罢了。 因为,她觉得只有哭闹的时候,大家才能将好玩的好吃的都让给她。 她喜欢也享受那种被特殊照顾的感觉。 尤其是小阮明,他每次拿自己无可奈何又不得不随她胡闹的样子,她最喜欢看了。 可今个,他说他不想陪自己胡闹了。 “果然,你也讨厌我了?”嫣若低声说完。 将写好的纸张拿在手里,三两下撕掉。 再慢慢爬下椅子,朝着黑暗的小床走去。 第二日,吃过早饭后,嫣若将罚抄的十五张交给了丫鬟们。 她确实在这种事上撒了谎。 而后,她躲在正门的不远处,看着阮明随着戚凉争他们出府离开。 她听丫鬟提起,今个远来了小婶的朋友,他们去渡口接人去了。 算计着差不多中午便会回来吧。 偷偷目送了他们离开,她又绕回了自己的小院。 将丫鬟们修剪好的枝叶弄乱,再将房内的摆设乱祸祸一通,她才心满意足地躲去绿姝房间玩。 陪在娘亲身边一上午听她弹琴,也没等到小叔他们回来。 直到傍晚,才见着雪双和惊尘过来拜见绿姝。 小嫣若直着小腰板跟那两人对视,皆逗得对方欢笑。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雪双弯腰问她。 “嫣若。”她大大方方道。 “哟,这名字好听,比我的强。”雪双点头。 惊尘笑道:“那是,你那名字起的太难听了,难怪月老迟迟不帮你牵红线。” “切,你好意思说我,你名字倒是起的好呀,一听就是上等姻缘……” “那是!”惊尘听女子恭维自己,很是开心。 “说不定,月老一牵就给你牵个皇亲国戚!” “呸呸,你再胡说!”惊尘苦脸,有些急了。 “哈哈,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雪双笑道。 男子气急败坏指着她。 嫣若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胡闹。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戚府可以这么率性而为。 这俩人她说不上喜欢和讨厌,但是他们来了之后,小婶再也不缠着阮明了。 这个发现,让嫣若开心了好久。 甚至,被小婶抛弃的阮明开始主动来找她。 虽然,他不会像以前那样帮自己抄功课了,可是他会耐心地在旁边看着她写。 甚至还念他新学的诗文,给自己听。 有好几次,嫣若都听得趴在桌上睡着了,小阮明还是好兴致地摇醒她,接着之乎者也。 她只能揉揉眼睛,拿出块点心递给他,好堵上他的嘴。 以为,这样两人就算和好了。 可到底是太小,看不懂男孩当时看自己的眼神,也听不懂他若有若无的叹息。 更没留意到,他不知何时添了独坐台阶发呆的坏毛病。 小叔和小婶成亲那日,府上来了很多人,很是热热闹闹。 连娘亲都挑了身极好的衣裙套在身上,随着久日不见的爹爹去了正厅待客。 小嫣若有偷偷跑去看,只可惜人挤人太多了,着实没什么小孩童可以让她欺负。 她又灰溜溜地跑了出来。 找了好久,才在阮明的房内找到他。 阮明是下人,与旁的下人同住一屋,这时屋内空空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在收拾行李。 “你不去看热闹么,小聋子?”嫣若从他身后绕到前面,问道。 这才发现了男孩早收拾好的小包袱。 “你这是做什么呢?”她问的时候,便有些不开心了。 阮明看向她,“小姐,我明日便要走了。” “你要走哪去?是不是他们要赶你走?你不许走!” 阮明摇头,“是我自愿跟他们走的,我想去俞都,去拜师学艺,学好多的本领。” “呸,才不是。小叔也很有本领的,你若真想学,何必跑那么老远?” “就是他让我去的,当然我自己也很想去的。” 嫣若摇摇头,“不,你不想。” 阮明正色看她,“我想,我想去的。” “你个土包子,根本就没出过远门。我听娘亲说过,俞都特别远,而且那里的人都很势力很坏的,你去了……只能挨欺负。” 在这里的话,只有我欺负你。 “我不怕挨欺负,我就想跟着惊尘哥哥和雪双姐姐去俞都,去那学本事,到时候我就能出人头地了!”阮明握着小拳头,认真道。 她半天看他,问, “不可以再反悔了是么?” 阮明嗯了一声,“我不反悔。” “你去了那就见不到我了,你知道吗?”嫣若不死心。 阮明低头,“你可以有新的小书童,一个两个十个都行的。对不起了,小姐。” 小嫣若点点头,小手在没泪的脸上一擦。 “你说的对,那你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她奶声奶气说完,便跑了出去。 甚至差点被门槛绊倒。 可小丫头啥都没说,捂着小腿就跑远了。 第二日 果然如阮明所说,他随着那个陌生的哥哥姐姐离开了。 小嫣若牵着娘亲的手,远远看他们出府,看他们上了马车。 那个只比她高一头的小男孩,至始至终都没回头。 好多年后,她仍是想,若他当时回头了,她会不会又耍计哭着求他别走。 只是,她是纸老虎,她自己晓得。 阮明心肠冷,他俩人皆晓得。 多年后,他将她压在身下,一遍遍质问她,为什么爱的不是他…… 她垂散着长发,目光流离,喃喃自语, 你自己不要的 你忘了么? (终)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