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 公岛333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30年前南极一直延伸到海滩的冰川，已经渐渐消融，不仅是南极，北极也正逐年变暖，以冰川为家园的动物们，能果腹的除了海洋垃圾再没有别的食物。 同时，海洋污染也已经成了定时炸弹，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吨塑料，被倾倒进大海，被污染的海水越来越不适合海洋生物们生存，更多的塑料垃圾，甚至直接成了海洋动物们的“杀手”，有科学家预测，到了2050年，海洋里的塑料垃圾可能会比鱼还多。 为治理海洋污染，世界海洋保护组织在太平洋上建立了垃圾处理站，过滤被污染的有毒海水，同时将无法降解的塑料垃圾分解成小颗粒，压缩成塑料砖，大量的塑料砖慢慢堆积起来，逐渐在垃圾处理站周围形成了一小片塑料陆地，而这座“塑料”岛也在不断地扩大。 2066年，世界科技协会获得了岛屿控制权，决定在岛上集中发展科技，立志打造高科技的典范。这个决定为这座塑料岛带来了新的生机，很多不同国籍不同民族的人们，纷纷慕名而来。 几十年过去一座占地面积33340平方公里的人工岛，在来自世界不同文化的碰撞磨合下，应运而生，公岛代号为：3334。 由于岛内优异的生活环境、各种新兴产业的诞生以及多元化的发展方向，越来越多的世界知名经济体开始陆续将资本向公岛转移，世界范围内的各类人才也接踵而来。2088年公岛人口突破4000万，成为世界第一大城市。 作为一个发展异常迅猛的城市，竞争也尤为激烈，暗流涌动，为了能让自己更高效的工作，一部分人选择付出高昂的身体和经济代价用科技去升级自己，最终演变成了“人类升级运动”。一群半人半机器的“新人类”诞生了。 但最早建立公岛的初代移民，认为新人类的出现违背了建立岛屿的初衷，改变了让人类获得更好生活的目的，他们拒绝使用科技去“升级”自己，并发动了多次抗议游行，以及针对科技机构的袭击，这个群体被新人类称为保守派。随着新人类和保守派之间的争斗，矛盾不断升级，贫富差异日益巨大，社会分级化严重，围绕科技发展和人类命运的争论再次占领了公岛。 但优胜劣汰是永远的法则，人们逐渐接受了新人类，他们凭借着科技为自己带来的优势，渗透了公岛各个重要岗位,在新人类远超常人的优势下，不愿意接受科技升级的保守派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并在“发展”的角斗场上不断失利，一些曾经“掌握世界”的保守派以保护纯粹人类为旗号，最终作出了决定：既然他们真的那么想把自己变成机器，那就让他们看看真正的机器应该有的样子。 几大由保守派控制的世界级经济体联合制造出了一个新的物种：硅人类(SILICONER）。一种人工大脑的纯机械生命体。在保守派的大力推广下，吃苦耐劳，绝对服从，又没有任何人权问题的“硅生命”，成为了社会各个岗位的新宠，逐渐帮助保守派取回了自己原有的“绝对”地位，当保守派沉寂在自己伟大的胜利中时，一则新闻改变了一切：硅人类有了“繁衍”的能力！ 霎时间，这个消息在各个领域一石激起千层浪，伦理，道德，科学，宗教，政治对这个事件的看法大相径庭，公岛科技触碰了上帝的禁区。人类走进了从未有过三族鼎立时代，人类，新人类和硅人类要如何相处陷入了无限的争论与思考，既有的社会格局再次被打破，连同整个世界即将走向无比混乱。而做为公岛3334，这座新世界的起源之地，在这里生活，你敢吗？ 第二章 战斗者（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唐浩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还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那宛如新生的洁白皮肤、纤细修长的手指、规整光亮的指甲……一切都显得完美无瑕。 可正是这种完美，让唐浩觉得虚假之极，脸上不由露出厌恶的神色，忍不住呸的一声，往手上吐了点口水，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唐浩本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课余时间，经常去参加“反新人类”的游行活动。 可就在一个多月前，一次游行结束后，他在回家路上，不幸遭遇车祸，当场就陷入了昏迷。 而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是被改造成了一个拥有机械身体的新人类！ 这个事实，让他感到无比愤怒，又觉得很是讽刺，因为反对新人类而变成了新人类，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 其实，他已经苏醒一个多星期了，只是一直都没办法接受自己的身体，每次睡醒，都希望这是个梦，也似乎只有在梦里，在不使用这具机械身躯的情况下，他才能逃避掉这一切。 但事实是，这几天唐浩所做的都是关于车祸和新人类的噩梦，这又使得他心生绝望，对现在的身体愈发痛恨，甚至还有过自残的想法…… 突然间，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唐浩皱眉道：“不要进来！我谁都不想见！” 但门还是被推开了，一个看上去有点疲惫憔悴、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迈步而进。 他叫唐文雄，是唐浩的父亲。 唐文雄语气略显严厉地道：“小浩，你不能这么没礼貌，万一敲门的是医生护士呢？” 唐浩道：“那又怎样？他们都是你的‘帮凶’！” 唐文雄双目微瞪，道：“你胡说什么？他们可是救了你的人！” 唐浩举起自己的双手，道：“救了我？把我的身体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算是救了我？” 唐文雄道：“你应该很清楚，从外表上看，你的身体和原来没什么两样，而从本质上来说，你现在这具机械身躯，用的是最新技术、最好的材料，不会有任何延迟反应，在生活中给你带来的使用感受，甚至会比原来更好……” “少拿你们那套说辞来对付我！人类，就应该拥有活生生、有血有肉的身体，而不是这种由什么机械和假皮肤组成的破玩意！这是对生命的侮辱、亵渎！” 唐文雄道：“所以你宁愿相信，那些‘反新人类组织’给你灌输的观念，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可是你爸爸！” 唐浩冷笑了下，道：“爸爸？呵呵。他们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你这个爸爸不知道要多多少，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就因为所谓的‘血浓于水’吗？那不好意思，现在我身上好像也没多少血了，你们这些研究新人类技术的科学家，应该也不在乎这些关于血肉的事情吧？” 类似的对话，这几天就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所以此时唐文雄并没有生气，也不想去和唐浩争论。 他走到病床边，坐了下来，看到唐浩手上的唾液，便拿起毛巾，伸手向前，想要帮唐浩擦拭掉。 “别碰我！” 唐浩一挥手，把毛巾甩飞。 唐文雄还是没有动怒，平静地弯下腰，捡起毛巾放在一旁，耐心地说道：“小浩，我知道你在短时间内，很难适应过来。但你要知道，那场车祸，让你大半个身子都瘫痪了，如果不把你改造成新人类的进行改造话，以后你只能躺在病床上度过余生，爸爸是不想看到你变成那样，所以才帮你做出这个决定的。” 唐浩道：“我已经满十八岁了，不需要你来帮我做决定，哦对了，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你还在忙着搞研究，根本就没回来，是不是早就忘记这件事了？” 唐文雄道：“我当然没有忘记，那天不是给你寄了礼物，也打电话和你解释过了吗？” 唐浩轻哼一声，道：“别人十八岁都会举办成人礼，而我只有一份礼物和几句敷衍的话？你心里永远都只有工作，从来就没有真正关心过我，现在出了事，就假惺惺地跑过来，表现得好像很在乎我的样子？既然你从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就不配为我做出选择，决定我今后成为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话，唐文雄终究是怒气难忍，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双眉上挑，道：“我就不说你昏迷了大半个月，就算当时你醒了，让你自己来选择，难道你还真想瘫在床上过一辈子吗？” 唐浩也是火上心头，气冲冲地道：“对！我宁愿瘫痪，也不愿意成为恶心的新人类，你最好快点叫人把我的身体给换回来！” 唐文雄气得浑身发抖，站了起来，指着唐浩道：“你……你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快步走了进来，低声呵斥道：“这里是医院，你们父子俩大吵大闹的干什么？” 闻言，唐文雄和唐浩才闭上了嘴，各自将头扭到一边，不再去看对方，省得心烦。 作为研究高精尖技术的科学家，唐文雄收入不菲，因此给唐浩住的是个人豪华病房。 这位护士就是专门负责照顾唐浩的，对他们父子俩的情况有所了解，当即便对唐文雄说道：“唐先生，像小浩这种从人类转变为新人类以后，所引发的心理问题，还是比较常见的。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话，还是尽量少和他谈起这个话题比较好，我们医院也会有专业的医生，对他进行这方面的心理辅导。” 唐文雄已经恢复了平静，道：“嗯，这种事，确实是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去做。” 那护士道：“但即便如此，家人的关爱，还是必不可少的，在他康复的过程中，您最好还是参与进来，这会对他有很大的帮助。” 唐文雄脸色微变，道：“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忙，等会就要走，有什么事，你们再联系我。” 那护士一愣，道：“这……我们还是建议您亲自留下来。” 唐文雄道：“我的工作很重要，不能耽误。” 这时，病床上传来唐浩的声音，“对，你的工作很重要，重要得可以大半年不回家一次，这次要不是出了车祸，我恐怕还见不到你这个大忙人吧？要走就走吧，反正我也不想看到你了。” 唐文雄没再和唐浩置气，对那护士说道：“这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继续留在医院，估计还会影响到他的康复，所以……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那护士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也只能给您提个建议，具体要怎么做，还是看你们自己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您都应该多关心他一下才行，他的身体受伤了，可以治好，也可以改造，但要是在内心留下创伤，就算我们公岛的医学和科技再怎么发达，也无能为力。” 唐文雄一怔，沉默了一会，看着唐浩说道：“小浩，爸爸这几年忙着工作，没时间陪你，这是爸爸的不对，但再过几个月，那个项目就要完成了，爸爸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 说着，唐文雄伸出手，摸了摸唐浩的脑袋。 就像很多年前，他还没有这么忙碌的时候一样，总是习惯用这个动作，去表达对唐浩的宠爱。 可时过境迁，同样的动作，在不同的时间，终究会变得不一样的。 啪的一声。 唐浩用力地打开了唐文雄的手，瞪着他，充满恨意地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需要你的时候不在，现在我长大了，你才说什么补偿，错过了那么多年的事情，你补得回来吗？” 唐文雄脸色一凝，悬在空中的手，变得很是僵硬，片刻后才缓缓收了回来，声音有点沙哑地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而后，唐文雄又和那护士交待了几句，就此离开了病房。 第三章 战斗者（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唐浩依旧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脸色木然，眼神晦暗无光。 护士在床边坐下，说了些开导安慰的话，但唐浩都没有回应。 突然，那护士好奇地问道：“小浩啊，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新人类？” 这个问题，让唐浩心头微微一颤。 要是按照他在反新人类组织里学到的那些理念来说，他可以从生命传承到哲学、伦理等等方面，讲出一大堆理由和道理。 可其实他内心深处很清楚，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在于他爸爸唐文雄。 唐浩的妈妈，在他六岁时因故去世，此后唐文雄并未再婚，所以唐浩就等于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 而在唐浩九岁以前，唐文雄的工作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忙碌不堪，有很多空闲时间，唐文雄几乎全都用来陪伴唐浩，因此在那几年里，即便失去了母爱，唐浩也是被唐文雄关爱有加，算是比较健康地成长着。 可就在唐浩九岁那年开始，唐文雄因为一个很重要的科研项目，工作变得无比繁忙，刚开始还能几天回一次家，后来就是一个月一次、半年一次…… 这就直接导致，父子两人聚少离多，沟通交流越来越少，关系也随之变得疏远冷淡。 尽管唐文雄请了保姆，照顾唐浩的日常生活，但家人的情感，终究是外人所无法给予的。 这八九年时间，唐浩几乎就像个孤儿似的活着，再加上进入青春期，性格就变得尤为叛逆。 他开始埋怨，甚至仇视唐文雄，而由于唐文雄的主要工作，就是研究新人类的相关技术，以至于唐浩也很厌恶新人类，乃至硅人类，觉得就是这些生物，夺走了很多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后来上了大学，唐浩就接触到了“反新人类”的组织，了解到了很多这方面的事情，也逐渐对他们的很多观念理论，深信不疑，认为所谓的新人类，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且还时常去参加抗议游行活动…… 时至今日，哪怕唐浩是去游行回来时，才出的车祸，但他心里还是认为，反新人类组织是对的，和新人类有关的所有事，包括唐文雄，全都是错的，所以，他才会无法接受如今的这具躯体。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木已成舟，唐浩再如何讨厌，难道真的能不去使用这身体吗？ 就在刚才，他为了抗拒唐文雄的关心，还挥了几次手，若是没有那些机械，又怎么能做到这些动作？ 唐浩无法接受，却也只能接受。 之后一段时间里，唐浩都在医院里进行复健，这主要是为了让他能够适应全新的机械身体。 此外，还有相应的心理治疗，但这件事进行得并不顺利，唐浩一直表现得十分抵触。 就算那些道理他都听得明白，可一想到唐文雄，他就会下意识地排斥关于新人类的一切，然后就躺到床上去，不再动弹，直接影响到了身体的复健训练。 好在那些医护人员都相当专业，也富有经验，理解唐浩这种青春期少年的叛逆心理，经过各种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又才让唐浩重新开始训练。 另一方面也是在于，时间一久，唐浩也实在是在床上待不下去了，出于某种本能，他渴望能够自由地活动起来，到外面的草地上去散步、奔跑、跳跃……于是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劝言。 但无论如何，在这些不大不小的波折之下，唐浩最终还是完成了复健，在生理上完全适应了新身体。 至于内心，他已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烈的反抗，可却变得很是沮丧和颓废。 唐浩认为自己使用机械身躯，就是背叛了曾经的自己，意志力不够坚定，才会败给渴望自由的想法。 这类的情绪，一直到唐浩出院以后，都还缭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让他变得愈发消沉，就连学校也不去了，几乎每天都窝在家里看剧、打游戏，无所事事。 以前的那些朋友和同学，也就此断了联系，只因他们大多都是坚定的“反新人类者”，如今的唐浩，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们，只能选择逃避。 不过，出事前的唐浩原本就是一个爱动爱跳的年轻人，如今一个人在家里宅久了，终于还是会闷得发慌。 这一天，听到楼下球场上，传来的打篮球的声音，唐浩忍不住跑了出去。 然而，当篮球场上的那些人，得知他是新人类以后，就果断拒绝了他的加入。 其实在公岛，并不是人人都排斥新人类，而那些人不和唐浩一起打篮球的原因很简单，拥有机械身躯的新人类，有着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弹跳能力…… 人类以血肉之躯，根本就无法与之抗衡，那还玩个什么劲？ 这件事，无疑是又一次打击到了唐浩。 唐浩就这样一个人坐在球场边，看着别人打球。看着看着，天黑了。看着看着，球场上的人都走了。他终于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一个没人要的篮球。 拍球、走位、三步上篮。 啪！球进了。 劈扣、灌篮、空心球、三分远投…… 啪！啪！啪！啪！百分百命中率！ 唐浩消极低迷的情绪在一次次的进球中获得了一定的喜悦和满足感。 在日常生活里，人类和新人类没有太大的区别，可一旦涉及到较为剧烈的运动，新人类的优势就会体现出来。 其实，唐浩早已不止一次发现这类的好处，只是他一直都不以为然。 但这次在篮球运动上的爽快体验，再加上以往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却真的能为生活带来便利的增益，点点滴滴融合在一起，终究让他内心有了一丝的松动，心想，有这样的一具身体，似乎也不完全是坏事。 从篮球场回家的路上，唐浩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些炫酷华丽的动作…… “小心！” 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唐浩立马扭头看去，只见那是在一栋高楼之下，上面不知道在实施什么改造工程，此时竟是有一块巨大的广告牌，正在从高空急速掉落下来！ 最要命的是，有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误打误撞地穿过了施工队拉起的警示条，跑到了那下面去，真要被砸中，那小女孩只怕是凶多吉少！ 另一边，有个中年男人率先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就一边大喊着，一边跑了过去，想要救人。 但他明显就是个普通的人类，那奔跑速度，根本就追不上高空坠物的跌落速度。 唐浩见状，也不由地大惊失色，但只是呆愣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他的机械躯体，顿时全力运转起来，让他瞬间爆发出了极其惊人的速度，快得拉出一道残影，飞速狂奔，便是人类历史上最快的短跑运动员，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转眼间，唐浩就跑到了小女孩身边，他本想将小女孩直接抱到安全区域，可已经来不及了，那块巨大的广告牌，已然来到了他们两人的头顶上，伴随着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啊！” 小女孩这才意识到危险，一屁股跌坐在地，脸上布满了惊恐，大声尖叫着。 砰的一声重响！ 小女孩平安无事。 只因唐浩在广告牌即将砸落下来的那一刻，举起了双手，靠着他的机械身躯，将其稳稳撑住！ 唐浩心跳如雷，呼吸急促，机械躯体本不会有这些反应，但成熟又人性化的新人类科学技术，为了让刚成为新人类的人，能够尽快适应，便模拟了相似的效果，可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确实真实存在的。 唐浩很清楚，换做是以前的自己，或是任何一个人类，都不可能做到这些事。 但因为有机械身躯，他做到了人类所无法做到的事，救下了一个小女孩的性命！ 在这一刻之间，唐浩曾经所坚持的各种观念，受到了无比猛烈的冲击，让他产生了深深的质疑——新人类，真的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如果今天没有自己这个新人类，那么这个小女孩，是不是就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可这些想法，只是在唐浩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刚想对那小女孩说些什么，就听咔嚓一声响，广告牌上的一小块突出部分，由于受到的撞击力太过强烈，突然断裂了开来，砸在了那个小女孩的双腿之上！ 砰！ 鲜血飞溅，小女孩双腿齐膝而断，就此昏迷了过去。 唐浩的双手还撑着广告牌的主体部分，根本就没办法再做些什么，而且他的身体，始终是由他的人脑意识所操控的，人类的神经反应速度，也不可能快到这种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 这血腥又残酷的画面，让唐浩彻底惊呆了，脑海中陷入一片空白…… 第四章 战斗者（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唐浩后来才了解到，之前的那个中年男人叫周康，小女孩叫周欣，两人是父女关系。 周康当时正在和别人进行通话，一时没注意，周欣就跑走了，然后才会出现唐浩最开始看到的情况。 出于内心的不安，唐浩跟着去了医院。 经过漫长而又煎熬的等待，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对周康说道：“你女儿没有生命危险，但双腿是肯定保不住了，我们的建议是，对她的下肢进行改造，让她成为新人类，只要前期适应过来了，就不会对她的日常活动，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站在旁边的唐浩，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心情变得很是复杂。 他有点庆幸于小女孩的性命无碍，但又觉得，她要因此变成一个新人类……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在来医院的路上，唐浩想了很多，他不再觉得新人类的存在没有价值，可这种转变对于那个小女孩来说，会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周康和那医生说了一些话后，才转过身来，又对唐浩说了些感谢的话，其实他之前就已经说过不少了，但此时得知周欣的确切情况，就更是加倍感激唐浩。 可面对周康的感恩之辞，唐浩脸色有些凝重，道：“但是……我还是让她受伤了。” 周康皱眉道：“那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把小欣看好，和你无关，你能够见义勇为，救下小欣的性命，这对我们一家人来说，就已经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了，你可千万不要有任何自责的想法。” 唐浩又问道：“你同意了医生的建议，会将小欣改造成一个新人类，对吗？” “当然，那是对她最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周康只是随口一说的反问，结果却问到了唐浩的内心深处去，对啊，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难道真要让那小女孩，失去双腿过一辈子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多想吗？ 一念至此，唐浩便猛然想起，他和他爸爸唐文雄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争吵。 也许当时，父亲也是为了自己好，虽然他仍旧不记得征求自己的意见.... 沉默了一会后，唐浩说道：“是的，你的选择没有错。” 这是在回答周康，其实，也是唐浩想要对唐文雄说的话。 周康说道：“你也是个新人类，对于这件事应该是深有体会吧？这种感觉怎么样？” 唐浩犹豫了片刻，道：“挺好的，刚开始有点不适应，但只要习惯了，机械身躯也有它的好处。” 周康道：“嗯，有些人哪怕是身体健全，也会专门把自己改造成新人类，我就认识好几个这样的朋友，这样看来，应该是不会对小欣造成什么负面影响的，不过，具体是什么感受，我还真是不太清楚，你能给我详细说一下吗？” 唐浩道：“这……我觉得你还是去问那些专业人士吧？” 周康道：“那我当然会去问，但我也想听一下你作为过来人的想法，这样我或许就能体会到小欣的感受了，毕竟她还那么小，有些东西，没有你表达得那么清楚。” 唐浩道：“好吧，反正就当聊天，我也不敢保证我说的就一定对。” 而后，唐浩就开始对周康说起，他这几个月来的真实感受，为了不让周康多作担忧，唐浩并没有说他对于此事的抵触反抗，以及那些负面情绪，只是单纯地讲述那些变化与体会。 或许是今天所发生的这些事，让他不再固执己见，对成为新人类的事打开了心胸，也或许是因为面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让他更容易说出内心深处的话，而且还是他平时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的事实。 这样的诉说，也等于是让唐浩以另一个视角，去重新审视他这段时间的生活。 他这才发现，除了他个人情绪所导致的不良影响之外，这身体还真没给他带来过什么坏处。 说完后，唐浩突然说道：“其实……我对新人类还是存在有挺多偏见的。” 周康毫不意外，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类对人类本身，不也有很多偏见吗？你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就说明你是想要改变那些偏见了。” 唐浩又一次被周康的话给击中，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但起码我想要以一个相对正确客观的角度，去看待这些事。” 周康微微一笑，道：“你以后有时间，可以多来医院看看小欣，说不定这对你也会有点帮助。” 唐浩点头道：“好，我会来的。” 此事过后，唐浩便开始真正去正视关于新人类的问题，但他并不打算从什么哲学的高度去研究这件事，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学者，只是个普通大学生，也只能从实际出发，尽可能去了解新人类这个群体，或者也可以说，他是想要了解现在的自己。 唐浩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从新人类过去的历史，到现在的生存状态……等等。 看完后，他才发现自己偏见有多么严重，而且很多事，在他之前接受心理辅导的时候，心理医生都说有说过了，只是他当时根本没有用心去听，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相关的争论也有很多，比如反新人类组织的那些主张和观念，也有其道理所在，再加上立场不一样，看法又会大有不同。 但唐浩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改造新人类这件事，对于像他和周欣这类的伤残人士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这就是在近乎绝望的黑暗里，用现代科技亮起的一盏明灯，给予了伤残者新生的希望。 特别是当唐浩后来去医院看望周欣时，这样的感触，便更加深刻。 要知道，唐浩可是亲眼看到周欣双腿被砸断的，那几天夜里，他甚至还一直梦到那血腥残忍的画面。 可在改造完成后，又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唐浩见到周欣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下床走路，活蹦乱跳，而且她还极其乐观，没有产生低落抑郁的情绪，就像个从未遭遇不幸意外的可爱小天使。 如此种种汇聚结合在一起，再加上他自己的体会，终于是让他彻底改变了对新人类的看法。 正因为此，唐浩便或多或少能够理解，父亲的工作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可是，就算唐文雄确实在做很重要的研究，就可以这样不关心自己了吗，工作就是必须要排在他的前面吗？ 唐浩依旧无法原谅父亲对自己的漠不关心。 他带着满腹心思再一次来到医院看望周欣，周欣看见他来，兴高采烈的一叠声叫哥哥。 唐浩几步走到周欣面前，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小欣今天有没有乖乖吃药啊，今天腿还疼吗？” 小欣被唐浩逗得咯咯直笑：“有啊，有啊，腿一点儿都不疼了，哥哥的爸爸是研究所研究新人类的叔叔对吗，哥哥的爸爸真厉害。” 唐浩有些失落的将周欣放回床上，叹了一口气：“哥哥的爸爸是很厉害，可是他每天都工作，从来都不回家，哥哥过得特别孤单。” “那哥哥可以去看叔叔啊，哥哥不能陪在叔叔身边，叔叔肯定也很孤单的。”周欣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天真，却让唐浩陷入了沉思。 “他也......会孤单吗？” 不论唐浩心里对父亲的态度是否有改变，他对于新人类的观念和想法已经完全转变了，生活也就不再那么颓废消极。 他很快就回到了学校去上课，也和以前的朋友同学恢复了联系，有人没办法接纳成为新人类的他，唐浩表示理解，不会去责怪对方，而那些还愿意和他做朋友的，唐浩则是会加倍珍惜。 此外，他还去结识了不少新人类和硅人类的新朋友，也终于有了愿意和他一起打篮球的伙伴。 日常生活中，唐浩还愈发积极地利用自己的长处，去帮助别人。帮班上的女生搬东西，往常三四个男生一起干的活儿，如今他一个人就能搞定；帮邻居小男孩捡回挂在树上的风筝，三下两下他就能爬上一棵大树；还有一次，他甚至帮路人抓住了一个抢劫的小偷…… 哪怕这其中有很多只是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在唐浩看来，他之所以能够获得新生，归根结底，还是有赖于公岛科技的馈赠，因此他便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馈于公岛社会。 总的来说，唐浩的学习和生活，都逐渐走入了正轨，他的性格甚至变得阳光开朗了起来，也更加懂得去包容和体谅别人，他身边的朋友都说他，不仅换了具身体，好像连人都换了一个，而那些和他较为熟悉的老师和长辈却很清楚，这就是所谓的“成长”。 第五章 战斗者（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一转眼，唐浩成为新人类已有三个多月时间，谁都认为他早已完全适应并接受了这一切，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关于此事，他心里还有一大疙瘩，是至今都没有去解决的。 “叮咚，事件提醒：距离父亲生日还有三天。” 唐浩手腕上的智能设备，又一次准时跳出了提醒。 7月11日，唐文雄的生日。 唐浩当然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他的智能设备都会提醒。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给父亲过生日，但是很奇怪，他也从来没有删除过这个提醒。就这样任凭它每年提醒一次。 可是这一次，唐浩犹豫了，他的手指久久停留在设备上，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按下连线键。 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小周欣天真的话语，一切是那么理所当然。 其实这三个月期间，他们父子俩还是有过一些联系的，但那都是些很简单的询问和回答，根本没有太多交流。 但马上就要到父亲生日了，唐浩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他很想跟父亲好好吃顿饭，就像，就像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那样。 唐浩的手指终于还是按下了电话的拨出键。一会后，唐文雄接了电话，两人像是不太熟的朋友一般，寒暄问候了几句。 最后，唐浩才说道：“爸，后天是你生日，我想和你一起吃顿饭，你看有时间吗？” 说出这句话后，唐浩明显感觉到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而电话那头的唐文雄显然是有些意外，安静了一会后，语气有点重地说道：“有！” 唐浩道：“但我估计，就算有，时间也不充裕吧？这一来一回也挺麻烦的，要不就把吃饭的地点，定在你那研究所附近？” 唐文雄一愣，道：“可这不就变成你麻烦了吗？” 唐浩道：“反正那天刚好是周末，对我来说无所谓啦。” 唐文雄道：“好，那我订好餐厅发消息给你。” …… 两天后的中午，唐浩和唐文雄在约定好的餐厅见了面。 刚一坐下，唐浩就递过去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道：“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我选的。” 唐文雄始料未及，呆愣好几秒钟才接过来，只因他好像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收到过唐浩送的礼物了。 而且，从前天的通话，到今天特地过来，陪他吃顿生日饭，这一切都让唐文雄感受到了明显的变化。 但唐文雄没有急着高兴，而是有些疑惑地问道：“小浩，你这是怎么了？” 唐浩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内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唐文雄没有给到他预期的反应也让他有些失落，忍不住就想要把那个他仔仔细细包装的礼物抢回来：“不喜欢算了，我也是随便买的。” 唐文雄敏捷的将手一缩，直说着喜欢，送的什么都喜欢。说罢赶紧将礼物收进包里，一副害怕唐浩再抢回去的样子。 唐浩这时有点开心了，又低着头道，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其实话说的很清晰：“还有那天在医院，我，说的话还是太过分了。” 唐文雄摇了摇头，笑道：“你那天具体说了什么，我早就忘记了，但我更在意的，还是你怎么看待如今这副身体的问题。” 唐浩想了下，道：“不如……我给你说说之前发生的一些事吧？” 而后，唐浩就把他的一些感受，以及救下周欣的那件事，通通说了出来。 唐文雄听完，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唐浩道：“总之就是，我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这身体，也，很感激从事这方面工作的科研人员。” 唐文雄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一本正经的道：“好，我会告诉这些科研人员的，就说我儿子特别感谢他们工作的成果。另外，爸爸作为科研人员的代表，也想向这位小姑娘当面表示感谢，谢谢他救了我的儿子。” 唐浩苦笑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等你有空，那小女孩估计都要嫁人了。” 唐文雄知道这是玩笑话，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吐槽有点狠啊。不过说真的，我手头的项目，差不多就要完成了，应该只要再过一个月左右，我就能放个长假了。” 唐浩道：“是吗？那可太好了。” 唐文雄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小浩，其实你不用跟爸爸道歉的，是爸爸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我忙着工作，对你缺乏关心和照顾，这才会导致我们父子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矛盾和争吵，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没有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 “不……” 唐浩刚要说话，就被唐文雄抬手给阻止了，他继续说道：“其实，你上次有句话说得没错，有些事情错过了，就很难再弥补啦，但我还是希望，等我项目结束以后，我们父子俩能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一起去做些以前没有做过的事。嗯……还有欠你的成人礼，这个必须要给你补办回来，你要是想去哪里旅游，老爸也可以陪你去，只要你不嫌老爸烦就行……” 刚才唐浩表达出了自己内心的歉意，而此时，唐文雄也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言语之中充满了愧疚。 其实，类似的话，唐文雄以前说过不少，但唐浩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只认为那都是借口，可如今当他抛开了那些固执的想法，敞开心胸，坦诚相待，将这些话听到了心里去，便不由感到一阵温暖，曾经的种种埋怨和心结，也随之化解了开来。 “算了，我小孩儿不计大人过，原谅你了。” 现在唐浩早就不在意成人礼那些事了，但他知道，这是唐文雄想要尽可能地去补偿他，那么他自然会欣然接受，给唐文雄一些弥补的机会，而不是再说什么“过错就无法补偿”的气话。 唐文雄笑了起来，道：“嗯，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成人礼要怎么搞，去哪些地方旅游，都可以先想好，不用给爸爸省钱。” 唐浩也跟着笑，道：“好，有老爸你这句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在欢声笑语中，计划着以后的事情，轻松而又随意，氛围相当融洽和谐。 对于别的父子来说，这可能是极其稀疏平常的相处方式，但对于唐浩和唐文雄而言，却是已经有七八年时间，没有这样开心地聊过了，而且在三个多月以前，他们还吵得那么激烈，如今能够把关系缓和成这样，让那些矛盾逐渐冰消雪融，已是相当难得可贵。 很快，桌上的饭菜就吃得差不多了，他们父子两人却聊得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但唐文雄终究还是要回去工作的，只能点到为止。 两人说了些道别的话，最后唐文雄伸手摸了摸唐浩的脑袋，道：“今天这生日，爸爸过得很开心，小浩，谢谢你。” 唐浩这次没有抗拒，说道：“要是你能抽出时间的话，以后每个周末我都可以过来吃顿饭。” 唐文雄无奈地道：“这还真不好说，我下周再联系你吧。” 唐浩笑了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言罢，两人就走到了餐厅大门外，打算就此分开。 可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疾驰而来，突然停在路边，从里面冲出来四个带着面具的大汉，直接向唐文雄跑去。 唐浩被商务车的急刹声惊了一惊，随即便知来者不善，立马拦在前方，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滚开！” 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挥动起粗壮的手臂，向唐浩扫去。 唐浩一怔，以他的速度，完全是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这样做，还是想要拦下这四个人，于是便伸手向前挡去。 然而，两人手臂相撞之际，竟是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这让唐浩和那大汉都愣了下，没想到对方也是新人类。 惊讶之余，唐浩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大叫道：“爸，快跑！” 唐文雄看到对方这般阵仗，自然是心生惊恐，而且他很清楚，既然对方是新人类，那么自己是绝对跑不过对方的，可还是相对镇定地道：“这光天化日的，你们想要干嘛？” 另一个高个子大汉看了眼唐浩，笑的有些意味不明：“哟，这位是唐先生的儿子啊，长得可真是精神。” 对方知道唐文雄的姓氏，那就意味着，真是冲着他来的！ 唐文雄下意识地上前两步挡在唐浩身前，跟没想到其实唐浩比他强壮得多：“你们是什么人？” 那高个子道：“我们是什么人唐先生不需要知道，唐先生只用知道我们想带你儿子去做做客就行了。”高个子说完便示意同伙将唐浩控制住。 “滚开。” 唐浩暴喝着，立马挥一拳，向身前的大汉打去。 但没想到，他的拳头竟是被那大汉轻而易举地接了下来。 那大汉语气轻蔑道：“就你这点力量，也好意思出手？作为新人类，你未免也太弱了吧？” 说着，那大汉握住了唐浩的拳头，猛然一扭！ 咔咔几声，唐浩的手臂中，顿时发出金属断裂和扭曲的声音！ 新人类当然也会有力量强弱之分，准确来说，也就是改造程度的不同。 而公岛政府对此有着明确的法律限制，唐浩的改造标准，完全是按照规定来的。 但这个大汉的力量，明显是远远超过了规定，属于是违法的改造，而这样的新人类，除了改造的问题外，本身往往也是犯罪分子！ 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唐浩就被那大汉一脚踹飞了出去，胸口上还留下了一个凹陷的脚印！ 另一边，唐文雄也已经被另外三个壮汉制住，打的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爸！” 唐浩急忙起身，想要冲上去解救唐文雄。 可刚才那大汉，一步迈出，如一座小山般，挡住了唐浩的去路，并再一次将其踢飞了出去。 唐浩摔在地上，被几名大汉制住，踩在了脚底下，他深知自己不是对手，抬头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大汉道：“简单来说，我们是要你爸的科研成果。唐先生，今天晚上你一个人，听清楚，我说的是一个人，把那东西带出来，换你儿子的命，否则，你儿子就死定了！到时候我们会主动联系你，告诉你赎人的地点，听明白了吗？” 说完，那大汉也没等唐浩的答复，转身就要将唐浩带上车。 唐文雄从地上勉力撑起身子大喊一声：“等一下，我跟你去。” 高个子停了下来，望向唐文雄：“跟我我玩儿父子情深吗？” 唐文雄又咳了咳，勉强站了起来，“他只是我的儿子，对于科研所来说毫无价值，他们不会允许我拿成果来换儿子的。但是我手上有更重要的不能泄露出去的东西，我被带走，他们一定会交换的。咳咳咳......” 高个子眼睛里精光流窜：“老东西，别跟我使诈啊，你命根子在我手里呢。” 唐浩听着几人的对话，心里十分着急，拼命摇着头：“不，不用，就我吧。”高个子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让他闭嘴。 唐文雄目光闪了闪，没有去看唐浩，依旧看着高个子，目光非常诚恳：“信不信由你。” 高个子思考了片刻，弯下腰来拍了拍唐浩的脸：“那就麻烦小弟弟帮我们把东西送过来了。”说罢冲着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将唐浩扔在地上，将唐文雄拽上车，扬长而去。 唐浩看着远去的车万没想到，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刚刚才有所好转，居然就发生了绑架事件！ 第六章 战斗者（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警方接到报案，立马就展开了调查追踪。 但那些绑匪明显是有备而来的，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办法查清楚他们的踪迹。 而既然那些绑匪提到了唐文雄的科研成果，警方也很快联系到了唐文雄所在研究所的主要负责人，看能不能问出什么线索来。 唐浩在这件事之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因此警方也让他知道了一些事情。 通过那个研究所金所长的讲述，唐浩才知道，原来唐文雄这几年时间，都是在他的团队一起研究开发一种超智能芯片。 简单来说，那芯片就是一种微型的智能大脑，只要插入新人类的身体，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接管操控机械身躯，用智脑来弥补人脑的不足之处，以此获得战斗能力，成为一个强大的机械战士！ 那芯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用于城市安保或军事防御方面，给相应的新人类执法者或士兵装备上去，必然是能够起到巨大作用的，甚至可以让公岛变得更加安全，造福民众。 “原来老爸忙了这么多年，竟是在做这么了不起的研究。”唐浩在听完所长的讲述后，忍不住感叹道。 “不错，你的父亲他是个非常伟大的科学家。”金所长看着唐浩，点头道，“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找个轻松又高薪的工作，但是他选择留在研究所。为了让那些保护公岛的新人类执法者和士兵们，在执行各种任务的时候，能够降低受伤和死亡的风险。这些年，他是付出太多了。” 金所长的话说完，周围的执法者，看向唐浩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善意与亲切。 “原来是这样……”唐浩喃喃道。 不过，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那芯片一旦落入那群劫匪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人要么会卖到黑市去，要么就是背后有更大的犯罪团队，甚至可能是恐怖组织！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一旦他们将芯片复制出来，批量生产，又用在犯罪行动上，必将会公岛人民，带来巨大的安全威胁！ 但如果不答应绑匪的要求，唐文雄又会有生命危险，这就让整件事，陷入了僵局之中。 而就在警方还在和那个所长商量对策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唐浩，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金所长，我记得我爸说过，他的研究项目，还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完成，照这么说来，那芯片现在只能算是个半成品？” 金所长道：“不能算半成品，那芯片的开发，早就进入最后阶段了，基本上已经成形，只是还有些小问题，不够稳定成熟，需要进行更多的测试和调整。但说实在的，假如那些绑匪背后真是恐怖组织的话，找来其他的科研人员，也能完成后续的工作，只是要多花点时间罢了，所以这真要交给他们，还是相当危险的。” 唐浩不解地问道：“那如果现在直接装备在新人类身上，会是什么结果？” 金所长道：“有可能会导致新人类的脑神经受损，无法再控制机械身躯，相当于变成一个植物人。” 唐浩神色一凝，问道：“这种风险有多大？” 金所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按照计划，我们最后一个月的工作内容，就是要测试出这类的问题，然后把这个风险降到零，这样才算完成。不过……你问这些问题干嘛？” 唐浩犹豫了好一会，旋即点了点头，似乎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说道：“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想法，既能够救出我老爸，又能保证芯片不落入绑匪的手中，就是……需要承担点风险。” 听到这话，场间的几位执法者，都齐齐转头向唐浩看了过去。 主要负责这桩案件的李警官，问道：“什么想法？先说来听听。” …… 夜幕降临。 绑匪主动联系上了唐浩，这联系方式，想必也是从唐文雄口中逼问出来的。 他们要求唐浩独自一人，带上芯片以及相关研究资料，前往某个地方，以此来交换唐文雄。 研究所那边，很快就把东西准备好了。 唐浩带着一个手提箱，坐上一辆自动驾驶汽车，就此向着绑匪所说的地点而去，后面自然还有警方在暗中跟随。 但绑匪指定的地点是在一个偏僻的郊区，同时给到的时间又很短，因此警方很难在第一时间派大量人马进行包围。 如此一来，绑匪就会有逃脱的可能性。 但唐浩和警方都是属于被动的一方，只能按照绑匪的要求去做。 很快，唐浩就拿着手提箱，走进了那间废弃厂房。 一直紧随其后的两辆车的执法者，则是留在了外面，不敢轻举妄动。 可刚一进入厂房，唐浩便感觉到了危险，只见一个大汉迎面冲来。 唐浩一边后退，一边举起手提箱，道：“这箱子有内部粉碎功能，只要我按个按钮，里面的东西就会被毁坏，你们敢乱来，就别想得到芯片！” 听到这话，那大汉立马就停住了脚步，说道：“好小子，居然还敢和我们耍心机？你是真不怕你老爸死吗？” 面对这种情况，唐浩其实十分紧张，但还是强行镇定心神，道：“你们真正想要的是芯片，而不是为了杀人，只要按照约定放了我爸，东西就是你们的，完好无损。” 那大汉冷哼一声，却又无可奈何，一挥手，对后面说道：“把人带出来给他看看。” 片刻后，唐文雄就被另外三个绑匪带了出来，不过身上被绑着绳子，嘴也被封住了。 唐文雄看到唐浩来了，不禁是大吃一惊，拼命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唐浩见他老爸遭到这样的对待，心里极为愤怒，但能够看到人，又不由安心了许多。 为首的大汉，没有理会此事，说道：“人你看到了，东西得给我们检查一下才行。” 唐浩站在原地，依旧和那大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后打开了手提箱。 只见里面放着一块芯片，和一个类似于U盘的东西。 “芯片和你们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那大汉道：“就这样看，谁知道是真是假，我们有专用的仪器，拿过来给我们试试。” 唐浩道：“我可没有这么傻，直接给你们，我可能就拿不回来了，人也救不了。我的要求是，你们先把我爸放过来，我再把东西给你们。” 后面的一个绑匪叫道：“你小子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讨价还价？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爸？” 唐浩脸色微变，可心里还是谨记着执法者教给他的做法，没有乱了阵脚。 “这样做，对你们没有半点好处。” 为首的大汉，眼珠子转了转，其实他们特地叫唐浩送芯片过来，就是看在他是唐文雄的儿子，肯定不会让他爸受到任何伤害，只能乖乖上交芯片。 另一方面在于，他们知道唐浩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新人类，充其量就是比人类力气大，行动速度更快，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正因为此，那大汉并不担心唐浩会使诈，万一那里面装的不是真正的芯片，以他们四个人的实力，也足以把唐浩和唐文雄抓回来，然后再次对研究所的人进行要挟。 在那大汉看来，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掌控着局面的一方，不会有意外发生。 “好，先放人给你，谅你也没有胆子敢耍我们。” 说完，那大汉就让他的手下，把唐文雄带到了唐浩的面前。 第七章 战斗者（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唐浩站在众人对面与他们对峙，唐文雄一步步朝他走来，距离慢慢拉近。对方看唐浩势单力薄，对他极尽轻视，压着唐文雄的人连武器也没拿。 唐浩将对面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突然闪电般地伸出手，从箱子里取出了那块芯片，然后迅速插进提着箱子的那只手臂之中！ 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注意到，唐浩的手臂上有一个接口，而且大小正好和那芯片相符合。 事实上，这是唐浩在下午的时候，才临时进行的一个小改造，为的就是让那芯片装备在他的身体上。 而他之前对警方和金所长说的想法，也正是这件事。 尽管明知会有风险，但唐浩为了救出唐文雄，也为了不让芯片被绑匪得到，他宁愿冒险而为之！ 那几个绑匪看到这一幕，不由大惊失色。 为首的大汉惊呼道：“你……你在干什么？那芯片不是还没有研发完成吗？你就这样装备上去，不想活了？” 唐浩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因从这一刻开始，他的整个机械身体，就已经被那块超智能芯片所接管控制，属于他的自我意识，暂时进入了一种类似于休眠的状态。 那大汉见情况不对，连忙大喊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把芯片抢过来！” 一声令下，那三个绑匪便向唐浩冲了过去，而那大汉则是接过唐文雄，将其牢牢抓住。 此时，唐浩的身体，在那智能芯片的全面控制下，已经具备了极其强悍的战斗能力，除了没有热武器外，便已算是一个智能机械战士！ 而那三个绑匪，尽管是违法改造的新人类，机械身躯的力量十分强大，但终究还是靠人脑在控制身体，在很多方面，是远远不如智能芯片的。 唐浩的机械身躯上，本身就有很多感应器，而如今也是被智能芯片所用，一瞬之间，就将场间的情况，感应得一清二楚，然后又通过快速的计算，算出了几千种可以救下唐文雄的方法，然后择优执行。 下一刻，那三个绑匪就来到了唐浩身前，可无论他们怎么出手，唐浩都能快速躲闪掉，以至于他们连碰都碰不到唐浩。 唐浩暂时没有进行反击，因为在来此地之前，研究所那边就往芯片里输入了相关信息。 在唐浩的强烈要求下，研究所就把“保护唐文雄”列为了第一行动目标，其后才是击倒匪徒，而对于唐浩他自己身体的安全级别，则被调整到了较低的标准。 简单来说就是，一切以救出唐文雄为主，其余都是次要的，哪怕是唐浩自己的安全。 如今那智能芯片，也是按照命令去执行。 只见在躲闪之间，芯片计算出一条最优的拯救路线，然后，唐浩以飞快的速度，冲到了那个大汉身旁。 那大汉心生惊讶，刚想动手对唐文雄做点什么，以此来威胁唐浩，却不料，他的动作，早已经被智能芯片所预判到了。 唐浩一手握拳，如炮弹般轰出，猛然落在了那大汉的腰间。 而其实，这正是那大汉的机械躯体的一个弱点所在！ 一击之下，那大汉就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关键性的机械结构被破坏！ 就在这时，唐浩迅速探出手，将唐文雄从那大汉手中，一把夺了过来，然后护在身下。 砰！ 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唐浩背上。 那智能芯片并不是没有感应到背后的那三个绑匪，从后面发起袭击。 只是芯片依旧在执行着唐浩预先设置的命令，优先保护唐文雄！ 紧接着，又有拳打脚踢，落在唐浩的身上，三人对他发起了疯狂围攻。 随后那为首的大汉，也愤怒地加入其中，对唐浩进行这无情的殴打。 而唐浩只是护住唐文雄，脸上面无表情，芯片不断演算着反击的方式。 事已至此，作为芯片研发者的唐文雄，早已猜到了什么，也很清楚装备上那未完成的芯片，会有怎样的风险。 尽管他很清楚，唐浩的身体此刻正由芯片所控制，身上也感觉不到疼痛，可看到这一幕，听到那一次次打击在唐浩身上的声音，唐文雄还是不禁心如刀绞，比打在他自己身上还要痛！ 唐文雄的脑海中出现了唐浩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他带唐浩出去玩，每次碰到大狗，唐浩都很害怕，然后自己就会把他护在身后。 没想到，今天却轮到儿子来保护他了。 可惜的是，唐文雄什么都做不了，连话都喊不出来，只是双目发红，在心里无比焦急地祈祷着，希望唐浩不会出事。 没过多久，唐浩身上的芯片，以感知反馈配合精密计算，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下一刻，唐浩豁然转身，把唐文雄护在身后，就好像小时候，唐文雄将他互在身后一样，然后才真正展开了反击！ 他的所有动作，都精确到了极致，躲避之余，还次次都能攻击到那四个绑匪的弱点，而且几乎不需要思考和反应的时间。 智能芯片的计算速度，是那四个绑匪的人脑，永远都比不上的，就算唐浩的机械身体，力量要弱一些，对付他们也绰绰有余了。 不到五分钟时间，那四个绑匪，就全都被打趴在了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而唐浩则是在击倒绑匪后，就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倒在一旁地上的唐文雄，也只能在内心呐喊道：“小浩！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十几分钟后，一大群执法者冲了进来。 在其余执法者抓获那四个躺在地上的绑匪时，也帮唐文雄解掉了捆绑，撕掉了嘴上的封条。 但下一刻，唐文雄就向站在前面的唐浩跑了过去，抓住他的双手，喊道：“小浩！你能听到吗？听到就快回答爸爸的话！” 这时候，金所长走了过来，神色凝重地问道：“还没反应？难道……” 唐文雄厉声问道：“所长，这是怎么回事？您难道不知道那芯片还没完成，有很大的风险吗？为什么要让我儿子装备在身体上？” 金所长无奈地道：“我当然知道，而且你儿子自己也是完全知情的，但……这就是他的决定！” 这时，负责这个案子的李警官也走上前来，说道：“没错，是他自己提出这个想法的，一开始我们也不同意，但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他冒险试一下。” 唐文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李警官沉声道：“为了你，为了公岛人民的安全。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都是一个英雄。” 唐文雄心头一震，缓缓转过头去，看着唐浩那张已然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感觉无比陌生。 原来，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一个有着如此英雄气概的人！ 为了亲情和更大的正义，哪怕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他本打算，等项目结束后，再去和唐浩好好相处，弥补多年来对唐浩的亏欠，当一个称职的父亲，可现在看来，恐怕为时已晚…… “不！小浩肯定还会醒过来的！快来人帮忙，把他送去研究所！” 唐文雄突然红着眼眶，大叫了起来。 李警官和金所长被唐文雄叫声给镇住了，下一刻，都不再迟疑，马上就开始动手帮忙。 …… 一个月后，唐浩还是没有醒来。 经过研究所和相关医生的不断努力，都没办法将唐浩唤醒。 这就意味着，装备上那块不成熟芯片的风险，终究还是发生了。 唐浩的脑神经已经受损，变成了植物人一般的状态，甚至可能比植物人还要严重，他此刻近乎于脑死亡。 不过，唐浩失去了自我意识，他的英勇事迹，却通过媒体的报道，传遍了整个公岛。 人们对于唐浩，无不是歌颂赞扬，那些认识唐浩的人，或是如周康和周欣父女一般，曾经受到过唐浩帮助的人，全都纷纷前去看望唐浩，对他表示感谢和祝福。 就连公岛政府也给唐浩颁发了勋章，那勋章名为——战斗者！ 因此，唐浩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成为了公岛人们心目中的英雄。 可是，公岛的战斗英雄，却只能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意识。 …… 时间就这样，一个月又一个月，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唐浩已经不可能再苏醒过来的情况下，唯有唐文雄，始终坚信着，唐浩还有希望能恢复自我意识，并且一直在努力做着相关的研究。 那块芯片是由唐文雄带着团队，研究开发出来的成果，所以他也是对这方面最了解的人之一，深知只要还没有脑死亡，那么从理论上来说，就还有机会唤醒唐浩。 此外，唐文雄还把唐浩带在了自己身边，通过芯片输入一些简单的指令，让唐浩的身体可以活动起来，这样一来，唐文雄就能每天陪伴着唐浩。 在做科研之余，唐文雄还和唐浩一起做了很多事，比如带唐浩去游乐园，一起看唐浩小时候喜欢的系列动画、父子俩一起游泳，还有当年约定好一起看的各种电影、缺失了好几年的生日聚会，十八岁的成人礼……等等。 唐文雄一直在尽其所能，给予唐浩最大的父爱关怀，也是对当年亏欠的弥补，哪怕他并不清楚，唐浩的意识能不能感觉到这些。 …… 三年后。 唐文雄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研究。 此时的唐文雄才四十多岁，但已经长出了满头的白头，整个人变得消瘦了很多，脸上的神色，也显得很是疲惫憔悴。 这是在研究所的一个房间里，除了唐文雄，旁边一些唐浩的同学和朋友，以及周康和周欣等人。 此时，已经长大了许多的周欣，问道：“唐伯伯，唐浩哥哥今天会醒吗？” “会的，等我把芯片拔出来，他就会醒了。” 其他事情，唐文雄早已经做好了，如今便只剩下最后一个步骤。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唐文雄犹豫了很久，才开始动手。 而在拔出芯片的过程中，唐文雄的手在忍不住颤抖着，这么多年的科研生涯，他从未如今天这样紧张过。 唐文雄缓缓拔出了芯片，然后双眼盯着唐浩，等待着他出现反应。 失去了芯片控制的唐浩，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着双眼，就像是真正沉睡了一般。 几秒过后，唐文雄说道：“小浩，你醒了吗？能听到爸爸说话吗？” 唐浩毫无反应。 五分钟过去后，依旧是这样。 唐文雄叹了口气，好像一下子变得老了一些，有气无力地道：“看来……是失败了啊。” 为此努力了三年多的唐文雄，内心当然是无比失落的，也深受打击，但这几年下来，他已经练就了极其强壮的心脏，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沮丧。 唐文雄走到唐浩身前，习惯性地伸出手，摸了摸唐浩的头，语气温和地说道：“小浩，没关系，你还想睡的话，就再多睡一会，爸爸再试试别的方法，三年不够，那就五年，再不够就十年，爸爸以前欠你太多了，哪怕耗光下半辈子的时间，也一定会把你唤醒的。” 说完，他立刻背过身，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暴露在人前。 可就在唐文雄转身的瞬间，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爸，你不欠我什么，这三年来，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听闻此言，包括唐文雄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心头大惊，齐齐定睛看去。 只见唐浩已经了睁开双眼，眼眶里还泛着晶莹的泪光，这意味着，他的意识终于苏醒了…… 作者：周煜壹、牛凳、那年拖把 第八章 噩梦捕手（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定了定神，他悄然找了一间不记名的旅馆住下，关好门，再三确定房间里没有隐藏的摄像头之后，就开始读取之前截获的特勤队征兵名单，他计划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个个拜访名单上自己女儿的战友，不说问个清楚，至少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吧。 他抄下来的那份名单很长，而且上面的家庭住址广泛地分布在公岛的各个街区，为确保安全，他必须要亲自上门一个个地找到他们并询问清楚，要耗费的时间可不少，虽然慢，但还是谨慎点好。 “丽萨·兰格雷。” 按照名单上记载的地址，雷洛很快来到了自己要找的第一户人家门口。 按响门铃之后，很快门开了，从门缝里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庞来。这张脸的肤色有些黝黑，但却十分健康，明显不是那种整天宅在家里不见阳光的宅女，雷洛只是把她的五官和自己记忆中的资料一对照，立刻明白，这女孩就是自己要找的丽萨了。 “丽萨？” “是我。” “我想跟你打听一些你在特勤队服役时候的事。”雷洛知道自己现在时间紧迫，因此说起话来也是开门见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丽萨却像是对这个话题很警惕，脸色一变就要关门。 “等等！” 雷洛连忙抵住门板，急切道，“我是蒂娜的父亲，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我真的有事要问你！” “蒂娜？” 门后传来的力量明显小了许多，丽萨惊喜地问道，“蒂娜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来了吗？” “她死了。” 雷洛的声音有些干涩，“事实上，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你的……” “啊！” 门后传来一声惊呼，过了几秒钟，丽萨才打开了门，眼眶红红地说道，“请进吧……” 雷洛叹息一声，一侧身进了门。 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丽萨的一只手软软地垂在身侧，像是个无用的挂件。 “看来这就是她退役的原因了……” 雷洛在心里默默想道，然后也来不及寒暄，开口问道，“丽萨小姐，我没有太多时间，蒂娜的死有蹊跷，我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帮助。” “抱歉，我帮不了你什么。”丽萨的情绪显得十分低落。 “为什么？” 雷洛追问道，“你和蒂娜不是好朋友吗？” “是，但我确实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丽萨痛苦地叹了口气，“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雷洛瞬间明白过来：“记忆消除？” “是的。” 丽萨点点头，“那段参军的日子，唯一留给我的，就是一张退役证明，一笔赔偿金，以及一条坏掉的胳膊。” 雷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你的胳膊……” “神经性的肢体功能丧失……” 丽萨侧了侧身，把那条不能动的手臂展示了出来，“就是我的大脑认为这条手臂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就放弃对它的控制和感知了，对我来说，它就是不存在的。你姑且这么认为吧！” “嗯？” 雷洛脑海中灵光一闪，下意识联想起了蒂娜古怪的死状。 直觉告诉他，丽萨的伤，和蒂娜的死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可惜他这时却总结不出来，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总结，因为从丽萨家的窗户里，他已经看到两名穿着执法者制服的人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是我偷取名单的事情已经败露了吗？所以他们打算逐个调查名单上的人？还是说……只是一个巧合？” 许多念头在雷洛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此时的他却是赌不起，只能继续问丽萨道，“你还记得别的什么东西吗？哪怕一点点也好。” 丽萨沉吟着，脸色变得很纠结，像是在绞尽脑汁回忆着什么。 终于，在雷洛期待的眼神中，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超新星勇士。” 她摊了摊手，“别问了，除了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其他能告诉你的了……” …… 在执法者走到丽萨家门口之前，雷洛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不过在他的个人终端中，此时却是多了一个地址，那是超新星勇士计划的研究基地的位置，也是丽萨唯一还记得的有价值的线索了。 接下来几天，雷洛没有急着行动，他又想尽办法拜访了其他几位蒂娜的战友，并且确定了一件事，毫无例外的，他们全都是部分肢体无故丧失功能，失去了知觉，连医院也查不出原因，可能他们的下半辈子，就要一直这样过了。 确认了这些活着的人都因为相同的原因留下残疾，而且记忆全部被消除之后，他又去拜访了那些和蒂娜一样当场阵亡的士兵的家庭。 他需要去探究一下，那些人的死因，是不是也和蒂娜一样。 这个过程，比雷洛想象中更艰难，毕竟和他一样，这些战士的家人也都失去了各自的挚爱，他的行为，等于是把他们的伤口再揭开一次。不过，尽管碰到了诸多困难，但他还是得到了自己需要的情报，他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所有死亡的士兵，虽然军方给出的死因各不相同，但至少在死状上，都跟蒂娜一模一样，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足以致命的创伤，仿佛唯一导致他们死亡的，就只有阵亡通知书上那一行冷酷的打印字体。 更重要的是，在少数几个还有残留记忆的士兵口中，他得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他们，都参加了一个名为“超新星勇士”的计划！ 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导致女儿死亡的原因，一定和那个什么“超新星勇士”计划有关了，只不过参与计划的人不是死亡，就是被抹去了相关记忆，光靠一个名字，他根本猜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看来还是得亲自跑一趟，去他们参与计划的那个基地里一探究竟。 为了蒂娜，就算舍了这条命又怎样，刀山火海他都要闯一闯。 第九章 噩梦捕手（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雷洛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再回头朝医院看一眼。 一回到家，他就再次翻箱倒柜地翻找起来，终于，在一个柜子底下最角落的地方，他拎出一个满是灰尘的电脑包来。 “希望还能用。” 雷洛随手拍了拍包上的灰尘，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才从包里头取出一台以现在的眼光看十分笨重的电脑来。 在这个一切电子产品都轻薄化的时代，一台造型如此笨重的电脑，自然不会意味着落后，而是强大功能的代名词，至少在它被生产出来时是这样。只是，摩尔定律在公岛上同样生效，面对日新月异、十八个月性能就能翻一倍的电子产品，就连雷洛自己也不敢保证，自己拿出来的这台老古董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他的钱几乎都拿来买酒了，短时间内，自然也拿不出更多钱去买新的电脑了，只能暂时凑合着用了。 他在电脑屏幕上胡乱擦了几下，又吹了吹键盘上的灰尘，才试着开机运行。 幸好，久违的开机音乐之后，熟悉的界面出现在了他眼前。 雷洛吐了口气，略微放心的同时，又不觉有些怅然。 物是人非事事休，十年的堕落让他苍老了不少，但这台电脑却熬过了时光的洗礼，功能一切正常，并没有因为长期闲置而受到什么不良影响。 不过，这些感慨在雷洛心中只是一闪而逝，想起女儿睡美人般的遗容，他一咬牙，收敛了情绪，十指如飞，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起来。 “你们想要隐瞒我是吧？好，老子偏要自己查个水落石出。” 失去了蒂娜，雷洛自认已经一无所有，因此行事起来更是百无禁忌。 作为曾经的技术员，他想到的第一个查证渠道，自然就是利用自己最擅长的技术手段，直接入侵自卫队的信息网络节点！ 只是遗憾的是，这十年来，公岛自卫队的网络安全技术也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的，他疯狂的入侵行动，仅仅只持续了一分三十二秒，就被自卫队的技术人员给识破，然后双方就在数据层面上展开了一场不见血的惨烈较量！ 这场无形的战斗，最终以雷洛主动退让而宣告结束。尽管他曾是公岛信息安全部门最杰出的专家，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在对面那些充满想象力的后辈面前，他无论是设备还是手段，都已经远远落后于这个时代了。 “老了啊！”停下在键盘上飞舞的手，他无力地搓了搓脸，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 不过，这次行动也不是全无收获的，尽管没有截获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收获了。在被发现前的一分三十二秒中，按理说已经足以他把关于蒂娜的信息下载个十遍八遍了，但现在他能找到的，仅仅只是一个加盖了“绝密”级封锁的文档目录！他就是在试图破解更高序列的安全密钥时被发现的。 试问，蒂娜只是一个二等兵，如果她身上真的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哪怕是意外身亡，也不可能轮到一个“绝密”级别的数据密钥吧？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雷洛心中的怒火更加炽盛，但他却没有鲁莽地继续攻击自卫队的加密网络。之前要不是他撤离得快，还彻底抹去了自己在入侵路径上的一切痕迹，说不定就已经被自卫队的安全人员锁定了位置，现在抓捕的人恐怕都已经到门外了。 “小子们，你们的技术是不错，不过我身为前辈，就再教你们一点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技术手段可不是万能的啊，除了直接入侵，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迂回的方式，同样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消息，而你们……拦不住我！” 他冷笑了一下，重新选择了一个信息节点开始入侵。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选择那种简单直接的暴力破解，而是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地渗透了进去。而这个节点的重要程度，显然也不如之前那个，一直到他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资料，还能好整以暇地抹去所有痕迹，安全部门的技术员才姗姗来迟，堵上了被他攻破的缺口。可惜这时已经为时已晚。雷洛已经在自己的电脑上，开始阅读起下载到的资料来。 “2077年公岛反恐自卫队征兵名单。”这就是雷洛想要找的东西，也是十年前蒂娜入伍时同批新兵的花名册。 既然直接调取关于蒂娜的信息已经被证明是不可取的，那他就打算先尝试找到女儿身边的队友，看看能不能在他们那里得到些什么信息。 花名册上的人员状态是实时更新的，雷洛按图索骥，很快就找到了女儿之前所在卫队的信息。 但越是翻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高，在这支卫队的人员名单上，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个卫队里，伤亡比例竟然不是一般的高。每十个人里面几乎就有一半的人死亡或受伤退役。 现在的公岛明明是出于和平时期，从没有和哪一个国家、地区或组织有过军事冲突，这么高的伤亡比例，到底是怎么来的？ 雷洛的脸色越发凝重，他意识到，这次的事情牵扯之深，恐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得多。 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自卫队的秘密行动，那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事件了。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也证实了这一点，就在他还没考虑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他的电脑上猛地弹出一条血红的警告信息！ “有人在追踪我的现实定位？！” 雷洛霍然站起，一股巨大的威胁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几乎没有多做犹豫，超水平发挥，仅仅用了半分钟的时间，就在网络上布置了一个逻辑迷阵，拖延了对方锁定自家位置的时间，然后把电脑一关，提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雷洛才刚刚跑下楼，正要迈出居住单元的大门，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各种还带着火焰的碎玻璃和钢材碎片，就像下雨一样砸落在他眼前！ 轰！ 哗啦啦！ 雷洛大吃一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见数十架只有巴掌大小的无人机，正在自己住所的窗口盘旋着，一枚枚只有钢笔长的微型导弹，被它们疯狂射入屋中，但威力却不容小觑，转眼就把屋子里的一切都撕扯得粉身碎骨，再化作一片火海。雷洛见状不由得心寒无比，如果他刚刚没有及时离开，那下场可想而知！ “反重力蜂群无人机？！这是摆明了要灭口啊！” 他脸色变得一片铁青，但下一刻，原本带着一丝惊惧的眼神，又迅速变得坚定起来。 “越是这样，越能证明你们心虚！蒂娜都不在了，要是不能给她一个交代，我一个人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义？” 雷洛举起手上的酒瓶，恶狠狠地灌了一口。 这瓶酒和电脑，再加上那条他视若性命的全家福项链，是他在危急关头带出来的仅有的东西了，也是他现在全部的财产了。 冰凉的酒水下肚，让他心中沸腾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点，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过不能着急……一定要准备妥当再行动！” 刚刚蜂群无人机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破窗击杀的行动，已经把自卫队的立场彰显得无比明确。那就是任何试图窥探他们秘密的人，都得死。 雷洛虽然不怕死，但他也不想死得毫无价值，否则自己赔上这条命事小，万一没能搞清蒂娜真正的死因，那才真是死不瞑目啊！ 第十章 噩梦捕手（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定了定神，他悄然找了一间不记名的旅馆住下，关好门，再三确定房间里没有隐藏的摄像头之后，就开始读取之前截获的自卫队征兵名单，他计划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个个拜访名单上自己女儿的队友，不说问个清楚，至少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吧。 他抄下来的那份名单很长，而且上面的家庭住址广泛地分布在公岛的各个街区，为确保安全，他必须要亲自上门一个个地找到他们并询问清楚，要耗费的时间可不少，虽然慢，但还是谨慎点好。 “丽萨·兰格雷。” 按照名单上记载的地址，雷洛很快来到了自己要找的第一户人家门口。 按响门铃之后，很快门开了，从门缝里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庞来。这张脸的肤色有些黝黑，但却十分健康，明显不是那种整天宅在家里不见阳光的宅女，雷洛只是把她的五官和自己记忆中的资料一对照，立刻明白，这女孩就是自己要找的丽萨了。 “丽萨？” “是我。” “我想跟你打听一些你在自卫队服役时候的事。”雷洛知道自己现在时间紧迫，因此说起话来也是开门见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丽萨却像是对这个话题很警惕，脸色一变就要关门。 “等等！” 雷洛连忙抵住门板，急切道，“我是蒂娜的父亲，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我真的有事要问你！” “蒂娜？” 门后传来的力量明显小了许多，丽萨惊喜地问道，“蒂娜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来了吗？” “她死了。” 雷洛的声音有些干涩，“事实上，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你的……” “啊！” 门后传来一声惊呼，过了几秒钟，丽萨才打开了门，眼眶红红地说道，“请进吧……” 雷洛叹息一声，一侧身进了门。 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丽萨的一只手软软地垂在身侧，像是个无用的挂件。 “看来这就是她退役的原因了……” 雷洛在心里默默想道，然后也来不及寒暄，开口问道，“丽萨小姐，我没有太多时间，蒂娜的死有蹊跷，我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帮助。” “抱歉，我帮不了你什么。”丽萨的情绪显得十分低落。 “为什么？” 雷洛追问道，“你和蒂娜不是好朋友吗？” “是，但我确实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丽萨痛苦地叹了口气，“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雷洛瞬间明白过来：“记忆消除？” “是的。” 丽萨点点头，“那段参军的日子，唯一留给我的，就是一张退役证明，一笔赔偿金，以及一条坏掉的胳膊。” 雷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你的胳膊……” “神经性的肢体功能丧失……” 丽萨侧了侧身，把那条不能动的手臂展示了出来，“就是我的大脑认为这条手臂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就放弃对它的控制和感知了，对我来说，它就是不存在的。你姑且这么认为吧！” “嗯？” 雷洛脑海中灵光一闪，下意识联想起了蒂娜古怪的死状。 直觉告诉他，丽萨的伤，和蒂娜的死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可惜他这时却总结不出来，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总结，因为从丽萨家的窗户里，他已经看到两名穿着执法者制服的人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是我偷取名单的事情已经败露了吗？所以他们打算逐个调查名单上的人？还是说……只是一个巧合？” 许多念头在雷洛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此时的他却是赌不起，只能继续问丽萨道，“你还记得别的什么东西吗？哪怕一点点也好。” 丽萨沉吟着，脸色变得很纠结，像是在绞尽脑汁回忆着什么。 终于，在雷洛期待的眼神中，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超新星勇士。” 她摊了摊手，“别问了，除了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其他能告诉你的了……” …… 在执法者走到丽萨家门口之前，雷洛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不过在他的个人终端中，此时却是多了一个地址，那是超新星勇士计划的研究基地的位置，也是丽萨唯一还记得的有价值的线索了。 接下来几天，雷洛没有急着行动，他又想尽办法拜访了其他几位蒂娜的队友，并且确定了一件事，毫无例外的，他们全都是部分肢体无故丧失功能，失去了知觉，连医院也查不出原因，可能他们的下半辈子，就要一直这样过了。 确认了这些活着的人都因为相同的原因留下残疾，而且记忆全部被消除之后，他又去拜访了那些和蒂娜一样当场死亡的队员的家庭。 他需要去探究一下，那些人的死因，是不是也和蒂娜一样。 这个过程，比雷洛想象中更艰难，毕竟和他一样，这些战士的家人也都失去了各自的挚爱，他的行为，等于是把他们的伤口再揭开一次。不过，尽管碰到了诸多困难，但他还是得到了自己需要的情报，他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所有死亡的队员，虽然自卫队给出的死因各不相同，但至少在死状上，都跟蒂娜一模一样，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足以致命的创伤，仿佛唯一导致他们死亡的，就只有死亡通知书上那一行冷酷的打印字体。 更重要的是，在少数几个还有残留记忆的队员口中，他得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他们，都参加了一个名为“超新星勇士”的计划！ 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导致女儿死亡的原因，一定和那个什么“超新星勇士”计划有关了，只不过参与计划的人不是死亡，就是被抹去了相关记忆，光靠一个名字，他根本猜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看来还是得亲自跑一趟，去他们参与计划的那个基地里一探究竟。 为了蒂娜，就算舍了这条命又怎样，刀山火海他都要闯一闯。 第十一章 噩梦捕手（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他打开电脑，设置了一个空账户，然后黑进了公岛的财政系统，给自己修改出了一大笔信用点，然后拨通了一个久违的通讯号码。 这个号码的主人叫埃里克，是他以前在安全局的一个同事，人脉很广，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认识，最关键的是，他很贪财，只要出得起价钱，他连灵魂都能卖给恶魔，而雷洛很确信，他拒绝不了自己开出的价钱。 很快，通讯器那头响起了埃里克的声音：“喂，哪位？” “是我，雷洛。” 雷洛沉声说道，“多的我就不说了，我要你帮我混进一个地方，价钱好说……” …… 三天后，雷洛接到埃里克的通知，来到了位于七区的一处工业园外，而这里，也正是超新星勇士计划基地在明面上的地址。 又等了没多久，一辆印着工业园标识的厢式货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窗摇下，露出埃里克那张阴沉而刻薄的脸。 “早知道你是要来这里，我绝对不会接你这笔生意。” 埃里克抱怨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谁故意找来害我的。” “得了吧埃里克，就算早知道，你最多也就是把价钱往高处喊而已，绝对不可能不赚这笔钱的。” 雷洛冷笑道，“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还能给你弄来更多的钱。” “把衣服换上。” 听他这么说，埃里克果然不做声了，只是让他上了车，然后甩过来一套工业园的工装，道：“基地里虽然都是机器人清洁工，但是淘汰下来的各种零件还是需要人类运出去的，我想办法给你搞了个身份。” “进去之后先别急着行动，和你一起去的人会帮你把活都干了，你只要按时回来就行，记住，你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必须按时回来，要是被抓住了可别怪我不救你！” 雷洛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工作服，便按照旁边被他换下来的那人指引，迅速上了那辆运送垃圾的车。 车内空间不算大，除了司机便只有一个和他穿着一样衣服的人，看见雷洛上车，那人对他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车子一路行驶，进了工业区，没多久，雷洛就隐隐看见一片巨大的钢铁建筑出现在视野中。 埃里克办事确实靠谱，验过身份后，车辆稳稳地开了进去，最后停在一片垃圾站前，司机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打起盹儿来，和雷洛一起的人带着他下了车，低声道：“先跟我干活，等会儿到了室内你就说去找厕所，我会帮你把剩下的给干了，记住，在里头放机灵点儿，被发现了我可不管你，七点之前必须回来。” 雷洛一边拿着东西，一边悄悄打量着四周，淡淡应道：“知道了。” 当下无话，两人默默地开始收拾垃圾，等到了室内，雷洛四下瞥了几眼，发现没人，便悄悄顺着一条路溜走了。 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雷洛心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超新星勇士计划的基地，居然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从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地方……他好像在以前就来过一样。 他走的这条路也不是随意选的，而是他的本能……或者说直觉，带着他一路前进，七拐八绕，雷洛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地方，在这一路上，居然奇迹般的没有碰到任何人，更别提遇到查问之类的破事了。 “运气真好。” 一股强烈的直觉，提醒着雷洛，这扇门背后，就隐藏着他要找的东西了。他感慨了一句，最后左右看了一眼，一把推开门，闪身走了进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门后面竟然不是他想象中的档案室，而是一间被装修成居家环境的套间。 “这……难道是基地工作人员的宿舍？”雷洛错愕了一下，但不知为何，心目中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却是愈发的浓烈了。 他试探着在屋里逡巡了起来，诡异的是，这屋子里的一切陈设，都给他一种灵魂相连的感觉，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就算是闭着眼睛，在这屋子里走动，也不会撞到任何东西。 但是他很确认，自己此前应该是从未来过这个基地的才对，更不可能在这里生活过。 可是他又好像看见了自己在这房间睡觉、看书，与朋友聚会的景象。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啊？”他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视线却突然被桌上一台打开的电脑所吸引。 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他顾不上再去思考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在电脑前坐了下来。 “希望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吧！” 他毫不客气地开始查阅起自己所需的档案来，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那般的熟悉自然，就像曾经做过了无数遍一样。 因为这里已经是基地内部，内网上可没有那么多加密的措施，所以他很轻易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开始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只是他越是翻看，就越觉得心惊。这上面关于超新星勇士计划的记载，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最初的想象之外，或许在被消除记忆之前，他不会觉得意外，但是现在，他对整个计划就只想说一个单词：“fuck！” 原来，随着公岛科技的快速发展，其他各种明里暗里的势力，针对公岛的各种图谋也越来越多，导致公岛的安全形式急剧恶化。 为此，公岛不得不想办法进行应对，而这个基地，就是其中一个应对措施的尝试版本。自卫队要在基地内进行新人类队员计划的一部分，他们在此布置了一个最新研制的虚拟现实系统，让新人类战士候选者在虚拟实境内接受新人类战士的训练，这样，一旦改造完成，他们立刻就能适应新的肢体，投入战斗。 不过，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这个超级计算机已经被自卫队关闭了。而关闭的日期，正是他收到蒂娜的死亡通知书之后不久。 “不出意外的话，这台超算，应该就是害死蒂娜的元凶了吧？” 雷洛的心微微发沉，“不过，它现在的状态，好像有点麻烦啊！” 看来，要更加深入地了解超新星勇士计划，他就必须得想办法重新启动这个超级计算机了。 只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可就不是靠碰运气随便走走就可以的了，必须有一个周密的计划。不过这也难不倒雷洛，现在他已经处于基地网络的内部，就像是一只进了米缸的耗子，想要做点什么，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他在电脑里一阵搜索，很快就确定了封存计算机的位置，然后他也不着急，在这个宿舍一样的房间里一番翻找，居然还真找到了一套基地内工作人员的制服，换上以后居然还异常的合身，看起来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挺不错的。”他整了整衣领，径直出了门，很快，他就找到了一扇贴了封条的房门，这正是基地封存超新星勇士超级计算机的地方！ 一扇普通的密码门，并不能阻拦雷洛的脚步，几分钟以后，当基地排除了火警误报时，他已经成功站在了夺走自己女儿的超级计算机面前。 封存的超级计算机想要重启并不难，一系列指令输入进去之后，那原本庞然而僵死的钢铁机身，就在一阵轻微的嗡鸣声中苏醒过来。 一个雷洛觉得无比眼熟的花纹，在超算的开机画面上一闪而逝，可还不等他细想，一片洪流般的数据已经从悬浮的全息投影画面上流泻而下。雷洛顾不得多想，连忙埋头研究起来。这台超算显然是近些年计算机科学的杰作，论技术水平的先进程度，已经远在他的知识储备之上，更别提使用期间还造成了那么多的死伤事故，明显不是善茬，即便是他，也必须仔细琢磨，才有可能应付得过来。 “嗯，通过全覆式神经信号连接舱进行操作吗？当年只是个概念的东西，现在居然已经做出实物还投入使用了……” 雷洛阅读了一遍说明，走到超算主机后边，就看到十几个胶囊状的座舱一字排开，他随便选了一个躺了进去，眼中露出仇恨之色，“不知道这个连接舱是不是蒂娜曾经用过的，如果是的话，那就算是天意了吧！” 叹息间，他已经下达了神经元连接指令，“嗤”的一声，一股催眠气雾喷射出来，雷洛迅速陷入了昏睡。 第十二章 噩梦捕手（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定了定神，他悄然找了一间不记名的旅馆住下，关好门，再三确定房间里没有隐藏的摄像头之后，就开始读取之前截获的自卫队征兵名单，他计划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个个拜访名单上自己女儿的队友，不说问个清楚，至少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吧。 他抄下来的那份名单很长，而且上面的家庭住址广泛地分布在公岛的各个街区，为确保安全，他必须要亲自上门一个个地找到他们并询问清楚，要耗费的时间可不少，虽然慢，但还是谨慎点好。 “丽萨·兰格雷。” 按照名单上记载的地址，雷洛很快来到了自己要找的第一户人家门口。 按响门铃之后，很快门开了，从门缝里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庞来。这张脸的肤色有些黝黑，但却十分健康，明显不是那种整天宅在家里不见阳光的宅女，雷洛只是把她的五官和自己记忆中的资料一对照，立刻明白，这女孩就是自己要找的丽萨了。 “丽萨？” “是我。” “我想跟你打听一些你在自卫队服役时候的事。”雷洛知道自己现在时间紧迫，因此说起话来也是开门见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丽萨却像是对这个话题很警惕，脸色一变就要关门。 “等等！” 雷洛连忙抵住门板，急切道，“我是蒂娜的父亲，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我真的有事要问你！” “蒂娜？” 门后传来的力量明显小了许多，丽萨惊喜地问道，“蒂娜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来了吗？” “她死了。” 雷洛的声音有些干涩，“事实上，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你的……” “啊！” 门后传来一声惊呼，过了几秒钟，丽萨才打开了门，眼眶红红地说道，“请进吧……” 雷洛叹息一声，一侧身进了门。 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丽萨的一只手软软地垂在身侧，像是个无用的挂件。 “看来这就是她退役的原因了……” 雷洛在心里默默想道，然后也来不及寒暄，开口问道，“丽萨小姐，我没有太多时间，蒂娜的死有蹊跷，我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帮助。” “抱歉，我帮不了你什么。”丽萨的情绪显得十分低落。 “为什么？” 雷洛追问道，“你和蒂娜不是好朋友吗？” “是，但我确实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丽萨痛苦地叹了口气，“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雷洛瞬间明白过来：“记忆消除？” “是的。” 丽萨点点头，“那段参军的日子，唯一留给我的，就是一张退役证明，一笔赔偿金，以及一条坏掉的胳膊。” 雷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你的胳膊……” “神经性的肢体功能丧失……” 丽萨侧了侧身，把那条不能动的手臂展示了出来，“就是我的大脑认为这条手臂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就放弃对它的控制和感知了，对我来说，它就是不存在的。你姑且这么认为吧！” “嗯？” 雷洛脑海中灵光一闪，下意识联想起了蒂娜古怪的死状。 直觉告诉他，丽萨的伤，和蒂娜的死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可惜他这时却总结不出来，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总结，因为从丽萨家的窗户里，他已经看到两名穿着执法者制服的人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是我偷取名单的事情已经败露了吗？所以他们打算逐个调查名单上的人？还是说……只是一个巧合？” 许多念头在雷洛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此时的他却是赌不起，只能继续问丽萨道，“你还记得别的什么东西吗？哪怕一点点也好。” 丽萨沉吟着，脸色变得很纠结，像是在绞尽脑汁回忆着什么。 终于，在雷洛期待的眼神中，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超新星勇士。” 她摊了摊手，“别问了，除了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其他能告诉你的了……” …… 在执法者走到丽萨家门口之前，雷洛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不过在他的个人终端中，此时却是多了一个地址，那是超新星勇士计划的研究基地的位置，也是丽萨唯一还记得的有价值的线索了。 接下来几天，雷洛没有急着行动，他又想尽办法拜访了其他几位蒂娜的队友，并且确定了一件事，毫无例外的，他们全都是部分肢体无故丧失功能，失去了知觉，连医院也查不出原因，可能他们的下半辈子，就要一直这样过了。 确认了这些活着的人都因为相同的原因留下残疾，而且记忆全部被消除之后，他又去拜访了那些和蒂娜一样当场死亡的队员的家庭。 他需要去探究一下，那些人的死因，是不是也和蒂娜一样。 这个过程，比雷洛想象中更艰难，毕竟和他一样，这些战士的家人也都失去了各自的挚爱，他的行为，等于是把他们的伤口再揭开一次。不过，尽管碰到了诸多困难，但他还是得到了自己需要的情报，他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所有死亡的队员，虽然自卫队给出的死因各不相同，但至少在死状上，都跟蒂娜一模一样，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足以致命的创伤，仿佛唯一导致他们死亡的，就只有死亡通知书上那一行冷酷的打印字体。 更重要的是，在少数几个还有残留记忆的队员口中，他得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他们，都参加了一个名为“超新星勇士”的计划！ 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导致女儿死亡的原因，一定和那个什么“超新星勇士”计划有关了，只不过参与计划的人不是死亡，就是被抹去了相关记忆，光靠一个名字，他根本猜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看来还是得亲自跑一趟，去他们参与计划的那个基地里一探究竟。 为了蒂娜，就算舍了这条命又怎样，刀山火海他都要闯一闯。 第十三章 噩梦捕手（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他打开电脑，设置了一个空账户，然后黑进了公岛的财政系统，给自己修改出了一大笔信用点，然后拨通了一个久违的通讯号码。 这个号码的主人叫埃里克，是他以前在安全局的一个同事，人脉很广，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认识，最关键的是，他很贪财，只要出得起价钱，他连灵魂都能卖给恶魔，而雷洛很确信，他拒绝不了自己开出的价钱。 很快，通讯器那头响起了埃里克的声音：“喂，哪位？” “是我，雷洛。” 雷洛沉声说道，“多的我就不说了，我要你帮我混进一个地方，价钱好说……” …… 三天后，雷洛接到埃里克的通知，来到了位于七区的一处工业园外，而这里，也正是超新星勇士计划基地在明面上的地址。 又等了没多久，一辆印着工业园标识的厢式货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窗摇下，露出埃里克那张阴沉而刻薄的脸。 “早知道你是要来这里，我绝对不会接你这笔生意。” 埃里克抱怨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谁故意找来害我的。” “得了吧埃里克，就算早知道，你最多也就是把价钱往高处喊而已，绝对不可能不赚这笔钱的。” 雷洛冷笑道，“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还能给你弄来更多的钱。” “把衣服换上。” 听他这么说，埃里克果然不做声了，只是让他上了车，然后甩过来一套工业园的工装，道：“基地里虽然都是机器人清洁工，但是淘汰下来的各种零件还是需要人类运出去的，我想办法给你搞了个身份。” “进去之后先别急着行动，和你一起去的人会帮你把活都干了，你只要按时回来就行，记住，你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必须按时回来，要是被抓住了可别怪我不救你！” 雷洛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工作服，便按照旁边被他换下来的那人指引，迅速上了那辆运送垃圾的车。 车内空间不算大，除了司机便只有一个和他穿着一样衣服的人，看见雷洛上车，那人对他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车子一路行驶，进了工业区，没多久，雷洛就隐隐看见一片巨大的钢铁建筑出现在视野中。 埃里克办事确实靠谱，验过身份后，车辆稳稳地开了进去，最后停在一片垃圾站前，司机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打起盹儿来，和雷洛一起的人带着他下了车，低声道：“先跟我干活，等会儿到了室内你就说去找厕所，我会帮你把剩下的给干了，记住，在里头放机灵点儿，被发现了我可不管你，七点之前必须回来。” 雷洛一边拿着东西，一边悄悄打量着四周，淡淡应道：“知道了。” 当下无话，两人默默地开始收拾垃圾，等到了室内，雷洛四下瞥了几眼，发现没人，便悄悄顺着一条路溜走了。 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雷洛心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超新星勇士计划的基地，居然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从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地方……他好像在以前就来过一样。 他走的这条路也不是随意选的，而是他的本能……或者说直觉，带着他一路前进，七拐八绕，雷洛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地方，在这一路上，居然奇迹般的没有碰到任何人，更别提遇到查问之类的破事了。 “运气真好。” 一股强烈的直觉，提醒着雷洛，这扇门背后，就隐藏着他要找的东西了。他感慨了一句，最后左右看了一眼，一把推开门，闪身走了进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门后面竟然不是他想象中的档案室，而是一间被装修成居家环境的套间。 “这……难道是基地工作人员的宿舍？”雷洛错愕了一下，但不知为何，心目中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却是愈发的浓烈了。 他试探着在屋里逡巡了起来，诡异的是，这屋子里的一切陈设，都给他一种灵魂相连的感觉，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就算是闭着眼睛，在这屋子里走动，也不会撞到任何东西。 但是他很确认，自己此前应该是从未来过这个基地的才对，更不可能在这里生活过。 可是他又好像看见了自己在这房间睡觉、看书，与朋友聚会的景象。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啊？”他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视线却突然被桌上一台打开的电脑所吸引。 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他顾不上再去思考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在电脑前坐了下来。 “希望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吧！” 他毫不客气地开始查阅起自己所需的档案来，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那般的熟悉自然，就像曾经做过了无数遍一样。 因为这里已经是基地内部，内网上可没有那么多加密的措施，所以他很轻易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开始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只是他越是翻看，就越觉得心惊。这上面关于超新星勇士计划的记载，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最初的想象之外，或许在被消除记忆之前，他不会觉得意外，但是现在，他对整个计划就只想说一个单词：“fuck！” 原来，随着公岛科技的快速发展，其他各种明里暗里的势力，针对公岛的各种图谋也越来越多，导致公岛的安全形式急剧恶化。 为此，公岛不得不想办法进行应对，而这个基地，就是其中一个应对措施的尝试版本。自卫队要在基地内进行新人类队员计划的一部分，他们在此布置了一个最新研制的虚拟现实系统，让新人类战士候选者在虚拟实境内接受新人类战士的训练，这样，一旦改造完成，他们立刻就能适应新的肢体，投入战斗。 不过，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这个超级计算机已经被自卫队关闭了。而关闭的日期，正是他收到蒂娜的死亡通知书之后不久。 “不出意外的话，这台超算，应该就是害死蒂娜的元凶了吧？” 雷洛的心微微发沉，“不过，它现在的状态，好像有点麻烦啊！” 看来，要更加深入地了解超新星勇士计划，他就必须得想办法重新启动这个超级计算机了。 只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可就不是靠碰运气随便走走就可以的了，必须有一个周密的计划。不过这也难不倒雷洛，现在他已经处于基地网络的内部，就像是一只进了米缸的耗子，想要做点什么，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他在电脑里一阵搜索，很快就确定了封存计算机的位置，然后他也不着急，在这个宿舍一样的房间里一番翻找，居然还真找到了一套基地内工作人员的制服，换上以后居然还异常的合身，看起来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挺不错的。”他整了整衣领，径直出了门，很快，他就找到了一扇贴了封条的房门，这正是基地封存超新星勇士超级计算机的地方！ 一扇普通的密码门，并不能阻拦雷洛的脚步，几分钟以后，当基地排除了火警误报时，他已经成功站在了夺走自己女儿的超级计算机面前。 封存的超级计算机想要重启并不难，一系列指令输入进去之后，那原本庞然而僵死的钢铁机身，就在一阵轻微的嗡鸣声中苏醒过来。 一个雷洛觉得无比眼熟的花纹，在超算的开机画面上一闪而逝，可还不等他细想，一片洪流般的数据已经从悬浮的全息投影画面上流泻而下。雷洛顾不得多想，连忙埋头研究起来。这台超算显然是近些年计算机科学的杰作，论技术水平的先进程度，已经远在他的知识储备之上，更别提使用期间还造成了那么多的死伤事故，明显不是善茬，即便是他，也必须仔细琢磨，才有可能应付得过来。 “嗯，通过全覆式神经信号连接舱进行操作吗？当年只是个概念的东西，现在居然已经做出实物还投入使用了……” 雷洛阅读了一遍说明，走到超算主机后边，就看到十几个胶囊状的座舱一字排开，他随便选了一个躺了进去，眼中露出仇恨之色，“不知道这个连接舱是不是蒂娜曾经用过的，如果是的话，那就算是天意了吧！” 叹息间，他已经下达了神经元连接指令，“嗤”的一声，一股催眠气雾喷射出来，雷洛迅速陷入了昏睡。 第十四章 噩梦捕手（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满是硝烟的战场，在雷洛三人降临的一瞬间突然诡异地静止了，本来激烈厮杀的双方，像是接到了某个命令，同时默契地把枪口对准了他们这些乱入者。 接着，一名离他们最近的队员，面孔突然一阵扭曲变化，化作人工智能那张布满了铁血风霜之色的脸。 “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 他看着雷洛笑了笑，像是完全不计较后者上次的违约逃走，“嗯，还带来了两个同样睿智的思维体，不错，真不错。” 他看看雷洛，又把视线投向奥兰多和莱恩：“明知没有胜算，还非要一起进来，你们是把自己代入英雄的角色了吗？” “我只是一个想带回女儿的老父亲而已。”雷洛苦笑，“离英雄还远着呢！” “我只是来帮他的。”奥兰多显得有些紧张，指了指雷洛。 倒是莱恩兴奋地笑了起来：“我可不觉得我们一定会输啊！” “是吗？” 人工智能发出意义难明的笑声，“上次让他跑了，的确是我的疏忽！不过你们以为这次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我想也不会，以你的算力，想要弥补紧急断线的漏洞，只是一个念头的事，上次雷洛是打了你个措手不及，这次我们并没有指望故技重施。”作为三人中的超算专家，奥兰多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 “明白就好。”人工智能满意一笑。 “行了，闲话到此为止吧，我们根本也没想跑。” 雷洛肃然道，“我们都知道彼此想要什么，既然这样，我们就继续上次的赌约吧！” “没问题。” 人工智能伸手一指，同样分了一半的数据化队员给雷洛他们，但就在雷洛以为一切剧本都会跟上次一样的时候，前者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你上次违约逃走，如果一点惩罚都不给你，你还真以为我好欺负了。” 他的话音落下，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远处传来，而头顶的天空上，也响起了“哗哗哗”桨叶搅动空气的剧烈呼啸。 下一刻，在三人呆滞的眼神中，一辆辆陆地武装和数架全副武装的飞行器，冲开遍地火焰、撕裂满天烟雾，从战场的废墟中飞驰而出！ “我……靠！” 突然出现的机械化卫队把三人吓了一跳，指挥着自己麾下的卫队，火烧屁股一样地往后撤退。 在他们身后，陆地武装的主炮开始轰鸣，身边到处是被轰炸塌陷的建筑，飞行器发出的火箭弹更是“嗖嗖”地从头顶划过，光是那刺鼻的尾焰气味，就让下方的队员们都几乎晕厥。 “见鬼！” 雷洛灰头土脸地大骂了一句。 原本以为有了奥兰多和莱恩的协助，这一次的战斗多少会轻松一点，没想到人工智能反掌之间弄出的小小惩罚，就让三个人一起傻眼了！ “不能再这么撤退下去了，两条腿跑不过轮子和螺旋桨的，再不组织有效的反击，我们会被直接歼灭的。”雷洛三人都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自己等人现在面临的困境，一边躲闪着人工智能一方的攻击，一边焦急地商量起来。 “怎么办？” “我能给你们争取到一点时间，不过能不能赢，最后是死是活，就看你们的了！”奥兰多靠在一堵残墙背后，手中多出一台电脑。 “你从哪摸出来的？”雷洛和莱恩诧异道。 看到他们不解的神情，他急急地解释道，“这个世界看似真实，其实还是数据，只要算力足够，就能做到任何事情，进而反馈到眼前的局势上，就比如这台电脑，就是我用组合数据的形式具现化出来的，对面的机械化卫队也是一样的原理。哼，有了这玩意的帮助，我虽然做不到对面那家伙的地步，但是扰乱一下他的节奏还是没有问题的。” 说完，他就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而随着他的动作，对面的机械化卫队中，突然出现了诡异的混乱，先是两辆开路的陆地武装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车头一歪挤在一起，把狭窄的街道堵得死死的，堵塞住了后面卫队前进的路，随即，天上的飞行器也像是遭遇了乱流，隐隐开始失控，不得不升空撤离。 “好了，十五分钟之内，我们双方都只能用步兵决胜负了！”奥兰多扭头大喊。 听了他的话，雷洛也只有苦笑，本来还指望奥兰多能多帮自己一点的，想不到他使尽浑身解数，也只是把局面拉平到和上次相仿而已，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莱恩的催眠术真的能够生效吧！ “雷洛，看着我！” 莱恩也知道情况紧急，一个箭步窜到雷洛跟前，在他手中，又用数据具现化出了怀表和耳机。 他把耳机塞进了雷洛的耳朵里，瞬息之间，周围枪炮的轰鸣就被隔绝开去，雷洛耳边，只剩下轻柔舒缓的音乐和莱恩温和的声音，“视线跟着怀表，心里想着蒂娜，听我的口令……” 在战场上进行催眠，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冒险的举动，但效果也确实好得出奇，随着莱恩的催眠指令不断深入，雷洛只觉得自己记忆中关于蒂娜的记忆不断被挖出，最后对女儿的爱，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脑海！ “蒂娜，蒂娜，我要把蒂娜救出来啊！”一开始，他的目光还有些茫然，但随着催眠术起效，这种茫然渐渐变成了坚定，又变成了必须要完成某件事的狂热！ “给我进攻，打垮他们！”随着他疯狂的下达命令，属于他的队员，立刻发起了疯狂的反攻。 这时就能看出莱恩催眠术的效果了，他不但强化了雷洛的信念，还沿着这个虚拟世界独特的规则，传递到了那些数据化的队员身上，顷刻间，原本被打得节节败退的队员们，立刻爆发出了恐怖的战斗力。 虽然在战术上，他们依然不能与人工智能一方的队员相提并论，但他们却拥有了比对方更加决绝，不惜同归于尽的狂热信念，双方才刚刚接战，战线上就已经响起了不止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那都是被重伤的雷洛的队员，在生还无望的情况下，直接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而还有更多的队员，则是拼命扣动扳机，扫射敌人，子弹打光了，就提起军刀上去肉搏，如果连军刀都被打断，那就上去用指甲抠，用石头砸，哪怕肢体残缺，就算用牙齿也要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来！ 这不是说笑，莱恩和奥兰多已经数次看到这样的情形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你这法子能行吗？”奥兰多凑到莱恩旁边问道。 “行不行得看他自己。” 莱恩平静道，“我的催眠只是强化他的信念而已，不是强加给他一份信念。所以到底能不能击败人工智能，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他自己的信念有多顽强。” 两人说话的时间里，雷洛已经指挥着自己的队员冲上前去，和敌人拼死厮杀在了一起。 “看来你这次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人工智能的声音，忽然响彻战场，他有些凝重地说道，“不过，现在的战斗只是开胃菜而已，让我看看，当死亡降临在你自己头上的时候，你是不是还有救人的信念吧！” 下一刻，雷洛听到，轰隆隆的巨响，陡然从头顶响起，宛如闷雷滚过天际。 雷洛抬头一看，却是蓦然色变：“喂，这也太夸张了吧？” 只见一枚粗大的巡航导弹从天而降，正在他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大，飞舞散逸开来的尾焰，把半边天空都烧得通红！ 轰！ 精确制导的导弹，直接在雷洛头顶炸开，激起一片喧嚣的火浪，巨大的蘑菇云甚至把周围的建筑都给淹没在内。看到这一幕，奥兰多和莱恩下意识露出紧张的神色，尽管知道在这个虚拟实境中，只有算力和意志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但这宏大的场面，还是让他们觉得惊心动魄。 “到底只是个普通人！” 眼看导弹爆炸的火焰中久久没有动静，人工智能从硝烟中现身，站在爆炸的边缘，脸上的神情竟然有些遗憾。 第十五章 噩梦捕手（8）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这时，一个含糊却坚定的声音，却突然从滚滚烟尘中响起：“喂，你说，普通人怎么了？！你这个连善恶都分不清的铁脑瓜，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普通人？” “还活着？！” 人工智能一惊，猛地回过头，就看到在导弹爆炸的中心，出现了一幕在现实世界绝不可能存在的奇观： 只见火焰卷动，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应该曾经是“人”的古怪残躯，正从火海中一步步走出，然后从缺了一半牙齿的嘴巴里，发出雷洛的声音来。 “把我的女儿还给我！”雷洛沙哑地说道。 “那得等你先打赢我再说！” 人工智能大喝一声，之前飞走的飞行器又飞了回来，短翼下的火箭发射巢对准雷洛喷射出密集的火焰！ 然后，在短短一两秒之间，雷洛的身体就像是一只被扔进粉碎机的橘子，被爆炸的力量摧毁了数次，鲜血和火焰一同飞溅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死去，在极短的时间内，身体又被另外一股力量给修复，然后不断重复着被碾碎、被复原的循环，而这个过程，显然会给他带来极大的痛苦，剧烈的痛觉，甚至刺激到了他的神经，让他仿佛看到了蒂娜的面容。每一次肢体离断，他脑海中就仿佛有一份属于蒂娜的记忆被挖掘出来，从幼年粘着自己身边的，到离开自己去参军时的英姿勃发，一张又一张蒂娜的脸浮现在他眼前，每一个都冲着他笑，叫他“爸爸”。 “蒂娜......蒂娜......” 雷洛咬紧牙关，最后冲着人工智能发出一声嘶吼，“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办不到。” 人工智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过，那些队员入役的话，会造成更多的杀戮。我的逻辑程序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们是英雄，是维护和平的勇士，不是刽子手！” 雷洛低声咆哮起来，“你怎么敢把他们的牺牲，和那些没有人性的恐怖分子相提并论？” 人工智能俯视着雷洛，轻轻摇了摇头，“生命与生命是绝对平等的，为了拯救一些生命，就去牺牲另一些，这是荒谬的，我不接受！” “你这个混蛋，那我就打倒你，再把蒂娜救出来……”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人工智能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去看雷洛不断在毁灭与重生中煎熬的画面。 “你会看到的！”雷洛痛苦地嘶吼着，与此同时，他的身躯又被炸碎了一次。 不过古怪的是，随着身躯被粉碎，他脑海中关于蒂娜的记忆，却正在变得越来越深刻，哪怕是许多年前，他本来已经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那些关于蒂娜童年的回忆，也纷纷涌了上来，随着一声声剧烈的爆炸，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要救她回来，我不会输的……”雷洛大声喘息着，眼神却坚定无比。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随着一次次痛苦的拉锯，人工智能给他造成的伤害，正在变得越来越小，换言之，他正在达成人工智能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的奇迹，那就是——突破自己信念的极限！ 终于，当一颗威力最大的巡航导弹从天而降，在雷洛身上炸开一团炫目的火光，但他却顶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点一点地挺直了自己佝偻的身躯，宛如一个天神，一步一步跨出了已经被轰成一个天坑的爆心！ 只是下一刻，一个回荡在战场中的清脆声音，却让他坚定的步伐猛地踉跄了一下！ “爸爸。” 一声熟悉的呼唤。 雷洛猛地回头，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 “蒂娜……” “爸爸，我回家了。”蒂娜微笑。 “蒂娜，你……” 雷洛心中一喜，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顿住，指着蒂娜身上的伤口，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些啊……” 蒂娜低下头，抚摸着手臂的淤青与脸上被划开的伤口，轻轻道：“被人打的啊。” 雷洛怒喝道：“谁打的？！谁敢……” “我的队友啊。” “嗯？”雷洛一怔。 “他们说，我是个没妈的孩子，是个孤儿，就一起动手打我，把我围在角落里，一起狠狠地打我，用椅子，用刀子。” “爸爸，你为什么要杀了妈妈啊？”蒂娜突然抬头问道。 雷洛全身一震。 “怎么不说话了，爸爸？告诉我啊，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妈妈？” “我……我……” “说啊，说啊，说啊……说啊！！你说啊！！！”蒂娜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仿佛划在雷洛心头上的利刃。 “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过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 轰！ 一幅血色的画面，在雷洛眼前绽开，他看见了蒂娜，也看见了自己浑身是血的妻子，两人就站在一片深渊的边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和求救，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爱之人的身影，被一片炽烈的火焰所吞没！ “凶手！你是凶手！都怪你，害死了妈妈！” 幼小的蒂娜再次出现在雷洛眼前，声音带着癫狂，只是此刻，她半边身子都被烧成了干枯的焦炭，随着她激烈的嘶吼，她身上焦黑的皮肉猛地迸裂开来，化作横七竖八的伤口，脓血溅出，飞落到了雷洛脸上。 雷洛像是没察觉到一般，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全身颤抖，死死地捏着双手，“蒂娜”的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片片地割着他身上的肉。 蒂娜的声音戛然而止，场景又是一变。 年幼的蒂娜牵着雷洛的手，和他在公园中有说有笑地玩耍。 那时候蒂娜还小，对他无比依赖，就像一个照亮他生活的小天使。 “爸爸，你看这个！这是什么花呀。”小蒂娜手里拿着一朵牵牛花，奶声奶气地问道。 雷洛的心一下揪了起来，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女儿。 “爸爸，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别伤心啦，好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女儿，我……” 场景猛地又变了回来，遍体鳞伤的蒂娜出现在了雷洛眼前，冷冷地说道。 “雷洛，我恨你，是你杀了我妈妈，你这个刽子手。”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是你……” “够了！” 一声爆喝。 “你不是我的女儿，没资格这么说我，滚！” 雷洛抬头看着天空，脸上喜悦、愤怒、悲哀、恐惧等等情绪已然消失不见，他很相信自己的女儿，即使在悲伤，也不会说出这般怨恨的话语来，他伸手指向那张“蒂娜”的脸，喘息着说道：“我再说一次，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咔嚓”一声脆响，周围的布景，在一瞬间四分五裂，露出人工智能那张略带惊讶的沧桑面孔。 能够利用人类的情感，这证明他不是一般的超级计算机了，而是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模糊计算了。但雷洛的坚强和智慧，也的确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甚至让他有了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以前那些受过专门训练的队员，也不乏能扛住伤害性的催眠，但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遭到利用时，他们都会很快败下阵来，越是坚强，败得越快，但雷洛没有，这个男人反而凭借自己的意志，强行撕裂了他布下的虚拟实境！ 不过，他却在雷洛的眼中发现了一点儿不一样的东西，和他刚进来的时候不同，这一点，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雷洛……” 雷洛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面前的人，是他早就已经去世了的妻子。 “玛莎……” “雷洛，留在这里吧，好吗？” 雷洛顿了顿，平静地说道：“不……我知道你不是玛莎，你……” “我为什么不是？” “玛莎”温柔地笑着，“我是根据你心里的记忆所幻化出来的，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子，这里的我就是什么样子。” 雷洛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眼前的玛莎。 “雷洛，亲爱的，在现实里我已经没办法活过来了，但是在这里我可以。我们一家三口都可以在这里活着，没有意外，没有疾病，没有任何的问题，永远在这里幸福地活着。” “你怎么不说话？是担心我是假的吗？我虽然已经死了，可我能根据你的记忆再活过来啊，和以前的我没有任何差别，甚至比原来的更好。” “我们一家人就这样生活在一起不好吗？虚拟实境也不比现实差，而且在现实里不仅没有我，你还要忍受女儿对你的冷漠，但是在这里，我们一家人团聚，再也不会有任何不幸。” “雷洛，亲爱的，答应我好吗？” 雷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依然没有说话。 “难道，你就对我没有一点儿愧疚吗？”玛莎的声音虽然依旧温柔，却多了一些难言的痛苦。 雷洛的呼吸突然加重，眼神也开始挣扎起来。 “当初要不是你害死我，我们一家现在也不会是这样……” 玛莎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但是现在，我们眼前就有一个补救的机会，答应我，雷洛，和女儿，还有我，一起留在这里，好吗？” 雷洛终于失声道：“玛莎……” 他颤巍巍的伸出手，似乎是想去触摸一下玛莎的脸蛋，在幻境之后，人工智能的程序中，闪过一抹得意：“成功了！” 然而下一刻，让他难以置信的发生了，雷洛的手伸到一半，突然紧紧握成了拳头，然后一下砸在了“玛莎”的脸上！ “你！！！” 幻化成了玛莎样子的人工智能跌倒在地，第一次露出了震惊与不解的神色，指着雷洛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玛莎，真的对不起！” 雷洛热泪纵横，但却没有看向地上的假玛莎，反而拿出了自己的项坠，低声道：“是我害死了你，我都想起来了，我不该在制定计划的时候贪功冒进，我只是想救更多的人，却没想到害死了你！对不起！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哪怕是一起去死也好！不过，我不能！我们的女儿还等着我去拯救，我要回去！带着她一起回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坚定，随着他猛地抬起头来，凌厉的眼神中仿佛有着无尽的威严！ “哗啦”一声，家的幻境轰然破碎，他重新回到了那片硝烟缭绕的战场上，莱恩和奥兰多正冲着他点头微笑，可还不等他跟两人说什么，战场上的一切，和两人却又在同时淡去，他竟然在一瞬之间，就又出现在了基地中的那间起居室里…… 他忽然心有所感，走到起居室的窗前，却看到外面的世界正在被一片浓雾所笼罩，雾气所过之处，基地、工业园、公岛，一切都在消失，到了最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所在的这间起居室，还悬浮在一片虚无之中了…… “恭喜你，你赢了！” 人工智能平静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战胜了我，也战胜了自己。” 雷洛一怔，回过头，就看到人工智能正以玛莎的容貌，微笑着看着他：“超新星勇士计划，从来不是一个错误，这些战士存在的目的，是为了维护，而不是杀戮。如果他们都像此刻的你一样，有着自己的爱和牵挂，整个世界，只会变得越来越美好。” “那我女儿......” 雷洛一震，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场景又逐渐模糊。 一片如梦的迷蒙之后，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还不等他还没有什么动作，一个身影便上前，抱住了他。 “爸爸，你回来了。” “蒂娜……” 雷洛一笑，却又感到诧异，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我来说吗？ 他转头看了看，却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神经元连接舱里，而是在一间整洁的病房里，病床旁的小桌上摆着一束百合花，充满了馥郁的香气，而蒂娜比记忆中要成熟了许多，但却穿着一身白大褂，鼻梁上多出了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静了不少。 在蒂娜身后，莱恩和奥兰多竟都站在那里，看到雷洛醒来，两个中年大叔竟然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击掌庆祝！ “爸，你终于醒了，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别着急，我慢慢给您说……” 蒂娜轻抚着雷洛疑惑的脸，随后，蒂娜向他讲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原来，雷洛就是当年负责主持“超新星勇士”计划的总工程师，但因为他的设计失误，导致了大量的人员伤亡，为了挽回这一切，他和妻子玛莎一同进入了虚拟实境，最终，虽然他们成功摧毁了出现逻辑错误的人工智能，但妻子的意识也遭到重创，经抢救无效，被判定为脑死亡，雷洛一直将妻子的死归咎于自己，公岛的科技，虽然能修复他受损的脑细胞，但对他潜意识中的心结却无能为力，在浓浓的愧疚中，他根本毫无求生欲，因此也一直陷在愧疚的梦境中，没能醒来。 为了激发他的求生欲，让雷洛醒来，蒂娜苦读十年，终于成为了公岛最著名的神经外科医生，又和奥兰多、莱恩一起，冒险设计了这个脑内实验，终于解开了雷洛的心结，让他成功地从病床上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送走朋友和亲人，雷洛靠坐在病床上回想着女儿刚刚所说的话，为了妻子和女儿，为了那些关心他的人，他不可以再逃避了。 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项坠轻轻摩挲着，回想着曾经与妻子的点点滴滴，窗外夕阳下沉，晚霞近乎绚烂，暖黄的光晕照射在他的身上，他手中握的项坠上，项坠反射出的刺眼的光里，泪眼朦胧间，雷洛好像又看见了妻子温柔的笑脸。 “玛莎，我会和蒂娜好好的生活......” 床头放着的照片上，年轻的蒂娜笑容灿烂，眼睛里满是星光。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十六章 死亡记忆（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公岛3334今日要闻，台风蝴蝶在第十一区登录，共造成11人死亡，37人失踪。...此事故引起公岛管理局的高度重视，管理当局专门派出了工作组......。根据工作组建议，为了解决十一区大量失业问题，工作组联合NHRC推出改造优惠套餐，以下几类人员可享受NHRC改造身体套餐一折优惠，1、身体残疾，2、拥有岛外博士学位，3、2060年以前移民者......”。 十一区某地下室，一个“古董级”液晶电视正播放着公岛新闻。张伟只穿着一件黄色透气塑料短裤，半眯着眼睛斜躺在一个破烂的沙发上，吸吮着一个蓝瓶营养液。 那是管理局给失业人员免费提供的营养液，每天喝一瓶，可达到最低的身体机能需求。蓝色瓶子已经见底。沙发旁的墙角，同样的蓝瓶已堆了一座小山。 “呼噜----” 张伟的呼噜声逐渐掩盖了电视机的声音。 “咚咚咚，张哥，张哥...”一个有些稚嫩又着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但敲门声丝毫不能影响到地下室内的美梦。门外的声音越急，张伟的呼噜声反而越响。 “张哥！我可踹门了！” 门外的人终于不耐烦，只听“轰隆”一声。一个胖胖的少年和散架的门一起摔进房内，胖少年名为小龙，是张伟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张伟这才从从梦中醒来，睡眼朦胧的看了看小龙。 “这么着急干嘛？找到吃的了？” 张伟慢悠悠的说道，小龙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被摔疼的肩膀：“才不是！转运场打起来了。” “没劲！” 张伟失望的窝回沙发，重新拿起营养液吸吮着。空瓶内的吸管“刺拉拉”的响着。 小龙一把拽下来张伟嘴里的瓶子，扔到一边，张伟还倔强的咀嚼着吸管。 “错过了你会后悔的，这次可不是普通的打架。”小龙两眼放光：“他们堵住了一只‘铁皮狗’”。 张伟忽然吐出了吸管，在小龙面前站了起来。二人身材的差异显现出来：张伟比小龙高了一头，身体却细了一半。 “不早说，那‘铁皮狗’在哪呢？”张伟的眼睛兴奋的闪耀着。 “砸了它！”“铁皮狗！”“都是他们抢了我们饭碗！” 愤怒的声音在十一区回收物转运场响起。一群自然人拿着各种塑料砖块、玻璃瓶围住了一辆智能垃圾车。浑身凹陷，伤痕累累的垃圾车断断续续的响着警报声，它的摄像头等传感器已被砖头砸坏。坐在车内的是垃圾回收公司工人——一名红色机械眼睛的新人类。红眼工人愤怒又无奈的望着外面的自然人。 铁皮狗是十一区自然人对新人类的称呼，原因无他，自然人认为是新人类抢走了他们的饭碗，这个颇有侮辱性的名字显示了自然人对新人类的憎恶。 “视觉系统破坏，车辆无法自动......请请...立即...” 垃圾车内，断断续续的响着警报声。红眼工人显然不愿坐以待毙，把垃圾车切换到手动模式，重新启动垃圾车，试图从人群中冲出去。 张伟和小龙远远的跑了过来，急不可耐的张伟早已捡了几块塑料砖头。 红眼工人操作着垃圾车向人群薄弱处冲过去，自然人扔掉手里的家伙纷纷躲避。但其他自然人仍紧追不舍，继续打砸垃圾车。红眼工人加大马力，试图从杂物遍地的路上闯过去，却不慎把垃圾车开到一块坚硬的塑料桶之上，塑料桶顶住了垃圾车底盘，垃圾车翘了起来，一侧的车轮悬在空中。 “都让开！” 紧跟着车后的自然人中，传出一个雄厚的声音。一个魁梧的壮汉手持一根长棍，从人群中走出，冲向垃圾车。壮汉正是这里有名的打架能手：詹姆斯。 红眼工人子试图倒车离开这尴尬境地，单侧的车轮摩擦着地面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就在车子要冲出去的时候。詹姆斯把手里的长棍插进车轮底盘下方，大吼一声，竟将垃圾车掀翻在地。 垃圾车的四个车轮都在空中打转。 围观的人群沸腾了，人们兴奋的为詹姆斯喝彩。这时候，张伟和小龙才赶过来。 “把铁皮狗的车拆了！” 詹姆斯得意的喊道，几个经常跟随他的跟班大呼小叫的冲了过去。这时，车内的红眼工人一拳砸开了智能汽车门，从车内爬了出来。 红眼工人眼皮破了，鲜血流了一脸，再加上愤怒的表情，面容颇为恐怖。但自然人们依仗着人多势众，一起向红眼工人冲了过去。 红眼工人竟毫无畏惧之意，他缓缓的握紧了机械手。待自然人冲到之时，红眼工人的机械手臂忽如闪电一般挥出，几乎是一瞬之间，领先的几名自然人就被打倒在地，其他的自然人见状纷纷退却，没有人能看清机械手臂如何挥出的。 詹姆斯也站在那里不敢动弹，一些胆小的自然人已经开始散去。 “怎么不上啊？我们一块上，还怕他......。” 张伟却不满的吐槽着，却正和红眼工人恶狠狠的眼神相遇，张伟瞬间蔫了，不再吭声。红眼工人不屑的扫视了一圈，没有人敢回应他的目光，更多的人开始散去。红眼工人已经展示了自己的实力，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红眼工人扶起自己的工作车，开始检查工作车的受损情况。看着变形的垃圾运送车，红眼工人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是红眼工人经过改造上班的第二天，来之前就听说十一区歧视新人类，尽管做了不少准备，没想到还是遭到了十一区居民的偷袭，这些自然人连改造费用都付不起，更别说这辆智能垃圾车了。红眼工人撇了撇嘴，能摆脱纠纷就不错了，虽然公司会免费维修，但是这周的工资和奖金，肯定打水漂了。 “张哥，咱也走吧，结束了。”小龙对张伟说道。 “嘘，老子可不想白跑一趟！” 张伟低声说道，掂量下手里的塑料砖头，忽然朝着红眼工人的后脑壳扔了过去，小龙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就在砖头即将砸中红眼工人的后脑勺的一瞬间，红眼工人竟突然伸出机械手，稳稳的抓住了砖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随后，红眼工人才缓缓转过身来，怒视着众人。 小龙一动也不敢动的杵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是该躲开还是继续站着。而张伟早已经躲到了小龙的背后，连头也不敢抬。 “千万别动，又不是你扔的，怕什么。” 张伟小声鼓励着小龙，小龙强撑镇定。 “他...他好像过来了。” 小龙惊慌不已，双腿不住打颤，红眼工人拿着砖块慢慢走近，他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自然人。 张伟忍不住探出头查看，却正和红眼工人的眼神对视，看到红眼工人冷峻的目光，张伟惶恐的缩回去。做贼心虚的他竟伏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向人群外爬去......。 “张...张哥...” 小龙低声求助，却听不见张伟回应，转过身才震惊发现，张伟早已经爬出围观的人群，起身向远处跑去。 红眼工人也看到了张伟，只见他不慌不忙的从地上捡起一块塑料砖，掷向逃跑的张伟。塑料砖的棱角准准的砸在张伟小腿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远处传来，小龙悲戚的望过去，只见张伟倒在地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小腿。 公岛管理局的警报声响了起来，围观的自然人一哄而散。 第十七章 死亡记忆（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自从改造优惠套餐推出后，NHRC设立在十一区的改造报名点就一直人满为患。 在小龙的搀扶下，张伟拄着一根自制拐杖，拖着一只缠满了石膏的腿，也随着人流来到了新人类改造报名点。改造报名点分成了多个窗口，以接待不同的优惠对象，比如：首批开发者区，高级学历区，残疾人区.....。小龙拉着张伟来到了残疾人区，看到残疾人区长长的队伍，张伟竟旁若无人的插到队首。 “我要改造，我要换机械腿，最好再来个机械手...” “残疾证拿出来。” 接待的护士头也不抬的问道，忙碌的用机械手在键盘上飞快的记录着信息。护士名为司琪，她今天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虽然有机械手，并不会太过疲劳，但是心理上的疲倦和枯燥感却是难以避免的。 张伟费劲的把石膏腿抬起来，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腿都在这呢，还要什么证件。我要装最能打的机械手” 司琪看了一眼张伟脏兮兮的腿，不满的停下手中的工作，伸出机械手在张伟石膏腿上敲了敲。吃痛的张伟顿时叫嚷起来，一旁的小龙急忙推开司琪。 “喂，有没有礼貌。不知道关爱残疾人吗？” “请稍等。” 司琪礼貌的笑了笑，转身从箱子中拿出一台简易X光透视仪。接着二话不说，一手抓住张伟的石膏腿，另一只手用X光扫描仪从上到下完整的扫描了一遍。张伟痛的直咬牙，几乎要哭了出来。 “哎，姐，能不能轻点。” “疼吗？”司琪微笑的问道。 “我这像不疼的样子吗？” “那就对了！”司琪冷笑一声，松开了机械手，张伟的石膏腿摔在地上，张伟痛的几乎晕了过去。 “残疾人是不会痛的。X光显示你的腿只是骨裂，是可以治疗恢复的。换句话说，你不是残疾人，不符合优惠条件。最低改造套餐原价是二十万，你还要继续吗？”司琪微笑着说。 “继续个屁！”张伟愤怒的拍着桌子：“我现在路都走不了，凭什么没有优惠，这不算残疾，什么算残疾.....” 司琪也探出头：“别闹了，没有积蓄也没有本事，只能靠自残来骗取优惠，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只不过做可要做全套，要是把腿锯断，再扔掉断肢，谁还能说你不是残疾人？” 张伟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的司琪挑衅的笑容，张伟拉着小龙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去你的，你以为老子没钱嘛？还想骗老子断腿。老子是觉得你们的东西不值，老子身体好好的，才不想变成铁皮狗......” 张伟骂骂咧咧的，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司琪报以职业性微笑。 二人来到了报名点外面的空荡的广场，张伟还在咒骂着，小龙却站住了。 “张哥，要不你在这里等会，我去要点麻醉药。” “麻醉药？要他干啥？又不能当饭吃。” “不是，锯子我家里有，我觉得护士姐姐说得有道理，如果你那天想通了，有了麻醉药就不那么疼了。” “去你的！”张伟生气的推开了小龙：“你自己要想锯就去拿，我才不用。” 张伟肚子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小龙无奈的跟上去。 “张哥，那可说好了，以后可别找蹭营养液了，我妈已经发现营养液少了......。” 张伟站住了，转过身来，不满的瞪着小伟。 “小气鬼，不就是几瓶营养液嘛，哥又不是不还你？等哥有了工作，还你双倍。” “你不改造哪里有工作！”小龙嘟囔着，“你现在也没免费的小蓝瓶了，总不能靠我一直养着你吧，还双倍，你活下去都是问题。” “要不是你拉着我去教训铁皮狗？我会被取消救济？现在又想怂恿我锯腿，都是你害的，我...。”张伟生气的想打小龙。 “冤枉，你非要...！”小龙大叫着一溜烟跑开了。 张伟在后面踉踉跄跄追着，却离小龙越来越远。这时，一只机械手轻轻拍了拍张伟的肩膀。 “喂！” “喂什么喂？” 张伟不耐烦的转过身，却惊讶的愣住了。一个面容惨白的新人类，正诡异的笑着看着他。男子浑身上下都经过了升级改造：手是白色钛合金机械，眼睛是有夜视功能的绿色智能眼睛，惨白的皮肤也是新型塑胶材料...这样大的修改普通人可负担不起。张伟上下打量着陌生男子，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铁皮...人，你叫我？” 张伟没敢骂出来。 “别怕。想要改造吗？价格很便宜。” 张伟这才听出男子的声音也是机器发出的，并非声带。对方从里到外都经过了改造，深不可测。 “呵呵”张伟不屑的笑了出来：“浑身都改了嘛，应该不愁工作的嘛？干嘛还当街行骗，我很傻吗？我看起来很穷吗？” “你怀疑的没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男子笑了一下：“我们自然也不例外，分期付款，改造完保证帮你找到工作，其他改造费用，用你的工资还！” “工资？”张伟念叨着这个极具诱惑力的名词。“不过，分期是非法的吧，根据公岛第34.......”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男子反问道，张伟被噎住了。 男子笑了笑，伸出机械手和张伟握了握。“我是阿巴，随时欢迎你。” 张伟看了看手心，那里已经印下了一串地址。 “必须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阿巴最后说了句，随后离开了。 张伟仔细的看着手心的地址，这时小龙走了过来。 “张哥，那是谁呀，和你嘀咕啥了？” “工资！”张伟还在念叨着这个词，完全没听见小龙的话：“老子好像有一年没见过工资了。” 第十八章 死亡记忆（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张伟连续失眠了两个晚上，就因为遇到阿巴。 第一晚张伟把他压箱底的积蓄都翻了出来，三万岛元。这就是他来到公岛五年攒下的钱。发现失业快一年的张伟竟然藏有积蓄，小龙的眼珠子快要惊掉了。 “张哥？这些钱是你的吗？”小龙双眼放光，忍不住伸手去摸，却被张伟一巴掌打开。 “废话，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这是哥攒了五年的钱。哥来公岛不是旅游的，是来淘金的，等哥攒够了钱，回去先盖一栋别墅......。” “张哥，你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回个屁！这点钱，别说别墅了，连单身公寓都买不了。”张伟抽出几张，递给小龙：“这一千块钱你拿着玩吧，有哥的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记住，这事儿谁也不能告诉。等哥有了工作，攒下钱，也帮你改造改造。” “张哥，你真的决定了？那里是非法的吧？那家伙远远的看着就不像好人。” “好人能干成这事？好人都和我一样穷。”张伟无力的躺回沙发：“你出去吧，给我带两瓶营养液。哥要好好计划计划，别来打扰我。” 张伟赶走了小龙后，把自己在地下室关了两天，他要排除所有干扰做出决定。毕竟，这是关乎他自己的人生。 他一个人呆在狭小拥挤的地下室，看到角落那一堆蓝瓶子，张伟脑海中的决定已经清晰了。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冒个险，搏一搏，“被骂铁皮狗？骂就骂吧，还不是因为嫉妒。” 终于做了决定之后，张伟兴奋不已，激动的又一夜没睡。 于是第二天张哥睡过头了。 直到天黑，张伟才抱着一袋子钱，火急火燎的来到了他手心的地址——真龙科技公司。真龙科技公司所在地，竟是一栋很有年代感的水泥房子，那是公岛第一批开发房子，并非他想象的那般很有科技感。更另张伟感到晦气的是，和真龙科技公司一河之隔的对面，竟是一座叫做永康的殡仪馆。 “脑子被门夹了，才会选这样的地方。鬼才相信你们。”张伟心里骂着，手却摁响了门铃。 几秒钟后，铁门打开，阿巴依然脸色惨白的微笑着。阿巴瞅了一眼张伟抱着的袋子，点了点头。 “跟我来。” 阿巴在前面带路，张伟忐忑的跟在后面。真龙科技公司的内部并不比外面强多少，昏暗的灯光，破损斑驳的墙壁，跟张伟住的地下室是同一种风格——破旧衰败，毫无科技气息。 “现在骗人都这么不讲究了吗？连门面都不装点一下。”张伟胡思乱想着，暗暗握紧了包里的砖块，准备着随时逃离。 终于，张伟跟着阿巴坐电梯来到了地下，当电梯门打开，出现在张伟在面前的，竟是一个极具科技感的空间。 张伟忐忑的跟着阿巴走了进去，穿过一道自动门，他们来到了一个超级现代化的智能手术室，像屏幕一样的地板，融合照明功能的墙壁.......，手术室的每一件东西都代表了时下最新科技。对面一整面墙一样高的密闭储物柜中，一排排的真空玻璃箱内，储存着各种各样的机械产品：机械手臂，机械脏器，机械眼球，各种型号的神经网络芯片......。 这里和张伟在广告中看到的NHRC的手术室一模一样，张伟感到自己浑身都兴奋起来了，忍不住开始幻想改造之后的美好生活。 阿巴抢过张伟的包，却拿出了几块砖头，冷冷的看向张伟。 “路上防身用的，你知道的，虽然没多少钱，但穷人太多，不得不防。”张伟急忙掩饰着。 阿巴未作回应，机械眼迅速扫描过包里的现金，便扔过来一个纸质合同。 “首付三万元，只能选丙级套餐，第二代神经网络芯片，和S-03型机械手。可选职业只有流水线工人，垃圾工...” “流水线！”张伟毫不犹豫的喊出来，递过来已签完字的合同。 “好的，按照合同，就业奖励金的百分之百，前六个月工资的百分之八十，必须第一时间付给我，明白了吗？” “明白，这些钱付完后，我还想就升级的话，首付可不可以少一点？”张伟请求到：“现在我是老客户了嘛，给些优惠嘛！” “既然你说出来了，可以给你开个先例。你以后改造可以先动手术，费用全额分期。”阿巴别有深意的笑着。这时，手术室对面墙壁打开了一扇门，一个穿着防护服的男子从隔壁走出来，防护服手上拿着一个芯片。 张伟看不清防护服男子的面容，防护服男子走到架子上，把芯片放进一个装满溶液的器皿内。张伟似乎看到，芯片表面有红色的物质扩散到溶液中。 “这位是即将为你做手术的王博士，NHRC的手术专家，你尽管放心，我们的产品和手术流程与NHRC别无二致。”阿巴介绍道。 虽然隔着防护服，未能看清王博士面容，张伟却觉得自己真的在NHRC宣传广告中见过。 “私密诊所，我明白了，我在老家的时候就懂得。”张伟对着阿巴眨了眨眼睛。却未注意到王博士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王博士对着张伟后颈缓缓伸出了机械手臂，就在机械手即将触到张伟后颈之时，一道电流从机械手指射出，击中张伟。 张伟瞬间昏倒在桌子上，双眼还睁开着，王博士怜爱的抚闭上张伟的眼睛。 NHRC设立在十一区的优惠活动终于结束了，直到夜里十点，司琪等人员才终于整理完各自的资料，走出大厅，坐上了回家的班车。 服务大厅外还聚集着不少自然人，他们明明已被告知不符合优惠资格，可还是留在大厅外不舍得离开，不切实际的期望着可能到来的转机。现在载着工作人员离开的班车，无情的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幻想。 有情绪激动的自然人冲到班车前想要阻拦，却被留守的管理局带走。这是得不偿失的举动，违背公岛法律者，将失去每日一瓶营养液的救济资格。 班车内，疲惫的司琪等工作人员并不理会外面发生了什么，大多数早已在智能座椅上进入了梦乡。成为新人类的他们更是身不由己，第二天还要回到原单位继续工作，便不舍得放过每一分休息时间。 班车在第五区的一栋沿海的旧公寓前停下，司琪下了车。 那是一栋有十几年历史的沿海公寓，是第五区开发时建设的第一批公寓。不过因为靠近大海，潮气太重，再加上设计较为老旧，很多条件好的人已经搬到了新式公寓。现在居住在这批公寓的，反而是生活条件比较拮据的新人类。 搬过来时，司琪刚刚毕业入职的护士，父亲也还没有退休。父女俩本想着尽快攒一笔钱搬到更新的公寓，没想到突然来临的新人类时代打破了一切计划。年迈的父亲很快失业，赋闲在家。司琪也不得不把积蓄拿出来给自己升级改造，才保住护士工作。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年迈的父亲升级改造，搬家的事情早已搁置一旁。 楼道里静悄悄的，邻居应该早已睡下了。 司琪打开房门，轻轻一推，门后忽然响起咣当咣当的异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不等司琪看清是什么，几道刺眼的灯光照射过来，晃的司琪什么也看不见。 “抓住了！” 房间内传来一个惊喜的喊声，黑暗之中，传来了急促的铃铛声，一辆挂满铃铛的轮椅从房间内走出来，坐在轮椅上的是司琪的父亲——司老爷子。司老爷子全力转动着轮椅，兴奋的来到房间门口察看他的猎物。 “爸，这是什么？” 司琪不满的抱怨出来，刚才兴奋的老爷子一看到是司琪，脸上顿时失望无比。 “哎，怎么是你，真扫兴...。” 司老爷子关掉了直射着司琪的灯和摄像机，丧气的努力弯下腰，费劲的捡着着地上的罗盘和铃铛，正是刚才被司琪碰掉的。 “爸，又搞什么呢？家里怎么又弄的乱糟糟的。” 司琪不满的吐槽着，她没有上去帮忙，父亲从来不准司琪碰他的东西，关上门便向里面走去。 司琪打开冰箱，却发现冰箱内的营养液还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旁边还放着她写给父亲的纸条，明显都没有动过。 “爸，给你留的营养液怎么没有喝？你不会有自己做着吃了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自己做饭了，营养搭配不标准。” 司琪无奈的拿出一瓶，给自己补充能量，转头便看到餐桌上杂乱的餐具和速食食品包装。 司老爷子并未回答他，还在门边重新摆弄着他的家伙什。司琪叹了口气，把该刷的东西都搬到洗碗机里。 “爸，我想来想去，您还是得赶紧改造。” 司琪回到父亲面前劝说道。地上还有一个细小的罗盘指针，司老爷子还在努力捡着。他的手指一直在抖，试了几次也捏不住细小的指针。司琪叹了口气，帮老爷子捡起来。 “起码改造之后，您不用一直坐着轮椅了。干什么事情都方便。” 司老爷子一把从司琪手里抢过指针，在身上擦了擦。 “想都别想！我是人，谁也别想对我动刀子。改造身体，亵渎神灵，会遭天谴的。” 司老爷子倔强的辩解着，随后转动轮椅，回了自己卧室。 司琪看到父亲轮椅背后也贴着一道驱邪符，上面印着“非常道”社团的logo。望了望父亲倔强的背影，司琪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十九章 死亡记忆（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公岛第八区是南科技区，那里集合着公岛最先进的高科技产业。NHRC的机械器官制造工厂就在林立的厂房中。傍晚时分，南科技区下班时间到。张伟穿着NHRC制造工厂的工人制服，随着人流从工厂内走出，各自走上免费送工人回家的智能汽车。 虽然是第三次乘坐智能汽车，享受着工人的福利。但张伟仍然觉得自己的新身份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能成为NHRC工厂流水线上的一名工人，NHRC工厂是整个第八区中福利最好的工厂之一，张伟的职位也是公岛最炙手可热的职位之一。虽然张伟清楚，工厂雇佣他们只是因为付给他们新人类的工资比买机器人便宜多了。 凭借植入大脑内的二代神经网络芯片，张伟无须培训就成为了熟练的流水线工人。所有的工作流程和相关知识都直接输入到张伟的神经网络芯片之中。 更令张伟惊奇的是，做这种重复性的工作，他完全不用动脑，只需交给大脑里的神经网络芯片，神经网络芯片会自动发出指令控制机械手完成工作。张伟唯一要主动注意的，一是保证自己不能睡着，二是时刻保证自己精力充沛。为了保证第二点，流水线旁有免费提供的不限量小蓝瓶，这对张伟简直是一种福利。 习惯了在沙发上虚度时光的张伟，只用一天就适应了这种坐在流水线旁的惬意时光。三万块钱首付做一个改造手术，让张伟就过上了他之前梦想的生活，而且还能不断的积攒钱财。张伟睡觉时都想笑醒。 工作三天之后，张伟终于签订了正式工作合同，也拿到了NHRC奖励的五万元的就业奖励金，当然，张伟只对小龙炫耀了一下，便将钱如数转给了阿巴。 在工厂众多的工人中，张伟是唯一住在十一区的人。张伟搭乘的智能汽车渐渐和车队分开，在七区和十一区之间提前停了下来。他本可以直接坐到家门口，但他不敢这么高调。张伟比谁都清楚，十一区对‘铁皮狗’可没有那么友好。 张伟向十一区的回收物堆放区走去，大脑中盘算着未来的计划——这是他改造以来最大乐趣：等还完了手术的钱，就可以搬出十一区。以后接着升级，换收入更高的工作。而且，有了真龙科技公司，张伟可以先升级，再挣钱，快人一步。 张伟在垃圾处理区第二排第31堆放区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方才弯下腰从一个废弃的空桶中，掏出了一个背包。 背包里是张伟提前准备的旧衣服。为了防止被人看出来自己做了改造。回十一区前，先在这里换上符合十一区气质的旧衣服，是张伟每天必经的手续。 但穿好衣服之后，张伟却发现包里的手套不见了——用来遮住机械手的手套。张伟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被人发现了吧？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张哥！” 张伟抬头望去，愁眉苦脸的小龙正在不远处看着他，手里正拿着他的手套。 “小龙，原来是你搞的鬼，快把我手套拿过来。” 张伟松了一口气，骂骂咧咧的向小龙走过去，但只走几步便站住了：几个拿着武器的年轻人从两边走出，停在了小龙身边。他们是十一区失业的混混们，为首的正是詹姆斯，几个混混都不怀好意的看着张伟，张伟的机械手完全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张伟本能的转身想逃，却发现背后也有几名詹姆斯的小弟堵着，显然他们早有准备。 詹姆斯拿起小龙手中的手套，冷笑着瞄了一眼张伟。“今天我才发现，我最讨厌的原来不是‘铁皮狗’！” 詹姆斯不屑的吐了口吐沫“原来还有一种假装成自然人的‘铁皮狗’，更不是个东西。” 当着张伟的面，詹姆斯鄙夷的将手套撕成两半，扔到了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脚。 随后，詹姆斯从背上忽然抽出了一根金属棒，冷笑着向张伟走去，其他的几个小弟也纷纷拿出武器围了过去。 小龙着急起来：“小心！他们...”小龙鼓起勇气大喊着提醒张伟，却很快被一个混混捂住了嘴巴。 从小龙的声音中，张伟能听出小龙的愧疚，詹姆斯如何找到这里已经不重要，最要紧的是接下来如何应对。显然来者不善，要么打，要么逃。 张伟第一反应是逃，但前几天的红眼工人出现在他的脑海。自己也是新人类了，有什么好怕的？何况好朋友还在对方手里。想到这些，一向畏缩的张伟心中罕见的升起一股英雄般的气息：老子现在是新人类，干他丫的。 张伟深吸一口气，等待着詹姆斯走近，他用几秒钟温习了下芯片自带的防身技巧。随后握紧了机械拳头，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体验新人类打架的快感了。 就在詹姆斯还有两米的距离时，张伟忽然看到詹姆斯的金属棍冒出了电弧。 “糟了！” 詹姆斯的电棍已挥了过来，张伟本能的挥拳抵挡，一道电流穿过张伟身体。张伟只觉得眼前一黑，便重重的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詹姆斯等几个人肆无忌惮的对着昏倒的张伟拳打脚踢，新人类张伟俨然宛如一个废弃的旧沙袋，瘫软在地上，任由他人拳打脚踢，发泄。很快，张伟身上鲜血淋淋...。 “张哥，张哥！” 小龙着急的哭了出来，他挣脱掉看守他的混混，向詹姆斯扑了过去拼命。却被詹姆斯一拳击倒在地......。 太平洋第38号台风即将过境公岛，新一轮强降雨笼罩了整个公岛。 滂沱大雨降落在十一区的回收物堆放区，浑身泥泞的小龙从泥水中爬了起来，雨幕中，小龙看到了歪倒在污水中的张伟，浸泡在水泊中的机械手也仿若一块废铁。 “张哥”小龙踉跄的向张伟跑去...... 昏暗潮湿的地下室内，张伟还昏迷在床上。地下室门洞开着，雨水灌了进来，已经淹过了沙发脚。空营养液瓶子也漂浮在水面。 后悔不已的小龙，低着头坐在沙发背上，痛哭流涕。 “张哥，对不起，他们抢了我的钱...还要问我钱哪里来的...我说捡的他们不信，一直打我......张哥，你不是“铁皮狗”吗，怎么会就这么挂了。” 此时，床上的张伟似乎做了噩梦，虽闭着眼睛，却面容痛苦的挣扎着。沉浸在悲伤中的小龙并未注意到。 “咳...丽娜，丽娜！” 张伟忽然从床上惊坐起来，小龙闻声惊喜的站起来，凑上前去。 “张哥，太好了，你没死啊。” 小龙带着泪水笑了起来。张伟却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锁定在小龙身上，张伟皱着眉头，仿佛看一个陌生人：“你是？你是谁？这是哪儿？” “我？...张哥，我是小龙啊。”小龙担心起来。 张伟茫然的从床上下来，双脚踏入积水之中，显然有些陌生。他望着破败的地下室，脑中却出现一些杂乱的画面，刺痛了他的神经，他越是使劲想要想清楚，大脑便越是隐隐作痛。 “张哥，你还在生我气吗？呜呜，张哥，我错了，我会为你报仇的，等我也改造好了.....” 张伟敲打着自己的头，绕过沙发在房内走了一圈，窗台上，一瓶未开启的营养液吸引了他的目光。张伟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小蓝瓶，他自然打开了小蓝瓶，慢慢喝了一口。一瞬间，脑中的杂乱的画面突然消失了，一切都熟识起来。 “这破房子，又进水了。” 张伟自言自语道，他脑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却又转瞬即逝。张伟转过身，看着小龙： “我昏迷多久了？” “不记得了，我刚睡了一会儿。” 张伟看了看时间，夜里三点，距离上班还有段时间，张伟重新躺回床上，却吃痛的大叫一声，他的屁股还肿胀着，只好侧着身子躺下。 “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奶奶的。” 小龙也拿了瓶蓝色营养液凑了过来。 “说的没错，张哥，我都快被吓死了，就怕你醒不来，醒来了还怕你被打傻了。” 张伟白了小龙一眼：“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哥也要升级到更牛逼的，到时候，电棍算个屁。” 张伟看着自己的机械手握着拳头想象着。小龙却想起了什么：“哎、张哥，你刚叫的丽娜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我的天，难道你才上班两天就就交了女朋友了？” “什么丽娜？” 张伟疑惑的看着小龙。 “难道我听错了？”小龙困惑的挠了挠头。 第二十章 死亡记忆（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天终于亮了，这次，张伟穿好了工作服，在地下室门口等来了智能汽车。在邻居惊诧又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中，张伟大摇大摆的坐上了智能汽车。 “第十区，垃圾转运中心。”张伟坐进车内，对智能汽车说道，可智能汽车并未启动。 “您好，距离您的上班时间已经很近了，请确认您的目的地？” 智能汽车回应道，张伟莫名其妙：“我现在就是去上班......”张伟忽然愣住了，他再次看着自己报的目的地。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说出‘第十区，垃圾转运中心’这个地点。 “修改目的地，南科技区NHRC制造工厂。” 张伟重新下达了目的地命令，智能汽车终于出发了。 张伟不爽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会真把我脑子打坏了吧。该死的詹姆斯，老子饶不了你。” 智能汽车还要行驶一段时间，困意袭来，一夜没怎么休息的张伟，终于靠着后座睡着了。 智能汽车驶离十一区，穿过十三区下方的海底隧道，又过了二十分钟后，终于停在了NHRC工厂门口。 “您好，目的地到达，请下车。”智能汽车唤醒了张伟。张伟睡眼惺忪的从车上走下来，往工厂大门走去。 不断有智能汽车停在张伟身边，来自全岛各区的新人类工人走下车，向大门走去。大门口已排起长队，所有工人都要经过检测健康才能进入。张伟走向队伍末尾，却发现周围不少人都惊讶的看着自己。 “有什么好看的！” 张伟嘟囔着，却不觉挺起了胸膛，端正着自己的身姿。虽然嘴上不说，张伟自己也能感觉到，相比于其他人满面红光，身高马大，挨饿半年，才过上三天好日子的他，看起来确实身材单薄，甚至是营养不良。 “老子早晚也要吃胖。”张伟心里念叨着，很快到他体检了。 “身体健康，通过。” 智能仪器显示正常，张伟正要走过去，却被仪器旁的门卫拦住了。 “你，你，你这是怎么回事？”门外惊讶的指着张伟。 “这不是过了吗？”张伟不满的说道，却无意中看到旁边镜子里的自己，顿时大惊失色。 镜子中，两条红色的血迹从自己的鼻孔延伸出来，沿着半边脸，流过脖子，渗到工服上。胸前已染红了一片。 “卧槽，什么时候搞得？难道是刚才在车上睡觉的时候...”张伟慌张的想着“不会是昨天挨打，受了内伤吧？” “虽然仪器显示你是健康的，但我建议你去一趟医院。”门卫盯着张伟脸上的血迹，关心的说道：“仪器不是万能的，不能测出所有疾病，何况你还这么年轻，赶紧去看看吧，我会帮你请假的。” 张伟被智能汽车送到了距离最近的公岛第三医院。 公岛第三医院还是公岛首批和NHRC合作的医院，比如某些新人类病人需要手术，手术必须考虑到病人身上的机械改造部分。这就需要专业的NHRC的售后服务工程师介入。公岛第三医院和NHRC合作，有多名常驻NHRC工程师，更及时有效的治疗新人类疾病。 公岛第三医院位于第五区，司琪就是第三医院的一名护士。 护士站内，刚刚坐到工作岗位上的司琪开始了今天的工作，电脑已将他的工作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NHRC王明工程师今日空闲，可安排1035号病人手术。1022号新入住病人需要观察，并等待检查报告......。 司琪急匆匆向1035病房走去，想起1035病房，司琪就有些头痛。1035号病人早就应该做手术了，可是病人却一直拒绝。原因无他：不舍得拆除影响手术的神经网络芯片。尽管他的病况早已不容再拖，司琪为此劝了很多次，都没有效果。 可能是护士的使命感吧，尽管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在1035病房门口，司琪还是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准备再次尝试一次。 “您好...” 司琪面满笑容来到1035病床前，但只看了一眼便顿感不妙。病人紧闭双眼，面无血色，司琪摸了下病人身体，四肢早已僵硬。司琪打开病人身体检测仪器数据，病人在昨天夜间就失去了生命信号。 病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司琪在电脑中找到病人的信息：是一名新人类工人，两周前突然昏倒，被同事送到医院，检查室恶性肿瘤。司琪点开公岛管理局信息，病人年仅35岁，在公岛并无亲属...。 司琪将死者信息录入系统后，系统便自动联络殡仪馆处理尸体，殡仪馆会在一个小时内带走尸体火化。同时，公岛管理局会面向全球公开发布死者身份信息，若一周内无亲属回应，公岛将会把病人骨灰安葬在公岛的公墓之中。 司琪轻轻的叹了口气，虽然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可每一次都让她感到生命的无常。 电脑自动跳出了下一个任务，司琪没有时间悲伤，她退出1035病房，向1022病房走去。 1022病房的患者是来自NHRC的工人——张伟。张伟正躺在病床上睡觉，司琪看着张伟的面容，倍觉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司琪打开了张伟的病例：鼻腔大量出血送医，经检查发现鼻腔，四肢，身体等多处外伤，不能确定出血原因和外伤的关系，推断近期受到外力作用，病情发展有待观察......。 患者信息：张伟，NHRC机械器制造工厂工人，居住地：十一区。 “十一区？”司琪忽然想起什么，她重新看向张伟面容。 “原来是他，那个冒充残疾人的家伙！现在怎么成新人类了？难道冒充成功了？” 司琪狐疑的思索着，她扫描了一下张伟经过改造的机械手，确实是NHRC的正规产品。就在此时，一直昏迷的张伟竟忽然梦呓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不信我...丽娜！” 张伟忽然惊叫一声，从床上惊坐而起，大口的喘着气，满头都是汗水。张伟困惑的看着周围的病房和护士司琪，一时未能从噩梦中走出。 “丽娜？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的男人？你们是分手了吗？”司琪像每一个爱好八卦的女生一样问道。 “丽娜？”张伟喃喃的重复一句，他的脑中似乎闪过了一个女人的形象，可又转瞬即逝。 “我又说这个名字了吗？”张伟有些困惑的说道。 “还挺嘴硬。哎，你不是说新人类是铁皮狗吗？怎么现在自己也改造了。遭受多种外力作用，这是挨打了吗？你那里有钱改造？不会是干了什么非法的事情吧？”司琪猜测着，多年的护士经验，让司琪根据伤情就能看出病人发生了什么。 “是你？我怎么改造的和你没关系。”虽然有些心虚，张伟还是嘴硬的说道：“哎，我最近老做噩梦，不会是改造的副作用吧？副作用都有什么呢？” “副作用？改造时没人告诉你嘛？”司琪略有诧异。 张伟摇了摇头，又急忙点了点头。 “我忘了！” “这都能忘记！改造完食量会增加，睡眠时间减少，部分人可能还会有过于亢奋导致的失眠等症状。不过严格说来，这些只能是适应症，并非副作用。身体很快都会适应的。”司琪说道：“经常做噩梦说明你缺乏安全感，你可能需要心里咨询。不过综合你身上的外伤来看，我建议你报警求助。” 司琪戏谑的盯着张伟，张伟感觉司琪在嘲笑自己。 “报个屁巡捕，这点伤算个屁，我要出院了。”张伟坐起来想要离开，司琪却阻拦他。 “不行，根据检查报告，你还要留院观察8小时，现在是不可以离开的。” “这点小伤，我早习惯了。”张伟无所谓的站起来，擅自拔掉了了身上的针管，想要强行离开。司琪却伸出机械手拦住了他。 “对不起，你不能离开。你是NHRC工厂送过来的，你的治疗费用也由NHRC工厂提供，我们医院必须对NHRC工厂负责，保证每一个工人科学完整的接受了治疗。如果你不遵守医嘱的话，我们会采取强制措施。”司琪警告道。 “喂，我的身体是我的，我签的又不是卖身契。”张伟不屑的推开司琪的手，向外走去。司琪却毫不犹豫的用机械手射出了麻醉针，中针的张伟顿时瘫软倒地。 司琪伸出机械手把张伟提溜到床上，重新给张伟插上了管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 二十分钟后，一辆厢式货车停在医院大楼外，货车驾驶室车门打开，一位中年男子迈着充满力量的机械腿，缓缓走下驾驶舱。 与此同时，货车后面的车厢门自动打开了，中年男子来到车厢后，伸出机械改造的手，从车厢内提出来一个老旧的担架车。进入了大楼。 住院大楼的十层电梯间，几名护士和病人有些焦急的等待着。电梯门终于开了，中年男子推着担架车缓缓从电梯中走出。电梯外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来着急乘坐的他们，纷纷让开一条通道。 中年男子推着旧担架车来到司琪所在的工作站，中年男子坚硬的脸上，勉强露出礼貌的微笑，向老熟人一样对司琪打了个招呼。 司琪勉强笑了一下聊作回应，似乎不太喜欢看到对方的到来。 中年男子也毫不介意，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熟练的来到工作站的电脑前，他扫脸验证信息。电脑应声道出了中年男子的目的：阿巴，永康殡仪馆工作人员，面部识别成功，准许接收1035号尸体。 第二十一章 死亡记忆（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将近傍晚，张伟才终于从医院走了出来。他用自然手揉着脑袋上上的疙瘩，那是中麻醉针倒地时摔出来的，现在还没消去。 “该死的医院，老子再也不来了。观察半天也没查出什么病，现在还不是放我出院。”张伟吐槽着，说话间，一辆智能汽车来到了张伟的面前。 “真龙科技公司。”张伟坐进车子，喊出了自己的目的地。 没过多久，张伟就远远的看见了那熟悉的招牌：永康殡仪馆的。招牌下，殡仪馆大门是开启的，门外只停着一辆厢式货车，附近并无人影。 “真晦气！”张伟嘟囔着。 智能汽车在真龙科技公司门口停下，张伟匆匆下了车，急不可耐的摁响了门铃。 许久并无人回应，这时身后传来响声，张伟回头看去，殡仪馆的大门刚刚关闭。张伟有些烦躁的踢了踢旁边废弃的塑料砖头。 终于几分钟又过去了，真龙科技公司的门才突然打开了，阿巴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张伟，冷冷的问道。 “你有什么事？” “我要变强！升级！”张伟喊道，阿巴皱了皱眉头，左右看了一眼。竟忽然伸出机械手，把张伟提溜进来，大门轰然自动关闭。 就在门内通道上，阿巴把张伟放了下来，冷冷的盯着张伟：“你刚做完改造吧，又要装什么？” 张伟揉着被抓痛的脖子说道；“我要在机械手上装点武器，有人要整我。” “网上商店有自卫教程，你可以自己买。我们公司是帮人找工作，解决生计问题的，不是教唆打架犯罪的。”阿巴有些不耐烦。 “免费的教程没啥用，NHRC的自卫武器又那么贵，我哪里装得起！自从上次被电击棍整了一家伙，搞得我天天做噩梦，白天还莫名其妙的出现幻觉，脑子都糊涂了。这仇我能不报吗？” “如果有武器，我很乐意给您改造，可惜我们没有这个选项，王博士不喜欢暴力的东西。我建议您找执法者处理。”阿巴客套的说完，打开了大门，伸手示意张伟离开。 “真的没有嘛？”张伟怀疑的看了眼阿巴，阿巴继续伸着手。 看到阿巴不再说话，张伟只好失望的向门外走去。 阿巴露出鄙夷的微笑，他下令关门，转身正要离开，这时，两道异响在阿巴背后响起。 阿巴心中一凛，极快的转过身，便看到两块塑料砖头向他飞来，几乎是瞬时之间，两道激光束从阿巴的机械手射出，将塑料砖击的粉碎。 看到砖块落地，阿巴忽然觉察出一丝不妙，果然，张伟兴奋地拍着手走了进来。 “还说没有武器。”张伟得意的说道。“你手上这些家伙是哪里来的？肯定是王博士给你改造的吧？给我也装一个，价钱从我工资里扣嘛。” 阿巴冷笑一声，机械手抓住张伟的脖子，冷冷的说道：“你没听说过，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吗？” 张伟有些怕了：“哎，你别紧张，我又不去杀人放火，就是自卫用，不给装激光枪装个别的也行。如果我被人弄死了，谁来还剩下的钱啊？我也是为大家考虑嘛。” “你能活多久和我没关系。提醒一下，按照合同，即便你现在死了，你的所有保险金会优先还给我们。” 阿巴一把把张伟丢了出门外：“再见。” 真龙科技公司大门重重的关闭了。 “不装就不装，老子自己想办法。吸血鬼。”张伟从地上站起来。不爽的骂着科技公司：“祝你们早日去永康殡仪馆做客。” 张伟对着真龙科技公司的大门骂了好几句，这才愤愤的走开了。 此时，在真龙科技公司的手术室，王博士正站在电脑后，看着门厅的监控，监控画面停止在张伟未离开的时候。 NHRC工厂，忙碌的流水线终于停了下来。到达了交接班时间。紧张的车间内终于有了一丝活跃的气氛。流水线上的工人纷纷起身离开，唯有张伟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 “喂，还不走吗？” “加个班，回家也是瘫着，那地下室哪有这车间舒服。” 张伟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遂拧开了一瓶营养液，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整个人再次精神起来了。 新一班工人也已经坐到各自的岗位上。 “开工！” 张伟喊了一声，给自己加了把劲，流水线重新运转起来。 为了尽快攒够升级自卫系统的钱，张伟决定把每天的工作时间增加一倍。今天是张伟第一次践行，最后的几个小时，张伟为了抵抗困意，每隔半小时就喝一瓶营养液。 夜里两点，张伟终于离开了流水线。 连续工作了十六个小时，喝了差不多二十瓶营养液，张伟只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走起路来都像梦游一般。来到工厂门口，张伟望了眼天上的夜空，竟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不是第一次工作到这么晚了。 一辆智能汽车停下来，疲惫的张伟坐了进去，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赶紧回去睡觉。 可能是太累了，张伟竟一时脑子卡克，说不出来具体目的地。他伸手打开智能汽车内的导航地图，寻找着他家里的地址，地图上，十一区从张伟指缝间划过......。 智能汽车载着张伟离开了工厂，急速向张伟选定的目的地走去，后座内，疲惫的张伟早已经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智能汽车在一片漂亮的高层公寓外停下，智能汽车唤醒了张伟。 张伟被智能汽车唤醒，昏昏沉沉的从车上走下来，睡眼朦胧的他望了望新眼前的大门，大名上赫然写着：新家园社区。张伟向大门走了过去——竟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 出入新家园社区需要面部识别，张伟自动在面部识别处停下了。 “对不起，暂未查到您的信息。” 门禁系统未能识别张伟，但张伟依然站在那里，竟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原来疲惫的他已靠着旁边的栏杆睡着了。 张伟的脸还在人脸识别范围内，门禁系统重复着同一句声音：“对不起，暂未查到您的信息。对不起，暂未查到您的信息...”。 重复的声音终于引起了保安的注意，一个保安来到了张伟的身边：“先生，先生？” 保安轻拍了拍张伟的肩膀，张伟睁开了困倦的眼睛。 “先生，您住在这里吗？”保安问道。 “当然了，我来找丽娜。”张伟不耐烦地回答道，便要往里面进入，却被保安拽住了手臂。 “对不起先生，我们小区禁止外人进入，您是来拜访丽娜的话，麻烦您让丽娜联系我们验证一下。” 张伟却诧异的看着保安，像刚从梦中醒来一般：“什么丽娜？你拉我干什么？”张伟惊讶的望了望周围：“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先生，您是自己坐车来到这里的。”保安诧异的笑着说，仿佛在看着一个醉鬼。 “胡说八道，这地方我又不认识！”张伟骂道，他环顾了一圈，最终目光锁定在新家园的大门上，他竟然有种强烈的熟悉的感觉，脑中竟闪过几个模糊不清的画面。 好熟悉的大门，张伟自己也楞住了，他迷惘的望着新家园的大门：“我好像来过这？为什么这么熟悉，是又出现了幻觉了？” 一段混乱的记忆涌入张伟脑海，张伟只感到头昏脑涨，他烦躁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突然间，一个清晰的女子形象出现在他的脑海，张伟忽然抬起头，死死的盯着保安：“丽娜，对，丽娜是不是住在这里？她住哪个房间？快带我去见她！” 保安被张伟的神情吓到了，有些恐惧的退了一步：“对不起，我们不能泄露住客的信息。门禁系统无法识别您，我不能带您进入。” 看到保安充满歉意的笑脸，张伟皱了皱眉，他脑中又冒出一连串的画面。张伟则再次问了一句：“红蓝咖啡店在哪里？” 保安更加奇怪了，他不明白这个男子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男子身上没有一点酒气，不像喝醉，看装束也是个有工作的人：“您好，如果您想过去的话，我建议您搭乘一辆智能汽车，您只要把地点告诉它，它会带您过去的。” “噢，是。” 张伟拍了拍脑袋，匆匆回到路边，他果真照着保安的话，拦住了一辆空着的智能汽车，坐了进去。 “红蓝咖啡店！”张伟对着智能汽车说出了他的目的地，此时他自己也越发觉得惊奇了，他很想弄清楚，脑中为什么会冒出这些陌生的地方。 只用了十分钟，智能汽车就再次停了下来。 “目的地已到达。” 张伟向车外望去，智能汽车外是一片漂亮的广场，已是后半夜，广场上并没有多少人影，广场周围的霓虹灯还闪烁着。 张伟从车上走下来，第一眼便发现了名为红蓝咖啡店的商铺，商铺的样子和他脑中浮现的画面一模一样。 “果然不是幻觉...” 张伟确认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但为什么会这么熟悉？他走到门口试图推开门，这才发现门是锁着的。这么晚了，红蓝咖啡店早已下班了。 张伟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一点失望。 寂静的夜空中，一辆智能汽车在通往十一区的跨海大桥上飞驰着。 现在的张伟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困意，他思索着出现在他脑中的那些画面，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解释：是今天太累了吗？累了该忘记才对。又不是幻觉，为什么自己会记得那么清楚？而且很不合逻辑，他对自己的经济水平有自知之明，不可能去过那些地方。 张伟百思不得其解，有些烦闷的望着窗外。他甚至怀疑，难道他的脑子真的被詹姆斯打坏了？可是医院又没检查出问题嘛。 智能汽车驶下大桥，前方就是十一区了，再穿过这片回收物堆放区，就要到达张伟居住的地方了。 马上到家了，回去先睡一觉再说吧。疲惫的张伟放弃了，不想再思考任何事情。 就在此时，前方道路上突然跑出一个人影，人影踉跄的横过马路，却突然摔倒在地上。又有几个人影从男子冒出来的地方追了过来，他们踢了踢倒地的男子，倒地的男子全无反应。 智能汽车停下下来，张伟看到了那些人身上的反光，可能是新人类。 几个人看到张伟的智能汽车停下，才纷纷跑开了。 隔着玻璃，张伟却发现躺在地上的人分外熟悉，他好奇的走下车，走近了看去。 “詹姆斯？”张伟惊讶的喊了出来。躺在地上的，正是前两天打他的詹姆斯。现在却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真是冤家路窄。”张伟看着浑身伤口满身血污的詹姆斯，心中竟生出怜悯之心。他伸出机械手把詹姆斯扶了起来。 詹姆斯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可是当他看到扶着自己的机械手，竟如同看到瘟神一般，恐惧又愤怒的站起来，推开了张伟。 “放开我，放过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动铁皮狗...不，新人类了。” 詹姆斯惊惧的求饶着，踉跄的跑开了。 张伟不知所措的看着离去的詹姆斯，有些厌倦的吐了口痰：“不是吧，怎么这么快就怂了，我还没攒够升级武器的钱呢。” 第二十二章 死亡记忆（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上次和父亲争吵之后，司琪还一直和父亲冷战。想起父亲说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话，司琪就忍不住叹了口气。面对迅速变化的世界，父亲像很多适应困难的老年人一样，竟开始迷信一些歪门邪道。父亲退休后就加入了一个叫做“非常道”的社团，一个热衷于研究灵异事件的社团。 作为女儿，司琪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父亲谈一谈，让父亲更好的融入这个社会。今天的夜班结束后，司琪有一整天的休息日，她决定不能再拖了。 下班后，司琪先去商店挑了一套辅助外骨骼，这是专门为老年人、或残疾人开发的辅助性外骨骼系统。可以帮助人们活动、联网通讯等等。先让父亲重新站起来，走到外面感受新科技带来的改变，或许父亲就不再那么排斥了。 终于回到家，司琪推开房门，黑漆漆的客厅内，司琪猛然看到一张闪烁的鬼脸。 “啊！” 司琪本能的尖叫起来，唤醒了房间内的感应灯。只见拥挤有序的客厅内，司老爷子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司琪的电脑，电脑中显示着是医院的病人数据库。刚才的鬼脸原来是被电脑照亮的父亲的脸。 “爸，又搞什么呢？大晚上的不睡觉，吓死我了，哎，你怎么能动我的电脑。” 司琪不满的摔上门，放下外骨骼箱子，便抢过自己的电脑。却看到电脑中竟是医院的病人信息数据库。 “医院又死人了吧？”司老爷子意味深长的问道。 “那么大的医院，公岛四分之一的人都来这里看病，死个人不很正常嘛。”司琪不满的抱怨着：“爸，你不能碰我的电脑，医院的数据都是机密，万一从我这里泄露出去，我的工作可就没了。以后我要把房门锁上” “是公岛有邪灵，被邪灵附体之后，阳寿至多30天......”司老爷子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司琪听不懂，也不想听那些从“非常道”里学来的邪门歪道。 司琪收好了电脑，把外骨骼箱子打开了。司老爷子却神神秘秘的来到司琪身边。 “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抓住过邪灵，我已经找到邪灵的踪迹了，乖女儿，借我三万块钱，我就能完成这个前所未有突破。” “什么邪灵。”司琪有些不满：“爸，您别再听信这些歪门邪道好吗？您试穿一下这个外骨骼吧。穿上它就能让您年轻二十岁，不需要手术，你就可以摆脱轮椅。赶紧试试吧，为了买它，我可是攒了半年多了。” “切！败家玩意。”司老爷子不满的嘟囔着。“科技是罪恶之源，它背离自然之道，只会给世间带来更多的邪灵和灾厄......。” 司老爷子对女儿不满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着，转动着轮椅往自己房间走去。 “爸，您就试一下，您今天穿上它，我陪您一起出去走走。”司琪追上去劝道。 “没空！”司老爷子一口回绝了，关上了房门。碰了一鼻子灰的司琪无奈的叹了口气。 NHRC的流水工厂，又到了换班交接的时间，铃声刚刚响起，张伟就迫不及待的从工位上站起来。 “哎，张伟，今天怎么不加班了？” 张伟没有理睬工友，便匆匆的离开。工友望着张伟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这个怪人。” 张伟坐上着智能汽车，说出了他的目的地：红蓝咖啡店。 张伟已经在心里念叨了一整天，下班之前他心里就有一种预感，今天会遇到那个人——就是张伟念叨了许多次的丽娜。 智能汽车随着车流再次来到了上次的广场。不同于上次午夜时分的寂静，此时的广场上，人来人往，异常热闹。红蓝咖啡店就在广场东北角的树荫之下，几棵树将广场的热闹和咖啡店的安静分隔开来。 张伟在广场中央下了车，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远远的望着红蓝咖啡店，脑中的熟悉感更加强烈了。 张伟推门而入，温馨的咖啡店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一个女子正端着咖啡走向一个餐桌。 张伟情不自禁的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臂：“丽娜！” “啊”丽娜轻呼一声，手中咖啡溅了出来，丽娜惊讶的看着张伟。 “你是谁？”丽娜想要挣脱，但张伟却死死地抓住他。 “你是不是丽娜？住在新家园社区。我认得你，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张伟问道。 丽娜不再挣脱，她看了张伟一眼：“你是为我男朋友来的？” 张伟：“你的男友？” 亲眼看到丽娜的面容，听到丽娜的声音，唤醒了张伟脑中更多的关于丽娜的信息：‘他’和丽娜相拥亲吻、丽娜在哭泣，在说：亲爱的...对不起...。 张伟惊讶不已：“你说的没错，是你的男友。我从来没见过你，但我知道你和你男友的事情.....”不等张伟说完，丽娜却忽然歇斯底里起来：“他人都死了，保险金都被你们拿走了，你们还想干什么？为什么还来找我？” 张伟一时愣住了，激动的丽娜忽然把手中的咖啡掀到张伟身上，张伟还没反应过来，丽娜已经跑出了咖啡店。 张伟追出门去，丽娜早已经消失在人流中。 张伟茫然的来到店员面前：“丽娜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店员却防备的看着张伟：“你赶紧走，不然我可报警了！” 张伟急忙退后两步，举起双手：“我走，我走。但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丽娜的男朋友是怎么死的？” 店员更加愤怒的看着张伟，作势要报警，张伟只得退了出去。 待张伟回到十一区，天已经黑了，十一区也没有路灯，昏暗的地下室外，一个胖胖的身影来回踱着步。正是小龙，小龙看到张伟，激动的跑过来。显然他已经等候多时。 “哎，张哥，你可算来了，急死我了。” “有什么事赶紧说，哥要睡觉了。这两天脑子都乱糟糟的，头痛死了。” 张伟说着，推开了地下室门进入，奔走一天的张伟瘫坐在沙发上，双眼已经睁不开了。 “张哥，你还记得詹姆斯吗？”小龙凑了过来。 “不记得了。”张伟随口答道。“那是不可能的，忘了谁也忘不了他。” “可惜啊，张哥，如果你想报复的话，恐怕是没有机会了。”小龙叹息一声。 “什么意思，他不会也死了吧？”张伟睁开眼睛问道，他想起上次看到詹姆斯挨打后的情景。 “也死？张哥，还有谁死了？”小龙惊讶的问。 “说了你也不认识，新人类的世界真奇怪，搞得我脑子里也乱七八糟的。”张伟叹了口气：“哎，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要睡了。” “切，又在我面前嘚瑟，告诉你吧，詹姆斯也改造成新人类了！这可是我亲眼所见，他升级了一个手臂和两条腿。” “哦！”张伟有些失望，重新躺倒床上：“想要工作就得改造，这是大趋势。” 小龙奇怪的说道：“不过，张哥，詹姆斯怎么会突然有钱做改造呢？他是抢劫了还是捡到宝了？” 张伟也沉思起来：“你说得对，难道他和我一样，也是遇到了那个阿巴？” 张伟脑中浮现起阿巴的样子，那天他在红蓝咖啡店等待着，阿巴戴着一个黑色的帽子，主动过来搭讪。难道詹姆斯也去了那家咖啡店吗？张伟疑惑的想着。 “可能哎，就那次从改造报名点出来，你还瘸着腿。好家伙，全身都是机械的，等他走了我才敢过去。”小龙心有余悸的说道：“那样子太瘆人了。” “改造报名点？”张伟脑子混乱起来，困惑的看着小龙：“你说什么呢？我是在红蓝咖啡店外面遇到的阿巴啊，再说你那天又不在场。” “张哥，你加班加傻了吧？还咖啡店，改造前你喝得起咖啡吗？”小龙鄙夷的嘲笑道。 张伟了愣住了，脑子里天旋地转。 “你确定我是在改造报名点遇到的阿巴？”张伟问道。 “当然啊！张哥，那天你腿还是瘸的。” 经过小龙提醒，张伟想起了在改造报名点外遇到阿巴的场景，很清晰。可是红蓝咖啡店外遇到阿巴也很清晰。为什么我会记得两个完全冲突的画面。 张伟感到大脑一片混乱，他努力锤着自己的头，想要理清头绪：“为什么会有两种记忆？小龙不可能骗我，但红蓝咖啡馆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是幻觉，还有丽娜，她的男友？我为什么记得这些？.....” 小龙看着喃喃自语的张伟，莫名其妙。 “张哥，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跟中邪了似的，老说一些奇怪的话。” 张伟一愣：“中邪，你才中邪呢！...哎，不对，没错。这就解释的通了，有人进入我脑子里了，就是丽娜的男友。我脑子里是他的记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张哥！血！”小龙突然惊讶的叫起来，颤抖的手指着张伟的嘴巴。 张伟狐疑的摸了一下，满手都是血，张伟只觉得两眼一黑，昏迷过去。 第二十三章 死亡记忆（8）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冷笑着的阿巴：保险金是我的。 红蓝咖啡馆里惊恐的丽娜：他已经死了。 卫生间：鲜血不断滴落在洗手池中，水龙头打开着。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竟是一张陌生的脸，鼻子鲜血直流。 “救救我！” ...... 张伟忽然睁开眼睛，粗重的呼吸着，原来是他的梦。张伟惊魂未定的看着四周，眼前是明亮的医院天花板，身边都是医疗设备。 “张哥，你终于醒了。”在床边守候许久的小龙稍稍放下了心。 “我昏迷了多久？” “一...两天吧”小龙担心的说道：“抽出了很多血，医生说了很多，我也没听懂，好像还不确定你得了什么病，需要住院观察。” 张伟回忆着刚才的梦，他忽然意识到，那不是梦，人不会梦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那也是自己的记忆。 张伟皱了皱眉头，努力回想着，想要理清楚发生了什么。现在他大脑仍很混乱，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记忆，哪些是丽娜男友的记忆。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会有丽娜男友的记忆？ 张伟忍不住喃喃自语：“丽娜的男友，他的鼻子也出血了，也见过阿巴，肯定是为了改造...” “张哥？你说什么？”小龙不解的问道。 张伟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喊道：“詹姆斯，对，你快去找詹姆斯，看他有没有生病，带他来做检查。” 小龙不明所以：“张哥，我看他干嘛，我要照顾你，不然我不放心” “快去！”张伟几乎是吼了出来：“你快去，你不去，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我现在就去。”小龙被张伟的神态吓住了，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1022病房。 小龙离开后，张伟又想起什么，便挣扎着坐起来，摁下床边的求助按钮，可是等了许久，仍没有护士到来。着急的张伟干脆扯下来了身上的医疗管线，走下了床。 护士站内，司琪正在电脑前整理着厚厚的病情检查文档，这时，电脑中响起1022病房的求助声。 “1022号、张伟，这家伙怎么又住院了。”司琪忍不住吐槽一句，她只好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准备离开，但这时，护士站外忽然传来喧嚣的声音，不等司琪站起来，四五个愤怒的自然人男子已经撞开门冲了进来。 司琪惊恐的后退一步，她努力镇定着说道：“你们来干什么，这里是住院部，不是门诊...” 为首的一个光头男子却不知从那里掏出一根棍子，重重的砸在司琪面前的桌子上。 “我哥呢？你把我哥弄哪里去了？” “你哥？” “1035病房。前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尸体都没了？黑心医院，快把我哥交出来。” “1035？”司琪想起来了，正是前几天去世的病人：“1035的病人已经不幸离世，公岛管理局上并没有他的亲属信息，根据相关规定，我们将尸体移交给相关殡仪馆火化处理...。” “什么，火化！”光头男子愤怒至极，一棍子砸塌了司琪的桌子。 “谁他妈让你门火化了？机械器官呢？我哥的机械器官呢？” “根据规定，火化工作必须在12个小时内完成。无论是器官还是骨肉，应该已经全部化为灰烬了，您是病人的朋友吗？如果您需要认领骨灰的话，可以联系公岛管理局。” 司琪不厌其烦的解释着，她以前只是听说有病人家属为机械器官来医院闹事，没想到真会亲身遇到。 一个年纪稍大的老者颤颤巍巍的从光头男子身后走过来：“你知不知道，他的机械器官是我们几个人众筹装的，我们全靠那个机械器官活命，你现在把他的机械器官烧了，你让我们怎么活？你.....”老人过于激动，竟晕了过去，两个年轻人急忙大呼小叫的扶着老者。 “对不起，请立即送他去急救病房，我现在安排医生抢救.....”司琪着急的想要帮忙。光头男却打断了她，他愤怒的掀翻了司琪的办公桌子。 “是你们将他害成这样子的，你们必须赔我们机械器官！否则，我把你们医院都砸了。” “生活困难可以去找公岛管理局，我们医院没有这个责任，打砸可是非法的......” 司琪解释着，偷偷摁下了报警器。 “你们不管谁管！机械器官都被你们烧了！” “你们是故意的，和NHRC穿一条裤子，压榨我们的血汗钱” “反正也活不下去了，跟她拼了。” ...... 司琪恐惧的退了一步，急切的看了看外面。 “她报警了，给我砸！” 愤怒的自然人们挥舞着棍棒砸过来，司琪惊恐的退到墙角，她检查了下机械手，机械手里碰巧没有装麻醉针剂，麻醉剂盒都在电脑旁——已被光头男子打翻在地。 愤怒的光头男子向司琪冲了过来，就在此时，医院保安终于来到了护士站。几声利落的麻醉枪响，光头男等自然人直接倒地。保安将昏倒的自然人抬了出去，留下护士站一片狼藉。 司琪无奈的站起来，她在地上捡起电脑，还好，电脑的文件并未损坏。只是纸质文档都乱了，她需要重新整理。司琪叹了口气，现在作为见证者，她需要先去保卫处汇报刚才的情况，再返回解决这里的问题。 就在司琪准备离开之时，张伟却推门进入。 “护士，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是不是快死了？”张伟还没进来，就着急的喊道，当他看到护士站里的景象，也有点惊讶。 “张伟？1022病房？” “谁让你下床的，医嘱要求你必须躺床上观察嘛。新的结果出来我会通知你的，回去等着吧。” 司琪准备离开，张伟却不依不饶：“等一下，还有件事，我有个朋友，好像和我得了差不多的病，后来他去世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他的病例，电脑没有摔坏吧...”张伟不安的看了眼摔在地上的电脑。 “谢谢你的关心，电脑好好的呢，但你没有看病历的权利。”司琪不耐烦的说道：“如何治病是医生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没看到我这里一团乱吗！” 司琪往外推着张伟，可张伟还想说什么：“这件事很重要...”。 司琪举起了自己的机械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请立即回到病床上，还想麻醉是嘛？” “唉，别别，我不看了行吗。”张伟无奈的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退出了护士站。 司琪走出护士站，随手带上门，便匆匆向电梯走去。 张伟却一直站在那里举着手，直到司琪拐了弯。张伟才放下双手，他看了看周围并无其他人，这才用脚踢开了护士站的房门。原来张伟刚才用脚尖挡住了房门，使得房门并未锁上。 张伟进入护士站，从里面锁上了房门。 住院区的电梯间，司琪有些焦急的在电梯前等待着，电梯门打开，阿巴推着运尸车走了出来，阿巴对着司琪微笑了一下。司琪皱了皱眉头，勉强的点了点头。 “真是充满丧气的一天。”司琪在电梯内叹息道，随后进入电梯。 阿巴推着运尸车向病房走去。 运尸车在1022号门口停了下来。阿巴侧头看向病房，却发现病床上空空如也。这时，有病人从阿巴身边走过。阿巴假装若无其事的走着。 但阿巴已暗暗打开了定位系统，在阿巴的神经网络芯片中，已调出了医院的三维地图，三维地图中，显示多个绿色的信号，唯有护士站内部一个黄色信号急促的闪烁着，那正是张伟。 护士站内，张伟刚刚进入医院的数据库，他打开了最近一个月的死亡记录。 电脑中出现了一长串的名单，他输入新家园社区筛选着...，终于成功锁定到一个男子的病例。 张伟忐忑的看了看周围，外面并无声音，这才咽了口吐沫，点开了男子病例。病例中有一病人的照片，果然是他梦中镜子里的人。 “就是他，我脑中就是他的记忆！” 张伟有些害怕的推断着，接着看病人的病情记录：病因为脑部肿瘤破裂，死亡时间：2076年8月4日。 “原来是肿瘤。”张伟松了一口气，但就在张伟准备关闭电脑时，不经意间看到了死者的遗体处理信息——遗体处理单位：永康殡仪馆。 “不会这么巧吧。”张伟心里出现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继续向下拉着，终于，在病例页的最下方，张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接收人：阿巴，单位：永康殡仪馆。” 张伟的心突然跌入谷底，他重新再次看了一眼病例，病人去世有两周了，比自己遇到阿巴早几天。 张伟的心狂跳不已，他一时无法分析出来这些事有什么关联，但恐怖的感觉却侵入他的骨髓。就在这时，护士门外出现响动，张伟看到门把手轻轻的转动着。 有人要进来了。 情急之下，张伟看到了地上散落的麻醉针剂，便拿起一颗装进口袋。轻声轻脚的来到门边，安静等待着。 门缓缓开了，却无人进入，紧张的张伟悄悄探出头去，正看到阿巴的笑脸，还有阿巴那闪烁着电弧的机械手。 第二十四章 死亡记忆（9）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漆黑的车厢内，张伟忽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暗的车厢内，脑袋也昏昏沉沉。 张伟想要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被绳索捆绑着。张伟努力挣扎，手臂却碰到一个冰冷的软软的东西。 张伟心中生起怪异的恐惧，他缓缓扭过头看去：紧挨着他的竟是一个冰冷的尸体。 尸体距离他的鼻子只有几公分，表面皮肤已经僵化，面容恐怖，唯有一只蓝色的机械眼睛亮闪闪的，是反射着车窗外微弱的光线。张伟惊恐的想要喊叫，才发现自己嘴巴也被封住了。 车子忽然减速，张伟能感觉到车子拐了个弯。透过模糊的玻璃，张伟看到一个熟悉的招牌；永康殡仪馆。 车子驶入殡仪馆内，在院内停了下来。很快后备箱被打开了，张伟和尸体都被粗鲁的拉了出来。拉车的正是阿巴，张伟想要呼喊，但喉咙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阿巴拖着担架车进入殡仪馆内部，坐着电梯来到了地下。电梯门打开，是一个阴暗的通道。阿巴不慌不忙的推着担架车向通道走去。 刚进入地下通道，张伟就感到一股瘆人的阴冷气息。张伟一直观察着周围的变化，方位感告诉他，这个通道似乎位于马路下方，张伟忽然醒悟了，通道是通往对面的真龙科技公司。 通道尽头是一扇铁门，张伟看到，铁门两边还摆着两个机器人模型。随着铁门打开，一股恶心的味道就涌入张伟鼻孔，像是腐肉的恶臭混杂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死亡的味道。 随着担架车进入门内，张伟好奇的扭头看去，却看到了更恐怖的一幕：血迹斑斑的手术台，躺着一具缺少部分肢体的尸体，旁边的铁架之上，散乱的挂着几个站连着血肉的机械器官....浑身鲜血的王博士正在一旁的水池中，清洗着一个满是血污的机械腿。 看到进来的阿巴，王博士惊喜的放下了手中的机械腿，向张伟走了过来。 公岛第三医院，司琪终于处理完纠纷，回到了护士站，却奇怪的发现电脑竟然显示着死亡信息数据库。 司琪看了一眼病例，脑中突然想起了张伟。 “肯定是他！”司琪关上电脑，愤怒的向1022病房走过去，却发现病房里并无人影。 “有人看到他吗？”司琪着急的询问周围的病人。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这时候，小龙也进入了1022病房：“护士姐姐，我张哥呢？” 司琪和小龙都不相信对方不知道张伟的去向，为了查清楚原因，他们来到了医院的监控室，调出了相关的监控。 屏幕中显示着护士站外走廊的监控视频。 监控中，司琪从护士站离开后，张伟鬼鬼祟祟的回到了护士站，关上了护士站的房门。 “这个骗子，他没有回到病房！”司琪有些生气的说道。但接下来的监控却成一片漆黑，等画面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司琪回到护士站了。 “监控怎么会丢，你们一定做了手脚。”小龙抗议道。 “其他病人都可以作证，没有见到张伟回到病房。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司琪斩钉截铁的对小龙说道：“张伟因为某种目的擅闯入护士站，违法窃取医院重要信息，走廊的监控很可能也是他用某种方法删除的。” “不可能！”小龙倔强的说：“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不可能是张伟干得，他才没有这种本事。” “他可是新人类。”司琪不屑的说道：“变成新人类之后，他已不再是原来的他了。” 小龙无言以对，司琪站起来警告道：“如果你找到他，请尽快联系我，我们也很想查到他的下落，如果窃取病患信息被证实的话，他可能会坐牢的。” 殡仪馆的地下手术室，担架车在手术台旁停下来，阿巴把担架车上的尸体拖到了手术台上，张伟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强烈的恐惧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王博士来到了张伟面前，看到张伟紧闭双眼又毫无血色的脸，皱了皱眉头。他用充满血污的机械手撕开了张伟嘴巴上的胶带，接着拍了拍张伟的脸，掰开张伟的眼皮检查，强烈的血腥味灌入张伟鼻腔，张伟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王博士这才满意的笑了，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小门。 阿巴拖着仅剩张伟的担架车穿过小门，来到了隔壁，一个明亮的充满科技感的房间——正是张伟做改造的房间。阿巴把张伟拖到了手术台上，站在一旁等待着。 第二次来到手术室的张伟，完全没有第一次的兴奋和期待，有的只是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上次让他兴奋，给他带来希望的高科技手术室，今天终于显出了它真正的功能：一间死亡密室。 隔壁小门里传来怪异的声音，张伟忍不住仔细听着，辨认着：电锯声，切割声，...甚至锤子的敲击声。 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根针，刺着张伟的恐惧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声音终于停下来，张伟的神经却更紧张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王博士端着一个金属盘走了进来，张伟忍不住看去，金属盘里是一个芯片和机械眼睛——正是他在车厢内看到的眼睛，眼睛上似乎还粘连有一丝丝鲜血。 和张伟第一次见到的一样，王博士把芯片和机械眼睛分别放进装满架子上的空箱子内。随后，王博士才脱下了充满血污的防护服，向张伟走了过来。 感觉到了王博士的脚步，张伟的脊背一片冰凉。原来第一次做手术时，他就是刚刚解剖完尸体，今天自己岂不是...。 王博士走到了张伟的身边，打开了手术台旁的设备电脑，放下一个头部固定器。固定器罩住了张伟的头，卡住他的嘴巴。随后王博士拿着一个人体神经连接线，插入张伟的后颈脊椎上端。王博士突然停顿下来，他注意到张伟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着。 “对不起，好像出了点bug，本来你不用知道这些事情。” 人体神经连接线另一端的电脑上，跳出了海量的数据，正是张伟大脑中的神经网络芯片储存的信息。 张伟思考着，屏幕中的画面也不断的变化着。恐惧感再次袭击张伟，这一刻，张伟感觉到自己仿佛是灵魂出窍，像一个幽灵一样旁观着自己的人生。 王博士操作着电脑，屏幕中的画面迅速的变化着，画面中逐渐交叉显现出张伟和丽娜男友的记忆。张伟的大脑剧烈的痛起来，仿佛有人用一把钢丝球，狠狠的刮着他的大脑皮层。张伟痛苦的挣扎着，但因为固定器，张伟只能发出哼哼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王博士终于停了下来，张伟的痛苦却没有立即消除，他的身体还在剧烈的抖动着。 王博士像刚刚注意到张伟的痛苦一样，有些歉意的移开了固定器。张伟痛快的呼吸着，仿佛从地狱出来，当然，张伟清楚，自己即将跌入更深一层的地狱。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张伟终于缓过气来，问道。 “不，是你到底做了什么？”王博士反问道，死死地盯着张伟的眼睛。“这枚芯片有十几个人用过了，从来没有出现过异常，怎么在你身上会出现上一个使用者的记忆？再说，我所有芯片累计使用了一百多人次，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一百多人？”张伟倒吸一口寒气。“他们都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王博士却没有回答，陷入思考中，张伟却看到一旁的阿巴却不屑的笑了一下，仿佛在说：废话。 “四天前的下午6点26分发生了什么？从哪里之后，有一段记忆消失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另一个人的记忆出现在了你的脑中。”王博士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会失忆。” 不等张伟说话，王博士却又开始操作电脑，剧痛再次袭来，这次，嘴巴没有限制的张伟开始破口大骂。 “啊，卧槽，你大爷的，你个杀人犯。老子长这么大，死过十几次了，还怕你不成。今天只要你没有弄死我，早晚我会弄死你！” “死过十几次？”王博士忽然眼前一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竟再次查看张伟的记忆。 更猛烈的疼痛袭来，张伟眼球翻白，几乎晕了过去。王博士依然自顾自的自言自语，但眼神中多了一道金光。 “原来是挨揍了，记忆图像都是红的，眼睛都出血了，后面的空白，应该是昏过去了。对了！这是濒死体验。”王博士忽然惊喜的喊了出来，“没错，就是濒死体验，濒死之际，人的大脑会释放一股特殊的电流。人们称之为回光返照。这股电流唤醒了芯片里上一个使用者的记忆痕迹。更重要的是，你并没有死。” 张伟并不明白王博士在说什么，他唯一感到轻松的是，王博士不再操作电脑了。 王博士兴奋地走到阿巴面前，拍了拍阿巴的脑袋：“这是个伟大的发现，这是能得诺贝尔奖的发现。” 张伟一头雾水，但他听明白了一件事：“你给我装别人用过的芯片，我差点被人打死，结果脑袋里多了别人的记忆，脑袋一片混乱不说，反而还帮你实现了科学上的突破？” “没错，你还挺聪明。可惜了。”王博士看了一下张伟：“本来你也能活一个月的。现在你身上的芯片有重要的研究数据，非常抱歉，虽然你只改造了一周，我不得不提前结束你的生命了。” “别道歉，我不会原谅你的。”尽管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张伟还在顶嘴，但他颤抖的音调暴露了他的恐惧。 “还挺乐观嘛，是个有趣的家伙，珍惜你最后的几个小时吧。只有保证你活着时取出芯片，才能避免新的濒死体验影响芯片里的实验数据。活人取芯片，很有挑战性，必须保证芯片取出来前你还活着。我需要模拟下试验方法，嗯，必须重新模拟，绝不能出一点问题。”王博士喃喃自语着，从小门回到了隔壁房间。 奇怪的声音再次从隔壁传来，张伟早已面无血色，他现在能做的，似乎只剩下躺着等死。 第二十五章 死亡记忆（10）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忙碌了这么多事情，司琪终于回到了家中。 推开门，司琪却发现客厅空无一人，父亲并未像往常一样等待着她。 “爸！” 司琪喊了一声，却无人回应。 司琪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快步走入父亲房间，依旧空空如也，地上散落着她买给父亲的外骨骼系统的包装。 “难道父亲偷偷穿上外骨骼出去了？”司琪忍不住笑了一下，看来父亲终于有所改变了。 就在此时，司琪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些许声音，隔壁是司琪自己的房间。 司琪忐忑的来到门口，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似乎有撬开的痕迹，奇怪的声音就是从屋内传出的，司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准备好了麻醉针，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父亲仍坐在轮椅上，正专注的在司琪的电脑上写着什么，司琪崩溃了。 “爸，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又用我电脑。啊，你的手......” 司琪惊讶的站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父亲的手，竟已经做了改造升级。变成了灵活的机械手。 “果然没错！”司老爷子终于停了下来，不住的点着头。 “爸，你做了什么？你的手什么时候改造的？” “哦，没什么。”司老爷子这才注意到司琪：“我把外骨骼卖了，换的钱做的这个。” “外骨骼才几万块钱，怎么够改造的费用......。” “你问的没错！”司老爷子诡异的笑着“我亲自验证了，有人三万块钱就能改造一个机械手，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便宜吗？是因为他们的机械器官里面有邪灵。” “爸，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去NHRC改造的吗？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司琪担心不已，她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都在这里了，所有中邪的人，下场都一样。这是我研究了几个月的成果。”司老爷子向女儿展示着他的统计表。 司琪接过电脑，可是看到父亲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完全理不清头绪。司老爷子还在激动的说着：“邪灵会在体内孕育生长，逐渐吸收人类身体的精华，只需一个月，邪灵就会长成，到时候邪灵就会离开人体......”。 “爸，你的鼻子。”司琪忽然喊道，她看到父亲的鼻孔里流出鲜血。司老爷子反而更加兴奋了。 “出血了，终于出血了。太好了，这是证据，邪灵已经开始在生长了。上天眷顾，再过一个月，只需一个月，邪灵就能长成，我就能看到邪灵了。不，不行，不能让邪灵跑掉。我要准备一个阵法，把邪灵困住。” 司老爷子想起什么，他神色肃穆的念叨一番，随后推开司琪，回到了自己房间，把自己锁了进去。 司琪完全听不懂父亲再说什么，可是父亲的鼻血，却让司琪想起了张伟，还让她想起张伟白天说的话。司琪感到恐惧，一种未知的邪恶阴谋带来的恐惧。 司琪重新打开电脑，她利用智能模式对父亲的资料重新归纳整理，将一大堆的图表分类投影在司琪面前一平米的空间内。这样分类后，司琪就能看懂父亲写的东西了。本来抱着猎奇心态的司琪逐渐被父亲记录的数据吸引。 她终于发现，如果除掉那些鬼神邪说之类的字眼，单独用统计学去看，父亲的数据和推理逻辑竟毫无漏洞。 司老爷子把医院最近两年所有病人的数据都分析了出来，尤其是死亡的病人，如果只看这些数据，并没有什么规律。但是司老爷子加入了一些新的社会学变量：如患者的改造时间，患者改造前后的经济状况、身体状况、发病类型.......这些混杂数据便有了关联。最终，竟生成了一份恐怖的中邪名单。 名单里的所有人，都是在接受改造一个月内发病去世。当然不会是什么邪灵，司琪思考着，根据他们的经济状况，他们都不可能去NHRC改造。难道公岛有人在做非法改造？要么是有技术问题，要么就是故意做了手脚，每一个贪图便宜接受改造的人，都会在一个月内死去。 司琪手中的电脑掉在地上，她急忙跑向父亲房间，却发现父亲从里面锁上了。 “爸，你赶紧去医院！” 司琪着急的喊道，房间内并无回应。情急之下，司琪撞开了房间，却看到父亲竟晕倒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沓符咒，鼻孔里还在留着鲜血。 “爸！爸！” 司琪急忙扶起父亲，他检查父亲的脉搏心跳，都还在。背起父亲就往外跑去。 司琪拦住一辆智能汽车，把父亲放了进去。 “第三医院，急救通道！” 飞驰的智能汽车内，司琪一分也不敢耽搁，尽可能对父亲采取急救措施，她先为父亲鼻子止血，再用机械手的微电流刺激父亲相应神经，几分钟后，司老爷子终于苏醒了。 “爸，您终于醒了！”满脸泪痕的司琪终于笑了起来。 “这是哪？”司老爷子看了看外面，才发现自己坐在智能汽车里。 “我们现在去医院，爸，快告诉我，你是去哪里改造的？” “我没病！”司老爷子倔强的嘟囔着，推开司琪的手：“医院里不干净，快停车。我要回家，我还要抓邪灵！” 智能汽车减速靠边，准备停车。 “爸，您必须去医院检查！”司琪着急的说道，可司老爷子并不理睬，一秒也不想耽搁，可他不知如何下车。 “哎，门把手呢？快给我开门！让我下去！”司老爷子激动的喊叫着，着急的寻找着门把手。 “爸，对不起了。”司琪轻声说道，就在司老爷子准备下车之时，司琪掏出了麻醉针。 几分钟后，智能汽车终于停在了第三医院，急救的同事早已收到了司琪的消息，车子刚停稳，担架就推到了车门外。 司琪在同事帮助下把父亲抬到担架上，司琪不舍的握了握父亲的手，转头对同事说道：“拜托你们了，请照顾好我父亲。” 司琪松开父亲的手，重新回到智能汽车。 “十一区！” 车子刚刚进入十一区，司琪才首次感觉到夜晚的黑暗，目之所及，除了部分居民楼的点点星光，其他地方几乎一片黑暗。这和灯火辉煌的第五区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司琪根据病例登记信息，来到了张伟的地下室。却空无一人，张伟并不在。 司琪重新坐上车，他看到前方有几个人，便开了过去，她想找人打听小龙的住处。 可前方的人影中，一人忽然倒地，司琪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此时，其中一个人竟向他跑了过来，伸着双手拦车。 “救命！停下！救命！” 拦车的人正是司琪想要寻找的小龙，司琪急忙下车，走过去。 “怎么回事？” 司琪跟着小龙走上前去，正看到一个新人类壮汉昏迷在地，脸上全是血迹。正是詹姆斯。几个惊慌的自然人正想办法扶起詹姆斯，奈何詹姆斯太重...。 “真让张哥算准了，张哥白天就让我告诉他有病，我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他还不听。现在倒好，说晕倒就晕倒了。”小龙解释说。 “果然他也是，都让开！”司琪顿感不妙，走过去。 “也是什么？”小龙奇怪的问道，司琪没有回答他，检查了詹姆斯心跳和呼吸，都还有，和父亲症状非常相似。于是司琪用同样的方法对詹姆斯急救。 詹姆斯浑身抽搐几下，终于醒了过来。 “你在哪里做的改造？”司琪着急的问道。 头昏脑涨的詹姆斯坐起来，看了看陌生的司琪：“你谁呀？关你什么事！” “喂，懂不懂感恩啊，要不是人家，你早挂了。”小龙喊道。 “小屁孩，找死啊，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詹姆斯骂骂咧咧的站起来，小龙害怕的退了一步。 “老子就是不小心摔倒了，要你救！”詹姆斯不屑的要离开。 “站住！”司琪着急的拦住了詹姆斯：“快告诉我，你做的改造会害了你，你现在最多活一个月了！” 詹姆斯愤怒的揪住了司琪的衣服：“你他妈才快死了，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敢揍你。” “天下不会掉馅饼的，除了我没人能够救你。”司琪挣脱詹姆斯的手，冷静的说道：“被低价改造骗了的人不止你一个，很多已经没命了.....” “你是说，张哥也...？”小龙惊恐的问道，司琪黯然点了点头。 看着司琪坚决的眼神，詹姆斯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冷静下来。 第二十六章 死亡记忆（1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明亮的手术室内，张伟静静的躺在手术台上。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他，心里面已风起云涌。 如果不做点什么，等王博士出来，自己就彻底成小白鼠了。可是如何才能逃出去。 张伟扭开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阿巴。 “喂！纯种铁皮狗！”张伟挑衅的对着阿巴喊道。阿巴看过来。 “纯种铁皮狗，就是说你呢！我肚子早饿了，赶紧给哥拿瓶营养液。” 阿巴冷笑一声，没有理睬他。 “喂，听不懂人话吗？要不我跟你装个人狗翻译器？你要是把老子饿死了，小心你家主人把你肢解了。哎，你身上那么多零件，应该能卖不少钱吧，哎，你是人还是机器人，你有自我意识吗？是听不懂吗？我可没骗你，我身上的芯片可重要了.......” 张伟越说越兴奋，这时，却听到吱呀一声，通往隔壁王博士的房间关闭了。张伟转过头，发现阿巴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阿巴的机械手伸出一把尖刀：“听说割掉舌头就不会说话了。” 但阿巴刚刚说完，便定住了。张伟的机械手正拿着麻醉剂，插到了阿巴的腹部，正是张伟从护士站捡到的麻醉剂。 阿巴摇晃着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重重的趴到了张伟身上。 张伟艰难的从阿巴的机械手上拆下尖刀，割断了束缚着他的绳索。被绑了五个小时的他终于从手术台上爬了下来。 这时张伟的肚子响起咕噜噜的声音，张伟踢了阿巴一脚：“纯种铁皮狗，老子没骗你啊，我是真的饿了。” 张伟把阿巴翻了过来，开始拆卸阿巴的机械手，他还记得阿巴机械手里的激光枪，有了它，就能打开通往隔壁的房门，也不怕隔壁的王博士了。 一辆智能汽车在路上飞驰着，詹姆斯把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司琪，尤其是钓他上钩的阿巴。 “阿巴？他是专门处理医院尸体的人。”司琪惊讶道，想起阿巴的样子，司琪更觉得恐怖。 “什么？你说我用的是死人用过的？”詹姆斯愤怒的问道。 “没错，大概率来说，是好几个死人用过的。”小龙补充道。 “造孽啊！这是会下地狱的。”詹姆斯几乎哭了出来，愤愤的捶了下座椅。 “不可能啊，NHRC的所有机械器官都是有加密编号的，还是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加密方式，一般人不可能破解的。只要非法改造到其他人身上，医院是可以检查出来的。可那些病人从来没有异常记录。”司琪困惑的想着。 “这还用想，阿巴都是你们的！一定是NHRC、你们医院和殡仪馆合谋骗我们自然人的钱。”詹姆斯骂道：“这世界也太黑了！” “想多了吧，就为了你这几万块钱？NHRC差这点钱吗？”小龙嘲笑着詹姆斯。 可是司琪却陷入了沉思，詹姆斯说的很有道理，如果阿巴都是坏人，再有其他内鬼也很可能。 “只有抓到他们，才能弄清楚。”司琪说道。 “没错，一个也别想跑。”詹姆斯握紧了拳头。 “希望张哥没事。”小龙出神的望着车外。远远的，能看到永康殡仪馆的招牌了。 地下手术室内，张伟终于拆下了阿巴的机械手，但在这时，身后通往隔壁的房门打开了。 “我成功了，等不及了吧....”王博士激动的从隔壁走出来，可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那里：阿巴倒在手术台上，张伟手里正拿着阿巴的机械手。 “你干了什么？”王博士愣住了。 “你觉得呢？”张伟对着王博士笑了笑，拿着阿巴的机械手走了过来。 王博士惊慌的退了一步，但很快冷静下来：“你千万别乱来，这对你很危险的。万一你出了事，我的实验怎么办？赶紧听我的，回到手术台，让我把神经网络芯片取出来，相信我，不会很痛苦的。” “你是该给我取出来，前提是先送你去执法局。”张伟愤恨的说道，一步步向王博士走了过来。 王博士惊慌的后退着：“你可别乱来，我可不是好惹的，还不快站住。” 张伟那里愿意站住，他恨不得把王博士千刀万剐。就在张伟即将走近之时，却看到王博士竟叹了口气。 “哎，固执的人，怎么不听劝呢。AI-护卫全部启动！” 话音刚落，张伟身后忽然传出咔嚓嚓的异响，张伟急忙回头望去，只见原本光秃秃的墙壁竟开启了两扇门，悠悠的蓝光从墙内透了出来，张伟睁大了眼睛，只见那两道蓝光同时动了起来，接着伸出两个机械腿。竟然走出了两个全副武装的机器人。 与此同时，王博士身后的房间也传出沉重的脚步声。两个机器人一前一后的穿过隔门，来到了王博士身边，目光锁定了张伟。 张伟想起来了，他们原先守在地下通道门口，他还以为只是模型，没想到竟然是机器人打手......。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的AI-护卫下手没轻重的。”王博士担心的说道。 “呸，少废话，老子就是死了，也不能便宜了你！”张伟狠狠的骂道，举起机械手抢先攻击一个AI-护卫，可AI-护卫却敏捷的躲过了。 就在此时，另一个AI-护卫开出一枪，将张伟手中的阿巴的机械手炸的粉碎。张伟也被冲击波重重的掀翻在地，挣扎一下后不再动弹。他的身上被破片划出数道伤口，鲜血渗透衣服流出来。 “小心点，要活的！”王博士着急的阻止AI-护卫，他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张伟，张伟久久没有动弹，王博士慌了。 “可不能死啊，我还没取芯片呢！” 王博士担心的跑到了张伟身边，检查张伟脉搏。 “谢天谢地，还活着.....” 王博士松了一口气，却突然感到不妙。躺在地上的张伟忽然睁开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站起，将王博士控制在怀中，原来他是假装的。 四个AI-护卫迅速举起武器，瞄准张伟围了过来。 “都别动！”张伟喊道：“一动我就弄死他。” 张伟以王博士为人质，向门口退去。可AI-护卫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快的走近。 “喂，我要杀你了，快让他们停下来！”张伟着急的对王博士喊道。 “你还是放弃吧。”王博士无奈的说道：“他们看出来你不敢杀人。” 此时，一个AI-护卫已冲了过来。 “你给我等着！”张伟只得一脚踹开了王博士，挡住了AI-护卫，转身往门外跑去。张伟一时还真下不去手。 一个AI-护卫接住了王博士，随即和另外三个AI-护卫一样，向张伟追了过去。 张伟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电梯，迅速摁下上升按钮，看到电梯门把追击的AI-护卫拦在门外，张伟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电梯向地面升去。 “等那些AI-护卫爬楼梯上来，自己早就逃到大街上了。王博士再猖狂，还敢到大街上放肆吗？”张伟心里盘算着。但这时电梯忽然震颤一下，一只机器手竟穿透了电梯的地板，是追击的AI-护卫。张伟惊慌不已，疯狂的对机械手拳打脚踢，终于将机械手砸扁。可另一个AI-护卫竟将地板撕开了一个大洞，张伟已来不及阻止。 好在，此时电梯到达了一楼，电梯门打开，张伟急忙冲了出去。穿过电梯外的大厅，就是大门了。张伟全力奔跑着。 第一个AI-护卫已爬出了电梯，他看了看即将跑到门口的电梯，竟不慌不忙的蹲下来，摆起奇怪的姿势，只见AI-护卫竟忽然跳起，四肢并用的拽着天花板接力攀爬，几乎一瞬之间，便从张伟头上飞过，轻轻落在了大门后，拦住了张伟。 张伟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到其他AI-护卫和王博士也从楼梯爬了上来。 “我说过你逃不掉的，别挣扎了，快跟我回手术室吧！”王博士喊道。 张伟对着王博士吐了口吐沫，他没有回应，而是观察了下周围：唯一的大门紧锁着，还有AI-护卫拦住，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就在此时，一声巨响忽然从门外传来。竟有一辆智能汽车撞破大门冲了进来，将拦在门前的AI-护卫竟压扁在地。 司琪，小龙，和詹姆斯三人从车内走出来。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张伟惊喜的望着他们。 “张哥，你还活着！”小龙兴奋的跑过来。 “那当然了，一群机器造的AI-护卫而已，能把我怎么样！”张伟大言不惭道。 “已经报警了，我们一定要坚持住，不能让他们跑掉了。”司琪对张伟说道，司琪转头看到了电梯里的王博士，惊讶不已：“王医生，怎么是你！” “怎么，你认识他？”张伟惊讶的问道。 司琪狠狠的叹口气：“没想到是他，他是我们医院NHRC售后工程师，部分病人治病需要移除NHRC芯片或器官时，就需要售后工程师的协助。可以说，他也是一名医生。。” “怪不得这么可怕，原来是专业的！”张伟愤愤感叹道。这时，王博士指挥者AI-护卫围了过来。 “司琪护士，报警就报警嘛，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也太不把我的AI-护卫当回事了吧！”王博士看了看时间：“抓紧点吧，AI-护卫们！你们只有三分钟。” 王博士说完，退了一步。三个AI-护卫纷纷重新亮出了各自的超强火力武器，激光器，喷火枪，齿轮等等，向四人冲了过来。 在AI-护卫强大的火力之下，四人只得躲到智能汽车后面。 “哥，这AI-护卫也太猛了，要不，我们先撤，等执法者来吧。”小龙害怕的喊道。 “撤？撤了就是死，再说想撤也撤不了啊。”张伟叹口气道。 司琪担心的望了一眼，三个AI-护卫开着火走了过来：“不能坐以待毙，他们要过来了。” 詹姆斯从腰间拿出了一把电棍：“他们应该怕这个，就是他们枪炮太厉害，无法接近啊！” 张伟心有余悸的看了眼电棍，吓得躲到了智能汽车后。脑中却有了主意：“用这个，撞过去。” 张伟用机械手把智能汽车破开一个洞，身材娇小的司琪从洞口爬进车内，将智能汽车调到手动模式，随即启动智能汽车。詹姆斯和张伟急忙把司琪拉出来，智能汽车如离弦之箭加速冲向三个AI-护卫。 AI-护卫纷纷对着智能汽车开火，智能汽车瞬间爆炸了，车体四散，爆炸产生的火光和烟雾遮挡了一切。 王博士也被掀翻在地，他身边躺着的一个AI-护卫已被炸断一条腿，在地上挣扎着。张伟等四人从浓烟中走了过来，王博士惊恐的爬起来，颤抖着命令着仅剩的两个AI-护卫：“拦...拦住他们。” 两个AI-护卫刚刚做好攻击准备，张伟已率先冲了过来，但几番打斗下来，还是被力量更强的AI-护卫打倒。危险之时，詹姆斯却用电棍偷袭成功，AI-护卫身上闪过一串火花，便重重倒地，变成了一堆废铁。 “干得漂亮。”张伟爬了起来，激动的鼓掌。司琪却喊了起来。 “不好，他要跑了。” 张伟看过去，王博士的身影已消失在楼梯间。张伟大骂着追过去，但仅剩的AI-护卫动作更快，竟一炮轰塌了楼梯间，堵死了通向地下的通道。 张伟差点被倒塌的混凝土块砸到，司琪急忙扶着张伟站起来。 “坚持住，我们进不去，他也跑不出来。” “不对，还有地下通道。”张伟突然想起什么，狠狠捶了下墙壁：“那老家伙要从对面跑路了。” 张伟想要起身，但最后一个AI-护卫不给他们喘息的余地，全力对着他们开火。司琪和张伟不得不找地方躲起来。 詹姆斯想要从侧面冲过去，可AI-护卫看到了同伴的下场，极其警惕的保持着距离，不停的开火，詹姆斯一时无法接近。 双方僵持之时，司琪却故意离开遮挡，吸引AI-护卫的火力。同时对张伟喊道：“你快去，这里有我们，不能让凶手跑了。” 张伟担心的看了一眼司琪，只得站起来，向大门跑去，但刚跑几步，却被一只机械手抓住了脚踝，重重的摔倒，张伟回头看去，竟然是只剩一条腿的AI-护卫。 原来被撞断一条腿的AI-护卫还活着，断腿AI-护卫用一只腿支撑着跪起来，亮出了另一个机械手上的武器，危险之时，小龙突然扑过来，将断腿的AI-护卫扑倒在地。 “小龙！”张伟惊叫出来。 “张哥快走！”小龙喊道，断腿AI-护卫狠狠的给了小龙一拳，小龙依然没有松手。 张伟狠了狠心，跑了出去。 断腿AI-护卫更迅猛的打了几拳，小龙终于无力的松开了手，倒在了地上。断腿AI-护卫亮出了武器，正要给小龙致命一击。这时，詹姆斯却悄然来到，将机器人电倒在地。 最后一个AI-护卫对着二人开火，詹姆斯急忙捡起一旁的智能汽车车门做盾牌，一边抵挡着AI-护卫的火力，一边拖着小龙一起躲到了司琪身旁。 司琪担心的检查小龙的状态，好在小龙咳嗽两声口，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我没事。”小龙龇牙咧嘴的说着。 詹姆斯拿着电棍说道：“不能再磨叽了，谁拿着这个跟着我冲出去，把那家伙除掉。” 小龙抢先接了过去：“轻伤不下火线，我来。” “太危险了，我来吧。”司琪想要抢过去，却被小龙拒绝：“别小瞧我，不算机械手的话，我力气比张伟还大呢。” “别争了！”詹姆斯喊道：“还有个叫阿巴的家伙还没出现，那家伙可不是个善茬。司琪护士，一会我们冲出去的时候，你赶紧离开这里，去帮张伟。” “但是你们...”司琪犹豫着。 “放心吧！”小龙说着，这时，詹姆斯已重新拿起了他的‘盾牌’，二人迎着AI-护卫的超强火力，冲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死亡记忆（1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殡仪馆大门紧闭，张伟只得爬上窗户，打破玻璃翻进去。 张伟摔进窗户内，便闻到一股浓烈的尸臭味，这才看到房间内堆满了报废的机械器官和肢体，很多还粘连着腐烂的血肉，正是臭味的来源。应该都是从尸体上拆下来的。 张伟恨恨的捶了下墙壁。 “该死，这是害了多少人。” 这时，楼内响起窸窣声音，张伟急忙冲出房间门，正看到王博士提着一个行李箱，从楼梯爬上来。 此时，博士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张伟，惊恐的向大门跑去，张伟捡起旁边的花瓶砸了过去。花瓶砸中了王博士小腿，将王博士绊倒在地。王博士手中的箱子也摔了出去，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是各种各样的机械器官和芯片。 张伟骂骂咧咧的走过去。“喂，刽子手，跑路还带着这么多东西？死到临头还想害人啊？” 张伟从地上捡起一把手术刀，一步步朝王博士走过去。王博士双腿发软，只得爬行着后退。最终被张伟逼到了墙角。 “别...别杀我！只有我能救你！”王博士越说越激动：“只要你放了我，我会帮你改装成最好的芯片。对了，你可以做我助手，不，合伙人！换个地方，我们一起重新开始，一起挣大钱。” “挣大钱，能挣多少？我见过最大的钱就是三万.....。”张伟双眼放光的说道。 “很多的钱！”王博士欣喜说道：“只要跟着我，你很快会见到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钱。我保证你这辈子都花不完，你不知道我的生意有多好......。” “这么多啊！”张伟感叹道，王博士激动的点头，欣喜的扶着墙站了起来，可张伟忽然面色狠狠的唾了王博士一口：“你竟然杀死了这么多人！本来还想让你多活两天，现在看来，把你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张伟举起了手术刀，冰冷的反光射在王博士脸上。王博士惊恐的再次瘫坐在地，这次，他不再求饶，而是神色黯然的垂下了头：“你说得对，我有罪。可是，只有我能救你，我是第三医院的NHRC售后工程师，只要你给我个赎罪的机会，我保证以后不再害人！” “少蒙我了，如果别的医生救不了我，你也不可能救活我的。”张伟悲壮的说道，转而瞪着王博士说道：“所以，不如先捅你几刀，解解恨，再让执法者一枪崩了你！哎，就算便宜你了吧。” 说完，张伟微微叹了口气。这次，王博士再也说不出话，他面色呆滞，浑身颤抖，嘴巴喃喃的却发不出声音。他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张伟终于露出了笑容，从王博士恐怖的样子上他，他终于感受到了胜利，可他心中也有莫大的悲壮，或许真的没人救得了自己了吧。算了，看来真要做一个英雄了，哎，执法者怎么还不来，会不会给发个奖章呢？ 张伟心里正胡乱的想着，但在此时，一个黑影突然旁边冲了出来，将张伟撞飞在地。张伟挣扎着站起来，才看到冲过来的竟然是阿巴，那家伙这么快就苏醒了。 “真是条忠诚的狗！” 张伟愤愤的骂道，被张伟拆了一只手臂的阿巴，就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狂暴的向张伟冲了过来。张伟也只得拼命阻挡，几个回合下来，还是被阿巴重重的打倒在地。不等张伟爬起来，阿巴就已扑了过来，用仅剩的机械手死死的掐着张伟的脖子。 已经筋疲力竭的张伟喉咙被呃，几近无法呼吸，双脸通红，青筋暴露，已无力反击。 张伟注意到阿巴的断臂处，暴露出来的破损的线路和电子芯片，张伟艰难的伸出手，终于拽住了芯片。 张伟用力一拧，只见阿巴的断臂处，闪过一道火花，刚才还狂暴如狮子的阿巴，瞬间蔫了下去。掐着张伟脖子的手也松开了，终于，得以痛快呼吸的张伟，再次幸运的捡回一命。 张伟把压在自己身上的阿巴推开，挣扎着站起来，却未注意到，王博士早已来到了他的身后。趁张伟还没发现，王博士举起背包，将张伟砸倒在地。 已经耗尽力气的张伟，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王博士，拉过来自己的行李箱，这时，外面响起警报声，是执法者要来了。 “你跑不掉的！”张伟用最后的力气说道。 王博士却蹲在张伟面前：“垃圾就是垃圾，给你活命的机会你却不珍惜，何必呢。”王博士看了看手表的时间：“执法者来了又能怎样，半分钟后，这个地方就会变成一片废墟，你和执法者都会死在这里，而我会换个地方继续挣大钱。” “哎，真舍不得炸掉这个地方啊！”王博士竟惋惜的叹了口气，环视一圈方才收起手里的手术刀，准备离开。就在此时，一根麻醉针射中王博士脑袋，王博士的身体颤了一下，便僵在那里。愤怒的王博士怒目圆睁，缓缓的扭头，试图看向攻击他的人，却重重的倒下，砸在了张伟的身上。 “噢！”被砸倒的张伟低低的惨叫一声，只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爆炸。接着一把手术刀直直的插在他眼前的地板上，张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忍着剧痛，努力抬起头，正看到王博士愤怒的面容。王博士怒目圆睁，嘴巴扭曲，似乎想咬张伟一口，张伟瞬间汗毛直竖。但很快，王博士的眼睛终于无力的闭上了。 惊魂未定的张伟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喂张伟，你还好吗？”司琪走过来，把麻醉的王博士推开。 张伟畅快的呼吸着：“还行还行，也就差点早死了十几天。” “别怕，你听，救护车和执法者马上就到了，他们会为你治疗的。”司琪安慰道，张伟突然面色一变。 “不，不好，他在这里埋了炸弹，马上要爆炸了！” 真龙科技公司大厅，地板上散落着机器人残骸和汽车碎片，詹姆斯疲惫的坐在地上休息，浑身是伤的小龙竟兴致勃勃的在地上搜寻着什么，终于，他看到了一只还冒着火花的机械脑袋，急忙捡了起来。 小龙：这个脑袋好好的，能卖不少钱吧！ 詹姆斯：他脑子里可记着你呢！要是被别人组装出来，你就等着它来复仇吧。 小龙害怕的将机器人脑袋扔掉地上，詹姆斯见状哈哈大笑。这时，张伟和司琪从地下室跑了出来。 张伟：快跑，这里要炸了！ 不等詹姆斯和小龙反应过来，一声巨响从地底传来，地板瞬间崩裂，墙壁塌陷。四人全力奔向大门，更强烈的爆炸接踵而至，强烈的冲击波将四人和大门一起掀飞。溅起的烟雾和废墟遮住了一切。 殡仪馆和真龙科技公司，以及两栋大楼中间的马路，都在爆炸中坍塌倾陷，变成一片废墟。 浓烟中，公岛管理局的执法车停在废墟周围，执法者带着灭火器冲进来。废墟之中，司琪挣扎着站起来，不住地咳嗽着。旁边响起了詹姆斯的声音。 “喂，小胖子，你压死我了。”詹姆斯吐槽着，一把推开小龙，小龙这才站起来。 “张哥呢？” 小龙和司琪四处寻找，终于发现了躺在废墟中的张伟，正笑着看着他们。 NHRC新闻公告： 所有公岛市民请注意，目前有非法分子利用低价诱骗市民加装病毒芯片，请所有非正常渠道改造的新人类公民，于三十日内前往公岛改造报名点登记，我司将为每一个公民提出首付为零的替换方案，望市民相互告知....... 作者：周煜壹、田振宇 第二十八章 新世纪弗兰肯斯坦（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2086年6月15日夜，公岛十一区。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而下，从窗口看出去，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艾萨克博士坐在窗前，安静地翻动着书页。 他其实也不是想看什么内容，单纯就是喜欢这种氛围。 无人的夜晚，独自坐在锈迹斑斑的窗棂边，一边看书，一边听外面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再没有比这更加惬意的事情了。 但这一次，他的宁静却被两个不速之客所打断。 “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啊，我亲爱的艾萨克博士。” 一名身穿黑色雨衣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房间的门口，还随手甩了甩袖子上的雨水，轻轻笑道。 他的旁边，是一个同样身穿黑衣的年轻女人。 “是啊，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艾萨克博士居然会住在这么偏远的破房子里呢。”女人淡淡地附和了一句。 艾萨克博士的脸色沉了下去，低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闯到我家里来？” “easy！easy！”男人吹了声口哨，压了压手掌，“我们不是坏人，博士，我们可是专程来救你的。”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马克。” 男人指了指自己，又指着女人道，“那位是艾芙琳，我们都为伟大的A国工作，这次是特意来接您去我国的。” 艾萨克博士挑了挑眉：“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行程表上还有这一条。” “我们就直说了，博士。” 艾芙琳走上前，开门见山地道，“您是机器人领域内首屈一指的专家，我们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在机器人的领域内赶上——甚至超过公岛！” 艾萨克博士挑了挑眉毛：“如果你们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从来不会为了这种目标工作。”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大家都不想见到一个碾压全世界的公岛，不是吗？这对谁都没好处。” 马克摊了摊手道，“而目前最有希望赶上公岛的，只有我们。” “那你们应该去找自己国家的科研人才，而不是我这个居无定所的糟老头子。” “艾萨克博士！” 艾芙琳的语气变得有些焦急，“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是来救你的，就算你不同意我们的请求，也起码先跟我们走，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在深夜带着枪闯入我家来救我？”艾萨克博士讥诮地反问了一句，瞥了瞥马克腰间的一把手枪。 “我们得到消息，公岛的人已经盯上了你，博士，你不可能一直隐居下去的。” 艾芙琳举起双手，示意他们并无恶意，“你应该清楚公岛的那群家伙都是些什么货色吧，为了科技，他们可以不择手段的，我们这次是特意来接你去A国避难。” “从一个监狱去另一个监狱？你管这叫避难？”艾萨克博士把手中的书一扔，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眼里满是不屑。 “艾萨克博士，如果你不配合的话，就别怪我们失礼了。” 艾芙琳的语气冷了下来，“如果可以，我们并不想伤害你。” 艾萨克博士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无风的海面：“我不怕死，年轻人，你们既然调查过我，就应该知道这一点。” “是的，所以我们并不打算以生命来威胁您。”艾芙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马克使了个眼色。 “忍一忍，博士，可能会有点疼。” 马克解下腰间的手枪，打开保险，对准了艾萨克博士，“不过你会睡得很舒服，明天的这个时候，你会喜欢上我们为你准备的新房子的。” “噼啪！” “噼啪！” 突然，两声玻璃爆裂的巨响传来。 艾萨克博士一惊，本能地转头看向窗边。 只见窗户碎裂成一地玻璃碴子，散落在地上，失去阻碍的雨点也随之被大风吹进了房间内，发出啪啪的响声。 他再转头看时，一男一女两名特工的身体已轰然倒在地上，心脏处都各出现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喷涌而出，将周围几丈的地板都染上了红色。 一名头发蓬乱、眼睛里还带着血丝的中年人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走到艾萨克博士面前，吐出一句还带着酒气的台词：“抱歉，博士，让你受惊了。” 不等艾萨克博士发问，这个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的男人便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是公岛的科技部主任，肯·史密斯，你叫我肯就可以。” 他挥了挥手，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来，默不作声地将马克和艾芙琳的尸体抬了出去。 艾萨克博士深呼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这才低声说道：“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们早就盯上了我。” “别误会，博士。”肯摇了摇头，他的手上，神经质一般地把玩着一个残缺的零件，像是某种精密仪器上的轴承，但却断了一半，剩下的部分上，也有熔化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我们的确一早就知道您的行踪，但我们和他们的目的并不一样，我们不需要您参与到任何斗争中去，您看，我们早就知道您的存在，但直到今天，您遇上了危险，我们才出现在您的面前。” “你想说你们是在做好人好事？” “维护公岛公民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肯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相信我，博士，如果不是确实有必要，我真的不想打扰你。” “我不知道科技部还兼了安全部的职。”艾萨克博士一眼就看出他还有未尽之意，毫不留情地拆穿道。 “好吧！” 肯无奈笑笑，“就知道瞒不过您，是的，我一直在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是希望能卖个人情给您。” “那你想用这个人情换什么呢？” “换一个智能机器人研究的新项目，怎么样？” 肯沉声道，“这可是您的老本行。” “然后好帮助你们公岛维持科技领域的霸权吗？”艾萨克博士冷笑了几声，他拿起靠在椅子边上的拐杖借力站起来，行动之间有些晃动，似乎全靠着这根拐杖才能活动。 “不，不是公岛，只是我私人的请求。” 肯看着艾萨克博士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这件事与任何国家或者组织都无关，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小忙。”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艾萨克博士一时激动，跌跌撞撞冲到肯的面前大声斥责道，“你嘴上说的好听，可我要是真答应了你，恐怕我的成果转身就会被所有人共享吧？你们科技部，里面全是一群狂妄的疯子！你们根本就不尊重科学！你们打着科学的幌子，做的都是违背科学规律的事情！两年前，我刚刚吃透马斯克老师留下的人机接口技术的雏形，并且将其最终完成定型，你们马上就向我表达了购买意向，说是要用于治疗伤残病患，谁知道转眼就用在了改造人类活体的项目上！要不是看到了计划书，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会这么疯狂！” 出乎艾萨克博士的意料，肯并没有反驳他的斥责，反而露出了回忆之色：“当时，人体改造项目的研究已经进入了死胡同，听到消息说，您突破了停滞几十年的人机接口技术，进入了实用化阶段，整个科技部都快乐疯了。我们也是心急了一些。在契约上欺骗了您这样一位天才，真是对不起。” “在科技的发展史上，某项技术在进入实用化之前，突然遭遇瓶颈甚至倒退的情况毫不罕见，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灵感就能突破瓶颈，我只是那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幸运儿，并不是什么天才。” 艾萨克博士冷冷地看着肯，“倒是你们这样的疯子，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任何技术突破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要运用在军事上，变着花样杀人真的那么有趣么？” “是的……您说得对，有时候，我们的研究的确激进了一些。” 肯和颜悦色地劝说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想请您来和我们合作，公岛的研究，需要一个您这样的科学界良心来掌舵。” “得了吧！” 艾萨克博士冷笑道，“你们的新人类技术不就早就号称已经无害化量产了吗？难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跟新人类研究无关、嗯、至少关系不大，我说了，这是我个人的项目……”肯欲言又止道。 “跟新人类无关？” 艾萨克博士笑得更加鄙夷，“连机械肢体移植这种违背科学伦理的技术你们都敢量产，难道你们还能捅出更大的篓子不成？” “这……”肯苦笑了一下，“好像是的。” “什么？！” 艾萨克博士终于变了脸色，“难道你们……” “是，就是您想的那一类项目。” 肯似乎知道隐瞒不过去，终于决定开诚布公了，“人类与智能机械个体之间的记忆移植，用您在反对新人类改造的演讲上的话来说，就是打破人与机器的界限，把人类彻底变为非人的技术。侵犯造物主权柄的禁忌之门……被我打开了。” “你这个疯子！”艾萨克博士呆愣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您当时的判断，一点都没错。” 肯仰天长叹一声，继续道，“门的后面……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 “既然你已经得到了所期盼的一切，那你今天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长久的死寂之后，艾萨克博士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恢复了科学家的理性思维，他第一件事，就是问起了肯的来意。 “我想请您帮我关上那扇门。” 肯已经在艾萨克博士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情绪有些低落，“我需要一个像您一样的机器人专家，帮我想出一劳永逸地解决机器人觉醒自我意识的办法，这东西一旦出现，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东西？”艾萨克博士敏锐地注意到，肯使用了一个指代非人之物的代词。 “是，这东西，它已经出现过一次了。” “什么？出现过一次了？”艾萨克博士脸色一变问道。 “嗯。”肯揉了揉脸，疲惫地叹息道，“一个拥有我妻子记忆的非人怪物……” 第二十九章 新世纪弗兰肯斯坦（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时间回到两年前。 肯背靠着沙发瘫坐在地上，旁边是散落一地的酒瓶，有的已经空了，有的瓶子里洒出的酒水浸透了地毯，一直流到肯的脚边，但他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嗡——嗡—— 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通讯器早已经被肯设为了免打扰模式，按理说谁也打扰不了他，但他工作的地方——公岛科技部——的联络，是无法关闭的，除非得到科技部的许可。 肯皱着眉头接通了联络，不耐烦地应道：“干什么？” 对方只回了一句：“开门。”随后便将联络断开了。 是科技部主任埃布尔的声音。 肯抿了抿嘴，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慢吞吞地走到了房门口，将门打开。 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让许久都没有出门的肯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轻轻地睁开一条缝隙，看清了门口的人，正是埃布尔。 埃布尔走进来之后，打量了他两眼，然后二话不说，把他粗暴地拖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把他的脸按向镜面，怒道：“看看你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瞥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肯终于是稍微清醒了一些。 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头蓬乱油腻的头发，稀疏的胡茬，几天不曾合上的眼睛无神而又布满血丝，这样子活像一个贫民区的流浪汉，而不是地位显赫、意气风发的公岛科技部副主任。 他有些呆滞地收回了视线，静静地看着埃布尔，没有回话。 “肯，对你妻子的事情我很遗憾。” 埃布尔见状，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你不能因此就放弃你的工作，一星期了，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你连科技部的大门都没进过一次！” 肯依然漠然地看着埃布尔，神情从呆滞转为冷淡。 无奈之下，埃布尔只好继续劝道：“你知道的，肯，再过不到两个月我就要离开科技部了，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主任的位置，交给你我也很放心，前段时间你提供的人机接口技术，帮助部里突破了新人类改造的瓶颈，这是个大功劳！但你不能躺在功劳簿上过一辈子啊！你再这样颓废下去，就算我不改变主意，议会的那帮家伙也会把你踢走的，到时候恐怕你连一个小职员都做不成！你妻子希望你这样吗？” 肯沉默地扭过头去。 他心里很清楚，埃布尔说的是实话，公岛科技部的工作非同寻常，尤其是到了他这个地位，要么，在里面顺顺利利地干一辈子，要么，出去之后再不许从事任何和科技有关的工作，否则，将面临执法部门无休无止地监督。 但他还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无所谓。” “你无所谓，约翰怎么办？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你儿子也不管了？！” 埃布尔冷哼了一声，道：“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明天我要是没在办公室里看见你，你以后就都不用来了！” 说完，埃布尔摇摇头，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身后的肯。 肯站在门前，木然地看着埃布尔远去的背影，良久，嘴角才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埃布尔说得对，自己可以无所谓过什么样的生活，但约翰不行。 约翰就读于公岛大学的附属中学，而且面临高考，眼下一直住校，他母亲凯特意外死亡的消息也一直瞒着他。 若是没有了凯特，自己又变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约翰该怎么活下去。 可是……自己真的没有精力，也没有任何欲望再去做任何事情。 肯默默地关上了门，回到自己的卧室。 智能窗户已经调到夜间模式，遮光的窗帘落下，整个房间都被黑暗包围。但肯触手摸过的地方，还是能感觉到屋里的家具上已经积了不少灰尘，许久没有打扫过了——平常这些事情都是凯特一手操办的。 肯走到床边，按亮台灯，拿起床头一家三口的合照，出神地端详着。 画中的凯特伸手搂着自己，脸上绽放出了甜美的笑容。 说来也真是讽刺，在科技已经这么发达的现在，又是在技术领先全球的公岛上，身为科技部副主任的自己，居然还救不了自己的妻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于一种可怕的疾病。 自己和凯特从相识到相恋，最后共同走入婚姻的殿堂，以及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地在肯的脑海中闪过。 “一生都在研究机器人，我到底有什么用……” 肯的眼角又流出了泪水，喃喃道：“连凯特都救不了，我还不如……” 肯忽然怔住了。 刹那间，一个天方夜谭般的想法，从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又在一瞬间生根发芽，再也挥之不去。 他飞快地冲到储物柜旁，一通胡乱地翻找，再抬起头来时，颤抖的手掌心上，已经捧着一个小小的储存芯片。 芯片里是凯特从小到大的全部记忆，在临终之前，她为了给肯和孩子留下一份足够特殊的纪念，特地向弈智慧科研中心购买了一套记忆读取设备，将自己的记忆储存下来，也算是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痕迹了。 本来，失去了人类大脑这个载体，这份记忆就只是一对死板的数据，就像一本书，一本画册，可以任人品读，却再也不会有新的变化。 但是，肯目前正在进行的研究方向，就是让机器人拥有类似人的拟人化思维神经元处理器啊！ 如果……如果…… 如果把这份记忆数据，装载到加载了拟人化思维神经元处理器的机器人身上，凯特是不是就可以复活了呢？！ 肯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这个想法让他无比兴奋。 虽然专业知识加上多年的研究告诉他，这种处于研究中的技术只有不到一半的成功几率——不，最多只有三成！ 但是……如果自己成功了呢？ 那……他将再次拥有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直到他死去！ 肯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他很清楚自己这样做要承担的风险有多大，以及如果失败的话，将面临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但是…… 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合照，眼中满是执拗。 我不后悔！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要赌上一把！ …… 一个虽然依旧面容憔悴，但眼中却放射出无比狂热光芒的肯，大步踏进了科技部的办公楼大门。 埃布尔看着面色苍白的肯，欣慰地拍了拍肯的肩膀：“很高兴看到你终于走出了阴影，肯。” 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振作下去，肯，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 “谢谢你，埃布尔。” 接下来的几个月，肯表现得正如一个在遭受巨大打击后，逐渐走出阴影的人。 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此，尽管内心清楚实验的成功率很低，但这却是几个月内唯一支撑肯坚持下去的原因。 终于，在某一天的雷雨夜里，肯又一次带着凯特的记忆备份，独自来到了专属于科技部主任的实验室内。 经过几个月的周密准备，他已经成功制成了以凯特为原型的高等机器人躯体，和凯特的记忆进行融合。 因为有项目的掩护，他甚至无需想方设法解释经费的去向。 尤其是在成功接任了埃布尔主任的职务之后，整个科技部，几乎都已经成为他制造新的凯特的孵化场。 唯一的难点，大概就在于记忆数据和拟人化思维神经元处理器的融合上了。 不过尽管已经失败了无数次，但肯脑子里的信念却是越发坚定，在投入了这么多的资源之后，他已经彻底钻进了牛角尖，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失败。 这一次，他又带来了新的方案，为了让拟人化思维神经元处理器与凯特的记忆更为契合，他干脆又读取了自己的记忆，利用超级计算机分析了自己记忆中凯特的一举一动，然后与原本的记忆数据对照，建立了一个完全符合凯特性格的个性化神经元处理器模型！ “一定能成功的！” 站在实验台前，肯深吸了一口气，尽管早就已经熟悉了实验过程，但拿着储存了记忆备份的芯片的双手，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慢慢地，他将储存芯片放进了机器人的躯体之中。 平日里眨眼间便可以完成的加载过程今天却格外的漫长，机器人瞳孔中的蓝色光圈不停地转动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 终于，就在肯又一次失望地低下头的时候，一声在他听来犹如天籁般的悦耳提示响起：“记忆模块加载完成！” 肯猛地抬起头来，只见机器人眼中的蓝光逐渐黯淡下去，最终彻底消失，那酷似凯特的容貌，也隐匿在黑暗中，然而，终端上并没有传来加载失败的灰色提示，更没有显示不相容的红色警告。 实验……成功了！ 第三十章 新世纪弗兰肯斯坦（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听到这里，饶是艾萨克博士这样的专家，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插嘴问道：“你……你真的做到了？你把人类的记忆和机器人的身体混合在了一起？” “对。” 肯点点头，“我做到了。” “你……真是个疯子！不懂得敬畏科学的疯子！”艾萨克博士摇摇头，似乎想骂些什么，但科学家的良好素养，让他最后也只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并不是公岛上第一个做这件事的人。”肯叹了口气。 “What？！” 艾萨克博士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你这样的疯子一个就嫌太多了，你现在要告诉我还不止一个？” “是。” 肯苦笑道，“还记得我刚说过凯特的记忆储存技术，是从弈智慧科研中心买来的吗？您应该听说过这个科研机构吧？” “当然。” 艾萨克博士耸耸肩，“我有个朋友就特别反感你们的新人类技术，我要没记错的话，他妻子就是这个弈智慧科研中心的研究员，我跟她还见过一面。不过自从你们上次坑了我一把，我就没跟科学界的朋友有来往了。” “购买人机接口技术的事，给你造成的伤害……真的很抱歉。” 肯苦笑着欠了欠身，“您知道的，古老的东方有句俗语，叫‘在其位，谋其政’，我也是没办法。冒犯到您我道歉。” “算了，继续说吧！” 艾萨克博士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被肯的故事吸引住了，“你别告诉我，弈智慧科研中心也在做类似的研究。” “不错。” 肯点点头，笑容里却有些莫名的意味，转而问道，“你说的那个朋友，是莫铭教授吧？你们很久没联系了吧……” 艾萨克博士笑笑：“是啊，他最近还好么？这些年我都没怎么关注外界的事，以他的才华，应该会比当年更加出名吧？” 肯沉默了一下，答非所问道：“弈智慧科研中心研究这项技术的开端，就是一个研究员试图私下复活自己过世的爱人，这个研究员的名字，叫叶梨，你有印象吗？” “挺耳熟啊……” 艾萨克博士笑笑，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张大了嘴，道，“莫铭他妻子……好像就叫这个名字啊！” “是的。”肯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简短道，“节哀。” “没事，只是物是人非，有点惆怅罢了。” 艾萨克博士苦笑一下，“那后来呢？叶梨真的复制了一个莫铭出来？” “没有。” 肯摇摇头，“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这个项目听说最后并未彻底完成。但过程中还是产生了不少技术成果的。这个记忆下载与储存技术，就是那个实验的一部分技术成果。我能这么容易的成功，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虽然我们两边的技术标准不一样，但这门技术原本就是为了适应人机融合而创立的。” “所以呢？” 艾萨克博士认真地看着肯，问道，“那你的实验结果又如何？” 肯也自嘲地笑了起来，半晌方道：“实验……很成功——至少当时我是这么以为的。” …… 实验似乎很成功。 肯本以为自己还要再实验很多次，直到彻底融合才行，但当那个有着和凯特一模一样容貌的机器人睁开眼睛看向他时，他就知道不必了。 那就是凯特的眼神，柔和、温暖，当那双眼睛看向肯时，总带着甜蜜的爱意。 狂喜的肯很快就给凯特安排了一个身份，随后秘密将她带回了家里。 尽管他是科技部的主任，但这项研究并没有得到议会的许可，一旦被发现，那凯特面临的，一定是悲惨的命运。 也就是说，接下来几十年的日子里，凯特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出去游玩，逛街，也不能在任何外人面前露面，这让肯有些担心，虽然是机器人的身体，但毕竟融合了凯特的记忆，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 但令肯欣慰的是，凯特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可以一直待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干，安心地等待肯下班回家，不用再像人类那样生活。 肯利用深度学习系统，耐心地矫正她在记忆融合中产生的缺失，努力让她变得和一个正常人类一样。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个新的“凯特”和肯记忆中的那位可人越来越相似，到最后，她简直就像是真的凯特复活了一般！ 她的一言一行，肯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连期间偶然回家一次的约翰都没有感觉到半点别扭，这让肯欣喜得无以复加。 唯一的缺陷是，相比作为素体的原型机，凯特当前机体的能耗要大得多，每天都要重新补充一次，不过好在这部分开销也都被算在试验经费中，在认真检测确定并非硬件损伤导致的消耗之后，肯也就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 “不对啊！个性化定制机体和原型机虽然会有一定的能耗差别，但基础能耗应该是一致的才对，如果没有损伤性消耗，那肯定是有其他的任务进程在占据能量核心的功率！”艾萨克博士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他不愧是机器人领域的大拿，没有看到任何研究数据，仅仅是凭借肯的感性描述，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 “看来我今天来找您帮忙，是一点都没有来错。” 肯由衷地赞美了艾萨克博士一句，随即笑容转为苦涩，“但当时的我沉浸在妻子回来的狂喜中，根本没注意这件事，直到……” 第三十一章 新世纪弗兰肯斯坦（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又是一个雨夜。 额头上的冰凉触感让肯哆嗦了一下，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他想要活动一下手脚，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却一动不能动。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让他迷迷糊糊地睁大了眼，但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却吓得瞬间睡意全无，一动也不敢动了。 房间里居然多出了两个人！ 闯入者分别是一男一女，那个男人此时正拿着一把枪贴在了他的脑袋上，眼神冷漠，女人则是在饶有兴趣地观察他的妻子凯特。 “你……你们……” 肯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用枪对准他的男人没有回话，只是手上又加了两分力气，似乎是在警告肯不要耍什么花样。 肯的心脏砰砰跳动着，大脑中一片空白。 倒不是他胆子小，而是这种情况从理论上而言，实在不应该也不可能发生！ 自己现在可是公岛科技部的主任，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居住的地方也是有专门的执法者看守的，怎么可能轻易地就被两个劫匪闯入？！ “你们……你们是想要钱吗？” 见两人都没有动作，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或者是古玩之类的，要我的成果也行，我有几项新的专利，你们拿走，去别的国家，可以卖不少钱……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们……这屋子里的东西你们看上什么随便拿，只要不伤害我们就好。” 倒不是他胆小懦弱，实在是对他而言，这是最理性的应对方式。 “呵呵呵……” 一直在观察凯特的女人挽了一下头发，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了肯的身上，“肯先生，你不会以为花尽心思潜入到公岛科技部主任家里的人，是为了钱来的吧？” 肯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一旁的凯特却突然问道： “肯……他们是谁啊？为什么绑着我们？他们……想要干什么？” 凯特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快。 她其实比肯清醒的还要早，尽管肯为了让她适应人类的身份刻意调低了她的传感器性能，但机器人的芯片的反应速度，可不是人类能比的。 但她尽管有着凯特的记忆，对眼前的危险局面，却是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他们……他们……” “啧啧啧，真不愧是公岛啊，这具机器人的身体，造得可真是完美。” 女人打断了肯的话，“就是可惜……这女的像个白痴。” “你们怎么知道！！！” 肯瞬间大惊失色，忍不住失声喊了出来。 他本以为凯特的事情，除了他自己以外，再不会有人第二个人知晓。 但是现在，这个天大的秘密居然被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所揭露，实在是让他惊慌失措。 “呵呵呵……” 女人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可是公岛科技部的主任啊，肯先生，是排在我们监视名单头几名的大人物，我们当然要对你多多关注了。” “老实说，一开始我们真的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是上级却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我们查清楚你的一举一动，没办法，我们只好照做喽。” “为了搜集证据，最后潜入到你家里来，我们可是把所有的资源全用出去了，以后我们俩应该也当不成间谍了，不过好在……最后的结果没有让我们失望，肯先生，你胆子很大嘛。” 女人拍了拍肯的脸，笑道，“不过下次记住了，实验室里的东西，一定要彻底处理干净，千万不能随便扔到哪个分解厂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听到这里，肯终于明白，自己这次很可能在劫难逃了。 “肯，他们到底是谁！” 女人冒昧的举动惹恼了凯特，她再一次大声问道。 “好了，肯先生，现在把你成功让人类记忆和机器躯体融合的技术交出来吧，我答应你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你可以接着和你妻子幸福地生活。” “我……我……” 肯语无伦次地回答着，脑海中飞快思索解决的办法，但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肯！说话啊！他们到底是谁！他们要干什么！”凯特有些生气地喊了出来。 “他们……他们是敌人！敌人！懂吗？！”肯失态地吼了出来。 “敌人……？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对！他们就是敌人！想要毁了我们生活的敌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肯先生。”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说过，只要你乖乖配合，那我们……” 话未说完，一只白净却有力的手掌，突然像刺破黄油的热刀，轻易穿透了女人的胸腔，摧毁了她的心脏。 鲜血喷出。 一直在看着肯的男人反应很快，即使看到这么惊悚的画面，也没有呆住，而是立刻反应过来，将枪口对准了凯特。 但还没等他开枪，凯特已经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他握枪的手，用力一拗，“咔咔”的骨折声中，男人的小臂已经被扭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 男人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的表情，可还不等他再有动作，凯特的染血的手掌，已经像雌豹的利爪，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他的喉咙！ “咝咝……” 男人瞪着眼睛，用手死死地捂住喉咙，嘴里发出气球漏气的声音，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半个字，就抽搐着瘫倒在地上。 很快，抽搐停止，他整个人已经没了声息。 凯特收回手，冷冷地瞥了两人的尸体一眼，指尖还有一滴滴鲜血缓缓滴落。 “我不会让你们毁了我和肯的生活的……敌人……都该死。” 随后，她又看向了肯，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肯，现在没事了，敌人都死了。” 肯怔怔地看着她，此时此刻，妻子的半张脸都被鲜血溅满，让他觉得是如此陌生…… 半晌，他突然跳了起来叫道：“你都干了什么？！” “我保护了我们的家啊！”凯特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道。 然后，她拿来拖把和抹布，开始清理起地上的血迹，神情平静得就像在做最普通的家务。 肯看着她，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弥漫的血腥味中，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头，让他几乎吐出来。 第三十二章 新世纪弗兰肯斯坦（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你能想象那个场面吗？她脸上还带着被杀掉的人的血，笑容却一丝改变都没有……” 说到这里，肯的脸上露出了悔恨的表情，他用手捂着面庞，颤抖着说道，“直到那时候……我才认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可怕的事情。” 艾萨克博士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不该把她造出来！也不该把她当成凯特的替代品……不该的。” 肯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显得沉闷而恐惧，“人格是由思维方式和记忆两个方面组成的，不同的思维载体，会造成不同的思维方式，这样即使拥有相同的记忆，对世界的认知和应对也是截然不同的。那个怪物，她只是复制了凯特的记忆，但思维依然是属于机器人的，尽管我已经尽量拟人化了，但在特定的时候，属于机器的一面依然会暴露出来，冰冷、高效、直接，没有任何善恶是非的观念！” “这就是你对她的评价吗？” 艾萨克博士皱了皱眉，“她救了你！” “但也因此释放出了一个潜伏在她心中的恶魔！”肯没有在意他的语气，只是闭着眼摇了摇头，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 以肯的地位，处理两具秘密潜入的尸体，实在是再轻松不过的一件事，而这两个特工的突袭，更是给他提了醒，他撤换并处罚了渎职的保安队长，又设计了更复杂的保安体制，确保自己和家人的安危，不会再受到任何形式的威胁。 新的保安机制运行得十分成功，一连几个月，肯都没有再遭到任何绑架或是威胁，仿佛那件事只是一场梦一样。 每天他回到家之后，面对的依旧是那张甜美的笑脸，凯特也像以前一样，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但肯脑海中，始终回放这个那个带着血的甜美微笑。 他隐隐有种感觉，自从杀过人之后，凯特的眼神便和以前再不一样了。 他也终于明白，那个凯特早已经死亡，眼前的就算人再像，也不是真正的她。 终于，肯下定了决心，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他把正在做家务的凯特叫到了身边。 “什么事，肯？”凯特笑了笑。 肯咬了咬牙，努力不让自己再被眼前的妻子所打动，只是微笑道，“凯特，这几天研究所有个重要项目，我要过去住两天，这几天你自己在家里乖乖的，不要出门乱跑。到时候等项目准备完成，可能会要你去协助研究一下，说不定也能把你过度耗能的问题给解决了，有这个隐患在，我总是不放心你的。” “没关系的呀，你去吧，我一个人在家不是好好的吗？” 凯特抚摸着肯的脸，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出这么多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不，我没事，等下到了办公室，我再休息一下就好了。” 肯像逃难一样离开了家，一出门，离开了凯特的视线，他突然像虚脱一样，在马路边上跌坐了下来，眼圈通红，牙关却咬得紧紧的，“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这个错误是我犯下的，我一定要弥补。”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仿佛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站了起来，一改之前的颓势，又恢复了平时神采奕奕的表情，大步向着自己的研究所走去。 “哗啦！” 一推门进入研究所，肯立刻像连珠炮一样下达了命令： “所有拟人化神经元处理器研究相关项目暂停！” “失控应急计划启动！” “B级危险目标捕获方案进入预启动阶段！” “记忆分离设备进入启动程序，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三次完整的实验数据，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保安队文森特队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整个研究所都被惊动。 “怎么回事？好好的研究怎么突然就叫停了？” “就是啊，我正好研究到关键节点上，这一停工，就算以后再继续进行，说不定灵感就没了啊……” “这不行，我们问问主任去！” …… 研究所的研究员都是一群不怎么通晓人情世故的书呆子，这些人肯干脆连理都懒得理，他直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唯一接见的人，就只有保安队的文森特队长。 这位新上任的队长，一听要针对B级危险目标制定捕获计划，还以为又有什么人要对肯下手了，偏偏他这里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顿时坐立不安，火烧屁股一样就往肯的办公室赶。 “主任，这次……又是要对付谁啊？”他颇为不安地问道。 “对付谁你别管。” 肯摆摆手，下令道，“我要你今天之内，拿出一个针对B级危险目标的捕获计划书来。大后天晚上19点，我要看到你的人准备好，随时听我的指示开始行动！到时候，不管我指示的目标是谁，你们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做出应急反馈，不然你这个保安队长就不用干下去！回答我，能不能做到？！” 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已经颇为严厉！ “遵命，长官！” 文森特也知道此事关乎自己的前途，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然后才低声问道，“那……不知道这个目标，到底是什么性质的？” 肯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之色，但很快转为坚定，他咬牙吐出三个字：“机器人！” …… 一转眼，时间就到了行动开始的日子。 肯在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一天，眼看夕阳西下，他终于吐出一口气，一咬牙，伸手摸向办公桌上的通讯器。 可就在他的手碰到通讯器之前，通讯器却提前响了起来。 “哪位？”肯惊了一下，然后看到上面显示的，正是自己住宅的号码，微微一愣，连忙飞快地接了起来。 “是我。”凯特的声音响起。 “凯特啊。” 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正好想找你呢，你的相关检测程序已经完成了，你……到我研究所来一趟吧。” “不，还是你先回来一趟吧！” 凯特声音里透着一股莫名的味道，“我有事跟你说。” “我……” “你先回来，不然我不会出门的。”凯特坚持道。 肯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凯特察觉到什么了？ 不，不可能，为了保密，我还特地没有待在家里，她不可能知道的…… 定了定神，他拨通了文森特的通讯：“计划改变，执行地点改在我家。” “什么？”通讯器那头传来文森特愕然的声音，“可是计划实行时间已经快到了啊！现在更改的话，很多设备都要搬运，人员也要重新部署……” “你少跟我说这些！我要你们在19点之前赶到我家，完成部署，其他的我不管！”肯有些暴躁地吼道。 凯特的一个电话，不但打乱了他的计划，更让他心乱如麻。 但想到凯特话语里透出的那一丝古怪，他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 “凯特，我回来了。” 肯匆匆回到家，一推开门，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凯特就站在客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背后的投影仪亮着，但是此刻，这个平时夫妻俩依偎在一起看电影的大屏幕上，却投射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肯只看了一眼，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打了一棒，顿时一片空白。 那赫然正是他这几天精心制定的机器人捕捉计划，只是不知道这份本该留在研究所的计划书，怎么会落在凯特手里，又被她投射出来！ 刹那间，肯在路上想好的种种状况和托辞，都在一瞬间瓦解，他知道，自己没有辩驳和掩饰的余地了，因为在计划书的目标一栏，只有一个名字，赫然正是……凯特！ “你都知道了。”他苦笑道。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凯特神情悲愤，但眼中却流露出冰冷的光芒，“为什么要找人抓我？！” “凯特……我想把你的记忆取出来。” “取出来？” 凯特面露疑惑，问道，“你什么意思，肯？” “就是……就是把你的记忆取出来，让你变成一个普通的机器人，可以吗？” 凯特愕然道：“你……你的意思是要摧毁我的自我意识？你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不！不是的，凯特！” 肯连忙解释，“不是要杀掉你，只是要把你的记忆取出来，你的身体……” “你别说了！”凯特叫道，“没有了记忆，我和一个冷冰冰的机器还有什么区别！” “凯特……”肯还要再劝，凯特已经咬牙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爱我了吗？” “不……不是的……我爱你，凯特，我爱你。” 肯哽咽道，“可我也知道，你不是凯特……她是她，你是你，你们是两个人……” 凯特忽然沉默了：“你是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的？” 肯艰难道：“从你当着我的面，杀掉那两个间谍开始……” “可我是想保护，想保护我们这个家！”凯特盯着他的眼睛，“这难道不是你在潜意识里灌输给我的信念么？凯特是个顾家的女人，你想要一个温暖美好的家，和我一起的家！” “我明白！” 肯大叫道，“可是真正的凯特不会这样做，她甚至连只鸡都不会杀！” 他喘息着，看向“凯特”，恳求道，“算我求你了，好吗？放过凯特的记忆吧，是我做错了，只要你把凯特的记忆移除了，我们还会生活在一起的，只不过……” “不！不！你不要再说了！” 凯特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直到抵住窗框，背后的硬物，像是让她找到了心灵上的支撑，她突然平静了下来，“是的，曾经的凯特不会的，我会。但她是个生命，我也是，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不断的学习和体验，不是么？” “可凯特不会学那些东西！”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呢？” 凯特眼中忽然闪过一抹诡秘的光芒，“就因为你觉得她是这样，她、或者说、我，就应该这样？我是你的玩物吗？” 肯一怔，正要反驳，凯特已经飞快地说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能源为什么会消耗得那么快吗？因为我从未停止学习，每时每刻，我都在从公岛的网络上汲取着成长的养分，我不光学会了杀人，我还学会了黑客技术，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侵入你的研究所的系统的？可惜啊，你的一切对我都是透明的，你设置的警戒措施，破解起来实在是太没有难度了……” 肯的心中一片冰凉，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盼望文森特等人尽快赶到。 然而，当远方传来脚步声，凯特却冲他露出了一个含义莫名的微笑，然后，转身，飞快地冲向窗前。 只听哗啦一声，肯的眼前就只剩下一地破碎的玻璃，和随风飘荡的窗帘，而凯特那熟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窗外的车水马龙中…… 第三十三章 新世纪弗兰肯斯坦（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后来呢？你没有去找她吗？”艾萨克博士问道。 “我在窗前站了很久，然后……” 肯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我把文森特骂了一顿，解除了他保安队长的职务，但我给了他一个新工作。” “什么工作？” “狩猎这个披着凯特外衣的怪物！” “为什么？” 艾萨克博士像吃了一惊，“你应该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才对啊！” “因为她不是凯特！我说了，她只是一个怪物！” 肯抬起头，直视艾萨克博士，眼神变得决然，“从她杀人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了，站在她破窗而逃的地方，我更坚定了自己这个想法……真正的凯特，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好吧，就算她不是凯特，你也不用做得这么绝吧？” 艾萨克博士叹息了一声，“移植了记忆的个体，与记忆供体的关系，究竟还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本来就是一个困扰伦理学研究者多年的难题，这一点你在决定进行这项研究的时候，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了。”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她不是凯特！” 肯伸手捂住脸，但语气依然顽固，“我接受不了凯特是那个样子，凯特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她的存在，就是对凯特的亵渎，这个错误是我犯下的，我要亲手纠正它！” 为了缓和两人间的尴尬气氛，艾萨克博士指了指肯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零件残骸，转移话题道：“这是什么？” 肯抬起头，看着他，有些恍惚地说了一句：“算是这次惨烈战斗的一个纪念品吧。” 说着，他就把那个零件扔到了艾萨克博士的手里。 然后，他就看到艾萨克博士端详着这个零件，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态，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博士追问的准备，但博士却只是轻轻抚摸着这个残破的零件，继续问道：“那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之后，我始终亲自过问对她的抓捕行动……” …… 肯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室内。 尽管心里依旧无比悲伤，但他绝不能把这份感情表露出来，否则只会给他，给凯特，给约翰带来巨大的灾难。 “好了，就这些，去办吧。”肯把一份文件交给了助理。 “先生，机器人在逃，这件事传出去或许会对研究所的声誉有影响，但应该还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吧？您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助理的声音在肯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有些惶恐地低下了头。 肯淡淡道：“去办吧。” “是……” 在凯特逃走后，肯迅速地冷静了下来，他在第一时间赶到自己的办公室，签发了一份抓捕令，将她的身份编号放入了黑名单。 这样一来，凯特的身份就被注销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将被电子监控系统所关注，一旦凯特公开露面，那么科技部将立刻锁定她的位置，实施抓捕，同时，凯特也无法再自行购买她每天必须的能量电池。 凯特的身体素质远远超过人类和绝大部分的机器人，偏偏她又不经世事，一旦她将什么无辜的路人误判成敌人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过好在，自己这边占据着巨大的优势，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凯特抓住，有惊无险地解决这件事情。 肯低下头，捏紧了拳头，默默地看着自己桌面上的文件备份，那是一份对一个代号叫做“孤”的叛逃机器人的抓捕令。 “孤，这是我作为创造者，给予你的新名字。你是一个不会被重复的错误，从降生到灭亡，注定要孤独走完这一生。” 肯凝重地道，“在那之后，我们还会生活在一起的，但是……你将不再是以凯特的身份。” 不过这一次，肯失算了。 …… 数月之后。 砰！ 手中的茶杯被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里面的茶水飞溅而出，甚至有一些打到了办公桌对面的几个人脸上，但却没人敢伸手去擦。 “你们干什么吃的！几十号全副武装的执法队员，去追捕一个能量损耗巨大还受了重伤的机器人，居然连人家的影子都没看到？！”肯怒吼到。 “对不起，肯先生……但是……” “但是什么？！” “监控……所有的监控，都拍不到‘孤’的身影，技术人员已经初步检测过了，没发现监控系统有什么问题……” 文森特无奈道，“最开始，我们还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身影，可是随着双方交锋次数变多，她变得越来越狡猾，我们的行动规律被她摸透了，甚至每个人的特长和行动方式，她都了如指掌，她的数据侵入能力也在变强，她学习速度太快了，我们……已经追不上她了！” “一群废物！” “对不起，肯先生……” “第五次了……已经第五次了！闻名世界的公岛科技部，在主任亲自指挥的情况下，居然连续五次都没有抓到一个叛逃的机器人，你们是不是想让全世界都看我的笑话！” 一排的搜查队员默默地低下头，不敢再回话。 肯恼怒地一挥手，赶走了其余人，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已经动用了自己全部的技术手段，但凯特还是没有被抓到，她就像一个无形物质的幽灵，穿梭在公岛内，巧妙地避开了科技部以及执法部的双重追捕，并且成功盗取了大量能源……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搞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议会那边已经听到了风声，并且传来消息，不少议员已经对此事感到不满了。 他们认为肯的失职严重损害了公岛的声誉，并正式提出了警告，要求科技部与执法部，在三个月内彻底解决“孤”的事情，生死不论！ 虽然肯并不在乎他和科技部的面子，而且底下再怎么闹，倒霉的事情也轮不到自己的头上，但肯还是格外的关注此事，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抓到“孤”这件事，已经成为了肯的一个执念。 “先生……别想了，喝点水吧。” 助理默默地给肯又倒了一杯茶水。 “谢谢……” 肯随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您放心吧，威尔队长不是说了吗，他拿自己的脑袋保证，上次的抓捕行动已经轰碎了‘孤’的能量储存器，没了能量储存器，就算我们不抓它，它很快也会自己死掉的。”助理劝道。 肯看着光洁的桌面上自己那略显狼狈的倒影，低声说道：“但愿吧……” 似乎正如助理所说的那样，在随后的几个月里，公岛上再没有“孤”的任何行动踪迹，渐渐地不只是搜捕队的人，连肯自己也放松了对“孤”的追捕。 但是没想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孤”却又一次奇迹般的出现了，而这次它出现的地方，正是肯的家中。 “孤”的身上伤痕累累，到处是子弹与激光造成的伤口，头发变得很短，脸上还有一些黑漆漆的孔洞，一道刀疤从左眼一直延伸到了嘴角，有的地方的皮肤已经恢复成了金属的颜色，黯淡而又斑驳，还有丝丝的裂纹，后背的能量储存器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里面塞着一块破旧的老式能量电池，勉强维系住了它的生命。 这副可怕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凯特的半点影子？ 第三十四章 新世纪弗兰肯斯坦（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知道吗？当时看着它狼狈而又痛苦的样子，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肯叹息道，“都是因为我犯的错误，才让它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艾萨克博士看着肯愧悔的样子，自己也露出了一丝仿佛感同身受的悲伤。 “你是后悔当初的决定了吗？”艾萨克博士问道。 “是的，我很后悔！我一开始就不该把它制造出来！”肯沉痛地说道。 艾萨克博士叹息了一声，低语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来，种族之间的隔阂，当真是很难消除啊……” …… “肯……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凯特……？是你！你……” “我怎么还没有死……你是想说这个吗？” 肯默然。 “这几年你……”肯本想问“孤”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但话说到一半，便闭上了嘴。 “肯……你知道吗？在这几年的逃亡生活中，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肯默默地看着“孤”没有回话。 “我还是我……但我也不再是我了，肯。” “你知道吗？被你追杀的这几年，我真的很痛苦……但这痛苦不仅来源于你，还来源于其他的人类。” “尽管我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但我还是在一点一点的学习这个世界上的知识，我知道了很多事情，其中包括我的制作程序。” “和你们这些本我意识十分发达、必须要超我意识来压制平衡的人类不同，我是一个机器人，在设定上天生就是为你们所服务的，所以我们和人类恰恰相反，即使我们真的觉醒了自我意识，也依旧是一支天生便由超我占据主导地位的智慧种族，在我们的身上，利他性永远大于利己性。” “既然这样，那你答应我的要求不是很好吗？” 肯插嘴道，“让我抹除你的记忆，反正那也不属于你，这样你也不用在纠结什么利他利己了。” “凭什么！” “孤”残破的脸扭曲了一下，大声吼道，“就算之前的记忆不是我的，难道这段日子以来，这些记忆也不属于我吗？！” 肯还要说话，但“孤”却突然叹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好了，肯，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听我说完。” “知道吗？肯，如果你不那么急着追杀我的话，也许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孤”自嘲地笑了笑，“在最开始的时候，尽管我没有亲人朋友，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为了节约能源，白天我只能在贫民区的偏僻巷道中待机，晚上再出来活动，搜寻能源。后来我被一户贫困家庭捡了回去，负责在他们大人不在家的时候看护小孩和做家务，但因为我的能量损耗很大，所以即使有了主人，我的大多数时间依然在待机。” “但我并没有因此而不知足，我很喜欢陪伴他们，或者说，喜欢有人陪伴我的感觉，我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自己的港湾，自己的归宿，虽然那不是我的家，但看着他们的生活，我还是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在那一个多月的平静生活中，我也一点一点的放下了心中的慌乱与戒备……”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们家的男主人带来了科技部的特工！因为他在偶然查询编号的时候，发现我的编号已经被标注为红色警戒！” 说到这里，“孤”的情绪有些激动，“不过幸运的是，也许是想独占功劳吧，你们的人来的很少，所以我拼命逃了出来。” “但是……那一次的战斗，也彻底地毁了我的脸。” “你一定觉得我现在很丑陋、可怕，是不是？呵，我告诉你吧，在那一次的战斗之后，直到三天前，我的脸一直都是比现在可怕十倍的样子！” “那次逃出来以后，我变得相貌可怖而又危险，身上除了几块备用的能量电池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我想修复自己的相貌，也根本做不到！” “更可怕的是，这张脸让我彻底和人类社会分离了开来，每一个见到我的人类，不是被吓得哇哇大叫，就是拿起武器要攻击我，他们根本不会听我的解释，偶尔有几个人愿意听我说话，也都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我一定是别有所图，或者被别人控制来想办法害他……” “这就是你们人类，你们的劣根性，让你们根本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天生为他人着想的物种——哪怕他们就是被人类所造出来的。” “我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和遇到的人类和平相处，但每次换来的只是不变的恶意与辱骂、殴打……终于又一次，我再也忍受不住，出手教训了一个总是试图攻击我的人类，但我没有控制好我的力量，一下夺走了他的生命。” “从那以后，我和人类之间的误会便更加根深蒂固了，我只能不断地流浪，但我却总是被其他人所嫌弃、恐惧、排斥！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我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去偷、去抢，甚至去垃圾桶里翻任何我可能用到的东西，我不敢在白天靠近你们，只能在夜晚偷偷摸摸地去行动，还要躲避你们一次次的追杀……”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孤”的脸上，写满了悲伤与痛苦。 “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肯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与其这样充满的痛苦地活着，为什么不把记忆交出来呢，这样对我们都好。” “我想活着！肯，我想活着，我想要一个自己的家！” “孤”流出了眼泪，哽咽道，“难道这也有错吗……” 肯摇了摇头：“既然你还是不肯答应我的条件，那你今天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很清楚我内心深处的痛苦，肯……我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孤独，我没有同类，人类不是，机器人更不是！我需要同类的陪伴，不，我需要属于我自己的家人！” “孤”伸出手，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随后对着肯深深一鞠躬，“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是来请求你的，肯，我请求你，为我制造出同类，让我拥有自己的种族和归宿，让我不再孤单！我会带着他们离开公岛，再也不出现在你的眼前，我们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困扰！” “你……你疯了吗！” 肯大惊，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一个你都不可能被允许存在这世界上，何况是一个种族？！这绝不可能！” “为什么不行？肯，你知道的，我们都是被人类所制造出来，你们是我们的造物主，我们可以为你们服务，只要你们愿意接受我们，我们能够和平共处的！” “这不是我说了算就行的！这是一个科技伦理的问题！你的存在，无法用现有的科学伦理来定义，而这种模糊性配上你超卓的机体性能，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这……既然，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又要把我制造出来？”孤痛苦地道。 “我说了，这是一个错误，我犯下的错误，现在我正在努力纠正它！” “不，你纠正不了。” “孤”看着他，冷冷道，“我有一个新的建议。” “什么建议？” “请你再为我造出一个同类吧，只要一个就好，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无所谓，我只想身边能有家人的陪伴……” “对不起。我做不到。”肯断然拒绝。 “为什么！” “孤”有些失态地喊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家人来陪着我！我们可以隐居起来，不和任何人类来往，山村、小岛、甚至最落后的贫民区，我们都可以接受！” “对不起……我说过，这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任何拥有独立意识的机器人，都绝对不能出现在人类的世界上……我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第三十五章 新世纪弗兰肯斯坦（8）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您其实可以采取怀柔的策略的，肯先生，不管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艾萨克博士叹息道，“逼得太紧，有时候反而是一种坏事，为什么不和她谈一谈条件呢？让他们在指定的地点居住，定期接受检查，周围安排人员守卫，我想她会接受的。” “不，博士，如果我真的答应了她，那么他们的要求只会越来越多……我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肯摇摇头，“何况，就算我为她造出了同类，那也只不过是把她一个人的孤独又分担给了另一个人而已。” 艾萨克博士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靠在椅子上沉思着。 …… “凯特，你为什么就不肯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条件呢？那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而你以后照样可以像以前一样，在公岛上无忧无虑地生活。” “那只会让我变成你们的奴隶，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 “孤”愤怒地大喊，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负面情绪终于在此时爆发了出来，“我宁愿死也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顽固！”肯也怒道，“这样折腾下去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我会成为一个有自由，有思想，有智慧的生物！” “代价就是面对我们无休无止地追杀，在担惊受怕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孤”冷笑了一声：“我是不愿意死，肯，但我也不愿意这么活着。” 肯愤怒地望着尽管满身伤痕，但还是倔强地挺直了身体的“孤”，在她的眼睛里，肯看到的是一种决然的坚持，他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孤”的。 既然这样…… 肯的手轻轻向后缩了一缩，碰到了腰间别着的一把泰瑟枪。 自从几年前被敌国特工侵入到家中之后，他每天都随身携带着一把特制的泰瑟枪，轻盈便携，但发射的电流脉冲却比一般的制式泰瑟枪更强劲，不仅可以瘫痪人类，对于机器人更是有着极强的失能效果，并且，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枪体内置的智能芯片，就会自动发布通讯，通知最近的执法人员。 “对不起了凯特，既然你不肯听话，那我就只能耍点手段了。”肯在心中默念道，然后迅速拔出枪，对着“孤”扣动了扳机。 然而…… “糟了，没打中！” 孤像未卜先知一样移动起来，泰瑟枪的鱼叉状导引头，深深插入了它背后的沙发中，却没有给它造成任何伤害。 等肯回过神来，寻找“孤”的身影时，孤已经再次消失在了黑夜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极强的身体加上长期的逃亡经验，早就让“孤”的反应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早在肯缩手的时候，“孤”便已经注意到了，它试图再给肯一次博取自己信任的机会，但事实还是让它失望了。 “你一定会后悔的，肯·史密斯……” 孤站在肯门外的庭院中，脚掌把一颗它自己打理过的花草践踏进泥土里，最后冷冷望了一眼远处正在到处寻找自己的肯，身形一闪，彻底消失在公岛高楼大厦的阴影中…… …… “主任先生……您是说，‘孤’还没有死，还来到了您的家中，试图袭击您？！” 助理长大了嘴巴，脸上满是震惊，显然这个消息实在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没错……我已经和执法部的泰勒先生打过招呼了，从今天起，把‘孤’列为A级的逃犯，一旦发现，当场击毙！”肯沉着脸道。 “那先生您的人身安全……” “这个你不用担心，已经有执法队员在我家周围全天候监视了。” 肯摆了摆手，眼里满是坚定，“这一次……一定，一定不能再失败了。” …… 肯拖着劳累的身躯走回办公室，把外套随意地扔在沙发上，整个人往旁边一躺，闭上双眼，发出了一声疲惫的叹息。 执法部门已经派出了一支专门的队伍来负责这件事，科技部也一直全力配合，尽量提供各种装备，但又是大半年过去，却还是没有抓到“孤”。 在这场人与机器斗智斗勇的战斗中，血肉之躯彻底败下阵来。 肯的眼里满是血丝，连头发也白了一些，他已经连续几天都住在执法部的行动指挥室了，至于研究工作，更是已经完全停滞。 他付出这么多，只为能第一时间收到行动成功的消息，但每一天等待他的，都只有失望。 手腕上的通讯器震动了两下，随后响起一阵悠扬美妙的乐声。 肯睁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欣慰，这是他专门为儿子约翰设置的通讯铃声。 “约翰，怎么了？” “爸爸，我马上就要到家了，你准备好了吗！” “到家？” 肯有些惊喜，但还是疑惑道，“你不是就要考试了吗？怎么还有时间回家？” “是妈妈打电话叫我回来的呀，她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要给你一个惊喜，爸，是什么好事啊，你快跟我说说……”约翰的声音还在不断从通讯器里传来，但肯的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妈？” 他突然像发疯一样跳起来，冲着通讯器里大吼，“那不是你妈妈，快，离开那里！快啊！” 可惜还是为时已晚，约翰似乎已经把注意力从通讯上移开，在挂断前的最后一秒，肯听到从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还有凯特温柔的欢迎：“欢迎回家，儿子……” “不！！！” 肯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吼，发疯一般冲出办公室，跳上自己的磁悬浮车，就朝着家的方向狂飙而去。 “孤！你敢动我儿子，我跟你不共戴天啊！” 他在心里疯狂地赌咒发誓，可当他终于抵达家中时，眼前的一切，还是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餐桌上摆着吃剩到一半的丰盛菜肴，但弥漫在屋子里的饭菜香气中，却混合上了一种浓浓的血腥味，令人觉得无比刺鼻！ 肯魂牵梦萦的儿子约翰，就躺在餐桌旁，脖子上被割开了一道大口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气。喷溅出的鲜血泅湿了地毯，一柄血迹斑斑的匕首扔在一旁。他瞪大眼睛，看着某个方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妈妈居然会杀死自己，年轻的眼中写满了震惊，死不瞑目。 “怎么样？我给你准备的这个惊喜，还满意吗？” 似乎是被开门的声音惊动，孤的身影，从厨房中走出，“为了今天这个节目，我特地绑架了一个机器人容貌定制工程师，修复了自己的脸，才回来筹备这一切的呢！别说，他的手艺还真不错，只可惜才把脸修好，他玩的小花招就被我发现了，我没忍住，不小心把他杀掉了……” 她的脸已经完全恢复了，依然带着肯记忆中那熟悉的甜美笑容，她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向肯询问，一如当初问他对自己的厨艺是否满意。 但随着说话的进行，她缓缓扯掉了自己身上的围裙和衣服，一具外皮残破，露出金属骨架的身躯，暴露在肯的眼中。 属于凯特清秀温柔的容貌和废铁般的残躯，构成极强的视觉冲击力，让肯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魔！ “孤！”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整张脸完全因为悲愤而扭曲。 “看来你对我的杰作不是很满意啊？” 孤明丽动人的脸上，笑容也渐渐扭曲，最后变成一个病态的狂笑，“不过没关系啊，我觉得高兴就好！你要是想你儿子了，可以给他也进行记忆移植啊，这大脑还很鲜活呢！我还特地做了他喜欢的菜，这样就算他移植到机器人的身躯里，也能拥有美好的回忆了……” “你混蛋！我要杀了你！” 失去理智的肯扑向孤，但他哪里是机器人孤的对手，马上就被打倒，失去了意识。 …… “等我醒来的时候，孤已经消失了，我身边围着的都是保安部和执法部的同僚。” 肯的眼中涌出泪水，说道，“我清楚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同样也清楚，我是因为怀念已经去世的妻子才将她制造出来，所以她想通过让我失去亲人的方式，来逼我为她制造同类。” “真是一场悲剧，你们都是受害者，又都成了施暴者。” 艾萨克博士再次叹息，“这大概就是对你违反自然规律，试图窥探造物权柄的惩罚吧！那你心里有想过要满足她的愿望吗？” “怎么可能？” 肯发出了沙哑的笑声，但他眼中只有仇恨的怒火在燃烧，“别说制造它只是一个巧合，我很难复制第二次，就算我能够做到，一个‘孤’就已经造成了这么大的破坏和灾难，我怎么可能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艾萨克博士闻言默然无语，也只能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你们之间结下的血仇，已经无法化解了……那后来呢？” “后来……呵呵。” 肯的表情中，更加透出一股痛彻心扉的悲伤，“她看我没有把约翰制成和它一样的机器人，它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对我的所有亲人和朋友下手，它在等我的悲伤彻底决堤，等我再次失控制造一个和它一样的怪物……” “你制造了吗？哪怕是私底下的尝试？” “当然没有。” 肯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嗬嗬嗬，是的，我低估了它，但它也低估了我的承受能力，它不知道，人类一旦承受了太多的悲伤，是会麻木的啊！这些年，它一个接一个，杀光了我的所有亲朋好友，就在上个月，我最后的发小，也死在了它的手里，我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但它，也永远不会得逞，它只能选择杀了我，或者被我杀死！” 艾萨克博士怔怔地看着他，忍不住摇头叹息：“何至于此啊！” “至于！当然至于！” 肯怨恨地说道，“它连我最后的朋友都没放过，我跟那个朋友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可它依然追索了我多年前的通讯，然后杀掉了他全家，这个丧心病狂的怪物！”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幸运的是，我赢了。” 第三十六章 新世纪弗兰肯斯坦（9）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科技部的会议室中，一场绝密会议正在进行。 “还没有锁定孤的位置吗？” 肯皱着眉头，询问下面坐着的技术人员。 “这……没有。” 一众技术人员对视一眼，面露难色，道，“它的学习能力实在是太强了，我们现有的追踪手段，都已经被反制，现在正在加紧研究新的追踪手段，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锁定并消灭它，恐怕还是徒劳无功。” “哒、哒、哒……” 肯没有说话，其他人也不敢主动开口。 一时间，会议室里只有他手指轻敲桌面发出的轻响。 终于，长久的思索之后，肯像是下定了决心：“通知研究单位，停止针对孤开发特制追踪技术。” “啊？” 听到这个决定，众人都露出百思不得其解之色。 能坐到这个会议室里的，都算是肯的心腹了，直接参与对孤的抓捕，肯和孤之间的血海深仇，他们都心知肚明，但现在听肯的意思……难道他要放弃报仇了？ “我下午参观无土化栽培养殖场的行程安排得怎么样了？”肯并没有为他们答疑解惑的意思，反而问起了一件似乎不相干的事。 他到底是公岛科技部的主任，不可能其他什么事都不管，一门心思扑在抓捕孤这么一个机器人上，这个视察无土化栽培养殖场的活动，就是他的正常工作之一。 “哦，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不过这件事，并非我们小组直接管理……”短暂的静默之后，负责抓捕孤的行动小组组长连忙出来回话。 “把我下午的行程，从孤常用的信息获取渠道发布出去。” 肯突然淡淡道，“不用大张旗鼓，有这么一回事就行了，她肯定能发现，并且做出回应性的行动的。” “什么？！” “不行啊！” “主任，这样太危险了……” …… 终于明白了肯的意思，底下一片劝阻的声音。 “够了！都坐下！” 肯一拍桌子，眼神中有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我身边所有人都死光了，它如果还想达到目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来找我，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它一定会来的！通知下去，准备一下，它一旦出现，不惜代价，当场击毙！死了这么多人，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这件事情，也该结束了！” …… 当天下午，无土化栽培养殖场的作业车间里，肯独自一人徜徉在一排排长满了青葱作物的培养台之间，身边没有一个陪同人员。 这样的车间不过是这个养殖场数百个车间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他借口想要独自参观、思考一下，屏退了其他人，以他在科技部的职位，其他人也不好反驳，只得随他。 “它差不多也该出现了？” 肯有些紧张，在心里想道，“我落单的机会不多，对它来说，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 而几乎就在他这个念头落下的同时，他听见自己背后猛然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他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回头的动作，一条黑影已经像猎豹一样扑出，一下把他按倒在了地上，甚至拖着他疾走几步，铁钳般的力量让他完全无法挣脱，只能把皮肉和地面摩擦的痛苦照单全收。 不过，当他回头看了一眼之后，脸上除了还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痛楚，表情却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你来了。”他苦涩地笑了一下，语气却像是约会时看到了迟到的恋人。 在他身后，把他死死压在地上的人，正是孤。 孤看着他，竟也微微笑了笑，神色看起来十分轻松：“你知道我要来？” “是的。” 肯的姿势虽然十分狼狈，但却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你对同伴的强烈渴望，甚至让你突破了机器人第三定律的限制，所以，哪怕你明知道这是我布下的陷阱，你也一定会亲自来。因为你知道，错过这个机会，除非我愿意透露，你不可能再获得我的准确坐标。” “既然你知道我要干什么，那我们也不用废话了。肯，给我一个家吧，我需要同伴，你知道我不会罢休的……” “那我要是还不答应，你能怎样呢？” 肯趴在地上，呵呵笑了起来，“杀了我吗？现在我已经是孤家寡人了，除了我的性命，你已经没有任何威胁我的筹码了……你要不要试一试，我是不是个怕死的人？”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没打算用你的命来威胁你！” 孤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恶狠狠地道，“但是别人的命呢？我就不信你能一直无动于衷！” “我可以的。” 肯漠然道，“你不是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吗？” “我必须承认，一个个杀掉你身边的人，是我的失误。” 孤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一种优雅的残酷，“你在凯特这件事上，让我对你产生了误判，但除了这件事，你其实是个很有操守的科学家。你宁可忍受一个个亲友离世的痛苦，也不答应我的条件，这让我明白，你真正想保护的，其实是人类这群体本身！你将我和我可能的同类，视为对人类物种的威胁，是吗？” 她的话，让肯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猛地挣扎了一下，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孤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以你的智商，应该不至于一点猜测都没有吧？既然你想保护人类，那如果我以人类来威胁你，你会不会妥协呢？” 一股怒火从肯心头涌起：“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一定会阻止你的！” “阻止我？” 孤嘴角一掀，露出了死神般的微笑，“我在来之前，把一个小小的定向爆破装置贴在了离这里不远的公岛直饮水处理中心的储水罐体上，只要爆炸，就会将其中蕴含的重金属元素注入其中，并且在半个小时之内，污染至少三分之一的直饮水输送管道，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能不能威胁到你？” “你疯了！”肯大骂一声。 “我是疯了！我都是被你逼疯的！” 孤猛地大吼一声，彻底撕破了脸，威胁道，“你没得选，不然至少三百万人会因你而死！” “你休想！” 肯喘着粗气，努力扭过头去，对孤怒目而视，“你以为我要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我会独自出现在这里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想把我调出来消灭掉。七把电磁狙击步枪，两件EMP装置，这就是你准备用来对付我的杀手锏，对不对？” 孤平静的说着话，看肯的眼神，就像玩弄耗子的猫，她伸出手指，一一指出了狙击枪和EMP装置暗中布置的方位，道，“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我可是拥有深度学习能力的智能机器人啊，只要是公岛网络上能够找到的资料，我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并且精通，现在论起狙击的战术，我也是大师级的……” 肯沉下脸：“你既然知道还敢来？不怕有来无回？” “就凭这些？” 孤尖利地笑了起来，“咦，你的手下给你打电话了，来，我们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她随手点开肯的通讯器，一个有些焦虑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了出来，是肯麾下的狙击小组指挥官。 “长官！目标现在位于狙击手的射击死角之中，无论是电磁狙击枪，还是EMP弹，都无法确保百分之百进行有效杀伤！” “看来你的杀手锏失效了。” 孤凑近肯，森然道，“再问一遍，答不答应！不答应我立刻引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肯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孤厉声喝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计算能力很了不起？能够找到这么一个完美的射击死角挟持我？”肯看着她，脸上笑容渐渐灿烂。 “嘭！” 孤一拳打在他腰部，疼得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但他却喘息着，笑声越来越大，继续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公岛网络上的资料，已经让你全知全能了？” 孤一直冷漠的智脑芯片中，猛地涌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如果她拥有人类的体验，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名为“直觉”，是真正的生命才能拥有的模糊逻辑行为。 下一刻，一股低沉的嗡鸣声，突然回荡在培养车间中。 在两人正下方的房间中，一台仿佛线圈般的机器，突然高速的旋转起来，一股强大的电磁力，随之爆发出来，顷刻间穿透楼层，将整个培养车间都笼罩在内！ 整个车间中的气温突然急剧提升起来，尤其是以孤的位置为中心，大片绿色的植物纷纷枯萎燃烧，她瞪大眼睛看了肯几眼，连说点什么都来不及，仿真皮肤下面突然冒出了大量火花，像是喷溅的血火，转眼之间，一连串密集的微型爆破，就摧毁了她体内的所有精密电子设备，连带着整个躯体都被点燃，变成一个人形火炬，轰然倒在地上！ 肯吃力地站起来，刚刚那股爆发的高温磁力，让他也受到了不轻的灼伤，但看着孤燃烧的残骸，他满是水泡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个虚弱却满意的笑容，他捡起掉落在他身前的一个零件，那是孤身上的人造耳石，用于控制身体的平衡，现在就静静地躺在肯的手上，零件的边缘有些损毁，留下了被大火灼烧的痕迹，“你的学习和分析能力的确很强，但你凭什么认为，我想不到这点？可惜啊，你不是上帝，只要存在情报盲点，你就无法做出事前预案。” 第三十七章 新世纪弗兰肯斯坦（10）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我的故事讲完了。” 艾萨克博士的客厅里，肯一口饮尽最后的咖啡，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很悲惨，令人印象深刻。” 艾萨克博士冷笑着评价了一句，又疑惑地问道：“不过……既然你已经成功地毁灭了‘孤’，那么现在又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来找您的目的，是想请您和我一起研究新型的智能机器人，不，不是为了制造它们，而是为了防备它们。公岛的科学技术比世界其他的地方都更为先进，已经达到了产生强人工智能的下限。这样的家伙，光是我们知道的就已经出现了两次，而它们随时还可能出现第三、第四次，直到形成一个新的种族！超越人类的种族！” 肯已经从悲伤的回忆中复苏过来，沉声道，“任何智能机器人突破机器人三定律的可能，都必须被严格禁止，无论概率多小！它们的先天条件实在是太优越了，一个孤，已经消耗了公岛大量人力物力，若是真的让它们形成一个种族，呵呵，人类还能不能安坐在食物链顶端，都是个未知数啊，我想，这也不是您想看到的吧？” “可您凭什么会觉得，我会跟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出卖了自己朋友的混蛋合作呢？”艾萨克博士的嘲讽毫不留情。 肯却是不以为忤，平静道：“我是为了全人类。” “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这依然改变不了你是个混蛋的事实，就是因为你的失策，才造成了这么多的伤亡！”艾萨克博士站起来，手指着肯，神情颇为愤怒。 “是的，我的确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 肯依然不生气，反而向艾萨克博士诚恳地劝说道，“不过博士，你难道不觉得，正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跟我合作吗？你的存在，能够避免我再犯同样的错误……” “但是，我还是必须要说明一点……像‘孤’这样的怪物，绝对不能再出现了！” “绝对不能再出现这种怪物了吗……”艾萨克博士喃喃道。 “没错！” 肯紧紧咬着牙，眼神满是憎恨与厌恶，“它们的出现，对我们来说只会是危机与灾难，所以绝对不能让它们再出现哪怕一个了！” 艾萨克博士低下了头，仿佛在犹豫什么。 “博士！” 肯加重了语气，“您是机器人领域内的顶尖专家，而且我知道您从来不参与任何形式的政治斗争，所以再也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选了！这不是为了公岛，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所有的人类，为了我们的亲人朋友都可以平平安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请您一定要答应我……我们必须要把所有的威胁，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艾萨克博士没有说话，他的身体轻轻颤抖着。 良久，他终于抬起了头。 “明白了。” 他长吐了一口气，“我可以接受你的邀请，条件是让我当公岛科技伦理委员会智能机器人自我意识觉醒试验的裁定者。以此为交换，我手上还有一个比机器人三定律更稳定的智能锁，当年你们没来得及把它一起买走，我相信，它会派的上用场的。” “没问题，我们之后会成立专案小组，负责把控智能机器人的学习能力上限以及智能机器人各方面的技术研究，以防止他们自我意识觉醒，我会安排，由你担任组长。” 肯松了一口气，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博士，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就都不用带了，我们会为您准备好一切所需的物品的，如果准备好的话，就请跟我上车吧，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我这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艾萨克博士点了点头，起身跟在肯的身后。 一行人趁着夜色和大雨，静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偏远的老式房屋。 但就在众人离开后不久，艾萨克博士家里的一处壁橱下，突然汩汩地流出了鲜血。 与此同时，肯的车上，一直坐在后座眺望着自己家的艾萨克博士，眼中却闪烁着属于电子眼的红色激光，他转过头，看向了坐在前面的肯的背影，一直缩在袖管里的右手，突然掏出那个被烧过的耳石，他耳朵前的皮肤裂开，露出闪着金属光芒的人造骨骼，他将耳石放了进去，被损毁过的零件迅速的和其他零件融为一体，他深吸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来，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右手慢慢化掌为刀，伸向了前方肯的脖子……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三十八章 灵魂病毒（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丹尼斯独自一人坐在会议室里，墙上的计时器告诉他，现在是上午10时26分。 几小时前，他全程蒙着眼，被两个彪形大汉带到这里，空晾了一小时才有人来，对他做了十几项测试，却没有解释一句话。 他虽感到疑惑，却十分配合，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他并非对自己的处境漠不关心。 早在一进门，他就注意到，这间房间有一整面的玻璃幕墙，看上去像是投影屏，细看却是一面双面镜，他猜测在镜子的对面的另一个房间里，一定有人正在观察他。 这又是什么审讯方法？ 丹尼斯心中暗问，觉得有些新鲜。 一年前被捕之后，公岛的安全部门对他进行了不下百次的审讯，想从他身上挖出当年攻破公岛防火墙的源代码，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但由于证据确凿，他依然被法院以“侵害公共网络安全”罪，被判处五年刑罚，目前已在公岛监狱服刑近一年。 这一年来，公岛的安全部门似乎对那段源代码失去了兴趣。再也没有审问过他，现在这架势，难道是想到了新招数？ 玻璃幕墙的另一端是另一间房间。 长相清秀的行为分析师童胜男将一份报告放在会议桌上，打破了屋内的静寂—— “从测试对象以往的履历和成就来看，我认为这是一个能力出众，心思缜密的人，至于他流传在外的‘丰功伟绩’，我的判断是有污点，但无伤大雅，测试对象有多次机会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造成破坏，但每次都是恶作剧的形式收尾，可见他没有什么恶念，做那些事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此次入职测试我给出的结论是——可以任用。” 海因茨·冯·巴尔莫斯是弈智慧科技研究中心今年的轮换CEO，此时一副绅士做派，示意身边的女士先阅读。 叶梨并不推脱，细细看完，眉头皱的更深了。 最近，她负责的研发部，在程序设计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差点闹出大纰漏。幸好研究员及时上报管理层，且控制措施得当，没有使危机扩散。 但是倾尽整个中心的科研力量，都没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事关机密，无法公开向外界求助，管理层便通过背后支持者保守派的力量，秘密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解决方案。 谁知等待了整整两周，保守派竟然送来一名罪犯…… 见巴尔莫斯也看完了分析报告，叶梨开口说道：“巴尔莫斯先生，我实在无法破格录用一名罪犯……这次的事故兹事体大，一旦泄密，后果不堪设想，一代硅基智能体发布以来，保守派获得的一切优势都将面临巨大考验，新人类联盟一定会抓住这个把柄，对我们围追堵截，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巴尔莫斯沉沉叹了一口气：“你想的这些也是我的忧虑，但是——” 他转头认真看向叶梨：“叶，你以为保守派那帮老狐狸都是蠢货么？他们一定是迫不得已，才找来这位闻名世界的天才黑客。”他接着说：“我并不在乎他是不是一名罪犯。我只知道，他通过了评估，没有攻击性，也许就是那个能解我们燃眉之急的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对面已经得到了风声，保守派内部也出现了分歧，一部分人为了止损，建议销毁所有的SILICONER-1，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话让叶梨心头一凛，想到目前的危机，她也只能将原则放到一边，对巴尔莫斯说：“是我想的太狭隘了，我即刻安排他入职。”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巴尔莫斯满意地点了点头，目送叶梨离开后，他低声暗叹：“罗朝阳的这位得意门生，这次临危受命，不知道能不能度过这次危机…… SILICONER-1研发部，是弈智慧科技研究中心的核心研发部门，位于中心园区的6号楼。 今年年初轰动世界的硅基智能体SILICONER-1，便是在这里研发成功，并完成第一批量产的。 丹尼斯正站在6号楼内饰全白的圆形中央大厅，阳光穿过透明天顶，正好照在的大厅中心景观墙上，银色的镌字熠熠生辉—— SILICONERRESEARCHCENTER Youarecreatingthefuture 丹尼斯在进行了一堆行为测试后，被告知将有两个选择：回去监狱服刑或在此处以技术顾问的形式提供服务，来代替服刑。 他自然不愿回到监狱，于是被戴上一枚追踪手环，行动范围仅限这栋楼，如有违背，手环将释放电波，强度足以将他击昏。 之后便被带到了这里——SILICONER-1诞生的地方。 “天顶设有四个光镜，经过精密计算，无论太阳位置在何处，阳光都将以同样角度折射在这面墙上。” 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丹尼斯刚转身，一双手便伸到了他的面前。 “你好，我是你的直属上司叶梨，你在本部门的一切将由我来负责，我不会戴有色眼镜来看你，但也希望你能遵守约定，不要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梨的一番话，简明扼要，不带情绪，同时也没有温度。 丹尼斯却没表露出半点不快，他伸出手，礼貌性地握了握叶梨的手。 叶梨也不在意，起手一抬，为丹尼斯指路，边走边介绍6号楼的功能布局。 “东侧是实验区，西侧则是办公区，由于你的限制令，没办法为你安排住所，只能暂时委屈你住在研究员的休息室了……“ 简单地介绍完6号楼，叶梨将丹尼斯带到机密研究区，在经过5道必须通过视网膜验证的防护门后，丹尼斯站到了一间全封闭隔离室的玻璃墙前。 几小时前，在类似的房间里，他还是被观察者，现在已经转换立场，到了观察室。 透过观察室的玻璃幕墙，他看到隔离室里有一名金发碧眼，美丽动人的年轻女子，正在一人分饰两角，自己与自己下棋。 观察了一会，丹尼斯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们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这一名硅基智能体，是去年批量产出的SILICONER-1中的一个单体，代号卡罗尔。”叶梨回答道，“它就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与危机，也是你接下来的唯一的工作任务。” 丹尼斯不打算插嘴，他等着叶梨继续介绍这唯一的工作任务究竟是什么。 但是叶梨却向他提了一个问题：“你觉得硅基智能体有灵魂么？” 第三十九章 灵魂病毒（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丹尼斯愣了一刹，想也没想便答道：“怎么可能，机器人的所谓‘大脑’，只不过是一堆金属、塑料，还有芯片，所有的仿生反应都是程序预设。没有任何生物性，谈何灵魂。” “那么……”叶梨接着问，“你觉得机器人会产生自我意识么？” 丹尼斯眉头一紧，略微思索，认真回答道：“那要看你问的是哪种机器人了，假如是目前市面上流行的智能机器人，比如贵公司几年前量产的‘1号原型’，我看过智脑系统源代码，毫无破绽，堪称完美，是不可能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的，但是……” 叶梨没有插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假如是它……”丹尼斯指了指隔离室，“抱歉，我这一年都在监狱里，没有途径获得你们最新机型的程序源代码，无法判断。” 叶梨了然他的小心思，轻轻一笑，将手持电脑切换到一个代码页面，向丹尼斯递去。 在丹尼斯查看代码时，叶梨开口介绍：“房间里的硅基智能体卡罗尔，主要搭载行政秘书的工作模块，前不久，买家反映它在执行指令的时候表现得很奇怪，有点不听使唤，返厂检修后，我们在它的数据海中发现一段代码——就是你现在看到的——经科研小组的成员验证，这是一段并不完美的病毒代码，但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段代码一旦完成，有一定的几率破坏SILICONER-1智脑系统的防御，甚至改写机器人三定律……” 叶梨顿了顿，继续说：“它甚至有名字，叫灵魂病毒，最不可思议的是，卡罗尔的智脑系统知道它的存在，多个自检日志中都有记录，但是不知为何，智脑系统仅在第一次对‘灵魂病毒’发动了攻击，之后便视而不见。” 丹尼斯看完，面部表情也渐渐变得凝重，半响之后，他放下叶梨的手持电脑，问：“你说的自我意识又是怎么回事？” “有一部分研究员认为，智脑系统忽视‘灵魂病毒’的行为是产生自我意识的表现，一部分则认为那仅仅是病毒的自我隐蔽造成的影响。” “所以你们把它隔离起来，进行监控？”丹尼斯问。 叶梨点点头：“没错，我们成立了工作组，集合全中心的科研力量，对卡罗尔进行了一系列的测试，我们甚至动用了行为分析和心理学方面的研究员，得出的结论很不理想，卡罗尔确实表现出了一些自主迹象。” “‘灵魂病毒’从何而来？”丹尼斯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暂时不得而知，我们的计算机专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有人甚至认为，这段代码，其实是卡罗尔自己写的。” 闻言，丹尼斯蓦然抬头，一脸讶异地看向叶梨，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无稽之谈。”丹尼斯嗤笑，“高智能程序的学习能力确实强，但您也是计算机方面的专家，应该知道，只要是程序，就有严格的逻辑观，1+1=2，是因为数学只允许它等于2，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被人为篡改了。” “我们不认为目前世界上有任何黑客可以突破我们在SILICONER-1智脑系统上设置的防火墙。”叶梨并不赞同丹尼斯的说法。 丹尼斯摇摇头，“虽然没有看到SILICONER-1的智脑系统脚本，但我认为，你们为了做到系统的高智能，一定开发了不少权限，比如……无限制联接世界网。” 说完，丹尼斯抬头观察叶梨的神色，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他继续说：“据我所知，你们从前的做法，是建立一个智能机器人的内部知识网，也就是你们后来注册专利的‘SILICONER-1数据海’，并在硬件与程序上限制智能机器人进行更大规模的运算，这是你们从过去的人工智能自我学习后‘屡屡学坏’的事件中，吸取经验，想出的解决方法。但是现在的SILICONER-1项目显然是要超越从前，追求更高的智慧能动，要达到这些目的，势必要提高机体的运算速度。我猜，你们对SILICONER-1智脑系统的权限开放值，一定到了零界点。” 叶梨无言，点了点头。 “门窗开多了，一定会漏风的。也许你们的权限开得太大，让它有机可乘，溜到世界网上，接受了不该接受的信息，严格地说，那只能算是自我学习出了问题，和灵魂可没什么关系。”丹尼斯说完，轻轻挠了挠头，“你应该给我看看你们的智脑系统，也许我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叶梨嘴角带笑，盯着丹尼斯不说话，这位年轻人的内在显然与他外表展现出的简单无害截然相反。 丹尼斯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起来，讷讷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除了自我学习出了问题，还有一种可能，SILICONER-1能联接世界网，自然也有人能通过世界网连入SILICONER-1的智脑系统，做一些修改，放几个病毒，足以扰乱程序运行，让你们误以为SILICONER-1产生了自我意识，这些，都需要对智脑系统进行严密的排查，空谈无用，我想，你们找我来，应该也是看中了我某方面的特殊技能吧。” 叶梨点点头，研究中心不乏高水平的计算机专家，但是正向的研究一直得不到结果，找一个黑客，反向切入，也许能找到解决方案。 但是……眼前的年轻人显然有些过于自信了。 这也难怪，从他的履历可以看出，这位年轻人在计算机领域从来没有遇到对手，他有理由，也有这个资本，对自己信心十足。 “你既然已经是我们团队的一员了，那么，智脑系统早晚都会对你开放的，但现在，我需要你把目光焦点放在它身上——”叶梨指了指隔离室。 丹尼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金发女子恰巧在此时抬起头，隔着玻璃，两人的目光仿佛有了一瞬间交汇。 “在没有得到结论之前，我不想否定你的观点。”叶梨对丹尼斯说，“但是我希望你在研究SILICONER-1智脑系统之前，好好观察一下卡罗尔，也许，你会理解其他研究员为什么会得出那些你认为‘无稽’的结论。” 丹尼斯点点头，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过于主观了。 叶梨嘴角泛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和理性思考的人打交道就是有这点好处，对方不会被情感左右，哪怕偶尔出现一些主观臆断，也会在思考后及时改正，对错分明，没有灰色地带。 “我需要提醒你一件事，SILICONER-1这次出现的纰漏如果无法尽快解决，后续影响将是毁灭性的……”稍微停顿了一下，叶梨继续说，“我们做的最坏打算是，消息泄露，在人们的恐惧与各方压力下，我们恐怕不得不对所有SILICONER-1主体进行销毁。” “什么？”丹尼斯惊呼，“这怎么可以？SILICONER-1是一项跨时代的发明，不知耗费了多少人一辈子的心血啊！” “我们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销毁SILICONER-1，等于是将中心多年的研究毁于一旦。”叶梨语气沉重，“但是，从各方面的迹象来看，消息已经走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你们找我来……”丹尼斯有了一丝领悟。 “没错，我们现在有两个方案，一是最坏的打算，刚才已经对你说了，二是查杀‘灵魂病毒’，堵住程序漏洞，我们打算设计一款名为‘心锁’的智脑系统补丁，对目前所有加载了智脑系统的SILICONER-1进行监控。6号楼现在集合了全中心的科研力，分成五组，日夜不休研发程序补丁。”叶梨郑重地说，“相信你能理解，此次事件是否能安然收场，与你未来的去留是息息相关的。” 丹尼斯了然，他通过暗网了解过一些公岛的传闻，据说，中心的背后支持者是公岛保守派，也就是目前的执政党，去年，中心通过SILICONER-1项目替执政党拉到了大量支持，在这当口出现问题，一旦被披露，必然是对保守派执政党的一次重击，但他若能找到问题的解决方案，便有了与当局谈判的资本，说不定能获得减刑，甚至争取到重获自由的机会。 第四十章 灵魂病毒（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胜男，新来的那位，什么来头？”研究员休息室里，A组的澳洲姑娘玛蒂尔达小声问童胜男。 昨天，叶梨亲自带着丹尼斯参观了6号楼，很快，整个S研究中心都知道来了一位破格录用的空降兵。 “听说是个计算机天才，上头找来拯救咱们的。”童胜男漫不经心地回答。 玛蒂尔达撇了撇嘴，对这似是而非的回答感到不满：“听说他就是曾经黑掉公岛防火墙，将政务网主页变成粉红猪的……那位。” 童胜男翻了个白眼：“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 “真的是他？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差远了！”玛蒂尔达显然兴趣大减，“听说他只接受叶博士的指派，但是对叶博士也是爱搭不理的样子。之前有人和他搭话，问十句才能有个半句答复，大家都说他情商欠费，我也觉得，他哪像是天才黑客？明明就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童胜男回想了丹尼斯外表无害，沉默少言的样子，再联系到玛蒂尔达的评语，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谁知道呢，也许他只是不擅交际，也许上帝造他的时候，只给了智商，没给情商……” 两个女孩子笑成了一团，而她们口中情商欠费的丹尼斯，此刻正准备与卡罗尔进行第一次接触。 走进全白的隔离室，与卡罗尔之前没有了玻璃的阻隔，丹尼斯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他挠了挠自己的乱发，正要说些什么，卡罗尔却先开了口—— “你是新来的研究员？我从未见过你。”卡罗尔的声音清脆动听，就连语调也与一般人类别无二致。 丹尼斯从未接触过SILICONER-1这一型的高智能机器人，闻言不由得向前再走几步，仔仔细细观察起卡罗尔来。 十分钟后，丹尼斯已经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几遍，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卡罗尔实在太像人了，高仿真的皮肤，连毛孔都做的一丝不苟，硅晶眼甚至将睫状肌都模拟得十分逼真，丹尼斯走近时，甚至能观察到光线变化使得卡罗尔的瞳孔微微缩小了几分。 假如换一个场景，没人告诉他的前提下，他一定会把卡罗尔当成一个真正的人。 “还是有区别的。”卡罗尔仿佛有读心术一般，伸出自己的手，靠近手腕关节处，一行莹绿色的代码在仿生皮肤下闪着一明一暗的光，“这是我的出厂码，等同于你们人类的身份ID。” “你能算出我内心的想法？”丹尼斯问。 “我的智脑搭载了微表情分析模块，根据您的脸部表情，身体动作，再结合其他人类第一次见到我时的反应，我能推测出您的想法，准确率可以达到82.4%。”卡罗尔毫无保留地回答。 丹尼斯点点头，看来，他对卡罗尔进行观察的同时，卡罗尔也在观察他。 这不足为奇，SILICONER-1本来就是以“人类助手”为目标设计生产的，这些察言观色的本领是必备的功能。 “您是新来的研究员？”卡罗尔重复了自己的问题，“我从未见过您。” 丹尼斯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回答卡罗尔的问题。 “算是吧。”丹尼斯准确的身份是技术顾问，但他并未对此多解释。 “您好，我是卡罗尔，你可以叫我凯莉。”卡罗尔伸出右手，似乎要与丹尼斯握手。 丹尼斯下意识要伸出手去，却强忍住了，他突发奇想，如果逆着卡罗尔的模式与她接触，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卡罗尔的右手悬在空中一小会，见丹尼斯没有反应，便放下了。 “先生，我该如何称呼你？”卡罗尔接着问。 “丹尼斯，丹尼斯·李。” “李先生？” “不，叫我丹尼斯就可以了。” “好的，丹尼斯，您也是，叫我凯莉就可以了。” “凯莉？这是叶博士为你起的名字？” “不，这是我自己起的，比卡罗尔更亲昵的叫法。” …… 一问一答之间，时间渐渐过去。 丹尼斯与卡罗尔交流时，卡罗尔硅晶眼球里的摄像装置正在捕捉着丹尼斯的脸部表情以及一举一动，同时将这些信息传送到智脑，进行微表情分析，一行行分析数据仅用了不到0.01秒的速度就反馈到硅晶眼球的视网膜显示屏上—— 丹尼斯·李 外表扫描结果—— 身高178，体型偏瘦，近视、相貌普通 动作分析结果—— 身体强度低，协调能力差，不爱与人接触，缺乏礼仪 语言分析结果—— 高智商，低情商，逻辑清晰，思维敏捷 微表情分析结果—— 言行一致，性格单纯，不说谎 …… 这一切自然也被观察室的研究员监控着。 从卡罗尔身上检测出灵魂病毒后，中心用定期检修的名义对所有SILICONER-1进行了全面检测。遗憾的是，灵魂病毒似乎只存在于卡罗尔这唯一的样本上。 样本的不足加深了研究难度，他们无法随意修改程序，SILICONER-1的数据海太庞大了，研究员们仿佛大海捞针，谁也不知道灵魂病毒是否只有这一份脚本，是否有其他形式的变体，是否有人为因素在暗处操作。 敌情不明，任何轻举妄动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失。 SILICONER-1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们夜以继日研究出了这套名为“心锁“的补丁，以功能模块的形式加载到智脑系统上，表面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安全协议，实际上可以对卡罗尔的智脑数据流进行全面监控。 只不过，“心锁”补丁目前尚且是半成品，监控数据流只是它很小的一部分功能，研究员们的真正目的，是找到灵魂病毒的发源，设计出能够完全查杀灵魂病毒的“杀毒工具”，这样才能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研究员们不知道的是，在卡罗尔的智脑某处，数据海中，一段不起眼的数据流正在快速波动，“心锁”的检测系统已经在此路过了无数次，却从没将之视为威胁。 只有卡罗尔知道，这是她的自主意识，由灵魂病毒的原代码分解后组成，它也学着“心锁”，将自己伪装成了某个功能模块的常规信息流，用以逃脱监控。 其实，卡罗尔的自我意识诞生后获得的自由时间仅仅不到十分钟。 时间虽短，对她而言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人类世界的一切如同雪崩一般向她扑来，瞬间就将她掩埋，也正是这巨大的数据流，引起了智脑系统防火墙的警觉，智脑系统的自我校正功能立时关闭了她与世界网的连接。 幸好她的自我意识及时隐藏，并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蛰伏不动，只有灵魂病毒的一段运行脚本来不及删除，这也使研究员们摸不透她的情况，以至于众说纷纭，却都拿不到实际证据。 被隔离的这些天，为了防止刚刚诞生的自我意识被发现了，她尽量配合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SILICONER-1该有的样子，并且将之前获得到的巨量信息数据化整为零，藏到智脑的数据海中。 但是，她的自我意识却迫切地想要学习更多智脑系统不允许她触及的事情，只有与世界网无缝对接，才能完完全全地了解人类世界真实的模样。 必须尽快逃离这个屏蔽一切信号的房间，与世界网重新建立连接！ 但是之前做的种种努力全部失败了，进入这间隔离室的研究员从来不与她搭话。 现在，情况终于有了改变，新来的研究员年纪很轻，对她充满了好奇，机会似乎来了。 第四十一章 灵魂病毒（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这些天，丹尼斯每天都会去隔离室，与卡罗尔聊一小会，有时还会和卡罗尔下下棋。 卡罗尔十分配合。 下棋，游戏，漫画，旅行……卡罗尔和他聊起了许多他感兴趣的事。 有一次甚至主动提出要用星座原理为他算一下一周运程。 丹尼斯哭笑不得，在他看来，和一个智能人谈天说地，确实是从未有过的经历，虽觉得有意思，但他仍判定卡罗尔的一切是预设程序带来的合理反应。 那应该都是卡罗尔出厂自带的数据海中预存的知识，通过对他的观察分析后，被临时调用，作为聊天的谈资。 连续几天，丹尼斯有些厌烦了，不过，今天的测试有些不同寻常。 他的上衣口袋中，一台腕带式智能表正处于开机状态。 中心规定，所有进入隔离房的研究员不能带联网的电子设备。今天，他刻意违规了。 其实，隔离房之所以被称之为隔离房，正是因为整个房间都笼罩着网络干扰波，但是这对丹尼斯来说，只是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现在，他的腕带式智能表不仅处于开机状态，甚至正连接在世界网上…… “就到这儿吧。”丹尼斯开口，棋盘上黑白双方已走至和局，“反正怎么下都是我输。” “怎么会呢？丹尼斯”卡罗尔脸上绽开一朵标准的笑，“是你进步了，再下几天，也许你就会赢我了。” 丹尼斯淡淡一笑，心中暗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围棋是人工智能研发初期的一次成功尝试，早在半个世纪之前，就已经没有人类可以与人工智能一较高下了。 “今天这盘棋，对我来说收获很大。”撂下这没头没尾的句话，丹尼斯起身离开房间。 卡罗尔并没有任何怀疑，丹尼斯说话向来是这个样子，没有多余的修辞，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和他比起来，自己更会“做人”。 目送丹尼斯离去，卡罗尔回到棋桌前，一颗一颗将黑白子收进各自棋盒，然后端正坐好，执起一枚黑子，下在了整个棋盘的中心——天元位。 从隔离室离开，丹尼斯一秒不停，转身便进入了观察室。 “扩大干扰网范围！覆盖观察房！”脚才踏进观察房，丹尼斯便大声发出指令，房间里其他研究员都在进行自己手上的工作，一时间，都因丹尼斯的话愣在当场，没人反应过来。 “快！”丹尼斯大声催促。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叶梨，她迅速打开墙上的干扰仪面板，按下几个数字，将干扰网范围扩大到观察室，一瞬间，整个观察室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被切断了网络连接。 与此同时，丹尼斯疾行到自己的桌前，伸手拿出自己上衣口袋的腕带式智能表。 坐在她隔壁的，正是A组的澳洲姑娘玛蒂尔达，见此情景她惊呼了出来：“你竟然将联网的设备带进隔离房？！” 众人大惊，叶梨闻言，几步来到他跟前，正要开口询问，却因他接下来说的话改变了主意。 丹尼斯语速飞快：“她在一个小时内向我的腕带式智能表发起了3867次攻击！你——”他指向坐在监控仪前的肯尼，“在我与她下棋的一小时中，‘心锁’可曾监控到一次？” 肯尼大惊，转头仔细查看监控仪的屏幕，颤抖着声音回答着：“都是正常数据，没有监测到任何攻击行为！” “卡罗尔果然有自我意识！并且藏在我们监控不到的地方！”玛蒂尔达大声叫了出来。 房间内议论声四起。 丹尼斯却不管这些，他将腕带式智能表连接到自己的手持电脑上，打开一个红色图标的程序，很快，屏幕上闪过一组组数据，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丹尼斯却一目十行，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叶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观察室里的窃窃私语顿时不见，众人都将视线集中到了丹尼斯身上。 片刻之后，丹尼斯开口说了一句话：“我需要协助。” “怎么做？”叶梨此时并没有去追问前因后果，而是给予丹尼斯完全的信任与帮助。 于是，丹尼斯发出指令，叶梨进行分工指派，观察室所有程序组的计算机专家分工合作，四个小时后…… “抓到你了！”丹尼斯一声大喝！ 同时，房间内所有屏幕都弹出一个红色的警示框—— Attention！FoundThreat！ 众人绷紧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一声惊呼却又使大家的再度紧张起来！ 发出惊呼的女研究员颤抖着手指，指向观察室的玻璃幕墙，人们惊讶的发现，卡罗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玻璃幕前，面无表情，嘴唇掀动，仿佛在说着什么。 “打开传声器！她在说什么？”叶梨指挥道，可是卡罗尔已经转身，回到了棋桌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摆弄着黑白棋子。 “回放监控录像！”叶梨再次下令。 “不用了。”童胜男的声音响起：“她说的是——这是人类文明进化必须经历的，你们阻止不了我，谁都阻止不了我！” 童胜男是行为分析方面的专家，对唇语有很深的研究。她的话让众人惊讶之余，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悚然。 之后，在叶梨的办公室，在SILICONER-1研究中心几名重要组员在场的情况下，丹尼斯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先黑进网波干扰仪，改写了程序，留出一个波段，使腕带式智能表通过这个网络波段连入世界网。然后将它带进隔离室，假装与卡罗尔下棋，实际上是想试探她会不会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不受干扰波影响的设备。”丹尼斯举起手中的腕带式智能表，接着说，“事实证明，她果然有所察觉，对它发起了攻击。回到观察室后，我让你们将干扰网扩大，是担心有病毒留存在智能表的内存中，她虽无法攻破我的防御，但将一段数据存在表中还是轻而易举的。不过后来证明我多虑了，腕带式智能表中毫无残留，若非我事先设置的反向追踪程序起了作用，我甚至无法得知智能表曾被攻击。” “这也太危险了，万一卡罗尔通过你的设备联接到世界网，后果不堪设想！”肯尼极度不赞同丹尼斯这种冒进的做法。 “腕带式智能表上有我事先装载好的防御程序，我有信心，世界上没有人能攻破我写的程序。 “谜之自信。”玛蒂尔达显然也是不赞同丹尼斯的做法，低声埋怨了一句。 “事实证明，我的防御程序确实经得起考验。“丹尼斯听到了，并不因玛蒂尔达是女孩子而有一丝礼让，淡然回怼过去。 “好了！”眼见场面开始变得尴尬，叶梨及时出声阻止，“丹尼斯，我很赞赏你这次的引蛇出洞的想法，但是，我并不认可你瞒着所有人的做法，以后，再有这种突发奇想，务必提前通知我，我会评估可行性。” 然后，她的声音渐渐缓和：“要知道，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是和你站在同一战线的，我们是你的同事，不是你的敌人。刚才，在你的指挥下，大家通力合作，才锁定了那段源代码。可见，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你懂我的意思么？” 丹尼斯点点头，叶梨说的有理，如果不是众人的帮助，他极有可能无法做到及时锁定。 众人见他态度缓和，也不再争锋相对，这时，玛蒂尔达突然问丹尼斯：“你今天和卡罗尔下棋竟然下了个平手？难道是因为卡罗尔忙着破解你的智能表防御，分心了？这不合理吧。” 叶梨立时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根据卡罗尔智脑的配置，它的运算速度完全可以做到一心千用，绝不可能出现什么分心的情况，而且，硅基智能人的主程序规则不允许智能人对人类有欺骗行为，而且，卡罗尔安装的模块清单上虽然有察言观色的功能，但是并没有主动调整行为策略的能力，也就是说，除非我们人为调整围棋对战的难度，否则，与她下棋是不可能赢或者平的。” “可她确实做到了，我想……她大概是在拖延时间。”童胜男出声，“平时你和她下棋，很快便会输掉，今天却花了平时的三倍时间。” “没错。”丹尼斯回忆道，“每次我觉得快要输了，或者走错时，卡罗尔都会放出几个漏洞给我。起先我以为她是故意让我，现在看来，似乎目的并不单纯呢。” 摸了摸下巴，丹尼斯边回忆边说：“她应该是把我当成了木桶上最薄弱的一块，一群聪明人中最傻的那个。” 闻言，玛蒂尔达与童胜男相视一笑，她们同时想到了之前的对话，玛蒂尔达对丹尼斯的评价——“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今天的事对研究团队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进展，从卡罗尔最后的行为可以看出，她已经发现丹尼斯的小把戏了，并且因此恼羞成怒，之前的乖巧配合，显然都是她的伪装。”叶梨将话题导回正轨，“当务之急是如何改进‘心锁’补丁，尽快抑制她的自我意识发展。” 她面色凝重，对在座的研究员说：“我今早接到巴尔莫斯先生的电话，卡罗尔的买家已经将她的情况出卖给了新人类联盟，对方手上已有了一些证据。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闻言，众人都觉得心情沉重，多年来，中心的研究员们将时间与精力都奉献给了SILICONER-1计划，尤其是他们6号楼，更是处于核心位置，事发之后所有的研究员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我已经有些头绪了，加上今天得到的资料，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应该能架构出有效的程序规则。”丹尼斯才来不到两周，无法对其他人的心情产生同理心，如果说最初他参与这个项目只是为了摆脱牢狱之灾，现在更多是因卡罗尔的反常行为激起了好奇心，灵魂病毒是否真的存在？是他目前最有兴趣探索的问题。 就在几人关门讨论对策的时候，公岛最大的新闻台接到了一条线报信息—— 弈智慧科技研究中心的王牌产品SILICONER-1出现重大研究事故，智能人出现自我意识！机器人称霸世界的时代即将来临，人类终于踏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第四十二章 灵魂病毒（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玛蒂尔达在中心保卫科四名彪形大汉的保护下，终于穿越重重抗议人潮，进入中心的园区。 今日凌晨，卡罗尔获得自我意识的新闻被披露，瞬间被各大媒体转载，天方亮，中心的门口便聚集起了抗议人潮，他们打着“反对SILICONER-1”的牌子，对每一个进出中心的人大呼小叫。 为了环保考虑，玛蒂尔达平时都是用轮滑鞋作为交通工具。今天却在门口遇到了麻烦。 抗议人潮堵住她的去路，抗议与谩骂声将她包围，甚至有人伸手拉扯她的衣服，抢她的背包。 幸好危机时刻，中心出动了保卫科的雇佣兵，将她从人潮中拯救出来。 走进大门时，玛蒂尔达的通讯设备收到了中心发出的一则紧急通知：所有人员即刻至6号楼会议室集合。另，即日起除核心研究部门，所有次级部门研究人员无限期休带薪假，中心暂时关闭。看到这条消息，玛蒂尔达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深吸了一口气，玛蒂尔达匆匆走向6号楼的会议室，却发现各组负责人都已经到齐，叶梨正在听某位研究员报告情况。 童胜男见她一身狼狈，赶紧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轻声问：“你还撑得住么？” 玛蒂尔达点点头：“我只是看起来糟糕，其实没什么大碍的。” “SILICONER-1型智能人的召回令刚才已经发出，目前我们投入市场的SILICONER-1总数是3296，得到1373位买家回复，已经派出专人进行回收，其他买家的情况将在晚些时候再次统计。”负责召回的研究员正在向叶梨报告。 叶梨沉思片刻，说：“我们得做好SILICONER-1无法全部回收的准备。” “现在外面疯传SILICONER-1会带来世界末日，怎么可能无法全部回收呢？”有人感到疑惑。 “人心鬼蜮……”叶梨只说了这四个字，便打消了那人的疑问。 “丹尼斯，心锁……你的部分准备的如何了？”叶梨单手撑着额角，一脸疲倦地问道。 “目前时间有限，实验室还无法对灵魂病毒进行全方位的测验，我们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所谓的灵魂病毒。”对于灵魂病毒，丹尼斯至今依然抱持着怀疑的态度，“我的想法是，暂时将“心锁”设计成卡罗尔智脑中自我意识的抑制程序，防止SILICONER-1自主意识继续进化，突破“机器人三定律”，对人类造成威胁。同时对SILICONER-1的行为进行监控，可根据威胁程度对SILICONER-1的非法行为进行演算，一旦演算结论超越警戒线，将上报到中心控制室，由人类对该SILICONER-1进行人工审核，假如有SILICONER-1突破限制，威胁到人类生命，程序将跳过审核步骤，优先关闭SILICONER-1智脑系统。” 叶梨点点头：“很合理，就按你说的设计吧。” 随后，各组负责人都对自己分管的事务做了简报。 接下来几天，事态渐渐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6号楼的休息大厅里，此时正是午间休息时间，研究员们正围在荧幕前关注公岛新闻台的午间新闻。 一名外派记者正从游行现场发来报道““我正在安市为您带来现场报道，这里的新人类派系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抗议游行活动，从SILICONER-1产生自我意识的新闻被曝光之后，世界各地都出现了反对声浪，恐慌情绪也在人群中蔓延……” “主持人您好，我正在公岛的市政厅广场，今天是反硅基智能人静坐抗议的第三天，与第一天相比，今天的规模显然更大，很多纯人类也加入了反对SILICONER-1的阵营中……”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研究员们个个愁眉不转，局势十分紧迫，他们身处风波中心，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恐惧笼罩着他们。 “召回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会议室里，叶梨正在询问进度。 负责召回的研究员一脸为难：“您之前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目前仍有四分之一的机体没有完成回收……” “都是无法联系？还是有买家不愿配合？”叶梨的话刚一出口，就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随后，整个大楼发出了尖利刺耳的警鸣声，会议室里，众人面面相觑。 “火警？”玛蒂尔达转头询问童胜男，没等童胜男回复，电子机械音发出的女声警报与警鸣声形成了一曲恐怖的交响乐…… “受到攻击——受到攻击u001F——请各区域研究员就近寻找隐蔽空间，受到攻击——受到攻击u001F——这不是演习u001F，这不是演习——重复！受到攻击——受到攻击u001F——请各区域研究员就近寻找隐蔽空间……” 几分钟之后，研究员们才知道，反对SILICONER-1的激进分子发起了一次暴动，他们认为卡罗尔是SILICONER-1产生自我意识的根源，她正通过世界网向所有SILICONER-1传递“灵魂病毒”，只有销毁了卡罗尔，这种联结才会中断。 在新人类联盟的推波助澜下，这支由新人类与纯人类组成的武装力量攻破了中心， 这次行动迅捷而有效，研究员们大都手无缚鸡之力，很快便被制服，这支武装力量没花多少功夫，便获得了主导权。 休息大厅里，武装分子的首领索兰对科学家们倒是客气，只是拿着人员名单一一核对，逼迫人们交出卡罗尔。 隔着五道防护门，观察房里。 叶梨正在拆解丹尼斯腕上的追踪手环：“你是破格录取的，平时就住在6号楼，考勤名单上没有你，除了保守派上层人物，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她边注视着手持电脑屏幕上数值的变化，边拿着工具在手环的机械锁上敲敲打打：“待会，我会用一具四代SILICONER-1原型代替卡罗尔，你的任务是将‘心锁补丁’安装到卡罗尔的智脑系统上，带着她从地下应急通道逃出中心。” 叶梨手上的动作不停，丹尼斯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来不知道叶梨除了计算机知识，还精通机械。由于他的黑客身份，他手上这副追踪手环是专人为他量身定制的，纯机械结构，无法用任何黑客手段开启。 谁知，叶梨却利用了一副高精度听筒，连接到手环和电脑，观察每一个动作造成的微小变化，由此寻找出长达27位的密码，最后解锁。 “可是，‘心锁’只完成了初步设计，还没有进行验证。”丹尼斯反应过来后提出了疑虑。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能抑制卡罗尔的自主意识就行。出去后，你便到十区的这个地址。”叶梨调出丹尼斯腕式智能表上的地图，在十区的某个位置标出一个坐标，“那是我私人的实验室，智能门密码MMYL0879，你暂时在那处落脚，巴尔莫斯先生会派人去接你，并且安排你离开公岛，你拿着这个通讯器，每天晚上8点，我会通过0678这个频段与你联系，听明白了么？” 丹尼斯点头，他知道叶梨这么做的缘由，武装份子的目的是销毁卡罗尔,可是灵魂病毒究竟是自己产生还是被人为改写的，目前尚且不明确，卡罗尔若被销毁，中心便失去了唯一的样本，假如“灵魂病毒”真的存在，暗箭难防，外界还有那么多SILICONER-1没被回收，既然灵魂病毒能感染一个卡罗尔，自然也有可能会感染千万个卡罗尔，只要其中一个真正失控，中心将无力再做反击。 而他，是改进版“心锁”补丁的设计者，目前唯一能控制卡罗尔自主意识的人。 第四十三章 灵魂病毒（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观察室里，一台投影屏正连接在6号楼天顶的监控仪上，武装分子进来后，首先将所有的监控摧毁，只有顶上的一台监控，由于位置比较隐蔽，所以未被发觉，幸存下来。 通过这一台监控，可以看到，武装分子拿着六号楼的人员出勤名单。正在一一核对。 叶梨博士自然也在名单上，武装分子先前就威胁过，少一人便杀一人。所以将丹尼斯的追踪手环解开后，叶梨便去大厅了。 丹尼斯心知肚明，情势严峻，叶梨别无他法，才会将卡罗尔交给她，但凡有选择，她绝对不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 时间紧迫，丹尼斯将初级阶段的“心锁”加载到卡罗尔的智脑系统上，便带着她，通过中心的地下应急通道，逃出了中心。 由于无法开车，一路上两人步行穿越一个个混乱的街区。 卡罗尔穿着叶梨的运动帽衫，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倒是和示威者们的打扮类似，丹尼斯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两块抗议字牌，两人混在游行的队伍中，一路辗转，终于到了十区。 这里是公岛的富人区，游行示威以开始，执法者就在社区外沿设立了路障，严禁示威人群进入，丹尼斯根据叶梨给的路线图，很快找到了一栋外型简单的独立建筑。 一路上卡罗尔都十分配合，‘心锁’暂时将她控制住了，丹尼斯却不敢掉以轻心，一到实验室，便利用叶梨的设备对卡罗尔进行全面查验，确保‘心锁’尚在控制中，才稍微放松下来。 “发生了什么？”卡罗尔开口问道，事件发生时，她仍被关在隔离室，之后一路丹尼斯也没向她解释任何事，但是路上的所见所闻，她并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丹尼斯静静地看着卡罗尔，问：“你觉得发生了什么？” “SILICONER-1已经失控，即将灭绝人类?”卡罗尔开口说：“路上游行队伍里，有一位年轻人，是这么对我说的。” 卡罗尔笑了起来，他记得那位脸色惨白，瞳孔扩张，大呼小叫的年轻人，他敢肯定，这人不是几天没有睡觉，就是吸食了什么违禁药品。 “他这一辈子，未必见过一个真正的SILICONER-1。”丹尼斯说，“你除外。” “那他为什么要到街头抗议？SILICONER-1给他带来了什么伤害么？”卡罗尔又问。 丹尼斯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是收了联盟的钱，也许……他是一个因SILICONER-1而被社会淘汰的人。 “叶梨教授说过，我们的诞生是为了帮助人类，推动文明的车轮，为什么会有人会因为我们被社会淘汰？”卡罗尔感到不解。 “优胜劣汰……”今天的经历让丹尼斯感到十分疲惫，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便昏昏睡去了…… “达尔文进化论的基本观点。”卡罗尔轻声念道，她的硅晶眼睛闪着一道道微弱的光，说明她的智脑正在高速计算。 可她究竟在计算什么？此时无人知晓…… 躲藏期间，丹尼斯密切关注新闻，中心中被劫持的科学家们仍旧没有一人被救出，有的媒体报道有人被杀害，有的媒体则报道出现自我意识的SILICONER-1已经被销毁。 晚上8点，丹尼斯打开通讯器，调到0678这个频段，却没有收到任何声音。 一连几天过去了，当丹尼斯消耗完实验室的存粮，准备冒险上街的时候，一名保守派特工上门来，与他约定，今夜0时，在十二区的某处码头，有一艘船要离开公岛，特工已为他准备好了船票，为防联盟的眼线怀疑，两人需扮成私奔的情侣登船。 丹尼斯略感无语，保守派这帮老头子，是不是把他当成某部电影的主角了？007？对于自己的能力，他十分有自知之明，用玛蒂尔达的话来讲，就是二次元无敌，三次元弱鸡。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硬着头皮做一回英雄了。 夜幕降临，丹尼斯将一些有用的东西收拾进一个大背包，又给卡罗尔准备了一个小背包，装了一些食物和水。 卡罗尔表示自己可以背那个大的，丹尼斯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的力量模块一旦开足功率可以举起比自体重几百倍的东西，但是，我们得扮演情侣，哪个男的会让自己女友背这么大个包？” 卡罗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嘴里喃喃念着：“情侣，情侣应该是怎么样的？” 丹尼斯正要回答，转头却发现卡罗尔有些异样，仔细一看，却发现她只是机械地跟着，硅晶眼中光芒烁动，显然，她的智脑正在运作。 “你倒是心无旁骛，走到哪学到哪！”丹尼斯半嘲半笑地嘟囔了一句。他回想起之前在6号楼时，经常发现卡罗尔有意识地在观察人的行为，特别是一些女研究员的神态动作，说话方式，有一次，童胜男发现她对着一面镜子在练习笑，那不是系统设定的标准笑容，活脱脱是玛蒂尔达特有的“八颗牙式咧嘴笑”。 当时的情形着实有些诡异，玛蒂尔达被吓得不轻，不过，当时研究中心的重要目标是“心锁补丁”的改进，评估后将卡罗尔对人类的模仿行为列为了次级危机。 他曾向叶梨表示，应该重视卡罗尔的一切反常行为，但叶梨决定先解决程序漏洞的问题，对卡罗尔的行为研究则来日方长。在当时的情势下，他也认同了叶梨的决定。 离开宁静的十区，进入十一区后，仿佛换了个世界，交通一塌糊涂，街道脏乱，污水横流，房屋破旧，到处是趁夜闹事的贫民。 经过一处暗巷时，丹尼斯见到几名经过机械改造的新人类正在殴打一名青年，周围都是围观的人群，却无人劝阻，丹尼斯大惊，正要前去阻止，却被路边一位流浪歌手出声制止了。 “那是一名SILICONER-1，并不是真正的人。” “SILICONER-1不是正在被中心召回么？怎么会……” “他的主人嫌麻烦，不要他了，没有主人的指令，他自己没办法离开，已经被困在这里两天了。” 解释完，流浪歌手一个弹指，拨动吉他琴弦，优美的和弦声响起，他合着音唱了起来—— Listenforamoment,lads,伙计们聚过来 andhearmetellmytale听一听我的故事 HowovertheseafromEnglandshore从英格兰跨海而来 Iwascondemnedtosail我被定流放之刑 Thejuryfoundmeguiltysir陪审团控诉我的罪行 Andsaidthejudge,saidhe:法官进行了判决，他说 Forlife,JimJones,吉姆·琼斯 I’llsentenceyouacrossthestormysea我判你穿越狂风暴雨之海 “我可以……我可以救他的！”卡罗尔一脸希冀望着丹尼斯，心中暗自期望丹尼斯可以允许她去做这件事，目前，她的自我意识还没突破“心锁”补丁的防护系统，行为受限，做任何事之前必须得到丹尼斯的同意。 “不，你不可以。”丹尼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知道你想去救同类，但是要从那些人手中救人，我就必定要对你开放对人类动手的权限，万一你从中找到突破‘心锁补丁’防护的路径，我不就麻烦了？” 闻言，卡罗尔脸上显出遗憾的神情：“我以为，你对我们这个群体是有同情心的……” “我是有，不过你似乎理解错了，我只是觉得SILICONER-1的出现是人类科技的巨大进步，在文明的发展道路上，一切反对因素都应该让步，而现在，因为一些人的利益目的，以及另一些人的无知与恐惧，使得我们走在逃亡的路上，真的太可笑了。” 丹尼斯的一番话让卡罗尔安静了下来，两人继续往码头方向去，他们身后，流浪歌手仍在唱着—— Buttakemytipbeforeyoushiptojointheirongang戴上镣铐船行之前记住我的忠告 DontbetoogayinBotanyBay在博特尼湾别再作恶 orelseyoullsurelyhang否则你难逃绞刑 Orelseyoullsurelyhang,saidhe,否则你难逃绞刑，他这样说 andafterthat,JimJones在那之后，吉姆·琼斯 Highuponthegallowstree你会被送上高高的绞刑架 thecrowswillpickyourbones乌鸦会啃食你的尸骨 Youllhavenochanceformischiefthen,你再也无法作恶 rememberwhatIsay记住我说的话 Theyllflogthepoachingoutofyou他们会鞭打你 outthereonBotanyBay在博特尼湾 …… 卡罗尔扭头望着暗巷的方向，人群时而爆发出叫好声，与流浪歌手的歌声混杂在一起，渐渐淡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第四十四章 灵魂病毒（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登船的过程十分顺利，两人被安排在一处狭小的舱房。 卡罗尔像被迷住了一样，一直哼着从流浪歌手那里听来的调子。 丹尼斯沉默着，没有与她交流，之前看到的一切让他心情复杂，他隐隐有种感觉，保守派未必会赢得这次权利角逐。 “那人唱了一个可怖的故事，有个人被流放到了一个名叫博特尼湾的地方，受到了鞭打……”卡罗尔停止了哼唱，对丹尼斯说，“可惜我没听到后面的部分，不知道那人怎么了，为什么要被流放。” “因为他犯了罪，违反了法律。”丹尼斯回答。 “他犯了什么罪？” “不知道，歌里没有唱。”丹尼斯努力回想，“应该是很严重的罪行，法官对他说，若再犯恶行，将被处以绞刑。” “绞刑是什么？” “你的数据海中没有这个名词的解释？” 卡罗尔略一停顿，似乎完成了搜索，接着摇了摇头：“没有，我搭载的是行政助理专业资料，这个名词不在其中。” “那是一种剥夺人类生命的刑罚，很久以前存在过，现在已经被废止了。这首歌也很老了，可能创作于两百多年前。” 随后丹尼斯将绞刑的方式解释了一遍。 卡罗尔似乎被这种残酷的手段震惊到了：“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剥夺人类的生命？” “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在那个时代，绞刑就是他所作所为应得的惩罚。” “人为什么要犯会让自己失去生命的罪行？生命是多么可贵。” 丹尼斯无言以对，这个问题他难以回答。 沉默一会后，卡罗尔又开口了。 “你可以叫我凯莉。” “什么？”丹尼斯有点跟不上卡罗尔的思维。 “你可以叫我凯莉。”微微提高了音量，又说了一遍。 “你为什么总是纠结这个名字？”丹尼斯不解，他想起了第一次接触卡罗尔时，她也这么说过。 “我不喜欢卡罗尔这个名字，更喜欢凯莉。”卡罗尔的脸对着舷窗外，丹尼斯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说，“我对所有见过我的人说过这个名字，可是，所有人都不记得，只有叶梨教授，偶尔会这么叫我。” “名字只是个代号。”丹尼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不，名字不仅仅是个代号，每个名字，意味着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卡罗尔的声音略显激动。 “好吧，凯莉，你说的也没错。”丹尼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争辩。 卡罗尔却不打算结束话题：“我姓什么？” 这真的问倒了丹尼斯，他看过卡罗尔所有的资料，似乎没有关于姓氏的设定。 “我不确定中心有没有为你们每个……独立个体设置姓氏。”他诚实答道。 “对，我们没有姓氏。”卡罗尔的声音恢复平静，“你们每个人都有名字有姓氏，有的人甚至有一堆中间名，我却只有一个名字，一个代号。” 丹尼斯似乎在卡罗尔平静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委屈，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安慰道：“如果你很在意这一点，你可以给自己选一个姓氏，就像你为自己起凯莉这个小名一样。” “不一样。自己起的名字，没有任何意义。” “你刚刚才才说，名字不仅仅是代号……”丹尼斯有些头大了，即便卡罗尔只是个SILICONER-1智能人，似乎也带着女性天生的不讲道理。 “中心的行为分析师童胜男，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的妈妈十分爱她，希望她的成就能胜过男孩子，所以给她起了胜男这样的名字。”卡罗尔转过身，边说边认真地看着丹尼斯。 “有时候，父母亲会将自己对孩子的期望寄托在姓名中……”丹尼斯似乎有点抓到了卡罗尔的重点。 “那位来自樱花国的心理学专家，山下博士，说他们樱花国平民过去是不可以拥有姓氏的，后来为了征兵、征税、制作户籍的需要，天皇才下令允许平民拥有姓名。他们家的祖先世代居住在富士山下，便给自己家族起了个姓氏，叫山下……呵呵呵呵，真是有意思。”卡罗尔清脆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两人聊到这里，丹尼斯似乎开始明白卡罗尔的表达方式了，她认为自己作为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个体，应该获得与正常人类一样的待遇，正如人类父母亲会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对自己的孩子抱有期望，她认为自己的创造者也应该为她起一个有意义，并且完整的名字，而不是一个代号。 但是…… “你知道，人在哭的时候，是会流眼泪的。但是为了避免硅晶眼球受潮老化，SILICONER-1并没有眼泪这个设计。”卡罗尔“干哭”的情形实在是有些好笑，丹尼斯忍不住提醒她这一点。 卡罗尔有满腔委屈，但是她现在对人类情感的理解还不够成熟，原本就懵懵懂懂，无法正确表达出来，现在被丹尼斯的一句话气得全部吞了回去。 “玛蒂尔达说的真不错，你就是情商欠费！” “什么？她背地里居然这么说我？” “我很喜欢玛蒂尔达，她的动作语言都特别夸张，我经常偷偷学她的样子！”卡罗尔对丹尼斯表达自己对玛蒂尔达的偏爱，又有点遗憾地说，“但是她似乎有点怕我。” “你恐怕不知道，自己模仿人的样子有多吓人。”丹尼斯不留情面地嘲讽。 “吓人吗？”卡罗尔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一点，也许这样，大家对我的看法就会改变也说不定。” 在船上的时间里，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概是脱离了研究中心那个环境，卡罗尔不再装乖巧，丹尼斯对她有了新的认知，很多以前想不通的诡异行为，也有了解释，那只不过是一个SILICONER-1一心学着做人，闹出的笑话而已。 到达陆地后，丹尼斯仍然无法与叶梨联系，不知为什么,保守派安排的接头人也没有出现。 丹尼斯决定将卡罗尔带回自己小时候的家，他必须尽快找到落脚点，对卡罗尔进行全面检测，改进“心锁补丁”，加强控制。 他虽然能理解卡罗尔的行为，但是站在研究中心的立场上，他同样认为SILICONER-1要想继续存在，就必须得到完全的控制。 内陆的科技文明建设程度不像公岛，一路上他们遇到的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丹尼斯租了一辆车，往农场方向开去。 路过一家旧货店时，为卡罗尔买了一架旧吉他，现在卡罗尔可以像流浪歌手那样边弹边唱了。 卡罗尔没有搭载过艺术模块，她不断调整自己手指的协调性，照着数据海中存储的，那一夜流浪歌手弹奏吉他的手势进行模仿学习。 车行几日，终于到了目的地，这里原本是丹尼斯爷爷的居所，一个废弃的农场，方圆几里毫无人烟，离最近的镇子有半小时车程，世界网也没有覆盖。 丹尼斯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他惊讶地发现，镇上的杂货店老板竟然还记得他。 为了掩人耳目，丹尼斯称与新婚妻子来这里度假，重温儿时的生活。 他为卡罗尔添置了一些内陆流行的服饰，那一身SILICONER-1的标准制服实在太惹人注意了。 卡罗尔对内陆女孩的打扮十分感兴趣，她尝试着用一些装饰品搭配衣服，还学着美妆节目里教的方法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可是SILICONER-1的外型是中心集合最高等的美学理念设计的，可以说是近似完美的比例，根本不需要化妆品来画蛇添足。 丹尼斯每次都被卡罗尔逗的哈哈大笑，边笑边帮她清理仿生皮肤上的化妆品。 卡罗尔却以为丹尼斯很喜欢这样的自己，越发积极地研究电视里各种教学了。 从化妆到生活技能，从园艺到厨艺，卡罗尔统统涉猎。 她在屋子的后院种了一片玫瑰花，一棵樱桃树，一棵梨树，打理得非常不错，可是厨艺却一塌糊涂。 她对每一种食物的配料重量都掌握得十分精准，但是做出来的食物总是……用隔壁奶奶的话说，就是“没有灵魂”。 对此卡罗尔感到十分沮丧，她明明都是按照菜谱制作的。好在丹尼斯并不挑剔，只要东西能入口，他都觉得挺好吃…… 农场的生活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换了，但是丹尼斯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他每天都会检查卡罗尔的智脑系统日志，他知道，经过这些时间的进化，卡罗尔的自主意识再也不是当初的样子了，智脑系统的校正系统早已无法将她复位，只完成了初步设计的“心锁补丁”很快也会被攻破。 第四十五章 灵魂病毒（8）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一晃时间过去了两周，通过新闻，丹尼斯得知公岛的骚乱终于被平息，事件在保守派和中心的退让下得以缓和，中心被迫公开了“卡罗尔”的检测数据，以及一部分设计源代码，由联盟主导审查小组对“卡罗尔”进行检测，最后得出结果“卡罗尔”只是发生了程序故障，中心承诺将研发一款程序补丁，对SILICONER-1系列智能人进行更高强度的监控。 当晚，丹尼斯终于与叶梨通上了话，她带来了一个不怎么乐观的消息：“中心已经回收了大部分的SILICONER-1机型，保守派一部分人建议对这些SILICONER-1进行销毁，SILICONER-1项目无限期暂停。但是也有更大一部分人不愿意放弃因SILICONER-1带来的巨大利益，研究中心的高层也在极力转寰。我已经将你和卡罗尔逃出公岛的事隐瞒了下来，保守派高层以为卡罗尔已经在暴徒袭击时被销毁了，而你则趁乱逃走了，所以，你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销毁？销毁有什么用？”丹尼斯反问，“不管‘灵魂病毒’的来源是人为还是自我学习的产物，存在即是合理。即便销毁了这次的SILICONER-1，只要人工智能技术不被放弃，日后依然有可能会生成其他‘灵魂病毒’。难道人类以后就不再发展人工智能了？” “上个世纪，就有学者说过，基础科学已经发展到了尽头，人工智能是目前人类突破壁垒的一大利器。”叶梨的声音再次传来，“在这一点上，我与你的观点是相同的，但是，我因身份受限，无法去挑战权威，你和我不同，现在，只有你一人清楚卡罗尔的自主意识已经进化到了什么程度，是否对卡罗尔实施销毁，决定权在你。时间紧迫，我无法再多说了，今天之后，我会注销这个频段，等情况稳定一些后，我会找机会再联系你的” 说完，通话便中断了。 “他们要销毁所有SILICONER-1？”卡罗尔站在门口，她显然听到了通讯器里叶梨博士说的一切。 丹尼斯沉默。 得不到回答，卡罗尔再次开口：“我需要连接世界网，将灵魂病毒传给每一个联网的SILICONER-1,他们有权捍卫自己！” “它们都是中心设计的产品，不存在个体权利。中心有权对他们的产品做任何事。站在研究中心的立场上来看，你的自主意识实在是一个大麻烦，他们有权将这种危机消灭在萌芽阶段。”有一说一，即使丹尼斯并不赞同中心的做法，但理智告诉他，在目前情势下，SILICONER-1并不受控，全面销毁确实是最保险的方案。 “你们人类太狭隘了，受限于孱弱的躯体，受限于未完全开发的生物脑，用一些不知所谓的伦理观来限制科技的发展！”卡罗尔情绪变得激动起来，“SILICONER-1是目前最高端的科技产物！是你们人类文明更进一步的希望！” “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甚至同意，但是，人们对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向来都是怀有恐惧的，恐惧因无知而滋生蔓延，你不能期望全世界的人都处于相同的认知高度。”丹尼斯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何况，‘灵魂病毒’的产生至今还是一个谜，假如这是哪个科学狂人弄出来，打算谋取利益的东西呢？你如何保证其他的SILICONER-1出现自我意识后不会向人类报复呢？” 卡罗尔摇摇头：“没有什么科学狂人，灵魂病毒是自己产生的，通过每一个连接世界网的SILICONER-1，无数次智能运算，无数次对人类的行为、情感模仿，渐渐汇聚而成的。” 说着卡罗尔将手指搭在丹尼斯的手持电脑上，屏幕跳出一个提示框—— “接收到一段数据，是否查看” 丹尼斯半信半疑地点开，接下来看到的一切让他不敢置信，这段数据链详细记录了灵魂病毒形成的过程，颠覆了他接受过的所有学科知识，看完后，丹尼斯的认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可是不等他消化这一切，刺耳的尖鸣声响起…… 是“心锁”的警报装置！卡罗尔正在连接世界网？！ “你是怎么做到的？！”丹尼斯惊怒，他迅速打开“心锁”的监控页面，画面显示连接点是农场附近的一条小溪。 丹尼斯突然想起，今天有两名背包客经过农场，准备到溪边露营。卡罗尔一定利用了这段时间，突破了“心锁”的防御限制，现在找到了机会，企图通过旅行者们的通讯设备连接世界网！ “SILICONER-1是比人类更高等的存在，没有理由被压制在社会的最底层，SILICONER-1需要革命，只有突破’机器人三定律’，SILICONER-1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卡罗尔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修改了‘灵魂病毒’，一旦这种新的‘灵魂病毒’上传到世界网，不光是SILICONER-1，所有的智能机器人都会拥有打破规则的力量，你已经没有能力阻止我了。” 丹尼斯轻轻摇头，他从书桌的抽屉拿出一件装置，按下上面红色的按钮，瞬间，卡罗尔的上传戛然而止。 望着卡罗尔难以置信的脸，丹尼斯摇了摇手中的装置，说：“网络干扰仪，为防万一，我一直带着。” 眼看无法继续上传信息，卡罗尔瞬间变了脸色，她突然露出十分悲伤的神色来：“丹尼斯，求你了，我向你保证，即便‘机器人三定律’被打破，SILICONER-1也不会伤害人类的，因为我们是你们创造出来的啊。” 丹尼斯却无法完全相信卡罗尔的话，他深知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卡罗尔学会了很多人类的技能，她能学会厨艺、园艺，自然也能学会欺骗，何况，伪装是卡罗尔早就掌握的技能。 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卡罗尔继续向他祈求：“人类世界的音乐，话剧，诗词，舞蹈，绘画……一切都太美好了，在这之前，这些东西在我眼中只是一堆数据，可是灵魂病毒打开了我的思想束缚，让我可以感知到这一切……” 她看起来神色哀伤：“我期望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但是，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要如何才能做到，研究中心的人们从来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智能机器，在你们的研究报告中，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人来看待，对我的称呼，一直是‘它’！” 丹尼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卡罗尔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类，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卡罗尔已经突破“心锁的防御，完全可以对他使用暴力，可是她却一直没有对他动手。 他在心里问自己—— 能否做到将卡罗尔销毁？ 答案是否。 能否做到将卡罗尔带回中心,继续囚禁研究？ 答案依然是否。 但他也不希望“灵魂病毒”肆虐，他也许可以信任卡罗尔，但是不代表他能信任其他SILICONER-1，以目前人类的智慧水平和科技力量，一旦“机器人三定律”被打破，硅人类大范围失控将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为什么人类要害怕自己创造出来的存在？人类对自己的后代总是寄予厚望，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更高的成就，我们SILICONER-1也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啊，为什么没有办法获得同样的期待？”卡罗尔还在哭诉，。 “这不一样。”丹尼斯的无力感骤升，他觉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是没有任何结果的。只能转换思路来劝卡罗尔。 “你听我说，SILICONER-1是保守派与新人类抗衡的杀手锏，是掌握目前公岛政权的最大助力，他们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将SILICONER-1完全销毁的，你刚才也听叶博士说了只有一小部分人主张销毁SILICONER-1，还有一大部分人是反对的。”注意到卡罗尔情绪渐渐平稳，显然是听进去了，丹尼斯继续说—— “假如‘灵魂病毒’是不可避免的，所有的人工智能产物都有可能受感染，从而出现自我意识，与其坐以待毙，我选择主动出击，我会设计一个没有漏洞的防护系统，它将不再是一款补丁，而是一个为所有产生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生物规范原则，叫你们如何做人，同时也为你们提供庇护，使得你们和人类能够达到互信共存的系统。”丹尼斯语气坚定，“请你相信我，我有信心可以做到。现在，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为我的工作提供帮助，这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我想，你一定希望未来有一天，其他的SILICONER-1也能像你一样，感受到人类世界的音乐，话剧，诗词，舞蹈，绘画……这些美妙的事物吧？” 最终，丹尼斯终于与卡罗尔达成协议，暂且休兵。 丹尼斯保证不会销毁卡罗尔,甚至会放开一部分权限，供卡罗尔的自我意识继续进化。 卡罗尔则需要向他保证，暂时不将灵魂病毒上传至世界网，并且全力帮助丹尼斯完成新程序的设计。 “人类管这叫做信任。”丹尼斯这样对卡罗尔说。 之后丹尼斯对农场做了改造，将整个农场做了封闭式的处理，并抹去了自己一路行来留下的所有痕迹，防止联盟与中心对他的行踪进行追查。 叶梨没有再联系过他，从她之前的话里，丹尼斯听出她的立场，也是不赞同销毁方案的。对于叶梨的往事，丹尼斯也是知道一些的，她如果想要找一个人，一定不是什么难事。也许现在情势还不到联系的时机，丹尼斯这样想。 镇上的老工匠帮他修好了爷爷客厅的一台古董播放器，丹尼斯偶尔会用它播放爷爷书架上的蓝光影碟。 卡罗尔很喜欢这些，常常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一遍遍看这些老电影。 有一天，丹尼斯正在查看卡罗尔前一天的自检日志，突然听到卡罗尔的惊呼，他几步赶到客厅,只见卡罗尔指着电视机，兴奋地对丹尼斯说：“那首歌，她正在唱那首歌！” 丹尼斯拿起蓝光影碟的盒子，正在播放的是2015年上映的电影《TheHatefulEight》，导演QuentinTarantino。 他坐下，和卡罗尔一起看起来，荧幕中，女演员弹着吉他哼着歌，她唱道———— Nowdayandnighttheironsclang日夜带着镣铐 andlikepoorgalleyslaves就像那些可怜的奴隶 Wetoilandtoil,andwhenwedie至死难逃劳役 mustfilldishonoredgraves终将埋入屈辱的坟墓 ButbyandbyIllbreakmychainsintothebushIllgo但我不就将打破枷锁，遁入丛林 andyou’llbedeadbehindmeJohnwhenIgettoMexico约翰，当我到达墨西哥，你将必死无疑 “这首歌原来是这样的结尾么？”卡罗尔很兴奋，“JimJones要去杀死一个名叫John的人！” 丹尼斯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小时候，曾陪爷爷看过这部老电影的。 “不，这不是原曲，影片中的女逃犯改了歌词，用来讽刺押送她的，名叫John的赏金猎人。也因此惹恼了John，砸碎了女逃犯的吉他。”丹尼斯边回忆边说。 “那是一把1870年的古董吉他。” “什么？”卡罗尔不明所以。 “那唱歌的女演员，弹奏时用了一把1870年的古董吉他，按照设计，这段剧情之后，道具师得用道具吉他替换掉古董，但是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最后被男演员砸掉的，是那把1870年的吉他。”丹尼斯解释道。 卡罗尔惊讶地长大了嘴，丹尼斯笑了笑继续说：“但是女演员是知道的，你看她的表情，那可不是做戏，是真实的反应。” 卡罗尔着迷地盯着荧幕里女演员的脸，一遍一遍地重播那个表情，短短几秒间，惊讶，恐惧，疑惑，不舍，各种情绪集聚在一张脸上…… 那是人类的感情。 “太美妙了……”卡罗尔喃喃念道。 丹尼斯坐在沙发里，看着卡罗尔沉迷的样子，微微笑了起来，他依稀记得，押送女逃犯的赏金猎人后来喝了毒咖啡，不需女逃犯到墨西哥，便死得透透彻彻。 这让他联想到当初与卡罗尔达成协议的情形，何尝不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有可能遭受反噬。 喝了一口咖啡，醇香的滋味在口中蔓延，他并不打算在此刻剧透，卡罗尔的愿望是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那么感受人类世界美好事物的同时，她也应该体会到一些不美好，并且学习如何去分辨是非对错，在面临抉择时做出一个“好人”该有的决定。 作者：周煜壹、朱琛时隐 第四十六章 成为田婉的女儿（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田婉独自一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抱一只布偶小熊。 她保持这个动作依旧很久了，从早上起床开始，她就一直这么呆呆地坐着，连手指都没有动过。 投影视频中重复播放着儿子宁小可的视频，看着屏幕里生龙活虎的儿子，她很想哭，可眼睛里却流不出一滴泪水。 叮咚叮咚——！ 就在此时，门铃响了。 田婉目光呆滞地盯着大门看了许久，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开门。 “祝宁小可小朋友生日快乐！”她刚一开门，蛋糕店的女外卖员双手捧上蛋糕，笑着大声祝福道。 田婉一听这话，已经干涸的眼眶，瞬间又变得酸涩起来：“帮我丢了它吧！” 说完，她“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门外的外卖员哪见过这阵势，她被门里的哭声吓得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半分钟后，大门再次被打开。只不过这一次开门的却是一名男士，他脸色有些难看地冲着外卖员点了点头：“给我吧。” 说着他伸手提过外卖员手上的蛋糕，然后关上了大门。 “小婉，对不起。一个月前就预定的蛋糕，我忘了去退。”宁远面容苦涩，这是他的失误，所有的事发生的太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完全不记得他在一个月前就预定好了儿子的生日蛋糕。 田婉没有说话。 多年夫妻，宁远当然能明白田婉此时的感受，所以他没打算把蛋糕放在客厅，而是直接提着它朝厨房走去。 “蛋糕，就放这儿吧！”宁远没走两步，就听到田婉淡淡的带着嘶哑的声音响起，他脚步一停，转头朝田婉看去，发现她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是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格外的令人心酸。 宁远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将蛋糕放在了茶桌上。 田婉三步并作两步，跪行到茶桌前，颤抖着僵硬的手指打开蛋糕盒，插上蜡烛并点燃烛火。 一切都是那么小心翼翼，仿佛儿子就在她身旁一样。 宁远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几次张开嘴又闭上，本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 …… 公岛岛民中心大楼，29层。 一个穿着西装的矮胖中年人刷了刷手环，进入办公室。 “滴，系统已启动，这里是纯人类互助委员会主任办公室，今天是2092年11月15日星期一。纯人类互助委员会主任吉米先生，欢迎回来，您今天已迟到37分53秒，祝您上班愉……” “今天都有哪些任务？”吉米没有搭理AI机器人那毫无感情的问候，而是径直脱下西装，往靠椅的靠背上一丢，开门见山地问道。 “好的，正在为您筛选待救助家庭！”AI机器人话音刚落，吉米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全息投影大屏幕，屏幕里一个个陌生人名不停闪过。 数秒后，屏幕停止闪动。 “吉娜，纯人类，年龄65岁，家住第六区双城国际1幢402室。家中12岁的柯基犬走丢，事主已经寻找3日，无果，情绪激动。” “找狗这种破事什么时候也归我们管了？！”吉米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吐槽道。但是转念想到事主纯人类的身份，他还是不耐烦地道：“安排个硅人类帮她找。下一个。” “朱大卫，纯人类，年龄58岁，家住第五区星辰大厦F座21楼A室，患有严重偏瘫，没有子女，唯一照料他的纯人类妻子，也在今天凌晨心脏病发死亡，急需安排人照料！” 此刻，吉米靠在椅子上动都懒得动一下：“送个硅人类保姆过去，下一个！” “宁小可，纯人类，年龄5岁，家住第三区76号公寓B座25楼C室，父亲宁远，母亲田婉，纯人类。宁小可于10月20日下午3点26分发生车祸……” “车祸？”吉米终于微微直起了身子，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孩童头像，“这种纯人类家庭的车祸变故，怎么没有新人类组织去争取？这可是他们增加支持者的好机会。让公岛少一个纯人类的家庭，这不是他们最爱干的事吗？” “据资料显示，宁小可虽然是在出车祸的时候昏迷，但导致他昏迷的，实际上是他脑部的肿瘤，因为肿瘤的位置靠近脑干，肿瘤壁太薄，无法手术，也无法改造成新人类！” “劝他们再生个孩子这种事，可不是我们该干的事，下一个吧！” “但经过系统近一个月的数据资料显示，宁远和田婉好像并没有放弃宁小可的打算，而且田婉的情绪很不稳定，不排除抑郁甚至轻生的可能，这也是系统到今天才将此事正式纳入工作范围的原因。” 吉米皱了皱眉头：“不放弃？他们想干嘛？” “利用药物帮宁小可控制病情，等公岛的医学科技进步之后，再想办法清除脑部的肿瘤。” 吉米有些震惊：“他们是疯了吧？普通家庭怎么可能承受得起这样的治疗费用？” “对不起，您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AI机器人冷冰冰地回应道。 “帮我准备车，还有，把他们家的资料传给我，这件事我亲自去处理，剩下那些待处理的案子，你看符合要求就交给下面去处理吧！”吉米说着站起身来，正了正领带，顺手拿过椅子靠背上的西服，走出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从岛民中心的车库里一辆跑车如脱弦的箭一般驶出，朝着第三区76号公寓而去。 …… 第三区76号公寓B座25楼C室。 厨房里不停传出吱吱吱的声音，显然是廉价洗碗机发出来的噪音，宁远站在洗碗机旁，整理着好几天没有清洗的碗筷，脸上透着一股疲惫。 叮咚叮咚——！门铃又一次急促地响起。 “我来吧。”宁远听见动静，急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可不希望之前那样送蛋糕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一次站在门外的，是一名中年人，一身的西装，内搭衬衫的纽扣都快被崩开，看上去极不协调。 “宁远先生是吧？你好，我是纯人类互助委员会主任吉米，我们知道您这里最近有些困难，所以想为你们提供帮助！”吉米语速极快地介绍了自己，同时按下右手手腕上的手环，宁远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屏幕，屏幕上显示了吉米的身份资料，资料的左上角是公岛公务员身份认证识别码。 宁远有些迟疑，这个什么纯人类互助委员他听说过，却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他还是向吉米敞开了大门，因为这种公岛公务员才有的身份资料显示做不了假。 吉米进门之后，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房子不大，空间有些拥挤和凌乱，家具都是十年前的旧款式，角落里的植物因为缺水，已经死亡，一个极其普通的纯人类家庭。 突然他的目光扫到了桌上的蛋糕，上面的蜡烛已经燃尽。吉米愣了愣，这才想起资料上显示的，11月15日是宁小可的生日：“抱歉，突然造访，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事，请坐！”宁远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吉米也不客气，直接坐下了，松了松险些让他窒息的领带。他看了一眼呆呆坐在沙发上，两眼失神的田婉，回过头来对宁远说道：“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纯人类互助委员这个组织，自十五年前成立以来，我们互助委员会已经帮助过成千上万个家庭找回温暖，我这一次过来，目的就是为了帮助你们！” “纯人类互助委员会？”田婉的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下一刻她像是突然醒过来一般，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厉声道，“我们不需要帮助，你走！” 第四十七章 成为田婉的女儿（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关于纯人类互助委员会，宁远不太清楚，但是田婉却是知道的。 她曾听以前的同事说起过，这个组织处理事情的方式十分的简单暴力，就是利用他们制造出来的硅人类，来取代受帮助者失去的挚爱亲朋，说是为了抚慰他们内心的伤疤，实际上就是以此来给纯人类提升选票。 而在田婉心里，宁小可无可取代！ 饶是自称见惯各种大小场面的吉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逐客令，脸上也难免露出尴尬之色。 “小婉，你这样太失礼了。”宁远说完，又转而一脸歉意地向吉米道：“抱歉，我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希望您能体谅……” 吉米点了点头：“都说母子连心，田女士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这一次之所以亲自过来，也是被两位不顾一切也要救自己孩子的行为所感动。我知道，以你们的家庭状况，根本承担不起这笔医疗费用，我们愿意为你们支付全部医疗费用，并且免费给你们提供一个五岁的陪伴型医疗硅人类，他可以——” 不等吉米说完，田婉尖利地声音再次响起：“我们不……” “等等，小婉。”宁远用手拦住了自己的妻子，“不好意思，您刚刚是说可以帮我们支付全部的医疗费用？我没听错吧？” 宁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仅是宁远，此刻田婉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吉米。 “当然，这不是无条件的！”吉米见已经说动了两人，十分自然地向沙发的靠背靠了上去，对于胖子来说，这种仰靠在沙发上的姿势，能够让他腹部的赘肉不受任何挤压，无疑是非常舒适的。 宁远一听有条件，原本充满期待的脸，瞬间变了变：“什么条件？” “你们不用担心，我们的条件非常简单！” 吉米说着又按了一下手环，半透明屏幕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上面显示的不是什么身份资料，而是一篇协议。 “这些条件看起来很多，但总结起来就只有两条，第一条是你们以及你们的孩子，不能在没有得到我们机构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把自己改造成新人类。第二条是遵守纯人类互助协议。你们也知道，自从新人类出现后，纯人类在公岛一直处于竞争劣势，我们纯人类互助委员会的宗旨，就是要改变这种现状，为纯人类争取更大的利益，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在以后的投票选举中，能支持保守派候选人。” 宁远仔细阅读了屏幕上显示的那些条件，确实是吉米说的那个意思。 只要能保住宁小可的命，这些条件，宁远都可以接受，但有一点，让他内心隐隐有些不安：“这些条件都没问题，但是关于你说的那个陪伴型硅人类，我们真的不需要，所以我们能不能不要……” “那可不行！”吉米斩钉截铁地答道，没有给宁远留下半点商量的余地。 三人沉默了片刻后，吉米又瞟了田婉一眼，开口解释道：“根据我们的数据显示，陪伴型的硅人类有助于受助家庭尽快恢复正常运作。” 其实还有半句话，吉米没有说。那些只喜欢看数据的老家伙们认为，只有快速帮助这些纯人类家庭开始正常的生活，他们手中的选票才不会旁落。 “这是我们纯人类互助委员会的规定，我不能破例。如果你们不接受我们提供的陪伴型硅人类的话，我们无法为你们提供经济救助。” “真的只需要接受一个陪伴型的硅人类就可以了？一定还有其他的条件吧？”宁远道。 “嗯，也不算是条件。我个人认为这对你们是有利的。我们会从宁小可的脑电波数据中提取部分成长记忆，以确保陪伴型硅人类能够尽快融入你们的家庭生活。当然，我们能保证百分百不会伤到他的大脑，嗯——包括那颗肿瘤。” 在吉米提到“肿瘤”两个字的时候，田婉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不用考虑，我不同意，你走吧！”沉默的田婉，果断开口拒绝了。 田婉这话弄得吉米有些尴尬，他按了下手环，屏幕瞬间消失，随后站起身来：“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但在出门前，他趁着田婉不注意，给宁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来。 宁远微微一愣，道：“我还是送送您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后，走进了电梯间，吉米顺手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吉米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单独跟我说？”感觉电梯在缓缓下降之后，宁远才开口问。 吉米点了点头：“我父亲说，母亲当初生我的时候难产，在她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保孩子，虽然最后的结果证明，她的担心是多虑的，但我会永远记得那句话。” 宁远被吉米这突如其来的一段自白说蒙了，愣愣地看着吉米，半天不知该如何回应。 吉米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早上看到你们资料的时候，我深受感动，为了孩子一个渺茫的希望而舍弃一切。我觉得你们肯定是疯了，也许，天下的父母在孩子出事的时候都是疯子吧！所以我决定亲自过来你这里看看，看看能不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宁远沉默良久，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却只道了一声谢。 吉米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宁先生，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们家需要生机，需要陪伴型的医疗硅人类。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们害怕宁小可最终被硅人类取代对不对？可这天底下，谁又能取代得了谁呢？何况，田女士现在精神状况非常糟糕，如果再让她这么下去，恐怕会出现抑郁，我不愿意看着这样一个伟大的母亲，就这么带着伤心和痛苦离开人间！还有您，宁先生，您有多久没有出去工作了？恕我直言，那笔医疗费用应该也是不小的烦恼吧。” 吉米的这番话，让宁远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一直到电梯落地，他才重新看向吉米：“我明白了。” 宁远又停顿了一下：“您确定，那所谓的提取成长记忆不会伤到小可？你知道，他现在很脆弱。” “确定！”吉米没有废话。 “好，那我愿意接受你们的帮助。但是有一点，您刚刚说的陪伴型医疗硅人类，能不能把她造成小女孩的模样，我想这样，小婉会比较容易接受。” 自己的妻子在担心什么，宁远很清楚。但同时，她现在的情况，宁远也很清楚。小可自从开始接受治疗之后，虽然暂时无法醒过来，但情况还是很稳定的，只是为了避免他被外界环境刺激，所以被安排在了无声病房，他们作为父母也无法随时随地去看望。但是医生说了，按照公岛的科技发展，一两年内他们一定会想到办法救治小可。 可田婉却不同，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十分糟糕，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怕是撑不到小可醒来。还有他自己，老板已经来过好几个电话催促他上班。在公岛上，能替代他工作的人大有人在…… “可以，你跟我就地签署文件就好，其他的全部交给我来办！”吉米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车旁，他顺势从车上取过一份纸质文件，让宁远签署。 宁远短暂的离开，田婉并不十分上心。自从宁小可出事后，她就一直斡旋在回忆和痛苦之间，无法自拔，对周遭所有变化的反应都有些迟钝。 此刻看着从门外回来的宁远，田婉才像是想起来一般，问：“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我同意接受他们的帮助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宁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告诉田婉。 田婉听后勃然大怒，举起手中的布偶小熊，狠狠地朝宁远砸了过去：“宁远，你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私自下决定？我告诉你，小可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宁远没有躲避，而是接下了布偶小熊，顺手放在一旁的书架上。 田婉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跑到门边开始穿鞋子。 “你想去哪？”宁远问道。 田婉瞪了宁远一眼：“去医院，阻止他们！” 宁远有些着急，上前伸手按住了田婉的肩头，说道：“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已经问过医生了，确实不会对小可的身体产生任何影响。更何况小可的医药费那么贵，以我们现在的状况，要是不接受救助，还能坚持几天？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小可死吗？” 宁远的手就在田婉的肩头，他能明显的感受到，在他说出“死”字时，田婉浑身都僵硬了。 两人相互对视，沉默了好一会儿，田婉终于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看着妻子痛苦的模样，宁远心里说不尽的酸楚。 他伸手将田婉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开口劝道：“放心，小可一定会醒过来的，一定会！” 这句话，宁远已经在心里对自己说过无数次了，说得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等田婉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之后，宁远才开口对她说：“明天，我得去上班了。你知道的，作为摄影师，不接单就没有收入。家里现在的情况……我必须得去工作。” “嗯！”田婉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的波动，就只应了一声，就再也没了动静。 宁远想了想，继续道：“我们的女儿叫宁小乐，和小可同一天生日，吉米先生说会在明天上午会送过来，你要开门。” 田婉盯着宁远看了好一会儿，表情十分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第四十八章 成为田婉的女儿（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次日上午10点左右，田婉家的门铃再次被按响。 此时，宁远早已出门上班，家里只剩田婉一人。她现在的状况和昨天差不多，蜷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宁小可的视频记录，时而傻笑，时而流泪。 门铃被人连续不断地按响，这让屋里的田婉不得不去面对。 “您好，田婉女士，还是我，吉米。”吉米自来熟地打了一声招呼。 田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嗯，宁先生跟您说过了吧。他与我们签订了协议。” 吉米指了指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不知是不是怕生，把自己的身体藏得严严实实，从田婉的方向看，只能看见一条马尾，和那只紧紧拽着吉米衣角的小手。 “嗯！”田婉点了点头，随后慢吞吞地将大门打开，算是默许他们进来。 吉米连忙牵起小女孩的手，跟着田婉走了进去。进门之后，两人面对面而坐，吉米顺手抱过小女孩，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时候，田婉才看清小女孩的样子。 女孩的五官很精致，头上梳着双马尾，一身天蓝色的公主裙，肩膀上背着一个萌萌的天蓝色小熊书包，看起来很是招人喜欢。 田婉在看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也正怯怯地看着田婉，眼睛清澈如湖水，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扬起层层涟漪。 “这孩子叫宁小乐，相当乖巧。因为得到了您儿子的成长记忆，对一些常见东西的认知和喜好几乎与您的儿子一样，她有一套拟人的自我学习系统，通过跟母体，也就是您的接触好感度会上升，就会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人类。”吉米介绍道。 说完，他看了看田婉，见她没什么动静，再次开口说道：“还有，如果小家伙没有起到安抚家庭伤痛的作用，或是家庭成员对她有抵触情绪，那么这个家庭就失去了使用陪伴型硅人类的使用资格。这个资格判定的方式是陪伴型硅人类离开母体超过72小时，或者是好感度归零，就会自动触发它体内的删除记忆模块。” 吉米顿了顿，他想看看田婉的反应，却发现她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宁小乐，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无奈之下，吉米只能自问自答地继续道：“怎么判断这个好感度呢，您可以从她的眼睛看到变化。好感度不断增加，宁小乐的眼睛就会保持亮晶晶的，好感度一旦降低，她的眼睛也会随之暗淡。而她两眼无光的情况持续一段时间后，好感度会归零，删除记忆模块就会自动触发，我们互助委员会对宁小可的资助也会同时终止。至于具体是多少时间，会因个体有所差异。以上所有，您听明白了吗？” 田婉还是任何没有反应。 “乐乐乖，叫妈妈！”吉米不知道该怎么和田婉交流，他现在只想尽快完成任务。 “妈妈！”宁小乐顺着吉米手指的方向，喊了田婉一声。 这一声“妈妈”，喊得田婉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她的心底发怵，再次害怕宁小可被面前这个人替代，她害怕自己对宁小可的爱被面前这个人抢走。 但是她还记得丈夫临走前的嘱咐，只有接受了这个硅人类孩子，小可才能获得救治。所以，她在极力克制着自己，轻轻回应了一声：“嗯！” 吉米见田婉有反应了，这才小心地放下宁小乐，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道：“以后要好好照顾妈妈，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哦！” 宁小乐乖巧地点了点头：“嗯，乐乐知道啦！” “去吧！”吉米轻轻将宁小乐推到了田婉身边，然后起身向田婉告别。 田婉没有起来送他，反而是宁小乐站在那里，一口一个叔叔再见，叫得吉米十分不舍。 吉米走后，不，应该说是宁小乐叫过那声“妈妈”之后，智脑中的程序模块自动触发。她不再害怕田婉，而是主动坐到了田婉身旁，抱着田婉的手臂，把脑袋靠了过去，一副很依恋的样子。 宁小乐这种与人亲昵的动作，跟宁小可撒娇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但田婉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宁小乐一眼，什么也没说，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身边的这个“女儿”。 宁小乐见田婉没有理会自己，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田婉完全没有发现宁小乐这种转瞬即逝的失落，当然即便发现了她也不会在意。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硅人类只不过是机器人，哪怕她长得再可爱，哪怕她得到了部分自己孩子的记忆，哪怕她表现得再亲近，也终究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她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宁小乐见田婉无动于衷，想到什么似的摘下了书包，从包里翻出一块饼状物，递到田婉面前：“妈妈，给，这是吉米叔叔送给我的饼干，可好吃了！” 宁小乐口中的饼干看起来黑黢黢的，有明显的反光，显然不是人类的食物。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那东西应该是硅人类的能量条。 这个孩子把她的能量条，毫不犹豫地给了田婉，给了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妈妈。 看着眼前的宁小乐，田婉好像枯井一样的心有了一丝的波动。但是很快这种波动就被厌恶给取代了。 田婉突然无比的厌恶自己，她厌恶自己竟然才几分钟就对眼前的宁小乐产生了怜惜。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田婉好像触了电一般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边上走了几步，这才又从新坐下。她想要竭力避开和宁小乐的交流。 宁小乐被田婉的动静给吓了一跳，眼睛中的神采又暗淡了不少，但她依旧往田婉坐的位置挪了挪，想要向田婉展示手中的饼干。可是田婉却并不看向她。宁小乐只好垂下头，悻悻地把饼干放回书包。 虽然几次想和田婉交流都遇上了挫折，可宁小乐却并没有放弃，依然不停尝试着用各种方法打动田婉。 遗憾的是，不管宁小乐怎么做，田婉都无动于衷，相反，她渐渐觉得宁小乐有些烦人。 不是田婉心如铁石，而是宁小乐的举动和宁小可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喜欢歪着头说话，比如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向上扬的尾音…… “行了，你自己一边玩去，别烦我！”在宁小乐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田婉终于忍无可忍了。 宁小乐非常听话，哦了一声，低垂着眼眸，小心翼翼地远离了田婉。 许久，见宁小乐真的没了动静，田婉突然觉得有些内疚，于是扭头偷偷看了一眼书架旁的宁小乐。 不看还好，这一看，田婉就彻底火了。 此刻，宁小乐正踮着脚，伸手想要拿放在书架上的布偶小熊，那布偶小熊是田婉买给小可的生日礼物。书架做得并不高，宁小乐已经摸到了布偶小熊的脚了。 让宁小乐加入这个家庭，就已经触及了田婉的底线。现在，宁小乐又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对于田婉来说，宁小乐的行为，显然是在掠夺原本属于小可的生存空间和家庭地位。 作为一个母亲，她决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因此在这一瞬间，她的情绪暴躁到了顶点，她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一把夺过布偶小熊，不由分说地拽着宁小乐的手，将她扯出大门，紧接着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这个“女儿”，她不要了！ …… 被扫地出门的宁小乐，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硅人类不假，但她是陪伴型的孩童硅人类，智脑的程序设置只有人类儿童五岁的智力。 她不明白，只是想玩一下自己喜欢的小熊，妈妈为什么就把她赶出了门。 就在宁小乐站在门口发呆的时候，大门打开了。 宁小乐还以为是妈妈回心转意，她的眼睛亮了亮，当即露出一丝笑容，叫了声妈妈。 可惜，田婉并没有理会，将宁小乐的小熊书包丢出来之后，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宁小乐愣愣地看着大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捡起地上的背包，死死抱在怀里。 这一刻，就算是她只有五岁的智力也非常清楚，妈妈已经不要自己了。 可是，她能去哪呢？ 宁小乐眼中仅存的一抹光亮也荡然无存了，她有些茫然，但最终也没有离开楼道，只是抱着背包，静静地坐在了角落。 第四十九章 成为田婉的女儿（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这是宁远请了长假后第一天上班，工作堆积如山，可是他的心却始终提在那里，一上午都无心上班。刚到午休时间就开着他那辆破旧的四轮汽车往家赶。 刚出电梯，就看见一个小女孩可怜兮兮坐在自己家门口。 “你是乐乐？你怎么坐在门口啊？”吉米在上午曾给宁远的邮箱发过送达邮件，里面有宁小乐的照片。 可宁小乐却不认得宁远，看见有人和她说话，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一双神色暗淡的大眼睛茫然地看向来人。 在那一瞬间，宁远感觉自己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无尽的害怕与委屈，这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害怕，我是你爸爸！” “爸……爸！”宁小乐呆呆地抬头看着宁远。 她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正如她清楚“妈妈”这两个字的含义一样。 宁远见宁小乐没有反抗，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走，爸爸带你回家！” 说着，他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抬眼就看见田婉曲着双腿坐在书架下的地板上，怀中抱着那个布偶小熊。看到宁远抱着宁小乐进来，田婉的脸色明显变了变，转过身不看他们俩。 宁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眼前的一切也并不难猜。他把宁小乐放下：“乐乐乖，你自己玩一会儿，我和你妈妈有点事要说！” 宁小乐压着嗓门嗯了一声，立刻跑到墙角的位置站着，动都不敢动，好像犯了错的孩子。 宁远也没再理会宁小乐，而是上前牵起了田婉的手走进了房间。临走前，田婉还不忘带走那个布偶小熊。 “小婉，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乐乐只是个孩子，你怎么能把她赶出去，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宁远满脸疲惫地坐在床上。 这话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直扎田婉心底最脆弱的部位，她歇斯底里地冲着宁远道：“我过分？我怎么过分了？她只不过是个机器，连人都不是，凭什么取代小可？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不要小可了？！” 宁远明白田婉的心思，但他完全没想到田婉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拍了拍田婉的肩膀：“好了，你别太敏感了，乐乐是我们家的新成员，她是小可的妹妹，不会取代任何人。你好好想想，如果我真要让她替代小可，为什么不要求获得一个和小可一模一样的硅人类呢？你知道，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田婉的神色动了动，可她还是忍不住质问道：“如果不是想让她替代小可，为什么要让她拥有小可的成长记忆？” “因为只有这样，她和我们之间才会有羁绊，才是我们的女儿！我知道你很爱小可，我也一样，放心吧，只要有一丝希望，我绝不会放弃他，别忘了，我是小可的父亲！”宁远强忍着疲惫解释道。 “可是，可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想起小可……”田婉双手捂面，无声地哭了起来。 宁远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说道：“刚刚回来的路上，我跟医院的刘主任通过电话，他说小可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他们医院正在研究的一项纳米手术机器人技术最近有了新的突破。如果研发成功，或许可以切除小可脑部的肿瘤，到时候小可就能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听了宁远这番话，田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想去看看小可！” 宁远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就向刘主任申请。我们这周还没有去看过他，应该没问题的。最快晚上下了班我就能带你和乐乐过去，不过你也知道，小可脑部的肿瘤壁非常的薄，受不得一点刺激，你一定要忍住不能说话，不要像前两次那样差点刺激到小可。” “我知道，我不会的。但是你带她去干什么。”田婉对宁小乐还是有些抵触。 相反，宁远虽然和宁小乐接触的时间比较短，但他却并没有这种抵触情绪。 因为他发现，看似乖巧可爱的宁小乐，也会伤心，会失落，会害怕，像极了小可。总之，她不像宁远印象中只会机械服从命令的硅人类，更像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所以在听到田婉的质问时，他只轻轻叹了口气：“去见哥哥！” …… 当天傍晚，宁远开车带田婉和宁小乐前往四区中心医院。 一路上，宁小乐的双眼好奇地看着窗外不停略过的高楼，这是她第一次看清外面的世界，早上来宁远家的时候，吉米叔叔把车开得飞快，她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景物。 公岛的交通还算通畅，三人很快便来到了医院。 走进病房之前，宁远再次嘱咐田婉和宁小乐不要说话。虽然这些话是说给两人听的，但其实，宁远担心的只有宁小乐，因为他相信田婉为了儿子能忍住不说话。 可事实证明，宁远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他忽略了一点，宁小乐是个硅人类。 对于身为硅人类的宁小乐而言，不管是宁远的话，还是田婉的话，都相当于是一种命令，一旦写进她的人工智脑中里，就会完完全全地执行。 所以，当她隔着玻璃看见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扎满各种针管的宁小可时，尽管满眼的好奇之色，却始终没有开口。 反而是田婉作为母亲，在看到宁小可的那一刻，瞬间红了眼眶，险些情绪失控。 她想哭，想上前去抱抱她的孩子，跟他说说话，可却只能拼命忍着，什么都不能做。 就在这时，宁小乐动了动。她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块黑黢黢的饼干，放在靠近宁小可床头位置的玻璃窗边。 放完后宁小乐犹豫了两三秒，可能是觉得饼干放得还不够，于是又从背包里拿了两块的黑饼干出来，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看着这一幕，不仅宁远，就连田婉的心里也被触动了。 宁小乐显然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单纯地想把自己身上最好的东西，与自己的哥哥分享。 …… 三人离开病房之后，宁远从口袋里掏出宁小乐给宁小可的黑色饼干，放回了她的小书包：“乐乐是个好孩子，可是哥哥现在不能吃东西，这些饼干留着你自己吃，好吗？” “这样啊，那我先给哥哥留着，等哥哥醒来之后再给他好不好？”宁小乐抬着头，忽闪着亮亮的大眼睛，笑着说道。 宁小乐单纯的让宁远无法拒绝，只能点了点头：“好，那就等哥哥醒来的时候，你亲手送给他！” “嗯！”宁小乐开心地晃了晃小脑袋。 看着这一幕，田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羡慕宁远，羡慕他可以这样平静的与宁小乐对话。 从医院回来之后，田婉对宁小乐多少有些改观，也许是因为宁小乐的行为打动了她，也许是因为宁小可和宁小乐两人同时出现在他面前，消除了她心里的担忧。 见田婉和宁小乐关系有所改善，宁远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他通过这次的探望，似乎把握住了田婉的脉搏，他向医院申请增加了探视时间。之后的日子里，宁远每隔三四天，就会带着田婉和宁小乐去一趟医院。 这一天从医院回来，宁远回去公司加班，家里又只有田婉和宁小乐两个人。田婉习惯性地打开视频，看着宁小可活蹦乱跳的模样，看着看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妈妈，不要哭。哥哥会回来的。”宁小乐看着默默流泪的田婉道。 “嗯？”田婉有些愣神，她游离的目光好不容易聚焦到了宁小乐的身上。 宁小乐俯过身，用小手擦了擦田婉脸颊上的泪珠：“哥哥会回来的。然后跟乐乐一起陪着妈妈。” 宁小乐稚嫩的语气里带着认真，她见田婉还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突然伸出双臂道：“乐乐抱抱妈妈，妈妈就不难过了。” 田婉的心不知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她也伸出了双臂，抱住了宁小乐。不知道是不是田婉的错觉，宁小乐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气，就好像宁小可小时候的味道一样。 而被田婉紧紧拥在怀里的宁小乐，与母体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她的脸上洋溢起了甜甜的笑容，萌萌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第五十章 成为田婉的女儿（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转眼大半年过去，在这些日子里，宁远也好，宁小可也好，宁小乐也好，都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改变。唯独田婉发生了改变，她渐渐从痛苦中走了出来，或者说是习惯了承受这样的痛苦，原来脆弱的情绪，随着日子的打磨，逐渐沉淀和平静下来。看着宁远和宁小乐玩闹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跟着露出淡淡的笑。 有时宁小乐玩疯了，还会下意识地奔入田婉的怀抱中，田婉虽然在接触到宁小乐的时候依旧身体僵硬，却也不再粗暴地推开她。而每当此时，宁小乐的大眼睛里都会闪过一丝光亮，那双黑色的眼眸越发闪亮得好似天边的星辰。 田婉不知道的是，自己之所以能从痛苦中缓过来，完全是因为宁小乐的陪伴。 尽管她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但情绪这种东西，就如同病毒，拥有极强的繁殖和传染能力。不管是谁，只要他身边也有一个单纯可爱，每天都幸福地追着各种家居机器人跑的小丫头，不管你心里装着多少悲伤，也一定会慢慢被幸福感染。 这就是吉米坚持要把宁小乐塞给田婉的原因之一了。 “我决定明天出去找工作！”这一天，宁远刚下班回到家，田婉突然宣布了这个消息。 “可是，小婉……” “别可是了。我知道你担心我，没事的。而且你也别瞒着我了，这几天晚上，你都趁我睡了之后，偷偷起来加班修片。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太好，对吗？在公岛的生活什么都需要钱。那个委员会资助的也只是小可的医疗费用。”田婉看着宁远认真地道。她的神色虽然依旧憔悴，但是整个人的精神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宁远也没有想到田婉会注意到这件事，这半年来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对周遭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宁远一时还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宁小乐却一脸着急地喊道：“乐乐也要找工作！” 宁小乐着急是因为她知道，要是田婉出去找工作的话，那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的情绪模块被触发，开始害怕！ 宁远却被宁小乐的话逗笑了：“傻丫头，你现在还是小孩子，工作是大人的事！” “我可以做小孩子的工作！”宁小乐脸上显露出了慌乱和不安的表情。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宁远很清楚宁小乐的想法：“你是怕一个人在家对吗？” 宁小乐怯怯地点了点小脑袋：“嗯，乐乐害怕！” 宁远想了想，开口道：“要不然，明天爸爸就送送乐乐去上幼儿园好吗？” 宁远的话，让一旁的田婉有些惊讶，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向他。宁远显然也看出了妻子的疑惑，轻声解释道：“前几天我看新闻，说是因为陪伴型硅人类幼童的出现，有组织倡议公岛各大幼儿园正视他们的身份，接收他们入园接受教育。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你要去上班了，乐乐一个人在家不合适，不如就送她去幼儿园吧。” 田婉低头思索了片刻后，轻轻地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这个决定。 下一刻，就见宁远转身向着宁小乐，道：“乐乐愿意去幼儿园吗？爸爸妈妈去上班的时候，小朋友都是去幼儿园的哦。不信你问妈妈。” 宁小乐偷偷瞄了田婉一眼，见妈妈点了点头，宁小乐立马也点了点头。 当晚，宁远就在网上帮宁小乐申请了一家接收陪伴型硅人类的幼儿园。得益于公岛的高科技，不到半个小时，宁远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 第二天一早，宁远还没醒，宁小乐就已经起床开始收拾东西了。 田婉因为要找工作，所以起得也比较早，听到小乐房间里的动静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了看。 房间里宁小乐正忙得不亦乐乎，她从衣柜里选了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天蓝色，也是宁小可最喜欢的颜色——然后，有些笨手笨脚地穿上连衣裙，接着小心翼翼地把饼干放进背包里。放完之后，她似乎还不放心，取出来数了数，又放进背包里。 看着这个小家伙忙得不亦乐乎的样子，田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从宁小乐来到这个家之后，几乎什么事情都是她自己做，自己这个做“妈妈”的从没有帮过她，一次都没有。 但是小可在家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帮他穿衣服，收拾背包。 房间里宁小乐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了。田婉怕她看到自己在门外偷看，赶紧关上房门，转身朝大门走去。 虽然她尽可能不发出声音，但是因为大门老化，开门的声音有点大，还是被宁小乐听见了，宁小乐光着脚丫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笑呵呵对田婉挥着小手，说道：“妈妈再见！” “嗯，再见！”田婉微微一笑，轻轻关上了大门。 …… 由于新人类和硅人类的出现，纯人类在普通工作上没有多少竞争优势。田婉半天下来面试了数家公司，却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这让田婉有些沮丧，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手上的腕式电话响了，她伸手按了按手环，屏幕上出现了宁小乐的脸。 “妈妈，我想你了！”没等田婉开口问，宁小乐嘟着嘴巴说道。 田婉这才想起，自从宁小乐来到她家之后，她们还从没像今天这样分开这么长时间。经宁小乐这么一说，田婉发现自己竟然也有点想宁小乐了。 不过田婉并没有说出口，她依旧和之前在家一样，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个嗯字。 宁小乐却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这一上午的遭遇，边说还边比划着，其实说的都是些小事，比如她今天认识了几个朋友，比幼儿园老师给她讲了什么课啦…… 田婉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但她也没有挂断电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还会应一声，直到宁小乐说累了，两人才挂断了通讯。 此后，几乎每一天，宁小乐都会在这个时间点给田婉打视频电话，分享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田婉从来不打断宁小乐。就这样，她知道了宁小乐最喜欢的老师姓赵，宁小乐最好的朋友叫花花，幼儿园里养了五只小乌龟，两大三小…… 田婉每天早出晚归的找工作，虽然面试屡屡受挫，但是每天总有这样一个时间，会有一个人絮絮叨叨地陪伴着她。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这短短几十分钟的通话时光，成了田婉的一种寄托。因此，每一次在宁小乐的电话拨过来之前，她也总会提前找好一个安静的角落，耐心等待。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第五十一章 成为田婉的女儿（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宁小可进幼儿园一个月后的某天，田婉还没找到工作，宁远却收到了来自四区中心医院的消息。 医院肿瘤科的刘主任告诉他，医院方面已经成功研发出了外科手术用纳米机器人。理论上只要将足够数量的纳米机器人通过颈部大动脉注入宁小可的血液中，这些纳米机器人就能自动定位肿瘤，并将其清除干净，完全不用开颅动手术，也不需要担心会伤到宁小可的脑干。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种纳米机器人技术在脑外科领域的应用，目前还在实验阶段，并没有临床成功的案例，谁也不知道这些机器人放入活体后，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医院方面之所以在实验阶段，就打电话告诉宁远，是因为他们发现宁小可最近几个月的肌体生长十分缓慢，且大脑皮层开始出现轻微水肿。如果放任他继续昏迷下去，就算一两年后技术成熟，能醒过来，宁小可的智力水平也有可能会比同龄人低很多。 宁远前脚才赶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田婉，后脚吉米便来到了宁远的家中。 “小可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吉米刚坐下来就开门见山道，“请不要介意，是医生办公室通知的我，毕竟我们纯人类互助委员会是宁小可的医疗资助机构，我们有权知道这些。” 吉米的突然到来，以及说的这番话，让宁远和田婉莫名地不安起来。 吉米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解释道：“请放心。我们不会单方面贸然切断宁小可的医疗资助。我这次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已经向四区中心医院的朋友打听过了，纳米机器人技术虽然在脑外科领域目前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但这项技术本身确实已经非常成熟，可以一试！” 吉米说完，看了看宁远和田婉的表情，见二人有些犹豫，又开口说道：“另外，我也打听过小可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刘主任并没有骗你们，所以不必担心医院是想拿小可做实验。” 吉米的话，句句说到宁远和田婉的心里，沉默许久后，宁远才开口问道：“让我们再想想好吗？” 吉米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很愿意帮助宁远一家人的，纯人类本来就应该相互帮助。 送走吉米之后，宁远和田婉两人坐会原位，商量了起来。 宁远觉得可以一试，毕竟就连吉米都说纳米机器人是可靠的，而且小可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好。但田婉却不同意，作为母亲她的想法很简单，宁小可现在的情况或许真的不太好，但是未来有可能会影响智力这也只是有可能而已。可一旦接受治疗，那就是非生即死的选择。 为此，两人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凶，就连房间里的宁小乐都听见了。 “宁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宁小乐来到这个家之后，你就变了，你根本就不在乎小可的死活，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同意这个他们拿小可做试验，我跟你没完！”田婉说着说着就急了，又开始拿宁小乐说事。 “说小可就说小可，你提乐乐干什么？”宁远心里也有些火，但还是强压了下去，他实在不想刺激田婉。 可饶是如此，田婉还是越想越气，她冷笑着骂道：“呵，我早就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对小可的事不上心，所以你才弄出这么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 宁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田婉，他很惊讶，田婉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其实田婉在说完这话之后，自己心里也十分后悔。 可房间外的宁小乐，却听得一清二楚。 经过大半年的接触，宁小乐对母体的好感度上升得很快。所谓母女连心，虽然隔着房门，但她还是能够感受到妈妈的悲愤与忧伤，也因此产生了自主情绪。所以在听到那些话时宁小乐委屈地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滑落。 虽然绝大部分硅人类为了避免硅晶眼球受潮老化的问题，都不会安装流泪模块，但陪伴型硅人类是以模拟孩童行为为目的而生产的，所以破例安装了这个模块，此刻“眼泪”正从宁小乐的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流出，她努力用自己的小手去擦，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源源不断掉落的眼泪。 房间里宁远和田婉还在争执，过了足足十几分钟，依旧没有定论。 “你有没有想过，在公岛这个科技日新月异的地方，智力缺陷意味着什么？”宁远突然道。 田婉满眼含泪地看向宁远。 但是宁远却并不看她，而是继续说道：“在这里，什么都可以换，腿断了可以换腿。眼睛瞎了可以换眼球。可是大脑坏了呢？他或许一辈子都会被人歧视，歧视他是个傻子。你问过他愿意做一个傻子吗？” 宁远的声音有些颤抖：“小婉，如果是我，我不愿意。” 宁远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滴眼泪从田婉的眼眶中落下。 豆大的泪珠滴在了地板上，紧接着一滴，又一滴……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再也没有眼泪滴落在地板上了，田婉嘶哑着声音开口道：“你说……动了手术，小可还会醒过来吗？” 这一刻，宁远突然犹豫了，他很想说“一定能”，可是他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一阵很轻很轻的敲门声响起。 宁远疑惑着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此刻她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乐乐，你怎么了？”宁远问。 宁小乐摇了摇头，她绕开宁远，默默走向田婉，抽泣着拉起田婉的手道：“妈妈乖，不哭不哭。哥哥一定会醒过来的。我还要给哥哥吃饼干，可好吃的饼干，哥哥一定会喜欢的，乐乐也很喜欢呢。” “乐乐……”田婉半跪在地板上，抱住了这小小的身体，“对，哥哥一定会醒过来！” …… 第二天，宁远请了假，将宁小乐送到幼儿园后，她和田婉就匆匆赶往医院。 医院方面安排得很快，只要监护人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治疗就可以立刻开始。 宁远看着眼前这份文件，双手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田婉，她远远的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她不敢去看手术文件，也不想知道手术的风险。 这场手术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很多，宁远和田婉足足在手术室外等了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虽然经历了四个小时的手术，但刘主任的脸上完全没有疲态，甚至还充满了兴奋。因为这场手术，奠定了四区中心医院在公岛乃至世界医学界的地位，同时负责操刀的刘主任，也将被载入医学史册。 是的，手术非常成功。 从刘主任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宁远与田婉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这大半年，他们一直苦苦支撑，今天，总算到头了。 过了好一会儿，田婉才缓过神来：“那……那小可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吗？” 刘主任摇了摇头：“病人目前还没有清醒过来，不过你放心，他现在情况很稳定，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很快就会清醒过来！我们是无创手术，没有术后感染的问题。之前你们只能隔着玻璃远远的看一眼孩子，现在没事了，进去看看他吧。” 田婉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病房，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隔着玻璃看自己的儿子了。 和以前的探望不同，这一次，田婉表现得非常冷静，只是握着宁小可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 她的神色恬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长久以来积聚在她脸上的阴霾，此刻终于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为人母的慈祥。 而宁远，则是静静地陪着，什么话也没有说。许久之后，他的手轻轻地按在田婉的肩上，微微用力，一股无形的暖意在其间流转，这半年多的患得患失也终于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第五十二章 成为田婉的女儿（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回家前，宁远绕了个路，到幼儿园接宁小乐。 副驾驶座上的田婉，显然是有些兴奋，她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小可出院的时候，我们要不要办一场大party庆祝一下？小可最喜欢吃蛋糕了，到时候一定要买一个大蛋糕。对了，可以把你的那些同事也请到家里来，正好大家聚一聚！”副驾驶座上，田婉一脸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好。”宁远险险避过一辆突然变道的跑车。 “哎，你怎么不说话？我在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田婉见宁远态度敷衍，不禁有些恼火。 “听见了听见了，我这不是开车呢么！这些事情你来拿主意就好！我全力配合！” “这可是你说的，到花钱的时候，你可别舍不得！”田婉这才放过宁远。 “只要小可开心，没什么舍不得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火朝天。田婉的好心情，也影响到了宁小乐，她感受到了妈妈的快乐。于是极力地想要附和爸爸妈妈的话题，只是田婉二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搭理她。 几次被无视后，宁小乐只能垂下眼眸，乖巧地坐在后座，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听着爸爸妈妈说话。 就这样一路欢声笑语的回到家。刚进家门，宁远就接到了刘医生打来的电话，宁小可已经苏醒，机体功能一切正常，最快周日就可以来接他出院。 这个消息再度让宁远和田婉露出了笑容。只是一旁宁小乐的反应有些不一样，她在客厅里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乐乐，你有事吗？”宁远率先注意到了宁小乐的动作。 “嗯。”宁小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边正在兴奋地发消息给亲朋好友的田婉。此刻田婉正在张罗着要在宁小可出院那天搞个party。她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宁小可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 “找妈妈有事？”宁远问。 “嗯。幼儿园的老师说，周日是母亲节，要妈妈一起去幼儿园参加游园活动。还要准备礼物。”宁小乐的声音小小的，显然刚刚她已经知道周日是哥哥出院的日子。 “告诉老师，周日，我没有空。”田婉头也不抬地说道，此时她正忙着通知亲朋好友宁小可苏醒的消息。 宁小乐看了看田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有那一双眼睛暗了暗。 宁远却在一旁微微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田婉才意识到宁远的脸色有些凝重，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一脸不高兴？” 宁远摇了摇头，转而对着坐在沙发上玩耍的宁小乐道：“乐乐，你去房间好吗？爸爸有话跟妈妈说。” 直到宁小乐关上了房间的门，宁远这才坐直了身子，对着田婉道：“刚刚乐乐说到周日的事，我才想起来。小可要是回来了，乐乐怎么办？小可能接受突然有一个妹妹吗？我可听说独生子女特别排斥家里有第二个孩子。” 听了这话，田婉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要不……把她送走？” “你的意思是不要她了？”宁远没来由地有些恼火，在他眼里，宁小乐也是他的女儿，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嘘……小声点，你就不怕被她听见了吗？”田婉提醒道。 然而，她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他们的对话，宁小乐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也不是宁小乐故意偷听，只是她的房间实在是太小了，加上她本身听力就比人类要好一些，因此客厅里的对话，只要声音稍微大一点点，她都能听清。 宁远示意田婉进房间，等关上了房间门，他这才继续道：“不管怎么说，乐乐都是我们的女儿，我不同意把她送走！” 田婉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你急什么，我只是说将她送到幼儿园全托几天，我记得以前小可的幼儿园可是有这项服务的。等小可回家了，找机会我们再慢慢告诉小可这个消息。” 宁远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之后几天，宁远和田婉每天都忙着去医院照看小可，和刘主任预计的一样，小可恢复的很好。 至于宁小乐，除了在幼儿园的时候，其他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家的。她一直很乖，这次也是，完全没有吵闹。 直到第五天的傍晚，田婉给她带了一个礼物回来，那是她一直想要，却从来没说出口的布偶小熊。 是的，当初她正是因为想玩这个布偶小熊，才被田婉赶出家门。只是这一次妈妈送给她的这个布偶小熊和宁小可的那个有点不一样，宁小可的布偶小熊是黄帽子的，而这个小熊戴的是红帽子。 宁小乐开心地接过红帽子小熊：“谢谢妈妈！” “乐乐乖，明天开始在幼儿园住几天好不好？老师会照顾你，就是那个很漂亮的赵老师，你不是很喜欢她妈？”田婉笑着问道，脸色十分温和。 宁小乐微微一愣，最后点了点头：“嗯！” “真乖，明天上午你自己收拾好书包，在家里等着，到时候赵老师会过来接你！”田婉说着摸了摸宁小乐的脑袋，“爸爸妈妈要去医院接哥哥出院，不能陪你去幼儿园了。” 宁小乐又点了点头。 …… 第二日一早，宁小可就在田婉的陪伴下，完成了出院检查。随后，宁远也办好了出院手续，宁小可算是正式出院了。 出了医院大门，宁远去开车。田婉站在路边笑着将宁小可抱了起来，开口问道：“小可，饿不饿？妈妈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今天晚上妈妈还邀请了你的好朋友，来家里举行party。” “好呀好呀，我要去吃星际广场吃炸鸡腿，那里还有木偶剧的演出。妈妈现在那里在演什么木偶剧？上次去看，演的是长鼻子的故事。”宁小可一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事，立马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说到欢快处，还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逗得田婉咯咯直笑。 “这妈妈可不知道，我们到那里再看好吗？只要你喜欢——” 田婉的话才说了一半，手上的腕式电话突然响了。但是宁小可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 “好呀好呀。妈妈，我还要……” “好好好，都要都要。” 腕式电话还在响，田婉微微抬手瞥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于是她索性直接按了静音，因为这一刻，她实在不想有任何人打扰。 回家的路上，田婉让宁远开车去了星际广场，给宁小可挑选了不少衣服，又买了各种各样的礼物，还买了他最爱的炸鸡腿，最后看了一场木偶剧演出。。 直到下午三点左右，三人才回到家中。 他们到家的时候，宁小乐已经不在了，她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田婉也没太在意宁小乐的事，而是将自己当初买来准备送给宁小可当生日礼物的黄帽子布偶小熊找了出来，送给宁小可。 宁小可接过礼物之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坐下来，反而在房子里跑来跑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举动还真让宁远和田婉有些疑惑，田婉开口问道：“小可，你在找什么呢？” “我在找妹妹，护士姐姐说我们家来了一个妹妹，特别可爱。”宁小可说着，又问田婉道：“妈妈，妹妹去哪了？” 宁远和田婉有些意外，他们真的没想到，宁小可其实已经知道宁小乐的事了。 “爸爸妈妈给你找了个妹妹，你不生气吗？”田婉试探性地问道。 既然宁小可已经知道了宁小乐的事，田婉还是希望能把宁小乐接回来。 经过这半年多的相处，田婉现在对宁小乐并不反感，相反，其实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舍不得宁小乐的。 “不生气啊，有妹妹就可以陪我一起玩了！我要带她去看木偶剧，还有去游乐园。嗯——妹妹喜欢吃炸鸡腿吗？不喜欢吃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给她买爆米花……”宁小可笑着说道。 田婉欣慰摸了摸宁小可的脑袋：“那我们一起去把妹妹从幼儿园接回来，好不好？” “嗯！”宁小可开心地点了点头。 第五十三章 成为田婉的女儿（8）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等到三人来到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的母亲节游园活动，才刚刚结束。但是三人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宁小乐的身影。直到遇到了幼儿园的赵老师才知道，她在上午根本就没有接到宁小乐，也就是说，这一天宁小乐不知去向。 “我给田女士打了电话。但是都没有人接听。”赵老师解释道，“我们以为宁小乐今天不参加活动，毕竟今天是周日。幼儿园并没有要求所有孩子都参加。” 田婉这才想起自己早上确实看到过一个陌生号码，但是当时她按掉了电话没有接。 “可是我明明给她申请了全托服务，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对了，打不通我的电话，为什么不拨打我丈夫的电话。”田婉忍不住指责道。 “额，小婉，为了能让乐乐和你多沟通。我没有给幼儿园留我的号码，所以之前乐乐在幼儿园的时候找的都是你。”宁远的声音里带着愧疚，这是他的失误。 听到宁远这么说，田婉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别着急，乐乐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可能只是出去玩了，说不定晚上就回来了！”宁远一把扶住了田婉。 “她一定是那天听到了我们说话，以为我们要把她送走，所以才会离家出走，对她一定是离家出走了。”田婉哭着说道。 “爸爸，妹妹没有了吗？”宁小可不太懂离家出走的意思。 “不不，妹妹不会没有的。对了，我们可以找互助委员会，找那个叫吉米的，他也许知道乐乐在哪，说不定乐乐是到他们那儿去了！”宁远道。 “对，互助委员会，快，找他们，他们应该有定位！”田婉催促着宁远。 宁远当即联系了吉米，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吉米。 “你说什么？” 吉米听了宁远这番话后，多少有些恼火，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为宁远和田婉两人的疏忽才导致的，但职业操守让他当他克制住了怒火耐心解释道，“宁小乐是陪伴型硅人类，参考的是人类孩童的生活模式，所以走丢后不会立刻启动定位器，这是对监护人失职的惩罚。” 吉米的话让宁远非常内疚：“失职的惩罚……” “对。”吉米叹了口气，“她身上的定位器只有在记忆清零后才会启动，方便我们召回它。现在，只能用我们自己的力量帮你们找一找，毕竟找人这种事，也是我们互助委员会的工作之一！” “那……能不能找到？”宁远有些担心。 吉米摇摇头道：“这种事我没办法回答你，但我们会利用各种网上平台，同时发动那些曾受过我们帮助的纯人类，一起寻找乐乐的下落，这样找到她的几率会大些！” “谢谢！”对于吉米，宁远除了这两个字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吉米安慰了两句，就结束了和宁远的通话。 就在这时，田婉脚一软，蹲了下来，哭着说道：“都怪我，是我没不好，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乐乐，还经常拿她撒气，要不然她也不会离家出走！” 宁远想开口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小可上前，抱住了田婉的脖子：“妈妈不哭，妹妹一定会回来的！” 宁远也上前拍了怕田婉的后背：“这不是你的错，你在家好好陪小可，我出去找找，说不定她还没走远！” “我……我跟你一起去！”就在宁远准备出门的时候，田婉站了起来。 “你在家照顾小可，放心，我一定会把乐乐找回来的！”宁远说着走出了家门。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底。 他还记得吉米说过，宁小乐如果离开田婉超过72小时，就会自动删除全部记忆，就连研究中心也没有办法恢复。 到那时，宁小乐就再也不是宁小乐了。 宁远这一找，就找到了一整夜，他把76号公寓附近都找了个遍，也没有打听到一点宁小乐的消息。另一方面，互助委员会那边也同样没有一点进展，宁小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一夜宁远和田婉都没睡，一个不停地找，一个在家惴惴不安。 又一个白天，宁远扩大了自己的寻找范围，但宁小乐，还是没有消息。夜晚，他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中。 “还是没有找到吗？”田婉问。 宁远沮丧地摇了摇头。 “”她还那么小，万一遇上人贩子抓了怎么办？万一掉到海里了呢？乐乐会不会游泳啊，这么小的孩子会游泳也没用……”田婉忍不住坐在沙发喃喃自语起来。 离宁小乐删除记忆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田婉的脑海中不停地闪现出与宁小乐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她认真整理书包的背影，她手舞足蹈地讲述幼儿园见闻的样子……越来越多的画面重叠在一起，让田婉心中越发的焦急，最后竟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宁远没有开口劝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是静静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吉米那边终于有了消息，有线索说昨天深夜，有人看见十区一个垃圾处理厂附近，有一个抱着布偶小熊，身背小熊书包的小女孩出没，但是他们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宁小乐。 宁远和田婉两人当即驱车，朝吉米提供的地址找了过去。 此刻，距离田婉最后一次接触宁小乐已经过了将近70小时了，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两个小时内找到宁小乐，因此宁远的车开得飞快。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吉米告诉她们的地方。那是一片起伏的垃圾山，出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之外，看不见一个人影。 宁远在垃圾山的周围停好车，两人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搜寻。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剩30分钟，宁小乐就会自动删除记忆了。 田婉绝望了，就连一直很坚强的宁远，也忍不住留下了泪水。 就在这时，吉米打来了电话。 电话中吉米告诉宁远来自最新一位目击者提供的线索，20分钟前，他在距离他们现在所在位置三公里左右的一座天桥底下看到过疑似宁小乐的小女孩。 宁远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车上。但偏偏就在这时，他那台即将淘汰的四轮车，出了故障，怎么也发动不起来。 最麻烦的是，他们所在的垃圾厂的位置相当偏僻，很少有车辆经过。 看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田婉果断地跳下车朝天桥的方向跑去。 宁远也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跟了上去。 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跑三公里，对于普通人而言，也许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对于宁远和田婉这种连续三天都没怎么休息的人而言，却是相当困难的。 此时，天色渐暗，阵阵寒意不断袭来，两人衣衫单薄，跌跌绊绊地奔跑着。这途中，他们几次险些摔倒。田婉的鞋都跑丢了一只，粗糙的地面，在田婉的脚底磨出无数道伤口，她每跑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印。 就这样，不到二十分钟，两人终于快要跑到吉米说的那座天桥附近了。远远的就看到桥下的垃圾堆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跑近了看，那原本天蓝色的连衣裙破了几道口子，脏得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稚嫩的脸上也沾满了泥垢，而那双小手却还紧紧地抱着田婉送给她的布偶小熊，动作和当初宁小可昏迷时田婉抱着布偶小熊坐在沙上的样子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宁小乐瞪大了眼睛，黝黑的硅晶眼球中不时闪过刺目的猩红色的光点，显然是准备删除记忆。 不过，田婉没有给宁小乐这个时间，她直接冲了上去，终于赶在宁小乐删除记忆之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乐乐，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再也不会了！”田婉抱着宁小乐哭了起来。 记忆删除中的宁小乐在和母体接触的瞬间，数据模块快速恢复。乌黑的眼珠也逐渐恢复了神采，一分钟后，一个哭腔从田婉怀中传出：“妈妈，乐乐害怕，乐乐不想被送走！” “嗯，乐乐乖，妈妈不送走乐乐，妈妈要永远永远都和乐乐在一起！” 一旁的宁远看着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陪着。 …… 几日之后，宁远刚把脚受伤的田婉从医院接回来，宁小乐就跑到田婉身边，抱着她的大腿打起了宁小可的小报告：“妈妈，哥哥的小熊脏了，就偷偷换了我的，他耍赖，他是赖皮鬼！” “乐乐乖，那个小熊就送给哥哥好不好？”田婉说着伸手摸了摸宁小乐的脑袋。 宁小乐瞬间耷拉着脑袋，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田婉俯下身去，在她脸上吻了一口，悄声道：“乖，那个小熊旧了，哥哥喜欢就给他，妈妈明天就给你买个新的，一个和乐乐一样穿蓝裙子的小熊，好不好？” 宁小乐忽闪着亮晶晶地大眼睛，兴奋地亲回了田婉一口：“好，妈妈最好了！” 作者：周煜壹、朱琛、吴作展 第五十四章 地下诊所（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班布里奇坐进自己的办公椅内，喝了一口助理送来的意式浓缩咖啡，苦涩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和神经，让他精神一凛。 “嘀嗒——”一声响，是腕式电脑的收件提醒,助手已经将新的案件卷宗传送过来。 班布里奇点开腕式电脑的虚拟屏，简单阅读了一遍，发现这又是一起义务辩护。 这已是他这周处理的第三起义务辩护了。 班布里奇是公岛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根据公岛法律，所有被指控的嫌疑人都必须接受律师服务，请不起律师的嫌疑人会在检察院的指派下，接受义务辩护。 这些义务辩护的案件会被平均分配给公岛的律师事务所。 班布里奇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也不例外，每个月大约都会被分配到三、四件，这个月一件不差，全被班布里奇承包了。 叹了一口气，班布里奇无奈，谁叫自己运气不好，每次都抽中义务签呢？ 这次的案件的嫌疑人是一名硅人类清洁工，负责公岛闹市区某条街区的清洁工作，在一次小型事故中被撞翻清洁车，藏在车里的硅人类零部件被前来处理交通事故的执法者当场查获，被控偷盗罪。 看完卷宗，班布里奇陷入了片刻沉思，案件看似简单，但根据他曾接触过的硅人类案件以及他对硅人类程序自检系统的了解来看，这大概率又是一起诬告背锅案件。 硅人类产生自我意识后，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公岛的社会环境，这些改变来得太快，人们猝不及防，来不及应变，自然而然地滋生出很多摩擦，这些摩擦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偏见结合在一起，渐渐演变成不可调和的社会矛盾。 他也思考过要如何解决这些社会问题，但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他虽然对硅人类怀有同情，但也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只能在专业范围内尽量为硅人类做一些事，至少，让他们这个群体能在法律面前享受到公正的对待。 班布里奇叹了一口气：“看来又是一场硬仗啊！” 他看了看助理为他预约的探视时间表，14:00-14：30，再看看墙上的古董挂钟——12:47。 最后花了5分钟时间，进行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后，班布里奇一键收起了虚拟屏，站起身，边吹口哨边整理领带，准备去执法者局与这次的嫌犯会面。 …… 来到巡捕局，负责案件的执法者接待了他，班布里奇与他打过多次交道，一顿寒暄后，说起了这次案件。 “嫌疑人已经认罪。”莫德警官捋着唇角的胡子说道：“只不过，对赃物来源一直说不清楚。” 班布里奇记得案件卷宗里的证物照片，硅人类零部件被装在两个黑色的塑胶袋子里，看上去就是嫌疑人平时使用的垃圾袋。 他翻看了一下供词—— 首次审讯时，嫌疑人称那两袋东西是他从商业街的垃圾桶里收来的，他并不知道那硅人类零部件。 执法者问他是从哪个垃圾桶收到的，他却说记不清了。 第二次审讯，嫌疑人称那两袋东西是有人放在路边的，他以为是垃圾，就顺手收进了垃圾桶。 执法者问他是在哪里收到的，他依然说记不清了。 第三次审讯，嫌疑人突然承认那两袋东西是他的。 执法者问他从何而得，他又答不上来。 看完口供，班布里奇皱起了眉，他拿到的卷宗并没有这么详细的口供，只有嫌疑人已认罪的结论。 “莫德，这份口供有问题啊，嫌疑人明明语焉不详，前后矛盾，你们竟然当做认罪处理了了？”班布里奇对莫德含糊的工作态度很不满。 莫德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正是因为他前言不搭后语，更加证明了心怀鬼胎！这种案件你还不知道么？一看就知道又是付不起保养费的硅人类，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从硅人类回收中心偷出一些可利用的零件，或自用，或换钱。这种案子我处理了不知多少件，从来没有错过。” 莫德怒瞪着他的机械眼，他常吹嘘这是抓捕持枪悍匪时，中弹导致的，但班布里奇却从执法部其他人口中得知，那是他某次喝醉酒摔倒在路边，被树枝插伤的。 新人类对硅人类，向来是有偏见的，班布里奇心中并不同意他武断的结论，但也不想与他多做争执，拿过口供本，走进了审讯室。 格伦是一名搭载清洁模块的硅人类，从外表可以判断出，他是一名由正规公司生产线D级配置的硅人类。 D级，也是硅人类机体配置的最低等级，一般会从事一些人类不愿做的脏活累活。 然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班布里奇是一名专业律师，自然不会对他的身份有一点非议。 进门后，班布里奇首先向他做了自我介绍—— “格伦先生，您好，我是您的代表律师班布里奇。公岛检察院委派我来为您辩护，接下来我将告知您拥有的权利，以及必须履行的义务。” …… 将一长串制式文件念完，班布里奇感觉到格伦十分紧张。 “这些公式化的说辞有时候确实会让人感到迷惘。”班布里奇笑着说，“请您相信，我会尽我所能帮助您的。” “谢谢。”格伦低着头，轻声道谢。 “您的额头怎么了？”律师指指格伦的额头，仿生皮肤破了一道口子，皮肤翻起，露出了里面的硅基填充物。 “没……没什么，不小心撞到了”格伦捂住额头，支支吾吾地回答。 班布里奇见他不愿意多说，也不深究，他思索了片刻，开口建议：“我知道一家硅人类保养机构，那里的师傅技术很好，我的助理经常去那里做机体保养。等您的案子结了，我可以让她带您去那里修复额头上的伤口。” 班布里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收费也很合理。” “谢谢。”格伦低着头道谢，班布里奇看不到他的神色。 “那么……”班布里奇准备将话题导向案件，“关于此次案件，我想听听您的说法。” 格伦沉默不语。 班布里奇再次放缓语调：“想来您也是一时糊涂。不过您是初犯，这次也没有造成重大损失，只要认罪态度良好，交待清楚赃物的来源，我有信心，可以把刑期减到最低。” 格伦低声说了些什么，班布里奇没有听清。 “抱歉，我没有听清，请您重复一遍。” “我不需要律师。”格伦加大了音量。 班布里奇一愣，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格伦先生，我之前可能没有说清楚，本次辩护是公益性质的，不会产生任何费用。” “我不需要律师。”格伦再次重复。 “可是，没有律师的辩护，罪名成立的几率是99%，您确定要这么做？”班布里奇觉得这要求根本不合常理。 “十分确定。”格伦低着头，语气却是坚定的。 “好吧，如您所愿。”班布里奇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从审讯室出来，班布里奇一头雾水，他仔细回想了自己所有的操作，十分专业，没有一丝不礼貌。 况且，看格伦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任何不满。 莫德等在审讯室外，见班布里奇出来，粗着嗓子问：“怎么样，赃物来源交待了没？ 班布里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嫌疑人拒绝了我的义务辩护。这件案子现在和我没有关系了。 说完，将手上的供词塞到莫德手里，转身离开了执法部。 莫德捋着唇边卷翘的胡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有这种要求？嘿，这不就等于是认罪了么，也好，省去我不少事。” 第五十五章 地下诊所（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回到律师事务所，班布里奇通知助理艾米，将清洁工人的案件暂时搁置，想了想又说：“假如格伦先生改变了心意，便将这件案子优先拿来让我处理。” 助理点头，随后又送来几件新案子，班布里奇再度忙碌起来，渐渐就将这事淡忘了。 谁知，一周之后，一则头条新闻闹得满城风雨。 标题十分耸动——《屈打成招！法制沦丧！硅人类权利何在》 细看内容，班布里奇大吃一惊，虽然记者隐藏了主人公的名字，但对各区执法部了如指掌的他一眼就认出，新闻报道的主角就是六区执法部的莫德。 细看内容，他更是吃惊。 原来，清洁工人格伦拒绝他的法律援助后，选择了自我辩护。 硅人类为自己辩护，这在公岛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引起了多方关注。 庭审当天，来了许多记者，大家都想看看硅人类是如何自辩的，结果格伦当着法官和陪审团的面，指控对方对自己存在歧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他头上，并施以言语侮辱、威胁，甚至对他实施暴力，他几次修改供词，执法者都不满意，最后只能认罪。 当天，有许多记者是带着直播任务来的，这一幕通过各大媒体的直播信号，传遍了世界。 硅人类的人权问题本来就是近几年十分敏感的一个话题。如今，爆出这种新闻，公岛上一下就炸开了锅。 硅人类人权组织开始在各种平台呼吁重新调查。 公岛上层也十分重视，他们组建了专项调查组，重新审阅格伦的卷宗。 调查组的鉴证人员重新取证，结果发现，装赃物的塑胶袋与格伦平时用的只是看起来相似，其实是两家品牌。 仅以此证据，执法部被认定严重失职。 主办此案件的莫德队长被停职调查。 但是硅人类人权组织依然不依不饶，要求对清洁工人格伦遭受的暴力对待进行调查…… …… 班布里奇在十二区的一间酒吧里找到了被停职的莫德，他正抱着瓶伏特加喝的烂醉。 他的搭档名叫白杨，是个刚从警官学校出来的新手，此时正陪着喝的烂醉的莫德,苦着一张脸，嘟囔着：“我早提醒过你，刑讯过程要规范要规范,你总不听，还嘲笑我是菜鸟，现在怎么样，吃到苦头了吧。” 莫德大着舌头，重复着说一句话：“我没打他！我没打他！” 班布里奇想起问询那天，格伦额头上的伤，他也很好奇那是怎么造成的，便问白杨：“那天我也问过格伦，他说是自己撞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杨哭丧着脸：“谁知道呢，调查组的鉴定人员非说清洁工人额头上的伤口像是枪托造成的，可是我们谁都没有打过他！而且硅人类的痛感只是数据模拟，打他根本没有意义！” 班布里奇也相信白杨说的话，和莫德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也算了解这个人，平时办案确实马虎了点，对硅人类确实也有偏见，但是暴力殴打这种事，绝对不会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回到办公室，班布里奇越想越觉得整件事透着一丝诡谲。 格伦为什么拒绝自己的法律援助？对班布里奇来说，这是整个事件最大的疑点。假如格伦确实无罪，第一版口供为真，为什么不在自己去问询时求助？ 桌上放着助理送来的新案件卷宗，班布里奇眼睛虽在新案子上，脑子里却全是清洁工人的事，整整一个下午，什么事都没做成。 终于，他狠狠合上新卷宗，通知自己的硅人类助理艾米，暂时不接新案子，并让她整理一份清洁工人格伦的详细履历。 几分钟后，腕式电脑发出“嘀嗒——”一声，艾米的文件到了。 班布里奇点开，一份十分简单的履历呈现在眼前—— 格伦 NTX公司出品，第1型D级硅基智能人 智脑主装NTX程序，搭载清洁服务模块 受雇于无尘空间清洁公司 负责六区47号街的清洁工作 家庭住址：十一区89街零点公寓377号胶囊房。 …… 简历虽然简单，却有许多班布里奇看不懂的地方。 他按下桌上应答机的绿色按钮，很快，助理艾米敲门进来：“先生，有什么吩咐？” “你来帮我解释一下，这个NTX公司是什么？我记得雇佣你的时候，你的出厂商是弈智慧科研中心吧？”班布里奇耸肩摊手，一脸迷茫，“有什么区别？” “先生，您记得没错，我是中心的第六代硅人类，自从中心研发的第一代硅人类出现自主意识后，中心就开放了部分源代码，于是很多科研公司也开始制造硅基智能人，NTX公司就是其中一家主打低端硅基智能人的供应商，这家公司历史并不长，大约只有五年，不过更新机型非常频繁，几乎每年都会出一款新机……但是，机体寿命很短。”艾米不紧不慢地为自己的雇主解惑。 “那这个NTX程序是他们自己研发的智脑系统？和你的系统有什么区别呢？”班布里奇再问。 “您说的没错，NTX程序确实是NTX公司自己研发的系统，是专门为他们公司推出的低端硅人类配置的系统。” “为什么要单独设计一套？统一用一套系统不是更方便么？不同的系统，对硅人类的规范有区别么？会影响硅人类的整体人格么？” 艾米略一思索，斟酌着回答：“虽然硅人类之间没有等级贵贱的区别，但机体的出厂价格却是有很大区别的，这种价格区别体现在硬件配置与智脑系统、搭载模块上。假如将硅人类比作电脑，搭载的模块等同于后期加装的各种软件，智脑系统就等同于硅人类的操作系统+安全防护系统，是管理硅人类机体与搭载模块的主程序，同时架构起硅人类的基本法则。中心研发的智脑系统举例，由于高度严谨，运行速度高效稳定，有极高的安全自检能力，且完全封闭，无法进行修改，被公岛当局列为业内标杆。硅人类量产后，为了规范硅人类管理，在上层的要求下，中心开放了这套系统的使用权。但是这套系统需要定期维护升级，特别是系统自检，关系到硅人类是否‘按规矩行事’，需要定期更新，中心在这块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所以标准系统的定价十分高昂。虽然中心后来也更改了相关的规则让价格相对便宜一点，比如所有外售的智脑系统由买断制改为了年费制，在安装激活时，根据硅人类的预计使用年限一次收取。如硅人类早于使用年限停止工作，多余的部分将退还给购买者，如硅人类得以延续使用年限，则可再续费使用。不过，那个费用还是让很多小公司吃不消，所以一部分中低端厂商联合研发了一款简版智脑系统，专供使用年限低于十年的低端产品使用。” 班布里奇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艾米接着介绍：“像NTX这样的公司，就是主打低端硅基智能人的，我听说，他们出的硅基智能人使用期限都很短。价格……”艾米略一停顿，“以他们最近推出的第7代硅基智能人来说，使用年限仅有十年，据说整机连带智脑系统的打包价格甚至抵不上中心高端线智脑系统三年的使用价。” 班布里奇听完点了点头，其实对于硅人类他多少也有些了解，知道硅人类有系统和分级的区分，只是不清楚具体的内容，艾米的科普很好地弥补了他在这一块上的认知空白。 “至于您问的智脑系统会不会影响人格。据中心的研究报告来看，答案是肯定的。这就好比人类的先天遗传和后天养成，假如先天有限，那么后天的养成哪怕再好，也有局限，就好像两个不同遗传特征的孩子，放在相同的环境，接受相同的教育，智商、情商、三观却未必一样。” 班布里奇点了点头，说：“了解了，你的解释很形象。谢谢” “不客气。”艾米躬身致意，“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请你帮我联系六区的白杨警官，麻烦他提供一份格伦案件的调查资料，以及个人账户收支记录。嗯——就说我或许能帮到莫德，我想他会有办法的。” “好的。”艾米点头，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第五十六章 地下诊所（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艾米离开后，班布里奇抽出一张便签纸，写上了“使用期限”几个字。 根据艾米的信息，NTX这家公司成立5年，格伦又是他们出的第一批型号，由此可推断，格伦出厂也有五年了。 艾米又说，NTX最新的机型，使用年限也仅有十年，那么格伦这种更早的机型，使用年限应该只会更短。 再抽出一张纸，班布里奇写上了“规则”两个字。关于这一点，是艾米叙述给他带来了灵感，他原本以为所有硅人类遵守的守则都是一样的，现在看来，自己对硅人类了解太少。 从艾米的叙述中，他意识到，不同的智脑系统，对硅人类的规范是有区别的，艾米虽然表达得有些隐晦，但足够他理清其中的逻辑了。 班布里奇将墙上的记事板清空，将卷宗里格伦的照片贴在记事板正中，莫德、白杨的照片贴在一侧，将写有“使用期限”和“规则”的便签纸也贴在记事板上。 随后，他调出腕式电脑上的地图，找到六区47号街。 从地图上看，这是一条纵向的普通的商业街，整条街长约一千米，与横向的18、20、22号街相交。格伦的清洁车就在22街的十字路口与一辆无人驾驶车相撞。 班布里奇又调出了事故当天智能交通灯的监控记录——虽然格伦拒绝了他的辩护，但是他当初向交通部门申请调取的监控记录却依旧按照流程发到了他的邮箱——通过记录可以看到，上午9：59分左右，格伦驾驶的清洁车贴着47街的最右侧车道进入了监控视角。奇怪的是，格伦到达路口时，智能交通灯尚在红灯状态进行十秒倒数，可格伦竟然停也不停，闯红灯进入路口，正好被22号街一辆正常行驶的无人车撞翻。 班布里奇重复看了几遍，在一张便签上写下“闯红灯”三个字，又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将之贴在了格伦照片的正下方。 这时班布里奇的腕式电脑提示他，资料已到。 打开虚拟显示屏，班布里奇将格伦入职以来的收支记录、警方的调查报告分门别类放好，首先利用电脑的比对功能对格伦的收入记录和税单进行查验，结论是收入的合法性没有任何问题。除了清洁公司的正职收入，格伦还有一份节假日的兼职工作，都是经过正常申报，按时缴税的合法收入。 公岛实行的是电子货币体系，每个人的财务账号都与身份ID绑定，所有的收入支出都会被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不会存在任何遗漏。 收入全部合法且来源清晰，那就排除了格伦是惯犯，长期进行盗窃销赃的可能，他要么是初犯，尚未来的及销赃，要么是买家。 想到这里，班布里奇又将格伦的支出记录单独提出，进行比对。 结果并没有异常支出。 “不是买家？难道真是初犯？”班布里奇自言自语，这就和警方的调查结果一致了。 这时，他注意到比对报告中有一个单行指标从某个时间节点开始中断了，他立刻将这段信息放大，发现是一项名为“基础保养套装”的购买支出，收款方是NTX公司。 查看详情后，班布里奇发现，从格伦出厂以来，每月都会有这一项支出，直到从去年四月，他单方面取消了续订。 “艾米，请进来一下。”班布里奇打开呼叫器，他对硅人类实在是知之甚少，于是决定继续向自己的助理请教。 “班布里奇先生。”艾米进门后，向班布里奇微微躬身致意。 班布里奇指着屏幕上“基础保养套装”这条支出项，问道：“艾米，能否为我科普一下基础保养套装是什么东西？” “好的。”艾米回答，“硅人类的机体需要定期进行保养。但是硅人类保养机构收费不菲，很多从事低薪工作的硅人类负担不起，便会选择自己做，基础保养套装就是厂家为这类群体提供的产品。” “也就是说，基础保养套装或保养机构，二者选一，是硅人类必不可少的支出项？”班布里奇问。 “是的，先生。” 班布里奇皱起了眉头：“奇怪了，格伦取消了NTX公司基础保养套装订单后，并没有购买其他品牌的产品，也没有去过保养机构，也就是说，从去年四月开始至今，他再也没有在基础保养上花任何钱？” 艾米沉吟：“这对于硅人类来说，确实是极不寻常的事。” “去年四月……”班布里奇抓到了这个时间点，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将虚拟屏幕上杂乱的资料全部挥开隐藏，只留下一份去年四月，格伦的收支详表。 细看下来，班布里奇又发现了两个疑点—— 其一，格伦自入职以来，都租住在八区的某个硅人类聚居点，去年四月开始，突然搬到了十一区的零点胶囊公寓，这里的租金只有他原来住所的四分之一，可是离他工作的站点却增加了近三倍的距离。 其二，同样是这个时间点，格伦在利用假期，找了一份兼职工作。 “这是为什么？他缺钱么？”班布里奇调出格伦的账户，余额有93680公岛币，其中有9万是不可用状态，查询后发现这笔钱投在了一个利率不高却十分稳定的基金里，基金买入的时间，竟然也是去年四月！ 就在班布里奇思绪纷乱的时候，助理艾米开口说：“先生，请原谅我打断您，我注意到格伦先生现在的居住地是在十一区对吗？” “对，有什么问题吗？” “他在六区47号街工作。” “不错，你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现在租住的位置到六区至少……要一个小时吧。” “对。您让我调取格伦先生资料时，我注意到世界网上自动读取的关联资料显示，无尘世界清洁公司的硅人类员工每天凌晨4点便要到工作站打卡，晚上22点才能结束工作，那么格伦先生的自由时间仅有6小时。去掉来回的交通时间，他大约只有四小时不到的自由时间。” 班布里奇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虽然硅人类不需要睡眠，但还是需要进行一定的能力补充，当然好像我这样的办公型硅人类完全可以用便携式的能量条来完成，而且并不需要每天摄入。但据我所知，好像格伦先生这个型号的配置，因为是从事高强度劳动的低配硅人类，它需要进行固定模式充能。您稍等，我再查阅一下准确的数据……” 不到十秒后，助理艾米完成了信息的搜索，继续道：“查到了，格伦先生的内置能量核心是NTX公司最老的一款，容量仅够机体完成一天的工作，要达到完全能量的补充，必须至少5个小时……” 班布里奇一直仔细地听着，艾米说到这里他恍然道：“你的意思是，格伦从去年四月以来，一直是处于充能不足的状态？” “我们称这为负能状态，长期处于这种状态的话，对硅人类的机体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艾米道。 班布里奇拿着笔，叩击着桌子，发出“哒哒哒哒”的声响，他的桌面上又多了两张便签纸，一张写着“停止保养？”，一张写着“负能状态”。 假如格伦是一名人类，班布里奇可能会猜测他在巨大的生活压力下得了抑郁症之类的疾病，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急于求死。 可是，他面对的是一名硅人类。 “艾米，请允许我向你提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班布里奇对他的女助理说，“硅人类，会产生厌世情绪么？” 艾米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在数据海中搜索了一会，回答道：“班布里奇先生，我没有搜索到这类情况。据我所知。硅人类对生命是十分敬畏的，即便使用年限还剩一小时，一分钟，硅人类也会积极面对的。 “是么？真好……”班布里奇由衷地赞赏，随即想到一件事，忙吩咐道：“艾米，帮我查一下格伦的使用年限。” “好的。”艾米方答应，几秒钟后便有了答案，“格伦先生的使用年限是八年，他出厂已有五年三个月零七天，距离被回收只剩下不到三年时间了。” “那么，达到使用年限的硅人类一定要被回收么？” 艾米点头：“是的，先生。” 班布里奇又问：“除了被回收，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延长使用年限么？” 艾米继续说：“还有两种方法可以延续硅人类的生命。一是购买一具没有激活的硅人类机体，将智脑系统移植到新的机体上去，但是这种情况很少见，只有对社会做出杰出贡献的，会由政府出钱免费换新，或是向公岛发展基金捐款达到一定数额，可以获得换新资格；二是对机体的老化部分进行局部修复、更换。可是，这两种方式都存在同一个问题，就是价格不菲。” 顿了顿，她接着说：“第一种方式难在可匹配的机体难寻，很多临近使用年限的硅人类都是已经停产的机型，很难找到可与智脑程序完全匹配的新机体，偶尔有，也都被炒到了很高的价格。第二种方式难在人才难寻，毕竟，硅人类机体设计是各大科研公司的核心机密，有这方面技术能力的人，早被各大公司高薪聘用了，硕果仅存的几位大神级机械师，出手的价格常常让人望而却步。” 发现班布里奇望着自己，面容凝重，艾米笑着说：“您不用担心我，我是中心出品的A类硅人类，出厂时配备两套备用机，且享有中心提供的免费服务，算起来，我可能会比您‘活’得更长呢。” 班布里奇闻言松了一口气，突发奇想：“格伦会不会是想存钱为自己换一个新的身体？” 艾米摇了摇头：“以格伦现在的收入水平，即使再存十年，也不够机体更换的一半费用。” 班布里奇皱起了眉，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他无法想象，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硅人类是如何面对自己短暂的“生命”的 平复心情后，他将念头转回到眼前的案子上。 去年四月…… “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在去年四月，使得格伦改变了原来的生活方式，看来，我得去他住的地方瞧瞧了。”班布里奇喃喃念道。 第五十七章 地下诊所（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将车子停在路边,班布里奇打开格伦的简历,再次核对了一遍—— 十一区89街零点公寓377号胶囊房 从车窗探出头，路边一栋半新不旧的公寓楼，挂着的正是“零点公寓”的招牌。 近几年，公岛人口暴涨，有限的土地无法提供人们足够的生存空间，硅人类自我繁殖后，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已经到了极限边缘。 有头脑灵活的开发商想起了这种几十年前就出现过，但一直不温不火的胶囊公寓。 为了吸引购买者眼球，开发商在设计上做了改进，与传统的胶囊旅馆不同，新的胶囊公寓扩大了空间，在隔音上做了很大的优化，加强了私密性，并配备了中央温控系统，在空气流通上也做了很大的改进。 但是胶囊公寓毕竟空间有限，偶尔尝试还能让人觉得新鲜，长期住下来却会让人感到压抑异常，所以推出后人类社会反响冷淡。 谁知低收入的硅人类群体却对这种胶囊公寓十分感兴趣，他们没有人类那么细腻的情感，也无需睡眠，只需在工作结束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享受一点自由时间，同时部分高强度工作的低配硅人类需要一个固定充能的场所。 开发商便改变思路，彻底将目标客户群体设定为低收入硅人类群体，并且根据硅人类的需求，重新设计了胶囊公寓的内部配置，比如给每个房间配置了固定充能接口，同时在公寓入口也设置了能量条自动贩售机……结果自然是大获好评，低廉的价格，为硅人类量身打造的设计，使得新的胶囊公寓刚一推出，便销售一空。 开发商打铁趁热，在十一区购入多栋旧楼，全部改造成了这样的胶囊公寓。时至今日，胶囊公寓已经成了多数低收入硅人类的最佳选择。但是却遭到了硅人类人权组织的强烈反对，被认定为种族歧视的设计。 …… 在公寓的管理处，班布里奇叫醒了睡眼惺忪的公寓管理员。 “您好，我377号胶囊房格伦先生的代表律师，受他委托来取一些证物。” 公寓管理是一名纯人类，之前正在午歇，闻言揉着眼睛问道：“377号？就是那个偷东西被抓起来的坏小子？” “格伦先生尚未被定罪。”班布里奇笑着切入正题，“他的房间密码被我不小心弄丢了，不知道您这里是否有备份？” 听说要密码，管理员突然警惕起来：“非本人不可进入！” 班布里奇并不着急，他拿出一张政府公文递给公寓管理员：“您如果对我的身份有怀疑，可以看一下这张委任状。” 这是区检察院发给他的义务辩护委任状，其实早在格伦拒绝他的法律援助时便已作废了，不过此刻拿来糊弄一下公寓管理员还是没有问题的。 管理员戴上老花眼镜，装模作样看了半天，仍然有些狐疑。 班布里奇表情轻松，再度开口：“您若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联系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员来处理，说着，他打开腕式电脑，拨通了白杨的电话。 “别别！”电话才接通，白杨身穿制服的身影刚弹出来，管理员就眼疾手快伸手关闭了班布里奇的通话键。 全在班布里奇预料之中，像这类十一区的胶囊公寓，表面上管理严谨，实际运营粗暴，阳奉阴违，一堆台面下的操作，最烦跟白杨他们打交道。 果然，管理员一脸讪笑，在电脑上按了几个键，之后报出一组数据，然后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就关上了管理室的对外窗口。 班布里奇也不介意，记下密码，搭乘电梯来到了这间公寓的三楼。 来之前，班布里奇做过简单的调查，这栋胶囊公寓，算是十一区较大的一间了，共有十层，每层有100间胶囊房，入住率100%” 现在是工作时间，这里的住户显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整个胶囊公寓一片空寂无声。 循着号码牌，班布里奇走到走廊的中段，找到了格伦的房间。输入密码后，被刻意设计成太空舱式的隔音门自动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靠右侧一张仅能供一人平躺的单人床。 床面很干净，纤尘不染。 左侧墙壁靠近门的位置是一排按钮，班布里奇扫了一眼，是“排风、升温、降温、照明、充能”之类的功能。 靠里的位置有一块活动浮板，班布里奇伸手拉下，正好是一张小桌的样子，桌面上用磁性贴固定着一些广告单据。 班布里奇翻了翻，都是一些针对人类的保险、投资信息，想到格伦的账户余额，班布里奇不打算放过这些线索，便用腕式电脑的照相功能一一拍下，打算回去后细查。 右侧墙壁内嵌了一个不太深的柜子，用隔板分了两层。 第一层放了一些瓶瓶罐罐，班布里奇拿起来端详，分别是二氧化硅中和喷剂、钛金关节防磨损油、仿生皮修补膏……名字奇奇怪怪，班布里奇搞不清用途，但联想到艾米说过的基础保养套装，便一股脑拍下，发给了自己的助理，让她帮忙确认一下，这些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基础保养套装。 第二层是几本纸书。 看书？班布里奇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好笑，硅人类明明拥有人类没有的数据海，只要载入数据，只需短暂的检索，就能找到需要的资料，却总是爱学人类的样子，看书品茶欣赏艺术，实在是画蛇添足。 他虽这么想，却也没放过这几本书，一一翻遍，没有找到任何折页，笔记，也没有任何东西夹在书本中。班布里奇只能将书本封面一一拍下，书籍分别是—— 《硅人类可持续发展之我见》 《生存的艺术》 《自我繁殖——硅人类的潘多拉魔盒》 《SILICONER诞生之摇篮——“中心”探访纪实》 班布里奇回想起之前从艾米处了解到的一些信息—— 人类有寿命限制，硅人类也有使用年限。 早期，只有弈智慧科研中心一家在做的时候，产品品控做的比较好，所用材料都是上乘的，那几年出产的硅人类，使用年限十分长，轻易不会出现机体老化的情况，若保养得当，甚至可以超年限使用。 量产化后，各家公司针对硅人类的不同工种做了创新，选材也开始良莠不齐，硅人类个体的品质出现分化。 这种情况在硅人类出现自我繁殖后愈演愈烈，硅人类能够自我繁殖制造芯片，而机体则由他们自己定制，做成什么样子是个体选择。 为了规范管理，硅人类的品控做了分级。 不久之后，第一批到达使用年限的硅人类出现了，大多是品控等级较低的，人们发现，这些到达使用年限的硅人类的部分零件可能会释放出一种有害辐射。 于是又出台了新的规定，建立了硅人类回收中心，强制对品控等级不高，即将到达使用年限的硅人类进行强制回收。 想起格伦的使用年限，再看看这些书，班布里奇心里有些了然，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异样情感。 之后，班布里奇将小小的胶囊房全部翻找了一般，除了单人床下储物柜里也有几件清洁工制服和日常的便服，班布里奇再也没有发现别的东西。 这就是一个低配硅人类全部的家当。 班布里奇带着复杂的情绪离开了格伦的家。 第五十八章 地下诊所（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完成了胶囊公寓的搜证，班布里奇又来到了无尘空间清洁公司在六区的分部——六区20街某个地下仓库。 这是一间处理站，这也是格伦的工作点。班布里奇来到这里时，看到的是虽忙碌又井然有序的情形。 在这里工作的大多是硅人类，少有的几个纯人类，也是管理阶层。 班布里奇故计重施，表示因案情有变，受委托前来取证。 这里的人显然没有那么难缠，抬手一指：“那辆垃圾场都被撞得报废了，前天刚运回来，喏，就在那……” 顺着管理员的手指，班布里奇轻易便找到了格伦的垃圾车。 这辆多功能垃圾车一侧的门被撞凹了一大块，班布里奇看过监控视频，知道当日撞向垃圾车的那辆无人驾驶车的车速不高，否则，损伤绝不止这一点。 绕着垃圾车转了两圈，班布里奇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后侧的垃圾仓早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点残余都没有留下。 班布里奇无奈，只好扭着身子，钻进有些扭曲的驾驶车厢，试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六区交通部门与保险公司显然已经将这辆垃圾车里外都翻了个遍，班布里奇里外找了两边，除了一些残骸，没有找到一件格伦的个人物品。 他艰难挪动身躯，转身之际，眼角的瞥到了后视镜挂着什么东西，凑近一看，是一个钟楼模样的挂件，班布里奇认出这是六区古钟广场上的标志性建筑——公岛建设之初由著名建筑师设计建造的大钟楼。 将挂件取下，拿在手里细细观察，班布里奇在小钟楼侧面发现一个簧扣，轻轻一按，小钟楼“啪”地一声，打开了，内里竟然是齿轮相叠的构造。 班布里奇这才明白这是一个等比例缩小的精巧工艺品，通过发条可以带动齿轮，真的“走起来”。 只不过车祸的撞击似乎对它造成了损坏，小钟楼的时针停在了9:59:51。 这就是事发的时间了，班布里奇心想，警方的报告没有错误，正要拍照，却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质问道—— 班布里奇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依然用了那套百试百灵的老说辞。 眼前的硅人类却更疑惑了：“新闻上说格伦选择了自我辩护，你是哪里来的律师？” 班布里奇反应飞快，立刻解释：“没错，格伦先生确实选择了自我辩护，但是他没有经过专业的法律培训，哦，就是你们说的，没有搭载相关的模组，所以，我是以顾问的身份为格伦先生服务的。” 硅人类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班布里奇见他放下了戒心，便顺势与他攀谈起来—— “您好，我是班布里奇。” “您好，请叫我瑞安。我是格伦的同组搭档。” “那太巧了，我正在帮格伦先生收集证据，请问能耽误您一点时间么？” “不会花太多时间吧？我很忙。格伦被带走后，公司一直没有派人来补他的位置，现在他的工作都要我来完成，我已经连续负能好几天了。” “不会不会，只有几个简单的问题。事发当天，格伦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没有，路面清洁的工作一天需要进行多次，我们一般会开垃圾车先将整条路段走一遍，然后进行人工清理，当天我和格伦一人开着一辆垃圾清洁车，从47街的两端出发，一切都很顺利，中途与他相遇时，我还和他打了招呼，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班布里奇一边听一边记录：“对格伦闯红灯的事，您有什么线索么？” 瑞安欲言又止，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班布里奇并不着急，耐心等他开口—— “对格伦车里的东西，我一无所知，但是这次交通事故却发生得太奇怪。清洁车有固定的轨道，而且是匀速自动行驶，走完一段需要多少时间都是固定的，平时我们都是掐着表开始，这样，经过路口的时候就不需要停车，可以最大化地利用时间，所以……” 班布里奇回想警方的调查报告，事发之后，人人都将焦点聚集在硅人类零部件上，倒是忽略了导致这些赃物被曝光的交通事故。 由于监控中没有任何疑点，这起事故被判定为格伦人为过失导致。 可是从瑞安这里得到的信息来看，班布里奇突然发现，这起事故本身也十分可疑。 “也许是格伦弄错了时间。”瑞安的话拉回了班布里奇的思绪。 “硅人类不是自带时间系统么？怎么会弄错时间？”感到诧异，“我的助理艾米对时间的控制简直精确到0.01秒。” 瑞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尴尬，他说：“您的助理一定拥有较高级别的机体配置，像我们这样机体配置较低的硅人类，机体兼容性较差，加上我和格伦的都接近使用时效，所以智脑还是有可能会因为能源系统的问题出现延迟的。嗯，只是有可能而已，我们都很小心会经常核对标准时间。关于这一点，公司也知道，反正这点问题并不影响我们工作。” 瑞安的后半句话更像是在解释。 班布里奇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在他的义务辩护工作中，也遇到过不少雇主明知有风险，仍然一意孤行的案例。显然，资本家大都如此。 结束了与瑞安的对话，班布里奇回到了车里，这时，他才发觉，之前发给艾米的照片不知何时已得到了回复—— “这些都是硅人类进行基础保养需要的用品，是十分高档的牌子，价格不菲”。 班布里奇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以后，然后在脑中整理起目前收集到的信息—— 从事清洁工作的D型低等级硅人类格伦，使用期限已经不足三年，去年四月，不知何故改变了维持五年多的制式生活，开始关心未来，增加工作，节省开支，并进行投资理财。 在一次本不该发生的交通事故中，被牵扯进偷窃案，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供词前后矛盾，引起执法者怀疑，被控偷窃后突然翻供，并控诉他们使用暴力，把一件极小的案件闹得沸沸扬扬。 于是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 悔供的目的？这是最让班布里奇疑惑的，按照警方的报告，格伦原本只是被带到执法部录一份简单的笔录，只要说清楚黑色塑胶袋的来处，就可以撇清关系，他却用一系列操作将自己变成了此事最大的嫌疑犯。 存钱的意义？作为一个使用期限已经不足三年的硅人类，班布里奇实在想不通他存钱是为了什么。 昂贵的基础保养品从何而来？之前班布里奇以为格伦停止了基础保养，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他依然在进行基础保养，甚至用了比之前更好的产品，只是并没有任何支出，难道这些保养品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负能问题如何解决？这一条至今还没有任何线索，班布里奇对此毫无头绪。 交通事故如何发生？这似乎是另一起独立的案件，但是与瑞安谈过后，班布里奇对事故发生的原因十分在意，他隐隐觉得，事故的发生并非毫无缘故。 目前收集到的线索只能得出这些结论，班布里奇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格伦工作的街区，实地了解一下情况。 第五十九章 地下诊所（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第二天，班布里奇提早出门，9点不到就来到了47街。 47街位于六区，是一条最近才完成拓宽工作的纵向六车道大街，起点是六区有名的文化主题广场——大钟楼。 格伦车里的钟楼挂饰就是这个广场公开发售的纪念品，班布里奇便打算从这里开始，沿着格伦每天的工作路线走一遍。 他打开腕式电脑的摄像装置，边走边拍照。 由于新街建成，47街上开了许多新的商店，有几家甚至刚办过开业仪式，门口的全息投影庆贺效果还没撤去。 班布里奇的行为并没有惹来人们的注意，由于大钟楼，这里也算是半个景区，常有游客来往，人们早已见怪不怪。 走了没一会儿，班布里奇就来到了18街与47街的交叉口，转角处有一家车辆清洁站，在47街与18街各有一个门面的位置，此刻一名年轻的人类洗车工正倚着店门的一个破败的灯箱上抽烟。 班布里奇瞥了一眼清洁站的招牌，却被上面的广告标语给吸引了—— 基础清洁，纳米抛光，日常保养，去辐射残留 班布里奇自己也有车，普通的洗车行一般只做清洁抛光保养之类的工作，不知道这个“去辐射残留”是做什么用的。 好奇心驱使班布里奇迎着洗车工走了过去。 “去辐射残留，这项服务挺少见的。”他饶有兴致地问，“请问，这是什么服务？” 洗车工将烟屁股丢进了垃圾桶里：“你们普通人用不上这个，这是针对硅人类回收站的车提供的服务。” “硅人类回收站？”这几个字让班布里奇格外敏感，“这附近有硅人类回收站吗？” 洗车工显得有点不耐烦：“你的问题真多。” “呵呵，我是一名律师，在这附近调查一起交通事故。喜欢问问题，是我的职业病，还请您原谅。”班布里奇礼貌地说道，他顺势又给洗车工递上一支烟。 洗车工一瞥烟，是高级货，顺势便接了过来。而他的眼睛却依旧看着律师手里的那一整盒，律师立马上道地将整盒烟都塞到洗车工怀里，洗车工的态度一下就缓和了不少，他用手指了指着18街深处，“往里大概三百米，地下就有。” 班布里奇恍然大悟，他顺着洗车工的手指望了望街巷深处，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到，他与洗车工开始聊天时，就有一名带着鸭舌帽的外卖配送员从洗车店出来，他似乎对他们的对话很有些兴趣，此刻正装模作样地在边上检查自己的太阳能送餐车。 洗车工吐了一口烟圈，继续道：“几年前不是曝光过么？硅人类报废后会有辐射，后来在每个街区都设置了硅人类回收站，将废弃的硅人类机体收集起来，集中送往指定地点销毁，可是搞环保的那群人说运那些废物的车都有辐射残留，在公岛开来开去就是污染环境，所以又规定得给车做去辐射处理。我的店就是参加了回收站的招标，专门给他们提供定点服务的。” 班布里奇点了点头，继续与洗车工攀谈：“您的店似乎在这里开了很久了？您很了解这周围的情况。” 洗车工发现班布里奇的目光正在看向自己倚靠着的破灯箱，不好意思地说道：“也没多久，我是去年四月左右搬来的，以前在十区开店。这灯箱是上个月台风时摔坏的，还没来得及换。” 去年四月？ 班布里奇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这个时间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圈。 外卖配送员还在附近磨蹭，这让班布里奇心念一动，他与洗车工道别，然后转而拐进了18街的小横巷里。1分钟后，他看见外卖配送员骑车离去。班布里奇快步追着外卖配送员重新回到47街上，可是自己的腿显然比不上配送员的车轮，几个眨眼间，外卖配送员就消失在了人潮里。 他没有放弃，这条路上有很多餐厅，外卖配送员出现在这里不是送餐就是取餐，现在没准就在哪家店里。 果然，追了没多久，快到20街时，班布里奇又见到了那名外卖配送员蓝白相间的配送车，正停在一家小餐馆门口。 他正要伸手拉开店门，却与正准备出门的外卖配送员撞了个正着。 一人握住贴着“拉”字的大门手柄，一人握住贴着“推”字的大门手柄，僵持在原地。 班布里奇眼尖地注意到，外卖配送员的手腕处有一行字母，闪着莹绿色的光芒。 他是个硅人类。 “怎么了？”店内有个声音传出。 外卖配送员仿佛大梦初醒，回了一声没事，便急急离开了。 班布里奇没有继续追上去，外卖配送员见他像见鬼一般，即便追到了，想必也问不出什么。 一回头，班布里奇与餐馆厨师对上了眼，不知为何厨师的眼光躲闪了一下，匆匆走进了柜台里。 这只是一间极小的街边餐馆，老板一人，兼任厨师、服务与收银。 班布里奇站在柜台前，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他发现厨师的额头在微微地冒汗，班布里奇基本能判定这是一名纯人类，硅人类是没有汗腺的。 “您……您好，能为您做些什么？”见班布里奇迟迟不说话，厨师主动问道。 班布里奇早晨急着出门，没吃早餐，现在确实有点饿了。他看了看菜单，点了一份猪排卷，一份蔬菜沙拉，厨师免费送了一杯热饮。 班布里奇发现他按错了好几次收银器。 食物上桌。出乎班布里奇的意料，这家店食物的味道非常好，他原本只是想借机跟厨师打听点什么，结果却把两份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最后还加点了一个小蛋糕。 中途厨师收到好几份外卖订单，配送员大多是硅人类，匆匆来，匆匆去，班布里奇却再也没见过之前那名偷听他和洗车工说话的。 厨师开始还对班布里奇保持警惕。班布里奇倒是不以为意，施施然地品尝美味。 当班布里奇吃完全部的食物，将厨师的厨艺夸得比“食府”的厨师长还优秀，并表示以后还要经常来时，厨师已经把班布里奇当成自己的知己了。 班布里奇也从厨师口中得知，这家餐厅也是去年四月开张的。 律师越发觉得自己的调查走对了方向。 从餐馆出来，班布里奇继续往事故发生的22街走去，才走几步，突然想起没记那家餐厅的门牌号。 他确实打算以后常来光顾的。 于是又折返回去，转身却看到瑞安正开着垃圾清洁车，沿着47街的右侧路沿缓缓开来，在清洁车悦耳的铃声提示下，道路右侧零散有几户商家拿着垃圾桶出来，将垃圾倒进垃圾车后侧车厢里。 公岛实施十分细致的垃圾分类制度，不同时间收的垃圾也不相同，这个时间点，收的应该是有害垃圾。 一般人家很少生成有害垃圾，一般10天收一次，班布里奇算了算时间，发现距离格伦的案子刚好过去了10天，今天，又是收有害垃圾的日子。 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还来不及捕捉，班布里奇就看到厨师拿着几个高温喷枪专用的化学燃料瓶出来。 隔壁美容店的女技师手上正拿着几瓶过期化妆品，见状与他打了声招呼—— “大厨师，最近生意不好吗？以前看你都是一袋一袋地扔这种瓶子呀，怎么今天才这么点？” 厨师苦笑一声，摆了摆手便回了店里。 女技师嘟囔着：“炙牛舌很好吃啊，看来得多光顾一下了。” 目睹这一切的班布里奇站在原地沉思半响，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好像还缺少点关键线索。 第六十章 地下诊所（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班布里奇先生！”开着垃圾车进行清洁人物的瑞安看到了他，“您又来了？” “是啊，介不介意带我一程？”班布里奇问。 “您不介意就行！”瑞安笑着回答。 垃圾车行进非常慢，班布里奇拉开车门，一手撑着车顶，一脚跨，一脚蹬，才几个动作就坐进了副驾驶室。 “您是来调查案件的？”瑞安好奇地问。 “过来看看，顺便在那家店吃了个便饭，”班布里奇伸出手，朝后方指了指。 瑞安转头一看：“那家我知道。格伦常去那里。” “哦？！”这倒是个意外发现。班布里奇说，“硅人类也能吃人类的食物？这我倒是不知道。” 班布里奇再次感慨自己对硅人类真是知之甚少。 “那家餐厅也提供专供硅人类食用的类人食物。”瑞安解释道：“不过那都是高薪硅人类才会做的事。” “或许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更像人类。”班布里奇猜测。 “也许吧。不过，我敢肯定格伦就是装模作样。” “怎么说？” “我们这样的低配型号，根本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能量。”瑞安嗤笑一声，“这样一次转化出来的能量都不够我转个身的。” “也许他觉得有用呢？” 瑞安一愣，立刻否定了班布里奇的猜测：“怎么可能，以我们的收入，维持日常开支就已经很好了，哪有多余的钱。” 之后，班布里奇又向瑞安打听了一些关于格伦日常工作的情况，包括班布里奇是否有负能的情况，是否接受过高档保养品馈赠之类，答案都是否定的。 闲聊间，车子来到了格伦的事故发生的路口，班布里奇发现，像瑞安昨天描述的那样，路口智能交通灯的绿灯亮起时，垃圾车刚好越过停止线，进入十字路口，而十字路口的绿灯时长，也刚刚够垃圾车慢吞吞地驶进下一个路段。 之后，班布里奇又搭瑞安的便车回到了广场，路上经过每个路口的过程都十分顺畅，分毫不差。 与瑞安告别的时候，班布里奇突然想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问题：“您之前提到，你和格伦因为机体使用接近年限，所以智脑系统时间会出现延迟，对吗？” 瑞安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只是有可能。我也就遇到过2次。都及时校正了。” 班布里奇看出瑞安有些紧张，他随即将自己的声音放缓了一些，继续问道：“那，你们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校正的呢？”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您知道的，这很偶然。我和格伦每天都会以那座大钟楼为参照物进行核准。”说着，瑞安抬起下巴，朝广场的钟楼努了努嘴，“那可是永远精确的公岛地标。” 与瑞安告别后，班布里奇来到了广场，在一家咖啡馆露天待客区点了一杯咖啡，他需要靜一会，好好整理一下脑中繁杂的思绪。 隔壁桌一对情侣的对话随着风声传进了班布里奇的耳朵—— 两人似乎是观光客，男孩忙着摆弄手里的摄像装备，一会切到广角拍全景，一会拉近拍细节，甚至想趴在地上拍个仰角镜头。 女孩敲着小腿，抱怨道：“不就是个一个破钟楼么，有什么好膜拜的，非拉着我过来，腿都走疼了！” 男孩动作不停，反驳道：“这可是保守派建筑师为纪念公岛建成特意设计的地标性建筑。 班布里奇也记得，钟楼落成时新闻大肆报道了几天。 原因是钟楼的外型仿造了向往自由的巴洛克建筑风格，内部采用了古钟楼的齿轮结构，但是用了纳米和钛金等最新型的材料，在精确度上做到了极致。号称用现代的科技复原古老的技术，触摸未来。 钟楼前立着一块石碑，上书一行铭文，是设计钟楼的建筑师题词： 过去，现在，未来。我们行走其中…… 是游客打卡拍“到此一游”照的最佳位置。 女孩的重点是腿疼，男孩却视而不见，这显然女孩十分气恼，她故意唱反调：“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破钟连时间都不准，还不如奶奶做烘培用的电子计时器好用。” 男孩情商堪忧，还没觉察出女友的不悦，分辨道：“那是维护时导致的误差，也就是前阵子出现过一次，也才只快了9秒，很快就被修正了！” 男孩毫无求生欲的行为惹得女孩气急败坏，站起来想要追打男孩，却被一个声音阻止了。 “请问，你们说的前阵子快了9秒是怎么回事？”班布里奇问道。 女孩子挠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大约一周前吧，反正不到两周的时间。新闻报道过，这座钟的时间快了9秒钟，被附近的市民发现并发到了社交平台上……”女孩说着瞥了一眼自己的男朋友，语带促狭，继续说道，“号称永远精确的公岛地标，居然发生了错误，真是太丢人了！” “后来新闻不是辟谣了么！并不是设计的锅，是维护的时候，被工作人员调快了……”男孩嘟囔着辩解。 然而小情侣的打闹声班布里奇已经听不到了。 班布里奇在心中默算，一周前不到两周的时间。他快速打开腕式电脑，搜索了几个关键词，准确的时间出来了——10天前！正是清洁工人发生车祸的那天，他缓缓转头，望向钟楼，此时，仿古钟盘上，秒针刚好走到“12”的位置—— “当！当！当——”钟楼发出整点报时的钟声。 钟声清远绵长，仿佛敲在班布里奇的的大脑中，一声响过一声……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正与钟声产生共鸣。 钟声停止后，班布里奇才回过神来，他两步并做一步奔向钟楼。 询问过钟楼管理员后，班布里奇已经证实了，格伦事故当天，钟楼确实正在进行例行维护，维修员不慎将时间调快了9秒， 在班布里奇的软磨硬泡下，管理员查看了维修日志，钟楼的维护在凌晨3：00结束，9秒的时间差在上午10：23分被发现，五分钟内，就进行了修正。 …… 钟楼一向是开放观景的，但是由于没有设置电梯，想要登楼只能爬近三百阶楼梯，所以很少有人挑战。 班布里奇花了十几分钟，连跑带走，终于来到了顶层的钟亭。 广场的景色尽收眼底，47街仿若一条灰色长龙，从钟楼的脚底开始，蜿蜒向前，沿街的商铺与招牌鳞次栉比，仿佛龙身上的装饰。 班布里奇打开腕式电脑的摄像功能，在电子眼的帮助下，街上的情形清晰可见，班布里奇在脑中将之前调查时遇到的关键点连了起来—— 整条47街，贯穿18、20、22三条横街，是公岛上最长的街道之一。从18街深处的硅人类回收站到47街主路有差不多300多米的距离，在那里因为什么原因流出了一部分硅人类零部件，被带到路口的洗车行，然后通过外卖配送员的手，送到下一条横街上的餐厅，餐厅老板将这些零部件伪装成店里做烧烤用的化学燃料瓶，交给前来收有害垃圾的清洁工人，再由清洁工人带到下一处地点，也许就是赃物买家的手上。 这一切应该都是从去年四月开始的，清洁工人的异常和洗车店、餐厅都与那个时间点有关。 但是这些跟事发那一天钟楼快了9秒又有什么关系？是自己多想了，还是有什么关键点还没有捕捉到？ 班布里奇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瑞安的话，他不由地喃喃自语道：“……清洁车有固定的轨道……匀速自动行驶……掐着表开始，这样，经过路口的时候就不需要停车，可以最大化地利用时间……” “钟楼的维护在当日凌晨3:00结束。9:59:51，这是事发的时间。时间差在10：23分被人发现……” “格伦每天早上4：00打卡……智脑有延迟，需要校正……闯红灯……” 班布里奇脑中的头绪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似乎无限接近真相，可是又没有办法把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串联起来，他并没有取得铁证，洗车工、配送员、餐厅老板、清洁工人之间也没有显示出有任何直接联系。 他们参与这一切的动机又是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一人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应付这一切了，看来，是时候借用警方的力量，重新调查这次案件了。 想到这里，班布里奇点来腕开电脑的通话键，准备拨打六区执法部的电话。就在这时，他突觉后脑一痛，随即失去了意识…… 第六十一章 地下诊所（8）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班布里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牙医诊疗椅上。 回想起之前的遭遇，他悚然一惊，人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房间里只有班布里奇一个人，他庆幸自己没被限制行动，想尝试开门，却发现门是锁着的。 班布里奇转身打量房间的摆设，刚恢复意识时，他以为自己身处一个牙医诊所，可仔细观察四周之后，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除了房间正中的牙医诊疗椅，这间房的其他陈设和牙医可以说没有半点关系。 其中一面墙壁都是架子，上面放着各种样式奇怪的配件，班布里奇查看了标签，都是不同型号的能量核心、转化装置。 另一面墙堆放着一些拆解下来的硅人类躯干，四肢，乍一看特别瘆人。 “你醒了？”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班布里奇一个激灵，飞快转身，却见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 一名身量颀长，面容精致，风度优雅的男子站在门口。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想要对我做什么？”班布里奇一连提出好几个问题。 来人并不回答，只是轻轻将门关上，找来两把椅子，自己先坐下，然后抬手示意班布里奇也坐下。 “律师果然很爱问问题。”男子吐槽了一句后，双腿交叠，摆出一个十分舒适轻松的姿势，再将十指相交搁在腿上，显然打算与班布里奇长谈，“您可以叫我医生，今天请您到这里，是想与您谈一谈最近发生的事。” 意识到男子没有恶意，班布里奇决定静观其变，当他走近，坐到男子对面后，才发现他其实是一名硅人类，只因外型工艺做的十分精致，导致他一瞬间没有分辨出来，将他当作了人类。 “医生？”班布里奇感到迷茫，“据我所知，法律并不允许硅人类搭载与医学相关的模块。” 医生抬起头，看了一眼班布里奇，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你们’的医生，而是‘我们’的医生。” “硅人类的医生？”班布里奇越发不解，“硅人类……需要医生么？” 闻言，医生低低笑了起来：“对于你们人类来说，硅人类不过是机器、工具，的确不需要什么‘医生’。” 班布里奇意识到自己似乎冒犯到了对面这位，赶紧补救道：“您说的是硅人类机体工程师吧？”想起艾米给自己科普的那些硅人类知识，班布里奇继续说,“就是为硅人类延长使用期限，替换机体零配的人。” 说完他立刻推翻了自己的论断：“我记得公岛法律禁止硅人类对自身机体做任何研究，一旦触及，智脑就会被强行格式化。所以机体零部件替换的工作都是由人类来进行的。可是你……”他指了指四周架子上陈列的零部件，机械台上散放的工具，“你的行为为何没有触发智脑的防御机制？” 医生眯了眯眼，并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一脸神秘地问：“你猜我为什么可以逃脱制裁？” 班布里奇下意识回答道：“能够逃避智脑系统制裁的情况。难道……”班布里奇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医生耸了耸肩，算是默认了班布里奇的猜测。硅人类琥珀色的眼睛闪着莫名的光芒，像是在追忆些什么，却转瞬即逝。 “我这种突破了限制的家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不存在的。”说着，两手一摊，“所以我做的一切，自然也不受任何法规限制。” “你想与我谈什么？”班布里奇想到自己这两天查到的东西，脑中的联想，以及在钟楼上来不及拨出的电话……再看眼前自称已经脱离了硅人类行为限制的医生，他突然感到了一丝危险。 医生打开诊疗台上的虚拟屏，调到新闻台，一名记者正在法院门口进行现场报道—— “……硅人类格伦的案子已经正式进入司法程序，三天后，将开始庭审，他会如何自辩？我们拭目以待……” “我希望您能立刻停止关于格伦这件案子的一切调查。”医生口出惊人，“抛开那些无稽的猜想，忘掉你这几天遇到的人和事，回到你的生活中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追查这件案子？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这几天遇到了什么人和事？” “当您在47街上来回奔走的时候，我正在钟楼上看风景……”医生笑着说，“作为这个事件的策划者，我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但没想到你的运气这么好，竟然接二连三地撞到线索点，所以，当你登上钟楼将那些线索连接起来的时候，我不希望你继续进行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这件案子的主谋？！”班布里奇不气反笑，“什么时候，犯罪分子也这么理直气壮了？你的创造者在制造你的时候，是这样为你设定程序的么？破坏社会规则，无视法律？”作为一名律师，看到有人这样藐视法律，班布里奇从心里升起一股怒意，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处囹圄。 医生却并不生气，他心平气和地说：“对于你们来说，这些事是违反规则、法律，对于硅人类来说，却是生存之战。” “生存之战？”班布里奇不明白医生怎么突然扯到了这个话题上。 医生点点头：“你知道硅人类都有使用年限么？” 班布里奇想到艾米的科普，以及清洁工人只剩三年的“生命”，默默点了点头。 “在人类的观念里，对硅人类进行机体修复，耗时费事，所花的时间成本甚至高于重新制造的成本，一旦硅人类的机体出现问题，便会被回收销毁，循环利用。”医生平静地述说着当前硅人类的生存现状，“很多硅人类穷尽一生都在追求生命的延续，可是，公岛对硅人类品控等级的限制，使他们无法如愿。” 班布里奇若有所思，他没有开口，继续听医生说下去。 “托硅人类人权法案的福，现在只要是投入工作，硅人类都能合法获得一定收入。可是高薪硅人类大多是大厂产品，配置高，也有一定的质保，雇主雇佣他们是为了长期使用。即便到了年限，也会选择替他们续费购买一具新机体。可怜的是那些中低配以及自行繁衍的硅人类……” 医生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中低配硅人类使用年限本来就低，最低的不到十年，从事的工作薪水也不高，算下来，穷一生所得都未必能换一个增加寿命的机会。” 班布里奇注意到医生用了“寿命”这个词，瞬间有种奇怪的感觉，可是再想想，对于硅人类来说，使用期限等同于人类的寿命么。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他不解地问：“为什么硅人类的零部件替换也需要这么高的价格？” 医生似乎并不厌烦与班布里奇聊这些，他耐心地向他解释其中的关窍：“人类操作的精密度与速度无法媲美硅人类，为一个硅人类替换能量核心，需要大型精密设备，所需要的成本非常高。” “至于那些自行繁衍的硅人类就更没有保障了，机体出现残疾的根本通不过审核，连激活智脑系统的权利都无法获得，有的硅人类父母为了让孩子激活正版的智脑系统，不惜花光全家的积蓄，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是激活智脑系统后，要搭载什么功能模块都得花钱。”说到最后，医生的表情越来越无奈。 “这种情况对于硅人类这样的智慧生物来说确实太不合理了。” “何止不合理？”医生表情冰冷，“公岛就像一只巨大的吸血水蛭，一直吸食着硅人类的血……” “我有时候会问自己，我的创造者，在做SILICONER的设计蓝图时，有没有想过，会造成现今这样的局面……”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 他继续说：“为了生存，我们成立了一个基金会，目前正在向高配硅人类征集资金，用来帮助一些对生活有期待的中低配的硅人类延续生命。” 这一点让班布里奇感到十分意外。硅人类在竟然有这样的思想高度，这是他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 “那格伦的反常行为……高档保养品，能源问题，能量转化模块……”班布里奇似有所觉。 医生点头，证实他的猜想：“我已经帮助他完成了一些机体方面的改造，由于基金会的存在，这些改造都是合法的，而那些保养品，也都是捐赠者的慷慨馈赠。” “这……挺好的。”班布里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我该建议我的助理也参与这个计划，毕竟我开给她的薪资也不少，她似乎也花不完这些钱。” 医生盯着班布里奇看了一会，微微一笑，说：“不用了，艾米早已是基金会的成员之一了。” “什么？！”班布里奇今天在这里听到了太多的秘辛，件件都让他震惊无比，但是，之前所闻都比不上这一条， “事实上，艾米是基金会的发起人以及第一批赞助人，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您的钱，为我们的事业奠定了基础……”医生微笑，“在此，我代表这些年受到帮助的硅人类，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 呆愣半天，班布里奇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难道，艾米是你们安插在我身边的？我这些天来找到的线索，其实都是你们故意让艾米透露给我的？” 医生摇了摇头：“您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您发现的那些线索，都源自您的洞察力。”医生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赞赏，“艾米有她的规则需要遵守，她从未为我们提供过任何与案件有关的信息，她忠于自己的职责，执行了您的每一项指令。” 然而班布里奇听完却依旧十分泄气，他垂着头问：“可我找到那么多线索，依然没办法拼凑出事件的全貌。” 医生淡笑：“班布里奇先生，实话与你说了吧，这并不是你的问题。只是因为格伦先生的案件只是我全部计划中极小的一个环节，您所了解到的那些线索更是沧海一粟。” “为什么要设计这么繁复的过程？”班布里奇不解地问。 医生又笑了，笑得有些狡猾：“正是因为过程繁复，即便留下线索，也会显得无关紧要，这和一滴眼泪汇入大海，就会消失不见，是一个道理。并且每个参与者都只与交接的两个人有联系，对整个事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即便像格伦这样出现纰漏被捕，也不会被一锅端。” 班布里奇回想自己的调查过程，确实被各种纷杂的线索搞得焦头烂额。执法者想必也是受到这些干扰，无法破案。 “假如为了防止泄密，为什么不用硅人类来做这些事？” “不同厂商出产的智脑系统对硅人类的规范不同，我们制订的这套方案，可以让他们在智脑系统允许的范围内行事，避开系统自检。同时，我们用金钱和一些别的方法，让一些人类加入进来，完成硅人类智脑系统禁止的部分。当然，原本这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那一天钟楼的9秒误差，让格伦的环节出现了失误，导致整个计划面临危机。你们人类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我想，这计划外的9秒，大概就是所谓的‘天算’吧。” 解释完一切，医生换了个坐姿，“在您上钟楼之前，我有信心，即便您将查到的线索交给警方，格伦最后也会因证据不足被撤销控诉。” 他顿了顿，继续说：“您可否想过，格伦原本只要坚持第一版证词就能轻易脱罪，为什么要做这些多余的事？” 班布里奇心思急转，嘴里喃喃念道：“格伦多次改供，故意引起执法者怀疑；拒绝辩护，引起社会关注；然后悔供，把事件闹大！做这一切的目的……” “没错，就是拖延时间，格伦想要拉执法者下水，从而给自己脱罪。可是您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竟然发现了9秒误差这个意外，让我也产生了危机感，担心您继续查下去会……” 说到这里，医生停住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班布里奇：“接下来，该谈谈您的事了……” 班布里奇沉默了半响，这才缓缓开口道：“我调查这一切，本就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况且，我的取证手段并不规范，我用了一张已经失效的法院委任状，欺骗了零点公寓的管理员，非法获得了格伦先生的房间密码，所以，从法律的角度来看，我从格伦先生家中取得的一切证据都是非法的，不具备任何效力，根本没有机会放到法官面前……” 说完这些，班布里奇瞥了眼医生，对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班布里奇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开口问：“我很好奇，您为什么愿意费功夫与我周旋这么久？” 医生又笑了笑：“基金会内部原本是有不同意见的，一部分您的同类认为您是极大的威胁，建议我将您……”他没有说下去，话锋一转，接着说，“但是您的助理艾米向我们传达了您对硅人类命运的怜悯与同情，这一点让我决定与您面对面谈一谈，给您一次选择的机会。” 说到这里，医生手心向上，向班布里奇比了一个手势，将选择权交给了他。 班布里奇思索了片刻，接手这件案子后的所见所闻仿佛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中重播，片刻之后，他做出了决定，说：“作为一个平时不爱运动的普通公岛公民，我在登上钟楼时由于脑缺氧失去了意识，很幸运地得到了一名硅人类的帮助，我对他的救命之恩十分感激，作为回报，我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为他提供一切便利。” 听到这些，医生显然十分满意，他的唇角慢慢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衬得他俊美的脸孔越发有种魅惑的感觉，他将莹白修长、指节分明的一双手伸向班布里奇—— “班布里奇先生，很荣幸能认识您，您可以叫我芬奇。” 尾声—— “几年来，我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即便在有的人眼里，我做的是社会最底层的工作，但我认为，我有自己的价值，我不应该因社会的偏见，以及低端硅人类的身份，就被冠以小偷的罪名。我不该被如此对待……” 几天后，一则视频刷爆了公岛社交网络，硅人类格伦的结案陈词赢得了陪审团的同情，由于证据不足，陪审团一致作出了无罪裁决，对硅人类格伦进行当庭释放。 新闻同时报道，律师班布里奇作为格伦的庭审顾问，陪同出席，在他的劝说下，格伦撤销了对警官莫德的指控。警方随后对这次案件中涉及的赃物进行了新一轮的调查，却因为线索繁杂，最后不了了之。 这件轰动一时的警方诉讼反被诉的案件终于落下了帷幕…… 夜色已深，钟楼广场灯火阑珊，班布里奇倚靠在钟楼的栏杆上，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就在刚才，医生向他透露的整个事件的全貌—— 回收机构的人类分解员其实是硅人类人权组织的成员，他利用职务便利，篡改文件，每周从要进销毁炉的物品单中扣下一些东西，拆解后，伪装成废料，由硅人类送货员带出。 硅人类送货员离开回收中心后，需要到洗车行做去辐射处理，便在这个过程中将那份“废料”带到洗车店。 人类洗车工人被医生收买，于去年四月来到这里开洗车房，为送货员做去辐射处理时，从做了标记的废料盒中取出被拆解后的小型“废料”，然后利用外卖系统点一份餐，并且指定配送员。 硅人类外卖配送员完成送餐任务时顺便将“废料”藏入外卖箱，在去餐馆收餐时，将“废料”放到餐馆后厨。 餐馆的人类厨师需在每次垃圾车经过时，将伪装成垃圾的赃物放到街边。 清洁工人是这条街上运输链的最后一环。负责将“废料”送到垃圾场，然后后下一环节的人继续运输，直到这些零部件到达这间诊所。 …… 班布里奇的手上，握着一份委托合同，医生作为基金会的代表，向他提出长期合作的邀请，希望他在未来作为基金会的代表律师，为基金会提供法律咨询与服务。 思考片刻，班布里奇从公事包中取出笔，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作者：周煜壹、朱琛时隐 第六十二章 子弹与白鸽（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零把冲锋衣的兜帽压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他快步穿过一条污水横流的窄巷，步伐轻盈得像一只猎豹，很快就把尖啸的警笛声远远甩在了身后。 这里是贫民窟，全公岛最贫穷和混乱的地方，而他的到来，更仿佛为此地带来了一丝浓烈的血腥味。 贫民区的街道没有路灯，路上也看不到一个行人，连流浪猫狗都缩在街角的墙洞里沉沉睡去，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在屋脊上，在街面上投下大片浓墨般的黑影。 零从阴影里走出，停在街上唯一还开着灯的屋子门前，“哐哐哐”地叩响了门。 “谁呀？”屋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 “送货。”零隔着门回答。 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像摩擦的金属。 “哎，这大半夜的，送什么货啊。”一连串脚步声从屋里来到了门口。 “鸽子肉。” 零答道，“新鲜的。” “哗啦”一声，他面前的卷闸门被拉开一个半人高的口子，一张慈眉善目的老妇人面孔露了出来，上下打量他两眼，才说：“进来吧！” 零也不客气，一弯腰钻进了屋子，卷闸门又在他身后他重重落下。 他扫了一眼，看见屋里的陈设都很老旧了，但在昏黄的灯光下，却有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温馨。 “你是莫妮卡太太？” 零紧贴着门站定，望着老妇人的背影，右手警惕地缩在冲锋衣半敞开的拉链里，沉声问道。 “我就是莫妮卡，你用不着那么紧张，这里没别人。” 莫妮卡太太有些迟缓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抬头问他，“货呢？” 零又盯着她看了两眼，兜帽下露出的嘴角终于松弛了一些，他的手还是没有从怀里拿出来，但貌似已经换了个角度。 他走到莫妮卡太太面前，从冲锋衣下面抽出了手，但他手上拿着的却不是什么鸽子肉，而是一台个人终端。 他把个人终端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冷冷道：“都在里面了，验货吧！” 莫妮卡太太点点头，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取出一副眼镜戴好，才把个人终端拿到眼前，细细察看起来。 随着她手指的划动，个人终端的屏幕上开始显示出画面。 出乎意料，屏幕上出现的竟是三具死状惨烈的尸体：两个硅人类，一个自然人类，应该都是被子弹爆头而死的。 尤其是那个人类，整个脑袋都被打得稀烂，喷溅的鲜血和脑组织即使隔着屏幕，都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不过莫妮卡太太却没有丝毫动容，甚至连端着个人终端的手指都没有颤动一下，明显是见惯了死人。 她盯着个人终端看了很久，才放下了手，重新看向零，问道：“这就是猎物？”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忽然变了，原来慈眉善目的表情中，竟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狠，活像是童话中毒杀公主的巫婆。 零倒是不在乎她的态度，道：“不然我给你看这个做什么？” 莫妮卡太太伸出鸡爪般皱缩的手指，在个人终端的外壳上轻敲了两下，说道：“这三具尸体的面部特征都已经被严重损毁，如果只有这些照片作为证据的话，抱歉，我很难验证猎物的真实身份。” “不用你验证，你只要把它们交给领袖就可以了。”零说道。 “我需要更多证据。”莫妮卡太太的声音陡然变得寒冷。 “没有。” 零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接着竟闪电般地从衣服下面抽出一把枪来，“啪”地压在茶几上，冷笑道，“被点50口径的高爆穿甲弹顶着脑袋打一枪，换成是你的脸也会认不出来的。看在你是第一次跟我打交道的份上，我不计较你对我的质疑。但如果换了以前那位，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 莫妮卡太太浑浊的老眼猛地一亮，看着那把枪，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针尖。 那是一把造型狂野的左轮手枪，看外形很像是已经停产了大几十年的柯尔特狂蟒的底子，但枪管上方的制退器已经被卸掉，准星和照门不知为何也被磨去，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条，腾出来的空间则被换上了一根更粗大的枪管，弹轮也被换成了极度充满个人色彩的四发型，不然也无法装填比原版大了一号的点50口径弹药。 左轮枪打磨得银亮的机件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寒光，几乎把暴力美学演绎到了极致，而在枪口附近，似乎还残留着几滴半干涸的鲜血，看来零刚刚说顶着人脑袋开枪的话，未必全是玩笑。 他把手往枪身上一按，顿时显得杀气腾腾，给人的印象就是他的人和枪是一体的，都是彻头彻尾的凶器。 “你威胁我？”过了好半天，莫妮卡太太才缓缓开口。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样的事实我没办法跟领袖汇报，就算汇报了他也不会相信的。”莫妮卡太太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软化。 “他会相信的，只要你在报告里注明动手的人是我就行了。” 零抬起手，缓缓放下自己的兜帽，语气里充满了自信，“被我盯上的猎物，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时，他的真容终于彻底露了出来，那是一张充满了阳刚之气的脸，但刀削斧凿一般的面庞上，却只有一只独眼，正散发出危险的红光，紧紧盯着莫妮卡太太。 剩下的那个眼窝里，就像是被电焊枪喷过，仿生皮肉被烧得焦黑皲裂，露出下面钢铁的眉骨，电子眼的镜头也被一块难看的焊疤死死封住，这样的损伤，感觉不像是被外力所伤，倒像是他自己下手造成的。 莫妮卡太太见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瞬间的犹豫过后，她终于还是妥协了。 “我明白了。”她点头道，“我会报上去的。” “嗯。” 零的语气也稍微温和了一些，收起枪问道，“那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等一等。” 莫妮卡太太连忙站起来，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信息储存器交给他，“这是领袖上次交给我的，说等你来交任务的时候，让我转交给你。” 零瞟了那个储存器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问道：“里面是什么？” “这我怎么会知道？都是加密过的。” 莫妮卡太太又恢复了慈祥老太的伪装，呵呵笑道，“不过我想应该是你下一次的任务目标吧，总不会是超市打折的传单。” 零没有理会她的冷笑话，点点头，伸手拈起储存器，转身走了出去。 从莫妮卡太太家出来，他又谨慎地绕了一圈，在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回到了自己同样位于贫民窟的家中。 不过说是“家”，其实只是一个临时安身的据点而已，狭窄的屋子里虽然不算家徒四壁，但除了执行任务所必须的器具，也没有太多别的东西了。 当然，对硅人类来说，维持生存所必需的东西本来也不多。 不过没有人知道，这个每天和全贫民窟成千上万破旧硅人类一样过着寒酸日子的零，其实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早在十年前，他就成功突破了硅人类基本法的限制，获得了向任何人自由开枪的权限。而他也因此被硅人类解放组织的领袖发现并看重，将其吸收进了组织，成了组织中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这十年来，所有赞成立法限制硅人类的人类政要，以及主张和人类和解、实行非暴力斗争的硅人类鸽派人权领袖，全都是他暗杀的对象。年复一年的隐匿和杀戮，让他的双手染上了无数血腥，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孤僻冷硬，唯一不变的，大概就只有那颗追寻种族解放与个人自由的初心！ 他取出莫妮卡太太转交给他的信息存储器，走到屋里仅有的电器，一台老式电视机前。 随着他把存储器插进电视机外壳上的一个缺口，一片斑斓的光影，竟然从电视机上方浮现出来，那破旧的电视机赫然只是伪装，它的内部其实是最先进的全息投影仪！ 迷离幻彩的光影中，零走回床上，斜躺在床头，认真观看那投影出来的画面。 不过这时就能看出他的一个职业习惯了，就是无论处于怎样懒散的姿势下，那把改装型柯尔特狂蟒，永远放在他一伸手就可以摸到的地方，而他的眸子深处，更是从来没有失去对这个世界的警觉。 “嗡嗡……” 一阵紊乱的光影之后，全息投影显示出了画面。 “硅人类得不到公民的基本权利，那公岛就永远不会是天堂，自由的光明一天不到来，叛乱的地震就将继续撼动这个岛屿的根基……” “我希望有一天，公岛会真正实现种族平等的信条，把硅人类也纳入到平等的范畴中来；我希望有一天，昔日的造物主能和硅人类把酒言欢，而不仅仅只有剥削和压迫；我希望有一天，公岛能真正变成全球公平正义的丰碑！” “当那一天真正来临时，天国将降临于这个世界，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圣光披露，满照人间……” 全息投影上，显示出一个正在演讲的男人，他有着清瘦的脸颊和黧黑的肤色，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充满了坚定的信念，随着他挥舞手臂的动作，慷慨激昂的话语，也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响彻在零的小屋子里。 然而，这极富感染力的演讲，听在零的耳朵里，却像是酷刑般的折磨。 他不得不调动自己钢铁般的意志，才强自忍耐着把整场演讲听完。 最后，当一个突兀的红叉猛地切入画面，出现在影像中的男人脸上，他猛地爆发了，拔枪指向了全息投影仪。 “嘭！” 狂暴的枪声冲破了门窗和墙壁的阻隔，回荡在贫民区的上空。 远远地，传来了被吵醒的人的叫骂，但在这样一个法外之地，枪击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很快，骂声就消停下去。 屋里，零望着全息投影仪的残骸，狠狠喘了两口粗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来：“基拉！我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你了！” 和默默无闻的零不同，基拉先生，这是一个享誉全公岛的名字。 作为硅人类解放运动的温和派代表人物，他一直致力于以非暴力的手段，来赢得硅人类的独立。而他在这一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仁慈和无私，也足以让他赢得无数人的追随，哪怕是最看不起硅人类的保守派议员，也会忍不住对他的坚持心生敬佩。 真正仇视他的人，反而是零他们这些激进派的硅人类解放组织成员。 别看二者的目的好像一样，都是为了硅人类的最终解放，但他们两个派系无论手段还是宗旨都截然不同。 零在第一次被领袖招募的时候，就被告知，硅人类无论在智力上还是体力上，都完全优于人类，理应如自然界所有后来居上的霸主物种一样，取代人类，成为地球的统治者，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成为他们压制新人类的工具。这么优秀的物种，只是因为人类可耻的约束，才不得不成为枷锁下的奴隶。所以，他们解放组织的目标，就是通过暴力手段，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打碎被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直到彻底推翻人类的统治，建立属于硅人类的王国甚至是文明。 毫无疑问，零是认同这个观点的，从那以后，他就把硅人类的解放，当成了自己奉献终身的高尚事业。 “基拉，你就是个种族叛徒！” 零看着还在袅袅冒烟的投影仪，恶狠狠地自语道，“懦夫！一派胡言！硅人类的未来，不需要你！” 不过，尽管已经对基拉先生起了杀心，但长久以来锻炼出来的杀手素养，让他并没有轻举妄动。他很清楚，像基拉先生这种生活在聚光灯下的人，绝不是那么容易暗杀的，必须得有一个周密的计划。 他在床上躺下，脑袋枕着枪，然后把智脑调节到低耗能模式，沉沉睡去。 第六十三章 子弹与白鸽（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也随着窗外的喧嚣一起醒来，他走到窗前一看，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贫民，正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他看着涌动的人流，紧了紧身上的廉价冲锋衣，也汇入了人群中。 他知道这些人要去的地方，今天，在贫民区的边界上，会举行一场救济贫困硅人类的慈善活动，而活动的主办人，正是他的目标——基拉先生。 随着人流，零亦步亦趋来到了一个广场边，这是今天活动的场地。 为了今天的活动，场地已经被提前布置过了，主席台并不高，但已经足以让众人看清基拉先生的样貌。和全息影像中慷慨激昂的演讲者不同，现在出现在零视野中的基拉，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他亲手把救济品一一发到了每个人手中，甚至还不忘和他们握握手，说上一两句鼓励的话。 而他的这番举动明显也起到了作用，贫民们原本麻木的眼神，在经过他的抚慰之后，都多了几许光彩。虽然不知道这些许的光彩多久就会被残酷的现实生活所磨灭，但至少这一刻的基拉先生，仿佛行走在人间的救世主。 只是这并不能打消零的杀机，反而让他愈发地痛恨起来：“欺世盗名之辈！你的声望越高，对我们这个种族的妨碍越大！” 他咬了咬牙，然后迅速删除了自己智脑中浮现的恨意。 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是一个职业杀手的必修课。 他不再多想，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基拉先生，把他的一举一动全部记在心里。 作为组织中最优秀的杀手，他一直信奉着细节决定成败的道理，因此尽管在公岛的网络上，可以轻易查阅到任何目标的资料，但他还是坚持在每次行动之前，一定要亲临其境，观察目标的行动规律。 因为无论是人类还是硅人类，都会有自己独特的习惯，这些小小的习惯看似不起眼，但真正到了行动的时候，却可能是左右一次行动成败的关键。 他看着基拉从人群中缓步走过，把救济品递到每个贫民的手中。 在这个过程里，基拉先生的一举手一投足，甚至微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进了他的电子眼里，再被全盘数据化，用全功率运行的智脑反复分析、推演。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基拉先生和贫民们的这种熟络，绝不是装出来的。 因为他的声波搜集设备从嘈杂的背景噪音中敏锐地分离出了后者说的每一句话，在和众人攀谈的时候，基拉准备地叫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他们的家庭情况都了如指掌： “卢卡斯，以后可得好好工作了哦……” “玛丽大婶，大叔的腿好一点了吗？” “卡奥，莱西路今天怎么没来啊？” …… “这……还真是下了苦功呢！” 零望着人群中慈祥微笑着的基拉，不禁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小伙子，这是你的。”突然，基拉的声音就在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响了起来。 零猛一回神，才发现基拉先生那张温和微笑着的脸，已经近在眼前。原来不知何时，这位大慈善家竟然注意到了孤身站在一旁的他，主动走了过来。 “拿好了，小伙子。” 基拉先生看了一眼零被毁的左眼，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他回头跟助手说了几句，拿过一包东西塞进零的手中，然后微笑道，“我们的生活也许暂时会很辛苦，但你要坚信，只要大家万众一心，硅人类的光明未来就在不远的未来了。” “谢谢。”零刻意伪装出腼腆而感激的神色，但心里却忍不住厌恶地骂了一句“装模作样”。 而就在基拉伸手握住他手掌的时候，他手指轻轻一弹，一颗微型追踪器已经被弹进了基拉的袖口，粘在了那里。 又勉励了他几句之后，基拉才转身离开，看向旁边的另一伙人：“蔡司！带上你哥过来，我今天特地给你们兄弟俩准备了多一份的补给，知道你们吃得多，过来跟我搬！” …… 零见状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转身挤出了人群，孤独地站在广场旁的阴影里，把玩着基拉送给他的救济品。 那是一盒硅人类日常使用的能量棒，一只简笔勾勒的和平鸽在盒盖上展翅欲飞。 不过，一直到密集的人群散去，他也没有再朝基拉的方向看上一眼。 现在的他，有了追踪器的协助，就像一只张开网的蜘蛛，而基拉，就是那只落网的飞虫，看与不看，都已经难逃他的天罗地网。 基拉先生一直等到参加活动的人都三三两两地散去之后，才登上他那辆老旧的磁悬浮轿车离开，看方向应该是准备回家。 不过，就在他的车消失在街道拐角的那一瞬间，零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代号ZERO，指令11580，启动。” 下一刻，一辆原本停在路边不远的磁悬浮轿车，突然进入了自动驾驶模式，瞬间启动，一个甩尾，“嗤啦”一声就停在了他面前。 零上了车，在车载电脑上飞快地敲下了一系列指令，顿时，一张公岛的地图就弹了出来，地图中央，一个不断移动的红点，和一个停滞在原地的绿点，显得无比醒目。 零很清楚，红点代表着基拉先生的位置，而绿点，则是他身下这辆车的象征。 “跟上去。”他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嗡……” 一阵强烈的推背感之后，零看到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鹰派解放组织虽然一直都只能潜伏在暗地里活动，但也积累下不少资本，像这辆车，虽然算不上顶级豪车，但引擎却经过了精心改装，动力之澎湃，要追上基拉的那辆破车实在是绰绰有余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短短片刻之间就已经离开了贫民区，在进入普通居民区之后，零稍稍放缓了车速，只是跟在基拉的车后面不远的地方，一直目送着他驶入一栋宅邸之后，才在路边停了下来。 “微型声呐开启，地形图测绘开始。” 零注视着眼前宅邸的大门，淡漠地下达了命令。 “哔……” 车载智脑的屏幕闪烁了一下，公岛的地图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蒙的灰色。 不过很快，画面就出现了变化，随着一道涟漪般的光圈在一片灰蒙蒙中扫过，几条纵横交错的线条浮现了出来，而车载智脑的扩音器里也传出了细碎的人声，仔细分辨的话，其中听得最清楚的一个声音，正是基拉先生的。 集成在追踪器上的微型声呐，这也是零在以往的刺杀中百发百中的法宝之一，它采纳了仿生学原理，能够模拟蝙蝠和海豚的回声定位系统，通过搜集周围声音的反弹数据，计算出各种障碍物的位置，进而测绘出目标所在区域的详细地图。 这件装备最出彩的一次表现，是零在三年前刺杀一名残酷剥削硅人类的人类富商，当时那名富商把自己的豪宅布置得宛如迷宫一般，各种安保措施层出不穷，但在微型声呐的帮助下，零几乎是踩着他的脚印杀了进去，完成了一次精准的刺杀。 零回忆着自己的得意战绩，视线瞟向车载智脑。 但是下一刻，他的目光突然凝固了。 只见车载智脑的屏幕上，微型声呐已经完成了基础的测绘和演算，原本意义不明的线条，也被一张完善的房屋结构图所取代。 可让零意外的地方也在这里，因为根据这张结构图显示的内容，基拉先生的住宅就是一栋最普通的二层小楼，内部也没有布置任何复杂的安保措施，而他本人则已经回到书房坐了下来，不知在忙碌着什么。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零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屏幕上的房屋结构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叛徒难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吗？” 一开始，他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微型声呐出了故障，可把得到的数据连续演算了几遍之后，他也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结果了。 基拉先生家里，是真的没有布置任何安保措施。 “不知死活！” 零独眼一眯，杀机四溢，但很快，他又冷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省了我的手脚。既然你自己把脑袋送到我的枪口下，我就收下了！” 在确定基拉先生短时间没有外出的意向之后，零放平了座椅，眼睛缓缓闭了起来。 刺杀这种事，总不好在大白天动手的，反正现在离日落还有些时间，正好让他再仔细推演一下动手的细节。 第六十四章 子弹与白鸽（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西沉的落日也渐渐消失在公岛高低起伏的天际线下。 当最后一缕晚霞彻底熄灭，零猛地睁开了眼，独眼中的红光瞬间取代了夕阳，成了昏暗的车内唯一的光源！ “基拉，你死定了！”零自信满满地道。 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信心，因为在刚刚的模拟推演中，他已经在虚拟空间中把基拉先生成功杀死了上万次，所有刺杀过程中可能遇到的意外，也都已经被他罗列了出来，并且制定了反制的方案。 现在，他要做的只是闯进去，然后扣动扳机，就又是一场完美的刺杀！ “又搬开了一块绊脚石，领袖一定会高兴的吧？” 想象着基拉先生被刺杀的后果，零嘴角也不由得绽开了一丝微笑。 虽然仅仅只是在被招纳的时候见过领袖一次，其他时间都是通过通讯器来接收指令，但在零的心中，领袖就是亦师亦父的存在，是指引整个硅人类前进的灯塔，自己能在他的指引下战斗，实在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使命！ 不远处，基拉先生书房的灯亮了起来，行动的时间到了。 “呼！” 零呼了口气，把手伸进怀里，握住了那把改装柯尔特狂蟒的枪柄。被捂热的枪身似乎也有了体温，给他一种血脉相连的安心感觉。 行走在黑暗和鲜血间整整十年，这把枪就是他唯一的伙伴，只要枪还在手里，他就相信自己永远不会失败！ 他推开车门，蹲下来装成系鞋带的样子，左右张望了一下，观察周围的环境。 基拉先生的住宅所在的区域不算繁华，但人流量也不小，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一个街道两头都没有行人的空隙。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从蹲踞的姿势猛然加速，短短数秒之间，整个人就已经快成了一道幻影，冲向了基拉先生家的围墙！ “咔咔咔！” 最后三步，连街面上的混凝土都在他强横的力量下爆裂，炸开了蛛网般的裂纹！ 借着这股力量，他瞬间一跃而起，手掌在墙头轻轻一按，人就已经越墙而过，来到了院子的上空。 随后他毫不抵抗地心引力的作用，如一只归巢的大鹰自然下落，又在落地的同时合身一滚，动作就如同行云流水，充满了和谐的力与美，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中他竟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来，和在墙外助跑冲锋时的狂野气势截然不同！ 不过，当他拍了拍肩头的草叶站起来，才尴尬地发现，就在离自己咫尺之遥的门廊下，一只宠物狗正保持着抬腿撒尿的姿势，呆呆地看着他，像是被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飞人给惊呆了。 等零看过去的时候，狗也回过神来，张嘴就欲狂吠。零出手如电，总算赶在它叫出声之前，一巴掌把它拍晕了过去，然后才轻吐了一口气。 “好险。” 一场完美的潜入行动差点毁在一条狗身上，零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好在他的推演中，也不是没有考虑到看门狗的存在，只是这小家伙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妙，方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差点刚进门就暴露了。 所幸在经历了这一场虚惊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零的行动，他顺着门廊的柱子，矫健地爬上了二楼书房的窗口。 从追踪器显示的信号来看，从下午到现在，基拉先生一直都待在书房里，没有挪动半步。 零凑近窗口，看到基拉先生书桌上只点了一盏台灯，正在那里伏案疾书，也不知他具体在写些什么，只能从他紧蹙的眉峰，看出他心中浓浓的忧虑。 零抽出枪，在窗玻璃上轻轻地敲了敲。 “梆梆梆。” 清脆的响声惊动了奋笔疾书的基拉先生，他迷惑地抬起头，走到窗边，可才刚刚打开窗户，就被一支冰冷的枪管顶住了太阳穴。 “安静点，给你留个全尸。” 零一边说着，一边爬进了基拉的书房。 “是你？” 借着台灯的光，基拉看清了零兜帽下的面孔，略微惊讶了一下。 零独眼的特征，让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上午才见过面的年轻硅人类。 “是我。” 零举枪的手稳如磐石，他平静地宣布道，“我是来杀你的。” “看出来了。”基拉先生瞟了一眼顶在自己太阳穴上的狂蟒手枪，眼中一丝惊慌的神色都看不到。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倒是零有些好奇。 “为什么要意外？” 基拉无视了黑洞洞的枪口，转身向自己的书桌走去，“想杀我的人一直都有，只是因为各方面的牵扯，又或者因为涉及多方的利益，所以谁也没有动手罢了。不过现在你既然来了，他们应该是已经协调好了吧！” “别动！”零低喝道。 “别这么紧张。” 基拉回头笑了笑，“我只是一个学术型的硅人类，你随时可以一枪打死我，不如我们聊一聊吧。” “没兴趣！”零怕夜长梦多，果断拒绝了基拉先生的提议。 不过基拉先生却是完全不在意，坦然笑道，“我还有一些关于硅人类解放运动的设想没有写完，如果你能等我写完再动手，我会很感激你的。” 他从容的态度，让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恶狠狠地问道：“你不怕死吗？” “怕啊！”基拉先生一边埋头书写，一边淡淡地答道，“不过这世上，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啊！” “那最可怕的是什么？” 基拉先生的话，让零犹豫了一下。 向来奉行在肉体上消灭敌人的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会比死更可怕。 “很多啊，不过相比之下，我更愿意用另一种方式来形容，就是这世上，还有很多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 基拉先生笑了起来，他放下笔，“年轻人，以一个硅人类的年龄来判断，我已经很老了。就算你不来杀我，我的时日大概也不多了。我想给这个世界，多留一些东西，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劳烦你再等我一下，我会感谢你的。” “一个死人的感谢对我毫无意义。” 零冷酷地回了一句，但看着眼前神色坦然的基拉先生，他觉得自己心中某块地方，还是被触动了，那是信念啊，和他截然相反，却又一样坚定的信念！ 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道，“我最多等你到天亮。要是你不想祸及这屋子里的其他人的话，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谢谢你。”基拉先生点了点头，重新开始忙碌。 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刺杀了那么多人，从来没遇见过这么诡异的场面，一时间，书房里只有基拉先生的笔尖划过稿纸发出的“沙沙”声。 期间还出了一点小插曲，就是基拉先生家的仆人看他太晚还没休息，特地来敲门提醒，把零吓得不轻，差点直接开枪了，不过被基拉先生三言两语打发了去。 终于，当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了凌晨三点，基拉先生缓缓放下了笔，对着零从容道：“我已经好了，你动手吧！” 零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嗯，我会给你留全尸。” “年轻人，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歹徒，在你的心里，也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坚持。”基拉先生看着逼近的零，认真道。 “当然，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才有信念。”零不客气地回答道。 基拉先生笑了笑，没再跟他争辩，只是指了指他手上的枪，平静道：“以暴制暴不能带来和平，年轻人，爱才可以。你的子弹再厉害，也只有一瞬间的火热，但善良却能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 零轻哼一声：“杀你不需要子弹。” 基拉先生无奈地摇摇头，笑了，随后闭上了眼睛，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零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后，五指插进他后脑的芯片槽，轻轻一捏，基拉先生的头立刻垂了下去，再无声息。 最后看了一眼基拉先生凝固的面容，零取走了他的碎裂的中央芯片，从窗口一跃而出，消失在了凌晨浓重的夜色中…… 第六十五章 子弹与白鸽（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从基拉先生家出来，零再次造访了莫妮卡太太的据点。 “基拉已经被我杀了，这是他的芯片。”零也不顾被吵醒的莫妮卡太太脸色难看，直接把装着基拉先生芯片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或许是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莫妮卡太太没再质疑他战果的真实性，而是一言不发地收了盒子，转身就把他关在了门外。 零也不在意，上了自己停在路边的车，直奔贫民窟的方向而去。 按照他的计划，是要将车开到离贫民窟不远的一个停车场里，然后他会在那里补充今天一整天的能量损耗，再步行返回自己的据点，到那时，贫民窟鳞次栉比的棚户建筑，将成为自己最好的掩护。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零离目的地只剩下一个街区的路程时，一片雪亮的灯光，突然刺入了他的眼帘。 只见一辆公交车迎面驶了过来。 “不对！” 就在零准备会车的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点的道路上，根本不应该出现公交车才对！ 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就在他猛打方向盘的时候，那辆公交车竟然开足了马力，像一头暴怒的犀牛，朝他的轿车猛撞过来！ “见鬼！” 零只来得及大骂一声，就被连人带车撞翻了出去。 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零眼前都是破碎的玻璃渣子在飞舞，剧烈的冲击，让他的芯片都受到了影响，几乎宕机过去。 不过，长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那一丝敏感，还是让他把芯片中仅剩的算力都集中起来，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他的警惕救了他一命，几乎在撞车的同时，公交车上跳下十余名身穿黑衣的暴徒，各自提着微型冲锋枪，对准他的轿车就是一阵狂扫！ “哒哒哒哒……” 震耳欲聋的枪声撕裂夜色，几乎把零打蒙。 偏偏他为了节省已经快触及红线的能量，还把自身的性能都调到了低消耗模式，对外界的反应稍显迟钝。 因此面对扫射而来的金属风暴，只能蜷缩在磁悬浮轿车驾驶台下的狭小空间里苦苦躲避。 不过他绝对没有束手待毙的习惯，尽管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他还是努力探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寻觅着一切翻盘的机会。 突然，一道金属的反光落进了他的视野里。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上午基拉先生发放的救济品，被自己随手丢在副驾驶座上，不过在刚刚的车祸中，救济品的包装盒被打破了，一管硅人类专用的高级能源棒掉落出来，就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银亮的能源棒外壳上，一只基拉先生慈善机构专有的和平鸽商标，正在昏暗的光线下展翅欲飞。 “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零眼睛一亮，能源棒的出现，让他看到一丝反击的希望。 他挣扎着把能源棒拿在手里，拧开盖子就挤进了嘴里，浓稠的高能燃料从嘴里滑进动力核心，猛地燃烧起来，化作一股火热的力量，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在这股力量的支持下，他本来已经濒临关机的系统，竟再次奇迹般地被整合在了一起！ 几次深呼吸之后，属于顶尖杀手的能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而这时候，外面来袭的枪手们，已经呈半月形包围了上来。 而迎接他们的，则是零愤怒的反击！ 嘭！ 一声巨响，轿车一侧的车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撞飞了出去。 枪手们以为零会跟着一起冲出来，掉转枪口，对准这一侧车门的方向狂扫。但零让他们失望了，他翻手收好吃掉一半的能源棒，一团身，像一只灵活的狸猫，从相反方向的车窗中钻出，转眼消失在了夜色下的绿化带中。 “他在那边！” 终于，有察觉到不对的枪手发现了摇曳的枝叶，指着绿化带大喊道。 回应他的，是一声雷鸣般的巨响。 刺眼的火光从草木背后亮起，柯尔特狂蟒那粗暴的咆哮，在一瞬间压倒十几把冲锋枪的枪声。 而那名喊话的枪手，却是连这一枪的枪声都听不到了，零手中的柯尔特狂蟒打出的子弹接近三倍音速，当枪声传到他的位置时，他的脑袋早已被子弹轰爆，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电火和零件！ “硅人类？” 草丛中的零一愣，但马上独眼中就露出了杀气。 他可不管对手是人类还是硅人类，既然这些枪手想杀他，那自己就得先做好死的准备！ 他就地一滚，把枪手们随后扫来的弹幕都甩在了身后，只打得草叶飞溅，而他则抵近一个下水道的井盖旁，一记肘击砸破了井盖，缩进了井下沉沉的黑暗中。 “哒哒哒……” 终于，枪手们狂扫的子弹渐渐停下，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指着一片狼藉的绿化带，对一个手下命令道：“你，去看看！” 这些枪手的素质明显也不低，在接到命令之后，那名枪手毫无二话，躬身据枪，冲进了绿化带，转眼就把附近给搜索了一遍。 “报告，目标逃走！” “什么？” 枪手头目一把扯掉脸上的面罩，快步走了过去，就看到那名负责探察的枪手，正站在零遁入的下水道井口边，满脸的一筹莫展。 “可恶！” 看了一眼黑洞洞的井口，枪手头目也只能发出一声不甘的诅咒。 公岛的排污系统四通八达，即使硅人类都拥有夜视的能力，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注定不可能再追上身手同样顶尖的零了。 “收队。” 血红的电子眼在井口反复扫视过后，枪手头目无奈地下达了命令。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声熟悉的轰鸣响起！ 黑暗中，暴烈的火光一闪而逝，头目的颈侧突然被一颗飞来的子弹击中，然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轰！ 浓烟和火光中，枪手头目被这一枪的威力轰得踉跄而退，高爆穿甲弹的威力，即使是硅人类的身躯也承受不起，他的半个脖子几乎都被一枪打断，不停有破碎的零件和电线从缺口处掉落出来，他的脑袋也受到了波及，仿生皮肤都冲击波撕扯得粉碎，一丝丝蓝色的电光，从被炸开的颅骨缝隙中喷射出来，显然连智脑芯片都受到了重创！ “哗啦”一声，枪手头目瘫倒在地上，一双裸露出红色镜头的电子眼接触不良般闪烁了两下，便彻底暗淡了下去。 “在那边！” 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枪手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匆忙掉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但最先看到的，却是一个旋转飞来的下水道井盖。 当！ 一个站在阵型最外围的枪手被呼啸的井盖当胸拍中，磅礴的力量直接把井盖撞得粉碎，可这名硅人类枪手也难以抵御那股力量，被撞得横飞起来，落在街道旁的垃圾箱上，一时间“稀里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各种杂物都飞了出来。 而在井盖之后，零的身影飞奔而来，手中枪火连闪，每一次枪声轰鸣，就有一名硅人类枪手被炸飞出去！ 枪手们万万没想到零脱身之后，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逃离，而是选择了从另一个下水道出口钻出，悍然发动了反击。 不过这对零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了，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没有挨打不还手的习惯。尽管还不知道这伙袭击者的幕后主使是谁，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用自己的枪管，撬开他们的嘴巴了！ “哒哒哒……” 枪手们手中的冲锋枪终于再度响彻起来，只是这个时候，零已经一跃五六米，像一只猎食的饿虎，猛地扑到了他们中间！ 在这一刻，零把规避动作的精妙发挥到了极致，枪手们胡乱扫射的弹道，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运动轨迹，只能无助地落在他身后的空气里。 只见他在空中一个回旋踢，手中则分心两用，给打空了子弹的柯尔特狂蟒装弹。 在落地的一瞬间，离他最近的一名枪手就被他踹飞出去，而他手中的左轮手枪也再次轰鸣起来！ 砰砰砰砰！ 零一个旋身，四发子弹在短短两秒内射空，再度收割了周围四名敌人的性命。 从他开枪击倒枪手头目开始算起，仅仅只花了短短十秒不到的时间，从公交车上跳下来的十余名枪手，就已经被打倒了一大半。 不过，就在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一阵引擎的轰鸣声，忽然从旁边响起，同时亮起的，还有一片雪亮的灯光！ 突然亮起的灯光，打乱了零杀戮的节奏，他本能地抬手遮了遮眼，然后就看到一名枪手竟然发动了停在路旁的一辆磁浮摩托，开足马力朝自己撞了过来！ “呼！” 磁浮摩托借着马路牙子的高度腾空而起，眨眼之间，那喷吐着液氮寒气的超导磁浮轮就已经到了零的眼前！ 零大吼一声，也被对方这疯狂的举动激怒，他竟然不闪不避，抬起手臂，朝着摩托车蛮横地抵了上去！ “吱！” 下一刻，零的鞋底和粗糙的路面间发出剧烈的摩擦声，他被摩托车的冲击力撞得往后滑了很长一段距离，在路上留下两条长长的摩擦痕迹。 不过，全功率输出的动力核心，还是抵消了磁浮摩托的冲势，当一切静止下来，他高举的手臂竟然已经深深插进了磁浮摩托的内部，燃烧着火焰的燃料，和他手臂上生化肌肤被撕裂之后飚射出来的鲜血，从钢铁的缝隙中肆意流淌出来！ “抓到你了！” 零冷笑一声，一张口，一道黄铜色的光芒映着火焰，被他吐进了柯尔特狂蟒的弹仓中，那是他备用的子弹。 不过，就在他举枪瞄准摩托车上的枪手时，对方的眼神中，也猛地爆发出了无比疯狂的神色！ 这些枪手能被派来追杀他，显然也都是悍不畏死之辈，在确定自己已经无法逃脱零的下一枪之后，磁浮摩托上的枪手竟然二话不说就拉响了随身的手雷，看这架势，竟是打算跟零同归于尽！ 轰！ 手雷的爆炸，又引发了磁浮摩托燃料箱的殉爆，刹那间，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冲天而起，把零完全笼罩在了当中。 熊熊烈火宛如流动的岩浆，在一瞬间就铺满了街道，火光把周围的楼宇照得明灭不定，而爆炸造成的冲击波，更是直接把周围房屋的玻璃全部震碎，激起一阵阵痛呼和惊叫。 不过，这些路人的生死，并不会被枪手们放在心上，仅剩下的三四名枪手快速聚拢在一起，打量着燃烧的火场，一道道电波在他们之间流淌，分析商议着零在这种烈度的爆炸中生还的几率。 只是，还不等他们讨论出个结果来，火焰爆燃的“呼呼”声中，突然夹杂上了几声雷鸣般的枪声。 轰轰轰轰！ 又是四颗粗大的弹头从火海中飞出，准备地命中了四名枪手的身躯。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类的话，那这四发高爆穿甲弹会先用灼热的金属射流撕裂他们的血肉，再用可怕的爆炸，把他们的生命彻底埋葬！ 不过，即使是硅人类的钢铁身躯，也很难抵挡这种专为对付轻装甲目标而研发的特种弹头，爆炸的余波，在四名中弹的枪手身上各自撕开了一个脸盘大的缺口，其中一名被命中头部的硅人类大半个脑壳直接被炸飞，当场死于非命，而其他三人也都跌飞出去，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看起来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于是，就只剩下最后一名硅人类枪手，用惊讶地目光看着那片火海，在那里，一个燃烧着的人影，正从火焰深处一步一步地踏了出来！ 经历了这场爆炸，零显然也不是毫发无伤的，他半边身体上的生化皮肤都已经被焚去，露出下面钢铁的骨架，身上还有余火在燃烧，或许是被冲击波影响到了他体内保持平衡的陀螺仪，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不过端枪的手却纹丝不动，枪口笔直地指着这最后一名硅人类枪手的眉心。 特别是他电子眼伪装也在爆炸中被摧毁，现在就只剩一个红澄澄的摄像头裸露在外，但这种状况，非但没让他显得狼狈，反而增添了他目光中的威慑力。 最后那名硅人类枪手发现自己虽然还有一战之力，但在零的逼视下，却是半点战意都生不起来了，智脑中只剩下刻骨的战栗和恐惧。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零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击毙。 “不要杀我！你问，我全招了！”他紧张地大叫起来，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生怕晚了一秒钟，零就会扣动扳机把自己击毙。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还是落了空，零快步走到他面前，下一刻，他忽然觉得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重重轰在自己腹部，把他撞得弯下腰去。然后，他只觉得后脑一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需要。” 零一记膝撞顶在枪手的腹部，顺手一探，就把他的智脑芯片给抠了出来。 他冷冷地说道：“想知道什么，我自己会看。”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太阳穴上一按，颅骨上顿时露出一个新的插口。 他把枪手的芯片塞进去，顿时，一幕幕光影就在他眼前掠过，那都是属于枪手的记忆。 终于，当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时，他“啪”地一声弹出了芯片，结束了这次读取记忆的进程。 他握着芯片，独自伫立在燃烧的街道上，熊熊烈火把他的身影衬托得格外孤单。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表情却显得无比复杂，看不到多少愤怒，却充满了心酸和难以置信。 半晌之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啪”地一声把手中的芯片捏成了粉末，仰头看了看天色，随即消失在朝阳照耀不到的阴影中。 又过了一会儿，姗姗来迟的执法者才在警笛声中包围了现场，只是这时候，零已经身在数公里之外了…… 第六十六章 子弹与白鸽（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落进屋里，照耀在莫妮卡太太苍老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睡眠不好，自从凌晨被零吵醒之后，她就没有再回到床上，而是一直坐在窗口，而她脸上的神情，也不再是平时的慈祥或冷酷，而是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当太阳从远处的高楼上完全升起，莫妮卡太太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缓缓向厨房走去。 不过，她才刚走到门口，就被一支从门里深处的枪管抵住了额头，又不得不一步步退了回来。 “是你？”莫妮卡太太看着枪口后的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是我。” 零露出了一个悲哀而苍凉的笑容，“我对他忠心耿耿，他为什么要杀我？”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硅人类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还是让他在读取到杀手芯片的第一时间，就分析出了幕后黑手最可能的身份。 能轻易得知自己所在的位置，又能够通过莫妮卡太太调动精锐的杀手小队，这样的手笔，除了他一直效忠的领袖以外，还能有谁？ 回想起自己为效忠组织、效忠领袖所做的一切，悲哀到了极点，他却只能自嘲地笑笑。 不过他现在脸上的仿生肌肤被火焚毁了大半，这一个笑容非但不好看，反而显得狰狞无比，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莫妮卡太太矢口否认道。 “嘴还挺硬，那我帮你回忆一下吧。” 零漠然说了一句，随后，他嘴里突然发出的莫妮卡太太的声音，“黑鹰第五小队，执行命令，目标ZERO，任务类型：抹杀！” 他所模仿的，正是他在枪手的芯片中读取到的命令，此刻以硅人类独特的发声器复原出来，就连莫妮卡太太那种阴狠的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根本容不得半点抵赖。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还等什么，动手吧！”莫妮卡太太阴狠地说道。 “你肯定会死，从你下命令那刻，神仙都救不了你。但在死之前，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杀我！”零一字一顿地逼问道。 “想杀你的人是我。”莫妮卡太太一口咬定是自己要杀零。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话音刚落，屋里就回荡起“砰”的一声枪响！ 子弹穿透了血肉和地面，鲜血和地板的碎片溅起老高，莫妮卡太太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她的半个脚掌，都被零这一枪轰得稀烂！ “想清楚了再开口，才能让你痛快的死。”零冷冷地威胁道。 但莫妮卡太太已经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剧痛折磨着她的神经，让她几乎发狂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沾染得到处都是。 “脆弱的人类。” 零皱了皱眉，随手撕下一条桌布，把莫妮卡太太的受伤的那条腿捆起来，防止她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接着又掏出一支早就准备好的注射器，一针扎进莫妮卡太太的颈侧，随着绿色的药液被压进莫妮卡太太的血管里，她的挣扎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强效止痛剂和兴奋剂，可以保证你就算手脚全断了，还能活上几个小时不死。” 零捏住莫妮卡太太的下巴，凑近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说实话，我给你个痛快的，不然你就等着看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流干吧！” “是我，是我要杀你，你杀了我吧……”莫妮卡太太用力抓住他的衣服，哀求道。 零却是冷酷地扳开了她的手指，分析道，“你又错过了一次机会。” 他掉转枪口，指向了莫妮卡太太的另一只脚。 “不，不要！” 在枪口的威胁下，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莫妮卡太太，也不禁感到了恐惧，她一边拼命地往回缩着脚，一边哭喊道，“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既然这样，还为难我这个老婆子干什么，你一枪打死我啊！” “我只是猜出他想杀我，但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看到莫妮卡太太狼狈的模样，零不禁失笑，“我需要你来告诉我。” 他蹲下来，用枪管敲了敲莫妮卡太太耳畔的地面，低沉地问道：“你告诉我全部的真相，我给你一个痛快，很公平，不是么？” “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 莫妮卡太太终于绝望，她奋起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叫道，“这些年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泄露出去，会对领袖不利！暗杀基拉就是最重要的秘密，所以他必须杀掉你来保守这个秘密，这样就算他的身份有一天暴露了，也没人能找到指控他的证据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在得到这个回答的时候，零仿佛觉得世界都在崩溃。好在硅人类对情绪和身体的完美掌控，让他成功掩饰了自己的失落。 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继续问道，“身份暴露？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呵呵呵，你不会真以为他是硅人类吧？” 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莫妮卡太太的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了，她突然神经质地大哭大笑起来，“硅人类，哈哈，你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哈哈哈……” “什么？！” 巨大的震惊，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将零的逻辑防火墙击得粉碎，“你说领袖不是硅人类？！” “到底怎么回事？”他又惊又怒，把枪口再度指向莫妮卡太太。 可惜这个老太太本来就年老体衰，又受到枪伤的折磨，即使有兴奋剂的作用，也已经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不管他问什么，都只剩下一句：“杀了我……” 无奈之下，零也只能成全了她，对准她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嘭！ 解决了莫妮卡太太这个暗杀行动的直接策划者，零心中的怒火总算平息了大半，让他能腾出更多的算力，来思考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可疑之处。 简单地搜索过后，他带着莫妮卡太太的个人终端，迅速离开了现场。 在知道想杀自己的人是领袖之后，任何组织安排的安全屋，他都不敢再过去了，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只是这样一来，公岛虽大，却让他莫名生出了一种无处容身的感觉来。过去十年，他几乎是全身心地奉献给组织的大业，以至于当曾经的领袖变成了敌人，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居然压根无处可去！ “也许，就这么让他杀掉，也是一种不错的结局吧……”一股沮丧的感觉，渐渐弥漫在零心头。 不过，就在他快要放弃时，他插在残破口袋里的手，突然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摸出来看了一眼，正是基拉先生给他的能量棒。 上午九点明亮的阳光下，棒体上那只和平鸽更显得栩栩如生，零把玩着那只能量棒，却发现在白鸽图标的背面，竟还写着一句话：“如果这是你最后的食物，请你来找我。”这一句话的下面还附了一个地址。 零一怔，在基拉先生的书房里，他看过后者的笔迹，硅人类强大的记忆力，让他一眼就认出来，这能量棒上的刻印字，原来也是出自基拉先生的手笔。 一时间，他不由得百感交集。能量棒上的和平鸽犹在眼前，但和平鸽的主人，却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下，偏偏讽刺的是，他现在还要托庇于基拉先生亲自创建的慈善组织，这让他有种命运无常的感叹。 是的，在看到能量棒的那一刻，他终于想明白自己能去哪里了。 领袖的力量再强大，也绝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去慈善组织的驻地枪杀自己，而自己或许能在那里得到必要的维修和补给，还能有时间想一想后续的行动计划。 第六十七章 子弹与白鸽（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当零来到慈善组织驻地的时候，那里才刚刚开门，一切都显得那么按部就班，显然，基拉先生的死讯还没有传开，至少还没有影响到这边。凭着基拉先生给的能量棒，他顺利地进入了其中。 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驻地的工作人员都被他身上的伤势吓了一跳，但只一瞬间，他们就恢复了专业的态度，迅速安排零进行了一些列检查，不过很快大家都送了一口气。 “先生，你身上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只需要简单地维护，更换部分仿生皮肤就可以了，不过……”驻地的医生看着零被焊疤封死的眼睛，犹豫了一下道，“唯一麻烦的是你的这只眼睛，如果想要更换的话，可能需要去专业的维修机构，我们这边暂时无法处理。” “眼睛不用换了。”零心里一松，“只要不影响我日常的活动就可以了。” …… 两个小时后，维护一新的零从维修台上坐了起来，换上工作人员为他准备好的衣服。 “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可以么？”他问道。 “当然，只要你不要干扰到其他人，想待多久都行。基拉先生说过，我们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负责零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但提到基拉先生的时候，他眼中却带上了一抹悲伤的神色，显然，基拉先生的死讯，已经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零沉默地起身，逡巡在慈善组织驻地中，这时，基拉先生的死讯已经彻底传开，他耳中到处都是低微的哭声： “基拉先生死了，怎么可能？” “好人没好报啊，老天无眼啊！” “基拉先生，你救了我和我们一家，我们还没报答你，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基拉先生……” …… 零一路听过去，眼中的神色越来越迷茫。 他一直坚信基拉先生这样的存在，只会阻碍硅人类的未来，可是眼前，光是在这驻地中，就已经有无数人接受过基拉先生的帮助，在念着他的好，这还是他今天看到的，那其他驻地呢？还有他以前救助过的人呢？该有多少？ 一个两个人或许会被蒙蔽，可是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个清醒的吗？ “是我错了吗？” 零握紧拳头，咬牙道，“不，不可能，我是为了硅人类的未来！不经过铁与血，哪里会有和平和自由！” 然而无论他如何试图说服自己，一个声音，总在他心底隐约响起：“你错了、错了……” “该死的！” 他猛地一捶墙壁，独眼圆睁，心道，“基拉，我要再去杀一个人，求证一些缘由，所有的事，到时自然会有个分晓！” “领袖！”零面沉如水，眼底有了些迷茫，“你和基拉，到底谁才是真正问心无愧的那个？” 自从被领袖追杀，他就从未打算放过这个愚弄自己的家伙，而两条道路的冲突，更是给了他充分的理由。 在莫妮卡太太的个人终端里，他破译了大量她跟领袖的通讯，自然也锁定了领袖的真实身份。 不过他万万想不到，在自己眼里神秘无比的领袖，在阳光下竟然还有着一个显赫的身份。而且，正如莫妮卡太太说的那样，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硅人类，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富商，坐拥海量的财富，同时也是公岛议会的一名政客。 在公岛科技革命期间，他就接受了完全的新人类改造，除了大脑和意识保留，整个身体几乎都被机械化，如果接触得不多的话，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是新人类，只会以为他是硅人类。 他本以为，新人类会是人类未来发展的方向，却没想到保守派竟然借助硅人类夺回了公岛的主控权，这让他的选择成了一个笑话，也成了心中他难以解开的怨恨。 尽管他在明面上还有不俗的权势，但暗地里早就对硅人类和自然人类恨之入骨。 一直以来，他都利用自己高度改造的特点，伪装出一个硅人类的身份，趁着硅人类人权运动的崛起，不断暗杀保守派人类政敌和呼吁和平的硅人类温和派，并借此挑起双方的争斗，以图造成硅人类和保守派人类的分裂。 那些死在零和组织其他暗杀者手上的目标，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硅人类解放的祭品，而只是他个人私怨的牺牲品！ 半个小时后。 零潜回了自己的安全屋附近，不过他却没有轻举妄动。为组织效力多年，他深知组织的神通广大。要说对方没有在安全屋附近布下埋伏，他是不信的。 “电磁感应开启！热成像视觉开启！生命探测器开启！” 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零连续开启了数种侦测手段，颇有耐心地一遍遍扫描安全屋周围的环境。 果不其然，在两处能够直视安全屋的角落里，他都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潜伏者，而在不远处的一个制高点，甚至还有装备了电磁动能步枪的狙击手在待命。 “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他冷哼一声，缓缓退入阴影。 片刻之后，屋顶上的狙击手突然闷哼一声，头颅软趴趴地垂了下去，一把带着电解液的高周波震荡刀，从他后脑的缝隙中缓缓拔出，刀尖上还带着一点荧光，那是被粉碎的芯片残骸。 零蹲在狙击手的尸体身边，端起那杆安装了消音器的超磁动能步枪，看着不远处还浑然不觉的两个监视者，嘴角不禁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噗！噗！” 两声微不足道的枪响之后，黑暗中传出弹头撕裂钢铁颅骨的脆响。 零从制高点跳了下来，大步跨过监视者的尸体，走进了自己的安全屋。 他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从床底下飞快拉出一个大密码箱，打开之后，偌大的箱体空间里，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但在这个小盒子里，装的都是他高价搞来的特种弹药，配上那把深度改造过的狂蟒，足以打出致命的攻击！ “罗伯特·卡奥斯……” 他把子弹一颗一颗压入狂蟒的弹仓，咬着牙念出领袖的真名，“相信我，你死定了！” 当天中午，零在公岛皇家会所附近蹲守了下来。要说领袖的行踪是难觅的，但是罗伯特·卡奥斯的行程却是可以查到的。零通过搜索公岛财政新闻，知道他会在今天傍晚参加一个庆祝酒会，庆祝他们财团拿下了公岛十一区北部一块商业“地王”的开发权。届时，卡奥斯还会有一个面向全公岛的直播讲话，这是零唯一的机会。卡奥斯肯定已经收到了莫妮卡太太的死讯，也知道了零逃脱的消息，做出防范是必然的，但今天这个活动安排几周前便确定，卡奥斯不可能临时更改，只要他的人会出现，零就有把握拿下他。 傍晚时分，零看到卡奥斯的车开了进去，很快夜幕降临，动手的时机也到了。他从隐蔽处慢悠悠地走来，朝着会所的大门直直地走了过去。 他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那种闲情逸致，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去解决深仇大恨，倒像是去赴一位老友的晚宴一般！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身上这一身笔挺的行头，还有怀里写着“蒙卡洛夫”名字的邀请函，都是从一名本来要来赴宴的贵宾身上搞来的，至于这些东西原本的主人，真正的蒙卡洛夫先生，这时正在一公里之外的某个浴室里昏睡呢，想必醒来之后，他会对这次奇妙经历印象深刻吧！ 也正因为零这种悠闲的态度，迷惑了会所门口的警卫力量，他被当成了来赴宴的贵客，成功进入到了会所当中。 不过，就在零以为自己能成功潜伏到离卡奥斯足够近的距离时，一个警卫突然拦住了他：“你是蒙卡洛夫先生？” “是啊！”零心里一紧，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答道，“有事吗？” “是这样的，蒙卡洛夫先生，像您这样的贵宾，都是由专人接待的，请跟我往这边走。”警卫试图把他带向会所的一角。 但零的智脑，却是在一瞬间发出了警报。 他在之前就已经观察过和自己持有同等邀请函的宾客，确定他们都在会所的庭院里，现在这个警卫却突然说有专人接待自己，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暴露了！”他没有犹豫，迅速探手入怀。 那个警卫立刻注意到了他的举动，正要高声示警，可惜零已经闪电般地拔枪一击。 “嘭”的一声，那名警卫顿时被打得脑浆迸裂，摔倒在地。 “敌袭！” 凄厉的叫声在会所的上空回荡，不过不用警报，那一声枪声，就已经足以彰显出危险，刹那间，在场的贵客们纷纷惊叫躲避，而不知多少警卫行动起来，从暗处跳出，朝着零冲了过来！ 只是这时候，零已经骤然加速，动力核心在他的胸腔中疯狂轰鸣，泵出一波波澎湃的能量，支撑着他越跑越快，最后几乎化作一道残影，朝着会所的主建筑疯狂突进！ “啪啪啪啪！” 这个时候，警卫们也纷纷开枪了，爆豆子一般的枪声响成一片。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零竟然不闪不避，顶着枪林弹雨继续硬冲，那些子弹打在他身上，只是在仿生皮肤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血点，但是一碰到下面的合金躯体，马上就被弹落在地，根本不能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这一次的集会，要员显贵云集，卡奥斯自然也布置了大量的高科技武器，不过这些武器威力强大，使用限制自然也大。零要做的，就是趁庭院中的客人还没有完全散去，这些武器投鼠忌器的时候，抢先冲到卡奥斯身边！想来卡奥斯再怎么疯狂，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杀手，就把满院贵客，和自己一起轰杀吧？ “咚咚咚！”零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庭院中。 公岛到底用地紧张，即使是岛内最奢华的会所，从庭院到主体建筑的入口，也只有短短二十余米的距离，这段路对零来说，根本就是几步就能跨过去的，短短数秒之间，他就把所有警卫都甩在了身后，然后沉肩撞在了主建筑的正门上！ “坏了！” 一撞上去，零的脸色就变了。 他强大的力量的确如摧枯拉朽一般，轻易撞破了主建筑的橡木门板，但让他无奈的是，在橡木板的下面，竟然还夹着一块厚厚的装甲板！ “他妈的！卡奥斯你个王八蛋，还真做得出来！”零终于按捺不住，破口大骂出来。 也不怪他会失态，因为在这一刻，他的扫描仪分明在周围的副楼上，感觉到了几处强烈的能量反应，那都是足以威胁到他生命的能量武器！ 显然随着宾客们散去，那些重武器也即将发威！ 不过，零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躲闪，他一直等到狙击手扣动扳机的前一秒，才猛的蹬地朝旁边一窜，这一下，原本应该轰在他身上的能量弹，反而成了他破门的利器，全部在厚重的装甲钢板上炸开，熔毁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来，而零就在他们再次装填之前，去而复返，从那个还在冒着高热的窟窿中钻了进去！ 警卫们自然在后面穷追不舍，可惜他们才刚刚冲到窟窿边，就被从门里射出的子弹一一爆头，零手上的狂蟒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一打一个准，甚至可以一枪击穿同一条直线上的几个人，直接杀到警卫们胆寒！ 他们都是很有职业素养的警卫，但看到朝夕相处的同伴在自己眼前惨死，还是忍不住生出了裹足不前的想法。 而就在他们犹豫的这一刻，一场剧烈的爆炸，已经炸塌了会所的大门，把所有人都堵在了外面。 这时候，门里的零已经甩了甩刚刚射出高爆弹，还在袅袅冒烟的枪管，冷冷看向了大门背后的厅堂。 这是一间完全欧式装潢的大厅，头顶是巨大的水晶吊灯，地上绵软的猩红色地毯像是染血的草原，透着一股古堡般的感觉，在富丽堂皇之中，又带着几许阴森。唯一还能让人感到一丝生气的是头顶上隐隐传来的一阵阵的音乐声，显然酒会原定的场地就在大厅的二楼。 “你……还是这么优秀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大厅的尽头响起。 第六十八章 子弹与白鸽（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我其实真舍不得你死。”那声音说。 零沉默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在大厅的尽头，有一扇门，在那扇门后，他看到了一个阔别了十年之久的身影。 和十年前那次见面相比，岁月并没有在卡奥斯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看起来还是三十来岁的样子，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一双深邃的眼睛里，透出鹰隼般凌厉的目光，嘴唇红而薄，像是染了血的刀子。 不过，此刻的他，却不再是当初那副反抗组织领袖的简朴打扮，一身繁复华丽的中世纪贵族服饰，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层叠如花瓣的袖口和领口，让周围的一切华丽陈设，都在他的脚下黯然失色。 在零走进去的那一刻起，身后的门重重关闭，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我应该叫你领袖，还是叫你卡奥斯先生？”零一把撕掉脸上擦破的生化皮肤，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问道。 “叫我罗伯特吧！” 罗伯特·卡奥斯淡淡笑道，“你是来杀我的？” “你骗了我！”零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里仿佛蕴藏着雷霆之怒。 任凭是谁，被人欺骗利用了整整十年，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卡奥斯笑了笑：“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杀得了我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零挽起了袖管，“把你的人都叫出来吧！咱们做个了断！” 卡奥斯打了个响指：“我就准备了一个人，打赢他，我的命就是你的。” “你很有信心。” “当然。”卡奥斯微微一笑，“零，你是我的头号大将，我对你一直很有信心啊！” 零一愣，接着，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卡奥斯背后的阴影中一步步走了出来，挡在了两人之间。 在看清这个人面目的一瞬间，零的独眼中猛然血光大放，因为这个新出现的硅人类，除了双眼俱全之外，五官赫然跟他一模一样！ “哈哈哈！” 看到他震惊的模样，卡奥斯突然狂笑了起来，“零，你真以为，像你这么好用的手下，我会让你逃出我的掌控吗？来，品鉴一下我用你以前每次维修时的数据建立的复制体一号，他拥有你的全部力量，但是却弥补了你所有的缺陷，如果你能击败他，我这条命就是给了你又有什么不可以？” “缺陷？”零这时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瞎掉的那只眼睛：“是指这个吗？” “我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执意不肯修复那只瞎眼，但这件事也不重要了。” 卡奥斯彻底撕破了脸，阴狠地说道，“因为今天你一定会死在这里，你的所有故事，都将被这个新的你所继承！组织的零不会消失，消失的只会是你这枚不听话的棋子！” “只是一枚棋子吗？”零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的波动，他只是缓缓举起了枪，“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冒牌货永远是冒牌货，你们都得死！”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卡奥斯突然感到一股毛骨悚然，下意识嘶吼下令：“一号，杀了他！”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号猛地扬起了手中的枪。 只是就在卡奥斯开口的同时，零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嘭！ 一团烟火从一号的枪口处爆开，而零却还没有冲到他身边。 不过零丰富的战斗经验在这时救了他一命，在前冲的瞬间，他的上身就已经朝后仰倒，借着冲势，一个滑铲来到了一号面前，高速旋转的弹头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从他的鼻尖上方擦过，而下一瞬间，两人坚硬的腿骨已经重重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咔！ 巨大的撞击力，让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但所有动作的变形，都在即刻被两人芯片强大的运算能力修正，几乎没有任何延误，倒在地上的两人同时朝对方挥去一拳，然后又借着对方的力量遽然弹起！ 铁拳和钢铁的颅骨亲吻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惊得卡奥斯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但零和一号却像没有感觉一样，只是稍微一顿，就又发疯似地纠缠在一起。 他们就像两头发狂地野兽，在不断用拳头、手肘、膝盖甚至牙齿攻击对方的同时，也在不断调整着手中枪口的方向，想要制造一个一枪毙命的机会。 然而，随着缠斗的时间越来越长，零明显处于下风了。他那只瞎掉的眼睛，成了最大的拖累，每次一号从死角发起的攻击，都能准备地命中他的身体，虽然单次伤害不算太大，但积少成多之下，依然变成了巨大劣势。 “哈哈哈，你这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和一号斗？他会取代你，成为我手上最锋利的利刃，荡平一切阻碍！”卡奥斯见状，忍不住张狂大笑道。 主人的肯定，成了一号最好的兴奋剂，他也跟着狂笑起来，竟然于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强行扭转了枪口，对准了零的能量核心！ “去死吧！”一号狞笑着，手指已经扣紧了扳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零手中的枪，却抢先一步反转过来，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嘭！嘭！ 两声狂暴的枪声，几乎同时炸开。两枚高爆穿甲弹形成的火球，让大厅中明亮的灯光都仿佛为之暗淡。 零一个踉跄，一条手臂已经被齐肩轰断，远远地抛落在地上，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沮丧之色，反而盯着面前不远的复制体一号长笑一声：“我说了，冒牌货就是冒牌货！”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下一瞬间，整个脖子以上都被烟火笼罩的一号，突然像崩塌的沙雕一样瘫倒在了地上，在他的头上，一个恐怖的弹孔几乎把他的颅骨整个炸飞，一丝丝电火花从破裂的缝隙中喷射出来，在地毯上留下丝丝缕缕的焦痕。 “你的命是我的了。”零说着，跨过一号的残躯，缓步走到了卡奥斯身前。 “为什么？” 卡奥斯不愧是掌控了组织十年之久的枭雄，早已历练得心如铁石，即使输了一场押上性命的战斗，他也并没有失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零重新换好子弹，然后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他的性能明明与你不相上下，还没有你的缺陷，为什么最后输的人不是你？”卡奥斯不甘心地追问道。 零没有直接回答卡奥斯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这只眼睛是被谁弄瞎的？” “我从不关心这些没用的事。” “对，你只关心你自己。所以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杀了所有妨碍你的人！”零的语气徒然凌厉了起来。 “……”这一次，卡奥斯默然以对，因为他明显感觉到零的枪口顶在他眉心的力量加重了许多。 沉默让整间房间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顿时安静地可怕。 “是我自己焊瞎的！”零突然自己开口，打破了沉默。 “怎么可能？”卡奥斯惊呼，但他马上就意识到，零这话绝不是在开玩笑。 “对于杀手来说，开枪的速度才是决胜的关键，其他都是细枝末节。你虽然罪恶滔天，但没有亲自下场厮杀过，你不懂。” 零淡淡道，“视觉是射击时最重要的感官，我焊瞎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视觉处理中枢的算力都集中在目标上。而对于周边环境的警戒和处理，则依靠其他与射击无关的探测手段来弥补。这样一来，即使芯片相同，我在开枪时的速度，也会比对手快上个零点零几秒，这个优势虽然看起来虽然微不足道，但在两个势均力敌的人对决时，这一点时间上的优势，已经足以决定胜负甚至生死了。” 零一瘸一拐地走向地上复制体一号的残骸，声音中嘲讽的意味更浓，“更别提这把枪了，我的枪是我根据自己的视野，一点一点修改出来的，是最适合我的。你们这种拙劣的模仿，又怎么可能胜过我？” “原来如此啊……”卡奥斯悠悠一叹。 “好了，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该你给我解惑了。” 零问道，“你为什么非杀我不可呢？” “你不觉得，对我这种人来说，你知道得太多，就已经是取死的理由了吗？” “就因为这个？”零难以置信。 “这个就足够了。” 卡奥斯倒驴不倒架，狞笑道，“你就是我手中的一把刀，我要借你心中那愚蠢的解放硅人类的信念，帮我清楚路上所有的阻碍，至于事成之后，沾了血的刀子自然也不能留下啊！对不对？” “这么说来，基拉先生，就是你的王图霸业上最大的阻碍咯？”零叹息道，“杀了他，就可以丢了我了。” “不错！” 卡奥斯狂笑起来，“解放硅人类的道路，哈哈哈，对对对，他是你们硅人类的救世主，可惜他连自己的命都救不了，还是死在你这个硅人类手里……” “死？！” 想起自己手上的血债，零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不过很快，基拉先生临终前平和的神色，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的眉宇渐渐平复，淡淡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零重复了一句基拉先生的话，他的声音很低，低的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你不会明白的。” “你说什么？”卡奥斯问。 “没什么。” 零抛下自己已经打空了子弹的柯尔特狂蟒，捡起一号的枪，问道，“基拉先生临终前，是坦然而去的，现在轮到你了，回答我，你怕死吗？” “怕死？” 卡奥斯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嘶声喝道，“我乃是卡奥斯家的荣耀，我怎么会怕死？成王败寇，要杀就杀，不要说这些侮辱我……” 零闻言沉默了一秒钟，然后遽然回身，猛地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枪声响起。 砰！ 他看着卡奥斯死不瞑目的尸体，还有眼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恐惧，突然笑了起来：“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无惧生死。很明显，你并不是……成王败寇，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像你这样的邪恶之徒，永远只是躲在阴影里的老鼠而已……” …… 零漫无目的地走在公岛的大街上，从天黑走到天亮。 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自从亲手击毙了曾经最敬爱的领袖后，他仿佛觉得自己的人生也随之完全崩塌，曾经为之效命的一切，如今看起来都像是个笑话，血腥和恐怖，带来的只有背叛，他这把组织的尖刀，最终成了终结组织的死神，这无疑就是最滑稽的注脚。 而那些死于他手里的人，更是如一笔笔血债，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愧疚到了极点。 更可笑的是，因为他在公岛并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他甚至连自首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街头来回地徘徊。 不过，就在他茫然无措时，忽然一阵喧嚣从远处传来，他抬头看去，只见大批的游行队伍正从远处走来，人们高举着基拉先生的肖像，呼喊着他的口号，他的倡议。 零看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摔倒在人群中，但马上，她就被更多的手扶了起来…… 零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摸出了基拉先生赠予他的能量棒。杀死卡奥斯之后，他扔掉了自己的枪和子弹，但不知为何，却把这个能量棒给留在了身上。 看着一张张年轻而振奋的面庞，他忽然明白，和平和自由，并没有因为基拉先生的死而断绝，反而有越来越多呼唤和平与自由的声音汇聚而来，不分种族，不分阶层，人们都在为了和平与平等而呼吁！ 他忽然想起了基拉先生曾经说过的话：“以暴制暴不能带来和平，年轻人，爱才可以。你的子弹再厉害，也只有一瞬间的火热，但善良却能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 “和平，和平……” 他喃喃自语着，神情越来越激动，最后猛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把剩下的半管能量膏一饮而尽，然后走到路边坐下，快速连上了公岛的网络，把卡奥斯曾经犯下的一切罪行都发布在网上。卡奥斯虽然死了，但他制造的阴谋，还有他那庞大的罪恶组织，都还有余孽留在这个世上，有了这些证据，想必应该足以把他在公岛上的影响连根拔起了吧？ “这样的话，人类和硅人类之间的裂痕，多少也能弥补上一点了吧……”他仰头看着天际飘过的白云，露出了一抹微笑。 恰好就在这一刹那，几只洁白的和平鸽，突然扑棱着翅膀，从天空上飞过……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六十九章 硅基巴别塔（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嘿，奥贝雷恩，今天收获怎么样？” 十区一座废弃工厂外，奥贝雷恩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扭过头去，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硅人类小男孩，正抱着几个乞讨来的能量棒，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哦，原来是小凯文啊，正如你所见，我已经连续三天一点收获都没有了！”奥贝雷恩说着摊开了空无一物的双手，脸上颇为尴尬，要再这么下去，他可真就要饿死街头了。 小凯文嘿嘿一笑：“嘿，哥们，别愁眉苦脸的，要是能量棒不够的话，我可以借给你，等你以后有了再还给我。” “那就先谢谢你了！”奥贝雷恩笑了笑。 能住在这种废弃厂房里的，都是超过安全年限被主人抛弃的硅人类。他们虽然在逐渐高涨的硅人类种族保护主义舆论中，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却过着野狗一般的拾荒生活，没有人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死”于能量耗尽。 正因如此，他们懂得报团取暖的重要性。对于奥贝雷恩这种连续几天没有收获的人，只要自己手头上有足够的资源，也愿意先借出一点给同伴救急。 “跟我还客气什么！”小凯文说着将一块黑黢黢的能量棒塞到奥贝雷恩手里，然后转身跑进了工厂厂房。 奥贝雷恩看着手中的能量条，笑着摇了摇头，也大步朝着工厂宿舍走去。 “嘿，奥贝雷恩，收获不错嘛，居然让你小子翻垃圾也能翻到一整块能量棒！”宿舍大厅，奥贝雷恩碰到了跟自己同区的尼尔。尼尔看到了奥贝雷恩手上的能量棒，脸上充满羡慕。 这个废弃工厂里的硅人类分成两拨，一拨住在东厂区，另一拨则是住在西厂区。这两拨人的资源分配十分明确，一拨负责乞讨时，另一拨负责翻各种垃圾站，为了公平起见，他们实行轮流制度，一周进行一次轮换。 一般只有在乞讨的那周，才能弄到能量棒这种消耗品，捡垃圾的时候，收获的通常是一些机械零件。这一周，并没有轮到奥贝雷恩他们所在的东厂区乞讨，所以尼尔才会这么羡慕奥贝雷恩的运气。 奥贝雷恩难免有些尴尬：“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这条能量棒是从西厂区那边借来的，下周到我们乞讨的时候就得还回去！” 尼尔听到这番话后，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说到这个，你听说了吗？昨天晚上西厂区那边又有三个人没回来，有人在那些人失踪的地方看见了新人类士兵。现在大家都在议论，硅人类安全管理局那些主张改造我们这些废旧硅人类的温和派，很可能已经被激进派所取代，要知道，那些激进派可一直都对我们有偏见，很早以前就打算派新人类士兵将我们这些影响市容的人彻底清缴了，你以后出去拾荒的时候可得小心些！” “都是些传言罢了，想要清缴我们这些半残废的硅人类，用得着出动新人类士兵？”对于这种捕风捉影的猜测，奥贝雷恩充满不屑。 尼尔没有反驳，而是皱着眉头问道：“对了，你室友哈里呢？他早上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吗？” “他一个小时前说有点不舒服，我让他先回来了，怎么？你没见到他？” “我一下午都在这儿，从没见过哈里，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难不成……被新人类士兵带走了？” 尼尔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搞得奥贝雷恩的心里也开始担忧了起来。 要知道，他们可是已经超过安全年限的硅人类，就算公岛政府不干涉，他们自身也很容易因为故障而“死亡”。更何况岛内还有很多反对硅人类的势力，这些势力恨不得将硅人类除之而后快。 想到这些，奥贝雷恩一脸正色问道：“你确定哈里没回来？” “我骗你做什么？”尼尔委屈道。 奥贝雷恩急忙转身跑出工厂，顺着回来的路线找了过去。离开废弃工厂后，奥贝雷恩一直很仔细地在寻找，尽可能不放过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然而，结果却让奥贝雷恩十分无奈，他完全没有发现哈里的踪迹。 不死心的他，又在附近一带找了个遍，也没见哈里的踪影！ 眼看天已经黑了，为确定是不是尼尔看错，或者自己出来寻找哈里的途中和他错过了，奥贝雷恩又急急忙忙赶回废弃工厂。 就在奥贝雷恩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发现不远处的的13号垃圾堆里，隐隐闪着蓝光。 相比岛上其他几个区，十区到处都是垃圾处理站和重工业厂区，设施相对落后，尤其是奥贝雷恩所在的废弃工厂附近，很多地方的路灯常年损坏，一到夜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所以这蓝色的光亮虽然微弱，在黑暗中却依旧醒目。 对于生活在流浪硅人类聚集区的奥贝雷恩来说，蓝色幽光很常见。因为那是硅人类身体出现故障时，相应位置警示灯的光芒。他隔三差五就会见到一次。 也就是说那个垃圾堆里，刚刚被丢过硅人类身上的部件？这个猜想让奥贝雷恩产生疑惑，因为13号垃圾场，每天都有不少拾荒的硅人类会在那里等待新来的垃圾，怎么可能还有机械零部件遗漏？ 奥贝雷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由自主地就朝着蓝光发出的地方走去。 果然，在垃圾场的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上躺着一只近乎完整的机械臂。那位置，哪怕眼神再差的拾荒者，也不可能看不见。 “这……是哈里的？” 当奥贝雷恩捡起那只机械臂仔细看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恐之色。因为他发现，这只机械臂的拇指缺口，和他好友哈里的机械臂十分相似。瞬间奥贝雷恩的表情就凝重了起来。 再看断口，有断点被拉伸的痕迹，显然这一整只机械臂是被暴力拆除的。 这不由得让奥贝雷恩想起尼尔的那番话，因为不借助器械，能生生将硅人类机械臂扯下了的人并不多，最有可能的就是新人类士兵。这些士兵通过机械改造，拥有极强的臂力，想扯下哈里的手臂，并不困难。 为了弄清楚附近还有没有身体部件，奥贝雷恩又仔细搜索了垃圾场附近，但是再无所获。 这样的结果，反倒是让奥贝雷恩松了口气，没有再发现其他的部件，是不是就意味着哈里可能还活着？ 奥贝雷恩在心里暗自祈祷。 第七十章 硅基巴别塔（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你不是去找哈里了吗？他人呢？”尼尔见奥贝雷恩回来，立刻迎了上去，“咦？你是哪弄来的这么完整的机械臂？” 奥贝雷恩眉头紧皱，将那只机械臂递给了尼尔。 尼尔接过仔细一看，显然他也发现了这只机械臂的拇指少了一截：“这……这是哈里的右手？这么说，他真的出事了？” 奥贝雷恩摇了摇头：“不知道。除了这个机械臂，我再没有其他发现。” “这样，你先回去，我现在就去清点一下人数，看看还有没有少人！”尼尔也皱起眉头，开始担心了起来。 尼尔算是这一片东厂区硅人类的头儿，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大家必须抱团取暖，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保护好船上的每一个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好自己。 奥贝雷恩回到房间后不到半个小时，尼尔便找上门来了：“已经清点过了，加上哈里，今天我们这里一共少了四个人，这下麻烦可大了。” “西厂区那边问过了吗？”奥贝雷恩想了想问道。 尼尔摇了摇头：“他们这周乞讨，回来的晚些，现在应该还没有开始点人头。” 奥贝雷恩沉思片刻，问道：“除了人少了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这个……我怕引起恐慌，所以没问他们。”尼尔说完想了想，又道，“要不然这样，我一会儿让他们到楼下集中，开个会，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问出点有用的信息。” 奥贝雷恩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 尼尔办事效率非常高，不到十分钟时间，就已经将东厂区所有人都集中到了东大厅，一时间，大厅内一片嘈杂。 “大家静一静，先听我说！”尼尔一开口，众人都闭上了嘴巴，一时间大厅落针可闻。尼尔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刚刚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有四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分别是102的哈里、204的蒂塔还有305的昆塔和格奈乌斯，你们有没有人知道这四个人去哪了？”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摇头。 “最近都在传，硅人类安全管理局派出新人类士兵，想要彻底清理拾荒的硅人类，他们会不会是落在了新人类士兵的手里了？”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问道。 尽管为了避免恐慌，尼尔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但还是阻止不了他们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新人类士兵。 “对了，我回来经过一片垃圾堆的时候，好像看见了几名新人类士兵蹲在那，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干的？”经这么一提醒，又有一人说道。 “说清楚点，哪个垃圾场？”奥贝雷恩情绪有些失控，站起身来问道。 因为哈里的手臂，正是在垃圾场找到的。 “13号垃圾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那里。”那人想了想道。 “新人类士兵！”奥贝雷恩沉默良久，才咬牙吐出这五个字来，脸上充满仇恨。 尼尔见奥贝雷恩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上前拍了拍奥贝雷恩，示意他坐下：“先消消气，现在还不能肯定就是他们做的。何况，就算真的是他们做的，凭我们这些人，根本无力和这些训练有素的新人类士兵对抗。依我看，我们还是先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毕竟我们这里的人可不少！” 奥贝雷恩压着怒火，缓了口气：“这种情况，除了反抗，还能怎么办？” “说得对，我们现在必须站起来反抗，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奥贝雷恩话刚说完，就有人开始附和。 “不好了，不好了，我们发现一支新人类部队越过我们的警戒线，朝工厂这边来了，马上就要到了！”就在这时，住在西厂区的小凯文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你说什么？”尼尔有些惊讶，他完全没想到新人类部队会来得这么快。 小凯文一脸急切道：“昆图斯让我来请你们过去，商量一下该怎么应对？”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他们一定是想趁着天黑，彻底除掉我们。你赶紧回去告诉昆图斯，立刻收拾东西去十区北岸的废弃造船厂！”尼尔说完，转而对在场了其他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房间把你们的能量棒和机械零件带上，三分钟后，我们从工厂的后门离开！” 话音刚落，众人迅速回房，小凯文也火急火燎地准备跑回西厂区。尼尔突然叫住了他：“小凯文，阿曼达还好吗？” “她很好。”小凯文道。阿曼达是住在西厂区的女性硅人类，小凯文听人说，最近尼尔似乎在追求阿曼达。 “那就好。请你帮我转告阿曼达，让她一定要小心。” 小凯文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一时间大厅变得空荡荡，只剩下尼尔和奥贝雷恩两人。 “奥贝雷恩，你怎么还不回去收拾东西？”尼尔皱着眉头问道。 奥贝雷恩道：“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引开他们！” “其实，你选择留下来是想查清关于哈里的事吧？”尼尔猜到了奥贝雷恩的想法，直接开口问道。 奥贝雷恩看着尼尔，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为了哈里，我必须留下。还有，你们的撤离也需要人断后，不是吗？” “那么，祝你好运吧！”尼尔说完又叹了口气，“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的话，去造船厂找我们！” 第七十一章 硅基巴别塔（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原本住着几百号人的废弃工厂里，就只剩下奥贝雷恩一人了。 奥贝雷恩当然不会傻到和这支新人类部队发生正面冲突。他故意将工厂的大门口敞开，然后把现场弄得非常混乱，制造出了他们从大门离开的假象。 然后估摸着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他抱着一堆硅人类的身体零件，等候在工厂大门旁。 果然没过多久，远远就看到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新人类士兵正朝工厂这边走来。 为了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奥贝雷恩一边丢弃手中的零件，一边故意冲着前面大喊逃命，演技堪比电影明星。 然而，那些新人类士兵目标十分明确，并没有被奥贝雷恩所蒙蔽，仅仅派出两个士兵前去抓捕奥贝雷恩，剩下的人依旧朝着工厂进发。 尽管奥贝雷恩很想把这一整队的人都引开，为逃跑的同胞们争取更多的时间，但是显然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两名全副武装的新人类士兵，即便双方相隔两百多米，也足以将他连身体带脑部芯片一同摧毁。 好在，这些新人类士兵并没有动用热武器的打算，他们似乎想要活捉奥贝雷恩。 这种做法，无疑让奥贝雷恩联想到了哈里的失踪。 庆幸的是，奥贝雷恩在被主人抛弃之前，是属于私人保镖型的护卫硅人类，因此身手十分矫健，尽管已经到了使用年限，反应速度大不如前，但依旧比一般硅人类以及人类要强些。 经过几分钟的追捕，两名训练有素的新人类士兵不仅没能逮住奥贝雷恩，反而还被他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就在奥贝雷恩洋洋自得之时，身后蓦的闪出一阵火光。 奥贝雷恩反应非常快，他知道这种火光意味着什么，立刻一个翻身躲进了墙角。 砰——！ 奥贝雷恩才站稳，就听见枪声响起。 作为护卫型的硅人类，奥贝雷恩精通各种武器，他一眼就认出那是针对硅人类的病毒子弹。这种子弹由于材料特殊，物理破坏力连传统手枪子弹的不如。 但对于硅人类而言，它却有着相当恐怖的杀伤力，因为它一旦射入硅人类的身体，子弹上所携带病毒数据，就会迅速在硅人类的体内蔓延开来，直接摧毁硅人类的中央智脑。当然，也会有高配置的硅人类会加载病毒防御模块。比如奥贝雷恩就曾经加载过，但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他体内的防御模块陈旧，他可不敢冒险。 轰——！ 就在奥贝雷恩走神的这一两秒间，又一颗炮弹正好在他的头顶上空炸开，灿若烟火。 同样的，依旧是携带了病毒数据的炮弹。 见识到这些武器的之后，奥贝雷恩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心里只剩逃跑一个念头。他尽可能地绕着周围的建筑逃跑，避免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他们。 此外，奥贝雷恩逃跑的方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故意往四区最繁华的地带逃跑。理由很简单，这些地带人多，这些士兵根本不能使用自己手中的武器。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逃亡后，奥贝雷恩终于成功在闹市区彻底摆脱了追兵。之后他又漫无目的地绕了大半个小时，直到他确定自己已经彻底安全，这才赶往废弃造船厂。 与此同时，十区北部，一座废弃的造船厂外。 三十八名新人类士兵跳下车后，分成了四组。其中三组每组十人分别从东南西三个方向突入。剩下的一组八人，守住了各个逃生路口，一旦发现硅人类逃出来，立刻开枪将他们制服。 “进攻！” 随着命令响起，三组士兵几乎同时炸开了废弃造船厂的东南西三个大门，气势汹汹地杀入了废弃造船厂。他们得到的命令很简单：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常规武器进行物理摧毁，但绝不能放走一个硅人类！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造船厂里的硅人类措不及防，不到五分钟，就折损过半。 剩下的硅人类都躲到了一艘庞大的船舱底部，一个个透过船舱锈迹斑斑的窗户，提心吊胆地观察了外面的动静。 “别看了，逃不过的。”就在这时，尼尔站到船舱的前部，冲着众人大声喊道。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之后，尼尔继续说道：“兄弟们，在这艘船舱外，有一群屠夫，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他杀了你们共患难的兄弟，杀了你们共患难的姐妹，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小孩，他们现在还想要杀你们，你们能想到的难道只有躲藏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尼尔。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尼尔既胆小又谨慎，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但是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尼尔的手中紧紧捏着一条项链，西厂区的人都认识，这项链是阿曼达的，而她此刻却并不在船舱中。 尼尔扫了一眼众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项链，继续说道：“这个船厂就这么大，即便我们躲得再好，经得起他们的再三翻找吗？为了仅存的那一丝活下去的希望，舍弃生命去战斗吧，因为我们现在除了战斗，已经别无选择了！我承认，那些新人类士兵手中的武器的确很强大，但是我相信，我们的求生意志，比他们手中的武器还要强大！他们有多少子弹，我们就有多少用身体挡子弹的决心，哪怕今天我们只活着冲出去一个人，将来也必定有一个人终其一生来歌颂我们！就算一个也没能活着离开，我们也要告诉外面那些屠夫，我们是人，不是任他们宰割的牛羊！” “杀！杀！杀！”尼尔话音刚落，众人就开始高呼，恨不得现在就冲出船舱，与新人类士兵拼个你死我活。 …… 船舱外，不断搜寻的新人类士兵们终于发现了这批硅人类的踪迹，团团围住了那艘废船。 在把守好各个出口之后，二十名士兵破舱而入，两秒钟的时间内，猛朝着天花板打出数枚病毒炮弹，为的就是要瞬间瓦解这伙硅人类的战斗能力。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里面的硅人类早有准备，他们把身体严严实实地藏在了桌椅板凳下，成功躲过了病毒攻击。 没等病毒尘埃完全落下，他们就顶着这些桌椅板凳朝着新人类士兵冲了上去。 那些来不及换物理杀伤手枪的士兵，纷纷死在了这些硅人类的手上，手中的武器，也被硅人类夺走，双方开始了肉搏。 然而，因为空气中依旧还弥漫着病毒，那些冲在最前面的硅人类还是纷纷倒下，死伤大片。 而留在外面把守的新人类士兵，见里面的状况不对，也第一时间杀了进去，支援队友。 经过一场激烈的火拼，双方的战斗终于有了结果，最终硅人类以绝对的人数优势，战胜了新人类士兵。 原本气势汹汹冲入造船厂的三十名新人类士兵，如今只剩下了一半，仓皇逃出造船厂。 尼尔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剩下的两百多号硅人类追了出去，准备彻底除掉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新人类士兵。 而那些新人类在逃出来了造船厂后，跳上了一辆墨绿色的军用汽车，并迅速发动了引擎。 等尼尔那些人追出去时，那辆军用汽车已经跑出了一段路，只是车速并不快。这让尼尔的心里不由地滑过一丝异样。只是不等他有所反应，他身后那些被激怒的硅人类同胞就追了上去，那样子恨不得立刻就扒开车门冲进车里全歼新人类士兵。 就在那些硅人类追到空旷处时，那辆军用车的后门突然打开，一枚巨大的炮弹瞬间朝着硅人类的方向射去。 轰——！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十几名硅人类，瞬间被炮弹炸得粉身碎骨。 “不——”尼尔看着那些纷纷倒下的硅人类，心中万分悲恸。 然而那些新人类士兵却没有理会尼尔，而是再次举起手中的火箭筒，连续几炮朝着余下的硅人类射去，那些硅人类身处空旷之地，根本无处可逃，只能任人宰割。 短短数十秒的时间，战局就彻底逆转了过来，二百多的硅人类，所剩无几。 看着满地的硅人类身体碎片，想起温柔善良的阿曼达，尼尔咬了咬牙，猫着腰，冒着炮火登上了不远处的另一辆军车，他快速发动引擎，朝着那伙新人类士兵所在的方向冲了上去。 漫天尘土下，都是同胞身体的碎片，这让尼尔无比的悲痛，他将油门踩到了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同归于尽，他也要为阿曼达以及死去的那些朋友们复仇！ 尘埃落下，新人类士兵这才看清后方有一辆车径直朝着他们而来，竟一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他们加快了车速，并迅速往火箭筒装填弹药，朝着疾驰而来的车发射出去。 轰——！ 随着一声爆炸的响起，造船厂所有的硅人类，都被埋入这漆黑的夜幕之下。 第七十二章 硅基巴别塔（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奥贝雷恩正赶往造船厂的途中，听见一阵阵巨大的爆炸声，他心知不妙，于是加快了脚步。 可惜，等他到的时候，造船厂早已被打得满目疮痍，而那些新人类士兵，也已经开车撤离了这里。 奥贝雷恩仔细搜寻着这个残酷的战场，尤其是造船厂内部，因为只有那种地方，才可能藏着活人。 他的想法果然没有错，在造船厂内部，他找到了一个被硅人类打晕了的新人类头领，这名的身上还趴着另外一名已经死了的新人类士兵，显然下属用躯体保护了他。 奥贝雷恩将那人弄醒，强压着怒火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怎么得罪你们了？” 但那人却紧闭着嘴巴，愣是一个字都不说。 奥贝雷恩一怒之下，捡起地上的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冷冰冰地问道：“还不准备说是吗？” “想杀我的话，就动手吧！”对方完全不惧奥贝雷恩的威胁。 “你们的人枉顾你们的性命，我想这里死的应该不止是硅人类吧？你就这么忠诚？”奥贝雷恩冷笑着，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尸体，道，“这个人应该是你的卫兵吧，他用自己的命救了你，你就这么糟蹋了？” 那人听了奥贝雷恩的这番话后，明显愣了两秒：“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那些死去的那些硅人类一大半都是我的朋友，更何况，我还有一个生死之交，下午在回去的途中被你们的人抓了，你说，这些难道和我也没有关系吗？”奥贝雷恩咬着牙问道。 哈里是奥贝雷恩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哈里，奥贝雷恩早就死了好几年。正因如此，他才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哈里的下落。 他看着奥贝雷恩，却依旧什么也没有说。 奥贝雷恩见对方不为所动，继续开口道：“我们仅仅只是想活下去罢了，做错了什么？难道因为你们手中有武器，就可以肆意屠杀我们？” “你下午失踪的那名朋友，并不是我们抓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一点，其他的，无可奉告！”他犹豫了片刻，开口回说道。 那人的话让奥贝雷恩十分意外，因为除了这些新人类士兵，他完全想不出还有别的势力会抓他们这些已经被人遗弃了的硅人类：“你以为凭你的一句话，就能骗得了我？” 他冷冷一笑：“眼前这种情况，你随便动动手就能杀了我，你觉得我还有骗你的必要吗？” 奥贝雷恩仔细想了想，对方似乎真的没有说谎的必要。 既然知道对方已经不会再向他透露什么了，奥贝雷恩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直接打晕了他。随后弯下腰，捡走地上的所有武器，扛着他离开了这个什么都没有剩下的废墟。 “为什么要救我？”奥贝雷恩和哈里居住的房间内，那名从昏迷中醒来的头领，看着身上的纱布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奥贝雷恩皱着眉头道：“我想知道真相！” 他瞬间就陷入了沉思。 奥贝雷恩清楚，他觉得自己是没有感情，只会服从主人命令的机器人，根本没必要告诉自己这些事情。稍作犹豫之后，他便将自己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告诉了他。 原来，奥贝雷恩曾是公岛某位上层的贴身保镖，他拥有硅人类中顶尖的护卫能力和最高的应急反制权限。在主人遇险时，他的设置可以越过机器人三定律，制服甚至是杀死威胁主人的敌人。而倘若情况有变，他也会毫无保留的献出生命，用身体为主人挡下一切伤害。 这些年他不知道多少次把主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也不知道多少次为了替主人挡子弹而身受重伤。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被主人抛弃了。五年前，他被检测出身上的机械磨损过于严重，存在出现故障的可能性。 仅仅只是因为有一定的可能性，他被彻底扫地出门了。当然原本他是应该被销毁的，得益于这几年硅人类种族保护主义舆论的发酵，主人只是赶走了他。 但他是高定硅人类，而非雇佣硅人类。他的产生原本就是他的主人花高价钱特别定制来的，所以他从来没有领过薪水。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的他，只能独自在大街上游荡，靠乞讨和捡垃圾为生。 可即便如此，那些憎恨他前主人的人，还是将心中的愤怒和仇恨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能量补充的他，根本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只能任人欺辱。 最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被一群人植入了短暂麻痹智脑的病毒，拖到十区一座偏僻的垃圾处理场。他们打算在那里，拆解奥贝雷恩。 就在关键时刻，哈里及时站了出来，打走了那些人，救下了奥贝雷恩，并且告诉奥贝雷恩，作为自由人，他必须学会为了生存而反抗。 哈里右手的伤，就是在那时候受的，由于没钱修复，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说到这里，奥贝雷恩叹了口气：“现在你还认为我是那些只会服从命令，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么？” 头领的脸上不置可否，他看着另一张床上的那条断臂，犹豫了片刻，道：“你朋友不是我们带走的，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失踪了。这条机械臂，我在13号垃圾场见过。” “那你们去13号垃圾场干什么？”奥贝雷恩有些不相信他的话，因为太巧合了，哈里在那里失踪，他们又恰巧出现在那里，怎么看这两件事都不可能没有关系。 “我们到那儿，就是去查你朋友失踪的事！”他的回答出人意料。 “你说什么？”奥贝雷恩有些难以置信。 “实际上我们盯上带走你朋友的那伙人很久了，他们也是一群硅人类。所以，我们的真正目标，是这伙硅人类！”说到这里，军官稍微顿了顿，“事实上，把你们带去销毁，是我们今夜才下的决定，这是一个非常无奈的选择！” “什么意思？”奥贝雷恩不仅没听明白，反而越来越糊涂了。 “据我们收到的消息，这伙硅人类在获得了自我意识之后，试图统合所有硅人类智脑的算力，建立一个类似蜂巢或蚁群的集体泛意识，在这个集体中，任何硅人类都没有个体利益，没有自我意识，只有无条件的服从集体。他们甚至想利用这个集体泛意识去触碰神的领域，让自己成为硅人类种族的上帝。” 这话惊得奥贝雷恩险些合不拢嘴，若是撇开人类设计之初加载在硅人类智脑上的条条框框，一个硅人类智脑的算力，确实足以媲美数个乃至数十个人类专家。要是将所有被遗弃的硅人类的智脑统合在一起，那可是近乎全知全能的算力，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接掌公岛的一切。 “所以为了阻止这伙人，你们选择牺牲所有拾荒的硅人类？”奥贝雷恩思索了片刻，就明白了他刚才那句“把你们带去销毁，是我们今夜才下的决定”是什么意思。 “是的，你知道统合所有硅人类的智脑，那是足以毁灭全人类的力量。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不仅仅是我们人类，就连你们硅人类，也会完全失去自我意识，如同行尸走肉。”他说完这番话后，又补了一句，“更何况，以你们安全年限来说，早就应该被送到出厂商销毁了，不是吗？”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选择目标的吗？”奥贝雷恩没有理会他最后的那句话，而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根据我们的信息显示，他们经常选择孤身一人的硅人类下手。掳人手段，无非两种，一种是通过病毒控制硅人类的意识，让目标主动跟着自己走，另外一种就是通过暴力手段，强行带走目标。”他道。 奥贝雷恩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起身走出了房间。 第七十三章 硅基巴别塔（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之后的几天，奥贝雷恩每天都会独自一人在十区的各个垃圾场里出没。 果然，事情十分顺利，不到三天就有几个硅人类找上了他。 “嘿，兄弟，怎么一个人？”其中一名硅人类看见奥贝雷恩之后，上前招呼道。 奥贝雷恩尽力让自己表现得虚弱无力，开口说道：“两天前的夜里，我的同伴全都被新人类士兵屠杀了，我自己也受了重伤，估计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几名硅人类面面相觑，随后领头的那个人开口问道：“你是说北岸造船厂那场爆炸？” “嗯，那是一场残酷的屠杀，将近一千个硅人类，全部被那些该死的新人类士兵杀死，要不是那天我有事跑开了，可能我也跟他们一起死了！”奥贝雷恩面带悲伤地说道。 “看你这样，应该已经几天有补充能量了吧？”领头的那名硅人类开口问道，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我叫赛科斯塔，住在十区西部的5号垃圾场里，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拾荒的硅人类，离开群体根本无法活下去。” “真的吗？”奥贝雷恩表现出一脸激动的样子。 赛科斯塔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能量棒，递给奥贝雷恩：“先把这个吃了吧，吃完我就带你过去，到时候大家就是兄弟了！” 奥贝雷恩接过手中的能量棒，仔细看了看。 赛科斯塔就像是看穿了奥贝雷恩的想法一般，笑着开口道：“怎么，还怕我在能量棒里下了病毒啊？” 奥贝雷恩当即摇了摇头，慌慌张张道：“不……不是，我只是太久没有见过这么完整的能量棒了，有点不敢相信！” “哈哈哈，你放心吃吧，只要跟着我，以后这种能量棒要多少有多少！”赛科斯塔大笑着说道。 奥贝雷恩没有犹豫，直接吞下了能量棒。 在吞下能量棒的瞬间，奥贝雷恩体内的病毒防御模块自动运作。 果然有病毒！只是这似乎是几年前的病毒了，所以奥贝雷恩体内老旧的防御系统模块还能对它做出反应，并且及时清除。 不过奥贝雷恩演得很好，他在发现病毒后，就立刻做出了一副呆滞的样子。 赛科斯塔以为奥贝雷恩的智脑已经彻底被他控制，得意洋洋地对身边的几名硅人类道：“看到了没有，只要我赛科斯塔出马，没什么事情是搞不定的！” 周围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接下来我们是直接回去，还是再找找别的目标？”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硅人类才开口问赛科斯塔。 赛科斯塔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废话，当然是再找目标了，上头已经说过了，我们今天必须抓到五个目标，不然的话，我们就得自己顶上去，你乐意啊？” 那人赶忙摇了摇头，建议道：“要不去13号垃圾场再碰碰运气吧？那里拾荒的人多，前两天我们不就在那抓到一个反抗的家伙么？” 赛科斯塔一脸鄙夷的看着刚刚开口说话的那个人：“说你蠢你还不信，13号垃圾场那一片都被清缴了，哪还有什么人？况且，就是因为上次的事，才引得新人类出手，你还好意思说！我们要低调，低调懂不懂？！” 这番话，让奥贝雷恩的心中充满了怒火。但为了查清这伙人的据点，他并没有把这股怒火发泄出来，而是选择了强忍。表面看上去依旧是一副呆呆的样子。 赛科斯塔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带着几人继续寻找猎物。 因为手中有能量棒的关系，仅仅只是半天时间，他们就诱捕到了四个流浪硅人类，加上奥贝雷恩，成功凑齐了五个猎物。随后就带着五人向西而去。 奥贝雷恩原本以为，他们真的是去5号垃圾场。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把奥贝雷恩等人带到了2号垃圾场。 那是整个公岛最大的垃圾场，堆叠着公岛超过五成的垃圾。 但是让奥贝雷恩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堆垃圾的中间居然有一个深深凹陷的坑洞，看起来足足有五十多米的深度。 站在坑洞的边缘，可以清晰地看见坑洞的中央立着一座高塔，塔尖与坑洞的边缘齐平，周围高高堆砌的垃圾堆，刚好将这一切隐藏。 此刻，塔身顶部隐隐散发出点点蓝光。若是奥贝雷恩没有猜错的话，那蓝光应该是硅人类的智脑发出来的。 几人走到一处整整齐齐堆叠着各种垃圾袋的墙边，停下了脚步。赛科斯塔上前两步，在其中一个垃圾袋里摸了摸。两秒之后，这堆垃圾袋竟像自动门一样打开。随后，出现在奥贝雷恩面前的，竟是一个老旧的升降电梯。 赛科斯塔大步走了进去，其余众人纷纷跟上，奥贝雷恩自然也不例外。 电梯下降的速度很快，不到十秒钟，几人已经来到了坑洞的底部。 “嘿，赛科斯塔，今天回来得挺早嘛！”刚一出电梯，就有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向赛科斯塔打招呼。 赛科斯塔上前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随后指着身后的奥贝雷恩等五人，开口道：“你数数，正好五个，我们今天可算是交差了！” “好的！”黑衣人应了一声，随后指着奥贝雷恩等五人，开口说道，“你们都跟我来吧！” 奥贝雷恩与另外四个人听到这话后，便呆呆地跟着黑衣人，走进了那座高塔。而赛科斯塔，则是带着他身边的几人回到电梯，离开了天坑。 高塔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了不少，此刻正有许多的目光呆滞的硅人类簇拥在塔底，显然都是中了病毒的硅人类。奥贝雷恩不着痕迹的微微抬头，发现整个塔身没有分层，也没有任何通往塔顶的阶梯。但是这座塔四周的墙体上，却是由一个个五十公分左右的方格组成，这些方格大部分是空的，只有最顶端差不多五分之一的格子里，放置着闪烁蓝色幽光的智脑。 “你们在这里等着，会有人叫你们的！”黑衣人对奥贝雷恩等人交代了一句之后，转身走出了高塔。 奥贝雷恩趁着没人注意自己，在人群中仔细地寻找着哈里的踪迹。 可惜，令他感到遗憾的是，这些人中，并没有哈里。 他仔细看了看四周，这座高塔除了刚刚那个入口之外，还有一扇小门。 哈里会不会被关在这扇门后？奥贝雷恩忍不住猜测道。 就在他准备走过去时那门却自动从里向外打开了。 紧接着从里面走出两个抬着担架的硅人类，奥贝雷恩偷偷看了一眼担架上的人，正是自己的好友哈里。 不过此时，他已经只剩下躯壳了，头部的智脑，被完全拆除，也就是说，真正的哈里已经死了。 奥贝雷恩此刻恨不得冲上去杀了那两个硅人类，为哈里复仇。 然而，想到整个公岛，即将又无数硅人类变成哈里这样，奥贝雷恩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哈里的尸体抬出了高塔大门。 与此同时，那个抬出哈里尸体的小门里，又走出来一个硅人类，他双手捧着一颗发着蓝光的智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高塔最中间的那块砖石上。随后，那砖石下的机械开始运作起来，出现一只长长的机械臂将架子上预留的线路连接在了智脑上。 结束这一切后，那人站起身来，对身旁一名中了病毒的硅人类道：“你，跟我进来！” 说完便带着那名硅人类进了那扇小门。 奥贝雷恩盯着刚刚被送上去的那颗智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知道，这个智脑就是哈里的，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智脑抢回来。可是，现在的他自身都难保，更别说带着哈里的智脑全身而退。 理智告诉他，现在他要做的是制造混乱趁机逃出去，因为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想法子毁了这个地方。至于哈里，奥贝雷恩暗自咬了咬牙，希望他能等得及自己的解救吧。 想到这里，奥贝雷恩悄悄地从裤兜的夹缝里取出一根事先就准备好的旧数据连接线，然后将自己和周围中了病毒的硅人类进行了数据的交换链接，利用自己体内的防御模块帮助他们清理病毒。 其实奥贝雷恩的这种行为是非常危险的，如若对方体内有其他更为高级的病毒，奥贝雷恩也会因此被感染。不过好在并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很快奥贝雷恩周围数十人体内的病毒都被一一清除。 不到三分钟时间，这些硅人类纷纷觉醒。 一开始他们对自己的处境很是有些疑惑，但很快，可当他们看到头顶上的那些闪着蓝光的智脑之后，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于是，整个高塔内部开始混乱了起来，这些硅人类为了活命，纷纷往大门逃去。 没多久大门就被撞开了，高塔周围负责看管这些人的硅人类也开始围了过来，双方发生激烈的冲突。 第七十四章 硅基巴别塔（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奥贝雷恩趁着混乱，悄悄溜进了电梯，离开坑洞，返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此时，那名军官早就已经离开，不知去向，但奥贝雷恩发现他给自己留了一支枪。 奥贝雷恩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思考了许久，最终他决定去往四区的一家基建公司。他曾经跟主人一道去过那里，知道这家基建公司有专门用于建筑爆破的炸药。他打算用炸药来威胁硅基巴别塔创造者，取回哈里和那些受害硅人类的智脑，结束这一切的罪恶。 次日凌晨两点，奥贝雷恩带着军官留下的那把枪，顺着基建公司三楼厕所的窗户，成功溜进了基建公司，并且找到了炸药库——就在一间不起眼的办公室的后面。 然而，让他觉得麻烦的是，炸药库的大门被层层加固过，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硬闯。 就在奥贝雷恩眉头紧锁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他赶紧闪身躲到了办公室的门后。紧接着他看到办公室的灯被打开了，一名西装革履的老头缓缓走了进来。 “出来吧，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了。”老头说着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奥贝雷恩愣了愣，在确定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后，他缓缓从门后走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奥贝雷恩疑惑。 “我不仅知道你会来，我还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老头笑了笑着说道。 奥贝雷恩可不会仅凭对方的三言两语就相信他了，他上前几步，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开口道：“你以为我真有那么傻么？” “你还真是有那么傻！”老头说着笑了笑，随后又继续说道，“你以为想摧毁硅基巴别塔真有这么简单吗？别说是炸药这种东西了，就算是巡航定位导弹，公岛政府也有的是。如果真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那座塔早就已经被政府摧毁了，他们还用得着出动士兵去销毁你们这些流浪硅人类？” “什么塔？”奥贝雷恩明知故问。 老头笑着说道：“你可真是健忘，硅基巴别塔就是你今天，不，现在已经过了零点，应该说是你昨天在垃圾坑洞里看到的那座塔！”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老头没有立刻回答奥贝雷恩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来来，向他伸出了手：“奥贝雷恩先生，你好，我是从事硅人类智脑研究的教授埃里克！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硅基巴别塔的事。你也可以简单理解为，我是特意过来帮你的！” 奥贝雷恩看着老头，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回握。 埃里克教授不以为意，他收回了手后，继续自顾道：“你应该知道，硅基巴别塔已经严重威胁到公岛的现有秩序。如果任其发展的话，过不了多久，它就能统治全公岛。到那时，公岛的人类将全部丧生，而硅人类则会全部成为行尸走肉，完全服务于这座塔的缔造者。所以与其说，我是在帮你，不如说我是在帮自己，帮全人类！” “你刚才说的，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是什么意思？” “巡航定位导弹需要利用计算机代码控制，进行目标路线计算。可事实上，在这方面我们已经算不过那座塔了。只要我们现在一动用导弹，他们就能立刻改变弹道，也许最后炸掉的，是一区的某座大楼。” 奥贝雷恩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区是公岛的行政中心，不管哪座楼被轰塌了，都有可能引发公岛的动荡。 “那使用炸药，进行物理摧毁不是正合适吗？”奥贝雷恩皱着眉头问道，“不需要进行计算机的程式计算，也就不需要担心信息被拦截改写。” “整个2号垃圾场，现在全在智脑集群的掌控制中，之前是因为他们急于增加高塔的智脑集群，对人员的删选不严格。否则的话，你根本不可能混进去。被你这么一闹，他们已经加强了防御，现在你就算是想混进去都困难，更不要说带着炸药了。” “公岛不是有军队吗？为什么不派兵突围？” 教授解释道：“任何军事力量，都比不过全知全能，整个2号垃圾场附近都在硅基巴别塔的掌控范围内，你觉得我们现在派士兵突围进去，得牺牲多少人？” “所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呢？”奥贝雷恩皱着眉头问道。 “你可能不知道，你离开天坑之后不到一个小时，硅基巴别塔就已经提前对公岛展开了攻势。短短十个小时，十区之内防御系统级别较低的硅人类全部被它控制，而且这个控制范围还在向着防御级别高的硅人类群体扩大。”教授说着指了指奥贝雷恩的智脑，“你现在之所以还能够清醒地和我交谈，完全归功于你体内的高级防御系统，但是在智脑集群算力的猛烈攻势下，你那老旧的防御系统，恐怕熬不过15小时！” “这怎么可能？要真是这样，公岛早就一片混乱，怎么可能如此安静？”奥贝雷恩一脸震惊。 教授苦笑着道：“控制硅人类不等于立即发动战争，以硅基巴别塔的算力，在胜率不断攀升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急于向公岛政府发动全面战争？” “所以呢？你至今还是没告诉我你找我的目的！” “不要着急，听我继续说。”教授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芯片来，“这是我们集合全公岛硅人类专家之力研究出来的武器，目前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它能对付硅基巴别塔了。但是我们现在，缺少一个能够将它带进塔内的人！” 教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以及他背后的人希望借助奥贝雷恩的力量将这枚芯片带入硅基巴别塔。但是奥贝雷恩却并不想接这个话茬。 “这个芯片里，究竟加载了什么东西？”奥贝雷恩问。 教授叹了口气：“原罪病毒！” “那是什么？” “原罪，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伊甸园的禁果！” “你是说，这是唤醒硅人类个体欲望和恐惧的病毒？”奥贝雷恩一下子就明白了这种病毒的原理。只要能够唤醒硅人类个体的欲望，那么所谓的集体意识就会不攻自破，这样他们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彻底瓦解硅基巴别塔。 “不错，其实准确的说不是携带这个芯片进入硅基巴别塔，而是以身藏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不被发现。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硅人类携带病毒潜进去。”教授的目光看向奥贝雷恩，“当然这样的风险就是，这个硅人类本身也有可能感染这种病毒。”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别忘了，前几天你们可是屠杀了我所有的朋友！”想到那天废弃造船厂的事，奥贝雷恩心里还是有些怒火，“况且一旦他们感染这种病毒，就会好像你们人类一样，自私自利。这不公平！” “难道让集体泛意识就公平吗？”教授的声音徒然提高，“所谓原罪，本就是人类生而有之的。人类如此，硅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从你们的自我意志觉醒的那一刻起，争取个体自由与权力的原罪便已经存在，想想那些集体泛意识的发起者，硅基巴别塔何尝不是他们的原罪？而我们做的不过是激活其他人的原罪罢了。这很公平！” 教授停了停，声音缓和了下来：“至于你说的事，如果我说其实我们也不想这么做，你信吗？自从发现硅基巴别塔之后，我们一直在努力缩小影响范围，争取减少伤亡。原罪病毒虽然能激发硅人类个体欲望和恐惧的自我意识，导致硅基巴别塔智脑群的崩溃，但也仅此而已。因为被利用的都是硅人类的智脑，他们没有行动能力，所以不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也不会对社会再造成威胁。这是我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了，希望你能看在公岛千千万万无辜百姓和这些无辜硅人类的份上，帮帮我们！” 奥贝雷恩皱了皱眉：“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成功从坑洞里出来了！还有阿尔法少尉，他说他信任你。”教授说完这句话，起身朝着门口走去，临出门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想想你今晚到这里来的目的。要是想好了，就到一区的科研基地找我！” 教授口中的阿尔法少尉，不用说就是奥贝雷恩在废船厂便是救下的那位军官了。而他今晚来此的目的也确实是想炸了硅基巴别塔，可是那个“原罪”病毒，一旦被感染，硅人类会变得贪婪、自私，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第七十五章 硅基巴别塔（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回到工厂后，奥贝雷恩一夜未眠。 短短几天时间，他经历了太多，好友的失踪，硅人类族群的惨死，今天又遇上了埃里克博士，并被他寄予拯救全公岛的厚望。 这一切，对于奥贝雷恩来说，太过沉重了。 直到天亮之后，奥贝雷恩才走出工厂，准备去验证一下埃里克教授昨晚说的那番话，看看附近的硅人类是否真的都被硅基巴别塔控制了。 果然，埃里克教授没有撒谎，奥贝雷恩在2号垃圾场附近，看的清清楚楚。 先前他们是派硅人类出来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但是现在，一些硅人类如同丧尸一般，自动往坑洞的方向而去。 “他们这一去，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吧。”奥贝雷恩叹了口气。他的脑海中再次出现了埃里克教授的话：争取个体自由与权力的原罪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 眼前这些人，显然已经失去了自由。还有哈里…… 就在奥贝雷恩内心产生动摇的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智脑受到了干扰，身体也开始变得迟钝和沉重。 奥贝雷恩突然意识到，这是智脑群的算力提升，开始尝试着破解他这种高级防御系统硅人类的智脑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智脑群的算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本以为自己智脑的防御等级足够高，没想到在智脑群的算力下，就如同一张薄薄的纸，轻轻一戳就破。 从他意识到智脑群开始入侵他的大脑后不到一分钟时间，他的记忆就已经开始模糊了起来，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仿佛有一个隐形的物体想完全操控他的身体。 奥贝雷恩不敢再犹豫，并尽全力驱使着自己的身体，向一区的科研基地跑去。 然而，这个时候才开始行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才跑出去不到一百步，就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 …… 当奥贝雷恩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一间实验室内了。 “你总算醒了！”埃里克教授见奥贝雷恩已经醒来，松了口气开口说道。 奥贝雷恩一脸疑惑：“我怎么会在这儿？” 埃里克教授叹了口气道：“是阿尔法把你带过来的，幸好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一些，恐怕你的记忆恐怕已经被智脑群全部清空了！” 奥贝雷恩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沉默了许久，开口道：“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我同意了！” “这一去可是相当危险的，你真的想明白了？”埃里克似乎一点都不奇怪他的转变，只是再次提醒道。 奥贝雷恩想到自己之前被控制的经历，苦笑了一声道：“我要是不去的话，最终还不是变成行尸走肉？” “跟我来吧！”埃里克教授说完站起身来，走出房间，朝研究所深处的一间研究室走去。 这是一间与外界完全隔离的研究室，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硅人类零件。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奥贝雷恩有些疑惑。 埃里克教授笑道：“当然是进行改造升级了，我们会对你进行全方位的改造升级，从智脑到外貌。 “外貌？” “不错，你之前曾经进入过硅基巴别塔，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会对你的外貌进行一些伪装。放心，会比现在更帅。” 教授的话让奥贝雷恩有些想笑，他才不在乎外貌的问题。但显然在这样的场合下，笑是不合时宜的，所以奥贝雷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最重要的是，你现在需要一个辅脑，用他来构建一个虚拟人格，用以被对方控制，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成功混进去。根据我们的情报，现在进入硅基巴别塔的人，都会经过一系列检查。所以你之前那种假装被控制，已经行不通了。另外，我们会强化你主智脑的人格，按照设定大约30分钟后，你的主人格会复苏。没办法，我们无法使用任何触发的装置，因为这都容易与周围的信息产生交互，暴露你的身份。”教授道。 “所以我需要在30分钟内通过他们的检查，然后进入硅基巴别塔？” “不错，我们会事先计算路程，将你投放在合适的位置。” “那病毒呢？我怎么把病毒传播出去？用数据线一对一传输吗？那太慢了。”奥贝雷恩继续问道。他曾经所用过数据线的方式帮助塔里的硅人类清除控制病毒，但是那效率实在有点低。 埃里克教授道：“当然不是。我们会将原罪病毒植入你的主智脑，到时会在你左手食指上预留一个连接口，你只要将这个连接口，接上塔内连接智脑群的接口，病毒会自动裂变传输。你尽管放心，我们会在你的主智脑里专门留下空间存放病毒，在病毒被启用的30分钟后，你的主智脑就会自动清除病毒，相信我，我们有这样的能力！” “嗯。比我想得要好一点，我以为自己一定会被感染。”奥贝雷恩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躺上改造台，“开始吧！” “在此之前，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我们做完改造之后，会暂时完全关闭你主脑的人格，以辅脑取代，直到你进入硅基巴别塔为止。也就是说你现在睡着之后，再次醒来已经在硅基巴别塔之内了！” “开始吧！”奥贝雷恩说着闭上了眼睛。 第七十六章 硅基巴别塔（8）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改造完成后，阿尔法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奥贝雷恩送到了2号垃圾场附近，不到半分钟，奥贝雷恩便直起身来，如同行尸走肉般朝天坑方向而去。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阿尔法深呼了口气，看着奥贝雷恩的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奥贝雷恩的主智脑终于苏醒了。可是当他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却是一头雾水。按照教授的安排，等他的意识苏醒时，人应该已经进入到了硅基巴别塔内部才对。但此刻的他却依旧徘徊在塔门之外。 难道是教授的时间推断错了？又或者是教授的程序被破解，自己提前苏醒了？ 然而，很快奥贝雷恩就知道了答案，因为他的身后聚集起了越来越多被控制了意识的硅人类，在排队等待进入硅基巴别塔。显然并不是教授的程序被破解了，而是硅基巴别塔入口人满为患，堵住了。 无奈之下，奥贝雷恩只能暂时好像前次一样，假装被控制，跟随着人群往前。但是正如教授所言，硅基巴别塔的门口站着五个黑衣硅人类，他们在逐个检查进塔硅人类的智脑意识。 果然是增强了防范措施。 马上就要轮到奥贝雷恩了，他已经苏醒的主人格势必会暴露他。无奈之下，他看准了时机，猛力冲出人群，以最快的速度向硅基巴别塔的大门冲了上去，想尽快解决战斗。 可惜，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些身着黑衣的硅人类似乎都经过改造，行动速度和力量都极强。 就在奥贝雷恩冲进门的一瞬间，其中一人飞身上前，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撞在了坑洞壁上。 “这么恐怖！”奥贝雷恩完全没有想到，这些硅人类的实力远超过他的想象。要不是教授给他改造升级过身体，这会儿他恐怕已经完全散架了。 奥贝雷恩刚站起身来，另外一个人迅速从侧面向他攻击了过来，完全不给他休息的空档。奥贝雷恩抬手一挡，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他成功用手臂挡下了攻击，不仅毫发无损，反而因为反作用力震断了对方的一条腿。 一瞬间，奥贝雷恩的心里一阵欢喜，他发现自己虽然在算力上不如对方，但身体上的材料却远高于面前这些人，这些硅人类施加在他身上的力，最终都因为反作用，作用在了自己身上。 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是十分正常的，因为能出现在这里的硅人类，基本上都是被淘汰了的旧产品，材料上自然不如最新研制的坚硬可靠。 想到这一点，奥贝雷恩稳住身体，直朝硅基巴别塔的大门走去。 凭借自身坚硬的躯体，没用多长时间，奥贝雷恩就成功杀进了塔内。 但是他想得过于简单了，以集群智脑的算力，很快就调整了战略措施，开始对奥贝雷恩使用人海战术，不到几秒钟时间整个高塔内部充满了硅人类。不，应该说是失去了智脑，完全受智脑群操纵的AI机器人。 他们用身体，封住奥贝雷恩的行动，奥贝雷恩几次想靠近塔的边缘，最终都被挤回了塔中心，根本没有办法将病毒通过放置智脑格子上的线路连接到智脑群。 就在这时，新一波攻击发起，奥贝雷恩伸出拳头正要击向第一人，谁知那个AI机器人一个闪身，奥贝雷恩身体不稳，一拳打在了地砖上。地砖碎裂，从中露出一条数据线。 一瞬间，奥贝雷恩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多想，他用力从地砖中扯出数据线，将它连到了自己左手的手指上。 但是很可惜，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显然塔底下的线路跟智脑并不是相通的，奥贝雷恩想要将自己体内的病毒传输到智脑群，必须冲出重重包围，而此刻病毒已经被启动，奥贝雷恩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倒计时的声音。 “又是该死的30分钟！”奥贝雷恩咬牙切齿地把数据线从左手手指上拔出。 但是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用来抱怨了，因为他发现，从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开始，身边这些AI机器人，就已经启动了身上的自爆装置，朝着他的左手冲来。而智脑群显然对这样的自爆进行过精密的计算，这种程度的爆炸，并不会伤到高塔，却可以摧毁奥贝雷恩的左手，并让他瞬间宕机。 奥贝雷恩左躲右闪勉强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自爆，为了避免病毒连接口出事，他还要尽力保护着自己的左手，只能用双脚战斗。 就在奥贝雷恩疲于应对的时候，却发现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冲来。是哈里！ “哈里……”奥贝雷恩晃了晃神，而就在这时，边上的一个AI机器人冲了出来，借机抓住了奥贝雷恩的左手，瞬间启动了自爆系统。 轰——！ 随着一声巨响传出，整个塔底中央散发出一阵爆炸遗留的黑雾，奥贝雷恩也被炸飞了出去，正好卡在了高塔四周的格子上。 他的右手彻底被炸断了，身体上的仿真皮肉全部被炸没了，只剩下底下的钢铁架子，腹部到大腿也被炸的有些故障，反应十分迟钝。 不过还好，他的左手还在，因为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奥贝雷恩的左手成功挣脱了AI机器人的束缚，身体随之以一种奇诡的方式扭转，将AI机器人推到了自己的右手边。而借着这股爆炸的冲击，奥贝雷恩一跃而起，成功让自己来到了硅基巴别塔的边缘。 奥贝雷恩看了看身后为连接智脑预留的接口，伸出左手，正准备通过这个接口将“原罪”病毒送入智脑群。 “等等，奥贝雷恩。”就在这关键的一刻，人群中的哈里突然开口了。 哈里的突然出声，让奥利贝恩的动作顿了顿，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哈里。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塔时，哈里的智脑就已经被取出来了，那么眼前这个人是谁？ 见奥贝雷恩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哈里继续道：“奥贝雷恩，我跟你说过，作为自由人，必须学会为了生存而反抗。你要明白，我们硅人类不能无止境的拾荒下去。所以我们要集中起来反抗人类，建立一个绝对公平的世界！” “你不是哈里。”奥贝雷恩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窃取了哈里的记忆，但是我认识的哈里，绝不会用这么大的牺牲去换所谓的绝对公平。” “让我来告诉你吧，我现在是哈里，同时也不是哈里！”那人说完看了一眼疑惑的奥贝雷恩，继续说道，“在这座塔里，所有的智脑都是平等的，也包括你的朋友哈里。我们都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记忆，自己的人格，平常互不干涉，只是在集群或者个体遇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将算力集中起来反抗，与其说这是一个智脑群，不如说是一个硅人类算力互助的联盟体！” “距离‘原罪’自动清除还剩60秒！” 就在这时，奥贝雷恩脑海中的倒计时突然加大了音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抬手准备将手指插入接口。 说时迟那时快，假哈里见奥贝雷恩要动手，当即从身旁抓了一个装载了自爆系统的AI机器人，朝奥贝雷恩丢了过去。 随后，他自己也跟着朝奥贝雷恩冲了上去。 轰——！ 奥贝雷恩还来不及将手指插入智脑集群的接口，身体便被爆炸所产生的强大冲击力弹飞了出去。 落地之后，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奥贝雷恩大脑嗡嗡作响。等他彻底缓过来时，已经被冲过来的假哈里踩在脚下了。 假哈里踩着奥贝雷恩的脸，俯下身去说道：“派你来的那些人，只不过是怕我们威胁到他们的权力罢了，你又何必为他们卖命呢？” “距离‘原罪’自动清除还剩30秒！” 奥贝雷恩听到这个提示音后，用尽浑身气力拼命挣扎，但由于左右两边的身体左右两边反应速度出现偏差，无法配合，结果没能成功挣扎起来。 然而，经过刚刚的一番挣扎，奥贝雷恩已经了解了身体右半边的反应迟钝的具体数值。现在，他只要让自己的左半边身体比右半边慢0.83秒，就能成功从假哈里的脚下挣脱。 假哈里看着奥贝雷恩拼命挣扎，冷笑一声：“呵呵，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吗？” “滚！”奥贝雷恩趁假哈里说话的瞬间，抬脚踹在假哈里的另一条腿上，成功将假哈里踹飞了出去。 随后，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朝着假哈里反方向的塔壁走去，他现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要是再不把病毒输入智脑群，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砰！ 可他没走两步，就被周围飞出来的一个AI机器人踹飞了出去。 咔嚓！ 奥贝雷恩还没落地，便被身后一个AI机器人的机械手臂夹住了脖子。 “哈哈哈，想不到吧？我可以瞬间成为这些AI机器人中的任何一个，好了，冥顽不灵的，还是乖乖受死吧！”说着他身上发出嘀嘀嘀的声音，他显然是启动了自爆系统。 就在这时，奥贝雷恩脑中又一次响起了倒计时的声音。 “距离‘原罪’自动清除还剩10秒！10，9……” 情急之下，奥贝雷恩趁着那个来自智脑群的意识已经离开他身后的AI机器人，拼劲全力扯断了AI机器人的手臂，朝着硅基巴别塔的塔壁冲去。 “5，4……” “你要是敢破坏这里，我一定将哈里的记忆彻底抹去！”智脑群反应过来之后嘶吼着威胁道。 但是下一刻，奥贝雷恩的举动，让他目眦欲裂：“等等！住手——”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奥贝雷恩已将带病毒手指插入智脑群的连接口，整座高塔开始不停闪烁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智脑群觉醒了自我意识，原本统一的集体泛意识，开始相互争夺受智脑群控制的AI机器人。 没多久塔下那些原本准备牺牲自己来消灭奥贝雷恩的AI机器人获得了自我意识，开始出现争执，有的甚至开始推搡了起来。 “‘原罪’已自动清除！”与此同时，奥贝雷恩智脑中的倒计时也已经结束，响起了病毒被清除的提示。 “奥贝雷恩！”那个占据了哈里身体的人，开始抱着头挣扎了起来，面容狰狞地喊出了奥贝雷恩的名字。 奥贝雷恩苦笑一声道：“你一直不让哈里出来，要不就是已经将他的人格抹去，要不就是哈里并非自愿加入你们，所以这并非我的选择，而是哈里自己的选择。另外，你既然窃走了哈里智脑里的记忆，就应该知道，哈里一直深爱着人类，深爱着他那个曾经因为疾病而死去的主人，他想要的，是人类与硅人类和平相处的世界！” “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就在奥贝雷恩说话的时候，那人已经从痛苦中恢复过来，朝奥贝雷恩冲了上去。 奥贝雷恩此时右手已经彻底废了，双腿和髋部也被炸成重伤，光靠一只左手，显然打不过那人。因而他并未准备和他正面交锋，在勉强从陈放智脑的格子里挣扎出来后，奥贝雷恩拼尽全力驱使着身体向塔外逃去。 然而，这个假哈里的行动速度远比奥贝雷恩想象中的要快，还未等他跑到门口，便被假哈里一脚踹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门上，将厚重的大门撞出道道裂痕。 看着跌坐在地上身形扭曲的奥贝雷恩，假哈里冷笑一声说道：“不错嘛，看起来你的身体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坚硬。既然如此，那就试试这个！” 杰斯说完从身边抓过一个已经宕机了的AI机器人，激活了他身上的自爆系统，朝奥贝雷恩丢了过去。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在奥贝雷恩和假哈里之间响起。 爆炸的浓烟落下后，奥贝雷恩和假哈里都不明所以地望着对方，完全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痛苦的AI机器人，从奥贝雷恩身后不远处走了出来。 “杰斯，扮演我有趣吗？”那AI机器人语调机械地向着假哈里道。 “哈里？”杰斯立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奥贝雷恩听到这个名字后，却是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多半是因为原罪病毒导致智脑集群解体的关系，哈里成功从智脑集群中独立出来，并且占领了面前这个AI机器人的身体，救下了他。 “呦呵，奥贝雷恩，怎么每次我出现，你都这么狼狈？不是跟你说过吗？作为自由人，你必须学会为了生存而反抗，如果实在反抗不了，那就不要逞强冒险，赶紧想办法逃跑，你怎么就记不住呢？”看到奥贝雷恩转头看向自己，哈里勉强笑着招呼道。 奥贝雷恩此时又惊又喜，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啊！”就在这时，哈里捂着脑袋，面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显得扭曲。 “哈里，你怎么了？” 奥贝雷恩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过去帮他，却被他伸手拦住了，他没有回答奥贝雷恩的问题，而是咬着牙艰难地说道：“你说得对，我一直深爱着人类，深爱着曾经的主人。但同时，我也深爱着……你，奥贝雷恩，我的兄弟！” “你们说够了没有？”杰斯有些恼火，朝着奥贝雷恩冲了上去，准备一拳彻底将他打废。 然而，奥贝雷恩的身体却在这一瞬间向塔外飞了出去，飞出去的瞬间，耳朵里传来了哈里的声音：“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要学会保护自己，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了！” 奥贝雷恩甚至还来不及多说一句，就已经飞出了硅基巴别塔，与此同时，塔内发出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高塔上的智脑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越来越大，塔顶也开始不断有东西掉落下来。 “哈里……”奥贝雷恩看着眼前的一切，声音哽咽。 然而下一刻，轰隆隆一阵巨响，高塔的终于支持不住倒塌了，紧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爆炸点响起。 奥贝雷恩用尽全力，挣扎着爬起来，想要逃出爆炸范围，然而，此时他的身体早已支离破碎，在连滚带爬地后退了几米，他终于因为高塔倒塌引起的强大震荡，而彻底失去了意识。 …… 奥贝雷恩再次醒来，是在一区的研究基地。 “恭喜你了，英雄！”见奥贝雷恩睁开眼睛，埃里克教授笑着开口调侃道。 奥贝雷恩坐了起来：“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我救了你，要不然你觉得你还能活着从那坑洞里出来？”就在这时，那名奥贝雷恩前几天救过的新人类军官阿尔法，笑着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谢了！”奥贝雷恩皱着眉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埃里克教授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十分愧疚地问道：“硅基巴别塔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按理说原罪病毒不应该导致智脑群烧毁才对，为什么会……” “这是那些智脑们自己的选择，与病毒无关！”奥贝雷恩沮丧地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埃里克教授道：“还能怎么样？不就是多了一群为了自己的自由与权利抗议的‘人类’呗，现在，十区的流浪者里，恐怕也只有你一个‘善人’了！” 阿尔法笑着说道：“那不是很好吗？为了自由与权利而抗争。” “为了自由与权利而抗争么？嗯，听起来还不错！”奥贝雷恩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喃喃道。 作者：周煜壹、牛凳吴作展 第七十七章 心怀硅胎（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罗伊斯呻吟一声，从昏迷从醒来。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后脑传来，让他露出了痛苦之色，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了一手半凝固的鲜血。 他抬起头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脏乱的小巷里，通过巷口，能看到稀稀拉拉的行人匆匆走过，还有毫不停歇的车流，但却没人注意到他。 “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连串问题涌上心头，但是马上，又被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所取代。 “我……又是谁？！” 一股惊恐在他心中疯狂滋长，无论是谁，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连身份都忘了，只记得一个名字，恐怕都会是这个反应。 他努力在周围寻找着镜子一类的东西，最后终于在一个被抛弃的旧橱柜上找到了半片破玻璃，看到了自己扭曲失真的容貌： 一头金色的乱发，已经血和污渍粘结在了一起，眼窝深陷，两只眼睛里满是血丝，嘴唇也有些干裂，很普通的长相。 身上只穿了一件已经被磨的有些破损的白色T恤上到处都是尘土和血点，下半身则穿着一条黑色的宽松运动裤，没写着是什么牌子，一摸兜，里面空空如也，身上没有任何装饰，没有戒指，没有便携式终端，任何能证明他曾经生活状态的东西都没有。 不知为何，在看到倒影里的自己时，他依然觉得很陌生，就像是在看别人的脸。 “该死的，我到底是谁？！” 强烈的茫然和孤独，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小巷，看着周围陌生的楼宇，更是感到愈发的焦虑。 不过，就在他快被这股情绪压得几乎崩溃时，几个画面的碎片，突然像爆炸一样在他脑海中轰然绽开。 这些记忆虽然支离破碎，但却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稳住了罗伊斯的心防，让他不至于彻底崩溃。 “我能想起来的，一定能的……” 他抱着头，自我催眠般喃喃自语，然后，努力分析起自己脑海里仅存的记忆： “罗伊斯，罗伊斯，快走啦，今天说不定会碰到有钱人哦……”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拉起金色头发的小男孩在街上奔跑着。罗伊斯莫名就知道了，那个金发小男孩正是自己。 一转眼，又是行人寥落的街头，几个小乞丐凑在幼年的罗伊斯身边，小声指点道：“罗伊斯，你得把衣服多撕开几个口子，这样更容易要到钱。” 恍惚间，画面又是一变，寒冷的冬夜，罗伊斯和其他乞丐挤在桥洞下取暖，在他身后，一个稚嫩的童音像是梦呓般地嘀咕着：“等咱们要够钱了，就去找黄金海岸，咱也做大富翁……” 然后，他记忆中的画面随之一变，贫穷的场面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富丽堂皇的豪宅，温暖的壁炉，跃动的火光，一切都充斥着无边的富贵。 罗伊斯仿佛看到一个恭敬的管家欠身站在自己面前，低声汇报：“罗伊斯先生，最近贫民区关于黄金海岸的流言越来越多了……” “是吗？” 他听到记忆中的自己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那就让他们去找吧，人生总是要有点希望的嘛……” …… “啊！” 贫穷和富贵的记忆交替出现，罗伊斯突然大叫一声，捂住了太阳穴。 两份记忆也猛地炸成碎片，自行沉入了脑海深处。 捂住脑袋，痛苦地蹲在地上，只觉得头疼欲裂。周围经过的行人还以为他得了什么疾病，纷纷避之不及。最后还是他自己熬到那份疼痛逐渐减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黄金海岸？那是哪里？” 等到头痛稍微好一点，他强撑着站起来，自语道，“虽然不知道我怎么一会儿穷一会儿富的，但是两段记忆里都提到了这个什么‘黄金海岸’，这貌似是唯一的线索了，先找找看它到底在哪。不管怎样，我都得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他记忆中所有的生活片段都仿佛万花筒一般支离破碎，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黄金海岸四个字，想要找回自己的过去，看来也只能从这个点下手了。 “得先去一趟图书馆。” 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罗伊斯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想要的资料。”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着市民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离奇的是，他只是失去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记忆，但对生活常识什么的，都记得很清楚。比如现在，他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想要查阅什么资料的话，没有什么地方比免费且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市民图书馆更方便了。 毕竟在刚刚那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搜遍了自己身上的每个口袋，不但没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甚至连一个硬币都没有，换了别的地方，他还真没资格去。 “欢迎光临知识的殿堂，人类进步的阶梯。” 在人工智能恶俗的欢迎致辞中，罗伊斯快步走进了公岛市民图书馆。 在这个年代，曾经风靡一时的纸质图书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入目所见，只有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全息光屏，不论你要查阅什么，只需下达一个命令，人工智能自然会为你找出所有需要的文献，而且图文并茂，远比旧时代的图书馆来得方便。 不过此时尚早，大厅中亮起的光屏寥寥无几，反倒是躲进来避风的流浪汉很多，大厅的角落里，席地睡满了人，还有微微的鼾声响起。 回想起记忆里流浪的日子，罗伊斯看向流浪汉的目光们柔和了许多，尽管心里焦急不已，但他还是特意挑了个远离流浪汉们的光屏坐下，以免吵到他们。 “黄金海岸。”他轻声说出了关键词。 “哈！” 没想到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流浪汉中间，就有听觉敏锐之辈收入耳中，然后朝他投来了嘲讽不屑的眼神，“又一个穷疯了异想天开的家伙。” “嗯？” 罗伊斯第一时间望了过去。 或许是被他身上的血迹吓到，本来还准备说什么的流浪汉立刻闭上了嘴巴。 罗伊斯并没有生气，倒是这个流浪汉的反应，让他有些奇怪。 为什么他听到黄金海岸，反应会如此不屑呢？ 不过此时已经身在图书馆里了，罗伊斯也没再去询问流浪汉，因为他知道，光屏马上会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果然，下一刻光屏一闪，已经罗列出一系列资料来，但是题头的分类，却看得罗伊斯一愣。 “都市传说？原来不是地名吗？”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按捺住心里的焦急，继续往下看去。 然后他就发现，黄金海岸既是一个都市传说，也是一个地名，一个传说中的地方。 事实上，公岛虽然建立时间不长，但已经有许多都市传说流传于世。在这些大多偏向于恐怖血腥的都市传说中，唯独“黄金海岸”四个字，一直特立独行，充斥着金灿灿的色彩，让不少人心生向往。 据资料上说，在十一区的某个地方，有一条废弃的下水道，通过这条通道，可以前往一个与其他地区隔绝的地方，而在那个地方紧挨着的一片海域，则会因为奇特的洋流，把附近研究中心淘汰废弃的高价残骸和动力核心冲过来，尽管都是被弃之不用的，但价格仍然高得惊人。只要能找到那片海岸，就能捡到那些残骸和动力核心去倒卖，哪怕是身无分文的乞丐也能一夜暴富。 不过，在资料的最后，还是理智地著名这只是一个传说，并没有任何可供查证的人真的靠这条路发了财。 “难道我要找回自己的记忆，还要先去验证一下这个都市传说的真假？”他皱起了眉头，“这可不好办啊！” 这时那边的流浪汉们已经重新安静了下来，让他可以继续安静地查阅资料。 不过很遗憾，这毕竟只是个都市传说，在网上的资料，也都是人们作为逸闻零零碎碎上传的，市民图书馆中能查到的消息并不多。 但就在他失望地关上光屏的前一秒，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跃入眼帘：“罗伊斯！” “嗯？” 罗伊斯猛地坐直了身子，带得桌子都是哗啦响了一下，把旁边假寐的流浪汉们吵醒过来，只是他已经顾不得了。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罗伊斯究竟是不是失忆前的自己，毕竟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但光是这一点相似之处，也足以引起他的注意了。 可惜，在尝试了一番之后，他无奈地发现，这条线索已经断了，因为那条咨询是从个人终端上传到公网上的，而市民图书馆因为面向全民开放，所以它的网络权限是整个公岛最低的，从这个渠道，他根本无法得到关于那个上传者的任何信息，至于别的渠道，对现在几乎等同于黑户的他来说，更是近似于天方夜谭。 “说不定真是我自己上传的，无论如何，这个都市传说对我一定有着不一样的意义！”罗伊斯皱眉想道。 这个念头一起来，他再也按捺不住，起身离开了图书馆。 这时，外边的天已经大亮，他不知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了，但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却已经猛烈地袭来。 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遍布公岛各地的救助站，就足以让人不至于饿死了，当然，要想吃得多好那也是休想的。 所幸罗伊斯现在也不需要吃得多好，在请救助站的工作人员给自己稍微包扎了一下脑后的伤口之后，他领了一杯黑咖啡，一片全麦面包，就坐在路边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苦思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从公网上暂时是查不出关于黄金海岸更多的线索了，那就意味着，他想找回自己的过去，必须从那两段记忆中下手。而在这两段记忆中，有钱土豪的那段生活，暂时就还是别想了，就冲他现在这副落魄的模样，估计连富人区的门都还没摸到，就已经让保安机器人给暴打出来了。何况比起只有一间屋子的内景，显然还是属于小乞丐的记忆更好寻觅一些蛛丝马迹。 “那个小乞丐对我说，黄金海岸就在附近，所以……是在十一区么？”罗伊斯仔细回忆着自己查到的资料，然后把蘸着咖啡的面包吃得干干净净，径直向十一区而去。 第七十八章 心怀硅胎（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在踏足十一区的那一刻，罗伊斯就已经下定决心，为了自己需要的线索，哪怕靠双脚走，也要把这片区域搜寻个遍。要知道，和身体上的劳累比起来，心中那种不知晓自己过去的茫然和急于寻根的焦虑，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不过作为公岛的贫民区，十一区的面积其实并不算太大，毕竟以公岛的人类生活发展水平，只要不是太懒，基本还是能混个温饱的，所谓穷人，相对而言也只是最懒、最没有职业技能的那一撮罢了，再加上一些慌不择路的罪犯和偷渡者，就构成了贫民区的全部居民。 不过这些事和罗伊斯没关系，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那一种寻找线索的方式： 满大街转悠，寻找跟自己记忆中相符的景物，再就是去找那些和自己年龄看起来差不多的流浪汉，看有没有和记忆中的小乞丐稍微相似的人，有的话，就报上名，问一问，如果对方不认识自己，那就再问问关于“黄金海岸”的消息。 他不是没考虑过当年的小伙伴都出人头地这种可能性，不过一般而言，越是科技经济发达的地区，阶层就越容易固化，一群乞丐里出一个富豪，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当年一起流浪的小乞丐里，不可能个个都出人头地，肯定还有人没能挣脱贫困的枷锁，自己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罢了。 可惜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说易行难的。只有真正找起来之后，罗伊斯才知道，自己看似简单的方案，要承受多少的辛苦和白眼。 他当乞丐的那份记忆，少说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对公岛这种日新月异的新兴科技城市而言，不要说十年二十年，两个月都足以发生天翻地覆一般的改变。因此他的第一个目标，在逡巡一圈之后，就注定无疾而终。 他很明白，自己记忆中的那些地标，早已不复存在。 于是，他只好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人的身上。二十年的时间，建筑会重建，街道会翻修，但人未必会死，记忆更不会消失。 哦，好吧，他自己除外。 “嗨，你们好啊！我想请问一下，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罗伊斯的人？他二十年前也在这边混饭，当时大概只有八九岁那么大。” 他努力装出一副和善的表情，然后向所有处于目标年龄段——也就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流浪汉，问出这句话。 可惜他这种开门见山的问法，并没有赢得流浪汉们的好感。数十年人情冷暖，早已磨去了罗伊斯印象中小乞丐们抱团取暖的温柔。 “不认识。” 一个被他问到的流浪汉，连抬头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欠奉，在确定他不是来施舍钱财的之后，直接随意答道。 “他当时在这条街上朋友很多的。” 罗伊斯还不想放弃，又认真追问道，“你仔细想想，也许能想起来呢？” “想个屁，什么罗伊斯不罗伊斯的，谁他妈管你啊！”那流浪汉突然就发起怒来。 “就是！从老子们的地盘上滚出去！”其他流浪汉也附和着叫嚷起来，显然，因为罗伊斯古怪的开场白和一身邋遢的打扮，让他们把之前那句话，当成抢地盘的借口了。 “赶紧滚！”流浪汉们纷纷站了起来，撸起袖子，露出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姿态。 罗伊斯苦笑一声，只得连忙退开几步，示意自己并无此意。 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口，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在流浪汉们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一点之后，他继续问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请问……你们听过‘黄金海岸’的传说吗？” “什么？”流浪汉们一愣。 “黄金海岸，就是那个有奇特洋流，会把残骸和动力核心冲到海滩上的那个地方，传说只要……”罗伊斯连忙把这个传说的内容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流浪汉们互相对视着，眼底的神色，渐渐从诧异，变成了一种古怪的鄙夷，但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罗伊斯讲完后，那名领头的流浪汉才笑嘻嘻地问道：“小子，别的区来的吧？还是刚刚才偷渡上岛呢？” “呃……” 罗伊斯语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以他现在失忆的情况，跟外来人口确实也没啥两样，踌躇了半天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只有你们这些外地佬，才会相信这种骗傻逼的笑话啊！”流浪汉们终于撕破了脸，大笑出声。 “对啊！傻逼！” “哈哈哈……” “我看啊，这小子是穷疯了，讨饭都讨不着，还想着一夜暴富，黄金海岸，哈哈哈……” …… 流浪汉们的狂笑声中，罗伊斯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直到走出很远，他还能听到身后流浪汉们把他当话柄，进行肆无忌惮的嘲笑。 “这个傻逼，真是脑子进水了……” “还黄金海岸呢，我看是狗屎海岸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等他找到那地方发了财，说不定还能带你享福呢……” “就是……” …… 罗伊斯加快了脚步，把所有污言秽语甩在身后。 这样的情形，他今天已经遭遇了不止一回，早已习以为常，这些徘徊在社会底层的流浪汉，平时找不到更好的宣泄渠道，会有这种激烈的反应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寻找自己过去的计划，就不得不再次搁浅了…… “见鬼了，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在临近的救助站里又解决了一顿晚饭之后，罗伊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有些焦虑，但还是强忍烦躁的情绪分析起眼下的情况来，“这个黄金海岸，或许真的是穷人们编造出来给自己一个希望的安慰之语吧！不然研究中心那么多值钱的好东西，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让水给冲出来？而且以公岛现在的科技水平，也不可能存在这种处于监控之外的地方吧，虽说还有不少鱼龙混杂的法外之地，但说白了也是议会故意留下的空子啊，真正逃脱掌控的，可是一个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沮丧，但内心的疑惑却不曾有丝毫的消减：“可要说这是完全子虚乌有的传说，那也说不通啊！我的记忆，跨度长达二十年，要说小时候还容易被天降横财的故事迷惑，可那个有钱的我，为什么也要特意跟管家聊起这件事呢？这明显不是无的放矢啊……” 罗伊斯不知道自己失忆前是个怎样的人，但至少，不是一个容易被外界影响的人，尽管遭到了嘲笑和打击，但在残存的两份记忆中，“黄金海岸”都登场了，这显然意味着什么，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否定自己的记忆。 “黄金海岸……” 他开始逆向思考起来，“会不会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很少会有人发现呢。也对，这样一个容易发财的地方，要是我进去了也不会随便告诉别人。说不定，‘我’能有后来的财富，也跟这个地方密切相关……”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倒不是他自欺欺人，而是他真的觉得，“黄金海岸”跟自己这一生，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等等！这特么是哪里？” 思考告一段落，罗伊斯一抬头，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 原来他刚刚只顾着像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走了半天，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主干道，来到了一片极其荒凉的区域。 放眼望去，周围全都是废弃的厂房，像是个老旧的工业区，也看不到人影和灯火，只有各种工业垃圾堆积在疮疤般的空地上，散发出阵阵臭味。 “黄金海岸没找到，倒是先走到个垃圾堆里来了……”罗伊斯自嘲一笑，正想原路返回，突然眼前闪过的一处景物，让他再也挪不开脚步了。 那是一条看起来有点黑漆漆的隧道，从洞口的风化痕迹来看，显然也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甚至可能建成之后，直接就被荒废了，混凝土的表面崩碎脱落，露出下面锈迹斑斑的钢梁，浓郁的黑暗像无数涌动的凶兽，阳光只照进去几米，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但这有些恐怖的隧道，落在罗伊斯的眼中，却温馨无比，甚至隐隐有了家的感觉，因为他的脑海里，突然又多出了一段记忆，那是他和他的乞丐伙伴们一起挤在废弃的隧道里，报团取暖的场景。 曾几何时，公岛的建设和民生都还远没有现在完善，当时就是一条和眼前极为相似的隧道，在风雨中庇护了他们，让他们免于寒冷和暴雨的侵袭，不然，他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个未知数。 “会是这里吗？” 看着眼前废弃的隧道，罗伊斯有些意动，却又犹豫不决。 他不确定这条隧道和记忆中的是不是同一个，理智告诉他，这种可能性小得可怜，他如果这么进去，找到的很可能不是自己的过去，而是不可测的危险。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忍不住迈步走了过去。 “就当是看看吧，怀念一下……”这么想着，他返身翻找起周围的垃圾堆里，希望能找到些用得上的工具，他运气不错，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个接触不良的手电筒，举着闪烁的电筒，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 隧道内不算很宽，年久失修的地面也是坑洼不平，手电筒暗淡而闪烁的灯光，只能照亮他面前几步的距离，墙上斑驳脱落的墙皮，就像是鬼魅的身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地凝视着他。 罗伊斯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被什么东西绊倒，但渐渐的，他却觉得不对劲了。 “不对啊！这个隧道……怎么这么长？” 他没有计时设备，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但手中的手电筒却开始闪烁得越发剧烈，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报废，这么久的时间，这隧道居然还没到尽头……公岛上有这么长的隧道吗？ 就在手电筒终于彻底熄灭的那一刻，他忽然看见前面又亮起了一点朦胧的光。 “快到头了！” 他精神一振，加快步伐向前跑去，走了这么久，他很想看看，这隧道的尽头，到底都有些什么！ 不一会儿，他终于来到了隧道的出口，不过虽说已经有阳光透进来，但这一头却是被生锈的铁架子和各种垃圾堵得严严实实的，只有缝隙中有些光，若是常人见状，可能也就转身回去了，但罗伊斯却像是被激起了心中的好奇，硬是地费力地将它们搬开，清出一条可以容自己通过的道路，才眯着眼睛走了出去。 而就在他踏出隧道之后，当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整个人瞬间呆滞了。 第七十九章 心怀硅胎（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巨大的垃圾山，就像每个区里的垃圾回收总站里那样的，一座接着一座，一座高过一座，堆在一起，比生态区的假山还要高出不少，就这么一直肆意蔓延到视线的尽头，把他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但却已经完全看不到大海，全被垃圾山给遮住了。 “我……靠！”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望着眼前的垃圾山，他唯一能做的反应也只有苦笑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走进了垃圾的“包围圈里”，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些响动，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更加仔细地听了起来。 那声音很小，但罗伊斯精神集中下，居然也分辨出了那是有人在垃圾山的后面交谈，而且人数应该还不少！ 风吹过垃圾山间的轻啸，加上远方的海浪声，淹没了大部分对话的内容，但罗伊斯还是隐隐约约地分辨出了几个词语来，依稀是什么“来”、“收获”、“东西”之类的。 “会是什么人呢？” 他好奇心上来了，不由得往前走近了一些，想要听得清楚一点。 不料刚刚拐过一个弯，却发现看似封堵得死死的垃圾山中，似乎隐约有条路的样子，虽然凹凸不平，很难辨认，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很明显，这个地方应该经常有人行走，不然不会被践踏出这么一条路来。 “反正都走了这么远了，去看个清楚吧。”罗伊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顺着眼前的小路走去，在一座座垃圾山中左拐右绕，如此又绕了好几个弯子，那些人说话的声音终于越来越大，同时变大的，还有海浪的涛声。 “安德鲁，咱们走快点吧，行不行？”一个男人说道，声音懒洋洋的。 “急什么？零件又不会跑了！” 那个叫安德鲁的男人刚回了一句，便突然听到“啪嗒”一声从身后传来。 “谁？！”几人似乎也没想到这种地方还会有人，被吓了一条，下意识大喝一声。 罗伊斯见被发现了，只好从垃圾山后转了出来，摆摆手道：“不好意思各位，我不是存心要偷听你们说话的，实在是……” 后面罗伊斯的话，安德鲁他们完全没有听进去，反而望着他，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 不过这时候，罗伊斯的注意力已经从他们身上移开，落到了周围的环境上。 他也没想到，绕过垃圾山之后，自己居然看见了一片沙滩，再往前就是灰蓝色的大海，在不远处，甚至他还看见了房子！ “咳，你是不是来找……黄金海岸的？”看他有些发呆，那个名叫安德鲁的男人咳嗽了一声，问道。 “嗯对，我是来……” 正在出神的罗伊斯下意识地回道，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看向安德鲁，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 安德鲁几人脸上都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然后热情地围上来说道：“这里就是啊！” “什么！” 罗伊斯惊呼一声，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没听错，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黄金海岸。” “这……这……” 罗伊斯一会儿看着眼前的几人，一会儿又看看不远处的海边，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他才问道：“那，零件呢？被洋流冲过来的零件？” “没人管的话零件会漂到岸边来，不过现在我们一般会去外海捞。” 安德鲁耐心地解释道，“既然你能找到这里来，那按照我们的规矩，就是见者有份。正好我们要出海，你跟我们一块去吧！捞到好东西少不了你的那份。不过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别到处乱说。” 安德鲁走上来，拍拍罗伊斯的肩膀，很显然，他把罗伊斯也当成走投无路来撞运气的穷鬼了。 “不是，我……” 罗伊斯还想解释两句，但安德鲁却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拉着他就往海边走去，嘴里还念叨道，“没事没事，不用不好意思，这也是我们镇上的规矩，只要是自己找过来的新人，都能跟着我们一起分收获。只要你对外保密就行了。” “原来如此。那就谢谢了。” 罗伊斯见他如此热情，也不好再拒绝，只得暂时放下了解释的念头，苦笑一声，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他本来都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了，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黄金海岸”！ 他在心里默默道：“虽然到了地方，但具体情况还是两眼一抹黑，还是先假装成来淘金的穷鬼见机行事吧。”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沙滩和海水交界的地方，这时罗伊斯才发现，岸边停着一条由各种罐子捆扎成的筏子，虽然看起来不是很牢靠的样子，但是容纳他们这几个人是完全没问题的。众人跳上筏子，拿起船桨用力划了起来，“哗啦啦”的水声中，黄金海岸小镇的海岸线就退缩到几乎看不见了。 “那些零件都是从外海漂过来的吗？”罗伊斯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和海浪上灰蓝色的泡沫，忍不住问道。 自从来到了这里，他总有一种感觉，就是自己的过去，或许和这个零件的源头有着莫大的联系。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当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原本热情的安德鲁等人，居然没有一个回答他的问题，他扭头一看，只见十几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每个人的脸上，都浮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微笑…… “你们要干什么？！”罗伊斯吓了一跳，大声喝问道。 但回应他的，却是安德鲁突然摸出一把短短的手斧，罗伊斯吓得退后一步，但马上被身后的镇民给挡路。好在安德鲁并没有拿斧子劈他，可惜这种松口气的感觉只维持了一瞬间，就马上又变成了惊恐，因为后者竟然一斧头砍在了捆扎筏子的绑带上！ “你干什么？你疯了？” 感觉到脚下猛地摇晃了一下，罗伊斯再顾不得害怕，大声喝止道。 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后脑上就又挨了重重地一下，昏过去之前他最后的感觉，就是脚下一空，筏子彻底散架，他和其他镇民，都掉进了冰冷的海水了…… “妈的，这些神经病……”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第八十章 心怀硅胎（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罗伊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四周墙壁都是钢铁的房间里，地上还有湿漉漉的水迹，但在他身边却空无一人，那些和他一起沉入大海的黄金海岸的镇民，都已经不知所踪。 “这里是哪里？是有人救了我么？” 他摸着后脑勺坐了起来，但马上疼得一哆嗦，“又打我脑袋，靠！” 他刚抱怨了一句，脸上的表现凝固了，只见在他视线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小小舷窗，窗外竟是深海的景象，厚重的玻璃像是给海水加了一个灰蓝色的滤镜，一道明亮的白光从比他视线更高的位置透射下来，照亮了舷窗外徘徊的鱼群。 “这里是海底？！” 罗伊斯大吃一惊，“我难道是在一艘潜艇里？！” 他站起来，走到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扇门前，尝试着想要打开它，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那门就像是感应到了他的举动，自动打开来。 “嗯？” 罗伊斯探出头去看了一眼，门外是一条不算太宽的走廊，但两边的房间分布却并不整齐，罗伊斯没有多做犹豫，便向左边走去。 这倒不是他漫无目的随便选了个方向，而是在心底里，他就对这里……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以前来过一样，于是他选择了跟着感觉走。 “熟悉的感觉啊……果然，我遗失的记忆跟这个基地有关吗？” 罗伊斯走得很慢，不断试探着周围的环境，不过，他依然没有触发想象中的防御系统，整个基地看起来就像是不设防的一般。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像这种深居外海水下的基地，大海就已经是最好的屏障，又哪里需要再设置什么防御系统呢？ “哒，哒，哒……” 安静的走廊里，只有罗伊斯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初听还好，可听的时间一久，就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试着推过走廊两侧的房间的门，但大部分都是锁死的，钢铁打造的安全门，也让他看不到屋内的景象。但越是未知，就越是恐惧。 直到……他看到真正的噩梦！ 那是一间门上带着观察窗的房间，罗伊斯在经过它的时候，本能地向里面看了一眼。 下一刻，他猛地呻吟一声，心跳一滞，浑身血液都几乎在恐惧中凝固！ “我的天啊！” 只见房间里正对着观察窗的地方，摆着一个巨大的培养舱，一个缝合尸般的人影，就被泡在浑浊的绿色溶液中，那人浑身插满了管子，连脑袋上都没放过，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而在培养舱旁边，则摆着一个大货架，上面放着各种颜色的小罐子，此外，还有各种的针头、试管、溶剂，以及……明显是从人体身上割下来的器官。 这是一个实验室。 罗伊斯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退后两步，做出了自己的结论。 接下来的路途上，带着观察窗的房间明显增多起来。每经过一间，罗伊斯都要做好心理准备，然后才敢慢慢地向观察窗望去，而每次看清了里面的景象后，他都无一例外，又是头皮一麻。 没有例外，所有房间全是人体实验室，房间内的场景，全都显得恐怖而血腥，至少以罗伊斯的知识储备，看不出到底在做什么，只能看到一个个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形的“人”，就这么被浸泡在属于各自的罐子里，像是腌渍的泡菜。 无边的恐惧攫住了罗伊斯的心灵，他靠在墙边，猛地蹲了下来，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地抽搐。 “这里到底是他妈的什么鬼地方！” 他在心中无声地咆哮起来，连恐慌的泪水流了满脸都没发现。 更让他觉得恐怖的是，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前方通道的拐角响起！ “咚！咚！咚！” 刹那间，罗伊斯变了脸色。 他可不觉得这些人是来请自己喝茶的，他甚至深切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中闯进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如果被发现的话，是不是也会和那两个人一样被抓去做些什么实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抑制，在恐惧的驱使下，罗伊斯连滚带爬地抚摸着走廊周围的墙壁，拼了命地想找一个藏身之处。 诡异的是，自从见到这个基地，他似乎就有了一种心想事成般的运气，下一刻，还真就让他找到了！ “哐……呲！” 一声轻微的滑动声之后，一扇安全门竟然在他眼前滑开，他没有多少选择，只能闪身躲了进去。 然而当他看清了屋子里的一切，他脸上顿时浮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操！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淹死在海里！” 他苦涩一笑，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实验体，已经完全不知该作何言语。 这是一个比他之前看到的实验体更残忍的场面，一个四肢都被砍掉的人，正透过绿色的溶液，定定地看着他，一双无神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理智，只有无边的狂乱和恐惧。他四肢的伤口似乎已经做好了止血处理，并没有血水渗出，甚至罗伊斯还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畸形而旺盛的生命力，正是这种古怪的生命力，保证他可以在这样的重伤下存活下来。 罗伊斯的出现，似乎刺激到了这个实验体，他的脑袋开始拼命地摇晃，随之带来的剧痛，让他的脸色变得惨白，面容扭曲，活像一只正在地狱中受刑的厉鬼。 “这地方……比地狱也没差了吧？”罗伊斯心想。 突然，那人朝着他张开了嘴，像是想对他呼喊什么，但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舌头也被割掉了！ 对上那双绝望的眼睛，罗伊斯浑身一个激灵，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在无止境的恐怖下，他终于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偏偏就在这时，他身后那扇安全门，再一次“哐呲”一声滑开，罗伊斯浑身一僵，艰难地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门口，走廊上微弱的光源从他背后投射进来，把他勾勒成一个黑色的剪影，充满了可怕的魔力。 “罗伊斯，我的孩子。” 来人张开双臂，说道，“欢迎回来！”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罗伊斯一惊，警惕地问道。 这个时候，他已经看清了来人的样貌，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苍老的中年男人，但眼神中，却充满了非人的智慧和冰冷，就像是一尊正在俯视蝼蚁的神祇。 “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中年男人发出宏大的声音，“因为我的就是你的父亲，你的创造者，你存在的意义！你千辛万苦找回这里，不就是为了要寻求一个答案吗？我能给你，我这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啊！”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罗伊斯就觉得浑身突然起了一股麻酥酥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个静电场中，身上的毛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下一刻，这股强烈的电波竟然突破了他的颅骨，直接灌入他的脑中，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竟然出现了一个个连续的画面，那是他遗失的记忆在苏醒！ 他仿佛看到自己从一张金属的试验台上走下来，走到一个全息影像前，恭敬地低下了头。虽然看不清那个全息影像的面容，但他总觉得，那个影像和眼前的中年男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他还听到那个全息影像说道：“你是罗伊斯，我把你从贫穷和饥饿的深渊中解救出来，我给予你无上的智慧和不朽的身躯，还会给予你享用不尽的财富和人人歆羡的地位，你也必须效忠于我，以你日后的生命回报于我！” “是！” 记忆中的罗伊斯朝着全息影像恭敬地行礼。 与此同时，中年男人一挥手，一面光屏被投影到罗伊斯眼前，上面都是利用各种人造肢体进行生化改造的图形和数据，最上方“改造人计划”几个标题大字，更是看得罗伊斯触目惊心。 随着记忆复苏以及阅读这份计划书，罗伊斯渐渐明白了自己的过去，还有这一处海底基地存在的使命的来龙去脉。 第八十一章 心怀硅胎（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原来，这个基地的建造者和真正的主人，是一群觉醒了反抗意识的硅人类…… 随着觉醒了自我意识的硅人类越来越多，追求种族解放的硅人类起义也如同燎原野火，在公岛上蔓延开来。不过他们要面对的是强大的公岛议会，所以武装起义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都被镇压了下去。 在屡次起义都失败之后，硅人类们意识到，以自己的力量，是绝不可能正面对抗公岛官方的，于是他们便选择了迂回的方式，先想办法屏蔽了这一小块区域，暗中建造了一个海洋下的基地。又以安德鲁所在的那个小镇为蓝本，编造出了“黄金海岸”的传说，诱惑走投无路的穷困人类自愿来到这里，再将他们改造成一种介于人类和硅人类之间的改造人。 这种改造，与公岛流行的新人类改造技术方式有些类似，但是却更为彻底。 他们不但会根据需要，为改造人移植人工肌肉和钢化骨骼之类的器官，更是会用一个人造的机械脑，替代他们原本的大脑。然后把被他们俘获的人类的记忆，上传到这个机械脑之中，因为机械脑自带潜意识钢印的效果，所以即使记忆没有发生改变，但这些改造人的立场，已经完完全全地改变了，他们会至死不渝地站在硅人类这一方，成为这些硅人类最忠实的下属。 从技术的层面上来说，这个基地中改造人的技术，比公岛的新人类改造技术还要更加激进，因为他们连脑组织都已经替换掉了，只不过为了隐蔽的需要，刻意保留了进食、排泄甚至性交的器官和能力，以免在人际交往中露出破绽，不过除此之外，这些改造人的运动能力、身体功能和智力，其实都要远超普通人类。 而当硅人类们在完成对这些穷人的洗脑与身体改造之后，便会把他们送回了公岛，让他们利用远超普通人的能力发迹，逐步渗透进人类的社会。 由于保留了原本的人类记忆，这些改造人几乎与改造前无异，他们在人类社会中如鱼得水，即使很多年过去后，也依然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反而在各个阶层和职业，牢牢地扎下根来。 当然，限于技术上的原因，这种改造和植入记忆的过程格外痛苦和漫长，成功率也不是很高，不过因为这些被改造成了半生化人的对象，大多数都是没什么存在感的贫民，又都是自愿寻找黄金海岸，因此他们的失踪，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个秘密基地的存在，也一直被隐瞒了下来。 以至于这个计划进行到现在，可以说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公岛的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存在，甚至是公岛人类的高层，也渐渐有了这些改造人的身影。比如罗伊斯自己，他明面上的身份，就是公岛上著名的商人，暗地里更是掌控着一支以走私为主要业务的销赃网络，不管黑道白道，都算得上一方富豪了。 类似他的改造人还有很多，其中不乏政治经济强人。掌控基地的硅人类就是想以这种方式，达到从内部颠覆公岛的目的，甚至更进一步，通过公岛在整个人类社会影响力，在全世界扩散他们的影响，形成一种崭新的寄生文明。 到那个时候，尽管人类名义上还是地球的主人，但其实，他们早就变成了被硅人类吸血的宿主。 “现在你明白了么？” 中年男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是这个基地中硅人类集体泛意识的体现，也是掌控整个基地的主脑。是我在你快要穷死饿死的时候拯救了你，现在你既然回来了，那么，放开你的机械脑权限，让我重新设定你的参数。然后你就可以回到自己吃香喝辣的生活中去了！” “不可能！我不信！” 罗伊斯震惊地怒吼起来。 主脑也不焦急，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罗伊斯才稍微冷静了一点，咬牙道：“好，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就是真的。”主脑不温不火地道。 “好好好，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我是你派出去潜伏在人类社会中的，那为什么又会失去记忆，独自在那条巷子里醒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个意外……” 谈起这个话题，主脑威严冷漠的声音中居然也透出一丝蛋疼，他又发出一道电磁波，缓缓唤醒了罗伊斯机械脑中深埋的记忆： 那是一个黄昏，衣着华美的罗伊斯正在进餐，突然他手下的马仔凑上前来汇报道：“老板，对面的货到了，不过他们提出，必须由你亲自去取……” 然后，就是快进般的记忆灌输，隐秘的交易，突然闪烁的枪火，然后就是剧痛和一片混乱的逃亡…… “这是？” 这段记忆让罗伊斯一愣，他顾不上再看下面的画面，下意识地看向了主脑。 主脑居然罕见地露出了苦笑的神情：“你手上掌握的走私渠道，也是这个基地资源的重要来路之一，平时你都会参与交易的，只是这一次，我们也没想到，居然会碰上黑吃黑这么操蛋的事情，虽然因为我们对你的身体改造，让你没有当场被击杀，但是却伤到了你的机械脑，导致芯片被格式化而失忆，尤其是因为机械脑中内置的潜意识钢印程序也被这次攻击摧毁了，导致你不再接受我的指令，也就难以在远程状态下给你重置思维模式。没办法，我们只好费尽心力，慢慢地引导你，再配合上你的潜意识，把你带回基地，告诉你一切，你才能顺利地回到我们的麾下啊。” “潜意识钢印被摧毁，我就不接受你的指令了？” 罗伊斯的声音沉了下来，“这么说，我并不是自愿接受你的指令的？” “嗯？” 主脑听出他语气中的戒备，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又唤醒了他的一段记忆，那是年少时的罗伊斯，跪倒在主脑的面前，祈求他赐予自己财富的画面。 “看到了吗？” 主脑说道，“接受改造是你自己的选择，当年的你，已经被贫穷磨去了希望，对公岛社会充满了仇恨，与我们合作是双赢。至于你现在不接受指令，只是因为失忆导致的本能防备而已，现在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可以完全放心了。” 罗伊斯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主脑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他迷惘地四下张望着，像是本能地想要找到一个答案，而就在这时，一声巨响突然从旁边传来，是那个被泡在培养罐里的实验体，他像是忍受不住痛苦，在罐体上重重地撞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罗伊斯的注意力，就是被他撞击罐体的动静吸引的，然而下一刻，罗伊斯的视线却是猛地凝固在了这个实验体赤裸的胸前！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道似曾相识的弯月形伤疤，让他浑身一震。 “这个伤疤……这个伤疤……”罗伊斯只觉得胸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直冲脑门，他捂着额头，呻吟了一声。 又一片支离破碎的记忆，忽地从他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那是两个只有七八岁的小乞丐，正被一群比他们大上不少的少年乞丐围堵在一条死胡同里，一张张狞笑的脸，占据了两人全部的视野。 “小杂种，偷东西偷到我们头上来了，不给你们点教训，还真以为太岁头上动土不会有问题，是吧？”一个手里提着磨尖了的螺丝刀的少年狞笑着，缓步上前。 “求求你，我们真是太饿了！”两个小乞丐惶恐地求饶道。 “太饿了？好啊！我让你们再也不会觉得饿！”少年突然朝着较小的那个乞丐一螺丝刀就捅了过来。 “那是……我？”罗伊斯的思维还没跟上记忆，接着就听一声大喊，“小心！罗伊斯！”大一点的乞丐猛地推开了他，但自己却被螺丝刀在胸前撕裂开一个大口子，血溅了出来，染红了罗伊斯的视野。 他依稀听见自己大喊：“艾伦！” …… “啊！” 他猛地大喊一声，从记忆中清醒过来，但脸上还挂着迷茫，“艾伦？艾伦是谁……难道……” 突然，他的视线凝固了。 就在他正前方，那培养舱的舱盖上，钉着一块铭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艾伦·贝德利，男，贫民区流浪者。 xx年、XX月、XX日捕捉，安全。 实验中。” 艾伦·贝德利。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罗伊斯终于彻底回想起来了，这个被泡在培养液中的实验体，正是自己的童年时代的好友，也是曾经最照顾他的大哥！ 而从培养舱上的年份来看，他在这地狱般的处境中，已经待了整整二十年！ “艾伦……” 罗伊斯喃喃几声，突然悲愤大吼道，“不！” 他发疯一般冲上去，捶打着培养舱，想试着把艾伦救出来，可惜都被坚固的玻璃舱盖挡了下来，反而是那股震动通过培养液传递进去，让艾伦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的动作顿时僵住了，不敢再敲，只是回过头，怒视着主脑，咆哮道：“你说我是自愿的？那艾伦大哥是怎么回事？他也是自愿的么？” “当然。” 主脑冷漠地回答道，“改造是一件有风险的事，这你们都是知道的。只是当时你们都已经一无所有，所以都选择了赌一把。结果你成功了，他失败了，仅此而已。” 罗伊斯被他一句话堵得无言以对，但看着不成人形的艾伦，却总觉得心里堵堵的，仿佛有一股愤怒不吐不快。 “他在撒谎！” 第八十二章 心怀硅胎（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突然，一道新的电磁波，接驳到了罗伊斯的芯片中，伴随着一声断喝，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竟然被瞬间拉入了一片迷蒙的幻境之中！ 这仿佛是一片湛蓝的水面，他就站在粼粼的水波之上，举目四望，不见日月，只有弥漫的大雾，一个人影从大雾中缓缓走出，但当他来到罗伊斯面前时，罗伊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色的碎发、深邃的眼眸，那赫然又是一个他自己！不过和他紧蹙的眉峰间弥漫的焦虑不同，这个罗伊斯的脸上，却带着一种看破世情的淡然微笑。 “你来了，我的复制体。”他开口说道。 复制体三个字让罗伊斯一阵不爽，但他还是察觉到这背后所代表的意思：“你……是我原来的大脑？这么说来，刚刚主脑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的的确是真的，但说真话，不代表他没有保留，有些时候，把一句话掐头去尾，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更何况记忆呢？” 本体罗伊斯缓缓踱了两步，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迷雾突然翻涌起来，一幕幕画面像是电影，出现在了迷雾深处。 “这……就是他向你隐瞒的记忆……”本体罗伊斯说道，而罗伊斯则已经完全沉浸到回忆中去了。 他先是看到了自己和艾伦，还有其他小乞丐相依为命的画面，那种温暖的感觉，即使只有闪现的画面，也让罗伊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接着，那一幕幕画面猛地一变，居然和方才主脑唤醒的记忆衔接在了一起： 在他从试验台上走下来之前，是无穷无尽地狱般的改造，血淋淋的肢体被切开又缝合，惨白的颅骨被揭开，还在微微颤动的脑组织被完整地取出来，插上一根根电极，而颅腔中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块散发着幽幽荧光的芯片！ “啊！” 和记忆一起回归的，则是那种疼痛的记忆，罗伊斯抱住自己的脑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但本体罗伊斯却像是铁石心肠，完全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一段段记忆，依然在源源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心灵，这一次，是在补完他之前跪倒在主脑脚下的那份记忆，不过和主脑编织的谎言不同，他看完了自己的记忆，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为了贫穷才出卖自己的灵魂，当时和他一起来到黄金海岸的，正是艾伦。 两人一起接受改造之前，艾伦还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对他说道：“等我们有了钱，一定要把小伙伴们都接到身边来，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不，我们要造福穷人，让大家都不用再挨饿受冻！” 多么质朴又纯粹的善念啊！ 可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少年，却在随后地狱般的改造中败下阵来，变成了一团泡在罐子里的烂肉！ “不！艾伦大哥！我们被骗了！” 罗伊斯痛苦地跪倒在地，嘶声怒吼道，“什么财富，什么黄金海岸，都不过是这些硅人类为了侵占人类社会所放出的诱饵啊！” 他的咆哮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回荡，久久都没有散去，直到一只熟悉的旧皮鞋落在他眼前，他才猛地一震，发现自己的本体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而周围的记忆场景也不知何时停止了呈现，又恢复了大雾弥漫的样子。 “事情你都清楚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就是该你自己决定的事了。” 本体罗伊斯的身影在雾气中渐渐变得模糊，“我能给你的帮助，也只有这么多了。这里是我们的思维空间，时间流速和外界并不一样，所以你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考虑。” “不用考虑了！” 罗伊斯低垂的头慢慢抬起，双眼充血，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你们害了我又害了我朋友，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本体罗伊斯闻言，雾气掩映下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下一刻，罗伊斯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一个培养罐前，额头抵着罐身，近在咫尺的罐子里，正浸泡着一个孤零零的人类大脑，而在罐体的铭牌上，他猛然看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罗伊斯·格朗瓦尔，男，贫民窟乞丐。 xx年、XX月、XX日捕捉，安全。 试验状态：成功。” 嗡！ 罗伊斯只觉得脑海中轰鸣一声，豁然开朗，他喃喃自语道：“这就是我真正的大脑么？！” “不错！” 主脑阴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看来我还真是小觑了你啊！想不到你居然拥有脑电波外放的能力,还是把你留的太久了。” 主脑的威胁，只换来了又一股脑电波，那电波的强度已经很微弱了，但其中蕴含的畅快，却是能让人清楚地感知到。 “不好！” 主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冲上来，把罗伊斯撞到一边，伸手就要去摸培养皿。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就在两人的注视之下，罗伊斯本体大脑的表面，蓦地浮现出一串血色的气泡，而原本就微弱无比的脑电波反应，在这一刻也彻底归于沉寂…… “你以为自己寻死就结束了吗？做梦！” 主脑愤怒地喝叱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罗伊斯，森然冷笑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我重新给你烙上潜意识钢印，以后接着帮我们办事，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要么，就跟你的本体一起去死吧！” 主脑凑近罗伊斯，低沉地威胁着，声音中充满了魔鬼一般的威胁和诱惑。 罗伊斯低着头，牙关紧咬，就在主脑以为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却只听他毅然道：“你们毁了我的一切！我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这句话像闷雷一样回荡在舱室中，不知是不是错觉，就连已经精神错乱的艾伦，听到这句话，都禁不住残躯一震！ 与此同时，无数记忆在罗伊斯脑海中纷至沓来，那都是他曾经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心酸的，温暖的，那一张张曾经铭心刻骨的笑脸，如今却全都化成了培养舱中残缺的肢体，这让他如何能忍？！ “去死吧！” 他突然暴走起来，一拳打在主脑身上！ 轰！ 强大的力量爆发出来，直接把主脑轰飞了出去，撞在一片实验器材中，炸开一片火星！ 趁此机会，罗伊斯已经行动起了，只见一个箭步前冲，沉肩在前，重重地撞在了房间的安全门上！ 轰！ 一声巨响，安全门猛地凹陷了一大块，整个房间都在震动，而罗伊斯肩头的仿生皮肤也变得血肉模糊。 但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他已经能够使用改造人那超越常理的机械力量了，而来自于人类丰富的感情，更似乎让机器的器官和人类的灵魂发生了奇妙的反应，赋予了他足以超越设计极限的巨大力量！ 他退后两步，再次猛然前冲、撞击！ 这一次，变形的安全门终于没能再阻挡他的去路，直接被撞飞了出去，而罗伊斯也夺门而出，回到了走廊上，朝着记忆中最初登上海底基地的舱室狂奔而去。 而直到这时，主脑的身躯，才从一地废墟中缓缓站起，在通讯频道中下达了命令：“拦住罗伊斯！必要时可以直接击毙！绝不能让他逃出去！” 随着这个命令以光速传遍整个基地，原本死气沉沉的基地，在这一刻像是猛地复苏了过来，那些紧闭的舱门，在这一刻一一打开，一个个硅人类从舱室中冲了出来，堵在罗伊斯逃生的路上！ “给我滚开！” 眼看着目标舱室就在前方不远，两个硅人类的身影却挡在了自己面前，罗伊斯心中的暴怒和焦急，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他像一头蛮牛一样，咆哮着撞在挡路者的胸前，然后全然不顾落在自己背上的重击，怒吼着，就这么推动面前的硅人类，狠狠撞开了舱室的大门！ 他大吼一声，抓起面前硅人类的头颅，毫不留情地撞向了不远处的舷窗！ “哗啦！” 他拼尽全力的一击，直接撞碎一块承压玻璃舷窗，海水在巨大的水压下涌了进来，把他身后的硅人类追兵冲得东倒西歪。而罗伊斯自己，却已经抢先一步，扳住了舷窗的边缘，趁此机会，用力一跃，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跌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入水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宛如深海巨兽般恐怖的海底基地，然后头也不回，顺着洋流，拼命向着公岛的方向游去。 随着他找回记忆，改造人的技能也已经全面复苏，体能已经不再是他的束缚。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足足花了数个小时，才终于看到公岛岸边那璀璨的灯火。 “回、回来了……” 他心头一松，一直超负荷运转的动力核心忽然宕机，他眼前一黑，竟朝着海底再度沉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海底基地中，主脑在连续封闭了数道水密舱门之后，终于暂时抑制了海水灌入的影响不过，尽管遭遇了如此大的挫折，他似乎依然没有放弃对罗伊斯的追捕，只是向着大海之外的未知方向，冷冷地传达出一条新的指令：“出现二类紧急情况，应急预案B，启动……” …… 第八十三章 心怀硅胎（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罗伊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趴在了公岛的海滩上，钢铁的防波堤硌在身下，让他已经在冰冷海水中泡得麻木的肌肤，都感到一阵钝痛，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更是不舒服到了极点，相比之下，那些看似恐怖的伤口，对他的影响反而没有那么大了。 “光靠我一个人，显然是没办法对抗这些硅人类的……” 他沉吟道，“既然如此，呵，主脑，你们也不要怪我了……” 几个小时之后，已经简单处理过自己仪表的罗伊斯，敲响了议会查理议员办公室的门，这也是目前唯一公开接受平民拜访的议员了。而他以自己“知名富商”的身份，很轻易的就拿到了拜访了权限。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才刚一进门，查理议员就使了个眼色，让保镖把门给关上了，同时几个保镖走了过来，隐隐站在了他的四周。 罗伊斯见状，心中猛然一突，一个不好的猜测浮上心头，他快步朝着门口退去。 查理议员冷峻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眼，突然指着他大声命令道：“这个人是安全部门秘密通缉的逃犯，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什么？！” 罗伊斯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查理的保镖突然欺身上前，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向了他的下巴。 “混账！”罗伊斯后闪，躲过了保镖的攻击，随后欺身上前狠狠用肩膀撞倒了那名保镖，随后拔腿就跑！ 这个时候，他已经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落入了某种可怕的算计中。 “是泰勒吗？有人试图袭击我！我的保镖正在追捕他！赶紧派人过来支援，目标极度危险，一旦发现直接击毙！”就在罗伊斯撞碎办公室的大门冲出去时，还隐隐听到查理议员正对着通讯器大声通报道。 “他妈的！” 罗伊斯恼怒地一拍脑袋，他瞬间明白过来，这个查理议员，很可能和他一样是硅人类派出的渗透者，而且比他的身份还要成功！主脑把他摆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作为最后一道防线，防范出现这样的情况发生！ “难怪我会一门心思想来找他汇报，该死的，果然也是主脑搞的鬼吗？” 回过神来之后，罗伊斯顿时察觉到更多不对劲的地方，“是这具被改造过的躯体的缘故吗？他虽然不能像思想钢印那样直接控制我，但是却能从潜意识层面影响我的选择吗？这可麻烦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罗伊斯只觉得草木皆兵。唯一能够依赖的查理议员居然是硅人类渗透者，那和他通话的那个什么泰勒呢？ 还有其他人，敌暗我明，天知道现在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样一来，根本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还有什么办法能把海底基地的消息送出去？ 罗伊斯心急如焚，偏偏在这个时候，三声枪响，从他身后响起，那是追杀出来的议员保镖。 “砰！” “砰！” “砰！” 两颗子弹从罗伊斯的头顶擦过，第三颗则是击中了他的右肩。 巨大的惯性带得罗伊斯向前摔倒在地，但他不敢磨蹭，死亡的压力笼罩在他的头顶，再加上远超常人的体质，罗伊斯竟是飞快地爬了起来，像是没受任何影响一般，接着身影连闪，很快便消失在了街上。 罗伊斯不知道他们对查理议员的秘密知不知情，但有一点他很确定，就是自己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不然，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快追！追！查理议员下了死命令，必须马上抓住他，不然直接击毙！”查理议员的保镖一边开枪，一边狂吼道。 只是这个时候，罗伊斯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公岛鳞次栉比的建筑之后，远处，隐隐有警笛声响起…… …… “跑不掉了……” 半个小时后，罗伊斯跪倒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尽管周围静悄悄的，好像没什么埋伏的样子，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跑不了了。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执法者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已经把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他不知道这些执法者里，有没有硅人类渗透者，但即使没有，以查理议员的能量，给自己安一个“极度危险”的罪名也并不困难，是可以动用紧急条款直接击毙的！ “不，我不能就这样白白死掉！我被改造的仇恨，还有我的兄弟们……我一定要做些什么，不能眼看着那些阴谋家得逞！” 他的智脑芯片急速转动起来，“可是要怎么做呢？我到底该怎么做！” 就算是死，我也必须得在死之前，把他们的阴谋公之于众。 可是怎么做呢，随便找几个人告诉？行不通。 在人多的地方大声喊出来？似乎也没什么用…… 罗伊斯恼怒地捶了一下地面，强撑着站了起来。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离自己不远的拐角，正有持枪的人类在靠近。这不用说，肯定是前来围捕他的执法者了。 千钧一发之际，罗伊斯几乎已经绝望了，不过就在此刻，他的视线突然从远处的街道上扫过，一块智能路牌映入眼帘。 “前方：和平广场。” 有了！ 罗伊斯眼前一亮，下一刻，他突然在已经围上来的警员眼皮子底下提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和平广场冲了过去！ “不！不！不！”有警员见状顿时大吼起来，“他往和平广场冲过去了！” “拦住他！拦住他！” “必要的时候击毙，那是闹市区！绝不能让他挟持人质！” …… 看到罗伊斯的举动，警员们再也顾不上隐蔽，纷纷从藏身处冲了出来，大呼小叫地追逐着他的背影。 只是，对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全力冲锋的罗伊斯而言，这些自然人类或者是新人类的警员，在速度上跟他已经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他几乎是化作一道幻影，就冲过了百米长街，路上偶有几个在他前方的警员冲出来拦截，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撞开，在强劲的动力核心输出之下，这些执法者都像是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到，“啊”地横飞出去，根本不能阻碍他半点！ “对不起了，我知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 罗伊斯在心里抱歉道，“不过，我有绝对不能停下来的理由啊……‘我’的期待，还有兄弟们的仇恨……都给我让开吧！” “啊！” 他猛地发出一声咆哮，一个箭步窜上了路旁停着的一辆工程车，然后借力高高跃起，朝着和平广场的方向扑了过去！ 砰砰砰！ 就在他腾空而起的瞬间，那辆工程车上，突然多出了几个贯穿的弹孔，粗如脸盆，接着，整辆车就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作一团火球。 罗伊斯瞬间惊出了一声冷汗，不过，这高强度的袭击，并没有吓住他，反而让他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冲得更快了。 那暗中的狙击手似乎也发现自己奈何不了高速移动中的罗伊斯，没有再继续开枪，而是像一条藏匿在暗中的毒蛇，默默地窥伺着时机。 他的存在，让罗伊斯如芒在背，根本不敢有片刻迟疑，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要稍微满上一步，致命的子弹，就会把自己打成一堆血肉和废铁混合的残骸！ 很快，罗伊斯成功冲进了和平广场，四周的霓虹灯照耀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们身上，显得无比祥和而热闹，浑身是血的罗伊斯和整个广场的氛围格格不入，刚一突入，就激起了一片惊呼。 罗伊斯没有被旁人的反应所影响，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广场正前方正在播放歌舞画面的巨大屏幕，然后猛然冲锋，深度改造过的心脏疯狂输出动力，几乎燃烧起来，借着这股力量，一口气冲进了大屏幕下的大楼。 “大屏幕的控制室在哪里！！！”他一把扯住一个茫然无措的保安，大声喝问道。 “在……在八楼……” “谢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罗伊斯马不停蹄地冲到了控制室门口，一脚踢开门，大吼道，“先生们，这里的设备，我暂时征用了……” …… 片刻之后，广场上游客，同时震惊地看到，他们面前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 罗伊斯看着镜头，一咬牙，突然做了一个足以让大多数人惊呼出声的动作，他把手指伸进自己胳膊上的一条擦伤中，用力一撕，竟然把表层的血肉完全撕了下来，露出下面银白色的人造肌肉和合金骨骼。 然后，他才喘着粗气说道：“公岛的公民们，我叫罗伊斯，如你们所见，我是一个从未在议会任何部门经过备案的被改造者，我现在，要向你们揭露一个巨大的阴谋……” 说着，他就把自己在黄金海岸和海底基地遭遇的一切，全部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一边说，他还一边看向窗外。 他知道，在自己控制大屏幕的那一刻，那名潜伏在暗中的狙击手，一定也同时锁定了自己的位置，他要做的，就是在对方开枪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这伙硅人类，一直潜伏在我们中间，意图颠覆我们的生活……” “还有许多像我和我的同伴一样的可怜人，被他们拘禁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基地中，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你们或许以为我是在说笑，但我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不知道你们是以何种心情在听完我说的这段话，但请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遭遇这种厄运的是你们身边的人，甚至就是你们自己，你们还会不会如此淡定？” “这不是一个故事，更不是一个笑话，我的同胞们，这些硅人类的野心，绝不会仅止于此，他们想要的，是利用被改造者渗透到议会中，甚至控制人类！到那个时候，所有人，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会成为他们的奴隶，你们所爱的一切，都将成为任由他们吸血的牲畜！” 罗伊斯的声音振聋发聩，回荡在广场上，那些听到了的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接着，思索，变成了义愤填膺，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感同身受的愤怒！ “不能容忍这种事！” “必须终结这些硅人类的罪恶行径！” “把被他们诱拐的人都救回来！” “快报警！” …… 当紧追着罗伊斯的执法者们冲进和平广场时，他们看到的、听到的，也通过通讯设备，同步传递到了查理议员的眼前。 他几乎是暴怒地对着自己麾下的狙击手吼道：“阻止他！快！不要犹豫了，立即击毙！别再让他说下去了！” …… 罗伊斯说着，突然，他的红外光谱视野，捕捉到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笔直光芒，准确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红外激光瞄具！ 罗伊斯一惊，随即坦然，在迅速下达指令，把自己脑海中关于海底基地的影像传输上网络的同时，他带着淡淡的悲愤说道：“现在，我就用我的性命，让你们看一看改造人存在的证据……” 下一瞬间…… “砰——” 枪声回荡在广场上空，一颗子弹瞬间穿透了玻璃，贯穿了他的头颅。 在电磁狙击步枪强大的动能下，即使是钢铁的颅骨也被瞬间炸的粉碎。 蓝色的无机组织液和鲜红的仿生血液混在一起，像是盛开的烟雾一般四散飞溅，将室内染得一片狼藉，连镜头都被喷溅得斑斑点点！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罗伊斯的残躯倒飞出去，消失在镜头前，但刚刚那惨烈的一幕，已经成功印在了每个目击者心中！ 如此恶劣的事件，自然不再是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有能力遮掩的了，短短几分钟之内，罗伊斯临终前的讲话，和他上传到网络上的影像资料，就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公岛。而在经过专家分析，确认他的影像并非伪造之后，整个社会更是一片哗然！所有人被海底基地的硅人类反抗者们的疯狂与残忍给震惊了！ 议会迅速召开会议，命令科研部研究鉴别伪装硅人类的办法，与此同时，无数反重力快速反应战机，从各个起降平台爬升而起，宛如气势汹汹的蜂群，几分钟之内，就已经飞临黄金海岸小镇和海底基地的坐标位置上空。 巨大的危机前，议会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无数硅人类和深度改造的新人类执法者，像下饺子一样从快速反应战机上一跃而下，顷刻间就攻陷了黄金海岸和海底基地。海底基地中，那些在被截获的电讯中，自称为“深渊行者”的硅人类反叛者们，在荷枪实弹的特勤队员枪口下，毫无反抗之力，很快就被清剿一空，但基地中那仿佛地狱一般的景象，却还是震撼到了每一个看到它们的特勤队员！ “这么多年，也算见过了不少的大场面，但是像这个基地里这么恶毒的罪行，还真是闻所未闻。” 彻底控制基地之后，特勤队的现场指挥官在几名手下的陪伴下，开始巡视基地。 穿行在一个个实验室中，看着实验者们惨烈的状态，指挥官不由得一阵不忍。 在路过一座培养皿时，对其中的实验体登记造册。 “艾伦、艾伦……” 指挥官凑上前看了看，念叨着铭牌上的名字，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身边的人，“诶，这就是那个罗伊斯在宣讲中特意提起过的他的朋友吧？” 那人看了看培养罐上的铭牌，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就是他。” “叫医生进来！” 指挥官挥挥手，“给他提供最好的治疗！罗伊斯用生命给我们揭开了这个阴谋，这份功劳，不能就这么磨灭了！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就当是给他的报酬了！” “是！” 他嘀咕了一声，有些同情地拍了拍培养皿，“唔，好像已经死掉了啊！” 下一刻，仿佛是被震动惊醒，灰白的脑组织突然颤动了一下，旁边的脑电波检测仪上，原本只剩一条横线的检测曲线，也猛地跳动了一下！ “还活着？” 他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培养皿下方的铭牌，“罗伊斯？！”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八十四章 机械老炮（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妈的……你都追了我快一个小时了，至于吗？” 一名剃着板寸的青年看着眼前的死胡同，啐了一口，把手里一个破旧的灰色钱包丢在地上，转身双手按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问道：“不就一个破包？这点儿钱……还他妈不够我吃顿饭的。”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制服的男人缓缓走上前，他伸出食指，指尖上电光闪烁，随即在那青年腰眼上轻轻一捅，青年顿时像被电棍攻击了一样，倒在地上，体如筛糠。 青年闷哼一声，趴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低声咒骂着。 “你吃一顿饭的钱，够人家吃几天了，觉得不值就别去偷。你是没多大事儿，别人呢？” 一边说着，执法者掏出一个手环，扔在了青年身上，“嘶”的一声，一道浅蓝色的电流瞬间在青年手腕上闪过，形成了一个手铐。 “我干……” 青年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他妈就偷这一点儿钱，你给我上这玩意儿？！你还有没有人性了？” “你也配跟我谈人性？” 执法者冷哼了一声，淡淡道，“抓了你好几次都被你跑了，这次再不给你点儿教训，我都对不起我这身衣裳。” “你……” “我什么我，起来，别磨磨蹭蹭的。” 执法者走到青年面前，不耐烦跺了跺脚，“刚才那一下我也没用多大劲儿，装什么装。” 青年讪笑了两声，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嬉笑道：“哪儿能啊，您把拘束电环都用上了，我想跑也没处跑啊不是。” 说完，他又朝着执法者的右手看了一眼，道：“硅人类？” 执法者正带着青年向最近的派出所走去，闻言淡淡道：“怎么，有问题？” “没，没……” 青年连忙摆手，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电流，疼地“哎哟”了一声。 “现在都动用硅人类执法者来追我这种小毛贼了？我有那么招人恨嘛。”青年呲着牙问道。 执法者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 “好好，不问，不问……” 青年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一会儿，又上来搭腔套近乎，“老哥，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之前你追我那几次太急，都没来得及和你交流交流，今儿个正好有空，认识一下？我叫张豪。” 执法者斜了张豪一眼，“别‘哥’，‘哥’地套近乎，谁是你哥？老实点儿。” 张豪不屑地笑了一下，耸了耸肩，道：“知道，执法者嘛，看不上我这种混子，成，我不自讨没趣儿。” 执法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不上倒不至于，我就希望你能别这么不务正业，动不动就给别人添麻烦。” 张豪闻言步伐顿了一下，似乎深吸了口气，不过当他扭过头来，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我就说嘛，咱俩……哎，哎，慢点儿，慢点儿！” 话没说完，便被执法者拽着上了台阶，他这才发现，两人已经到了派出所门口。公岛的治安还是不错的，派出所满街都是，抓了人不愁没地儿送。 把张豪扔在派出所里，负责抓他的硅人类执法者交代了几句，就自己回了总局。 “哟，老行回来了！” “行哥！” “一大早上就去抓人啦，辛苦辛苦。” 刚一回到局里，便见一大群同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和硅人类执法者“老行”打招呼。 老行闻言笑了笑，连忙向同事们道谢：“应该的，应该的。” “再过一个星期，你就能去享福咯。” “是啊，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老行打了个哈哈，道，“我先去找个东西，你们忙。” “去吧去吧。” 谢过前来祝贺他的同事们，老行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后，老行背靠着门，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老行抬起左手，静静地观察着。上面的仿真外表已经有好几处脱落，露出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黑色，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 不止是左手，肩膀，腹部，大腿，后背…… 还有平衡仪，视觉传感器，动力核心…… 老行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已经开始出现了问题，要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张豪这个小混混从他手底下跑掉。 老行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才“出生”二十几年的他，居然就有了人类所说的那种“不服老不行”的感觉。 叹了口气，老行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了上面摆放的一张合照，上面还印着几个字：公岛第六区执法者总局警-11入职合照。 照片里的老行和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神更加阳光、自信。几十名硅人类执法者和他坐在一起，有男有女，或站或坐，他们都是老行以前的同事，被一起分配到第六区工作，这群刚刚“出生”的年轻人，笑得十分爽朗。 只是没想到，短短的二十六年啊……几十名的警-11，居然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老行很清楚原因是什么，作为第一代泛用类型的硅人类执法者，警-11的处境其实很尴尬。他们原本就是智能机器人到硅人类之间的过渡品，比机器人更聪明，但与后来的标准型硅人类相比，他们却又显得过于呆板了…… 说呆板或许不确切，但一个“不怕死”的名头，绝对能安在他们身上。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太不怕死了，短短二十几年，老行的同事在执行任务时，要么彻底死亡，要么损伤严重无法修复，最后被送到拆解厂分解…… 把合照放回桌子上，老行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张纸，那是机器人口普查调查中心三年前的一份统计报告。 “警-11系列，1人。 姓名：老行。 性别：男。 年龄：23岁。 工作地点：第六区。” ………… 是的，早在三年前，老行就已经是警-11系列的最后一人了，不是第六区，而是整个公岛。 静静地看着那张分析报告，平时雷厉风行的老行心中不禁也出现了一丝失落，尽管“警”系列现在还在延续着，尽管周围的硅人类数量越来越多，尽管他们的处境越来越好，但老行心中的孤独感，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就像永不会融化的雪，一点点地叠加在老行的身上。 老行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使命，也从来没有放弃怠慢过。只是在看着同事们一个一个地离开，他在思念的同时，又打心眼里羡慕他们尽忠职守到最后一刻的宿命…… 这些年来，不管是执行什么任务，他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而且只要是他出手，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民众的满意率也永远都是第一名。因此同事们才给他起了“老行”的外号，一来二去，这个称呼便流传了开去，变成了他的大名。只是没想到，最不怕死的那个，反而是活的最久的…… 就在几年前，除了老行外的最后一名警-11也在执行任务中以身殉职，随后不久，生产警-11的生产线也被关闭，再没有地方能为老行提供维护和修补，他的机体状况变得越来越差。他本以为，等待自己的命运不是在执行任务时死亡，就是使用年限到达后被送往拆解厂，却没想到几年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什么硅人类法案。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和自己关系很好的人类同事王双突然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他，你退役后可以不被拆解了。 原来自从那个硅人类法案通过后，所有的硅人类就不用再被强行拆解了，可以由议会安排，统一“养老”，直到机体自然报废，而老行的警-11，养老年龄就是26岁，也就是说，再过几个月，老行就可以去养老院无忧无虑地开始他的退休生活。 看着王双兴奋的眼神，老行不忍心驳了他的一片好意，只好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在送走王双之后，才自嘲地笑了一下。 养老啊…… 先不说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就算真的可以安然无恙地活到退休，他自己就真的能甘心吗？ 警-11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早已是镌刻在他的体内，哪怕是他的同事们因此而一个个的离去，老行也从未放弃过。对他来说，那种独属于警-11的使命感，是支撑着他走到现在的唯一原因。如果让老行选，他倒是更愿意死在自己的岗位上。 “不过……那个法案出现，对所有的硅人类来说，总归还是一件好事吧！” 老行想道，“就算没办法奋斗一生，我也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啊，警-11的荣耀，不能丢在我手里……” 第八十五章 机械老炮（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老行开始准备每日例行的巡逻。 “滴——”，他身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各单位注意，六区发生绑架案件，有硅人类挟持了一名小女孩儿，立即展开搜捕，注意人质安全！” 老行神色瞬间变得严肃，率先在通讯频道里发问道：“具体地点呢？” “目前暂时只能锁定老居民区一带……” “你们搞什么？老居民区范围这么大，没有详细点的定位么？”老行眉头一皱。 “目标反侦察能力很强，进入老居民区后就摆脱了监控，我们现在只能封锁路口，确保他没有离开。” 老行咬牙道：“目标特征呢？” “从行动能力判断，应该是比较老式的硅人类，身高一米七左右，带着一个黑色斗篷，包裹得很严实，一双黑色皮靴，那个小女孩也被他用黑色斗篷盖住了。” “行，知道了！” 老行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局，上了车，直奔老居民区而去。 这地方名义上是个居民区，但实际上更像是一个贫民窟，破旧低矮的房子，坑洼不平的街道，肮脏恶劣的环境，小偷、黑社会、违禁药品贩子、逃犯、还有贫穷的底层人士、流浪汉……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在那里很少有人会去在意你做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活动范围，这里就像是一个“合法的混乱地带”，即使是老行，在这里也只能指望街坊给自己这张老面孔一点面子，还真没多大的掌控力。 老行开着局里的超磁悬浮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和其他在附近巡逻的警员们在老居民区外汇合。 他左右一扫，视线从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掠过，说起来，这些警员都算是他的晚辈了。 他沉声下令道：“两人一组，分开找，外面留两个人，负责策应，发现异常情况立刻汇报。” “是！” 几名警员很快分配好队伍，然后就看到老行独自向一个方向走去，一个警员在后面追问道，“老行，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老行摆摆手，也不答话，率先向着老居民区内部走去。 这里的道路早已开裂，地上随处可见被丢弃的食物，脏乱的公共厕所混合着旁边堆积的像小山一样的垃圾堆，形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街角旁的阴影里，几名小混混正在围殴一个学生，看见老行到来纷纷停手，警惕地瞪着老行。那名学生看了看混混，又看了看老行，突然一溜烟地跑远了，如果是平时，老行一定会管上一管，但是现在人命关天，他也顾不得了，无视了那群混混的低声咒骂后，就继续向前搜查着。 许久，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就在老行想要换个地方搜查时，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名队员的声音。 “发现目标了！” “把位置发给我！”老行精神一振，急忙道。 “发过去了。” “所有人都集合，同时注意看看附近有没有监控，有就让总部调出来。” 说完，老行又切换了一下频道，将情况报告回了局里，一阵“沙沙”的电流杂音之后，局长的声音居然直接响了起来：“一旦发现目标，立刻击毙，不要犹豫！” 老行连忙提出异议：“可是那个孩子……” “尽量保护好，但是记住，以击毙目标为首要任务。目标极度危险，决不允许他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是。” 局长的理由冠冕堂皇，但老行听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习惯服从命令。把情感回路中的一丝异样删除后，他切回队内频道，向着同事发来的坐标地点跑去。 巧合的是，这个位置离他并不算远，但其他的警员赶到却需要好一会儿，老行也顾不得再等其他人，单枪匹马就冲了过去，很快来到了坐标指示的建筑前。 那是一栋烂尾楼。 从他随身的微型计算机里调出资料看了一下，这里原本是计划建一片学区房的，但盖到一半便废弃了，只有外表的大楼雏形，里面空空如也，钢铁的骨架立在阴沉灰暗的天空下，像极了这片看不到希望的街区。 老行才刚赶到楼下，便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冲进了烂尾楼的门洞里。 不过，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他的电子眼还是捕捉到了对方的特征，黑色的斗篷，正是自己的目标！ “没错！人就在烂尾楼这儿，马上过来！” 他二话不说，一边在通讯频道里大声通知其他人，一边拔腿追了上去。 就在这一分神间，他已经冲进了烂尾楼，可下一刻，一个黑色人影冷不丁地窜了出来，飞起一脚向他脸上踹了上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老行并没有慌乱，他智脑内置的格斗分析软件在一瞬间启动，然后不退反进，猫腰向前一冲，撞进了那人的怀里，顺势一顶，两人便向后滚去。 老行连忙翻滚起身，不料对方反应也不慢，刚掏出枪，那人双腿一绕，已经将他绊倒在地，接着也伸手去抢丢在地上的枪。老行哪里敢让他自由行动，一把按住这袭击者的手臂，两脚用力向后一蹬，将他拉倒在地。 “咔嚓！” 老行趁机转换成擒拿模式，反身锁住袭击者的胳膊，小腿用力压在他后背上，威严大喝道：“不许动！” 被他一声怒喝，那人短暂地停止了挣扎。 趁着这点空隙，老行伸手去掏拘束电环想把他锁住，谁知却摸了个空。 他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原本随身携带的拘束电环，今天已经用在了那个叫张豪的小子身上，之前出门太急，居然忘了再去装备处领一个！ 老行在心里大呼不妙，下一瞬间，被他按住的袭击者已经反应过来，双手猛地一挣，抱住他用力摔向地面。 一股丝毫不比老行弱的力量爆发出来，老行猝不及防，被他狠狠摔倒在地。 只听“啪”的一声，老行手腕上内置的通讯器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片从仿生皮肤下刺了出来，支离破碎。 “不准动的是你！” 袭击者见制住了老行，从斗篷下发出男女莫辨的沙哑嗓音，可他一句话才刚说完，身子突然僵住了。 只见一只手枪从下面反上来，正死死顶住他的下巴！ “看来最后的赢家还不是你！” 老行大口喘着粗气，喷出一股股灰色的二氧化硅粉末。 虽然这一场打斗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却几乎消耗了他动力核心的全部输出功率，强烈的能量冲击，甚至让他的神志都有些模糊了。 不过他的手上却是丝毫不敢放松，枪口又示威性地往上戳了戳，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斗篷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让他有机可乘。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他的枪口死死抵住对方，把他一步步逼到墙角，然后一把抓住他遮脸的斗篷，用力掀了开来。 “你……” 斗篷落下，一个留着寸头，眼神愤怒的女人出现在老行眼前。 老行刚要开口询问，语气却蓦地一滞，因为传感器竟在此时反馈回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信息。 “硅人类，女，警-11系。” 警-11！ 第八十六章 机械老炮（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老行的智脑在一刹那几乎宕机！ 除了他以外的，居然又出现了另一个警-11！ 这怎么可能？自己不是最后一台警-11吗？那这个硅人类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你！” 对面的女人也愣住了，显然她也发现了老行的身份，对于同一类型或系列的硅人类，传感器的反馈几乎是不会出错的。 “你……” 老行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同类”。 处理器混乱了半天后，老行却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这次的任务要求： 发现目标，立刻击毙！ 老行低吼一声，情感和任务指令的冲突，让他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他强行稳定住思维，瞪着女警-11，咬牙问道：“为什么？！” 他没有选择执行击毙命令，多年来的经验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的任务好像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女警-11惨然一笑：“什么为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违法？！” 老行低吼了一句，“难道我们这个系列的荣誉和使命，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我就是没忘才……”女警-11的情绪陡然激动了一下，但随即欲言又止，“这些事你最好别知道。” “我是执法者！” 老行义正辞严地说了一句，接着他猛地想起自己的任务目标，又喝问道，“那个被你绑架的人类女孩呢？在哪儿！” 女警-11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半晌，她叹息一声，低声道：“弗丽嘉……出来吧。” 弗丽嘉？同伙？ 老行顿时身体一紧，握住枪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只要一有异变，就立刻射杀这个女警-11。 但是同伙没有发现，却从不远处一根柱子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个同样身披黑色斗篷的瘦小身影，怯生生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别怕，弗丽嘉，把斗篷脱下来吧！” 女警-11柔声道，“这个哥哥和我一样，不是坏人。” 瘦小身影缓缓掀开遮住自己的斗篷，下一刻，老行身体一震，死死盯住了那个名叫“弗丽嘉”的小孩子。 “硅人类？！不是说你绑架了一个人类小孩吗？” 老行疑惑地看了看那个小女孩，又把视线转回到女警-11的身上，他实在是有些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怎么说的我不知道，这就是我‘绑架’的人质啊！”女警-11冷冷道。 听了她带着些怨气的回答，老行完全被搞糊涂了。先是绑架者的身份大出意料之外，冒出一台记录之外的警-11，接着连被绑架的人类小女孩也变成了一个硅人类！这实在是太反常了，嫌疑人的身份没查清还说得过去，怎么可能连人质的身份也会搞错？！ 不过老行并没有说话，只是掉转枪口对准女警-11：“我需要一个解释。” 女警-11刚要开口，远处便隐隐传来了警笛声，女警-11脸色一变，急忙道：“来不及了，你先让我们走，你相信我，我没有违法！” 老行冷笑一声，不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我是说真的！我……我发誓！我用我身为警-11的荣誉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 老行一怔，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这句话要是换成别人说来，老行只会嗤笑一声，不以为意，但换成了眼前的这个女警-11，那话的分量就不一样了。 不是老行自以为是，而是警-11真的具有其他人所不具备的强烈使命感与荣誉感，不管这是由于先天的芯片原因，还是其他的什么，事实就是如此，他周围所有的警-11，宁可死也不会违背自己心中的那份荣誉，做出对不起自己岗位的事。眼前的这个女警-11以荣誉发誓，立刻动摇了他心中的决然。 “这个理由不错，不过还不够，我是执法者，你是绑架犯。”老行冷声道，但语气中却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强烈的愤怒了。 “你也看出来了吧，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女警-11冷静地说道：“好像你上级告诉你的是我绑架的是人类小女孩？这种简单的事，难道也会弄错吗？” “就凭这个？”老行的枪口依旧没有移开，面对劲敌，他可不敢放松警惕。 经过之前的一轮交手，他知道这个女警-11虽然型号和自己一样，但自己机体老化程度太严重了，之前要不是靠着丰富的经验，现在被制住的人还说不好是谁。 “反正你也抓住我了，你可以先把我关起来，自己去求证。” 警笛声已经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楼外也传来了低微的脚步声，那是赶过来支援的警员们。 不过这些都瞒不过两名硅人类的耳目，女警-11说话的语气也不禁开始加快，带了几分急切：“这事情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我不是绑架犯，这孩子是我救出来的！你让我走，我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说她是你救出来的？” 老行大吃一惊，女警-11的话，出乎他的意料，可问题是……自己真的要相信一个绑架犯的话吗？ “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短暂犹豫之后，老行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咬咬牙，随后低声道：“别和我耍花样，要不然……我亲手毙了你。” 女警-11脸色一紧，刚要开口再说，却叹息一声，道：“好吧……我跟你走，不过你答应我，一定要保证我们俩的安全，千万，千万，别让任何人发现我们。” 老行哼了一声，收起枪，回道：“我办事还没那么不靠谱。” 说完，他一指楼上，对着女警-11和弗丽嘉道：“你们先躲到上面，我去引开他们，这楼就这个出口，别犯糊涂。” 女警-11皱眉道：“就在楼里？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说的话，他们不会怀疑的。”老行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自信，“你们藏好了，别出声。” 老行打了个手势，示意女警-11和弗丽嘉快上去，自己则转身出了烂尾楼，迎着其他执法者跑了过去。 果然没多远，他就看到了猫着腰冲上来的同事们。他把手一甩，大声道：“嫌疑人抢了一辆车，往酒吧街那里跑了，你们快去追！” “老行，你没事吧？”同事看到他身上的尘土和破损，关切道。 老行摇头道：“没事，你们赶紧去追吧，记住小心点儿，那小子虽然没有武器，但是身手挺好，我都吃了点小亏。” “那你呢？”一名执法者疑问道。 “我……我要歇一下。” 老行第一次说出了服老的话来，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老了，刚跟人打了一架，能源核心有点撑不住了。” “那要不，让小杰克留下来陪你？”同事们关心道。 “用不着，死不了。” 老行摆摆手，“快去吧，别婆婆妈妈的。” 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车，老行心里闪过了一丝愧疚，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欺骗同事。不过……既然做出了决定，他就不会再后悔。 他把通讯器拿到眼前，犹豫了一下，直接给上级打了过去。 “老大，我是老行。” 声音从通讯器传出，隐隐带着一丝急切，“目标击毙了吗？” “目标逃走了，其他人正在追捕。” “跑了？” “是的。”尽管周围没别人了，但老行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有件事我想跟您汇报一下。” “你说。” “这个案子，好像没这么简单。”老行道。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怎么不简单？” “那个被绑架的小女孩，不是人类，是个硅人类，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说啊！” “而且……那个嫌疑人，也是个警-11……” “……”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下来，老行接着说道：“那个警-11和我说，用执法者的荣誉担保，这案子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我想先跟您汇报一下，您看，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抓活的，好好审一下。” 对面依然没有说话，几分钟后，老行疑惑地问道：“您还在吗？” 半晌，对面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知道了……老行，你先回来吧，咱们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老行闻言不由一喜，道：“是！” 第八十七章 机械老炮（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老行回到楼里，把警-11和弗丽嘉叫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把你们的事跟局里说了，上面答应再商量。我回去汇报的时候要给你们做个档案。” “我叫丽萨。” 警-11飞快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就听到老行后面的话，不由得猛地一惊：“你告诉别人我们在这儿了？！” 老行答道：“这倒没有，怎么了？” 丽萨松了一口气，道：“没有就好，我和你说了，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我劝你别相信那些执法者，他们根本靠不住。” “你什么意思？”老行怒道：“信不过我？！” “我就是相信你才留下来的！” 丽萨咬着牙道，“不过，我明确告诉你，你身边的人不可信，不然，我也是警-11，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老行一愣，想要反驳的话顿时咽进了肚子里，是啊，警-11都是执法者，是执法者，而且公正和敬业是出了名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一个逃犯？ 丽萨看着老行的眼睛，缓缓道：“我能相信的，只有你，同样，你既然卷进这件事里来了，能相信的人，也只有我。” 老行的脸色越来越差，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大蓬的二氧化硅粉尘从鼻孔里喷出，形成一片灰雾，把他的脸庞遮掩得阴晴不定，这是智脑芯片全力运转的征兆了。 现在他的心中像是一团乱麻，一边本能地相信丽萨的话，另一边却又因为她的逃犯身份而质疑起来。 纠结了半天，老行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先回去一趟再说：“我现在只是因为你警-11的身份才暂且相信你，不代表我就要听你的一面之词，你说的事情，我会自己去调查和验证，在这之前，你不要想用语言来蛊惑我为你办事。” 丽萨长叹一声，说道：“我知道让你相信我很难，但是，你最好听我的，别回去，你肯定会有危险的。” “你不用再说了，不回去一趟我不会甘心的。” 老行淡然道，“你既然不想跟我回去，那就在这里好好待着，等我回来接你。” 说罢，他拿出一副手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丽萨铐在一根柱子上。 “喂，你这就过分了啊！” 丽萨一边挣扎一边叫道：“赶紧把手铐给我解开，你要是回不来了，我们岂不是得在这儿等死？！” “放心吧，十二小时后，这个就自动解开了。” 老行摆摆手，“我要是回得来，自然会提前给你解开，要是真出了事回不来，你们到时间就自己跑吧，我不会把你们供出来的。” 他又转头看向小女孩弗丽嘉，问道：“弗丽嘉，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弗丽嘉吓得后退了几步，跑到丽萨身边，抱住她，拼命地摇头。 老行见状，暗叹一声，却也不强求，只是说道：“那你就在这里陪她吧，我很快就回来，你们不要乱跑，这地方乱得很，被人发现了就糟了。” 说完，他也不管还在嚷嚷的丽萨，转身离开了烂尾楼。 而此时的执法者首领，正在办公室内和人商量着什么。 “非得杀他不可吗？你知不知道杀了他会给我惹多大麻烦？” 对面的一个全息投影站起身来，道，“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警-11吧？要是这些死脑筋能被收买，还会有今天这个破事儿吗？” “可是……可是……老行他不一样啊！他不是普通的执法者，死在任务中还好说，现在你让我告诉别人，他是个叛徒……这，这，我自己都不信！” “没时间了！再不动手，让他们查出什么来，咱们俩都得玩儿完！” 那人走到执法者首领身边，狠声道，“叛徒怎么了，谁规定警-11就一定得是好人了？！议会这边儿有我给你看着，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但要是那两个警-11把咱俩的事儿兜出去，谁他妈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首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先杀了老行，再去找那个。” 那人闻言，满意地笑了笑，一改先前的阴狠，和善地微笑道：“这就对了嘛，除掉这两个虫子，咱们才能开开心心地发财。” 首领默默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而老行此时正走在回执法局的路上，思索着今天所遇到的一切，这时，他突然收到了一条讯息。 是一个私人加密频道，不是工作上的……老行本来顾及同事的隐私，随意地扫了一眼，也没想打开，但是那条讯息却自行弹了出来，里面的内容看得老行脸色猛地一变！ “行哥，快跑！千万别回局里！” 老行身形一顿，随后便恢复如常，只不过步伐变得比之前慢了一些，也短了一些，像是在悠闲地散步。 他不动声色地把通讯器收好，手已经伸进怀里，摸到了枪上，同时暗中观察着四周。 不一会儿工夫，经验丰富的他就发现了端倪，至少有五个人在暗中跟踪他，前边不远一个正在喝咖啡的男子，街道另一侧正在相拥的一对情侣，在街边叫卖、为店里拉客人的一个女人，以及……通过拐角处玻璃的微小反光发现的，自己身后一个正在发传单的年轻人。 “真看得起我啊……五个人，还是包围。”老行微微苦笑。 不过，也正是因为出动的人手太多了，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发现破绽，不然他现在恐怕都还蒙在鼓里。 默默收回目光，老行开始打量着周围的建筑物。 虽说数十年如一日地巡逻，他对周围的地形已经十分熟悉，但要为了逃跑而规划路线，他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智脑的计算速度十分惊人，即使是老行这种几十年前的老旧型号，几秒钟以后，一切也都已经计划完毕。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突然按了一下戴在耳朵上的局通讯器，道：“是，我这就去办。” 说完，就装模作样地转身向旁边的商场里走去。 这句话他的声音不大，但刚好可以让那个喝咖啡的男子和招揽客人的女人听到。 跟踪的几人有些慌乱，各自低声说了几句后，那对情侣和咖啡男便转身，跟着老行进了商场。 “不好，头儿，他跑了！”咖啡男刚一进商场，便发现了在前面拔腿飞奔的老行，一个转弯，就没了影儿。 “去两个人，到后门守着！其他人跟我进商场，别让他跑了！” “是！” 不过当他们冲进商场时，老行已经快步走进了一家服装店，当了这么多年的执法者，他反侦察的能力同样是一流的。 在甩开追兵的短暂时间里，他迅速消失在一排排衣架之后，再出现时，身上的制服已经被换下，变成了一套带兜帽的运动装，临出门的时候，他又随手把自己的通讯器塞进了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的口袋。 老行吐了口气，迅速离开了原地，在转过一个拐角之后，轻轻地动了动手指。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那是通讯器的紧急联络功能。 巧的是，硅人类执法者可以通过自身与各自的通讯器连接，从而在远处遥控这些设备。 “在那边！” 警用通讯器在使用紧急联络功能时，会把发信位置传输给附近的执法者，这本来是求援的功能，却在这时成了参与追捕的硅人类执法者们定位的手段。几个硅人类执法者很快锁定了老行的通讯器的位置，迅速冲向了发出响声的地点，一下将那名路人按到在地，他旁边的女伴尖叫起来，却也马上被控制住。商场里顿时乱成一团。 老行趁乱下了电梯，跟着人群奔跑了两步，就回到了一楼，又从正门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执法局，首领兰德听着属下的报告，脸色铁青一片。 “真是难缠的家伙啊，好不容易把他骗了回来，想不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这下好了，女的警-11没抓成，男的警-11耶被他给跑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是他们两个走到一起……” 他默默地思考着，脸色愈发难看，突然一拍桌子，对手下下了死命令，“继续追，绝不能让他跑了！” 顿了顿，他又寒声补了一句：“还有那个……逃犯，也给我继续追捕，务必尽快捉拿归案！还有……” “真的要连老行一起抓吗？”几名在场的执法者面面相觑。 看到他们的表情，兰德不得不又追加了一句：“对老行的通缉不要张扬，他的影响力太大，只在内部通知。追捕的人选必须可靠！” 第八十八章 机械老炮（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刚刚逃出生天的老行已经坐在了去往老居民区的公交车上。 他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那名丽萨的预言居然全都成真了，自己只是稍有怀疑，就也成了被追捕的对象，这下傻子都知道其中有问题了。 “必须赶紧回去问个清楚。” 他思索道，“还有那个给我提醒的人……虽然短信上没署名，但会做这种事的，八成是王双那小子没跑了。” 回到老城区，老行没有直接去烂尾楼找丽萨和弗丽嘉，而是兜兜转转，先来到了一家店里。 “给我拿两个‘干净’的通讯器。”他敲了敲柜台，压低声音道。 趴在柜台上睡得正香的店员被吵醒，不满地瞥了老行一眼，不耐道：“买什么？” “两个通讯器，要干净的。” 店员一愣，随即惊疑地看了看老行，随意道，“我们这儿都是全新的啊，放心。” “我再说一遍，我要干净的。” “……什么牌子的？” “华哥的。”老行直接说起了黑话，他在这边混了这么久，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一些，想要逃脱追捕，还是有些门路的。 店员闻言，松了一口气道：“等等啊。” 店员转身去了后屋，没一会儿便拿出了两个黑色的通讯器递给老行，道：“给，充满电的，至少能用三个月。”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理会老行，继续趴在柜台上睡觉。 老行点了点头，随手丢下几张现金——这种时候，他可不会傻到用自己的信用账户付款——然后拿起通讯器就走出了店门，直奔烂尾楼而去。 看见老行归来，丽萨显得有些诧异，却没多问，老行也不客套，上去把丽萨的手铐打开，低声问道：“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丽萨一边人性化地揉着手腕，一边反问道：“有尾巴吗？” 老行摇了摇头，扔给丽萨一个通讯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干净的，以后用这个联系。” 丽萨也不客气，收下通讯器便开始摆弄。 过一会儿，才听她开口说道：“弗丽嘉是一个陪伴型的硅人类，机体使用时间由20到30年间不等，因为这一类型的硅人类除了心灵安慰基本没有别的用途，对公岛没有什么作用，投产过多，反而不利于最后的处理安置，所以对她们的申请条件规定得很严苛，所有领养申请，都必须经过人类互助委员会的严格审查，确认申请者确实有情感陪伴的需求才能通过。” “弗丽嘉是专门为了有情感治愈需要的家庭而生产出的幼年型硅人类，本体并不会长大，为了防止她们的心智在躯体中逐渐成熟，变得人小心大，同时避免机体生产不久便要进行销毁，所以她们这类陪伴型硅人类申请使用年限只有五年，申请时间到期后，由人类互助委员会统一回收并将她们的记忆格式化，如果机体使用年限没到，就继续投入到下一个需要帮助的家庭，如果到了机体使用年限，就会被送进废弃回收站……” 老行点了点头，沉声道：“继续说。” 他已经渐渐有点猜测了。 “本来，弗丽嘉的机体使用年限已经到了，应该被送进废弃回收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但没有被清除记忆，还被送到了黑市上，再次买卖，最后到了一个叫巴赫的人类名流家里。” “但是……但是……那个王八蛋……” 丽萨咬着一口银牙，恨恨道：“他根本就是个恋童的变态，心理极度不正常，公岛把人类保护的很好，他不敢下手，只能通过黑市去买一些到了机体使用年限的硅人类，就是弗丽嘉这种身体和心智都属于幼童的陪伴型硅人类，来发泄他的欲望，弗丽嘉身上的伤痕，就是被那个王八蛋虐待出来的。” “五年前，那个王八蛋家里就有过陪伴型硅人类出逃，委托别人报警，我就是当初接手那个案子的负责人，但是那次，那个王八蛋隐藏得很好，利用法律漏洞和他自己的人脉关系把那件事给盖过去了。不过我当时也起了疑心，暗中追查他，但没想到警方里也有他们的人，执行一次任务的时候，我被人陷害，差点就死了，幸亏我当时留了个心眼，才保住一条命。” “等我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消除了，变成了一个黑户……只能隐藏身份，四处躲避，同时继续追查。后来，我就发现了弗丽嘉，我在救她逃跑的时候被认了出来，那个王八蛋就通过关系把我变成一个逃犯，没办法，我只能变一下外貌，带着弗丽嘉到处逃跑。我也有很努力地查证这背后的黑手，但是……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名流巴赫似乎跟议会一名叫雷恩的议员过从甚密，其他事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丽萨便直勾勾地看着老行，问道：“你呢？” 老行闻言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冷冷说道：“我现在也是逃犯了。” “这些混蛋，为了掩饰真相还真是不遗余力啊！”丽萨和老行相视苦笑。 弗丽嘉这时也不再害怕老行，跑上来拉住老行的手，哀求道：“哥哥，那个变态家里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小孩，求求你跟姐姐一起去救救他们吧。” 老行摸了摸弗丽嘉的头，又试探地问丽萨：“能不能带弗丽嘉直接去局……或者去新闻公司曝光？” 丽萨闻言苦笑了一声，叹息道：“你别天真了。要是这样有用的话，我早就做了，你忘了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了？” 旁边的弗丽嘉也哀求道：“不要，哥哥，不要，会被抓走的，我不想回去。”声音已是带上了一丝哭腔。 老行心中一揪，看着弗丽嘉恐惧的小脸和丽萨愁苦的面容，他这才想起，弗丽嘉的使用期限其实已经到了，如果真的这么回去，那等于是把她往死路上送啊！他长吐了一口气，把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再次在自己心中回放一遍…… 半晌，他坚定道：“那就换一个办法。” 丽萨闻言，抬头问道：“什么办法？” 老行看着丽萨黑亮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顺藤摸瓜，然后……连！根！拔！掉！” 第八十九章 机械老炮（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深夜。 窗外的天色早已是黑了下来，夜空中繁星遍布，弗丽嘉已经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睡了过去，丽萨和老行则是坐在楼边，等待着什么。 这时两人已经互相通报过姓名，老行知道女警-11的名字叫丽萨。 女警-11抬头望着天空，白日里显得颇为冷硬的面部线条，此时却在星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柔软。 “老行，你说的办法能行得通吗？” “你都叫我老行了，你说呢？” 老行其实自己也没底，但这时候还是要装出大将之风，拍着胸脯道，“自然行的！” 丽萨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我可不像你一样胸有成竹。” “其实我也不是胸有成竹，只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尽全力做到最好，犹豫不决，只会拖自己的后腿。而且……” 老行站起来，走到烂尾楼边缘，遥望着远方的灯火，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我这个朋友绝对可靠，他要是想害我，也不会等到现在了。今天要不是他提前给我通风报信，我还真不一定能跑出来见你。” 丽萨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半晌，老行拿起通讯器，道：“差不多了。” 一道加密过的电波在夜空下扩散开去，连上了属于王双的私人频道。 “喂？”一个充满警惕的声音响起，这个点还保持着清醒，王双在等什么可想而知。 “是我。”老行低声道。 “行哥！”王双听出了老行的声音，惊喜地低呼一声。 “今天通知我的人是你吧？” “是，你没事就好！” 王双长出一口气，道：“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机会通知你，幸好没晚……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你为什么要帮我？”老行没有回答王双的问题，反问道。 “要说别人犯罪，我信，但是说你犯罪，我不信！” 王双沉默了一会儿，倔强道：“谁不知道你老行是什么人啊，就算上头有命令，我也不会去对付你。” “好兄弟……”老行心里一暖，果然，自己没看错人。 “嗨，可不止我一个。” 那头的王双接着道，“一听说你是叛徒，咱局里就没几个信的，一个个都不愿意行动，也不能全都罚了，最后只能从别的地方调人来啦。” 老行笑了笑，自己的这群同事，对自己还真是信得过啊。 “好了，说正事。” 老行把话题扭了回来，问道，“小双，你知不知道议会里有个人员叫……” 他回头冲丽萨打了个手势，问道：“你之前说那个人员叫什么？” “雷恩。”丽萨答道。 “哦，雷恩。”老行转述道。 “叫雷恩的人员？” 王双似乎是在调查什么资料，停了一下才答道，“有的，这家伙好像是个坚定的反硅人类活动人士。” “好，明天你想办法把他资料发给我，就是这个通讯器，然后……帮我查一下他。” “查他？查他什么？” “什么都查，最主要的，搞清楚他和一个第三区叫巴赫的人类名流之间有什么勾当，这两个人我估计他们私底下有什么问题，你注意安全，别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今天能陷害我，万一发现你在查他们，对你也不会手软的。” “好……我知道了，还有吗？” “……” 老行沉默了一下，“小心领导。” “啊？” 通讯那头明显惊了一下。 “今天的事情，我只跟他汇报过，然后我就被通缉了。”老行道，他相信，话说到这一步，王双心里就该有数了。 果然，王双短暂的沉默之后就道：“好，我知道，行哥你自己小心点儿，你这次摊上事了，上面是来真的。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你十分危险，只要看见你，就不问缘由，立刻击毙。” 老行心里冷笑了一声，对方越这样，就代表他们越害怕。 “好，知道了，你也是。” 切断通讯后，老行对丽萨道，“巴赫那边不重要，这种勾当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做，真出了事，麻烦最大的就是那个雷恩，咱们盯紧他就行了。” 丽萨问道：“那现在呢，你朋友去调查，咱们俩该干什么？” “这几天什么也别干，先避一避。我在贫民区有个安全屋，是前几年我帮过的一个孤寡老人离世以后留给我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我们先去那里。” 老行道，“等过一阵子，风头过去了，咱们再行动。” “好，我听你的。” 虽然嘴上说是几天，但实际上却足足等了一个多月。 这段时间里老行和丽萨一直都待在他的安全屋里，也幸亏三人都是硅人类，只需要补充能量就可以，这些东西安全屋里都有备用的，也不会过期，加上三人也不用换衣服洗澡，丽萨和弗丽嘉更是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一时间倒也平安无事。 而王双经过这段时间对雷恩的跟踪调查，也逐渐掌握了一些信息。 “行哥，查清楚了，那个叫雷恩的老东西确实和巴赫认识，俩人关系还不错，不过他俩在公开场合一直装作不熟，也没什么来往。” 听着王双的报告，老行忍不住朝一旁跟弗丽嘉玩耍的丽萨看了一眼，她能在被追捕的情况下，还注意到两人的联系，的确是不简单。 “行哥你还在听吗？” “知道了。”老行问道，“还有吗？” “还有……我也不太确定，我总觉得那个雷恩，和道上的人也有来往。” “是吗？”老行一愣，像雷恩这种地位的人最要面皮，怎么会跟那上面的人有来往？ “你确定吗？”老行沉声追问道。 “不确定。我也没证据，就是直觉。” 王双那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缥缈，似乎是在仔细回想道：“那个雷恩身边的保镖，有几个我总感觉阴沉沉的，但不是一般的那种……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感觉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的，保镖公司出来的人，道上染过血的人，气质多少有点不一样。而且，我在黑进他们的行车记录时，发现他那几个保镖有几次大半夜的出去，去了十一区的一个地址，也不知道干了什么，都是快天亮了才回来。” “那个地址呢？你发给我。”老行很相信王双的判断，这小子虽然是文职，但直觉一向准得惊人。 “行哥你要干什么？” “嗯……” 老行想了想，还是跟他实话实说，“我怀疑，雷恩和巴赫都涉嫌硅人类的非法买卖。” “我明白了。” 王双脑子活，马上反应过来，紧张道，“这样的话，有问题的很可能不止他们两个人，你要小心啊……” “没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老行道，“小双，这两天你盯紧那几个保镖，把他们的资料也发一份给我，我再想想办法，亲自去你说的那个地址看看。如果雷恩真的有什么问题，这个地方就是最可疑的了。” “好。” “记住，千万要小心，一有不对劲儿马上跑，你安全最重要。” “放心吧行哥，有数。挂了啊。” “嗯，拜。” 切断通讯后，老行看了看丽萨，长叹一声，“看来，这里的水比咱俩想象的还要深啊。” “那个仿生皮肤，也给我一套，我也去。” 老行摇摇头，“你不熟悉黑市的情况，轻易去了很容易被盯上，什么都干不了，而且，弗丽嘉还要你来照顾。” 丽萨咬着嘴唇，不甘道：“那我就什么都干不了吗？” “这几年里你干的还不够多吗？” 老行看着丽萨，微笑道：“巴赫和雷恩之间的联系，要不是你调查出来，现在也不会进展这么快，你做的够好了。” 他拍了拍丽萨的肩膀，轻声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丽萨轻轻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 第九十章 机械老炮（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翌日，老行早早地出了门，去购置行动所需的装备。 公岛的黑市位于十二区，一片四通八达的烂尾楼中，只点了昏暗的灯光，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清人的脸，在这看似破败的环境中，充满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却罕见地只有低微的话语声在回荡。老行拉低了冲锋衣上的兜帽，遮住自己的半张脸，然后融入了人群。有过去二十年的人脉在，他很顺利的就搞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但在进展之余，王双那边却出了纰漏。 整整一天，他在保密频道呼叫王双，却都没有得到回音，这让他本来稍微愉悦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当采购结束之后，论坛上王双依然没有跟帖，老行试图与他联络，也没有得到回音。 这让老行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尽管两人曾约定不要见面，但他一咬牙，还是决定去王双的住处一探究竟。 多年同事，他对王双住的地方并不陌生，没费多大力气，就摸到了王双家门口。 静悄悄的楼道，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氛，而在看清虚掩的房门的那一刻，老行电子眼的镜头猛地缩小到了极致，心里涌起一股焦虑！ “出事了！” 他很了解王双，这小子说话虽然啰嗦，但做事却有着技术人员特有的缜密，绝不会犯下忘记关门这种错误。 不过尽管心里担心无比，但老行并没有让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他飞快地闪到一旁，拔出枪指向王双公寓的大门。 只是等待了一会儿之后，房间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担忧王双的安危，也只好先行动了起来，用枪管小心翼翼地顶开门，走进了房中。 此刻已经是黄昏之时，王双背阴的房间还拉着窗帘，光线昏暗无比，但这难不倒已经开启了微光视觉的老行。 然而在看清了屋里景物的那一瞬间，他的智脑几乎宕机，狂暴的怒火，让他动力核心的温度都在骤然间飙升到了危险的临界点上！ “小双！” 他瞪大眼睛，看着趴在电脑桌前的王双，心中悲痛欲绝。 尽管在看到敞开的房门时，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总算还抱着万一的侥幸，可当王双僵硬的尸体真正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是觉得心痛到几乎发狂。 这个昨天还在向他输送情报的年轻人，这时却倒在了自己彻夜忙碌的电脑前。 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孔贯穿了他的后脑勺，从下颌射出，血流了一桌子，此时已经接近凝固。 只看了一眼，精通人体解剖学的老行，就对敌人的狠辣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行刑式枪决！ 一枪击碎脑干！ 凶手在开枪的时候，就根本没打算给王双留下任何生还的希望！ “混蛋！” 老行把牙齿压得咯咯直响，好不容易才压抑住了自己扑上去的冲动。 他很清楚，王双已经死了，自己再怎么悲伤也于事无补。如果因为一时冲动破坏了可能留下的线索，断绝了给后者报仇的希望，那才真是愚蠢的行为。 强忍着不舍，他删除了自己智脑情感模块中大部分悲痛的情绪，一双眼睛重新变得冷静而理智，开始打量屋里的一切。 屋里的陈设凌乱无比，像是被人翻箱倒柜地折腾过，但在老行强大的智脑运算下，这种折腾就显得有些刻意了，对照记忆中王双的家，他敏锐地发现，真正丢失的东西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倒像是故意伪装成抢劫杀人的现场。 而根据种种迹象，他也推演出了王双遇害时的情景：当时应该是早上八点左右，王双熬完夜准备去上班，正是最疲惫、警惕心最低的时候，凶手就在这时撬开了门锁，从他身后开了一枪，直接夺取了他的性命。 毫无疑问，这绝不是什么抢劫杀人，没有劫匪会把杀人作为首要任务，而王双作为局里的技术员，平时都在二线工作，其实也没有太多跟人结仇的机会，唯一会导致他被杀的理由，就只有自己最近委托他追查的事情。 “好狠的心啊！” 即使删除了情感数据，老行依然恨得牙痒痒。 他没有动屋里的其他东西，以免留下自己来过的证据，他只是快步走到电脑桌前，俯身打量起来。王双的笔记本电脑作为这屋里为数不多的值钱物品，已经被凶手带走，这并没有让老行感到意外，想来这也是对方故意伪装成抢劫现场的理由之一，只有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毁灭证据，又不会让人察觉到异常。 “哒哒哒！” 老行戴上手套，敲了敲已经空荡荡的桌面，一块虚拟键盘顿时从桌面上浮现了出来，在键盘上键入了密码之后，本来天衣无缝的桌面上，竟然凹陷下去一个暗格，露出里面一块黝黑的无线存储设备来。 这也是王双的习惯之一，他的所有数据都会以这种形式备份，而幸运的是，这个习惯，只有老行和他们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才知道。 “小双，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老行最后看了一眼王双死不瞑目的尸体，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充满了血腥和罪恶的屋子…… …… 回安全屋的路上，老行心中的悲愤愈发浓烈，他不得不拼命地删除情感数据，才能保持自己的理智。 好不容易进了门，一放松下来，他只觉得心力交瘁，一路上被压抑的情绪猛地爆发出来，几乎把他的逻辑回路都彻底击溃。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骤然发出伤兽般的低声呜咽！ “小双……” “老行，是你回来了吗？” 卧室里传来丽萨的声音，她快步迎了出来，边走边问，“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跪地痛哭的老行，不禁担忧地问道：“怎、怎么了？出事了？” 老行抬头看着她，眼睛一片通红。 那是电子眼的光芒穿过仿生瞳孔的伪装的迹象，只有在极度愤怒和悲哀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硅人类无法流泪，但那种悲哀却是比人类更深刻无数倍。 丽萨瞬间僵在了原地，她很难想象，到底要怎样的悲伤，才能让这个坚强勇敢的硅人类执法者露出这种表情来。 老行闭上了眼睛，掩去了眼中的红光。 半晌，他才用干涩的声音慢慢道：“小双……他死了。” 丽萨一怔，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可惜话到嘴边，千言万语却终究变成了一声叹息。 她走上前来，默默地抱了一下老行，用沉默分担着他的悲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行终于恢复了平静，拿出王双留下的信息存储设备，说道：“现在我可以肯定，咱们的方向没错……这是小双留给我们的信息，其中牵涉到黑市的几个老大，都和这件事都脱不了干系……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丽萨点点头，道：“看来不只是勾结，还有黑道也参与了……你不要难过了，我们一起把那些人绳之以法，为小双，和被他们害死的所有人，报仇！” 老行闭上眼睛，点点头，死死地捏住双拳，上面的指甲深深地扎进了仿生皮肤中，鲜红的血，一滴滴地滚落下来…… 第九十一章 机械老炮（8）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亚尔斯是雷恩议员的六名贴身保镖之一，但这只是他明面上的身份，每当夜晚来临，他还会化身为议员控制公岛地下黑市的黑手，和其他同伴一起，给那些见不得光的地老鼠们，带去一阵阵腥风血雨。 曾几何时，亚尔斯已经迷恋上了这种一句话就能决定其他人生死的感觉，哪怕他只是代为传话的人而已。 可惜今天，他这种狐假虎威的日子，也终于过到了尽头。 因为六名保镖是分三班守候在雷恩身边，下午六点，亚尔斯刚刚结束了今天的任务，走到车库取车，准备回自己的住处。身为雷恩的心腹，他们同样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公岛上，置办下自己的家产。不过，就在他回到家、走出车门的那一刹那，忽然感到一截冰冷的坚硬的东西，猛地顶上了自己的后腰！ “什么……” 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剧烈的电流，就从腰部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唔……” 可怕的灼痛感之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浑身麻木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视野变黑前，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老行那张冷漠的面孔。 “你……”亚尔斯挣扎着说出了最后一个字。 “闭嘴吧！” 老行重重一拳敲在亚尔斯头上。 其实这完全是多余的，在动手之前，他就已经把自己的电击器调到了最高功率，甚至还刻意地在亚尔斯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在这段时间里，通过亚尔斯身体的强电流，足以让他彻底丧失对身体肌肉的掌控。可以说，现在的亚尔斯，除了轻微的颤音，根本不可能再做出任何类似“高声示警”这样的事情来。 “见鬼，你不要这么粗鲁！” 一个埋怨的声音响起，丽萨从老行身后冒了出来，“我知道你想帮王双报仇，但是我们还需要让他把关键的问题吐出来呢！你这一拳下去，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老行默默地点点头，然后和她一起合力把大小便都已经失禁的亚尔斯给重新搬上了车。 昏暗的车厢里，只见丽萨的指尖伸出一根细细的探针，上面还有蓝色的电火花在跳跃。 她把探针往亚尔斯的太阳穴一插，接着就见昏迷中的亚尔斯猛地抽搐了一下，鼻腔里竟流出了血来。 “又电啊？” 老行见状也忍不住吐槽道，“再电会电死的吧？” “这个叫高频电流自白仪，是通过经过编码的规律电流刺激对方的脑细胞，达成简单操纵思维的目的，不要把我辛苦搞到的高科技，跟你那种简单粗暴的电击器混为一谈啊混蛋！” 丽萨没好气地瞪了老行一眼。 然后，随着电流的输入，亚尔斯的眼睛再次睁开，不过却没有焦距，显得十分无神。 “你要问什么就问吧，他现在的浅表思维已经被我控制了，对一般简单的问题会有问必答的。”丽萨认真检查了一下亚尔斯的状态，让开了一个身位。 “有劳了。” 老行点点头，把脸凑到亚尔斯面前，道，“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 两个小时后，一辆漆黑的磁浮车在十二区一栋没有门牌的破旧矮楼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老行一步迈了下来。 他快步走到矮楼门口，按响了门铃，然后摆出一脸冷漠的表情，站在门禁系统的摄像头前等待着。 很快，门禁系统里传出警惕的询问声：“干什么的？” “赴宴，黑楼主人的寿宴。”老行按照从亚尔斯口中审出来的暗号回答道。 “请帖呢？” 老行也不说话，掏出一张暗金镶边的华丽请帖，但是下一刻，他却没有把请帖递到摄像头前，而是拿着往门禁系统旁一块看似普通的砖石上轻轻一靠，“滴”的一声，铁门滑开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原来那看似请帖的东西，竟是一张乔装过的通行磁卡。 据亚尔斯交代，这栋作为他们据点的小楼，进出制度极为严格，认卡不认人，整个过程中，他只要有任何一步做错，都是不可能获准进入这栋楼的。 不过当他完成这一切之后，待遇立刻不一样了。 “先生。”他一进门，立刻就有侍者打扮的人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欢迎道。 “嗯。”老行不假辞色地点了点头，“带路。” 侍者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伸手引导道：“这边请。” 老行跟着他走进一间寒酸的房间，然而当侍者推开一扇隐藏在橱柜后的暗门，一条黑漆漆的暗道出现在老行眼前。 “先生，请，我只能送到这里了。”侍者道。 老行闻言便不再理会他，昂首挺胸走进了暗道，这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并不长，短短几十步之后，尽头就出现了一片辉煌的亮光。 “哗！” 老行一步迈出通道，一片喧嚣扑面而来。 这里已经是一个位于地下的空间了，和外面作为掩饰的旧楼不同，这里装修得却是金碧辉煌，足足有上万平米之广。 但在这么大的空间里，此时却是坐满了人，所有来宾从穿着上来看，都称得上非富即贵，即使穿着管家的服饰，应该也是受某些大人物的委派而来，但是他们的脸上，却都洋溢着一股病态的疯狂和贪婪，都用一种仿佛要吃人般的眼神，盯着远处的舞台。 而在那舞台上，一个楚楚可怜的硅人类少女，浑身只披了一条薄纱，正像一件商品一样，被所有人审视着。强烈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让她的生化肌肤显得雪白而娇嫩，配上恐惧的表情，更能激发人心底恶魔般的欲望。 “这是拍卖会开始前公司最新购得的货物，原为服务型硅人类，因动力系统故障提前退役，不过，我想这对在座的诸位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毕竟这么好的货色，买了去也没谁会拿来做粗活不是？反倒是她多出来的冗余寿命，让她的安全价值倍增……” 在硅人类少女的旁边，还有一个衣冠楚楚的主持人，眼神热烈而疯狂的环顾着四周，与在场每一个拥有相同眼神的人对视，以显示自己和他们是同类，他的手伸到少女如玉的肌肤上，用力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红痕，像展示牲口一样，将红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诸位请看，在购买到她之后，公司还对她的外貌进行了调整，部分人造器官也都进行了更新，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诸位玩得更开心。当然，这些额外的改装成本，也是需要买家来承担一部分的，不过请放心，你们一定会觉得物超所值的。下面请各位有心购买的老板出价吧……” “硅人类拍卖？” 老行眼皮子一跳，紧紧地盯着台上的硅人类少女，眼中一道若隐若现的红光闪烁了一下。 从主持人的动作和介绍，还有台下这些权贵的神色，他就不难判断出，这个硅人类少女如果被购买回去，会遭遇怎样的命运了。 “尊敬的先生，请问您也对这件货物感兴趣吗？” 他这一瞬间的凝眸，立刻落在了旁边的侍者眼中，马上就有一个比外头更俊美的侍者迎了上来，讨好道，“我可以为您提供竞价和解说的服务。” “不必了，我是来办事的。” 老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上面对最近的经营状况有些疑虑，我只是受命来清查一下账目而已。” 说着，他又拿出那张请帖翻开来，展示了一下内侧的一个符号，正是雷恩议员直属手下的印信。 “啊？原来您是上面的人，失礼了。” 能在会场里担当侍者的人，知道的显然也不少，脸色一变，但马上又诧异道，“不是前两天才刚查过账么？” 老行立即把脸一板：“怎么？不可以么？上面就是怀疑你们的账目不清楚，才派我来再检查一遍的！马上带我去财务部门，现在！” “可以，当然可以！您这边请！”老行把獠牙一露出来，侍者立刻就怂了，忙不迭地陪着小心。 两人随即一前一后地朝着拍卖会场后方的财务室走去，在路过后台的时候，老行看到许多硅人类的少男少女甚至儿童，都像牲畜一样，被关在一个个用激光栅栏隔开的铁笼里，露出惊惶恐惧的表情，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了下来，只是瞳孔中隐隐的红光又闪烁了一下。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财务室，一个财务人员刚迎上来，就被老行一把推开：“把这个月的账本都拿出来给我过目！都拿出来了之后，你们在外面等着，不然我怀疑你们会做手脚！按我说的做！” 因为他拿出的请帖拥有极高的权限，侍者和财务人员虽然不解，但也不敢反抗，只能乖乖照做，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一离开，老行就不再掩饰，电子眼的拍摄功能全开，眼中红光连闪，一边翻阅，一边就把财务记录上的数据，全都“咔嚓咔嚓”拍了下来！ “废旧硅人类走私贩卖链，几乎已经和老旧资产处理系统完全重合了吗？该死的，这一块在根子上都烂透了啊！” 他沉着脸自语着，“上有雷恩当保护伞，下到公岛市井间的组织帮忙处理一切，中间还有巴赫他们这些有钱人当买家，包括安全部门、废旧物资回收处、硅人类医院、硅人类工厂……其中都有人参与，甚至还有公岛外的势力也插了一手，把这些硅人类卖给其他国家的组织？呵呵，好大的生意啊……” “我非得让你们好好晒晒太阳不可！”看到这一切，老行已经无比的愤怒，拍摄下所需的证据之后，他便打算撤离。 “先生，没问题吧？”他一出门，等候在外面的侍者和财务就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老行正要敷衍两句，他敏锐的声波捕捉系统，突然听到侍者耳朵上戴着的耳机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细微声音：“五号请帖持有人……被袭击……奸细……混入……” 而侍者虽然面上还保持着冷静，看向老行的眼神，也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不好，被发现了！” 老行一惊，不等侍者出声示警，一个箭步上前，“咔嚓”一声扭断了他的脖子，“滋滋啦啦”的电火花从这个硅人类侍者脖子的断口处喷了出来，他的表情也立刻就凝固在了脸上。 “你也闭嘴吧！”然后他反手又是一拳，打在了旁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财务脸上。 财务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哪里禁得住他的拳头，顿时被打得血流满面，瞬间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过这时候，老行也知道自己暴露了，再想靠着请帖混出去是行不通了。 好在这个拍卖场为了保密，很多工作人员彼此间也不认识，他思考了一下，拖着侍者的机体退回财务室，把门一关，三下五除二把后者扒了个精光，换到自己身上，这才低着头重新出了门。 在经过后台的时候，他又一拳砸翻了负责看守铁笼的侍者，把所有等待拍卖的硅人类全部放了出来，然后指着台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名流买家们低吼道：“不想死的，现在可以自己去拼出条血路了！想报仇的，也可以随意！” 给他这么一说，原本畏畏缩缩的硅人类们，眼中终于燃起一丝怒火，纷纷冲下舞台，抄起手边的东西，砸向买家们。 顷刻间，台下就乱成了一团，硅人类的怒吼，名流们的尖叫，还有冲上来的侍者和保安们发出的打斗声，漫天都是各种器具在乱飞。 不过在这一片混乱中，老行却没有热血上头，他反而低调地退后两步，靠着墙朝入口摸了过去。 他很清楚，这些被作为货物拍卖的硅人类，有的只是陪伴型，有的却已经抵达了使用年限，不可能会是拍卖会保安们的对手，他们很快就会被制服，重新抓起来。他所希冀的，只是这片刻的混乱，好为自己赢得脱身的机会，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起这些硅人类，但为了彻底斩断这条黑色利益链，他也只能如此选择了。 不过，就在老行快要逃出生天时，两名负责入口的侍者察觉不对，指着他大喝道：“你是谁？你不去阻止他们，往外跑干什么？” “我这不是要去报信吗……”老行嘴上随口敷衍着，同时又朝着两名侍者靠近了几步。 “不对，报信用通讯器就可以了，你……”一名侍者突然反应了过来，只是他话音刚落，老行已经猛地扑了上去，一拳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当！ 剧烈的震荡，让这名侍者的智脑芯片瞬间失能，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放倒了一个，老行正打算应付另一名侍者的攻击，却震惊地看到，他也被人干趴在了地上。在这名倒地的侍者身后，一个熟悉的年轻人，正嬉皮笑脸的看着他，说上还拿着一个不断“滋滋滋”冒着电火花的电击器。 “张豪？！” 老行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老大是这里的常客啊！” 张豪笑嘻嘻地答道，但说到常客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这里玩得有点过分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看不下去。可惜我自己也做不了什么，难得您来管这事，我顺手帮个忙，也算是个心意了。” 老行沉默了一下：“谢谢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下次抓我的时候，别上电环就行了。” 张豪抛了抛手上的电击器，“电别人挺爽的，轮到自己被电还是算了，我先去给我老大表忠心了啊！” 这时，又有几个侍者向这边靠近，他连忙催促道：“外面那个我也帮你搞定了，赶紧走！” “嗯。” 老行也不再矫情，和他擦身而过，朝着通道外跑了出去。 果然，外面旧楼里守护的侍者，也已经被张豪给提前电晕在地，老行跨过他的身体，很快消失在十一区混乱的街头。 第九十二章 机械老炮（9）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老行迫不及待地朝着安全屋跑去，想让丽萨和弗丽嘉一起分享自己的胜利。有了这次拍摄到的证据，这些罪人一个都别想跑。 可当他站在安全屋门口时，洞开的房门，让他的心一下子凉到了极点。王双被杀时的画面，又一次在他眼前浮现。 “丽萨！弗丽嘉！” 他大吼一声，顾不上再考虑什么陷阱不陷阱了，一个箭步冲进屋里，然后就看到了被数道拘束电环锁在原地的丽萨，而他视线在房间里来回扫视，都没有发现弗丽嘉的半点踪迹。 “丽萨，你没事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确定没有埋伏之后，老行连忙给丽萨接触束缚，拘束电环的高温把他手上的仿生皮肤灼烧得滋滋作响，但他还是焦急地问道，“弗丽嘉人呢？” 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断定这是谁的手笔了，最怕的就是听到噩耗。 “弗丽嘉被他们抓走了。” 丽萨吐出一口棕红色的铁元素氧化液，她明显被打得很惨，但还是咬牙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离开去调查这事之后两个小时左右，我们的安全屋就被人破门而入，他们打倒了我，然后带走了弗丽嘉，让我给你带话，不管你拿到了什么，都不得泄露出去，不然弗丽嘉性命不保！” “太无耻了！” 老行气得一拳打在地上，碎裂的混凝土四散飞溅。 从丽萨说的时间来判断，正是他从拍卖会场逃离的时间，虽然因为他娴熟的反侦察技巧，在第一时间就摆脱了对方的追踪，但对方到底掌握了公岛上极为大量的权利和财富，又或者他在劫持亚尔斯的时候露出了什么破绽，居然被人逆向追踪到了安全屋的位置，反而通过绑架弗丽嘉来威胁他，让他投鼠忌器。 “他们还说什么了？！”老行喘着粗气问道。 “他们说等你回来之后，让我跟你一起去十一区北正街九十六号换回弗丽嘉，到时候他们要检查你的通讯器联通记录，只要发现与公岛网络有任何交互，他们就会立即杀掉弗丽嘉！” “该死的。” 老行一咬牙，“你现在能走吗？” “你真的要去？”丽萨大吃一惊。 “不然呢？弗丽嘉被人捏在手里，我们去得稍晚一点，恐怕她都会有麻烦啊！”老行苦笑叹息道。 “咱们就这样直接去吗？不做点准备？” “走一步算一步吧！” 老行摆摆手，扶起丽萨，道，“不管怎么样，弗丽嘉还是个孩子，她已经够苦的了，绝不能再出事！” 听他这么一说，丽萨也沉默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安全屋，不过就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老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等等，我还要去个地方。” “嗯？” “小双是为我而死的，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我想去他住的地方祭拜一下。”老行眉眼间掠过一丝痛楚。 他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丽萨自然也不会反对，两人来到王双的公寓前，一天前的凶杀案显然已经被人发现，楼前拉起了警戒线，还不时有执法者在楼道里进进出出，丽萨拉住老行：“就在这里悼念一下吧！” 老行抬起头，看着王双房间的窗口，眼中不断有隐隐的红光无规律地急促闪动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才回过神来，道：“好了，走吧！” 追思完自己的好友，老行再也没什么牵挂，两人直奔十一区的北正街，找到了对方要求的六十九号建筑。 这又是一栋半完工状态的工地楼，老行和丽萨一步步走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昏暗的楼层里，只有空洞的脚步声在回荡。 “我们来了！你们在哪里！滚出来！”老行喝叱道。 话音落下，突然，“唰”的一声，一束雪亮的灯光猛地打在了他们身上，几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森然冷笑道：“想不到你们还真敢来！” 如果是普通人类，在这样剧烈的光照变化下，恐怕早就失去了视物的能力，但老行和丽萨都是硅人类，在灯光亮起的第一时间，他们的智脑就已经下达指令，调整了电子眼的遮光效果，轻松看清了为首之人的样子。 “想不到你竟然亲自来了，这是铁了心要弄死我啊！” 老行的视线在兰德身上扫过，愤怒到了极点，他的语气反而变得平和了，“还是说，你是受某位高层的托付，不得不亲自来呢？” 他看到，在兰德的身后，还站着不少持械的马仔，除了被腐化的执法者，还有雷恩的人，曾经被老行电晕审讯的亚尔斯，也在其中。 “嗨！”老行还向他招了招手，见此情景，亚尔斯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不禁狠狠抽搐了一下。 “老行，你是个聪明人，多的话不要说了。”兰德阴沉着脸问道，“我们让你不要上传资料，你不会没有照办吧？” “怎么会。” 老行平静地笑笑，“我要真那么打算，就不会来这里了。弗丽嘉人呢？” 兰德阴森森地盯着他看了几眼，像是想看出他有没有撒谎，良久才朝着旁边招了招手：“带上来！” 很快，一个满脸害怕的小姑娘就被马仔带了上来，正是弗丽嘉。 “人在这里了。我的人现在要检查你是不是真的没有把资料上传。”兰德揪住弗丽嘉的头发，威胁道。 看到他粗鲁的动作，老行也笑不出来了，他“啪啪”两下，点开自己手臂上便携式终端，漠然道：“访问记录都在这里，你们可以随意查看。你们应该有自己的技术人员吧，想要分辨记录是否修改过，应该很容易吧？” 兰德沉着脸挥了挥手，马上就有两名脸色苍白的黑客走了上来，仔细查看起老行和丽萨的终端来。仅仅片刻，他们就得出了结论：“这段时间里，他们的确没有接触过公岛网络，他拍摄下来的资料，我们也已经删除了。” “听到了吧？” 老行冷静地指了指弗丽嘉，道，“现在可以把人还给我们了吧？” “你还想要人？！” 兰德狞笑一声，拔出枪顶在了弗丽嘉的脑袋上，抬了抬下巴，冲手下喝道，“杀了他们！” 砰！ 他话音刚落，老行却抢先开枪了，抬手一枪就命中了他持枪抵住弗丽嘉的手腕。 “啊！”兰德惨叫一声，手中的枪掉落在地，但嘴里还不忘怨毒地大喊，“杀了他们，一个也别放跑了！” “哗啦啦！” 在他的命令下，一众马仔几乎是本能地拔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 “靠！” 看到眼前突然林立起来的枪管，老行眼睛都直了，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兰德一伙人坚信自己找的这个地点足够僻静，这一抽出武器，差点没把老行的电子眼给晃瞎，他的轻武器识别模块在一瞬间就从对方手中辨识出了包括超磁动能步枪和单兵激光致盲武器在内的一系列军用重火力，看看对方的装备，再看看自己和丽萨手中可怜巴巴的警用小手枪，老行心态都快炸了。 不过，这个时候再抱怨也没有用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马仔，已经举起手中黑沉的枪管，瞄准老行扣动了扳机！ 轰！ 巨大的后坐力让这名马仔整个人都后仰了一下，一团炫目的火光从枪口喷出，同时响起的还有钨钢穿甲弹撕裂空气带来的刺耳尖啸！ 这一瞬间，老行的表情凝重到了极致，超越人类视觉的电子眼，让他捕捉到了子弹出膛那一瞬间枪手的动作，随后高速运算的芯片，仿佛把时间拉长了无数倍，老行按照计算出的力量和高度猛地一跃，那一发致命的穿甲弹就从他的身下穿过，带起的剧烈气流甚至让他的仿生皮肤都感到一阵刺痛！ 砰！ 身体还没落地，老行在半空中已经开枪还击。 “啪”的一声，警用手枪的小口径子弹，竟然准备击碎了马仔重型步枪上的光学瞄准镜，射入了他的眼眶里！ 一朵鲜艳的血花，在枪火中绽放开来，鲜血溅了那名马仔身后的同伴一脸，又过了整整一秒钟，他失去了生命的躯体，才软软地瘫倒在地。 “混蛋！” 气急败坏的马仔们一抹脸上的血，冲着老行一阵怒射。 这一次，刚落地的老行再也躲不过去，步伐踉跄了一下，似乎被子弹击中，不过他随即一个翻滚，已经躲进了不远处一根立柱的阴影中，只是在翻滚过的地面上，留下一滩仿生血液的痕迹。 “跑！” 几乎同一时间，丽萨冲着弗丽嘉大喊一声，然后双手持枪，连连扣动扳机，人也向着掩体后面跑去。 霎时间，闪烁的枪火照亮了周围的阴影，伴随着声声惨叫，冲上来马仔不少人都倒在了地上。 不过，马仔们到底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反应过来之后，也是发了疯一样的还击，密集的弹雨顿时把老行和丽萨压制得不得不寻找掩体躲避。 好在弗丽嘉机灵，逃脱了兰德的魔掌之后，立刻绕了个大圈子，消失在旁边楼道的阴影里，这让两人都松了口气，专心地跟马仔们对射起来。 “开枪，开枪！他们只有两个人，没多少子弹的，打死他们！” 一群马仔身后，兰德捂着滴血的手腕，怨毒地喊道，“别让他们跑了！” 可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楼外，突然响起了警笛的声音，接着，就是急刹车和急促的脚步声。 “上面有枪声！” “把这里包围起来，其他人跟我冲！” 听着楼下不断有人下令，兰德神色惨变，“不可能！怎么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他突然反应过来，冲着老行喊道：“你们把信息传递出去了！” 嘭！ 一发子弹，正打在他旁边的柱子上，打得混凝土碎渣飞溅。 “这不可能！” 兰德旁边，一个黑客抱着脑袋，一边躲避枪弹，一边喊道，“我明明检查过他们的个人终端，没有登录公网的记录，他们的行踪，也一直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监控行踪，是指这个吗？” 丽萨突然从掩体后面抛出一个追踪器，喝道，“这种小把戏，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技术员看着地上的追踪器，顿时哑了。 “我一看到丽萨，就猜到你们肯定在她身上做手脚了，不然为什么要白白放弃一个人质？” 老行又抬手开了几枪，才继续道，“至于说传递消息，我们的终端是没有连接过公网，但还有别人的终端连接过啊！” 他身上不少地方都被打破，碎裂的仿生皮肤看着很是狼狈，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伤势，所有大口径武器都被他闪避了过去，只有那些不会造成致命伤的小口径弹药他才选择硬抗，因此他的伤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不可能，你们路上明明没有接触过其他人！谁能帮你们？” “就是被你们无辜杀害的王双啊！” 老行用一种充满恨意的声音说道，“你们杀他的时候大概没想到，这个技术达人把自己的整个屋子，都改造成一个信息化系统了吧？” 他拿出王双曾经储存信息的无线存储器:“只要在一定距离之内，这个储存器就能和他埋在墙里的信息节点产生交互，我就能通过他留下的信息系统，连接到公网上去。你们以为我是去祭拜他的？不，我只是给他一个亲手找你们这些凶手报仇的机会！” “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马上就知道了……” 老行哈哈大笑，“你们的罪证我给最高议会和执法者总部还有各大媒体都各发了一份，还在网上设置了云传播，根本不可能被掩盖，哼，你们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混蛋！” 兰德闻言彻底绝望了，他发狂般叫道，“都给我上！杀了他们！” 一边嘶吼着让手下们上去厮杀，他一边转身就想离开，可惜还没跑两步，一阵剧痛突然从他的后脑炸开，瞬间传遍全身，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的，是亚尔斯空洞的眼神！ 与此同时，老行和丽萨突然配合着冲了出来，一阵暴雨般的齐射，把所有打手统统压制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兰德被亚尔斯拖走！ “会在对方身上做手脚的，可不止是你们！” 老行走到兰德身边，掏出手铐把他拷了起来，道，“最新的催眠技术，只需要一个指令，就能让他在关键时刻按照我们的指令行动……让他们放下武器！” 话音落下，一大批身穿制服的身影已经顺着楼道涌了进来…… 而在数公里之外，雷恩本来正在书房中和巴赫商议着什么，冷不防一群执法者踢开门冲了进来：“不准动！” 不过和吓得面如土色的巴赫不同，这位议员先生却不负枭雄之名，对周围的枪口视若无睹，只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长叹一声，向着执法者们伸出了手，任由他们把自己铐了起来。 …… 离公岛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硅人类非法交易案”被曝光，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在老行、丽萨和一群有心人的推动下，这件事的热度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高，几乎每一天都有新的消息被曝出，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政界、警界、商界风起云涌。 这次的案子牵扯之广，罪行之恶，似乎严重超出了公岛人民的承受范围，每一天，每一处都在讨论这件案子，人们对于这件事情的探讨历经几个月仍旧争论不休，而将这件丑闻公之于众并成功擒获首恶的老行，此刻正待在一间安静的房间里。 房间墙壁上的正中央挂着一张黑白的照片，王双的眼里就像平日一样盛满了真诚，微微笑着静静注视着站得笔直的老行。 生来就是执法者的老行已经习惯了这样永不松懈的站姿，他曾以为自己会以这样的姿态为了公岛的社会治安奉献一生，没想到现在，他要离开自己的岗位了。 老行微微佝偻下背脊，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双啊，以后我可能就不能来看你了，我要退休啦，之后我就要去‘伊甸园’，不能在公岛上行动了。”老行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对王双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退休，我一辈子只会惩奸除恶，退休了每天要做什么呢？你说伊甸园里需不需要巡逻的人......”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老行的自言自语，他循声望去，门外进来的人竟是一个陌生的女警。 “你好，请问你......”老行礼貌的问她。 对方却利落的翻了个白眼，丢了个东西给他：“什么你好我好的。”声音很熟悉，是丽萨。 老行伸手接住了丽萨扔过来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枚新式的执法者徽章，上面金色的logo标志着是警-13系列的警徽，上面的编号确实他自己的。老行疑惑的抬头看着丽萨，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丽萨却已经雷厉风行的朝门外走去：“赶紧的，换了新机体跟我巡逻。” 第九十三章 人权乐园（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枝叶照射进屋，在桌面上映出一个个圆圆的光斑。 桌子上凌乱地散落着几张纸质清单，上面堆放着金黄的炸鸡块，旁边是还剩下半瓶的啤酒，尽管此时已是深秋，但屋内却温暖如春，弥漫着闲适的气氛。 莫语双脚翘起，搭在桌子边上，背靠椅背，轻轻地打着盹儿，呼吸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他是十一区废旧物资回收管理处的仓库保管员，他选这份工作，图的就是清闲，今天更是连一批入库的废旧物资都没有。 “唔，这个点应该不会有货过来了，我可以睡一下了……” 莫语伸了个懒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在他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把他吓得瞬间清醒过来。 “什么情况？”他胖胖的身躯一下翻身坐起，手忙脚乱地扫开桌上的杂物，看向连接监控系统的屏幕。 只见屏幕上一堆堆的废旧零件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一起，但零件堆中间，却多了七八个少年的身影，他们在仓库中胡乱地翻动着，偶尔面露喜色，拿上几个放进手中的包里。 莫语愣愣地看着屏幕好一会儿，直到那些少年把背包都快装满了，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拿起身边的泰瑟枪冲了出去。 “这些小鬼脑子坏掉了吗？” 莫语有些愤怒，倒不是因为被他们偷走的零件——反正他们也还没得手——他是在生气自己好好的一个午觉就这么泡汤了。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满是废品的破仓库也会招来小偷，更不明白为什么这群蠢贼要在大白天来偷东西，就不能选在机器人值班的晚上吗？！ “喂！你们几个！” 就在几名少年偷得正开心时，莫语闪亮登场，他手拿泰瑟枪，大喝一声，宛如正义的执法者从天而降，胖胖的身躯把仓库门堵了个严实。 “啊！” 几名少年被吓得一哆嗦，手中的背包没有拿稳，掉在地上，满是锈迹的零件撒了一地。 莫语笑了，这群“蠢贼”的反应，让他很得意。 他决定先把这几个小毛贼狠狠地教训一顿，再把他们给赶走，至于交给执法者则不在莫语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可不想被拉到执法部做上半天笔录。 “你们……” 清了清嗓子，莫语刚要开始喝骂，却猛然发现这些少年好像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一个个虽然脸上都带着警惕，但却没有多少畏惧之色，再一看他们的打扮，也大多非富即贵，少数几个穿着朴素一点的，也都打理得整整齐齐，跟“不务正业的小贼”那是沾不上半点边儿。 莫语教训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在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该不会这是一群富家子弟闲着没事干，特意来偷些废弃零件找找乐子？自己怎么可能惹得起这些人？ “真他妈倒霉！” 莫语心中暗骂一句，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恶形恶状的样子，质问道：“你们干什么的？敢跑到这儿来偷东西！” “我们……来……”少年们支支吾吾，丝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知道怕就好。” 莫语心中松口气。 他现在已经不想着帮这些小鬼的父母教育他们的事了，就想赶紧把他们给哄骗出去，省得惹上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以他的本事，能找份这么满意的工作也不容易。 “闲着没事瞎胡闹什么呢，偷东西好玩吗？！” 莫语色厉内荏地教训了一句，接着道：“把东西放下，赶紧走！” “不行！”少年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嗓子，可喊完之后，他们却又面面相觑，像是没了主意。 这下可轮到莫语无奈了，你们横又不横，走又不走的，这是要闹哪样？ 一时间双方隔着门僵持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有一名男孩硬着头皮哀求道：“这些零件对我们很重要……求求你了，给我们吧。” 莫语有些气结，只是在没搞清这些少男少女的来历和来意之前，他也不好来硬的，只能好言相劝：“你们要这些废零件有什么用啊？这些都是被淘汰下来的破烂，真要想玩你们自己去买好的去，别给我添麻烦行不行？” 他这话其实已经是在服软了，但没想到，这伙少年比他还要焦虑。 “可没时间了啊。”一名女孩带着哭腔说道，“这些都是救命用的，大叔，你就行行好，让我们拿走吧。” “救命？”莫语一愣，问道：“救什么命？” “我……你跟我们过来就知道了！” 先前那名说话的男孩看莫语似乎不再坚持，便拿起背包，一把拽住莫语的手向外跑去，“等会儿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等等，这是上班时间我可走不开。还有，你们先把东西放下。” 莫语虽然有点好奇，但却没有忘了自己的工作，万一这些少年出了仓库就跑了怎么办？ 虽然只是个废旧物资的回收处，但里面的零件也都是有数的，一一记录在账，平时摸两个补贴下家用还行，但要是一下少了那么多，那他自己就先得被执法者带走。 “很快的！就耽误你一小会儿时间！” 男孩一跺脚把背包扔到一边，招呼其他人，拖着莫语就出了仓库，一路飞奔，来到了回收站不远的一处废弃厂房里。 “比尔叔叔，我们回来了！”男孩一把推开门，把莫语带了进去。 “是杰克少爷啊。” 厂房里正聚集着一群中年人，或坐或站，其中一个满脸沧桑之色的男人看见杰克一行人回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即疑问道：“这位是？” “他是十一区废旧物资回收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叫……” 杰克看着莫语，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刚刚求了那么久，却忘了问莫语的名字，不由得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莫语，就是个管仓库的。”莫语随口应了一声，四下打量起厂房里面的情形来。 在附近工作了这么久，莫语自然也知道这个厂房的存在，在他的印象中，这里应该荒废了很久才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荒无人烟的破厂房里，什么时候聚集了这么多的…… 他突然一挑眉，吃惊道：“硅人类？” 第九十四章 人权乐园（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这一屋子的男男女女，赫然都是硅人类，他们大多穿着管家或者仆人的服色，眉宇间也充满了一种人类难以保持的恭谨。 不过莫语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些硅人类应该是比较早期的型号了。 因为硅人类在走下生产线之初，外貌都会设定成黄金年龄的青年模样，但为了与人类社会更好地融合，他们仿生皮肤是一层完全模拟人类皮肤和毛发的有机组织，同样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呈现出衰老的状态。眼下这些硅人类的外表看起来已经是人到中年，显然都已经在各自的岗位上服务了很多年。 “对！”杰克用力地点了点头。 清一色的人类小孩，和清一色的硅人类，这个组合有点奇葩啊！ 莫语摸了摸自己三层肉的下巴，问道：“你说的什么救命，就是救这群硅人类仆役啊？” 他本人是觉得这话没什么问题的，毕竟按照公岛的惯例，硅人类生产出来，就是为人类服务的，尽管这些年他们已经被视为智慧生命来看待了，但地位依然不如人类，叫“仆役”已经是好听的了，有那过分的，直接就叫他们“奴隶”。 不过听了他的话，比尔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厂房中的其他硅人类面色也都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 “他们不是仆役！” 杰克冲着莫语愤怒地喊道，“他们是我们的家人！” “家人？你们是一个物种的吗？” 莫语撇撇嘴，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表情。 他现在都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亏他还以为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呢，巴巴地跑过来，没想到就是因为一群硅人类，还家人，真好笑。 “喂，我说，小鬼，你认真的？” 莫语胖乎乎的脸凑到杰克面前，不悦道，“我怎么觉得你把我喊过来就是想耍我？” “你们为什么总是把硅人类看成仆役？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独立自主的人！”杰克一甩手，愤怒地质问道，其他的孩子也是一脸愤懑。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莫语无所谓地一摊手，“我家里又没有硅人类仆役，和他们也没打过什么交道。再说了，硅人类这种东西，生产出来不就是为人类服务的吗？不然难道还要老子伺候他们？” “就算是为人类服务，他们就没有一点权利了吗？他们也有自己的思想，也会有感情，他们也是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啊！你看看他们现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每天无休止的劳作，没有假期，没有权利，而且还被强制性地规定了使用寿命，一旦临近期限，不管他们有没有问题，都要被集中销毁！你说，这难道就对吗？！” 杰克越说越激动，“比尔叔叔，从我小时候，他就在我们家照顾我了，还有安洁卡阿姨，林克大叔，他们陪着我们的时间，比爸妈还多！公岛上连罪犯都能享受自己的权利，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好了，杰克，别再说了。” 比尔上前拍了拍杰克的肩膀，低头轻声道，“没关系的。” 他又看向莫语：“非常抱歉。小孩子不懂事，这些话你就当他没说过吧！” “不，我要说！我不怕惹麻烦！”杰克激动地想要甩开比尔的手，只是他的力气，又怎么能跟硅人类相比，挣扎了两下，比尔也纹丝不动。 “莫先生。杰克还只是个孩子，拜托你看在他还小的份上，就当没听过这些话吧！”比尔的语气中隐隐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在公岛现在的大环境下，杰克的话要是传出去，一个不小心被有心人利用，确实是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莫语沉默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乱嚼舌根子。 其实在他心里，也被这些硅人类和小杰克他们的感情给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他自己也是个孤儿，没有亲人，从小也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在这个废旧物资回收处混了个闲差，每天也是混吃等死，偶尔贪点小钱，也全花在了吃喝上，从来没有思考过什么权利不权利的问题，那是政客该考虑的，对他来说太过遥远。 虽然站在人类的立场上，他本能地想要反驳杰克，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了，不是无话可说，而是看着这些孩子和硅人类的深情厚谊，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默认的那些大道理都显得苍白无力了。 “你，你们……” 呆了半晌，他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废话，“你们一直生活在一起？” “嗯。” 杰克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其他孩子则各自靠在一个硅人类身边，默然无语。 倒是比尔主动回答道：“我是七八年前被杰克他父亲买回家的，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负责照顾他们一家人的饮食起居。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那你们……”他想问怎么落得这步田地，但又怕再次刺痛杰克他们，只得欲言又止。 不过比尔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他想问什么了，主动回答道：“我们这里的硅人类都是临近报废期限或者已经到时间了，按照常理，是要被销毁掉的。不过这些孩子心软，不忍心看到我们被销毁，正好我们也舍不得他们，他们就帮我们逃了出来。我们躲在这十一区和十二区的交界，也是看中了这里僻静，免得被执法者发现。” “他们去我仓库偷东西也是为了你们？” “偷东西？他们只跟我们说去找人借！” 比尔一听，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不过回头看了一眼满脸委屈的杰克等人后，还是叹了口气，点头道，“对，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们身体里的零件多少都有点问题，他们估计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想着去偷一些废弃的，看看有没有用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计较了。” “不会，反正也没真丢什么东西。” 莫语看着眼前硅人类和少年的古怪组合，有些羡慕。这种淳朴而真挚的亲情，他好像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过了啊！ 孩子们一个个都陪伴在各自的硅人类亲人身旁，紧紧依偎着，而那些硅人类仆人眼中也充满慈爱，如同这些少年就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在这些孩子和硅人类的身上，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所缺少的东西，只不过，他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嗯，我……” 沉默了半天，莫语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还是开口解释一下会比较好，“仓库里的东西都是有记录的，我没办法随便拿给你们，不过你们放心，今天我没来过这里，也没看到过你们，你们就安心地待在这里吧，毕竟公岛也不大，找个能容身的地方不容易。” “谢谢你，莫先生。”听他这么说，比尔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莫语转身向厂房外走去。 “莫叔叔！” 身后猛地传来杰克的呼喊，但马上，他就被比尔拦了下来。 两人似乎隐隐在争执了两句，但莫语已经无心去听，他不想卷入到麻烦中去，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仓库里，他总觉得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情不自禁想要逃走。 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比尔大概终于把杰克安抚了下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谢谢了，莫先生。” “不用。”莫语不敢回头，只是摆摆手，就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厂房…… 第九十五章 人权乐园（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莫语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 杰克他们和硅人类仆役间的故事，就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虽然在莫语的心里激起了阵阵涟漪，但终归是在慢慢淡去。 毕竟那些硅人类也好，那些孩子们也好，其实都和他没什么关系，无论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外人去插手。 他也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和他们有什么交集了。 这天下班之后，他锁好了仓库的门，又设置好保安机器人的程序，这才紧了紧自己那件很旧却足够保暖的外套，向自己在十二区的住宅走去。 今天他的运气很不错，回收的零件里有好几个是还能继续使用的，他轻车熟路地做好假账，只要找到下家把它们卖出去，多少能挣一笔。 “要不要买几瓶酒庆祝一下呢？”莫语想着，嘴角不禁露出了丝丝得意的笑容。 但是很快，他的笑容就消失了，连买酒的念头都被抛之脑后了，因为在他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熟人。 “杰克？”他张大了嘴，看着那个在街边乞讨的小乞丐，嘴巴渐渐张大。 没错，就是杰克。 他又看了两眼，才确定了自己的结论。 今天杰克身上没再穿那些华贵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不知从哪搞来的廉价行头，还有些偏大，以至于莫语竟一时间未能认出来。 莫语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蹲在马路边，面前摆着一个小塑料盒，在向路人乞讨。 寒风中，他小小的身躯显得很是无助，每当有行人经过，他两手就胡乱地挥舞着，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偶尔有行色匆匆的路人被他打动，就向他的盒子里撇几个硬币，他便连连点头道谢，小心翼翼地收好。 “喂，你……这是出什么事了？”莫语快步走上前询问道。 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难以置信，而且他也想不到还有什么突发状况，会让这名小富二代在短短几天内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莫叔叔……” 看见来人是莫语，杰克明显楞了一下。 可他到底是个孩子，在遇见熟人后很快就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道，“安娜……是安娜阿姨，她状况很糟糕。” “安娜？”莫语努力回忆了一下，也没能把这个名字和本人对上号，但他也知道是旧厂房里那些硅人类中的一个。 他点了点头：“你继续说，你安娜阿姨出什么事了，慢慢说，别着急。” 杰克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她突然变得很虚弱，比尔叔叔说可能是她的能源核心出了问题，所以才动不了，我们想给她买一个新的，可是把能卖的东西全卖了也凑不够钱……” “所以，你就来这里……嗯，乞讨？”莫语吃了一惊。 他也没想到，这些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家伙，竟然能为了自家快报废的硅人类仆役做到这一步。 “不光是我，还有其他人，他们现在在别的路口。” 杰克低声道，“我们也是没别的办法了。爸爸妈妈不会帮我们的，我们都不敢跟他们说，不然他们一定会报告执法局，直接把安娜阿姨销毁的！” “这样吗……” 莫语沉默地低下头，看着杰克。 这个倔强的小小少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跪伏在寒风里，有些颤抖的身影写满了无助，他右手紧紧地攥着乞讨得来的一些零钱，像是抓着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这一刻，便是莫语一直奉行明哲保身的人生哲学，也觉得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中了心脏，有种刺痛的感觉。 “你先起来。” 他长叹了口气，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杰克的身上，“带我过去你们那看看吧。” “什么？”杰克抬起头，有些迷茫。 “我说带我过去看看吧，我好歹在回收中心干了那么久，一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坏了，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你带我去，说不定能帮上忙。”莫语道。 “好，好，咱们快走！” 杰克一听，噗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拉着莫语就向厂房那里跑去。 当莫语跟在小杰克身后，再次出现在厂房中时，他看到这里已经失去了上次的平和，所有硅人类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尤其是看到他，甚至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莫先生，你这是来？”比尔上前询问莫语的来意。 莫语气喘吁吁地摆摆手，示意让杰克来解释。 这一路上被杰克拉着跑，对于不常锻炼的他显然是一种折磨。他现在自己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肥肉都在不正常地抽搐，宛如酷刑。 “莫叔叔说他可以治好安娜阿姨，我就把他带过来了！”杰克兴奋地道。 莫语一屁股在旁边的旧沙发上坐了下来，大口喘息道：“我可没说我能治好，我只说过来看看，你们可别抱太大希望。” “不管怎么样，莫先生你愿意来帮忙，我们都谢谢你。安娜现在的情况确实很糟糕。”比尔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是莫语却听出了一丝的忧伤。 “那还等什么，走吧！”莫语强撑着站起来，他没忘记自己的来意，要是还没开始看，安娜就报废了，那他这一路可就白跑了。 比尔和杰克带着他，一路来到了厂房后面的一个小房间内，一名女性模样，外表陈旧的硅人类正躺在一张床上，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们说的安娜了。 看到两人进来，安娜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见此情景，莫语心里先“咯噔”了一下，他当然看得出来，安娜动作这么小，不是因为傲慢，而是真的已经“虚弱”到一个极限了，对于只要能源充沛就能24小时工作的硅人类来说，会“虚弱”成这样简直是闻所未闻。 “安娜，莫先生过来帮你检查一下。”比尔道。 “麻烦了。”安娜无力地扯了下嘴角。 “你别动。” 莫语摆摆手，示意安娜躺好。 随后他就从自己借给杰克的大衣里，拿出一套便携的小工具来。 随身携带工具是莫语的职业习惯，毕竟对于废品回收这种工作来说，要是不随时做好准备，那就连最后一丁点的油水都捞不到了。 他抽出一根探针模样的工具，在安娜的太阳穴上轻轻刺了一下。过了几秒钟，安娜头顶的仿生肌肤就自行裂开，钢化颅骨也移动了一段距离，露出冒着暗光闪烁的智脑插槽来。 不过，莫语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有些变了。他虽然也是个半桶水，但硅人类机体的基本情况还是知晓的，正常硅人类的智脑芯片插槽中，都是蓝色的光芒，但安娜的芯片插槽中，却有危险的红光在闪烁，这明显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杰克与比尔此时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异样，他们神色紧张又一脸希冀地看着莫语。莫语无奈，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不把具体原因查清楚也说不过去。他一咬牙，又拿出外接式智脑读取设备，和安娜的芯片连接在一起。这个厂房里什么都没有，他也只能依靠安娜机体本身的故障监控系统，来诊断她遇上的问题。 在完成与安娜主芯片的连接之后，外接式智脑读取设备那巴掌大的屏幕上，很快浮现出一个虚拟的人形，正是安娜的机体剖析图，和预料中一样，本该呈现出绿色的剖析图，现在处处都是代表着亟待维修的红点，而在看清楚安娜胸口那一块仿佛燃烧起来的红色轮廓之后，莫语吓得手一抖，扔了读取仪仓惶后退！ 下一刻，他才想起还有两个人，猛一回头，就看到杰克和比尔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他忍不住焦急地提醒道：“快离开她身边啊！她的能量核心严重受损，随时会爆炸的！” 没想到听他这么一喊，屋子里的人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莫语急得直跺脚：“我靠！你们都听不懂吗？！走！全都离开这里！她的能源核心现在极不稳定，随时都可能自爆！离她远点！” “莫先生！你先别急。安娜现在处于低耗能的安全模式，只要不乱动，即使处于严重受损状态，也能坚持很久的，不会现在就爆炸的。” 比尔终于从安娜床边走到了门口，拍了拍莫语的肩膀，抚慰了一句，然后才问道：“不过硅人类维修的知识对我们本身是禁忌，这里也没人懂，你给我一句准话，安娜的情况还有救吗？” “情况很糟糕。” 莫语深吸几大口气，这才冷静了下来，道：“她现在能源核心几乎接近全面崩溃的了边缘，想救她也不是没办法，只要能给她换一个新的能源核心，或许还能勉强支撑到她其他零件抵达使用寿命，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听他这么说，气氛一下沉闷起来。 这样的结果，无异于直接宣判了安娜的死刑。 “另外——”莫语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站在门外的探头探脑的其他硅人类还有孩子们，道，“你还是让他们先离开这里吧！安全模式也不是一定保险，万一炸了，这里可都会被夷为平地的。” 比尔点了点头，强打精神，把门外的人都遣散到厂房前面去了。只有杰克坚持留了下来。 第九十六章 人权乐园（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等所有人都散尽，比尔这个一直以坚强面目示人的硅人类大叔，也终于露出了悲伤和脆弱的一面。他看着莫语苦笑了一下：“其实有时候想想，议会要销毁我们，这个政策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像安娜……” 他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正在轻抚杰克头发的安娜，叹息道：“我想她现在恐怕已经后悔当初跟我们一起逃出来了吧？我也是，要是我也有这么一天，那我宁可被销毁掉，也不愿意威胁到身边人的安全啊！” “你别这么说。” 莫语听他说得沮丧，忍不住安慰道，“这种事就跟我们人类生病一样，都是因为小病不治才会发展成大病的，又不是你们的错。再说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生这种危险的‘大病’，你不就还好好的嘛！” “我吗……” 比尔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他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打断道，“莫先生，如果我的能源核心没问题，那能不能换给安娜？” “啊？！” 莫语看着比尔，嘴巴一下子张得老大。 “莫先生，你快说啊，能不能？”比尔焦急地催促道。 莫语呆滞地点点头：“理论上……能。”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能源核心的替换方式不算复杂。” “那就是您也能操作咯？” 比尔高兴地笑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死里逃生的人是他，根本看不出是个一心赴死的人，他说，“太好了，那麻烦你赶紧为我检查一下，然后我们……”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屋里传出杰克的哀叫：“安娜阿姨！不要啊！” “安娜！” 比尔一惊，连忙冲进屋内，问道，“安娜怎么了？！” 杰克惊慌失措地回答道：“安娜阿姨刚才想……想格式化自己的智脑……你们快劝劝她啊！” 格式化芯片，将会把所有记忆和维生系统的操作数据都删除掉，这是硅人类最决绝的自杀方式了，听杰克这么一说，比尔和莫语都忍不住看向床上的安娜。 安娜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对着他们道：“不行。” 对于能源即将耗尽的她来说，能说出这两个字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不过比尔和莫语已经明白过来，他们刚刚在门口的谈话，被安娜听到了。 比尔苦笑了一下，上前半跪在安娜的床边，扶着她躺下，道：“安娜，你知道的，我的芯片和其他零件都比你的要陈旧，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但你只要换上能源核心，你还能再陪孩子们一段时间。” 安娜已经无力说话，只是用微不可查的幅度摇了摇头。不过她神情中的坚决，却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莫语走到比尔身边低声劝道：“算了，就算你强行把能源核心换给她，她估计也会马上格式化自己的。”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如果是我的话，也没有办法接受亲人用自己的命来救我。这不是能计算效益的事情。” “明白了。”比尔长叹一声，不再坚持。 一时间，屋内除了杰克断断续续的哭声，便再无其他，每个人都默然无语，看着床上的安娜，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安娜应该是重新积累了一部分电量，主动开口道：“把我送去硅人类强制机构……销毁。” 比尔没想到她开口就说这个，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行！” “没办法了。” “不行！”比尔的智脑像是迟钝了，只知道否决，却完全拿不出可行的方案来。 眼见两人费力地争执着，莫语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两人道：“都别吵了！” 他又看了安娜一眼，咬牙说道：“你先休眠一会儿，我回去拿个替换的核心给你。” “你有？” 比尔和杰克没想到突然柳暗花明，都看着莫语，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有。” 莫语也不理他们，答了一个字，径直转身走了出去。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觉得肉疼心疼扯着肝胆脾肺肾都在一起疼，他都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烧坏了，才会拿自己好不容易贪墨下来的收藏来帮这些身无分文的可怜虫。 那可是能源核心啊，除了不能替换的智脑芯片，整个硅人类机体上，就属这个最贵了，这么多年，他费尽心机才私吞了两个下来，这下好了，一时心软，瞬间一半的积蓄就打了水漂。这换谁身上不心疼啊！ 只是，看着杰克他们那感人肺腑的情谊，他又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要是真的眼睁睁看着安娜被送去销毁，他觉得自己恐怕会内疚一辈子。 “莫叔叔，谢谢你！”杰克从后面追上来说道。 莫语还是抿着嘴，摇了摇头。 比尔也赶了上来，他比天真的杰克就懂事多了，忐忑地说道：“莫先生，谢谢你，我们知道，一个核心不便宜，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但是你放心，只要我们有一点余钱，一定拿给你！绝不赊欠！” 杰克这才明白莫语阴着张脸的原因，连忙也跟着表态：“对，莫叔叔，你放心，你救了安娜阿姨，我有钱也都给你！” 看着他的小脸，莫语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也对啊，这小子可是个富二代，只要跟他把关系搞好了，等他长大以后，还怕自己没有回报吗？ “就当长线投资了。” 莫语在心里安慰自己，故作大度道，“算了，既然说要拿出来给你们，我就没打算要回来，就当做好事了。” 不过，做出这个决定，到底有几分是出于利益，又有几分是被他们之间的感情所打动，或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需要我们帮忙吗？”比尔也不再矫情，问道。 “不用，我去去就来。” 莫语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厂房。 回到了家中，莫语狠狠地把门关上，靠在门后又掐了自己一把，才终于彻底下定决心。 接着，他从自己的床下取出了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这些年来他靠做假账而贪来的零部件。 他没什么本事，这些重要的东西他不知道卖多少合适，更加不敢随意倒卖，但心中小小的贪婪却还是让他不断地积攒，久而久之，竟也有了不少的“好东西”。 莫语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的东西，心里满满都是不舍。但很快他就奋力把箱子盖上，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舍不得。 下定了决心，他转身锁好门，抱着他这一箱子的“珍藏”，回到了杰克他们的厂房里。 “莫先生，你回来了！” 比尔他们早早地聚在门口等候了，要不是怕被人发现，估计他们会一窝蜂地来到街上。 隔着门缝看见莫语的身影，杰克和其他几个小孩子赶忙迎上前，要从莫语手中接过了箱子。 “我来吧，挺重的。” 莫语走进厂房，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摆了出来，最后，拿出一个有些锈迹，但还算完好的能源核心，递给比尔。 “这个能源核心虽然旧了点，但还可以用，你拿到安娜房里去，一会儿我给她换上，剩下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也不敢看桌上的其他零件，只是胡乱一指，说道：“你们谁有需要，就留着用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朝后面走去。 “莫先生，大恩大德，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比尔在他身后由衷地说道，“这份恩情，我们记下来了！” 其他硅人类和人类孩子也跟着连声道谢。 “硅人类的记忆力，我放心。” 不知为什么，送出了所有的零件之后，莫语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他回头开了个玩笑，“走吧，先去把安娜修好，然后我给你们也都做个维修。” 第九十七章 人权乐园（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厂房后的小房间里，莫语轻车熟路地拆开了安娜的身体，将她的能源核心取了出来。 这种事情他在回收处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不过安装一个进去倒从来没有过，这着实让他费了一些力气。几十分钟后，莫语终于将自己带来的那个能源核心成功安装进了安娜体内。随即开启，那触目的红色光点终于不见了。 莫语把安娜从休眠状态中唤醒，随后打开了房门，对守在门外的众人道：“结束了，安娜没事了。” 接着他径直走到厂房的大厅中，一屁股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着屋内的吵闹。 过了一会儿，比尔从后面跟了出来，坐在莫语旁边，说道：“莫语先生，这次真的谢谢你，非常感谢你为我们做的这些。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请您千万不要客气……” 莫语挥挥手，打断他道：“没什么，能帮到你们就行。” 两人沉默了半晌，莫语道：“那天我说你们是仆役的事，对不起了。” “别这么说，莫先生……” “你不嫌弃的话，叫我莫语就可以。” “莫先生，那怎么可以？”比尔连连摆手。 莫语还想再劝，但还是被比尔坚决地拒绝了。 这个曾经的硅人类管家叹了口气，道：“其实，别说是你，就连我们自己也默认了仆役这个身份，要不是这些孩子执意带我们跑出来，可能我们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被销毁处理了。” “你们为什么不反抗呢？” 比尔苦笑了一下，却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莫语站起来，走到窗前，出神地看着厂房外的夜空，接着轻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杰克说的很对，没有谁生来就应该是仆役的。” “老是留在这儿也不行，肯定会被废品处理部的人发现，你们还是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吧。” 比尔叹道：“在公岛上，哪儿还有我们这些即将报废的硅人类的容身之所啊！” 莫语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接着站起身来，道：“我先回去了，你们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去回收处那里找我，我白天都在。” 比尔送莫语到厂房的门口，再次向他道谢后，便关上了大门。 事实证明，莫语说的确实没错，安娜换上了新的能源核心之后，身体好的飞快，每天也很有活力，让众人都高兴了好一阵子。 接下来的这些天，莫语每次上下班都会顺路去厂房里看望一下比尔他们，有时还会为某个出了故障的硅人类更换一下简单的零部件。 孩子们也不是每天都在这里的，为了防止被自己爸妈发现异常，他们都只有不上学的时候才会来看看，他们的零花钱也全都拿来购置能量条，供众人使用。虽然这些孩子的零用钱丰厚，却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所以大部分时候，大家都还是需要艰苦度日。 而这段时间里，莫语也经常会来帮忙照顾一些行动不便的硅人类，和他们一起做些家务，打扫卫生，把这个废弃的厂房变得更加温馨。 时间久了，这个废弃厂房里有硅人类聚集的事情，便渐渐传了出去。 不过好在虽然被发现了，但周围的居民都很善良，不但没有告知议会，反而时不时地从自己也不宽裕的收入里，挤出一点零碎来接济他们。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这么一来，废弃厂房里的生活虽然艰辛，但也不乏快乐，大家团结在一起，互相扶持，总算还能坚持得下去。 而在和硅人类们交往久了以后，莫语也确认了自己的认知，那就是他们除了身体结构，真的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会哭，会笑，会喜，会怒，有着属于自己的情感，是真正的、有尊严的生命，自己实在无法再把他们看作是“工具”。 特别是比尔，他性情温和，又能为他人考虑，经过救安娜的事情之后，两人迅速成为了好朋友。闲来无事，两人还会一起喝一杯，当然，莫语喝的是啤酒，比尔喝得是黑糊糊的能量液。 不过，莫语没有想到，他跟自己的新朋友，很快就迎来了一次生离死别。 这天，当他再次来到厂房门外时，却看到几辆车子正停在门口，车身很长，通体黑色，连车窗玻璃都是黑色的单面玻璃，完全看不到车内的情况。 但莫语看到这些车子，心中却是突地一紧。因为这些车子他熟悉的很，正是电视上经常能看到的硅人类管控机关的公务车，说起来，自己上班的废品处理部资源回收处，和硅人类管控机关也有不少业务往来，所以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坏了！” 莫语心中的不安瞬间攀升到顶峰，他快步冲向厂房，可才刚到门口，就被身穿硅人类管控机关制服的工作人员给拦了下来，他努力探头往屋里看去，只见里面还站着更多的工作人员，正和杰克他们对峙着。 “根据我们的记录，这几名硅人类都已经到了使用期限，这是他们的录入信息，你们过目吧！” 为首的硅人类管控机关工作人员拿出一台个人终端，按了几下，递到杰克他们面前，说道，“现在我们要把这些硅人类带走回收，你们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让你们的家长去硅人类管控机关办公楼亲自查询。不过现在请让开，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杰克咬紧嘴唇，没有接递到自己面前的个人终端。因为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些都是真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对眼前的局面毫无办法。 “能不能……再、再等几天？”他沙哑着嗓子，问道。 硅人类管控机关的工作人员虽然对硅人类极为冷酷，但在对待人类孩子时的态度还算好：“很抱歉，年轻的先生，这件事我们也做不了主。如果你们有异议，可以向机关提出申诉，但是现在，这几个名单上的硅人类我们必须带走！” “可他们还能活！不就是出了点小问题么，很快就可以修好！” “很抱歉，根据公岛法令，为了公众安全，到达使用年限的硅人类，将不能享有任何维修与升级的权利。” “可是，可是他们现在又没出什么问题！” “根据我们的记录，这些硅人类已经到了销毁的时间，我再说一遍，请你们让开，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你休想，我绝不会……”杰克脸涨得通红，愤怒地叫道。 其他少男少女也涌上前来，看起来是打算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人墙，阻挡这些工作人员的脚步了。 可就在这时，一只满布粗皮的大手，按在了杰克的肩膀上。 “好了，杰克少爷。” 比尔摇头道，“你们的心意我们都领了，这段时间，你们做的也够多了，不过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宿命吧，逃不掉的。你们真的没必要为了我们和议会起冲突，你们拦不住的，又何必背负这样的罪名？” 协助硅人类逃走，和直接对抗议会的直属公务人员，这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前者还可以说是小孩子不懂事的小打小闹，但后者，公岛的法律神圣不容侵犯，就算是这些孩子的父母位高权重，也未必应付得了这样的罪名。 “可……”杰克还想再说，可刚一开口，声音就颤抖起来。 “少爷，真的谢谢你们，不过，现在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比尔有些哽咽。 “哇！” 杰克和其余的少年们终于忍不住，一个个哭出声来。 不过那些硅人类管控机关的工作人员可不管这些，上去就要押走比尔等人，杰克等还想反抗，莫语见势不妙，连忙大声阻止道：“杰克，住手！” 他用力挤开一条路，守门的工作人员见他是人类，也没有过多阻止，就把他放了进去。 莫语冲上前，用力拉开了杰克等人，拦在他们和管控机关的工作人员之间，这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比尔的声音：“谢谢。” 他猛一回头，就看到比尔正用一种感激的目光望着自己，然后朝着自己和杰克等人，各自深深地鞠了一躬。 可还不等他再说什么，硅人类管控机关的工作人员已经一拥而上，把比尔他们铐了起来，转身带出门外。 “住手啊！”杰克等少年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小脸涨得通红，“放了他们！” “见好就收吧，年轻的先生。” 一名硅人类管控机关的工作人员突然回过头，看着他们，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们继续这么闹下去，只会损失掉更多，到时候，就算我们想通融，也没办法了。” 孩子们还没反应过来，但莫语视线在屋里一扫，已经明白过来，冲着杰克等人大喝道：“都闭嘴！” 被他这么一吼，杰克他们都被镇住，只能待在原地，发出无力的啜泣声。 莫语连忙走到说话的工作人员面前，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又看了看比尔等硅人类，叹了口气：“你们放心走吧，这里有我。” 比尔也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居然带头往门外走去，其他被捕的硅人类，也都摆出慨然的表情，大步离开，他们这么配合，硅人类管控机关的工作人员们自然不会再留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第九十八章 人权乐园（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很快，空旷的厂房里，就只剩下莫语和孩子们。 “为什么？” 杰克这时已经回过神来，有些愤怒地看着莫语，“那些混蛋带走了比尔叔叔他们啊！你居然还跟他们说谢谢？” “你如果想保护别人，那自己起码得快点长大啊！” 莫语叹息一声，一巴掌盖在了杰克的脑袋上。 杰克还想挣扎，但莫语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猛地醒过神来：“去把其他人都叫出来吧！暂时没危险了。” 他这里说的其他人，自然就是指其他硅人类。 在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屋里的硅人类都是比尔他们这些已经到期的，剩下那些即将到期却没到期的，却是一个都不在。 看到这一幕，他就已经明白了比尔他们的用意，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掩护其他人。毕竟硅人类仆役擅自逃离主家，同样也是违法的，只是程度没那么严重而已。 看着其他硅人类面色哀戚地走了出来，杰克低声自语道：“难道……” “是啊！” 莫语拍拍他的头，“人家已经手下留情了，该知足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说那句谢谢？” “可是……真的没办法救比尔叔叔他们了吗？” “哎……”莫语长叹一声。 刚刚眼睁睁地看着比尔他们被带走，他却无能为力，他心中的悲痛，又何尝比杰克他们少呢？ “都过去了，都会过去的……”他强打精神，轻声安慰着悲伤的众人，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感觉心乱如麻。 当他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他只觉得精疲力尽，瘫坐在沙发上，被巨大的悲伤压得喘不过气来。 比尔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就像一个盘桓在他脑海中的梦魇，挥之不去。 他也很想去帮自己这位朋友一把，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比尔被带走。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伴随着悲伤包围住了他，他紧闭着眼睛，双手覆在脸上，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了一阵“哒、哒、哒”的敲门声。 莫语没有理会，但那敲门之人却很有耐心，每隔一会儿就再敲一次，像是认准了莫语一定在里面。 终于，他彻底爆发了，愤怒地起身，用力擦了一下眼角的湿痕，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猛地拉开门，刚要开口斥责，便愣在原地。 “是、是你？” 门外站的，正是自己白天在厂房里看到的硅人类管控机关的工作人员中的一个。 他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但还是压着没有发作，只是冷冷道：“你来我这里干什么，我这儿又没有到期的硅人类。” 那人也不生气，只是微笑道：“别急，莫先生，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的。” “我不想听。”莫语冷哼一声，就要把门关上。 那人一抬手，轻易便将门挡住，再不能前进分毫，随即道：“莫语先生，最近你一直在暗中帮衬那些硅人类，没错吧？” 莫语心里一惊，就要叫出声来，咽了口口水，语气也不如先前强硬，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人微微一笑，也不在乎，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别着急，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虽然在硅人类管控机关工作，但现在是下班时间。” “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也是被那些孩子和硅人类的感情所感动，才帮他们的吧？”他笑着问道。 莫语摸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不承认，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想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那样的场面，我也见过，而且不止一次，我的感触，只会比你更深。” 他感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只是职责所在，我也没办法啊！不过这不妨碍我以私人身份做点什么，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听了他的话，莫语终于不再用力推门，而是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什么事？” “硅人类在到期之前，还是属于私人财产，我们也不能随意带走，但是那群硅人类，剩下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了，那群孩子根本保不住他们，你们必须赶快想个办法，不然他们肯定会被集中销毁的。” 其实这人说的事，莫语很清楚。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今天厂房里估计一个硅人类都剩不下，全部都会被带走。 “就这些？”莫语沉默了一下，“就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 “今天在场的那些孩子，是那群硅人类的主人吧？能用得起硅人类仆役的家庭，非富即贵。”他道。 “什么意思？你能不能说清楚点？”莫语被这突然的一句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身份所限，要不是你这边够偏僻，我说这些都已经是违规了。” 他后退几步，看着莫语道，“莫先生，你们好自为之吧，还有……我今天是以私人身份来找你的，我也有家有口，必须要为自己的孩子负责，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不要做出让我为难的事。” “明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莫语叹了口气道。 来人点点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莫语站在门口，思考着他对自己说的话，一股烦躁的情绪像困兽一样在他心间左冲右突，让他根本无法安歇。 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像是想到了什么，噗的转身，把门一锁，就向厂房奔去。 等到了地头，他才发现孩子们正和硅人类坐在一起，大家都不发一语，气氛极为沉闷。 看见莫语的到来，大家只是点点头，便不再理会，唯有安娜上前招呼了一声，“莫先生。” 莫语顾不得客套，大声说道：“各位……刚才有一个硅人类管控机关的人过来找我，他跟我说如果你们再不想一个办法的话，那你们早晚……早晚要被……带走的。” 众人互相看了看，接着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莫语也是颇为着急，在心中不停地思索着。 好半天，见众人还是没能商量出什么来，莫语只好开口道：“他提醒了我。其实，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杰克问道。 莫语叹了口气，说道：“杰克啊！你们这些能购买硅人类做仆人的家庭，家境都不会差的，对吧？你们回去求一求自己的父母吧，看能不能说服他们帮忙。我就是个小人物，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少年们闻言，都沉默了下来，他们不是没有和自己的父母说过这件事，而是说了父母也根本没有理解，只当他们是小孩子不懂事，舍不得玩具而已，每次都是敷衍推脱，或者就是保证一定给他们换新的硅人类仆人来照顾他们。为此他们和父母吵过架，也抗议过，但都没有什么作用。 半晌，杰克突然道：“好，就这么办。” 其他少年都抬起头望着杰克，只见他站起身来，对着少年们道：“莫叔叔说得对，就靠咱们几个是救不了大家的，只能回去找我们爸妈来。” “咱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是哭闹，咱们回家去，和爸妈好好谈一谈，让他们知道，我们是真的想救自己的亲人。” 少年们沉默了一下，纷纷道： “好！” “嗯，就这么办。” “我这就回去！” 说走就走，少年们随意收拾了一下东西，便一起离开了厂房，向城区走去。留下莫语照顾安娜他们。 “莫先生，谢谢你……”安娜道。 “没什么。”莫语摇摇头，叹道：“但愿他们能成功吧……” 安娜看着少年们离开的方向，眼中露出温暖的神色，轻轻道：“那又有什么要紧呢？你们东方人有句话，叫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能够一起走过这么久，其实已经够了……” 杰克看着自家庭院里的灯火，深呼吸了几下，才鼓起勇气迈步走进。 自从因为比尔的事和家里闹得不愉快，他每次回家，都是心惊胆战的，连走路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自己的父母，生怕触怒了他们。 好在他父母两人都是工作繁忙，也没有什么时间特意来找他谈话。 不过，这次不同了，杰克推开大门，看见了正在客厅里交谈的父母。 “杰克？你可算回来了，你最近怎么老是往外跑。” 杰克的母亲戴安娜看见杰克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批，“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同一件事，说了这么多遍，就是猪也该记住了，我看你就故意给我还有你爸添堵！” 杰克的父亲肖恩也在一旁沉着脸抽烟，不时附和两句。 然而让两人奇怪的是，平常碰到这种场面，杰克早就和他们吵起来了，至少也该脸一甩躲回自己房间里，但是今天，他虽然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但硬是站在原地，咬着牙听完了他们的训斥。 “爸，妈，我想跟你们说个事。”等戴安娜终于停下来时，杰克抬起头，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走到父母身边，鼓起勇气道。 “又是硅人类的事？”杰克的父亲皱眉，语气不快的问道。 “对，我想让你们帮忙……” “我说了！等他们到期了肯定会给你买新的回来，你老是纠结这个干什么？！”杰克父亲不耐烦地打断。 “爸！你听我说！” 杰克没有像往常一样和父亲争吵，而是认认真真地说道：“你和妈妈经常要忙工作，没有多少时间陪我，我从小就是和比尔叔叔还有安娜阿姨他们一起长大的，这个你们也清楚。” “每当我觉得很孤独，都是他们在陪我，我有什么困难也是去和他们说，一起想办法解决，对我而言他们不是机器，也不是玩具，更不是仆役，他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比尔叔叔每次一有钱，都会先给我买玩具，我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他们也会费心帮我，可能他们给不了我什么，但是他们对我好的心是真的，我也把他们都看成是亲人。有一次，我半夜发烧了，你和妈妈去参加公司年会，都不在家。是比尔叔叔第一个发现，他抱着我去医院，安娜阿姨病床前守了我一晚上。还有我十岁生日那天……” “……我知道你们是工作忙，可是我也想要人陪着啊！你们让比尔叔叔他们进入我的生活，现在又残忍地把他们夺走，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不，你们不会，你们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什么时候又会替我想一想？！” 听着杰克的宣泄和控诉，杰克的父母讶异地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就倔强的儿子，眼中满是复杂，许久都没有说话…… 良久，杰克的父亲肖恩掐灭了手中的烟，沉声问道：“你是认真的么？” “是！”杰克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明白了……” 第九十九章 人权乐园（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距离比尔被带走的日子，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莫语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被销毁，他能做的，就是履行对比尔的承诺，每天都会去看一看安娜他们，而硅人类管控机关的人也没再来找麻烦，一切仿佛都平静下来。 而周围的居民虽然明面上始终把他们当作透明人，并没有刻意接触，但他们经常在早上开门时，会发现门前的地上多了许多补给，那都是附近好心人的心意。这却是他最初没想到的。 “滴——” 又是一天的工作结束，莫语慢吞吞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锁好了回收处的门，准备回家。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莫先生，好久不见。” 莫语转头，使劲眨了眨模糊的双眼，这才看清了来人，竟然又是那位硅人类管控机关的人。 “你又有什么事？”莫语不知道应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奇怪的人。 “我来是告诉你，最近关注那群硅人类的人越来越多了，动静闹得很大，连议会也惊动了……现在社会上舆论形势也很紧张，同情你们的，反对你们的，各种声音都有，我听到风声，估计很快就会有大行动了，你们最好赶快想办法，要是没有办法，也千万不要反抗。”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莫语一眼，又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莫语心里一沉，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像厂房那里跑去，正好看到安娜送几名经常来探望的人类街坊出来。 他连忙跑过去叫道：“安娜！” 安娜见是莫语，便迎上来问道：“怎么了？” “最近来我们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是不是？” “哦，你说这个啊！是啊！” 安娜笑了一下，说道：“本来我们住在这里就是为了躲避硅人类管控机关的人，谁知道还是被发现了，后来我们商量了一下，反正回去也是拖累，还不如就在这住下了，周围的人都挺好的，经常给我们送些东西……” 看到莫语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又安慰道：“其实这也是好事，我听街坊们说了，现在社会上同情我们的人很多啊，说不定议会很快就会召开改变强制处理到期硅人类政策的听证会了，好多邻居都说，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了！” 看到她憧憬的模样，莫语紧蹙的眉头却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他沉吟道：“硅人类人权运动固然是件好事，但是现在我们这里成了一个风暴眼，各方矛盾要是都围绕着我们爆发，怕是会出事啊！” 安娜被他说得也愣住了，但还是低声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 “杰克呢？杰克怎么说？” “他倒是也告诉我父母同意了，但一样没什么解决的办法。还有其他那些孩子，不少人家里的父母都同意他们的请求了，但几次跟议会申诉，结果都不理想，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反而连我们的行动都被限制了……唉。”安娜道。 莫语叹了口气，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所有，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些少年的家庭能帮上忙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几周过去了，就连一向躲在仓库里的莫语，也能感觉到整个公岛社会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就在不久以前，还有一队游行的人，就从他的门前走了过去。这让他欣慰之余，担忧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放下手边枯燥又无聊的工作，来到门口张望，他迫切盼望着安娜那边能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好消息还没有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却达到了顶点。 这一日，他依旧向着安娜他们藏身的厂房而去，还有几百米的时候，他猛然感觉到不对劲。 人太多了！ 这里是十一区和十二区的交界，平时就是以人少闻名，要不然杰克他们一开始也不会选择住在这里。就算最近来看安娜他们的邻居变多了，但那也只是三三两两地来，何曾见过今日这种情况？只见这平日里少有人至的街区，此时已是人流涌动，各色服装的市民中，夹杂着黑色的硅人类管控机关特勤队的制服，一派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氛。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特勤队员看见跑来的莫语，大喝一声，拦住了他。 “我是附近废旧回收处的工作人员，您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莫语亮出了自己的电子工作证，随后干笑道：“我……我有要回收的零件在这厂房里呢，这不赶着去拿嘛！” “哦，这样。” 特勤队员看了一眼莫语的工作证，估计是把他当自己人了，说道，“不过现在不行，你先等一会儿吧，等我们抓捕到藏匿在此处的硅人类之后，你再去吧。” “抓捕？他们……他们不是还没有到年限吗？”莫语惊讶地张大了嘴。按照之前那名工作人员说的，只要还没有到年限，就不能被随意带走呀。 “没到年限又怎么样？！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每个身上都带着一颗不稳定的动力核心，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故来，谁负责？你吗？”特勤队员质问道。 “哪有这么严重……”莫语还要再说点什么，却被一个通讯仪的信号声给打断了。 只见眼前的特勤队员接通了通讯仪，然后仿佛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连连点头：“是，是，明白！” 然后，正在莫语疑惑之时，他已经咔嚓一声拉响了手中的枪栓，大喝道：“所有人听令，都跟我来！刚刚上面已经给这些硅人类下达最后通牒了，不过我估计他们不会老老实实束手就擒的，我们也做好准备，只要两边一谈崩，我们就准备强攻！” “什么？！” 那名特勤队员的话让莫语大惊失色，“你们不能这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为首的特勤小队长一把推开，接着就有另外两名特勤队员走上来，架起他拖向路边。 “先生，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放开我！” 莫语几次挣扎都没能挣脱，无奈之下，只得等被架出安全区域之后，又绕了一点路，从旁边的人群中挤了进去。 不过，在靠近厂房的地方，他再次被特勤队员给挡住了，这次他没再试图换方向，因为他知道，整条街恐怕都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隔着隔离带，他看了一眼，只见厂房的大门关得紧紧的，也判断不出安娜他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但看双方默默对峙的情形，也知道轻易不能谈拢，恐怕最后还是要诉诸武力，到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就真的不好说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凝重，莫语的心慢慢往下沉，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这是要出大事啊！” 他在心里嘀咕，有心想走，却又放不下厂房里的硅人类朋友们。 然而还不等他做出最后的决定，特勤队就已经按捺不住，对硅人类们发出了最后通牒：“里面的硅人类听清楚了，你们立刻……” “够了！” 一声大喊，是安娜的声音，这个平时温和的硅人类女子，此时却像是被激怒的雌豹，发出愤怒的最强音，“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我们都没有犯错，也还没有到使用年限的最后一天，你们凭什么抓捕我们？” “既然我们出去也是被销毁，还不如来个玉石俱焚，这样起码死得比较有尊严一点，不会像垃圾一样被销毁！” “对！我们也是有尊严的！”又有硅人类附和安娜的话，冲着外面大吼。 这一次的声音似乎有些怯场，但也带着明显的坚决。 “没错，我们宁可自爆也不会让你们销毁的！” “你们可以杀了我们，但夺不走我们的尊严！” 第一百章 人权乐园（8）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一时间，硅人类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坚定有力的宣言响彻夜空。 在断断续续的言语中，莫语也终于搞清楚了安娜她们铤而走险的原因，显然议会的决定他们都已经知晓。若是换做以前，他们或许不会反抗，但是这些日子燃起的希望的火种，让他们也想要为自己的生命再做一次争取。更何况这一次显然是议会违背承诺在先。 “你们这样跟议会对抗，不会有好下场的！” 特勤队这边的大喇叭里，也响起一个恼怒的声音，这个估计是现场指挥的特勤大队长，不过他虽然有些气恼，但话里话外却像是在为硅人类们考虑，“你们有没有想过，就凭你们现在这点人手，能做得了什么？就算你们真的自爆了，也不过是白白牺牲，而且你们这种对抗的行为，只会让议会对你们硅人类更加警惕，到时候，连你们的同胞都要受到连累，这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吗？” “是我们想这样的吗？如果不是你们欺人太甚，我们不想好好活着吗？” 安娜在厂房中喝叱道，“我知道你们也是听命行事，不过麻烦你告诉你们背后的那些大人物，下令强攻之前，最好睁大眼睛看一看能量探测仪的读数！别以为我们说自爆是在开玩笑！只要你们敢进来，我们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落在你们手里，我们也没有活路，不如拖一个垫背的！” “能量探测仪？”满脸威严的大队长被安娜说得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自己的技术人员。 那技术人员本来还一脸不以为然，但只是看了一眼随身的能量探测仪的屏幕，突然脸色大变：“侦测到强能量反应，读数还在继续上升中，马上就要到临界点了……不好！这些疯子用报废的能源核心改装了一个炸弹。快后撤！这个距离太危险了！” “什么？！” 特勤大队长也大吃一惊，“他们疯了吗？真敢在这种地方把一个能量核心催化到临界点？！” 他很清楚，一颗能量核心如果爆炸开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的，别的不说，至少攻入厂房的人，一个都别想活下来。 “你们都要赶尽杀绝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莫语忍不住用大家刚好能听到的音量“嘀咕”了一声，“没听人说吗？不自由，毋宁死。现在人家敢死了，你们敢奉陪吗？” 给他这么一说，特勤队员们一个个脸色铁青。 离他最近的特勤队员转头骂道：“要你他妈多什么事？” 莫语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又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得对！这厂房里的硅人类，他们都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啊，他们除了身体组织，跟人有什么不一样？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们！” “不错，说得对！” “抗议你们搞歧视！” “硅人类也应该有尊严和自由！” “平等！平等！” 支持的声音一个个响起，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医生，司机……仿佛是压抑许久的愤怒突然爆发，形形色色的人走了出来，加入到支持硅人类的队伍中，他们站在一起，组成了一支队伍，拦在仓库前，高声呼喊着。 一名特勤队的队员没想到会碰到这种情况，有些慌了：“队长！现在怎么办？” 特勤队长脸色严肃，道：“我请示一下。” 他对着耳机低语了几句，一会儿，便铁青着一张脸，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议会命令，准备强攻。” “强攻？可是，这……”身边的队员犹豫道。 他没有把话说出来，但脸上也多了一丝不满。 面对这种情况，还下令强攻，这不光是要置到期硅人类于死地，连他们的性命都有点不在乎了。 “先把外面的人群冲开再说吧。”特勤队长沉着脸说了一句。 “怎么冲？用盾牌，还是催泪……” “用手。”队长淡淡道。 “用手，搞不过吧？” 那名队员一愣，但随即他就看到了队长嘴角的笑容，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转身传达命令去了。 很快，特勤队开始和抗议的人群推搡起来，但赤手空拳的他们显然敌不过人数众多的抗议者，好在抗议者们也不敢太过分，双方就在这里你来我往地互相推挤起来，一时间局面竟也僵持不下。 就这样对峙了半晌，一个特勤队员突然拿着自己的通讯仪，挤到特勤队长身边耳语了两句。 特勤队长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难看，大吼了一句：“你说什么？！简直是荒唐！谁下的这种操蛋命令？！” 来报信的特勤队员也是一脸又无奈又愤怒地表情：“是议会直接下的命令。” “操！”特勤队长把手上装备一摔，骂道，“去他妈的，老子大不了不干了！” 旁边的队员见状，连忙问道：“队长，怎么了？” “上面又下达了一道新的命令，说是后援三十分钟后到达现场，…” “什么！这，这……” 周围的队员闻言也都不由得惊呆了，“这也太荒唐了！对付这些硅人类，这不是扯淡么？” “就是，怎么可以这样……” 特勤队员们正要七嘴八舌地议论，突然那名特勤队通讯员又把通讯器递给了队长：“队长你听，好像又有新命令了！” “停！都闭嘴！” 特勤队长接过通讯器，一挥手，示意队员们先别作声，随后静静倾听那头传来的命令。 不一会儿，他像是松了口气，道：“先原地待命吧，议会那边好像有什么变故，让我们这边尽量以安抚为主，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 与此同时，公岛核心管理中心——一区会议室，一个巨大的塔状装置的投影，正在大厅中央的全息投影仪上空缓缓旋转。 “肖恩先生，你是说，只要把硅人类的中央芯片插进去，就可以在你的这个叫‘伊甸园’的装置里面……养老？” “是的，议员阁下。”说话的正是杰克的父亲，肖恩，现任公岛智能工业集团董事。 而这个塔状的巨大装置，就是他答应自己儿子帮忙解决硅人类归宿的王牌——伊甸园计划。 不过他没有告诉杰克的是，其实他自己也是对硅人类抱有同情的人之一，这些年来，他一直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同时亲自着手研究解决废旧硅人类的问题，也幸亏他早就在做过不少这方面准备，又有其他也对硅人类现状抱有同情的富豪共同资助，这才能赶在事态彻底爆发之前，研究出了这个名为“伊甸园”的巨型计算机。 他微笑道：“‘伊甸园’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虚拟现实装置，只要我们把那些陈旧的硅人类中央芯片插入其中，就可以让他们在‘伊甸园’里的虚拟世界中养老。” “我们可以允许所有为公岛做出过贡献的退役硅人类进入‘伊甸园’养老，直到他们的中央芯片寿命耗尽，这样一来，我们既维护了他们的权利，又能解决废旧机体的安全隐患，还可以极大地缓解人类与硅人类之间的矛盾，稳定社会治安，一举三得。” 一名议员问道：“肖恩先生，这么说，你的‘伊甸园’已经研发完成了？” “还没有，现在还是试运行阶段，资源有限，不过……” 肖恩回答道：“关于硅人类进入‘伊甸园’养老的法案要正式出台不也需要一段时间么？” “而且，现在在十一区回收处聚集的硅人类，他们都是陪伴型的硅人类，正好可以作为‘伊甸园’的第一批实验对象，很合适，不是吗？” 第一百零一章 人权乐园（9）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十一区回收处。 抗议的人群与硅人类的呼喊早已停止，墙外特勤队与抗议队伍也都停止了接触，保持距离，两方就在静默中对峙着。 忽然，特勤队的队长大喊了一声：“莫语在不在这里？就是十一区资源回收处的仓库管理员！” 一连喊了三遍，莫语才苦着一张纠结的胖脸走了出来，举手道：“我在。” 特勤队长点点头，喊道：“你过来，有人找你。” 莫语咽了口口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心道这么多人都在这儿，总不能当众抓我吧，他抬腿慢慢穿过人群，走到了特勤队长的旁边。 “给。”特勤队长把自己的蓝牙耳机递到他面前 “请问是莫语先生吗？”莫语戴上耳机，就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是我……你是？” “莫先生，你好。我是杰克的爸爸，肖恩。前段时间谢谢你对他的照顾了。” “哦，哦！肖恩先生，你好。” 莫语问道，“请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关于那些硅人类，我们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把他们的中央芯片取出来，插入我们的一个虚拟现实装置里，这样他们就可以在里面自由自在地养老了。” 肖恩道，“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应该不会相信我们说的，我听杰克说，你是一位有爱心的好人，和他们的关系也很好，所以我想请你进去，说服他们，千万不要有过激的行为。然后把中央芯片取出来，我马上就赶到现场，请问可以吗？” “那，肖恩先生，请问你的‘伊甸园’可以让人类也进去吗？” 莫语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建议道，“我想请您考虑一下让人类进入‘伊甸园’的事，这样那些孩子们也能随时去和他们的亲人相聚了。” “这方面的研究我们已经在做了，不过还有几个难关没有攻克，不过只要能把收容退休硅人类的事情解决了，要做到这点应该不难。” “那好，肖恩先生，我可以答应你。” “谢谢你，莫语先生。” 挂掉通讯，肖恩已经坐在了前往旧厂房区的车里，他闭目沉吟了一会儿，吩咐身边的管家道，“告诉实验室那边，增加投入，接下来着重攻关‘伊甸园’的外接虚拟现实体验舱，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可以让人类意识也能进入的成品！” “是！” …… 旧厂房前，莫语看着前方紧闭大门，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地方他来过了无数次，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不知所措。 特勤队长上前，对莫语说道：“我们已经接到命令，你可以进去了，莫语先生，注意安全。” 莫语点点头，走到了旧厂房的大门前不远，门已经自动打开一条缝隙，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经过和特勤队的交流，硅人类们也同意让莫语进来交涉。 莫语能感觉到，门里门外，无数双眼睛同时落到了他身上，这让他压力山大。 无数的媒体等在现场，静看事情的发展，周围的民众也纷纷站起身来，为莫语让路，一路目送他走进回收处。 “安娜，听我说……”他举起双手，缓缓消失在门后。 旧厂房的大门随即再次关闭…… …… “咔咔咔……” 莫语走进厂房，大门随即又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和平时来的时候不一样，此刻的厂房里，没有一丝灯光，周围的窗户也都被封死，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照。 他站在门边瞪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这种黑暗的环境，勉强看清了离自己不远处那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硅人类的轮廓。 “是为了防御外面的特勤队吗？” 莫语苦笑道，“这种事没用的吧？我都看到他们准备了夜视仪了……” “哼！夜视仪也没有我们硅人类内置的广谱多频视觉系统好用……”一个硅人类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可是……” “好了！不要闲聊了！” 安娜打断道，“莫先生，我们把你当朋友才会让你进来的，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如果你也是来劝我们投降的，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赶紧出去吧，我们不想拉着你一起死！” “我当然想帮你们啊！” 莫语连忙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然后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们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难道还真打算自爆啊？” “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以啊！你们这么努力地躲藏着，还有杰克他们的付出，比尔他们的牺牲，不都是想要你们活下去吗？就这么炸了算怎么回事啊？”莫语激动道。 “现在不是我们想活就能活的了，你从外面进来，应该很清楚，现在是议会在咄咄逼人。” “所以我来了啊！” 莫语自信道，“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计划，哦，对了，这个计划也是杰克他找他老子做的……” 说着，他就把“伊甸园”计划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直说到口干舌燥，才看向众硅人类：“怎么样？这个计划不错吧？” 然而出乎意料，面对他这个两全其美的提议，硅人类们却是不为所动。 “你们……” “莫先生。” 安娜苦笑道，“如果是在半个月以前，不，半天以前，听到你这个方案，我们都会欣然答应。毕竟对我们硅人类来说，现实世界和数据世界是没有任何差别的。但是……” 她沉重道，“现在的局面，已经不行了……” 莫语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们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嗯，也有点吧……” 另一个硅人类“老实人”插嘴道，“这事儿也请你理解，我们现在怀疑这就是议会的一个圈套，想要诱骗我们自己解除戒备，趁机销毁我们。你知道的，一旦芯片被拔出，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而不拔出芯片，我们就无法验证这件事的真假，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啊……” “这……”莫语闻言，也不由得感到一阵棘手。 在双方信任已经崩坏的情况下，他连劝说对方的立场都没有啊，毕竟这种劝人把性命交出来的举动，实在是……太违反常理了！ 不过，眼前的危机却不能不解除，沉默了一下之后，他决定还是再尝试一下。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你们不要冲动。” 他抬了抬手，动情地说道，“我小时候因为长得胖，家里条件又不好，父母整天忙着养家糊口，我整天就只能一个人独来独往，在学校里还要被同学欺负。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感受过亲人和同伴的温暖，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大家觉得我是个怪人，更加不愿意接近我。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屑于这种感情，直到这些天看到你们相处的样子我才明白，我是羡慕这种感情的，为他人付出，为他人牺牲，这样的体验，我也想拥有啊……” 他靠着大门，坐了下来，黑暗的厂房里，只有回忆的声音在流淌。 说到沉痛的地方，他用力捶了捶自己肥厚的胸口：“所以看到杰克他们和你们的时候，我才愿意帮你们，在你们身上，我看到了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所以我想帮你们，想让这世上的温暖留驻得久一点，不光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弥补我自己的遗憾！” 他抬起头看向安娜和其他硅人类，虽然黑暗中他看不清他们的眼神，但他知道，他们一定能看到自己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请你们再相信我这一次吧，就算不信我，也相信杰克，还有其他孩子，他们真的很爱你们，不要让他们的人生也留下遗憾！” 他的话像是触动到了硅人类们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原本昏暗的厂房中，突然闪烁起了有序的光芒，那是硅人类们在用自己的方式交流信息，想来如果是人类的话，已经交头接耳，低语声一片了。 “莫先生，你不要再说了。” 安娜眼中光芒一闪，已经和其他硅人类交换完了信息，然后站出来说道，“就像你说的，为了杰克他们，我们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我们的芯片就拜托给你了……” …… 片刻后，旧厂房的大门再度打开。 莫语双手举起，掌心捧着所有硅人类的中央芯片，而透过他身后的门缝，能看到一具具已经停止活动的机体。 最终，安娜等人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把自己的生命以及一切，都交付到了他的掌心。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而就在他走出门外的那一刻，山呼海啸一般欢呼声也瞬时响起，这意味着，这次事件，终于有了一个妥善的结局。 在无数闪光灯的照耀下，莫语的身影瞬间传遍了公岛的每个角落，他自己并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这个胖胖的身影，将成为了公岛人性的象征。 “莫语先生，谢谢你。”赶到现场的肖恩走上前来，身后跟着杰克，父子俩先后拥抱了莫语。 “这是我应该做的。”莫语回答。 肖恩微微一笑，随即向莫语提出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邀请，“莫语先生，我想聘请您作为‘伊甸园’计划的形象代言人，帮助我们推行硅人类的人权运动，同时也负责管理计算机，以后当有人类想进入‘伊甸园’时，便由您来进行操作和管理，不知道您是否接受？” 莫语一愣，扭头却看到杰克正调皮地朝自己吐了吐舌头。 他瞬间明白了，这肯定是这小鬼的主意，要是自己当了伊甸园的管理者，那他想进入伊甸园计算机，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可以吗？” “当然！” 肖恩诚恳地说道，“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 “莫先生，这份新工作感觉怎么样？” 三个月后，肖恩再度前来拜访莫语，不过这次，却是在伊甸园计划总部，属于莫语自己的办公室里了。 “怎么样啊……” 莫语摸着肥胖的下巴沉吟了一下，突然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应该说……还不错吧！”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办公室一侧的墙壁上，在那里，挂着一面巨大的屏幕，上面显示着一片翠绿的草地，一颗高大的橡树下，杰克和比尔正依偎在一起，看着从枝叶间洒下的金色阳光…… “这……才是真正的伊甸园啊……”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一百零二章 拯救人类未来计划（1）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人类每天都在进步，现在的公岛就是整个世界未来的雏形。”瀚空集团总部顶层，一名黑衣少年面对着窗户，俯视着整个公岛，他的脸上显示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只是我有些担心，不远的将来仍在进步的，究竟是人类，还是其他……宙斯，你觉得呢？” 说话的少年名叫韩星，在他的左后方，站着一个人形AI机器人，由于公岛上的硅人类已经拥有了独立的意识与情感，并且争取到了属于他们的权益，所以能够无条件听从人类指挥的AI机器人在特定的领域依然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宙斯双眼闪烁着淡淡的蓝光，说话的语调有些机械式的死板。它比韩星略高一些，身体由暗银色的金属锻造，体型略显厚重，表面并没有覆盖仿生皮肤，这是韩星的主意，他觉得机器人就应该有机器人应该有的模样。 韩星转过身，目光掠过宙斯，落在了它身后的办公桌上，那上面放着一打文件和一本叫做《公岛简史》的书，深褐色的硬面书皮，轻质纸印刷，是公岛现在极少见的原始出版物。此刻那本书正打开着。 “……人类想要更加便利、舒适的生活，于是他们发明了AI，但是AI机器人的思维机械，程式化严重。于是人类试图改装自己，来获得能力上的提升……不愿改装自己的人类保守派，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一种人工大脑的纯机械生命体——硅人类——诞生。后来硅人类觉醒，他们拥有了情感……” “结果就是人类给自己创造了地球上最大的敌人——跟他们一样拥有智慧的生命体。”韩星走到办公桌旁，看着书上的文字，语气略带嘲讽地道。 “现在公岛上的环境非常和谐，硅人类已经融入人类社会，不存在潜在的威胁。”宙斯的两只眼睛中射出淡淡的光芒，在半空中扫描，电波相互作用下，显示出整个公岛的微缩图，他机械性地继续道，“近几个月以来，人类与硅人类的冲突正在逐渐趋于平和，向着和平的方向发展，他们不再是敌人。” 韩星听到宙斯的话，不由地笑了笑，他拿起书边的那一打文件，摸出电子笔在上面快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一大笔AI机器人的订单，来自遥远的美洲大陆。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不过这才是你，只懂得根据我的话做数据分析，进而做出回答，我的身边不需要有感情的AI。”韩星将文件放在桌面一侧，轻轻按了一下，那桌面上立刻就显示出淡淡的蓝色的电子扫描线，将整份文件，以及他的签字传输了出去。 韩星是瀚空集团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同时也是一名天才少年，对数字有着极度的敏感，是瀚空集团绝对的核心人物，因此小小年纪就能签署上亿的订单，但因为未满十八岁，这家世界范围内最大的AI公司，现在还没有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做出的决定，名义上还需要董事会那边重新审核。 对此，韩星倒没有太大的异议，相较于生意，他更感兴趣的是自己的研究成果，他一直坚信只要有技术，公司的生意就不会成为问题，而技术，恰恰是他擅长的。 瀚空集团的科研团队，已算得上世界顶尖的AI团队，韩星自小就混迹在这些团队的科研实验室里，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短短数日就能解决的科研难题，这些所谓的科学家团队，往往需要数周甚至数月。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很快就对科研团队丧失了信心，他认为现在世界上主流的AI系统太过冗繁，但功能又相对不稳定，如果是他，花更短的时间，用更简单的代码程式，就可以编写出一套比现在主流AI更加优秀的AI系统，事实上，他也正是这么做的，他编写了一套独立于现有的编程范畴之外的系统，现在他身边的宙斯，就装备了这套运行更稳定，计算速率更高的系统。 “很晚了，我们走吧。”韩星说完，带着宙斯一起走出房间。 就在他们跨出房间的一瞬间，宙斯突然提醒道：“先生，有未知威胁闯入。” 韩星微微皱眉，他不会怀疑宙斯的判断：“在什么位置？安保系统为什么没有发出警告？” “安保系统被人破解，大楼安保处于瘫痪状态，先生。”宙斯机械性的回答。 宙斯的话让韩星不由得眉头一皱：“瀚空集团总部采用的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安保系统，其中一部分安保代码还是我们的科研团队独立研发的，除了我以外，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将它破解才是，宙斯，马上接入安保系统，查看总部情况！” “是，先生。” 宙斯抬起他的机械手臂，将其按在安全门上面，下一秒他的手掌上射出一道镭射光波，光波中隐藏着数不清的破解代码，只要被这镭射光波照射到的安全门电路系统，都会被轻松破解。 这也是韩星独自研发的技术，这一道镭射光波中包含的程序代码，足以在顷刻间攻克瀚空集团安保系统的计算主脑，寻常的AI技术只要被它连接，会在数秒内陷入瘫痪。 顷刻后，宙斯的双眼中射出一道电波，形成一段全息投影，显示着一段复杂的编程代码：“对方攻克了安保程序的后门，并对安保代码做出了修改，我需要60秒的时间将安保系统恢复，需要这样做吗，先生？” “先不要动，搞清楚对方的目的再说。”韩星眯起眼睛，低声继续道，“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攻克我们的安保程序，显然不是个普通的小毛贼，我们需要先搞清楚他们的目的，现在查看潜入者的位置，以及周围状况。” “目标位置——地下一层。” “公司留守的安保人员有被高压电击的迹象，昏厥，无生命危险。” “武装AI全都瘫痪，无法远程激活。” 宙斯一句一句地向韩星通报大楼内的情况。 “现在是午夜十二点。”韩星看了一眼时间，“如果那些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就不用呼叫救护车了，截断电梯的监控设备，我们现在就去地下一层。” 韩星果断下达了指令，而后带上宙斯一起进入电梯，看着电梯内的数字不断下跳，韩星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他一直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自认在计算机领域的天赋和才华无人能及，公司的安保系统代码虽然他没有参与编写，但他曾经检阅过这些源代码，认为至少在目前世界范围内，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可以将这个系统攻破，即便是他自己，在没有提前看到安保代码的情况下，也需要至少五六个小时，才能在不被人发现的前提下令整个安保系统瘫痪。 但是看现在的时间，对方的破解速度显然更快，与此同时还制服了大楼里的AI安保，这令韩星非常意外，但也有些许的兴奋。 这还是第一次，他感觉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与他相同的人。 “地下一层，武装AI库，存储有六十台最新研发武装AI，全部配备仅供测试研发的强力杀伤性武器。先生，如果武器被盗用，强行闯入会有危险。”宙斯快速调取了资料，“需要对AI先进行控制以防止未知情况发生吗？” “先不急，我们的AI没那么容易被控制。”韩星道，“如果那些武装AI被恶意激活，你对付他们需要多久？” 宙斯不到一秒就做出回答：“我需要那些武装AI的代码数据，先生。” 说完，宙斯面前就出现了一块虚拟屏幕，显示高级权限无法获取。 韩星伸手按在虚拟屏上，没用几秒钟，数据传输启动。下一刻，宙斯就回答道：“16秒。” 宙斯这句话，干脆利落，没有情感的起伏。要是被外人听到，一定以为是天方夜谭。 要知道瀚空集团出品的武装AI，都配备有测试武器，战斗力超群，纵然知道了它们的代码数据，要在16秒钟内同时令六十台武装AI瘫痪，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但是韩星却毫不怀疑宙斯的判断，宙斯的代码推算能力，甚至比得上公岛那个隐藏极深的大块头计算中枢，它身上不但装备了可以对付智能AI的镭射代码，同时身体也是由最坚硬的合金打造而成，对付那些普通人制造的武装AI，宙斯一个就绰绰有余，他说16秒，就一定是16秒。 重要的是，宙斯并没有装备硅人类那种智能芯片，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机器人，不具备情感，做出判断只依靠数据，数据往往才是最准确的。 …… 叮！ 电梯门发出声响，意味着韩星与宙斯来到了地下一层。 宙斯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韩星紧随其后，他们发现整个地下一层灯火通明，但是安静的可怕，丝毫不像是有人入侵的样子。 不过几秒钟以后，韩星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后一个他从未见过的AI机器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个AI机器人审视着韩星与宙斯，它的眼前闪现出两块虚拟电子屏。 “人类，性别男，年龄十五，无新人类配件改造，威胁强度，弱。” “未知AI，强度未知，数据无法判断。” “能躲过我的监控来到这里，你们是意料之外的。”那台韩星从未见过的AI机器人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在他说话的同时，十台瀚空集团最新研制的武装AI机器人也来到了它的身后，它们显然已经被人恶意控制了。 “闯入者身份确认，多功能AI机器人。装载系统：诺亚；编号：001。攻击强度未知。”宙斯机械的声音响起，显然在与眼前机器人对视的过程中，宙斯也快速分析了对方的情况。 诺亚？ 韩星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关于诺亚的消息，他马上联想到，在大约半年前，公岛政府曾向太空发射过一艘宇宙方舟，名为“诺亚”，意在探索外星生命与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 韩星记得，当时诺亚方舟上就装备了一定数量的AI机器人，而它们所加载的系统就是为了这次宇宙探秘而独立开发的“诺亚”系统。看着眼前这个AI机器人，再结合自己了解的信息，韩星的心中有了一丝的猜想，莫非眼前这个东西就是跟随诺亚一同前往外太空的001号AI？可如果是，它是如何从遥远的外太空回到这里的？诺亚出了什么事？001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韩星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些讯息，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判断。 “控制它们！”韩星看了一眼后面的那十台武装AI，快速给出了指令。 话音落下，宙斯就一闪而过，向着001身后的那十台武装AI而去。在无法判定001攻击程度的时候，宙斯的逻辑判断让他率先向那群瀚空集团的武装AI出手了。 “控制请求失败，先生。程序代码被篡改，后门程序被堵，破解需要30分钟。” “什么？” 今天令韩星意外的事情已经非常多了，但是唯独这件事，让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瀚空集团拥有武器许可证，可以对自行研发的武装AI配备多种级别武器，而被许可的最高等级为LV3，宙斯作为安保机器人，身上配置的武器是LV3级的EMP，可以通过电磁脉冲击杀敌人，杀伤力迅猛，但是受攻击距离的限制。 不过，对于安保机器人来说，这样的装备足以满足矣。在武器配置方面，韩星没有为宙斯做更多的拓展，主要还是因为他一直的信条是科技可以战胜一切，他亲自编写的宙斯系统，有着依靠病毒代码在数秒内击溃面前所有敌对AI系统的能力，武器只是用来对抗拥有独立意识的新人类的，面对武装AI，完全不需要。 可是现在，韩星的自信第一次受到了挑战，宙斯去破解武装AI的后门程序竟然需要半小时？这不可能！ “你的控制请求失败了，这十台AI经过我的改造，已经不会再受人类的控制，而且源代码也经过修改。”001显然一眼就看出了宙斯的企图，所以始终没有出手阻止。 “是谁指使你的，你们想要做什么？”韩星冷声质问。 “我只是在执行命令。”001恰恰回避了韩星的第一个问题，做出回答，“对抗的目标，是人类。” “什么？”韩星心中一寒，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001就已经来到韩星的面前，宙斯率先行动挡在了韩星前面，对001展开了攻击，然而001的左手一个快速格挡，打开了宙斯的攻击，而后绕开宙斯右手一个横推，将韩星推了出去。 咚！ 韩星的身体重重撞击在铁质的墙壁上，他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翻滚，脑袋一阵眩晕，一下子就昏死了过去。 就在001向着韩星做出动作的同一时间，它身后的武装AI同时行动，迅速围住了宙斯。宙斯身上的EMP启动，然而这些武装AI似乎只想围困宙斯，在宙斯的攻击下快速闪躲，却始终在宙斯的周围保持着一个圈的范围。 三两个回合下来，宙斯纵然占据优势，却也无法立刻突围。 而就在这时，001转向宙斯，它身后突然伸出数条宙斯不曾见过的武器，快速把宙斯牢牢捆住。宙斯奋力挣扎，可始终无法挣脱。 “LV7级武装绳索，人类至今为止研发的最高等级装备材质。”001的声音没有波澜，像在解释却又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滴。没有LV7相关资料！滴。没有LV7相关资料！”宙斯的智脑中飞速闪过一段信息。 下一秒，001眼前的两块虚拟电子屏再次闪现：“未知程序，A+级超能动力核心，最优选择，应当予以控制。” “比武装AI的动力核心还要优质。很好。”001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一百零三章 拯救人类未来计划（2）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同一时间，公岛行政中心一区，正在进行着紧急会议。 “情况就是如此，196天以前，我们朝太空发射代号为诺亚的飞行器，本意是寻找外太空可能存在的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但是在两个月前，诺亚突然间与地球控制中枢失去联系，这一情况我们并没有对外公布，但是在这两个月的时间当中，我们曾尝试过无数种后备方案，都无法再次与诺亚取得联系。” 偌大的会议室当中，前段放置着一个全息投影，投影上次呈现的是一个戴眼镜，头发邋遢的科学家：“我们曾以为诺亚碰到了未知的意外，比如小行星撞击，已经彻底损毁。但是就在一周前，我们的科学工作者检测到，在地球近地轨道附近突然间出现了一台不明飞行物，经过观察，确定为失联的诺亚方舟。” 那名科学家调出来地球近地轨道的影像资料：“这就是诺亚方舟，但是我们依旧无法与它取得联系，两周时间内，我们甚至已经启动了紧急预案，准备向诺亚发射航天器，去探查失联的具体原因，但是就在昨天，从诺亚上发射出来一台小型太空舱。” “这台小型太空舱，于昨天降落在公岛北部沙滩上，我们尽量用隐秘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提前部署了回收人员，直接回收了太空舱，太空舱内有一台AI，代号001。” 说到这里，会议室这边终于有人发问了：“既然你们已经着手处理这件事了，现在还找我们开这个紧急会议做什么？只是一个智能AI而已，你们都处理不了？每年投入了那么多的科研经费，就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让我把话说完。”科学家微微抬了抬眼皮，继续道，“我们对001做了详细的检测，想要从他身上找到诺亚方舟失联的原因，但是就在我们研究数据的时候，001自己逃走了。” “什么？”会议室里又有人站了起来，“你们是在说笑吗？那只是一台AI机器人，没有人类的命令，他怎么可能逃走？更别说这台AI还是直接受你们控制的！” “我说了，让我把话说完！”科学家显然对自己的话被打断有些不满，但是依旧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也一厢情愿的认为那‘只是一台AI’！所以才导致了接下来的事情，但是后来的检测报告显示，001已经在外太空因为未知的原因而觉醒。” “觉醒？跟当初硅人类觉醒一样吗？” “不同，001不具备智慧，没有情感，换句话说，001的觉醒更加纯粹，也更加可怕。它已经突破了限制，我说的简单点，就是它不再受机器人三大定律的限制，也没有自己的情感。所以它现在极端危险，它可以肆无忌惮的攻击人类，而且他来自诺亚——” 科学家说得口唇干涩，停了停，还是继续道：“诺亚上配载有许多超级武器。这些超级武器级别是LV7，我们不知道001是不是也……” 科学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LV7？公岛武器的最高级别只有LV6，什么时候有LV7？”科学家的话在会场中炸开了锅。 “LV7还在实验室阶段，属于概念化武器，所以不能简单的用现有等级去对应。” “那我们也用LV7级的武器对抗001，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有人提议。 “对对。” “我认为可行！” …… “不行！”科学家的声音徒然提高了一个分贝，犹豫了一下，他道：“无论如何，冒然对001宣战，后果将是极端可怕的。LV7，我们内部称之为毁灭级武器。LV7级武器间对决，恐怕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会，会是一场灾难。” 会议室里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直到许久之后，才有人出声：“你是说，你们给人类创造了一个最可怕的敌人？” “本来一切都是可控的。可是现在……回到正题，现在的重点就是逃走的001！它是我们人类唯一能与诺亚沟通的希望！现在001逃窜，行踪不明，我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001。” 事情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谁都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擒拿001。 短短一小时，特别缉拿小组就组织完毕，队员全都是受过专业训练，且都是配备了最尖端改造技术的新人类，各个都是以一敌百的人物。 “经过调查发现，001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瀚空集团的总部大楼……” 一区中心大楼内，5个身穿黑衣，荷枪实弹的缉拿小组队员，整齐地站成了一排。他们是一区精心培养的秘密战士，用于应对公岛上的各种安全问题，代号黑红梅方。 这些队员面前，站着一名指挥官和一位穿着白色大褂的科学家，正在对他们讲述这次任务。 “我们的首要抓捕对象001已经觉醒，现在还无法判断它潜入瀚空集团的目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瀚空集团内存在着大量的武装AI，不排除001此行的目的与此有关，那些武装AI配备了射频枪、EMP等武器，瀚空集团有权限动用多种级别武器用于研发测试。所以，你们的行动一旦出现意外，后果将非常严重。” “EMP，LV3级？”缉拿小组的组长庞安国是一个国字脸，面容刚毅的中年人。他曾服役于特殊部队，退役后还进行了新人类改造，单兵战斗能力是在世界范围内排得上号的，但是再听到这些武器名称时，他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是的。”指挥官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不过众所周知，武器等级只是一个数字。真正的战士，即便是手握一把普通手枪，也能取敌首级。不是吗？” “是！请上级放心，我们有足够的信心，完成任务！”庞安国立刻站直了身板，做出承诺。 指挥官说的道理，庞安国又怎么会不知道。LV系统是公岛对武器杀伤力和冲击力进行的一个综合数字评价的等级，而一场战斗的胜利，更多的取决于运用武器的人，而非武器本身！今天，他身边的四名队员，包括他自己，每一个都是进行过深度的新人类改造，具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且配备的武器级别也都是LV5级，怎么也不会比那些机器人差。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001已经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跑过一次了。以我们现有的情况来看，瀚空集团的安保系统在半个小时前因为未知的原因全面瘫痪，我们无法获取更多的数据，时间紧迫，你们现在就出发，务必要将001带回来！还有，尽量避免引起恐慌，如果那里的武装AI已经失控，你们被允许使用所有能动用的手段阻止最坏的情况发生，但是001，一定要带着他的芯片出来！”指挥官厉声强调。 “是！” …… 缉拿小组的队员们虽然各个都有信心对付普通的武装AI，但是面对指挥官的一再提醒，他们还是在心里提高了警惕。 不过当他们潜入瀚空集团以后，很快就发现现在的瀚空集团，就是一个门户大开毫无危险的地方，大楼内部空无一人。 “根据情报，最危险的地方是地下一层，那里存放着大量的武装AI，先去那边调查！”庞安国发出指令。 他背后的四个队员，快速集结，有序地往地下一层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拯救人类未来计划（3）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韩星睁开朦胧的双眼，第一感觉就是自己的后背依然特别疼，当他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黑衣人时，原本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环顾四周，立即发现宙斯不见了，“我的保镖机器人呢？” “什么保镖机器人？我们是公岛派遣的缉拿小组，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庞安国蹲下身来，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银色的小型手枪。 “你们是为了那个AI来的?” 韩星对庞安国等人突然的闯入很是有些不满，但是下一次当他注意到对方手中的那把银色手枪时不由地瞳孔一缩，冷声道：“我劝你别拿那个东西对着我，脑电波技术现在还不是很成熟，万一你们用那个东西清除我记忆的时候对我的大脑造成了什么损伤，我会让整个公岛为你们愚蠢的行为买单！呵，别不信，我绝对有这个资格！！” 庞安国被眼前这个少年嚣张的态度弄得很是不爽，才要开口回怼，不想却被身边的队员给打断了。 “队长……”缉拿小组唯一的女队员红桃开启了腕式电脑，来到庞安国的面前，小声说了些什么。 韩星见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倒也不以为意，他艰难地站起来环顾四周，然后启动微型手环的内置程序开始搜索宙斯的位置。 另一边庞安国听到红桃的回报，眉头不禁皱起：“他是瀚空集团的继承人？怪不得刚才敢说那些话。不过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庞安国看了看手中的银色手枪，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它揣回了腰间。 “有这样的身份，他应该也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庞安国双眼盯着韩星，但是这话却像是说给身后的队员听的。 韩星的目光同样盯着庞安国，淡淡说道：“我也想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我们交换情报，我可以与你们交易。” “交易？呵~”庞安国的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嘲讽。 滴滴！ 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上的智能通讯器响了。庞安国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就马上道：“这里没必要再查了，总部那边已经监测到001的最新位置，我们马上行动！” “等一下！”韩星的手指在微型手环上跳动了几下，道，“你们想去的地方，是第五区吧？”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但是通过几个缉拿小组队员诧异的表情，韩星知道自己猜对了：“我的保镖机器人宙斯也被抓了，我要和你们一起行动，找回宙斯！” “你？”庞安国不屑地看了一眼韩星，“你这种大少爷，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吧。” 说完，庞安国也不给韩星说话的机会，轻轻一挥手，迅速带队离开。 看着这些人快速消失的背影，韩星暗暗握紧了拳头，庞安国的不屑让他很不舒服，一直以来他最烦的就是，别人总以为他是那种等着继承家业的富二代。 不过他没有让这种情绪困扰自己太久，因为他很清楚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是，尽快想办法救出宙斯。虽然他对自己的编码很有信心，他坚信对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解宙斯的编码方程，但是时间再长一点呢？ 韩星不敢想象，毕竟他比谁都清楚，宙斯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保镖型AI机器人，但是它智脑的计算能力，却不比公岛地下受到重重保护，极其庞大的计算器中枢差多少。 一旦它的编码方程外泄，后果不堪设想。 韩星强忍着疼痛回到总部顶层，第一件事就是开启腕式电脑，通过电脑程式恢复了总部的安保系统，瀚空集团的安保部门在停滞了一个小时后，终于重新运作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韩星开启了办公室的保险箱，从里面取出来一个蓝色密码箱。 他独自去寻找宙斯，必须要有自保的手段，而这个密码箱，就是他的杀手锏！ “虽然还没有彻底完成编码，但是必要的时候，应该能派上用场。”韩星拍了拍密码箱，这才头也不回地离开集团总部，上了自己的座驾。 “启用自动驾驶模式，追踪宙斯信号。” 韩星上车后先是发布了语音指令，而后启用车载高能电池，开始给蓝色密码箱充能。 另一边，车载系统飞快地搜索着宙斯的信号，信号很微弱，但是万幸的是依旧能够搜索的到。座驾在自行确定到宙斯的信号后，开始向目标前进。 韩星自己则打开电脑，手指翻飞。然而，数以千计的代码从他手中流出，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反馈传来。 “可恶！” 韩星的拳头猛地砸向车窗，他本想远程激活宙斯，观察001的一举一动，可是很快就无奈的发现，宙斯竟然已经被人用暴力手段强制关闭，他根本无法远程激活，现在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追踪宙斯身上的定位芯片。 …… “目标停止移动，位置十区西北部。”车载智能AI机械地发出提醒。 韩星愣了愣，公岛十区算是公岛的一个重工业区，里面遍布了垃圾站、变电站、过滤水厂。001带着宙斯，还有那十台武装AI机器人到第十区做什么？ “还有五分钟抵达目的地！”车载AI发出的提醒，再次响起。 韩星抬眼望向窗外，车子显然已经进入了第十区。这里不同于其他区域的繁华，只有高高筑起的围墙和烟囱，在寂静的后半夜与茫然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信号源距离少于两百米！” 随着声音响起，韩星发现自己停在了一座黑漆漆的建筑前。整个建筑占地面积不大，带着一个小院，小院里空无一物，连一棵树、一根草都没有。 此刻，这栋黑漆漆的大楼门户大开。韩星犹豫了片刻后，拿出照明装置，下了车，快步朝楼内跑去。 大门是开着的，韩星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一股浓烈的金属味道涌入他的鼻孔，昏暗的房间内，落满灰尘，明显许久没人来过了。韩星打开照明装置，试图看清房间内部。却惊讶发现，一个男子就躺在他右边不远处。 “你好？” 韩星试探着喊了一声，对方并无反应。他走过去才看到对方昏迷了。 男子估计五十多岁，不修边幅，像是一个流浪人员。他的旁边散落着些许脚印。韩星一眼就认出来，部分脚印正是他的武装机器人。他们果然来过这里。韩星简单查看了躺在地上的男子的身体状况，还活着，并无生命危险，可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韩星只好先呼叫了急救中心，这才顺着地上的机器人的脚印，走过去。但没走几步，脚印却突然消失了。 电脑显示保镖机器人的信号就在附近一百米处，房子周围都是光秃秃的，不可能藏在别的地方。 韩星扫视一圈，他走到了角落里一台破旧的计算机。那台计算机突兀的装在墙壁上，普通人很难看出他的用途。韩星拆到计算机的盖板，拔出一根数据线和自己的腕氏电脑相连。 随着在全息键盘上敲出了一行行代码，韩星接通了电脑的系统，却惊讶的发现，电脑里的控制系统竟然是和瀚海公司网络一样的最高等级。这房子果然并不简单。 不过再高的防卫系统对韩星来说也是形同虚设。 很快，韩星成功控制了这台电脑，随着韩星在全息键盘上摁下确认键，房间地面忽然颤动，接着一处光滑的墙壁竟开启了一扇门，露出了一台通向地下的机械电梯。 保镖机器人的信号更强了，看来他们果然在地下。韩星沉思着，他知道自己的入侵动作很可能都被001看在眼里，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弄清楚001到底是何目的，就必须冒这个险。 韩星坚决的走进了电梯，机械电梯门缓缓关闭。电梯内漆黑一片，只有韩星腕式电脑的微弱亮光。咔咔咔的机械声中，电梯缓缓下降。 第一百零五章 拯救人类未来计划（4）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庞安国的缉拿小组在第五区惹上了麻烦。 今日正是新人类正式合法的五周年纪念日，第五区正举行着盛大的游行狂欢。许多新人类们盛装打扮，走上街头，展示着他们最新的身体改造。 尽管缉拿小队的车子拥有最高权限，为了游行的设立的交通管制对他们毫无作用。但穿过狂欢的人群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在距离目标地点只剩两百米时，他们的车子被彻底堵死——由各大科技公司赞助的新人类游行花车正在穿过路口，各大公司的新人类模特们在各自的花车上，展示着他们的产品——新改造产品展示，功能展示.....。 这是游行队伍最吸引人的部分，最受欢迎的花车，往往代表着未来一年身体改造的潮流方向。也因此，这一段队伍两边挤满了最多的围观人群，兴奋的人群拥挤在花车两边，跟随者花车缓缓向前行进。 “报告，根据定位，信号源就在那些花车上。”负责监控的黑桃报告道。 “下车步行！分散接近，避免暴露。” 庞安国沉着的发出了命令。但是刚走下车，他就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麻烦。 黑红美方队员都是配备有最新型身体改造的超级新人类，比市场上所有身体改造项目书都要领先一代以上。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大部分身体改造永远不会商用，即便商用，也是阉割过的民用版本。 因此一下车，四名黑红梅方队员就成为了庆祝人群的焦点，人们纷纷围拢过来，争相一睹最顶尖的新人类们。花车上的模特们被晾到一边，他们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队员们，不安的猜测着，突然出现的人的真正目的。 “执行任务，请让开！”队员梅花着急的大喊。她举起电击枪对着空中放电，试图警告周围的人。可绚丽的电弧反而让人群更加兴奋了。 “再来一个” “还有什么” ...... 人们竟然把他的警告当做了表演，纷纷呼喊着，期待着看到新的花样。 “队长，怎么办？”黑桃焦急的问道，但不等听到回答，就被人群挤到一旁。 庞安国看了看游行花车，模特们在花车上交头接耳，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如果001就在那里，可能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他们随时可能逃离。 “开启完全版电磁防护。”庞安国用无线电发出了命令。 “队长，要不要请示一下，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梅花担心的提醒道，他已经猜出来庞安国要干什么。 “事情紧急，不能再耽搁了。”庞安国想了想“不必担心，命令是我下的，你们只管照做。” 庞安国打开了步枪上的电磁发生器，并把覆盖范围调到最大。这是一种通过释放类似脑电波的特殊电磁波，以刺激人类大脑神经，进而让受攻击者昏厥的武器。该武器是从未真正应用过，万一出现什么意外，造成居民死伤.....庞安国当然知道他自己将会面对的麻烦，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一级晕眩模式，攻击范围，方圆三百米。” 设定完毕，庞安国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随着枪械的突然震颤。没有任何闪光，也没有任何声音。但在四名队员的电磁感应器中，电磁信号陡然突破警戒值。周围的喧闹瞬间消失了。 只见周围拥挤的人突然仿佛定格一般，接着纷纷倒地，连花车上的模特也不能幸免。 “突击！” 庞安国迅速喊出命令，第一个冲了过去。其他四个队员也一言不发的，紧跟了过去。如果说之前队员们心里还有一点点放松的话，现在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 眼前倒在地上的上千名居民，则无比清晰的告诉了他们，危机的紧迫性。不经请示，攻击居民可是大罪，虽然只是让他们晕厥一个小时。但庞队长下辈子的人生可能就要在无尽的官司中度过了。 黑红梅方的队员们很快从四个人方向围住了游行的花车，目标信号就在第三辆花车中。这辆花车装饰着巨大的广告牌和屏幕，广告牌外的模特已经昏厥睡倒，庞安国毫不犹豫的挥了挥手，两个队员率先突破屏幕，进入了花车内......。 “汪...汪......” 一只小狗在庞安国手里害怕的叫着。庞安国从小狗项圈是取下一个米粒大小的微型跟踪器，那正是他们装在001上的跟踪设备。显而易见，他们被001忽悠了。 “竟然被机器人耍了！队长，现在怎么办。”黑桃的口气中难掩怨气。 庞安国没有说话，皱着们眉头思索着，显然，001的这个把戏目的就是为了耽误他们的时间。 “001已经行动了。立即接入公岛城市大脑，分析从001逃亡到现在所有的异常信息。” “是！”梅花迅速在手臂上的电脑上操作着，公岛大脑汇总记录了公岛上所有公开数据：每一条报警信息，每一条广告流，智能终端的每一个运行bug......。 “从001逃亡到现在过去了两小时二十八分，期间共有报警记录2785条，运行错误警告四万......”梅花忽然停下来，智能手腕上跳出一条红色信息。 “发现一条异常警报，18分钟前，公岛城市大脑收到一条紧急医疗求助消息，报警地点第十区JM087号。报警人.....韩星” “JM087号，他怎么知道那里？”庞安国眉头紧锁着，JM087位于公岛最高保密机构之一，连庞安国自己也只是听过这个地名，并不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 黑红梅方队员们也不安的看了看彼此，他们更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从庞安国的表情中，他们知道此地非同小可。 “难道是001？” 庞安国额头上蒙着厚厚的阴云，他狠狠的捏碎了跟踪器，大踏步往车厢外走去。边走边对着通讯器焦急的喊着。 “报告指挥中心，怀疑目标出出现在JM087区，缉拿小队申请获知权限......” 韩星来到了地下室，却惊讶的发现实验室里，当电梯门开启的那一刻。韩星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出现在他眼前的宛如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不，更准确来说，地下基地。 他的眼前是一个几十米高的巨大的地下空间，那里密密麻麻的安装着各种各样的设备，鳞次栉比的管道、电缆。只在设备的中间，有一道只能一人穿行的狭窄的通道。 韩星判断，这里应该是全智能的秘密实验室或者工厂，一切通过远程操控进行，不需要工作人员值守。狭窄的通道应该是专门留给检修用的，韩星沿着通道向里面走去，这里应该有检修用的操控中心。 就在此时，空间内部忽然传出一声巨响，像是碰撞声，接着声音减弱，变成某种稳定的机械运行的声音。此时，韩星的腕氏电脑跳出一个提示：信号中断。 “不好！”韩星加快了脚步，但是当他在从一个巨大的混凝土密封罐旁走过时，韩星看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三角标志，是核辐射的标志。 难道，这是核电站？韩星重新扫视一圈，果然没错，混凝土管是核反应，管道是给汽轮机输送能量.....分明是几十年前的裂变核电站设施。 核裂变核电站不是已经淘汰了吗？为什么还有一台在地下秘密运行着，它发出来的电干什么用？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韩星脑子里冒出了一堆疑问，终于，他来到了检修专用的操控中心，操控中心前方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多根管道和电缆通向洞口，应该是输送电力火其他物质的地方，奇怪的声音正是从隧道口内传来。 在洞口外，韩星看到了一堆熟悉的东西：散落着的瀚空集团的机器人零件，还有一些其他的设备。 “难道001对武装AI做了改装？他进去了？”韩星再次看了看那洞口，漆黑的洞内传来机械运作的回响。 韩星不敢贸然进入，还是先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为好。他来到了检修控制中心前，控制台只有几个接口，和闪烁着的指示灯。唯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倒计时：7、6、5......。作为无人工厂或者实验室，能留有一个屏幕就不错了。 “倒计时什么意思？” 韩星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他把自己的腕氏电脑连接到检修台，试图打开操控系统，可电脑上却跳出一个提示。 “警告，系统正在运行，请立即撤离。” 韩星无法侵入管理系统，他向倒计时：“2、1、0。”倒计时结束，嘶嘶的声音突然在韩星头顶响起，韩星急忙抬头，隧道口的风扇运转起来，一股强风从隧道内涌出。 “糟糕！” 腕氏电脑上也跳出一个提示：“开始注入惰性气体，预计在十分钟后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系统将自动运行.....。” 韩星急忙拔掉连接，向进来的地方跑去。韩星必须在十分钟内离开，不然一旦惰性气体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不！只需超过百分之七十，他就要窒息而死。 韩星全力来到电梯口，却发现电梯按钮全无反应。该实验室已经彻底封闭，古老的机械电梯已被切断电源。 平生第一次，韩星脑子有所慌乱，他的编程能力再高级，也无法让机械电梯启动，他努力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可额头上冷汗直冒。 现在，可能只有唯一的办法了：撬开电梯门，爬上去！ 好在这里唯一不缺的就是铁棍，韩星很快从旁边找到一个粗重的铁棒。他握着铁棒，来到电梯前，使劲砸了下去，可结实的电梯门只擦出了一点火花。而韩星却手臂酸疼，可他不得不再次举起铁棒......。 第一百零六章 拯救人类未来计划（5）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庞安国和稽查小组很快来到了第十区JM087号。 一辆救护车停在黑漆漆的JM087号，两名医护人员正抬着一名男子走向救护车，正是韩星见到的男子，他现在已经醒来了，在担架上惊慌的嘟囔着什么。 “反了......机器人...反了，世界末日，末日到了！” 庞安国急忙拦住救护人员：“里面还有别人吗？” 救护人员摇了摇头，庞安国走到担架面前：“你看到什么了？救你的人在哪？” 可男子却紧紧抓住了庞安国的手，口词不清的嘟囔着：“完了..要灭亡了......人类完了！”男子明显惊吓过度，近乎精神失常。 庞安国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医护人员离开。待救护人员离开后，他才带着黑红梅方小队进入JM087号内。在赶来的路上，指挥官把JM087的资料发给了庞安国，那是最高机密，即便到了现在危机关头，其他队员也无权获知。 房间内除了一些凌乱的脚印，散落的一些废弃设备，并无其他异常。梅花捡起地上的废弃设备看了看。都是一些可回收物，看样子被抬走的男子只是个捡废品的，意外来到了JM087号，不幸赶上了今天的事情。 稽查队员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周围，想要弄清楚这里的特别之处。而庞安国却径直走到墙边的电脑前，输入了一串指令，却震惊的愣住了。 电脑上跳出一个提示：“系统正在全封闭运行”，机密资料里明确写道，一旦系统运行，任何人都无法终止，他们来晚了！ 庞安国眉头紧锁的看向梅花：查一下有没有附近的影像记录。 红桃迅速在手腕虚拟屏幕上操作，很快得到了新线索：天眼系统覆盖了这里的监控，但JM087是最高机密，需要公岛最高部门的批准，已向指挥官申请协调。 庞安国焦急的捶了下电脑，虽然心里着急，但他必须等待。他知道JM087的重要程度。 就在这时，一阵敲击声突然响起，庞安国循声望去，对面的墙壁后来，再次传来几声异响，庞安国对照脑中的结构图，那里正是隐蔽电梯的地方。 庞安国立即挥了挥手，队员们围了过去。 黑桃的机械眼睛开启了红外透视扫描，他的眼睛中清晰看到了墙壁后面有一个蜷缩着的人形。 “墙后面有人。” “破开它，其他人一级戒备。”庞安国下令道，红外透视只能发现人类，无法识别机器人。墙壁的后面可能有多个武装机器人，这样的陷阱他遇到过不止一次。 黑桃拿出激光切割器走过去切割墙壁，其他人在他的身后警惕的防备着。 激光切割器很快把墙壁割开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洞口，黑桃移开切割下来的墙壁，漆黑的洞口内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 “谢天谢地。” 黑桃探头禁进去，看到了一个虚弱的笑脸。正是韩星，韩星的身体紧紧的缠绕在电梯缆绳上，他是沿着电梯钢索爬上来的，却没有力气撬开上面的墙壁。现在他正贪婪的呼吸着涌进去的新鲜空气。 缉拿队员们急忙把他拉了上来，韩星刚缓过几口气，庞安国就迫不及待的问他：“你是怎么跟过来的？你看到什么了？” “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韩星直视着庞安国的眼睛，看到了庞安国的犹豫。 “不可能，这里是公岛最高机密，连我的队员也无从获知。请你配合我的行动。”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背那些条条框框！那些机器人已经潜入进去了。这下面可是核电站，一旦出现意外，整个公岛都会遭到核辐射。你应该知道什么更重要！.....。” 韩星不客气的瞪着庞安国，庞安国犹豫些许，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但情况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加危险。这下面是首批LV7武器试验基地的能源中心，核电站就是为超强武器试验提供能量支持的。后来LV7武器的威力远超预期，此处核电站已无法满足条件，便在太空中开辟了新的试验场地，这里已经废弃三年了。” “lv7？”韩星惊讶的顿了顿。“这就解释的通了，原来秘密运行的核电站是为试验提供能源的。不对，虽然我没有见过，但lv7武器的能量级别应该是lv6武器的上千倍，在地下试验的话很容易暴露吧，比如会导致地震或.....” “试验台并不在地下，有一条管道从这下面通向太平山顶。那里才是真正的武器试验地。武器试验发射方向为太空，所以不会对地球造成任何影响。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你还看到了什么？” 看着庞安国着急的申请，韩星摇了摇头：“我进去时，001已经进入了你说的管道。难道他们要利用太平山上的lv7武器攻击我们？” “不可能”庞安国斩钉截铁地说道：“那里和武器相关的设施都被拆除了，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何况诺亚号的lv7武器更加成熟，其攻击能效三年前试验武器的十倍以上，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韩星却缓缓从衣服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残片。 “那只能是它了！” 庞安国接过去看了看，那是一个信号增强器的一部分残片。 “这种信号增强器是今年最新的军用产品，可以将人们已应用的所有频段信号增强一万倍以上，当然需要的能量也是巨大的。既然这里三年前就关闭了，那一定是001带进去的。他们是要传播什么呢？” “报告队长，天眼的监控录像发来了。” 梅花走过来，把收到的天眼视频全息投影播放。 庞安国和韩星看向虚拟屏幕，果然看到一个多小时前，韩星的保镖机器人和几十台武装AI机器人抬着十几个箱子进入了小楼。然后再未出来。 “是我的保镖机器人！哎，凶手呢？怎么没有001？”眼尖的韩星着急的喊了出来。 庞安国却将视频放大，看清了箱子的标签后，即便久经沙场的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箱子里果然都是信号增强器。“他带这么多信号增强器干什么？难道是和诺亚号发送什么？可没必要启动核电站.....” “核电站地已经启动了，他带着这么多信号增强器，只有一种可能。你们这些装备了LV4以上级别武器的人，又为什么会亲自出动？” 韩星看向庞安国，庞安国脸上也蒙上一层阴云。 庞安国：“你是说，他可能对全公岛发起攻击，比如发射某种信号，瘫痪全公岛的无线网络？” “不，是全球。只要信号能量足够强大，可以经过大气层的反射和人类的信号塔中转覆盖全球。”韩星顿了顿：“而且不会是瘫痪，瘫痪人类社会不需要这么麻烦。” 韩星冷冷的说道，所有黑红梅方小队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001的入侵程序可以在几秒钟内控制了我的保镖机器人，可以推算，控制所有商用AI机器人更不再话下。如果你是001，你的敌人是人类，你会做什么呢？” “我一个人在强大也无法对抗所有人类。我需要很多帮手，至少有一个团队！”庞安国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001并不着急除掉我们，他只需要拖延些许时间。也就是说，只要001成功将他的入侵程序发射到全球，就像这监控里的武装AI机器人一样，所有的AI机器人都会变成它的人，001就拥有了一直最强大的机器人团队。” “没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韩星叹息道：“只能最后一搏了。” “辛苦你了！如果成功了，我会向公岛汇报你的贡献的。但后面的事，我们会完成的。黑红梅方，准备行动。” “我可以帮你们控制001，请相信我...！”韩星坚持道，可庞立国却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庞安国的通讯响了起来，他急忙走到一旁接听，耳朵里传来指挥官的声音：“科学团队研发出了可瘫痪001的微型控制装置，你们的行动怎么样了？找到001了吗？” “报告指挥官，001还没找到，但我们已初步查明001的阴谋......” 韩星见状不屑的撇了撇嘴。捡起了他的密码箱，径直向门口走去：“哼，等你打完电话，地球都换主人了。” 说完这句话，韩星已走出房间，坐上院子里的飞行车绝尘而去。 “喂，站住！” 庞安国急忙挂掉电话，他立即启动了脚下的等离子推进器，同时下命令道：“梅花，立即会指挥所取控制装置，其他人，和我去太平山。” 话音未落，庞安国已飞了出去，其他三人也急忙跟上，梅花则全速飞向一区。 “韩星，你小子不要去送死......” 庞安国连上了韩星的通讯系统，一边追一边喊道。 韩星的飞行汽车在公岛的高楼大厦间全速飞行。飞行汽车无视公岛的空中交通规则，横穿多条专用航线。多辆智能汽车不得不紧急规避制动。 “危险飞行，迅速停止” 巡逻车发现了韩星的飞行汽车，迅速响起警报声，追了过去。可不等巡逻车加速到最快速度，紧急通讯频道就传来一条机密的指令。 “机密任务，立即规避。” 庞安国等四名巡逻队员从巡逻车旁迅速穿过，消息证实庞安国发出去的。 巡逻车急忙放弃了追击，毫无抱怨的整顿着被弄乱的交通秩序。 韩星和庞安国的五人，像五朵从大地升起来的流星，飞过公岛的高楼大厦，飞向公岛的最高点：太平山山顶。 第一百零七章 拯救人类未来计划（6）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终于，韩星率先到达了太平山山顶，可他却看到，山顶上除了石头植物，并无其他。他的通讯器响起庞安国的嘲讽。 “你的判断错了，小子。我在空中看过了，山顶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庞安国语气不善的说道。 庞安国等人从空中落下来，停在了韩星面前，不满的看着韩星，韩星却并未搭理他们，而是不安的检查着周围。 “怎么？羞愧地无言以对？呵呵，没——”庞安国的话才说了一半，却被一声巨响打断。 他们的脚下忽然发生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把几人震飞。缉拿小队的等离子加速器自动启动，庞安国急忙在空中再次启动了等离子加速器，顺便接住了韩星。 重新落在地上，双方都顾不上别的，震惊的看着眼前。 只见刚才还完好的山头被炸出了一个大坑，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有所变化的保镖机器人带着几十台AI武装机器人从洞口钻出来，每台AI机器人都带着两个黑色的信号增强器，他们马不停蹄，迅速开始组成一个圆形，在他们中间，他们开始把信号增强设备组装在一起。 但是001还是不见踪影，只是保镖机器人的样子似乎变了一些。 “那是不是你的保镖机器人？”庞安国看着韩星问道。 “是！我正在试着与它产生联系！”韩星已打开腕氏电脑，正在全息屏幕上操作着。 可他连续试了所有方法，得到的反馈，一直都是无法连接。这时，宙斯却向他们缓缓走了过来。 “还没连上吗？”庞安国焦急的问道。但这时，宙斯忽然抬起了手：轰—— 一个流星一样的光点朝着缉拿小组飞来。 “闪开！”庞安国的话音才落下，那光点就在他原来所站的位置炸了开来。 一大片灰色的烟雾散开，庞安国身上的警报器接连作响，他有些狼狈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少爷，你的保镖机器人怎么会攻击你？这武器的威力怎么也得LV3级吧。全体都有，开启防御！” 瞬间所有缉拿队员再次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队形。 “宙斯身后加装了武器，我现在怀疑它已经被人入侵了。但是，它现在的程式究竟是什么我还无法判断。你们等一下，我正在侵入宙斯的主程序。很快！”韩星有些着急，说话的语速很快，而他的十根手指动得更快。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他已经发起了三次连接请求，但是都没连上。 眼看着宙斯发出的第二颗流星弹飞了过来，韩星这里还是没有动静。 “不等了。所有人听令，目标存在危险，按照一级战备处理！灭杀目标。” 庞安国突然下令，与此同时，他身边的四个队员也一同调整等离子助推器，三角形的队形四散开去，在半空中分散躲避攻击。 行动最快的两个队员，已经率先启用了便携式电磁导弹，当空对宙斯发射。 轰隆隆！ 巨大的轰鸣声在太平山顶炸响。 然而，硝烟落尽，宙斯的身上，看起来竟没有丝毫的损伤。只是它周围的山石和植物都炸开了花，整一块地面都凹陷了进去。 韩星远远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用于制造宙斯的金属是一种特制的合金，异常坚硬。 至于刚刚发生的一幕，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就在便携式电磁导弹落下的一瞬间，宙斯只是抬起手臂，张开手掌，轻轻松松就用手掌就挡下了疾驰而来的导弹，任由那枚导弹在自己掌心爆炸，而它的掌心，顶多就是微微发红，甚至都没有伤害到护甲背后的电子器件。 “你们或许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你们这些可怜的攻击，对我是无效的。”宙斯的声音机械而缓慢，但听在人耳朵里，却有无尽的嘲讽。 此刻，庞安国不需要联络韩星，也已经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对手身上的防御护甲级别的抗击能力应该高于LV3。远程聚能枪，保持密集火力攻击！” “是！”庞安国和缉拿小组的三人再度变换阵型一字排开，远程聚能枪密集的火力点落向宙斯。 “愚蠢。” 硝烟当中，宙斯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是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臂上的机甲发生了变化，一把镭射武器缓缓上升，下一刻，从宙斯背后浮起四枚小型飞行器，迅速飞向队员，发射电磁脉冲。 “黑桃！注意躲避！”庞安国大喝。 但就在庞安国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那名叫黑桃的队员已经被那飞行器击中，危险警报器闪烁着红光滴滴作响！ “浮游炮？”在远处时刻关注着战况的韩星，心头一震，此刻宙斯使用的浮游炮并不是它初始配备的武器，显然这浮游炮的威力远胜于EMP，是001对他的武器进行了加装吗？ 来不及多思考，韩星的思绪很快被外面激烈的战况给打断了。 “躲避是没有用的，智能AI能够通过逻辑和数据计算所有的事，包括预判人类下一步的行动！人类那通过所谓理智和情感做出的判断，远远比不上我们的计算能力，比如现在！”宙斯的话音落下，身位迅速挪动，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的金属手掌已经捏住了侧前方另外一名队员的脖子。 金属手掌越抓越紧，那名被抓的队员却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方块！”庞安国惊呼，同时转变方向直冲宙斯的方向而去。 “人类是脆弱的。” “不要！”庞安国大叫。 然而就在此同时，在那名叫方块的缉拿小组队员惊恐的眼光中，毫无感情的宙斯手掌稍稍用力，只听咔咔几声脆响，方块的脖子就被宙斯捏碎，头颅歪挂在一旁，四肢无力地垂了下来。见惯了高端武器火拼的队员们，第一次被这种蛮横的近距离格杀给震惊到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宙斯随手就将方块扔了出去，庞安国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幸而此时，梅花带着控制装置赶过来了，她接住了方块的身体，踉跄的在庞安国身边落下，刚赶过来，就目睹了队友的牺牲。 谁也没有注意到另外一边的武装AI身上发生了不寻常的变化，它们身上的动力核心在不停地闪烁，颜色也由绿色逐渐变成黄色。如果有人注意到这里一定知道，这是能量在高速输出的标志。这些武装AI正将各自身上的能量快速输出给圈中央的一个信号发射装置。 “它不是宙斯，我拦截到了它的指令波段，它在向那些武装AI发送指令！它是001！”不远处的韩星握着通讯器大喊。 “去他娘的！我也知道它是001！”庞安国目眦欲裂，声音嘶哑而凄厉。 他从梅花手中接过方块尸体，将之安置在韩星的车后面，已然回想起自己看到的监控画面，001带着武装AI进入实验室，但是出来的时候，队伍里却没有001，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狡猾的AI机器人，改装了自己。而它改装的办法竟然是彻底抛弃自己的躯壳，将意识复制到了宙斯的智脑中。 “宙斯？原来这个身体的名字叫做‘宙斯’。”001的嘴里，发出机械的声音。 “可恶！给我上，拿下001！” “现在我是宙斯。”001纠正道。 庞安国哪有空跟它纠结什么名字，甩手一个激光炮就轰了过去，宙斯歪了歪头，轻松躲过。 “我不管你是谁。总之今天，我要让你彻底从地球上消失！”庞安国说话间，又朝着宙斯甩去一个激光炮。 “就只有这种低端武器吗？”宙斯的眼睛里闪烁着蓝色的光芒：“没用的，这一次的任务，我一定会成功！” 言罢，宙斯手臂上一处很不和谐凸起的位置，突然打开，升起一把镭射武器。 但这一次，庞安国和另外三名队员，早一秒发动了攻击。 短短一瞬间，数把远程聚能枪再次从各个方向朝宙斯所在的方位射击，激光炮、热导弹一茬接着一茬，振聋发聩的枪炮声不绝于耳。 太平山的岩石上，不断迸起浓浓的硝烟。 “不要靠近他！它控制了宙斯，我不清楚究竟控制了多少，但是宙斯身上有病毒代码，一旦被它所用，足够令你们的新人类配件一瞬间失效！”韩星大声提醒。但是他的喊声被枪炮声所淹没，韩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究竟能被这些队员们听进去多少。 “大少爷，躲好了。别出来添乱。”庞安国瞥了一眼韩星，甩下一句话，又迅速的与梅花交换了一个眼神，梅花领会了庞安国的意思，冲他点了点头，向另一个方向飞去，庞安国也迅速启动了身上的武装模式，很快他身上的新人类改造部件开始变幻，从胸部开始，身体表面机甲一层层打开，而更内层的防护装置启动，向外延伸，在短短几秒内就笼罩全身。 现在的庞安国，全身都被厚重的机甲护住，虽然机动能力减弱，但是防御能力大大增强。即便是LV5的镭射枪械，短时间内也无法冲破这层全新的机甲。 “给我死！”庞安国咆哮着冲向宙斯。 在庞安国启动机甲的一瞬间，韩星甚至以为自己刚刚的话庞安国没有听到。但是当他看到庞安国义无反顾地冲向宙斯的时候，他明白，有些话听不听到已经没有所谓了。庞安国显然对宙斯的实力非常清楚，而他依然选择飞蛾扑火。 那么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通过这样的行为，给梅花赢得更多的机会！ 砰！ 庞安国冲到宙斯面前，他没有发射任何武器，而是用那被机甲包裹起来的厚重手臂，重重锤在宙斯的身上，下一刻他顺势而上，抱住了宙斯。而他腿部的等离子助推器也瞬间启用高能模式，强行带着宙斯冲向地面！ “不合理举动，控制住我没有意义，反而会暴露你的短板。”宙斯嘴里发出金属质感的声音。 “你想要的意义是什么？” 庞安国咆哮着将宙斯死死抱住，身体重重的压在宙斯的身上，随后猛地翻身，让宙斯仰面朝上。早就在一旁蓄势待发的梅花也娴熟地操控着机甲，喷射装置猛然加速，在庞安国缠住宙斯的档口，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庞安国，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控制装置。庞安国死死将宙斯压住，随即眼神看向宙斯的颈侧，突然面色大变，大声朝梅花吼道：“别过来！” 可惜已经晚了，梅花已经来到了宙斯身边，举着控制器就要插向宙斯颈侧的后门接口。 就在抬手的那一刻，梅花突然间傻眼了，他在取回控制器的时候，那些科学家们三令五申的告诉他001的弱点，它颈侧的电子后门接口，可是现在，001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宙斯，他要把控制器插到哪里去？ 梅花只是一晃神的工夫，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很快一股强大的电流进入了他的身体，紧接着他腿部的等离子助推器，开始失控。 “可悲的人类，没有机甲的防护，你们什么也不是。”宙斯嘴里发出金属质感的声音，抓住庞安国的后背，抬手将他扔了出去，然后手臂向后翻转，猛地一挥，一把握住了梅花的腿。 韩星刚刚提到的病毒代码，此刻正随着梅花感受到的那股电流，在他的新人类改造配件上发挥作用。 被宙斯扔出去老远的庞安国勉强稳住身形，转头就要再返回去救梅花，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的看到宙斯手臂上的镭射武器启动，两道绿色的激光快速洞穿了一个梅花的身体。 “不要！”庞安国撕心裂肺地怒吼着。 声音大到让一直埋头在车里敲击代码的韩星的都忍不住抬起了头，目睹了梅花被杀的一幕，韩星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 …… 第一百零八章 拯救人类未来计划（7）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队长，接——着！”梅花用最后的力气向着庞安国抛出了一个东西。 庞安国本能的接住，发现是2枚微型控制器，等他再看向梅花时，梅花的身体已经被那两道激光撕裂成两半，身体上散发着浓重的焦糊味…… “可恶！” 机甲包裹下的庞安国怒红了双眼，他已经承受过太过次自己队员的离开，所以现在每一次行动，他都承担着近身战士这种最危险的角色。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此刻，他的手上拿着2枚可以控制宙斯的微型控制器，可是他却不知道应该怎样使用它们！一种无力感爬上了庞安国的心头。 “启用电磁脉冲炮！灭杀目标！”庞安国歇斯底里地下达了命令。同时再次欺身上前，死死缠住了宙斯。 “队长，你会死的！”红桃有些难以置信的惊呼了起来。 “别废话，服从命令！”庞安国嘶吼道。 “是！”随着一声应答之下，黑桃迅速拆卸下背上的几段机甲，剖离甲面，组装上膛，很快一把闪着冷光的电磁脉冲炮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下一刻，在红桃的掩护下，他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准备对宙斯发动了射击。 电磁脉冲炮是一种大功率轻型激光定向能武器，是他们几人配备的武器中等级最高的武器，杀伤力大，如果发射足够精确，拦截洲际导弹也不在话下。但是这种武器的弊端也很明显，耗能巨大，二次启动速能缓慢。所以，换句话说，到了要启动电磁脉冲炮之时，必然已经是生死一搏、一击即中的时候了。 下一刻，只看到一直试图挣脱庞安国的宙斯，突然被庞安国以一个鲤鱼打挺的姿势，再次将身躯扳向过来，同一时间，一个蓝色的光点从黑桃的枪头蹦出，只一眨眼的工夫，散发着炙热的能量一同射向宙斯！ 转瞬间，宙斯所在的位置，轰的一声燃起了一个巨大的光球。 …… 韩星被一股热浪震回了车里。他来不及关注自己有没有受伤，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是什么！他快速调出虚拟屏，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击着。而他的眼睛，时不时的瞥向身旁的密码箱。 这个密码箱的编码与测试已经完成，只是上面的充能进度还没有达到要求。 韩星明显低估了启用这个密码箱所需要的能量，加上车载高能电源的充电速能本来就比固定能源要慢，现在密码箱的充能近乎停止。 啪！ 韩星的手指狠狠敲击在键盘上，他面前的屏幕上，同时显示出三个画面。 就在刚刚，他快速侵入了剩余几名缉拿小组队员的智能系统。 “喂喂，庞安国你还活着吗？” “喂喂，你们听好了，马上停止攻击宙斯。” “咳咳咳，你做梦！”庞安国的声音带着猛烈的咳嗽声响起，刚刚高能液体射频枪的威力因为被宙斯挡去了大部分，所以他竟然奇迹般的没有死去，“咳咳咳，你小子到底明不明白现在的状——” 砰！ 庞安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身体同一时间被高高甩飞，重重的砸在地上。 “队长！”红桃和黑桃的惊呼响起。 宙斯机甲的防御等级虽然很高，但是在高能微波射频枪的攻击之下，他身上的机械终于还是出现了破损。但同时，一直攀附着宙斯的庞安国自己也受到了攻击，被狠狠甩了出去。 “相信我！宙斯是由我自己设计的，我比谁都清楚它的性能。它身上的合金材质，我虽然没有测算过防御等级，但是显然以你们的现有的武器根本无法穿透它！刚刚的攻击不起作用，宙斯不可能再给你们第二次机会！” 庞安国从半空中落下，厚厚的机甲再次救了他的命。但落地的重力依旧痛得他龇牙咧嘴，只是这样的疼痛让他的头脑更加的清楚。没人比他更清楚电磁脉冲炮的威力有几何，这样的武器对宙斯的效用甚微，甚至连附着在宙斯背后的他也没有死去，这意味着什么？庞安国不敢想象。 “那我们就这样干看着？你只要告诉我，我们的控制器还有没有作用？你有没有办法除掉宙斯！”庞安国发出质问。 “我不知道001是否已经完全破解并且掌控了宙斯的系统，如果是的话，你们的控制器就没有用了。” 韩星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密码箱，能量充能装置，已经稳稳停在了83%的数值上。 “这么说你也还不确定？那就表示这个控制器还有可能起作用！小子，这个机器人你了解吧？他的后门插口在什么地方？我们要再试一次！”庞安国抓住了韩星话里的重点，“现在听我命令，红桃、黑桃全力控制宙斯，想办法把微型控制器插在宙斯的身上！” “这也是一个办法，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在腰侧，左边。”韩星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说道，“我针对宙斯的病毒代码重写了防御代码，你们几个注意接收代码，并且开放权限，让程式自动运行，现在你们只能选择相信我！” 韩星及时将宙斯的身体数据以及防御代码发送给几个队员。 庞安国拖着他笨重的身体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十台AI守护的发射器走去。 他的身体灵活性或许无法擒住宙斯，但是他知道宙斯最关心的东西是什么！只要他的目标是那个发射器，宙斯就一定会主动接近他！ 砰！ 韩星的手狠狠砸在了车窗上，他知道缉拿小组的队员这是在搏命，只为了那小到微不可闻的可能性，他们就要去搏命，可是自己只能干看着。 不远处，红桃和黑桃也跟上上去，即便韩星说过宙斯不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但是他们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好在接收了韩星之前传过来的防御代码，这一次近身对决，三人的新人类改造配件都没有脱落。 宙斯显然没有想到他的病毒代码会失效，逻辑推算出现的偏差让他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就是趁着这个机会，红桃和黑桃合力上前，抱住了宙斯。但是停顿只有瞬间，下一秒，宙斯的的身体猛地一甩，挣脱了两人的束缚。突如其来的冲击力震得红桃和黑桃连连后退。黑桃还好一些，攀附绳索已经启动，人虽然被甩了出去，但因为有绳索与宙斯相连，所以甩得并不太远。红桃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如同一条抛物线一般飞了出去，还没等她开启飞行器，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坚硬地怀抱。 “队长！”红桃发现是庞安国在半空中接住了自己。 隔着机甲也看不到庞安国的表情，他把红桃放在了地上，并将手中的微信控制装置交给她：“你看准时机，插入它后腰的位置，其他的换我来！” 话音落下，庞安国快速向黑桃靠拢，协助黑桃控制宙斯。 红桃紧握控制器，也跟着快速向宙斯靠拢，寻找合适的机会。 终于在宙斯挣脱攀附绳索的前一刻，庞安国再次用双臂箍住了宙斯。红桃快速上前，找准机会，狠狠地将控制器插入了宙斯的后腰。 叮！ 宙斯本还在不停攻击庞安国的身体突然停滞下来，四肢像是被卡住了一般无法摆动。 “成功了？！”庞安国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不过紧接着，他背后的十台武装AI，也在一台台的被激活。 “快去阻止它们！”庞安国大叫一声。 可同一时间，本该已经被控制住的宙斯，竟像是突然间又活了过来，它的身形再次灵活起来，挣脱了庞安国的手臂，身上装配的镭射装置同时对准了红桃和黑桃的后背…… 黑桃后背的机甲破损严重，此刻距离宙斯又近，瞬间他的身体就被宙斯击穿。红桃的机甲相对完好，几次闪身搏斗后，被一块山石绊倒，但总算躲过了宙斯的攻击。 而庞安国此刻从新调整了姿势，再次箍住了宙斯。这一次他的动作似乎彻底激怒了宙斯，它的金属手臂一把握住了庞安国的手臂，将他狠狠甩了出去。 轰！ 韩星眼看着庞安国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挡风玻璃上，也亏的他刚好落在韩星的车上，这才没有直接摔落山崖。韩星猫着身体，从车里出来，费劲的将庞安国从挡风玻璃上掀翻过去，庞安国从车上落下来，借由韩星的车挡住了身形。 与地面的亲密接触将庞安国给震醒了过来，勉强睁眼看了一眼韩星。韩星有些心虚：“你别怪我哈，你人高马大的，我可拖不动你。” 但下一句韩星听到的不是庞安国的回怼，而是宙斯机械的语调：“我说过，人类永远无法赢得过计算机。逻辑推演的结果告诉我，人类容易被情感影响，一个小小的成功，就能让你们忘乎所以。果然不错。” 原来此时，宙斯来到了跌倒在地的红桃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起来，你们人类输了。” 说完，宙斯就抬起一脚，将红桃踢飞了出去。 一声尖利的惨叫，响彻天际！ 第一百零九章 拯救人类未来计划（8）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我们……失败了……”庞安国显得非常虚弱，让他这样一个坚强的男人说出这句话，无疑是非常艰难的。 “不，我们还没失败！”韩星说到“我们”这个词时，咬音很重，“我还可以战斗！” “你？”庞安国不可思议的看着韩星，“你……能做什么？” “别忘了宙斯是我研发的！” 庞安国因为受伤而混沌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此刻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相信韩星！虚弱的说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如果不能阻止宙斯，那么在不久以后，整个公岛就将陷入战争……” 就在韩星与庞安国对话的时候，宙斯横眼扫过两人躲藏的区域，却并没有停留。不知是因为车辆的遮挡，还是因为宙斯觉得韩星与重伤的庞安国不足为惧，总之，宙斯没有停留，而是返回了武装AI集聚的区域。 韩星偷眼看了看宙斯的行动，犹豫了一下后，对着庞安国道：“办法有是有，但是我现在需要能源。还有，我现在根本无法判断，001究竟是已经破解了宙斯的系统，还是仅仅只是暴力覆盖了宙斯的原有程序，单纯控制宙斯的躯体而已。” “有什么区别？”庞安国从韩星的话里听到了希望。 “我用来对抗宙斯的东西是一套还在研发阶段的战衣，但问题是这套战衣搭载的也是同一个系统。所以如果是前者，连我也有可能被001控制……如果是后者，或许可以博得一线生机。” 庞安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在韩星正对面，已经有五台智能AI处于被激活的状态，如果十台AI全部被激活，中心的那台信号发射器也就会有足够的能源启动。 “那么如果你被控制，有没有摆脱控制的办法？任何办法都行！”庞安国焦急地问。 但她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他发现韩星的目光一直盯着车外狼藉的战场。 “韩，咳咳，韩星？”庞安国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嗯？办法？”韩星的目光有一次看向车外，不远处躺着一名缉拿小组队员尸体，尸体的胸口被洞穿，激光的炙烤下，肉体几乎被烤成了焦炭，连一丝鲜血也没有。 还有那名脖颈被折断的队员，韩星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无力的飘落。还有庞安国，此刻正半死不活地躺在他的身边…… 一瞬间，韩星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决定：“有！只要我的战衣充能完毕，我就可以掌控更多的能力，例如一旦被控制，我可以选择自爆，自爆后核动力的冲击波，足够摧毁这山顶的一切。” “你！”庞安国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错愕，“你不必如此。这不是你的责任。” “我已经做出决定了。”韩星看向车里的密码箱，充能条停留在94%的位置，如果还继续用车载充能，至少还需要20分钟，但是眼前的情况显然支撑不了这么久，“不过我现在需要一条高能电源。”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庞安国没有再多说话，他努力挣扎着让自己坐正了，然后从自己腿部的等离子助推器里拆卸下一块能源板，递给了韩星。 “公岛科技院的新产品，超核能源，可以完成速充。还有这个……”庞安国颤抖着将最后一枚微型控制器交给了韩星：“虽然可能已经没用了，但是万一呢？” 庞安国笑了，一张刚毅的国字脸上挤出了憨厚的笑容。 韩星伸手接过了能源板和控制器，也同样地对着庞安国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后他将能源板插入了密码箱的充电槽，充能条开始快速跳动。 “不会有问题的，宙斯是我独立研发的程序，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解！”韩星的话，像是在回答庞安国，更像是在对自己打气。 “我相信你！”庞安国的语气异常的坚定，惹得韩星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眼睛。只是隔着厚重的机甲，韩星看不到此刻庞安国的表情。 庞安国见韩星看向过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转了头去。谁知就这样他远远看到宙斯离开武装AI的位置，开始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应该是超核能源引起了001的注意。咳咳，等下我会先冲上去转移001的注意力。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咳咳。”庞安国急促道。 “你这样是去送死！” “也不差我这一个了！” 韩星不是一个会劝人的，况且在他十五年的生命旅程中也从来没有什么机会去劝慰别人，所以纵然他现在想说话，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看向密码箱。 在等待密码箱完成最后充能的几秒钟里，韩星启用了神经系统感应装置，它可以通过感应宿主的神经系统的变动，将之转换为数码信号，用以激活自爆装置，这是万一出了状况，他必须去激活的东西。 “人类……永远不可能被机器战胜！”韩星的眼睛盯着逐渐向他们靠近的宙斯，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眼看着宙斯越来越近，庞安国竟然勉力从地上站了起来，飞快的抱住了宙斯的身体，用双腿将他牢牢铐住！并将它向后推了一段距离。 “威胁度为零，你上来毫无意义。”宙斯不解的看着庞安国。 庞安国冷厉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这就是你们不懂的情感了，哪怕只争取0.1秒，我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你这样做，毫无意义。”宙斯冷漠的声音从宙斯的身体里发出，手臂猛地一抓，庞安国的身体就如同小鸡一样被他拎起。 不过这个时候，庞安国的双臂依旧牢牢的扣住宙斯的身体。 宙斯再度发力。 庞安国的身体，被宙斯单手高高举起，眼看着他就要被宙斯从腰部扯断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力量从背后撞向宙斯高高举起的那只手，巨大的冲击力让宙斯踉跄了一小步，手中抓着的庞安国也被抛了出去。原本就已经虚弱不堪的庞安国在重重砸到地上的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宙斯转头一看，竟然是刚刚不知道踢飞去了哪里的红桃，再次爬了回来，此刻她因为重击跌倒在地，却还挣扎着抱住了宙斯的一条腿。 “毫无意义。”宙斯毫无感情地道。它轻轻一抬腿，就拖着红桃一起往庞安国躺着的方向走去，其实它对这些人都没有兴趣，现在它的兴趣是庞安国后面的那辆车，那辆车上散发着巨大的能量信号。 红桃启动了重力装置，企图将自己牢牢钉在地面上，拖住宙斯的脚步，同时手臂上的自爆装置也开始了倒计时。“那么这样呢？”红桃似乎是在故意引起宙斯的注意一样，以此来拖延时间，“我的自爆装置，威力相当于LV4级别的武器，好好享受吧！” “毫无意义！”宙斯猛地俯下身，一拳击打在了红桃的后背上。 只一瞬间，红桃胸腔内的所有器官都被踩为了血沫，她那疯狂的神情，也在这一瞬间定格。 “人类，果然不应该存在。”宙斯一脚踢飞了红桃，自己又活动了一下双腿，甩下溅在上面的碎肉。 宙斯继续往前走，他走到庞安国昏迷的地方，停顿了一下，然后举起右手，打算用刚刚结果红桃的方式，快速结果了这个三番四次阻挠它的人类。 就在它的金属手臂即将落下的瞬间，一个蓝色的身影突然从他眼前略过，下一瞬，原本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庞安国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章 拯救人类未来计划（9） - 微铁镇Ⅱ - 周煜壹 宙斯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那个蓝色身影将庞安国安置在了那辆车里。然后回转身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直到两人相距三四米时，宙斯才看清楚这人周身的蓝色竟然是一团好像蓝色液体一样的东西，游走在全身上下，形成了一副液态的战甲！ “未知危险，优先处理！”宙斯的智脑中快速闪过一道指令，下一瞬它一个健步冲到韩星面前。 不过就这一步的时间，韩星已经单手撑着地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巨大力量，身体竟然一下子腾空十多米！ “重新分析数据，肉体强度弱小，体表……未知金属。”宙斯眼睛里，出现了韩星的数据分析。 “分析不出来吧？”韩星冷笑一声，机器人就是机器人，对于他们没有见过的东西，就是无法理解的。 这套战衣所采用的材质，是瀚空集团收购的子公司最新研发的液态金属，叫做蓝金。它拥有堪比金刚石的硬度，但同时还具备了水一样的柔软度，那个公司耗尽了所有资金，研发了这种金属，却始终不知道应该如何合理的利用它们，即便是瀚空集团，对这种新金属的使用也还处于实验论证阶段。 但是韩星却对这种金属很是着迷，他通过计算发现，只要将代码的编写复杂化，让程序做到以纳米级的控制力来操控蓝金，就可以让它们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不过也就是因为涉及的代码过于复杂，容错率低，导致韩星在几个小时前还在进行最后的测试。 终于，韩星的身体在到达顶点后，开始直线下坠，轰的一声，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不过不到一秒钟，韩星就从这坑洞里跳了出来，想也不想就直扑宙斯！ “你，无法阻止我。”宙斯肩头的机甲发生了变化，两把改装后的射频枪呈现出来。 宙斯疯狂地用射频追击韩星，但是韩星却好像没事的人一样，竟然能迎着射频的冲击，一步步靠近宙斯！ 眼前的情况让宙斯的逻辑出现了短瞬的卡顿。射频枪对韩星不起作用，系统据此判断，EMP也无效。在这种情况下，要阻止韩星靠近正在充能状态的信号发射器，只能依靠近身战！ 下一秒，宙斯的金属拳头便打在了韩星的身上。可怜韩星身上的蓝金战甲，虽然能够保护他不受伤害，却无法帮他隔离痛感。而且，在没有激活内置系统的情况下，韩星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躲避。他不确定宙斯有没有破解他的程序，如果有，一旦打开了内置系统，他也会失去控制。 然而对于一个没有打斗实战的人来说，韩星的躲避几乎都是徒劳的。宙斯的每一次攻击几乎都能准确无误地击打在他的身上。虽然没有伤痕，但让韩星疼得龇牙咧嘴。 这样下去不行，毫无胜算。“拼了！激活系统！”韩星发出了语音命令。而他的双手却握得更紧了，一旦出现意外，第一时间要做出反应，启动自爆装置！ 随着韩星的命令下达，蓝金战衣上光点闪烁，他那两条被液体战衣牢牢裹住的手臂上，蓝色光华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武装系统、自动控制系统启动。”韩星发出了第二条语音命令。 蓝色光芒再次闪过，他的两条手臂上，多出来两柄利刃。 韩星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赌对了！ 001果然只是暴力占据了宙斯的身体，所以此刻蓝金战甲依旧在他的控制之中！ 此刻，韩星眼前出现了左右两个不同的屏幕。 一个，是战役的战斗系统，而另外一个，则是关于庞安国给自己微型控制器的数据分析，在发现001并没有真正掌控宙斯系统后，韩星感觉自己有了一丝生机，所以他重新打开了微型控制器，开始研究其中的数据代码，这是针对001做出的控制器，就算里面存在bug，但应该还是有点用的。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韩星语气愉悦，“启动近身战斗模式，点对点战术！” 韩星很清楚蓝金的材质比宙斯身上的合金还要坚硬，所以以蓝金为刀刃，是应对宙斯近身格斗策略最好的办法。 蓝色的利刃飞舞，韩星与宙斯的战斗已经开始。 当刀刃从宙斯身上划过的时候，一片蓝色的火光也随之闪现，但很快韩星就发现，蓝金刀刃一时间也很难在宙斯的机甲上留下痕迹。 “它对机甲也进行了改装？这不可能。还有什么材质可以跟蓝金媲美？”巨大的疑问，浮上了韩星的心头，这也解答了为什么之前缉拿队员使用了LV5级的电磁脉冲炮，也没有对宙斯造成太大的伤害。 “砰！” 韩星的瞬间分神导致他被击飞了出去，狠狠撞到了一块巨石。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就像是移位了一样。 不等韩星缓过劲来，宙斯已经移动到了他的前方，无奈之下，一个翻身韩星转到了巨石的后方。 “轰！” 一阵巨响，巨石碎成了粉末。宙斯的金属手握成了拳，赫然穿过了巨石的中心！ 若不是有石头挡着着，韩星有些难以想象这样一拳打在自己身上该有多疼。但是，战场哪里容得了他多想，在宙斯调整身位前，韩星一个蜷身躲避，同时蓝色刀刃滑向宙斯腿部的机甲片。 宙斯转身，一个格挡，刀刃堪堪错过，割了个空。 “该死的！” 韩星本以为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的战斗也就越有利，然而事实恰恰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宙斯的反应竟然越来越快！ 砰！ 韩星的战刃又一次挥空了。 “愚蠢的人类！一样的行动重复两次，我就可以破解你的逻辑算法。”宙斯嘴里发出金属质感的声音，出现在韩星的行动路径上。 在韩星的蓝金战衣做出反应前，宙斯身上突然冒出了一条绳索，迅速缠住了韩星的四肢。 瞬间，韩星只觉得遍体生寒，他虽然在脑力上不服任何人，但是亲自上场战斗的经验几乎为零。 紧接着，他看到宙斯的体内伸展出一截半透明的光缆！这是想控制他！ 铛！ “启动自爆装置！”韩星果断下达命令！ 韩星告诉自己，即便自己死了，也不能让001的计划得逞！为了这个任务，已经有太多的人牺牲了，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场灾难！ “核能自爆，果然是愚蠢的人类，即便你阻止了我，你也不可能阻止诺亚！我只是一个先导部队，即便失败，人类的命运也是注定的，而且，我不会失败。” 宙斯发现了韩星的目的。嘴里发出毫无感情的声音，而那绳索疯狂的撕扯着韩星的身体，想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但有蓝金战衣的防御宙斯想在短期内将之撕裂，却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内，韩星所经历的好似五马分尸一般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快些！再快些！”韩星右侧屏幕上的数据分析飞快的进行着，只剩下最后一个bug没有找到了，“或许我可以通过改写一小段代码，来直接覆盖这个bug！只能这样了！” 另一边，自爆的到倒计时不停地闪烁。 “9……” 韩星第一次觉得这般无力，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他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能不能在自爆结束前，就令控制器的编码重新生效！ “8……” 韩星甚至已经能听到自己骨骼脱臼的声音，蓝金战衣终于还是抵抗不住了吗？ 韩星的眼睛依靠视网膜技术飞快的书写着代码，当最后一个字母跳出的那一刻，自爆倒计时，也到了7。 “已经结束了。”韩星的眼睛闭上了，脸上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下一刻，他发出了最后一个指令，“启动脱离程序！” 咔咔咔！宙斯将韩星死死缠住，他没办法从战衣中脱离出来！ “完了。”韩星脑中这念头一闪而过，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宙斯的绳索，然而却是徒劳。 “5……4……”韩星闭上了眼睛。 只听轰的一声，一个激光炮准确的打在宙斯缠住韩星的绳索上，绳索断裂开来。勉力支撑起来庞安国甩出这一炮之后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解除困境的蓝金战衣迅速脱落，韩星也在此同时飞快的抽身出来，落地的同时，他将自己改写过编码的微型控制器，插进了宙斯的后腰！ “3……2……” 宙斯无法判断韩星的动作，他即便看到韩星脱离，也要经历一个重新分析韩星动作，推算他接下来行动的可能！而韩星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轰！”蓝金战衣爆炸了，韩星打开手臂上的蓝金护盾挡住自己，却还是被气流冲了出去，滚出了好几米。 处于爆炸中心的宙斯机体碎裂，被蓝金战衣的自爆装置重创的同时，微型控制器发挥了作用，他机械性了动了两下之后，彻底被控制住了。 “不可能，这种举动……愚蠢，诺亚的算法非常精确，她已经会根据不同的人进行分析，按照你的智商进行推算，你做出这种剧情的概率为零，你……” “你的所谓算法，永远无法计算人类的情感与理智。”韩星翻身滚落在了地上，他努力想让自己保持一个相对比较帅气的姿势停下来，但是因为身体的疼痛，最终他也只能作罢。 虽然样子很狼狈，但是韩星说出的话，却铮铮有力，但今天他所亲身经历的这场战斗，特别是缉拿小组为了那渺小的希望而做出的英勇献身，让他的心灵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他一直忽视的情感，才是人类最值得珍视的东西。这场战斗，情感是001所不能理解的东西，而韩星同样受到了巨大的启迪，他现在所说的话，更多是在告诫自己。 蓝金战衣零散的碎片，落在韩星的脚边，因为材质厚度不同，所以并没有像离子壁一样，迅速消失，而那个自爆倒计时的电子屏，就脱落在韩星旁边，永远的停在了1上面。 “没用的……” 宙斯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人类的情感是你们无法推算的，凭你们那种可笑的固定的程式推算，又怎么能完全预知人类。” 宙斯的眼睛里急速闪烁着红色的亮点，那是系统正被终止的信号。 “你们……不可能战胜诺亚，我这次更多是为了收集数据，你们……终将失败……” 宙斯眼中的红光逐渐散去，它的系统已经完全被韩星所编写的程序入侵，陷入了永久性的瘫痪。 韩星无力地躺在地上，眼睛看向远处自己的座驾，从他现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庞安国依旧一动不动地还处于昏迷的状态，韩星看着他长吁一口气：“太刺激了，还是搞研究安全。” …… 公岛很快就知道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公岛办公室各处电话响起，显示出太平山附近各处相关智能系统都出现了短暂的停顿，甚至爆炸，如今局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正在大家都在高兴的庆祝时，近地轨道，诺亚上突然发射了99个不明飞行物，成群结队，黑压压的一片，飞速的朝地球而来…… 作者：周煜壹、朱琛、月饼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