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 公岛333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30年前南极一直延伸到海滩的冰川，已经渐渐消融，南北极逐年变暖，海洋污染也已经成了定时炸弹，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吨塑料，被倾倒进大海，越来越多的塑料垃圾，甚至直接成了海洋动物们的“杀手”，有科学家预测，到了2050年，海洋里的塑料垃圾可能会比鱼还多。 视频资料里：一只抹香鲸在蔚蓝的大海里游动，一支渔枪射穿了它的背脊，鲸鱼开始不断挣扎，它想活下去。 坐在记者对面的海洋动物组织负责人表示：经过几个世纪的捕捞，它们已经被残杀无几，而最可怕的是我们同时也夺取了它们繁衍后代的机会。。。 视频资料：冰川不断融化，塌陷，成群的极地动物失去了它们的领地，北极熊母子为了活下去在浮冰上漂浮数十公里。 世界环保组织成员不停的摇着头：磷虾越来越少了，你们知道吗？海面越来越高了，垃圾也越来越多……你们知道吗？我们必须停止这一切，这是在破坏我们自己的家园。 视频资料：成吨的海洋垃圾漂浮在太平洋上，成为了海鸥栖息的垃圾岛屿，鱼儿在垃圾里穿梭游走，被冲上岸的海豹尸体，肚子里全是塑料罐子和玻璃瓶。 医学委员会委员情绪激动：你以为只有鱼在吃海里的垃圾吗？不，这些塑料微粒已经融入了海洋生物的血肉。你喜欢吃鱼吗？我们其实也在间接的吃塑料。这会是一个大麻烦。 视频资料：一艘试验船在共海垃圾堆里漂浮，垃圾被吸入船体，船舱内各种的实验仪器在运转，一堆堆的塑料在不断分解堆砌。 自然环境研究院博士坐在镜头前，手里拿着一块碧绿色的光滑长方体：垃圾处理技术并不罕见，其实各个国家都有涉足，但是真正的问题是如何收集漂浮在海里，比头发丝还细一百倍的塑料微粒……我们做到了，这就是用这些塑料微粒制造的型材，塑料砖。我们希望能在公海上建立一个大型的海洋垃圾处理站，并把这些垃圾利用起来。 自然生态协会主席神色凝重：我觉得在海上建垃圾回收站是一条非常艰难的道路，得到的和付出的可能并不对等，也许对于治理环境问题，我们该着手在别的地方，而不是自找麻烦。 智慧未来科研集团董事长面带微笑端坐在镜头前：这是一条非常艰难的道路，我们可能拯救不了所有的海洋生物，我也无法阻止全球变暖，冰川融化。但我们应该看的更远，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目前我们已经决定投资建设第一座海洋垃圾处理站，即便这对大海来说是微乎其微的，但是只要我们坚持去做，总会有效果的，对不对？ 对面的记者问到：那这些回收回来的塑料砖，您打算用来做什么呢？ 智慧未来董事长笑了笑：我还不知道，用来干什么并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但是如果回收的海洋垃圾足够多，我并不介意用它们去修砌一座人工岛，说不定它会成为太平洋公海上一颗碧绿的珍珠呢。画面定格在了这位董事长的笑容上。 时光拧转一幕幕撰写历史的时刻跃然于眼前：多国议会集体表决通过，中方的第一座海上平台得以搭建。源源不断的工人陆续前往。海洋垃圾变成了一批批的塑料砖。各种型号的远洋轮船纵横在围绕处理站所修建的码头前。太平洋上出现了一条条的道路，连接着每一个站点，新型电力车在塑料马路和高架桥上飞驰。巨大连绵不绝的光伏电站耸立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超大型的陆地打印船支日以继夜的忙碌着。一座座新型的海上平台逐渐链接形成了碧绿的大地，AI人工智能与人类协同工作的场面随处可见，转眼间，一座巨大的人工岛屿出现在了太平洋上，岛上高楼林立，灯火通明，足以代表新时代的高科技产物在岛上随处可见。 红日再次从东方冉冉升起，在朝阳的笼罩下，这座繁忙的岛屿似乎印证着一个勃勃生机的未来。 第二章 地底危机（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清晨，公岛庞大的城市群还未彻底苏醒，罗德已经端着一杯咖啡，倚在阳台的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晨曦。 他现在居住的这套房间，装修风格不算奢华，但相当大气，选址也极为考究，这是公岛政府专门颁发给他的奖励。 毕竟，作为曾在公岛建设初期，便主持了地下管网系统建设的顶尖市政建筑专家，罗德对公岛的贡献实在是非常巨大。 开阔的视野让罗德近来有些阴郁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他深呼吸了几口，随后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咖啡。 尽管随着公岛的基础建设大体结束，罗德一下子清闲下来，但长期起早贪黑养成的生活习惯，还是顽固地保留了下来。 这样的清闲并非他的本意，虽然事情不多，但作为岛内首屈一指的市政建筑专家，同时也是整个基建计划的负责人之一，其实还是有足够的事让他忙碌的。 只可惜，他的暴脾气让他在仕途上栽了一个大跟头，糟糕的人缘，让他在项目还没有完全结束之时，就遭到了卸磨杀驴的命运，直接被束之高阁。 这让他心中颇为愤懑，即使议会已经把该给的待遇都给到位了，他还是见谁都一副臭脸。 当然，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的话，他依然会磨利了自己的棱角，而不会做一个和光同尘的人。 罗德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转身向书房走去。 公岛的地下管网建设虽然主体已经完成，但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调整与修缮，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些细节整理成册，再委托自己的学生以他们的名义呈送议会。他很清楚，有些人不愿意让他东山再起，可他不在乎，这么多年来，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这个项目上，公岛的地下管网系统，像他的孩子，每一处细节都了然于心，只要能让这个“孩子”变得更好，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就在他走到书房门口时，门铃突然“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 “谁啊？” 罗德皱了皱眉，感到有些奇怪。 因为出了名的坏脾气，他的朋友一向很少，更鲜少有人登门拜访，今天是谁，居然直接找到家里来了？ 带着一丝好奇，他打开了门，却发现一名身穿黑色正装的陌生男人，正笔直地站在门前。 “你好，罗德先生。”看到罗德，男人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 罗德没有理睬男人的招呼，直接问道：“你是谁？” “我叫鲍勃，是公岛市政部门的……” 男人的自我介绍刚开了个头，就听见哐当一声，罗德已经当着他的面，粗暴地把门关死。 门外只回荡着一句暴躁的喝叱：“滚！” “罗德先生……”这个叫鲍勃的男人一脸的愕然。 尽管来之前，他就已经猜到自己这个身份会遭到罗德抵触，但看这个反应的激烈程度，他似乎还是低估了后者心中的积怨啊！ 无奈之下，他只好重新按动门铃，一遍又一遍，屋里没有丝毫动静，但他却像是要和罗德比拼耐心一般，每隔五秒钟按一次门铃，连动作的幅度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终于，半个小时之后，大门又哐当一声打开。 不堪其扰的罗德眉头紧皱，语气中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说吧，市政府究竟想干什么？” “是这样，罗德先生。” 鲍勃努力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解释道，“地下管网系统出现问题，我们认为，您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人选。我冒昧登门，是想邀请您参加这次的维修计划……” “地下管网出问题了？该死的，我就知道他们不靠谱！”罗德脸色一沉，忍不住就说道。 但没一会儿，他还是摇头：“不好意思，我已经转岗，你们另寻他人吧。” 说着，他作势又要关门。 当初把他排挤出市政管理者的队伍，现在需要他出马了，又马上叫人来请。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他当什么了？ “罗德先生！” 鲍勃连忙伸手抵在大门上，急切道，“地下管网的重要性，整个公岛没有人比您更清楚。这次的问题真的很严重。为了公岛居民的安全，请您务必答应我……拜托了！” 说着，他放下来抵在门上的手臂，站直了身体，冲着罗德深深地鞠了一躬。 “当初嫌我碍事，千方百计把我赶走。现在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了，就想起我了？” 罗德嘲讽地回了一句，“抱歉，太迟了。” “罗德先生！” 鲍勃看着罗德的眼睛，诚恳地道，“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但这次事态真的非常严重，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吧？” “毁于一旦……” 罗德眼皮子一跳，鲍勃的话，确实是打在了他的软肋上。 但自尊心还是让他不愿意轻易让步，“或者，你可以去找余飞，他虽然人品不咋地，业务能力倒还行。况且有我留下的预案，大部分问题，应该还是能解决的。” “问题是……” 鲍勃露出苦笑，“我们已经找过余飞先生了……” “他也不行？”罗德微微诧异起来。 “不瞒您说，余飞先生在维修时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 鲍勃又露出苦涩的表情，说出了一个消息，“另外，您的前妻，苏美华女士，也一起进入了地下管网，同样失踪了……” “你说什么？！” 罗德一听就炸了，一张黝黑的脸涨得发紫，怒道，“这关苏美华什么事？她不是搞机器人的吗？！” 虽然他和苏美华离了婚，可当初坚持要离婚的是苏美华。对于罗德来说，感情还是在的，所以现在乍一听到苏美华出了事，罗德再顾不上摆什么架子了，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鲍勃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能进去说吗？外面不方便……” 这回，罗德二话不说，一把扯住了鲍勃的衣领子就拖进了房间，然后把大门一摔，气急败坏地催促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第三章 地底危机（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鲍勃整了整衣襟，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后，才道：“我想我应该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不是议会的人，市政部门办事员的身份只是一个掩护——” “我不关心你是谁。我只想知道苏美华怎么了！”罗德粗暴地打断了鲍勃的话。 “听我说完，罗德先生。我是代表九天重工来的。”鲍勃不紧不慢地道。 “九天重工？” 罗德一挑眉毛，“我知道，卖军，火的垃圾，毫无道德。” 他这种致力于民生福祉的专家，最讨厌的就是靠卖杀人机器起家的军火商。 “世事无绝对，毕竟——” 鲍勃略顿了顿，道，“毕竟，苏美华女士也是我们公司的雇员。” 这一次，罗德没有再说什么，他沉思了一秒钟，问道：“听你的意思，这件事跟九天重工也有关系？你们的业务应该不牵涉地下管网吧。” “是这样的。” 鲍勃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市政府怀疑公岛地下有恐怖分子存在。您知道的，我们擅长消灭他们。” “放屁！要消灭恐怖分子，政府有的是军队。哪里需要你们？！” 罗德闻言，骤然暴怒起来，“况且，地底下根本没有什么恐怖分子，最多就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民而已！我很早就与他们打过交道，我这不也活得好好的吗？市政部门的那些猪，竟然允许你们在地下管网里瞎搞！” “用我们更低调方便，不是吗？况且我们公司去年研发出了一种对环境伤害极低的杀伤性武器，怎么说呢，就是几乎可以做到不对周边环境造成影响。” 鲍勃耸了耸肩，“只是，售价比较高。财政部可不愿意花这个钱装备军队。但他们又需要这种武器……所以，您懂的。” “我懂个屁！” 罗德觉得自己的怒气已经直冲脑门了，他直接指着鲍勃的鼻子爆了粗口，“我不管你们偷偷摸摸达成了什么肮脏的协议，我也不关心。但是，你们这帮蠢货，到底知不知道地下管网有多少重要节点！一旦出现纰漏，你我，还有公岛上的所有人都得完蛋！”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们是不是已经捅了大漏子？” “我不知道您说的大漏子到底是什么概念，但现在的问题，的确已经超出了我们和市政部专家的能力范围。”鲍勃答道。 “果然是一群蠢货！” 罗德一拳捶在旁边的墙壁上，他深呼吸了两次，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听他这么说，鲍勃就知道他愿意帮忙了，连忙回答道：“最近安全部门监测到第五区的地下管道中，出现了恐怖分子活动的踪迹。我们接到指令进行追踪，本来一切都是很顺利的，可谁知道地下管网的地形居然会如此复杂，再加上我们也低估了这些恐怖分子，他们当中有经过了机械肢体改造的新人类。公司的这次行动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损兵折将，一支携带新型武器的精锐小队遭到恐怖分子的袭击后，与总部失去了联系，现在生死不明……” “美华就在其中？” “不错。苏美华女士是公司的机械专家。” 鲍勃叹了口气道，“其实不止苏女士，为了确保地下管网安全的前提下，全歼恐怖分子，精锐小队还配备了一批技术型人才，像爆破专家徐风，火炮专家戴维斯，他们都失踪了。所以，其实我们来找您的真正目的是希望您能和我们一起去营救他们，我们需要确保这次营救行动万无一失。” 听到苏美华的名字，罗德忍不住脸上的肌肉又是一抽，骂了一句“混蛋”，但有了之前的铺垫，他总算压住了火气，没有一拳砸在眼前鲍勃的脸上。 “现在的情况是，尽管公司已经集结了精锐组织救援队，可依然没有十足把握成功救出所有失踪人员。就像您说的，如果地下管网出了问题，我们都得完蛋。所以，我们需要您这位最熟悉地下管网系统的专家来当向导。” “够了，闭嘴吧！” 罗德再次打断他，转身就向屋里走去。 鲍勃连忙跟在他身后，继续劝说道：“您的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这次行动我们安排的全部是最精锐的特战队员，除了您之外，就只有一名九天的工程师是非战斗人员，您的安全会得到最大保障，而且，不管行动是否成功，我们绝对会送上一份让你满意的酬劳……” “闭嘴吧！谁稀罕你们的钱！”罗德怒斥，随后他霍然转身，看着鲍勃一字一句道，“现在，我去换衣服！你在这等！” 鲍勃一愣，随即大喜。 第四章 地底危机（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片刻之后，两人已经乘坐鲍勃的磁浮车，来到了第五区的地下管网入口处，数年的建设，罗德早已对公岛的每一个地下入口都了如指掌，看着熟悉的景色，他一时不由得百感交集。 再想起不知所踪的苏美华，他更是心急如焚。他和苏美华在大学时代就相识。大学一毕业，就登记结婚了。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建筑实习生，他的薪水根本不足以养家，但是苏美华从来没有嫌弃过他，那时候他们的生活虽然穷，却很幸福。 想到这里，罗德的心揪了一下。如果，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建筑师该多好，那他应该会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苏美华，他们俩也不至于一个月也见不上一次面，更不至于每次见面都争吵，最后闹到离婚收场。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远远响了起来：“罗德先生，你好。我们等你很久了。” 罗德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作战服的男子大步走来。 他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露在头盔外面的鬓角金发已经斑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但眼神却依旧精干，身强体壮，步伐沉稳，每一步踏出都像能够撼动大地。 “这位是？”罗德看了看身旁的鲍勃。 不过还没等鲍勃说话，来人就自己介绍了起来。 “我是汤正杰，受九天重工聘用，担任这次救援行动的队长。你可以叫我老汤，大家都这么叫我。”老汤向他介绍道，“这是我的队员，请放心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把好手。王伟，擅长狙击。秀树，擅长近距离格斗。阿挺……” 罗德心不在焉地听着老汤的介绍，眼神却一直瞟向隧道的入口。他一点也不关心这些队员叫什么，他现在只关心地下的情况。 老汤看出他的急切，但却还是一板一眼地说道：“被救援者应该是在第四区、第五区、第六区、第八区、第九区这一片消失的，根据我们的情报显示，这一片的管网间存在一个耗能和耗水量都极为巨大的设施。此行，我们需要你帮我们找出它的位置，人应该也在那里。” “耗能和耗水量都极大的设施？”罗德回过神来，语气惊讶，“你是说这帮人在地下管网之间做了手脚？这是疯了吧！他们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罗德先生，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老汤提醒道，“为了加快搜寻的速度，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毕竟这块区域不小，而且下面管网复杂，一不小心管网垮塌，公岛的整个生态系统也将停运，后果不堪设想。” “好吧……一帮疯子！”罗德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和你们一起下去。让我想想，耗能和耗水量都极大的设施，那就需要一定的空间。” “不错。但是我们之前用设备排查过，也研究过地图，但是毫无收获。” “行了，我知道了。”罗德微微思考了一下，“就从第一小组下去的位置下去吧。他们是从第五区下去的？” “不错。就是这里。”老汤道。 只是这一次，罗德没有说话，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老汤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提醒道：“罗德先生，这次的任务可能要面对未知的危险，下到地下之后，会了防止被恐怖分子或者其他的不法分子监听，我们与地面联络会中断，没有后续的支援与补给，所以一切行动都要完全听我的指挥，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行动，当然，这也包括你在内，没问题吧？” 老汤语气严肃地传递着每一个信息，毕竟罗德并不属于他的部下，万一在行进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那场面恐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所以这些话还是要事先说清楚。 “没问题。” 罗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寒暄到此为止，在提点过罗德之后，老汤又到一边去整顿自己的队伍去了，这时，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趁机走了过来。 “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九天重工的机械工程师，王宁先生。他代表九天重工全程参与这次救援。”鲍勃适时地介绍道，“王宁先生，这位是罗德先生，市政地下管网的设计者。” “罗德先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王宁伸出右手。 “我也是。”罗德心里已经十分焦躁了，但为免节外生枝，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客套，伸手与王宁握了握。 “不必担心，罗德先生。” 王宁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伸手拍了拍罗德的肩膀道，“这些特战队员都是上过战场的顶尖好手，有他们在，一定没事的！” 罗德被他的自来熟弄得很不自在，勉强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打掉了他的手：“谢谢。” 好在这个时候，老汤也完成了整队，大声招呼着救援队准备出发，也算是为他解了围。 “出发！” 老汤一声令下，十几名整装待发的特战队员立刻排好队，跟在老汤身后，鱼贯而下，进入了地下管道中。管道内的光线昏暗，不过一行人都佩戴了夜视仪，倒是也不十分影响视物。再次下到地下管网，罗德多少有些心绪难平。他的手缓缓抚过粗糙的管壁，这么多年过去了，管壁上依旧干燥，而且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因为当初全管道内的换风过滤系统做的好，人在其中并不觉得憋气，也不会有灰尘积淀。这是他的设计骄傲。 第五章 地底危机（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罗德先生，请你站到队伍中间。”老汤的声音突然响起，把罗德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罗德转身，看到特战队员们已经摆出一个标准的巷战队形，而王宁正站在他们中间。因为罗德没有接受过枪械的射击训练，所以他只分配到了一件防弹衣、头盔和一把防身用的自动手枪。王宁的装备，看起来跟他一样。让两人站在中间，是下来之前就做好的部署。 停顿了片刻，罗德也走到了王宁的身边。 “罗德先生，王宁先生。” 老汤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接下来我们要向第一小队失踪的区域前进，这段路程虽然相对安全，但也请两位不要放松警惕，我的人会负责保护好二位的。请你们也不要自行脱离队伍。” “收到。”王宁明显经验丰富，立刻简短地答道。 罗德虽然是第一次参加，但是他并不关心这些，所以没有说话。 前方老汤见没人有异议，立刻比划了一个“前进”的手势，一行人就在阴暗的地下管网中缓缓摸索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老汤突然开口道：“前面不远处就是第一小队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所有人保持警戒！” 一直以来保持寂静的环境，此时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罗德心神一凛，连忙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快速跟上了老汤的脚步。按照这个速度前进，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离开第五区地下。 “十一点钟方向，有情况！”突然，特战队员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罗德的思绪，罗德记得老汤刚刚介绍过他的名字，他叫王伟。 罗德顺着十一点钟方向，看去。夜视仪下的视线并不算太好，视线范围大概只有前方45度内。只是，罗德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身边的特战队员明显都进入了警戒状态，这也让罗德莫名感觉紧张了起来，目光仅仅盯着眼前的一片空洞。 “不要开火！对方前进速度很快，注意隐蔽！”老汤的耳朵贴在管道壁上，语速极快地说道。 片刻后，他突然飞身上前，瞬间拔出匕首，一刀就划开了一名偷袭者的脖子。 别看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但动作依然干净利落。 “敌人没有火器，王伟、秀树、阿挺、阿汉保护罗德和王宁，其他人各自对付自己的敌人！”老汤在扑向下一个敌人前，大声下令。 特战队员们听到他的指令，也纷纷收起枪械，改用随身的军刀来对付袭击者。 一时间，黑暗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金属碰撞和利刃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那血从伤口喷出的“嗤嗤”声，像噩梦一样缠绕着罗德。 他本以为自己很坚强了，但陡然遭遇这种血腥的战斗，还是有点被吓呆了，多亏王宁拉了他一把，两人才趁乱躲在了一个死角中，负责保护他们四名战士，则在他们面前竖起一堵人墙，把他们保护起来。 “该死的！这些挨千刀的暴徒！” 王宁一脸愤慨地骂道，“老鼠都比他们可爱！” 罗德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前负责防御的特战队员，竟然被一股力量撞开，然后一条冰冷的手臂伸了进来，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手臂的力量极大，罗德被勒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手忙脚乱地踢打着，有一脚还将王宁踹翻在地。 “快救罗德先生！他要不行了！”王宁都来不及爬起来，就看见罗德被一个龇牙咧嘴的偷袭者按在墙上。因为窒息，罗德已经开始翻白眼，眼看着就要被掐死了！ 幸好，老汤及时发现了罗德的危机。 他一个前冲，在黑暗中宛如一头扑杀猎物的黑豹，十几米的距离转瞬即至，片刻间一把短匕首直接就抵在了那名偷袭者的脖颈上！ 下一瞬，短匕首微动，罗德只觉得脸上一热，脖子上的手松开了，他立刻大口呼吸，但却感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一愣，接着，就见面前的偷袭者双手捂着脖子，瞪大了眼睛，缓缓倒下。双手之间，鲜血喷涌而出，再联想起自己脸上那些湿热腥臭的液体，他顿时明白过来，感到发自肺腑的恶心，跪在地上大声干呕起来！ 但老汤可没空体会他的心情，战斗还在持续，他一把抓起罗德，扔到战友身后，自己又投入到激烈的搏杀中去了。 不过，这些偷袭者似乎也就是乌合之众，一共不过十三四人，人数上并不占优势，行动上似乎也没有什么章法，只凭着一股蛮劲。唯一让罗德感到诡异的是，自始至终这些人都没有说过话，只发出了如动物般的嘶吼。 不过好在，老汤带领的十二个特战队员攻势凌厉，这帮人很快就不成气候，除了几个人还在负隅顽抗，其他人要么已经变成了地上的尸体，要么见势不妙，已经逃进了四通八达的复杂管网之中。 看到周围已经安全，罗德微微放心，不过在从王伟身后站出来之前，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之前差点杀掉自己的偷袭者，但只看了一眼，他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那是一名真正的流民，身材干枯、衣衫褴褛，但他的一只手臂，却被换成了银亮的机械手臂，这也解释了以他的身板，之前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险些置罗德于死地。 罗德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刚刚差点被杀的经历，让他深感这些偷袭者义肢的强大，那显然已经超过了公岛对义肢功率的限制。看着像是军用级别的义肢，这可绝不是那些身无长物的流民可以消费得起的。 难道真的是恐怖分子？还是说这些流民被恐怖分子控制了？ 第六章 地底危机（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这个想法让罗德的眼皮不住地跳了起来。他强忍着恶心走过去，蹲下身抬起那条机械手臂看了看。 在那条机械手臂的手背上，他看到一个已经褪色残缺的logo。罗德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才堪堪回忆起，这是一个专门为残疾人制作义肢的厂商。 “这帮恐怖分子真是丧心病狂，竟然跟义肢厂商勾结，这谁能想得到呢！”王宁此刻也走了上来，看着机械手臂上的logo愤怒地道，“还好刚才老汤反应迅速，要不然罗德先生你可就麻烦了！” 罗德没有说话，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恐怕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在他怔怔思考的时候，老汤等人已经彻底解决了所有的袭击者。 老汤径直走向罗德，一把扳过他的脖子看了两眼，沉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罗德对他这种粗暴的作风极为反感，但老汤的手上传来的力量，就像一个铁钳，让他完全无法反抗，只能无奈道：“没事。” “没事就好。” 老汤的脸色也不好看，说了一句，就要转身。 罗德忙问道：“情况怎么样？” “不好。” 老汤也不隐瞒他，很坦率地介绍了战况，反正这些随后罗德自己也能看到，他说，“这些偷袭者都经过了半机械化改造，而且意识也被抹杀，只剩下动物般的本能，虽然没有携带武器，但是我们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有一人重伤，五个轻伤。” 罗德闻言脸色一变，进来之前，他没细数特战队的人数，一眼看去，估计就是十二三个的样子，换句话说，这才刚进入地下管网，死伤的人数就已经接近一半。 这些充满攻击性的暴徒，让罗德更加担心起苏美华的安危来：“这下面的情况，和我以前所知的显然不一样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失踪者，多耽搁一分钟，他们的生还几率就小上一分！” “不错！”老汤点头道，“不过我们现在战力宝贵，我还要分派一人把重伤的兄弟先送上去。” 说着老汤看了看罗德和王宁。 罗德没有表示异议，现在这个时候，带着伤员前行，确实是个负累，但是把他留在这里，也不妥当。 罗德才点了点头。旁边便立刻有一名特战队员，架着一名伤员向来时的路走去。 这队员腰间似乎被什么铁爪狠狠抓了一下，血肉模糊，连内脏都伤到了，虽然喷上了止血喷雾，注射了麻醉药，暂时没有生命之忧，但失血过多，让他想要自如行动也不可能了。 伤员被送走后，一行人简单整理了一下装备，便再度向前出发。 一路无话，众人又行进了一段距离后，老汤检视了一番周围，又从个人终端中调出地图看了看，突然下令停止前进。 他走到罗德身边，说道：“罗德先生，根据我们之前获得的情报，从这里开始到第六区的管网入口之间，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你之前说这里有耗能和耗水量都极大的设施？你确定第一小队的人就在这里？”罗德的语气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确定。”老汤语气平静，“但是大概率是在这里，我们勘测了整个管网系统，只有这个位置的数据不同寻常。” 罗德眉头微皱，不再说话，他四下看了看，“这个位置连通的是上下八根分管，应该是五区第七层地表。” “不错，地图上是这样标注的。”老汤道。 “第七层地表是由海砂填充物组成的。海砂填充物跟塑料砖不同，海砂会自动填充空间，所以不太可能是后面挖掘的空间，那就是原来就存在的空间？等等让我想想。原来就存在的，但是又没有标在地图上……”罗德一边嘟囔，一边搜寻着记忆。四周的人也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了罗德的思索。 “有了！我记得当时修建的时候，113号和116号管网出现过破损，我们就地开挖了实验空间，用来调试和试验修补材料。后来修补完成之后，这个空间就被封闭了。因为这属于安全事故，所以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个空间也没有记录在地图上。” “那这个空间的具体位置您记得吗？”老汤问道。 “位置？当初我们是不被允许做这件事的，所以根本没有关于位置的具体值被保留下来，要不然你们也不会毫无发现了。现在要找的话，我只能根据管壁上的痕迹去判断。我记得这块管壁被动过，所以缝隙上会有一些不一样，等等我找找……” 很快，老汤一行人跟随着罗德，最终在113号管第9节的位置找到了突破口。 在撬开了第三段管网壁后，一扇金属门的一角映入眼帘。 老汤伸手摸了摸门：“可以阻隔信号的新金属。难怪一队的信号消失了。应该就是这里了。” 说着，他看向罗德。 罗德点了点头，当年他们是完全封死的空间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留什么金属门。 特战队员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快速敲开了金属门，很快，一道光亮从门内传来。一个豁然开朗的空间出现了。 站在门外，甚至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一个白色的建筑，建筑看起来毫无特色可言，就是一栋普通的两层直筒小楼，分为前后两进，整体都刷着白色的外立面。 第七章 地底危机（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这……”罗德打量着这个白色的建筑，半晌才道，“跟之前不一样了。难道真的有恐怖分子在这里？” “以前是什么样？”一直没有开口的王宁突然问道。 “以前我们没有建房子啊！”罗德好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王宁一眼，“我们只是需要一个空间调试材料，这里又不下雨，又不刮风的，建房子干嘛？场地能用就行了。况且我记得这里原来没有这么大。” 顿了顿，罗德看向老汤：“我们什么时候进去找人？现在？” “当然。这不正是我们来的目的吗？” 老汤淡淡回答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众特战队员，“全体成员，CQB战术队形，秀树、王伟空出位置，让罗德先生和王宁先生站四号位，重点保护。” 话音落下，一众特战队员在静默中纷纷站好了队形，而那两个被点到名字的特战队员，也迅速在中间给罗德和王宁空出了位置。罗德对这种言简意赅的命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王宁拉了拉他的衣袖，站到了一个空位上。 老汤见此也不做解释，持枪带头跨进了门内。 在他身后，一众特战队员举枪警戒，缓步推进。 “CQB也叫作室内近距离战斗，据说是本世纪初期就有的一种特战战术。”王宁低声向罗德解释道。顿了顿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公岛最近有一款枪战游戏里就有。” 还没到罗德有所反应，老汤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王宁先生，请安静！” 王宁撇了撇嘴，不在说话。 很快，他们就接近了那座白色的建筑。特战队员训练有素地在建筑的四周进行了一轮警戒搜寻，没有任何发现，而且这白色建筑外似乎也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安全门大开，门庭里灯火通明，但却诡异地看不到一个人影。 但是老汤和他的特战队员们依旧不敢松懈，时刻保持着战速队形逐步向内部推进。 只是从一踏入白色建筑大门的那一刻起，气氛发生了变化。建筑内遍地可见打斗过的痕迹，墙面上还有点点血迹喷洒。这让罗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毕竟与那些见惯生死的特战队员不同，眼前的情景让他感觉很不适。 但更加令人不适的情况，还在后面。穿过门庭，眼前的一切一览无余，整个建筑分为前后两进，他们所在的是第一进，分为上下两层，下面这层除了一个门庭，其他位置都被打通成了一个大平层，而就在这个大平层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尸体。他们有的是带有机械臂的改造人，有的穿着统一的服装，胸口带有“九天重工”的logo。 不用想也知道这应该就是第一批进来的人了，罗德很想上去看看有没有苏美华，但是身边的特战队员明显没有这个打算，他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片刻后，只见老汤干净利落地做了几个手势，几名特战队员迅速分散搜索，只剩下老汤还跟罗德与王宁待在一楼。 罗德四处打量着这个地方，他发现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实验室，或者说像是一个研究所。各种电子设备、实验器材齐备。 趁着人不注意，他还是看了看那几具穿着九天重工服制的尸体，不过都是男的。罗德微微松了口气。 “报告队长，2楼楼梯左侧隔间发现可疑血迹，发现可疑血迹！”老汤身上的无线电骤然响起。 老汤和罗德二人快速对视了一下，然后举械上了楼梯。二楼与一楼不同，整个二楼被分割成了几个大隔间。其中一间的门口，那名叫阿挺的特战队员正站在那里。罗德记不得他擅长什么。 “队长！”看到老汤，阿挺让开了身。老汤闪身进入隔间，罗德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走了进去，但是马上他就被这夸张的血迹给镇住了。 只见一片喷溅状的血液，涂满了足有四五个平米的墙壁和地板，甚至连天花板上都溅满了血点，宛如有一个巨大的番茄在这里被碾爆。 这些血迹看起来已经有些时间了，变得乌黑，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气息，在墙壁和地砖的缝隙中，还因为能看到像是碎肉末的物质，但罗德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往深处想，连忙扭开了视线。 可就在他扭头的一瞬间，突然听见一阵狂野的怒吼在自己耳边响起，几乎把他的耳膜震破。一个黑影以超越人类的极速冲来，一拳就砸在了阿挺的身上！ 下一刻，罗德忽然就明白那一滩可怕的血迹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这个突然扑出来的黑影，也是一个明显经过手术改造的暴徒。不过和之前他们在外面遇见的那些暴徒相比，这个袭击者的完成程度，明显要高出不少。他的双腿、脊椎和一只手臂，都已经完全被金属义肢所取代，在研究所雪亮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尤其是那条被替换的手臂，显得畸形而庞大，甚至足有这人半个身子那么粗，一旦发力，复杂的机械结构轰鸣着，充满了暴力美学的感觉。 第八章 地底危机（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改造人举起自己那条畸形的机械臂，狠狠一拳，就轰向了离罗德近在咫尺的一名特战队员，罗德甚至不记得这名队员的名字，只知道他一直是负责外围警戒的。 其实在改造人暴徒出现的时候，这名队员已经有所反应了，他几乎是本能地举起手中的步枪横在胸前，想要格挡对方的一拳。 然而那轰鸣的机械臂蕴含着无比澎湃的动力，向一台人形压路机一样，狠狠碾过了他的上半身！ 咔嚓一声，特战队员手中的枪直接在巨大的动能下毁灭，不是折断，而是粉碎，爆裂成碎片的黑色复合材料枪身四散飞溅，然后，那一拳就毫无花俏地落在了特战队员的胸膛上！ 凯夫拉材质的防弹背心，在一瞬间就凹陷了下去，包裹在其中的人体组织，就像气球中的水一样变形、震荡，接着轰然爆炸！ 四分五裂的组织碎片，瞬间溅满了周围的地面和墙壁，一颗模糊的黑影从罗德眼前飞过，他转头一看，飞过去的那张脸上，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只是一瞬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地残肢断臂和几件掉落在血泊中的破损装备！ 血腥的一幕，让罗德几乎被吓懵了过去。 不过也不用他反应什么，转瞬之间，他就被一个强壮的身体扑倒在地，翻滚到了安全的地方，同时耳边还响起了老汤那歇斯底里的怒吼：“开火！干掉这个狗娘养的！” “砰——砰——砰——砰——” 枪声瞬间响起。那名改造人暴徒似乎完全不惧怕枪械，对枪林弹雨毫不躲避，直接上手就是近身格斗，且以一对多，丝毫不见他落下风。罗德在枪械的烟尘中看得胆战心惊。突然一阵流弹飞来，刚好擦着他的身边，罗德在翻滚之中，脑袋和坚硬的地面磕碰了好几下，渐渐昏沉过去，只剩下闪烁的枪火和纷乱的黑影如走马灯一般交替闪现。 等他再度恢复意识时，战斗已经结束，鼻端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他下意识向之前改造人暴徒的位置看去，却见后者浑身浴血，身上布满了贯穿的弹孔，周围的地面上，还躺着几名受伤倒地的特战队员。特战队员的身上、脸上都挂满了鲜血，以及人体的残渣，纵然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也会被眼前惨烈的情景震惊。 可即便是这样，那名暴徒还是没有死，但已经无法动弹，灼热的金属风暴撕扯他的血肉，切断他的神经，现在只是凭借着一身钢铁义肢，才能保持屹立不倒，但也是命不久矣。 可就算已经濒临死亡，这个改造人依然用一种疯狂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众人，他的瞳孔缩小到针尖大小，脸上肌肉扭曲，大张的嘴里流着恶臭的涎水，白牙森森，令人望而生畏。 “这个疯子！”暴怒的老汤箭步上前，一枪托就把改造人暴徒砸倒在地。 后者倒在地上，还在努力挣扎，丝毫不顾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伤口飚出更多的鲜血。 这一幕场景，看得罗德心中寒意更甚，他们在外面遇上的暴徒，还只是失去了理智，但基本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存在，打不赢了还知道跑，但现在这名改造得更完善的暴徒，却显然只剩下最单纯的杀戮欲望，要么毁灭敌人，要么被敌人毁灭，再没有第三个选择。 嘭！ 老汤拔出手枪，一枪打爆了改造人的头颅。 后者抽搐了两下，终于不动了。 老汤铁青着脸，怒吼一声：“继续前进！” “等等！” 那名叫秀树的特战队员突然提出异议，道，“队长，要不，咱们还是先撤离吧？” “你说什么？”老汤一把扯掉自己的头盔，怒目而视，一头花白的乱发像暴怒的雄狮。 “队长，我觉得秀树说得没错。” 这时，另外一名特战队员也突然小声说道：“刚刚这家伙的改造程度，明显已经超过了一般恐怖分子的科技水准，才一个敌人就让我们损失惨重，就凭咱们几个人，实在是很难继续走下去啊。” 老汤眉头紧蹙，却并没有说话。这时，又有一个伤员推开给自己包扎的同伴，站出来附和道：“是啊，秀树和王伟说得对，咱们先回去，让老板多派一些人过来，总好过在这里白白牺牲啊。” “队长，咱们快走吧！” “就是，就我们这点儿兵力，怎么和这种疯子打啊？” “我们是雇佣兵，虽然都是拿命赚钱，但是也没有人是想要真心送死啊！” 第九章 地底危机（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都闭嘴！” 老汤突然怒喝一声，打断了队员们的抱怨。 他的积威深重，瞬间，场中鸦雀无声。 “任务就是任务，不是你们想放弃就能放弃的！当了这么多年雇佣兵，难道这个道理还不懂？”老汤面色肃穆地质问道。 “可是队长……” 王伟还是不肯死心，继续道，“你也看见了，这分明是个怪物，不怕死的怪物。就这么一个，已经让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当初公司交付的任务只是说解救被困的人质，可没说有这种怪物。现在的情况，就算撤离，也是符合合约的，不是吗？” “阿伟，你也是老雇佣兵了，你觉得只是解救人质，公司会出到这么高的价格？出什么价格，办什么事，这才是雇佣兵的行规。”老汤轻哼道，“我知道你现在有了老婆孩子，心态有变化很正常。但是你既然接了这个任务。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要是都这么说不干就干了，以后谁敢雇你们！” 王伟闻言神色僵了僵，嘴里呢喃着老婆与女儿的名字，声音明显低了下来，“队长，我不是怕死，我也很清楚雇佣兵的行规。但这，但这恐怕是搭上我们所有人的命都完成不了的任务啊……” 王伟的声音越来越低，老汤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动容的神色。王伟说的，他怎么会不知道。但是路已经走到这里了，没有退缩的道理啊。 就在这时，王宁突然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阴恻恻道：“现在想回去，已经晚了。” “四眼佬，你什么意思？”王伟奈何不得老汤，立刻掉转枪口，把火撒在了王宁的身上。 但王宁却是面无惧色，淡淡道：“我只是提醒你们，这么大个地方，各种设备齐全，背后的组织一定不简单。而且九天重工的第一小队还极有可能在这里失踪，这事情就更不简单了。” 王伟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 王宁道，“不管是谁建的这个研究所，总之现在的情况，还不如好好完成任务，只要解救了被困的人员，钱自然是不必说了。说不定还能在九天获得一个铁饭碗，从此告别雇佣兵的身份。但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就撤离，你们觉得，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会有什么下场？大不了赔钱，老子不挣这个钱还不行吗？”有队员高声叫道。 “别那么天真了。” 王宁的语气中满是嘲讽，与之前那个斯文的模样大相径庭。只见他走到那具已经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改造人尸体前，踢了踢后者沉重的金属义肢，冷笑道，“各位与新人类也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这个科技含量的改造手术，你们以前见过么？光是这个改造程度，这里面的事就不小，你们要是完成了任务上去，那是英雄。要是半路退缩了，就凭你们看到的东西，觉得自己还能活？” 一群特战队员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面面相觑。 终于，包括力主撤离的王伟在内，谁都不说话了，只剩一声声长吁短叹，回荡在空旷的研究所内。 “罗德先生，你觉得呢？”王宁突然扭头问罗德道。 陡然被人点名，罗德心中一阵凛然，王宁刚刚的表现，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心中自然不由自主地对这个人多了几丝防备。 不过，现在王宁的主张正好和他营救苏美华的需求一致，所以罗德当然不会去反驳：“我同意继续走。” “好了！那就这么决定了！” 老汤突然怒哼了一声，目光炯炯地看向众人道，“原地休整，五分钟后继续前进！这是命令！” 只是最终，他们并没有休息到五分钟，因为就在他们神情惨淡地开始包扎伤口、补充营养液时，老汤腰间的个人终端突然“哔哔哔”地响了起来。 单调的噪音在一片寂静中极为刺耳，众人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向了个人终端亮起的屏幕。 “是第一小队的通讯频道！” 老汤也没有避着众人的意思，一边解释，一边接通了通讯，没有影像亮起，只有一个断断续续的女声从终端的扩音器中传来，“这里……九天探测小队……请问……营救……” 尽管这个女声因为传输问题显得断断续续，还混杂了大量的电流杂音，但罗德却在听到她声音的第一时间跳了起来，激动道：“美华！” 没错，他听得很清楚，这个呼叫的人，正是他的前妻，苏美华！ 在这一刻，终于得知苏美华还活着，一瞬间，之前的所有担忧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狂喜。 罗德扑到老汤身边，激动地叫道：“美华，是我啊！罗德！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就来救你了！” “罗德先生，请你冷静一点！不要干扰我通话！” 老汤愠怒地推开罗德，继续跟苏美华通话。 不过苏美华似乎正处于一个强干扰的环境之中，通讯完全变成了单向的，她听不到这边的任何声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呼叫。 不过在仔细听了几遍之后，老汤还是锁定了一个代表位置的词语：“超高压变频室！” “对对对！” 罗德一拍巴掌，“公岛地下管网的输电线路，都是直接连通聚变反应堆的超高压输电系统，这个研究所想要将其转换成日常能够利用的能源，必须要有超高压变频设备才行苏美华肯定是在那里！” “她为什么要跑到那里去？” 王伟已经是惊弓之鸟，立刻质疑道，“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第十章 地底危机（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是不是陷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个胆小鬼如果继续自己吓自己，你一定会死于胆囊炎！”罗德不耐烦地讽刺道。 “你说什么？！”王伟大怒。 只不过，还不等他发作，王宁又悠悠地开口了：“我想，我能解释苏美华女士为什么要去超高压变频室。” 众人都把是视线投向他，然后，他才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毫无疑问，第一小队在进入这个研究所之后，也和我们一样，遭到了改造人暴徒的攻击，不过他们那一队是以研究人员为主，没有我们这么完善的火力配备，必然不是改造人的对手。在这种情况下，苏美华女士应该是找到了唯一一个改造人无法进入的地点，作为自己的庇护所，那就是超高压变频室，在那里，他们只需要一件绝缘工作服就能自由行动，但由金属材料和电路改造过的改造人暴徒，却会在第一时间成为最佳导体，直接被电击烧毁。我想，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苏美华女士的信号不好了，在那种环境下，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把电子信号传递出来的，等见到她之后，我一定要好好请教……” 在得到了合理解释之后，其他人已经懒得理会一个技术人员的兴奋点，直接无视了他后面的话，这让曲高寡和的王宁颇为遗憾。 “立刻寻找超高压变频室的位置！”老汤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下去了，“救到人我们就离开！” “是！” 王伟虽然有些莽撞冲动，但思路却绝对清晰，不然也不可能入选这样的精锐小队，“我们需要找到这个研究所的主控室或者高层办公室，在那里面，一定有整个研究所的结构图！” “那还等什么！行动！”老汤雷厉风行，带着人匆匆下楼，开始搜寻。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又遭遇到了几次改造人的袭击，但在全神戒备的情况，都有惊无险地将其击杀，自己的损失微乎其微。 然后，在一处类似主控室的大屏幕上，他们成功调出了基地的结构图，锁定了超高压变频室的位置。 “2号楼901！” 一行人立刻又马不停蹄地冲向后一进，也就是所谓的2号楼。 一踏足2号楼，众人立刻感觉到，这里的环境和前面那进相比，又愈发的不同了，虽然依旧四处可见打斗的痕迹和死人的尸体，但是这也掩盖不了这里的科技感。前一进中虽然也布满了各种设备，但设备本身在公岛也算常见。但这里却完全是以科技含量说话，一水的次时代科技，这让本来就心存疑惑的罗德更感到了不可思议。如果是恐怖组织，那么目的应该难道不应该是进行恐怖活动吗？整这么多的高科技做什么？ 不过即将见到苏美华的狂喜，还是冲淡了他的疑惑，或者说，只要能救出苏美华，他根本不想知道这里面的有什么勾当或者黑幕。 超高压变频室必须要穿着特制的绝缘防护服才能进入，外围换装间的防护服，已经全部被破坏了。不过不等罗德他们思考怎么进入变频室，新一波的攻击又开始了。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又窜出来两个改造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是杀招，不过也幸亏几番下来，老汤等人的警惕性都非常高，即便是罗德和王宁，也知道了如何在混乱中保护自己，不添乱。 几个回合后，罗德的左臂还是被流弹划出了一道口子，不过万幸也只是仅此而已。约莫十几分钟后，变频室门口的战斗就结束了。 下一步就是怎么进入变频室了。 “直接砸门！”罗德言简意赅。 老汤决策迅速，手一挥，几个特战队员已经开始砸门。门被砸开，罗德扯开嗓子对里面吼了出来：“美华，是我！罗德！我来救你了！你快出来啊！” 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身着臃肿防护服的人影匆匆跑了出来，但隔着面罩，罗德还是认出，这个有些狼狈的人，正是自己的前妻，苏美华。 “美华！” 罗德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执著地看着眼前的人，“真的是你！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罗德？” 苏美华的目光带着十足的惊奇，一把扯掉防护服的头盔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了！” 罗德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才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我没事。”苏美华面上有些尴尬，轻轻推开了罗德的怀抱。毕竟两人已经离婚了。 “苏美华小姐。” 老汤也赶了过来，敬了个军礼，继续向变频室里张望，问道，“你好，我是九天重工派来营救你们的特战小队队长汤正杰。请问，你们小队的其他人呢？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九天重工？” 听到这个名字，苏美华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停顿了片刻后才道，“其他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老汤瞳孔一缩，“只剩你一个？” “是，是的……他们全都被，全都被那些人和机械混合的怪物给杀死了……” 苏美华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双手捂脸，泣不成声。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撤离吧！”老汤不太会安慰人，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但从他的话语里，罗德也听出了一丝轻松。 如果只剩苏美华一个人活着的话，那保护的难度就要降低太多了，而且有苏美华在，他们也足可以跟九天交差了。 苏美华哭泣了好一会儿，在罗德的安慰下，她才缓缓镇静下来，但还在那里抽抽搭搭。 罗德松开了苏美华，目光看向一旁的老汤：“既然人已经救出来了，我们回去吧。” “不行！” 苏美华突然出声否决道，“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任务？” 第十一章 地底危机（10）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罗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的恼怒，“你们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全离开这里？而且我一直很奇怪，帮政府狙杀恐怖分子这样的任务，为什么要出动这么多技术人员？” 现在苏美华得救了，罗德也终于有了一点闲心来思考问题。 “恐怖分子？” 谁知，听了罗德的话之后，苏美华突然冷笑了一声，反问道，“谁告诉你，我来这里是来狙杀恐怖分子的？” “难道不是？” 罗德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你的意思是，我们之前遭遇的那些改造人，不是恐怖分子？” “当然不是！” 苏美华漂亮却锐利的眼睛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像是在观察每个人的表情，然后才冷笑道，“你见过这么高科技的恐怖分子吗？人类改造技术，这可是公岛所有大型科技公司都在攻关的热点项目！要是恐怖分子能有这个技术水平，公岛早就不复存在了！这个研究所，根本就是九天重工在这里私下建造的！不然你以为凭一些流民和恐怖分子，就有这么大的能量？” “什么？！” 罗德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了震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是进入这个研究所之后，才得知了整个事情的全貌。”苏美华道。 此时，站在外围的王宁看着苏美华面上隐隐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并没有开口。 至于，苏美华似乎并不打算隐瞒，又或者，她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本就是出于激愤，想把所有隐秘公之于众。 她思索了一下，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道来：“大概在一年以前，九天重工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项划时代的人机接口技术，于是便启动了一个名为‘女娲’的机械人改造计划，但这种机械人的本质是将人类的神经系统和机器驳接起来，从而让他们获得更强的力量，而那些半人半机械的怪物……便是这个计划的产物。” “天哪！” 罗德想起那些失去意识的改造暴徒，不禁搓了搓脸，道，“他们在进行人体试验？” “人类改造技术，是现阶段公岛许多科技公司都在攻略的重点项目。为了争夺技术制高点，九天重工已经没有那个耐心，等待理论研究到动物实验的繁琐步骤了，直接进入人体临床试验，是效率最高的方式！”苏美华语气冰冷，但熟悉她的罗德却听得出，这是冰山下蕴藏的地火，她的愤怒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上，要是环境不允许，她早就咆哮如雷了。 “可是……公岛上哪里有这么多的人给他们进行活体实验？！” 王伟惊道，“这可不是需要一两个人，光我们走过来击毙的，就已经有二三十号改造人了，就算是把这几年全公岛的全部死刑犯都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够啊！” 老汤看了一眼王伟，没有说话。 “当然不需要申请死刑犯那么麻烦了……” 苏美华不无嘲讽地说道，“根据我看到的资料，所有的改造素材都来自流浪于地下管网的流民，这也是最初的恐怖分子传言的由来。失败的改造者，充满了野兽般的攻击性，会破坏眼前看到的一切。” “简直是丧心病狂！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在地下管网修建研究所的原因吗？方便获取实验体？” 罗德没法对苏美华发火，只能怒视着王宁，在场的出了苏美华也就只有他是真正九天的员工。罗德大声斥责道，“居然敢做出这些违背信仰和人性的举动，还要触犯造物主的权柄，你们……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王宁耸了耸肩，说道：“这是九天的公司行为，罗德先生。不是我人力可控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工程师。” 王宁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证明了，他是这个计划的知情者。 罗德张口就要喝骂，但话到嘴边，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到底，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罢了，这些事情，他并不想，也没有能力去管。 “现在人都已经救出来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罗德一甩手，压抑着怒气说道，“等回到了地面之后，我们两不相干，别再拿你们公司的肮脏事来打扰我！” “那是自然……”王宁嘿嘿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不行！” 出乎意料的，率先反对罗德提议的人，居然是苏美华。 “你知道吗，罗德，九天重工得到的技术并不是完全成熟的！” 苏美华急声说道，“现在实验出了事故，那些被改造的士兵们神经系统都受到了系统不兼容的影响，变得十分狂暴，已经彻底失控了！他们现在不但摆脱了九天的精神控制，不断地袭击其他人，并且把他们抓捕回来进行人体改造，如果任由他们这样下去的话，整个公岛都会有危险的！” 听她这么一说，王宁和老汤的脸色也变了，前者只是知晓这个计划，但并不清楚地下发生的变故，后者则是单纯想到那些战力恐怖的改造人万一扩散之后，带来的严重后果。 “所以这才是你们第一次下来的原因？”罗德皱眉问道。 “不错。”苏美华点了点头。 “那你们原本准备怎么做？”罗德又问道。 “摧毁那些改造人的移植改造中心，以及他们存储技术资料的主机。为了维护公岛的稳定，这是唯一的办法！”苏美华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也是我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第十二章 地底危机（1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摧毁移植改造中心，势必会影响地下管网。”罗德犹豫道，“你知道这对公岛的影响有多大。” “我知道。但是，罗德你比谁都清楚，地下管网是有后备方案的，一条被毁，就会有另外一条自动被启动。”苏美华看着罗德道。 “美华你怎么知道……”罗德有些微微的惊讶，这可是机密中的机密。当然他是赞同这种做法的，这会给公岛的安全上一道保险。这也是他虽然一再强调管网的重要性，但刚才特战队员开枪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的真正原因。 “我们毕竟是夫妻。”苏美华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需要摧毁这个改造中心。” “这……”罗德犹豫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应该先返回地面，在向更高层的人汇报，他们会来解决这一切的……” “来不及了。” 苏美华苦笑道，“之前来拦截你们的，都是计划的失败品，失败品都可以让我们一队几乎全军覆没，让你们负伤累累。而真正摆脱了精神控制的是一个改造后的完美士兵，他可是九天的得意之作，一个完美案例，代号P1。之前他一直被困在实验室里作为研究样板。有一天，他突然自由了。所以之前我们就是遭遇到了P1的攻击，我们的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将P1暂时困住。但是一切都是暂时的，P1随时可能脱困，然后摧毁一切，等到公岛那些低效率的官僚做出决断，一切就都已经不可挽回了。现在整个地下，能够制止这一切的，就剩下我们这些人了！” “那还等什么？” 王伟突然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吧？P1被困在哪里？” 老汤有些意外的看了看王伟。刚刚他可是叫着要退后的。 “队长，你看我干吗？”王伟注意到了老汤的目光，转瞬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队长，我跟你合作那么多年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从不怕死，我只怕自己死了之后，妻女无依无靠。但是现在这件事不一样了，如果我们不去阻止这一切发生，我的家人也会有危险的。虽然我有可能看不到女儿长大，但是，只要她可以有一个安全、平静的生活环境，我也满足了。” 王伟说完，脸上露出了一付有女万事足的笑容。 “不错！” “我们也一起去！”其他特战队员也纷纷表态。 “在2号楼地下-1层。”苏美华的声音平静而无波澜，说完后，她的目光看向老汤，“不过，大部分的失控士兵都在通往那个地方的路上，所以如果我们现在靠近，要面对可就不是一两个士兵了。” 老汤脸上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片刻后，他开口了：“不管怎么样，我们既然在这里，就不能袖手旁观！我们出发！让这些婊子养的金属混球，尝尝我们子弹的厉害！” “杀！” 一股目空一切的气势，从这一群战衣染血的伤兵们身上腾起，然后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大步向着2号楼的底层走去。 在他们身后，是一脸犹豫的罗德。如果可以，他不希望自己冒险，也不希望苏美华冒险。可是刚刚，就在苏美华的双眸里，罗德看到了信赖。好像大学刚毕业那会儿，苏美华就常常就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之后，两人之间的争执越来越多，这种信赖的眼神也逐渐消失了。 突然，罗德好像下定了决定，追上苏美华并肩向老汤等人的背影追了上去! 而在两人身后的是王宁，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眼睛审视地盯着苏美华，他要找个机会单独和苏美华聊聊。 …… 四个小时，浴血奋战。一行人遭遇到了无数失控的士兵，不过好在有了前面的战斗经验，特战队员开始转变策略，不再与那些士兵硬碰硬，转而采用移动作战，高频射击的办法，不断变换位置，不让这些失控的士兵近身，然后用密集的弹药攻击他们没有被改装的肉体。 过程中，老汤负责用通讯设备指挥走位，几名特战队员紧密配合。不过即便如此，在进入-1层的时候，他们还是被埋伏在那里的士兵正面攻击，一名罗德叫不出名字的特战队员被掐断了脖子，牺牲在了那里。 不过好在这些失控的士兵的攻击似乎是无差别的，并不是刻意要阻止人侵入，而且他们只在自己所在的区域范围内进攻，一旦脱离了这个范围，并不会穷追不舍。罗德，虽然没有正面参与战斗，但是他也已经掌握了自动手枪的用法，他尽量让自己贴着墙壁前行。偶尔遇到攻击，就用自动手枪自卫。虽然收效甚微，但是至少能在特战队员赶到之前，保住自己。 可即便如此，有好几次，罗德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很幸运，他没有死。在枪林弹雨的激战中，他活了下来。 当罗德看着近在咫尺的主机房大门，却觉得自己连迈出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鲜血从他脑门上的伤口中流出，顺着深深的皱纹横流，直到脸颊两边才淌落下来，把他半身染得通红。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觉得肺里像是被塞满了燃烧的火炭，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带着被煮沸过的鲜血腥味。 除了脑袋上的伤口，在他的肋间，也被什么钝器砸出一个浅浅的凹陷，软组织严重挫伤自不必说，恐怕连下面的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另一边，苏美华的情形要比罗德好一些。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她和罗德就被冲散了，但是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性，也是这一次救援的目标，她还是被所有人有意识第保护了起来。虽然身上也有不少弹片的擦伤，但总归比其他人要好上不少，不过在真正的死亡面前，从来没有女士优待，所以苏美华并不敢放松警惕，躲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里。 突然，她的胳膊从后面被人拉住，苏美华条件反射般的举起了手中的手枪。却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是我！”王宁半蹲着身形，站在苏美华的背后。 第十三章 地底危机（1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苏美华看到王宁的时候，微微有些诧异，这家伙不声不响地倒是躲得很好，身上的伤比她还少。贪生怕死的家伙！苏美华腹诽。 “你拿到了资料？”王宁压低了声音问道。 “管你什么事！”苏美华的语气毫不客气，眼神依旧向着四周警戒。 王宁的嘴角勾起了一阵笑意：“苏美华女士，别忘了我们都是九天重工的员工。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下来救你的。” “呵！你冒着生命危险下来，可不是为了我！王宁先生，我们虽然都是九天的人，但是我们从来不是自己人。想要资料自己去找，别在这里废话。”苏美华语气冷漠地丢下这句话，就不再开口。此刻，周围的战斗逐渐削弱，苏美华咬了咬牙，端起手枪，弯着腰，向着罗德的方向挪去。 苏美华虽然没有明说资料是否到手，王宁却已经明白，如果她拿到了，完全可以找个借口先撤退，没必要跟着冒险。既然她还没拿到，那...... 看着苏美华的背影，王宁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罗德手捂着胸肋处，艰难地想要爬起身来，但是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但很快，一双白皙的手扶住了他，是苏美华。她的手上此刻拎着的手枪，枪口还在冒着袅袅的青烟。 不等罗德开口说话，就听到老汤疲惫欲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们……好像赢了？” 罗德僵硬地扭过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他手中的突击步枪已经端不稳了，哐当一声跌落在地。这对一个雇佣兵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通常情况下，枪支就是他们的伴侣、他们的荣耀、他们的生命，现在连枪都扔下了，证明他的确已经到了极限，身体的每一丝潜力都已经压榨了出来。 不过这也是难怪，之前的战斗，实在是太惨烈了。 直到现在，罗德眼前，都仿佛还能看见之前血战的场面。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终于抵达了机房门口，但那个时候，原本十余人的小队，已经牺牲了大半，除了老汤、王伟和另外一名叫秀树的特战队员，就只剩下一直受到严密保护的罗德夫妇和王宁还活着了。 可惜在一场恶战后，他们获得的喘息的时间并不长，当他们抵达机房门口之后没多久，那具被暂时困住的P1——P1还是出现了，它穿过被机枪扫射得千疮百孔的墙体，缓缓走来。看起来似乎是一具完全被机械化改造的铁人。 “我很敬佩你们的勇气，但你们的道路，到此为止了。”P1的声带也被扩音器所取代，嗡嗡的电子音令罗德不寒而栗。 “放你妈的屁！”老汤怒吼一声，战斗在一瞬间爆发。 可P1所表现出的战斗力，却是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在一个照面之间，秀树就被他一把抓在手里，瞬间撕了个粉碎，漫天飞溅的血肉，严重刺激到了罗德的神经。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去，捡起秀树掉落在地上的突击步枪，一边狂吼，一边冲着改造人首领疯狂开火！ 叮叮当当！ 弥漫的血雾中，闪耀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突击步枪的子弹打在覆盖改造人全身的装甲上，不说毫发无伤，但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哈哈哈，看到了吗？” P1充满机械感的狂笑，从血雾中传出，“我，就是人类进化的未来！你们这些旧时代的蝼蚁注定将被淘汰！” 说着，沉重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他大踏步走向罗德，想要故技重施，将后者也撕成一地残尸。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暴起，一个箭步，就蹿上了P1高大的身躯！ 是王伟！ 作为特战队中仅次于老汤的精锐，他也凭借自己娴熟的战斗技术活到了最后，但眼看着队友在自己面前惨死，他终于也按捺不住了，用力箍住P1的脖子，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你杀了老子的兄弟，我管你是什么东西，就算你他妈是神，老子也要杀给你看啊！” “哈哈哈……” P1发出瘆人的怪笑，一点一点扳开了他的手臂，嘲笑道，“瞧瞧你们这羸弱的身躯，你凭什么杀我？凭信念么？” “不，是凭这个。”王伟突然冷静下来，微微一笑，张开了手掌。 一把带尖头的金属环，从他掌中洒落，滑过改造人首领眼前，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发出音乐般悦耳的叮当声。 在这一刻，罗德仿佛看见，王伟烟熏火燎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然后，一切就都淹没在了辉煌的烟火之中！ 轰！ 可怕的爆炸发生了，剧烈的气浪突袭而来。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老汤带着罗德趴下，试图减少爆炸带来的伤害。可即便是如此，罗德依然被震得浑浑噩噩半天醒不过神来。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那一把拉环是什么，正是王伟身上带着的所有手雷的安全插销！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实现了一次零距离的自爆！ 哐！哐！哐！ 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响起，P1冲破硝烟，再度屹立在罗德面前，他竟然依旧未死！ 不过遭到了数枚手雷的集中轰炸，他再想象之前一般毫发无伤，那也是绝不可能了。 他的一条金属手臂已经完全被从肩膀处撕裂，断口处露出参差不齐的零件和线路，正面其他部位虽然看似没什么损伤，但从他背后不时高高喷出的电火花来看，王伟这一次自爆，恐怕已经将他整个背部都摧毁得面目全非！ P1的眼中散发出慑人的红光，他狂吼着，一条独臂已经朝着罗德的脖子抓来，毫无疑问，如果被他抓中了，罗德的脑袋都会被他一下拧下来！ “住手！”老汤了上来，想要制止P1的动作。 只可惜他的力量，即使跟重创的机器比，也是不值一提，P1直接一脚，就把老汤给踢飞了出去，老汤虽然侥幸存活，但剧烈的疼痛也让他爬不起来，只能撑着步枪半跪在地，每一口喘息中，都带上了粉红色的血沫子！ 偏偏这时罗德因为受到了爆炸的影响，浑身没有一处不疼，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钢铁大手，一寸寸靠近自己！ 第十四章 地底危机（1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就在他快要殒命于改造人手中时，突然，一声枪响，改造人首领庞大的躯体猛地僵住，随后，他眼中的红光渐渐熄灭，那庞大沉重的躯体，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轰然砸倒在地！ “死……死了？”罗德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活了下来！ 他扭头四顾，想看看是谁救了自己，却只见苏美华正站在那名阵亡的特战队员身边，手上举着一把还在冒烟的手枪，整个娇躯都在颤抖。 但在刚刚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正是她把救命的子弹，通过改造人首领被炸开的后脑装甲，送进了他的大脑之中！ “谢谢你，美华。” 想起片刻前那惊险一刻，罗德忍不住拍了拍苏美华扶住自己的手臂，由衷地说道。 “不，是你来救了我。”苏美华也是惊魂未定，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一个长期埋头实验室的研究者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 “别，别说了。咳咳咳咳。”老汤捂着被踢的胸口，站起身来，“去看看研究所的主机吧！” 苏美华赶紧上前，扶着罗德站起身来。 “咦？那个王宁呢？”罗德环顾了四周，都没有看到王宁的身影。 闻言，苏美华好看的眉型蹙起，扶着罗德的手紧了紧，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放开了罗德的手，快步往主机房走去。 推开主机房的大门，一台圆柱形的主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看起来似乎分毫未损。而刚刚一直不见踪影的王宁，此刻正站在主机前，手指飞舞。 “王宁你在做什么！”苏美华大叫道。 王宁这才发现身后已经有人进来了，他看了看主机上的进度条，鬼魅的邪笑再度在脸上浮现：“我在做什么？哈哈哈，你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你费尽心力都得不到的东西，现在就在我的手上。有了这些资料，以后九天重工就是我的天下。哈哈哈哈，不，有了这些资料，九天重工又算什么，富贵险中求，真是一点都没说错！也不枉我主动请缨要跟下来。” “不行！你休想！” 罗德闻言，突然义正辞严道，“这些东西都沾满了罪恶，我们必须把它们和整个主机一起销毁掉！” “你在说什么傻话？”王宁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罗德，“你知道这些东西凝聚了九天重工多少人的鲜血，为了把这个实验推进到这一步，我们又付出了多少代价？毁掉？怎么可能！” “代价？哼！” 罗德恨恨道，“等我出去了，我会把这里的一切公之于众，让大众都知道，你们在私底下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单单是九天重工，还有你，都等着上法庭接受审判吧！这才是你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别做你那春秋大梦了。” 本来他一心只想着把苏美华救出来就算完，但在看过特战队慷慨赴死的场面之后，他也颇受感染，早已把九天重工恨到了骨子里。 “出去？哈哈哈哈！” 王宁突然疯狂大笑了起来，随后从怀中摸出一把手枪，对准了罗德，嘲讽道，“你还真是天真啊，罗德先生，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出去？” “王宁！你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美华怒道。 “我？哈哈哈哈。”王宁笑得更张狂了，“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倒是你——”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自私吗？”王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美华厉声打断。 “别说的自己这么高尚，苏美华。”王宁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弄，“你也不过是九天派下来拿资料的棋子罢了。你和我，没有区别。” 王宁的话好似一个重磅的炸弹，在在场的几人中炸开。 时间似乎都被禁锢了，没有人动作，也没有人说话。 “你，你说什么？”罗德率先反应过来，他看看王宁，又看看苏美华，“美华，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苏美华的目光始终盯着王宁，语气中带着不易令人察觉的狠绝，“九天手握顶尖资源，自然不是铁板一块，也会有你这种人渣。” 说着，她看向一脸焦灼的罗德：“九天的实验室拥有公岛最顶尖的设备和第一手的数据，有太多的人都想在这里一展宏图，有人真心想做科研，也有人想争名夺利，但是罗德，你相信我，我不会为了权势到这儿来以身犯险的，如果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早就死在这儿了。” 罗德看着苏美华的眼睛，似乎在仔细的分辨话的真假，半晌，他的嘴角也重新蓄起了一丝笑意：“我相信你。” “哈哈哈，我倒是不知道，苏女士好口才。”王宁尖利的笑声再次响起，“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今天你们都会留在这里。” 说完，王宁突然冲着老汤道：“动手吧。” 罗德和苏美华大吃一惊，扭过头去，却见正站在他们身后的老汤也对着他们举起了枪。 第十五章 地底危机（1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罗德一惊。 “还不懂吗？” 王宁冷笑道：“你认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吗？太天真了！九天不会允许知道我们秘密的外人活在这个世上的！等我们毁掉这个失控了的基地，得到数据之后，你们两个仅存的知情人也可以去死了，这样，我们还能毫不费力地再找一处可控的基地，重新开始我们新人类改造技术的研究。” “抱歉，罗德先生。”老汤的声音嘶哑浑浊，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老汤，我以为——” 罗德的愤怒到了极点，“哎！想想你那些牺牲的兄弟，他们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你！你让他们的死都白费了！” 罗德的话音才落下，就见老汤的眼神变得十分意味深长，黑色的枪管对着罗德，可是老汤的眼神却是定定地看向王宁，嘴里一字一句地道：“现在完美案例已经被歼灭了！他们的目标已经达到了！我必须要活着，替兄弟们争取抚养金，照顾他们的妻儿，善后，我们雇佣军，信奉的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兄弟最重要。” 王宁却并没有注意到老汤异样的神情，老汤的话，让他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你们……你们……”罗德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囫囵了，只是死死把苏美华护在自己身后，只是面对两支新时代的步枪，他这个肉盾能起多大作用，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永别了，罗德先生，祝你们夫妻在地下团聚。”王宁得意的大笑，冲老汤扬了扬头示意他将罗德二人解决，自己放下了手中的枪，朝着老汤的位置走了几步。 下一刻，老汤的手臂动了动，那黑色的枪管也随之偏移了方向。 紧接着，“砰！”的一声枪响。 罗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却发现自己毫发无伤，倒是王宁，正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一团鲜血的痕迹正在不断扩散开来。 他缓缓转头，看向了——老汤。 “你……为什么……”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啪嗒一声倒在地上。 四下寂静无声，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 最后，还是苏美华站起身来，走到了王宁的面前。她俯身探了探王宁的鼻息：“死了。” 听到王宁死了，老汤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突然他整个人摇晃了起来，没一会就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来。 “因为……我还有良心，绝不容许这样违背人伦的实验再进行下去。” 老汤用手中的枪支撑着地面，缓缓说道，“你以为我真的在意那点抚恤金？呵呵，这种钱，我拿了都嫌脏！我的兄弟们都是真正的男子汉，他们也一定不愿意他们的妻子儿女，拿着被人血染红的钱！” “老汤！” 罗德连忙上前，扶住了老汤，“你真是好样的！咱们一起把这混蛋公司的阴谋给揭穿！” 老汤却是看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撩起自己的作战服，一个前后贯穿的狰狞伤口，顿时暴露在了罗德二人眼前。 “我在之前就已经受了伤，现在一步也走不动了，不可能再活着出去了。” “你……” 罗德愕然，连忙捂住了老汤的伤口，感觉到温热的鲜血从自己指缝中渗出，他焦急道，“别担心，咱们赶快走，你肯定能活下来的！” “别说傻话了。” 老汤轻轻拉开了他的手，嘴唇翕动，缓缓说道，“这些伤，太重了……我能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而且也必须有人来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你们快走吧，我留在基地，负责摧毁这些机器……只是出去之后，我们的家人……” “我会帮你们照顾你们的家人！”罗德咬了咬牙道。 这时，苏美华走上前来，握住罗德的手，两人深深地看了老汤一眼，向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一阵沉闷的爆炸声，从幽深的地底传来，震撼了整个公岛。那是基地中的核反应堆因过载而引爆，强烈的爆炸和电磁脉冲不但会毁灭整个基地，就算还有活着的改造人游荡在地下管网系统之中，也都会被彻底摧毁。 地面上，罗德紧紧地拥抱着苏美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却没有注意到，苏美华正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手心里，一块改造实验技术标识的芯片闪过一丝光芒……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十六章 忠犬阿八（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2088年，3334号公岛，第4区普高二中。 “当……当……当……”二中特有的放学钟声响起，据说是几十年前公岛建设时留下的老物件了。 高二（12）班，白露把刚发下来的试卷往桌子里一塞，将书包利落地往肩上一甩，大步走向教室门口，似是不愿在这个教室里多待。 教室门口的走廊正对着校门，今天是周五，透过窗外她看到三三两两来接孩子的家长，而在她身后，其他同学三五成群一起离开，正说笑着约好周末去哪里玩。 但没有任何人愿意靠近她一米以内，就连在放学后呼朋唤友的教室里，她也像一个冷气团的中心。 白露瞥了眼校门口的人群，在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理了理长发，打着暗色眼影扑着粉底的脸上，一脸的生人勿进。 “白露，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身后传来班主任的呼喊。 白露并未回头，而是摆摆手，漠然道：“我不想听。”说罢，步伐不变的往外走去。 “你！”班主任愠怒道，“你这样油盐不进，我只好请你家长来一趟了！” “请啊！您随意！” 白露转身，昂起头，倔强道，“只要有本事把他请过来，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长长的辫子在她身后一甩，划出利落的弧度。 说完，她故意用力把校服的袖口又往上拉了拉，露出手臂上的电子图腾，复杂的花纹结构精巧，衔接极为紧密，隐隐有蓝光一闪而没，这是现今的高中生最喜欢的装饰之一，只是像白露画这么繁复且发光的图案的，还是少数。 这样的行为在班主任眼里，自然是不折不扣的挑衅，只是还不等气得脸色发白的她再说什么，白露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教室，完全不理会她气愤的斥责声。 直到走出教学楼，身后班主任的咆哮也再听不见了，白露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年才十六岁的她，在同龄人里，其实算得上很聪明的那一类，只是性格颇为叛逆，明明渴望着朋友和家人，却又故意装成一副带刺的模样，每日换着花样抹浓妆改发型，经常惹得老师批评，同学也十分排挤她，可越是如此，她越发疏离身边的人，用冷漠和桀骜来保护自己。 校门口人来人往，有家长等孩子，见到自家孩子立即迎上前嘘寒问暖；也有学生在等朋友，几个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有人从校门里匆匆忙忙跑出来加入，边道歉边嘻嘻哈哈的走远。白露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她挤出人群，孤独地走在街头。她很清楚，谁都可能有人等，但自己一定没有。 …… 夕阳下垂至极远处的海平线，浅红色的霞光被建筑群挡住弥散出大片的阴影。 这一带是三十年前建成还未拆除的工业区。因后来公岛的扩张，工业区自然逐渐移往外围，仅还剩下少许的轻工业产区，夹杂其中的居民区往往见缝插针，甚至还保留有一定的上世纪职工小区的特性，导致了这一带居民工业混合区地形复杂，小巷颇多。 路上行人渐少，白露捏着空饮料罐慢悠悠地往回走，即便如此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也已经近在咫尺。 街道上已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饭香，白露想到空无一人、冷冰冰的家，烦闷的情绪倏然涌来。 白露轻啧一声，就着手里的罐子往墙上一砸，被捏瘪的易拉罐正好滚进了一条幽深逼仄的小巷里。 这条巷子很窄，窄到仅能过两人。这种巷子在这一片很常见，也许是死路也可能是通路，附近的住户经常会放置一些几乎丢弃的杂物，小时候她还经常在这种小巷里“寻宝”。 巷子里偏僻阴暗，看起来平时走的人也不多，窄窄的巷道两旁是笔直的墙壁，地上积了些污水和杂物，楼宇的阴影被夕阳拉开，弥漫在巷道中，昏暗而阴沉，仿佛白天已经提前结束，比世界的其他地方，更早一步进入了夜晚。 白露站在巷口，探头张望了一下，堆积着一些杂物的巷道看不清里边有些什么，隐隐传来细小奇怪的声响，影影绰绰中似乎蛰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怪物，身板单薄的少女踌躇着，有些害怕，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她没看到自己扔出的易拉罐，却有些在意刚刚巷子里的奇怪的声音。白露很清楚，那绝对不是易拉罐碰撞的声音。纠结了一会，终究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她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巷道。 “哎！” 不过还不等她找到些什么，脚下突然一歪，像是被什么绊了一跤，险些摔倒在一地的污水里。 “我靠！” 白露惊叫一声，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却发现是一团隐约能看出四条腿的黑影，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脚边，似乎是个小动物。 “不会是…？”想起之前看到的附近有变态虐待猫狗的新闻，白露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不妙的联想。 第十七章 忠犬阿八（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拿出多功能个人终端，按亮手电功能，朝自己脚下照去。 雪亮的光斑中，倒映出一片银白的金属亮色。 白露看清了，自己脚边的确是一条狗，不过却不是普通的狗，而是一条机器狗，金毛那么大，坚硬的身躯一动不动，难怪被她误认为死去了。 机器狗的额头上，还被戳上了一个板正的“8”字钢印，也不知道是代号还是编码什么的。 在这个时代，机器宠物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一些大公司的尖端产品，甚至加载了虚拟感情模块，能够像真正的宠物一样，和主人进行有限的交流和互动，对于普通公民来说，这样的机器动物，和真实的生命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当然，价格也相当不菲就是了。 正因为如此，这条倒在深巷里的机器狗，才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怎么会把机器狗丢在这种地方？仿真皮毛都没有，被主人虐待了？” 白露疑惑着，蹲下身，仔细打量着这条偶遇的机器狗。 不过凑近了之后，她才发现这条机器狗其实已经陷入了严重残破状态，甚至一条腿像是遭遇了强力撞击，已经完全断裂报废，机器狗身上的其他地方，也都破损严重，如果再不进行修理的话，整个机体随时可能报废。 白露拨弄了机器狗两下，看着后者残缺不全的可怜模样，低了头沉思，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试试能否修好。 “算了，看你运气咯，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做，要是修好了就跟着我吧，还能做个伴。” 白露整理打包了一下它散落在地的零件，然后抓住它的尾巴，往自己家里拖去。 虽然这条机器狗的体积并不算很大，但白露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而已，身子骨还没长开，力气也有限。 幸好这条机器狗似乎是用复合材料做的，才总算没有重到她不能承受的地步，不然要是全钢结构的，她一个人拖回家还真够呛。 饶是如此，当她回到家中时，也已经汗流浃背。 随手把机器狗储能核心取出接在插座上充电，好在这玩意还勉强能用。白露把自己丢进沙发瘫了一会，才摇摇晃晃地走进卫生间。 哗哗的水声中，冰凉的自来水从脸上流过，冲走了浓厚的粉黛，露出她本来清秀的面庞，也让她疲乏的精神振作起来。 洗漱一番，草草做了一份晚餐填饱肚子，白露感觉精力又回到了自己身体里，她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地板上，一边在公网上查找翻阅机器宠物的通用维修手册，一边试着给机器狗进行检修。 经过检查，很可惜的是这条机器狗之前的记忆核心损坏了，丧失了遇见她之前的所有影像记忆，更别提前主人的影像了。 她的聪明才智似乎都点在了动手能力上，尽管理论课成绩一般，但她在机械方面却是天赋十足，尤其是维修和电子技术，更是足以称为“兴趣使然的高手”，平时的零用钱，除了买化妆品，几乎都砸在了这上面。 一番叮叮当当之后，她凭着自己手头的工具和零件，竟也真的把这条捡来的机器狗勉强修复了个七七八八。 “嗯……最后再把这个传感器装上，能修的地方应该就差不多了，不过这条断腿今天是真没办法了，明天再去机电市场看看有没有配套的机械臂吧，买回来给它顶一顶。”白露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有些忐忑地想道。 “开机，开机，开机……”她嘀咕着，在虚拟键盘上一阵猛敲，成功解除了机器狗的待机状态。 “吱吱——”一阵机械肢体摩擦的声音中，两点黄光从机器狗眼中亮起，它摇晃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 “成了！”白露忍不住露出笑容，一双眼睛里亮晶晶的，显然是相当有成就感。她也是第一次修理破损到这种程度的仿生机械生物，花费的时间久了些。殊不知绝大部分机械专修的学生都不能比她做得更好了。 哐当！ 机器狗开机以后，似乎没料到自己一条腿已经断了，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白露看到它笨拙的模样，差点噗出声，随即又板起了脸，右手握拳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她得在狗子面前保持主人的威严。 机器狗迅速将注意力转到自己眼前这个人。它拖着残缺的腿，本能地向后退了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躯体紧绷，呈现出一种随时都要攻击的弧度。 哗啦！ 它的机器尾巴扫过白露的工具台，顿时，一阵凌乱的声响中，工具和废旧零件滚落一地，整个房间里顿时变得乱七八糟的。 白露一脸嫌弃，看它那防备的样子倒也没生气，伸手就想敲敲他的头以示友好。 机器狗却立即躲开，身躯更加躬了起来，尖利的爪子向下抠，似乎随时都要挠穿地面，面上则是一副狰狞的表情，像是在警告白露，不要靠近。只是它残破的身躯实在是撑不起那股气势，显得有些狼狈。 “嘿！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干什么，恩将仇报啊。”白露瞪起眼睛，一点也不害怕机器狗的敌意，以它现在破破烂烂站都站不稳的身子，白露还真不怕它能伤害到自己。 机器狗似乎听懂了白露的话，防备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爪子松了松，却又立刻有些绷紧，但已经没有那么强的敌意了。 看到机器狗这样，白露知道它不会攻击自己，于是她也顾不得收拾凌乱的房间，仗着艺高人胆大，一把抓住小狗的脚将它拖到跟前，仔细地检查它还有没有除了缺一条腿之外的问题。很快她就发现，这只残破的机器狗适应能力很强，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它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运动模式，适应了三条腿的现状。而白露的一番动作也让小狗感觉到了善意，渐渐安静下来，老实的任白露上下其手的检查。 “你头上有个编号‘8’，以后就叫你阿八好了。” 第十八章 忠犬阿八（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白露敲敲阿八的头，话音未完，她耳尖地听见家里的门锁被识别开启的声音。应该是爸爸回来了，白露抿了抿唇，往常他就不喜自己捣鼓这些机械，让他看到了，一定会把阿八送走的… 白露左右张望了一下，推着阿八将它塞进了床底下并示意它先保持安静。 而几乎就在她藏好阿八的同时，她房间的门也被敲响：“露露，你在房里吗？我有话跟你说。” 白露连忙收敛了表情，板起脸，露出一副冷漠的表情，然后才背对着房门坐好，冷冷道：“进来吧。”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一个高大魁梧、满脸正气的中年男人匆匆走进了房间，正是白露当执法者的父亲白伟。 白伟与白露两个人相依为命，白露对白伟来说就是一切，然而他一个纯人类在竞争激烈的公岛，跟新人类、硅人类执法者（商家打出硅人类的旗号，实际上还是没有觉醒的硅基智能人，此时的硅人类觉醒还是少数）竞争，要保住自己的工作，养活自己和女儿，他只能尽可能多的泡在警局里，证明自己的价值。也因此，他没有办法抽出更多的时间来管教女儿。 他所在的专案组专门负责新人类的案件，后来硅人类觉醒的变多了之后，也涉及到一些硅人类的案件。因此他始终保持着对科技产物的警惕，他很清楚那些机器人的潜力和越来越多的神秘觉醒事件有多危险。作为一个父亲，他很不希望他的女儿去接触这些因为科技发达而出现的在社会搅风搅雨的机械。 所以，尽管他忙到经常不在家，他也不希望女儿接触机器人更不用说潜在风险更大的机械宠物了。他期望着女儿能听他的话好好读书，找个安稳的工作，平平安安的就行了，只可惜白露却十分喜爱摆弄机械，他不知为此跟女儿吵了多少次架。 白伟一举一动都像带着风和火，他一边走向白露一边问道：“露露，刚才老师打电话来，说你在学校又顶撞老师了，到底怎么回事？” 白露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以示抗议。 白伟本来进门之前，还想心平气和跟女儿谈谈的，但看着满地狼藉的卧室，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白露喝叱道：“这屋里怎么搞的？” “不要你管！”白露突然爆发了，她争锋相对地道，“反正你也从来没管过我！” “你说什么！” 白伟一怒，就要开口喝骂，但就在此时他身上的通讯器却突然响了起来，只好先将女儿的事放到一边，简单应了几句之后，又急匆匆的向门外走去。 “我有任务！你给我把这儿都收拾干净，老实在家待着！” 丢下一句话之后，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再度离开了家中。 面对着安静又冷清的客厅，冷着一张脸的白露，嘴唇却抿得更紧了。 “有任务，永远都是任务比我重要！” “汪汪！” 阿八从床底下钻出来，它虽然不像其他宠物狗那样亲人，但是这一次，阿八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他低低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安慰白露。 “阿八……” 白露看着阿八的模样，心下一动，她伸手招了招阿八。阿八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动，只是匍匐在地上，看着白露。 白露并不以为意，她看着阿八，自嘲道，“我们俩都是没人在意的，刚好凑一对。以后呢，你就跟着我吧……” “其实我也习惯了，反正从小就是这样，工作最重要。我看，就是我失踪了他也没空来找……” 白露说着说着，不知怎的眼角竟然闪出了泪花。白露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很不喜欢这东西，她猛地抬手一擦，道：“我可是个公认的坏女孩，掉眼泪这种事，太不符合我的气质了！” “汪！”阿八也不知听没听懂她说的话，只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吠叫。 一人一狗又说了好一会儿，许是从来没和人说过这些，白露只觉得心里都畅快了许多。她小时候一个人在家会害怕，现在的她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夜晚。 指针已过八点，她知道今晚也是一个人了……噢不，现在还有一只狗。 她把阿八又拉到工具台前，夹杂着少许的温柔低声道，“乖，别乱动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帮你把身体再调试一下。” 这一次，她真是毫无保留，把自己平日里珍藏的机械零件和芯片全都拿了出来，可惜修到最后，任凭她怎么东拼西凑，也只能勉强让阿八比较完好的三条腿恢复功能，最后一条实在是破损得太严重需要适配的机器动物零件才行，凭手上的材料，无论如何也修不好了。 看着用三条腿一瘸一拐，却又异常敏捷的阿八，白露是又好笑又心疼。 她对着手中拆换下来的阿八身上的零件，仔细浏览个人终端上的样式繁多的零件信息，想了想还是打算直接去买。物流再快，她也得在质量上亲自把关。 “你在家等我，我现在就出去给你买零件。” 白露雷厉风行地换好衣服补画了一个浓妆，想了想，也不管阿八听不听得懂，又对它认真叮嘱了一番，“你可千万不要乱跑哦，不然我爸回来看见你在屋里捣乱，会把你扔出去的。” “汪汪！”阿八适时地应了两声。 白露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临走之前认真锁上了自己的房门，这才拍拍手，放心地出了门。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离开不久，阿八突然直立而起，尽管只有三条腿，但它的动作却无比平衡敏捷。阿八伸出自己完好的那条前腿，按在锁孔上，复杂的纳米机器粒子流涌出，侵入密码锁系统，很快显示屏滑过一串乱码，随着它轻轻一扭，门咔哒一声就打开了。 第十九章 忠犬阿八（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白露对自己屋里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她已经来到了公岛的机电市场，尽心尽力地寻找着修复阿八伤腿能够用上的材料。奇怪的是，可能阿八的配件型号极为特殊，她几乎跑遍了附近所有的机械零件售卖处，却依然没能找到尺寸和功能都合用的动物机械臂。 “这个型号很特别啊。”店家端详着白露记录的需求，“我敢保证，整个市场都没有这个货。” “那哪里会有？”白露皱眉问道。 “你很急需？”店家这次转而开始端详起白露来，“要是很急的话，可以去酒吧街CC吧找一个叫老凡的试试，有些难找的零件，他总有办法弄到，你就说是机电市场的老张介绍你过去的。” 说着店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只是白露没有注意到。此刻，她的心绪都集中在了酒吧街。 个人终端提示时间已过十一点，深夜的街道上霓虹灯闪烁，车辆来往，颜色各异的霓虹灯色彩滑过电磁车的流线型躯壳，在女孩的视网膜上留下绮丽的曲线。 公岛作为不夜城大都会，晚上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热闹，身旁的男男女女喧哗着来往，偶尔对这个一人行的女孩投来诧异的视线。白露站在酒吧街的入口。她平常虽不是个好学生，却也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望着灯红酒绿的酒吧街，还有出入各种门扉的形形色色的俊男靓女，白露微微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下一刻，她走进了酒吧街。 CC吧不难找，它就位于街口不远处，硕大的两个字母C，让人很难看不到。白露无视门口负责安保的保镖型机器人直接走了进去，她画了浓妆加上发育得高挑的个子，这些智商不高的商用机器人可识别不出来她的真实年龄。 过了装修奢靡的大厅，兴奋杂乱的人群伴随着高分贝的金属乐一齐在舞池里尽情释放着自我，暧昧的炫彩灯甚至时常令人看不清身边舞伴的脸。白露一进来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显然是有些不适应这种轰炸耳膜的混乱场面，旁边卡座里的几个男人端着酒杯和怀里妖娆的美人调笑。她忽略心底的一点慌乱，壮起胆子绕过舞池，目不斜视地来到柜台前坐下。 “你好，我找老凡。”白露开门见山地对着酒保问道。 阅人无数的酒保一眼看出她还是个小姑娘，挥了挥手，没有理会她。 “怎么不理人啊？”白露嘟囔了一句，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那给我来杯酒，就你在调的这种。这回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酒？”酒保看了看手中的典藏版威士忌，讪笑了一下，道，“小姑娘，你还是回家吧。这酒不适合你，这里也没有你说的什么老凡。” 白露皱着眉有些不爽，就在这时，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怎么没有？我就是老凡！” 白露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坐在了她旁边的高脚凳上，脸倒是长得白白净净的，就是那痞痞的眼神在白露身上上下扫视，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但此刻不是谈论厌恶的时候，白露迫不及待地发问：“你是老凡？” “当然。你就是张哥介绍过来的那个小姑娘吧？他都跟我说了。”男生笑眯眯地说道，转而他向着酒保点了点头，“给小美女来杯酒。” “不用不用，我也不是来喝酒的。”白露摆手拒绝，“既然你是老凡，那我们还是说零件吧，我要买零件！” “别急啊。不要酒，那就来杯长岛冰茶吧！我们一边喝一边聊。”男生依旧笑着说道，“在这里，手里不拿个杯子，你不觉得很突兀吗？” 一听是茶，白露倒是也没有反对。 酒保看出这男生不怀好意，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了，长岛冰茶，听起来是茶，其实是多种烈酒调和的鸡尾酒。这姑娘今天晚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酒保摇了摇头，但还是按照男生的要求，调了一杯长岛冰茶，他没必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招惹麻烦。 “来，先喝一杯。”男生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示意白露。 白露微微皱眉。 “小美女，想要打听零件的下落，你总要表达你的诚意吧。连杯茶都不喝，说不过去啊！”男生慢条斯理地道。 白露无法，只得端起了酒杯，闻了闻，又轻轻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随即她把整杯都喝了下去。 男生笑眯眯地继续道，“怎么，味道还不错吧？” 一杯酒下肚，白露的脸便红了起来，但她始终还记得自己来CC吧的目的，是为了找零件。 “现在可以说零件了吧？”白露急切地问道。 “哎！别急着打听事情。来了这里就要懂这里的规矩。” 男生打了个响指，又要了两杯长岛冰茶，推到白露面前，笑着说道，“先喝三杯酒，再谈事情。不过，你还小，就以茶代酒吧。来，还有两杯呢。” “……行！”白露咬了咬牙，再次端起一杯鸡尾酒，一口蒙了下去。就这样，白露又连喝了两杯的长岛冰茶。 待到她放下杯子，男生微笑着又推了一杯酒过来，同时整个人也靠得离她又近了一点。 “不是三杯吗？已经喝完了。”白露瞪着有些迷离的眼神，问道。 “三杯只是进门的规矩。这杯开始才是谈正事的，而且这杯酒的喝法也不一样，得喝得有点花样，这也是规矩。” 男生说着从桌上拿起一罐骰子，在手里晃了晃，发出哗哗的声响，“玩过没？” “没！但，但，我不是来跟你玩，玩骰子的。”白露的吐字已经有些不清了，她努力晃了晃自己的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酒精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没一会儿，她就支撑不住，趴在了桌子上。 “我……零件……我……我还没问……” 看着已经不省人事的白露，男生的脸上终于掩饰不住笑意，眼中露出了看到猎物的邪恶表情。 第二十章 忠犬阿八（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他往后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几个同样痞气的小子冒了出来，几个人装作关心白露的样子，扶着白露一路走出了酒吧的后门，来到后街一条稍显僻静的小巷。 然而一出门，几人顿时原形毕露，同时露出了淫邪的笑声。 “嘿嘿，今天运气可真不错，碰见这么一个傻子。”一个同伙嘿嘿淫笑了两声。 男生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在附近后，松了一口气，“你还真当是运气啊，是张哥在机电市场碰见了介绍过来的，赶紧把这小姑娘带回去，给张哥打电话，等他回来了，到时候想怎么玩都行。” 几人拖着白露就要离开。 被室外的冷风一吹，白露的意识有了些许的清醒，她挣扎了一下，嘴里念叨着：“零件，我要买宠物狗的零件……” “零件，零件，这就带你去买零件。”小混混们淫笑着回答道。 听到小混混们的回答，白露不再挣扎，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好，去买零件……” 然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一个影子看在眼里。待到他们走远了一些，那影子从墙角缓缓踱出，原本黄色的眼眸，渐渐泛起了血一样的红光，对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森然獠牙。 …… “嘶…疼…” 白露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她捂着脑袋醒来，虽头疼欲裂，也突然想起了意识消失前那些男人的恶意，转头一看四周却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家里，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出门时那一套。她疑惑地来到客厅，喝了一杯热水下肚才感觉难受的胃里好了一些。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疼的……” 白露捂着脑袋，努力回想着，可惜昨晚她喝了太多的酒，直接给整断片了，只记得自己进了酒吧找卖零件的人，后来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回来的，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想不起来，索性就先不想了。白露去浴室洗漱一番，随手把换洗下来的衣物丢进智能洗衣机，她没注意的是，黑色的裤脚上除了少许的脏污以外还沾有少量的溅射状血点。 “汪汪！汪！” 阿八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正对着白露叫唤。 “阿八？” 白露差点就忘了自己家里还有这个小家伙，她俯下身拍了拍阿八光溜溜的脑袋，虽然不像真的狗那样毛茸茸的，但复合材料外壳的手感也十分舒服。 今天正是周六，白露不用去上学。 “今天干点什么好呢，哦，对了，我还得继续帮你找机械腿！该死的店主，昨天骗我！下次别再让我碰到！”白露放了一句狠话，这才走进厨房，随意煮了泡面应付了午饭。之后，她便开始上网。 公网上没有完全适配阿八的机械臂，于是白露只能在公网上订些零件回来自己组装。因为没有机床，组装这些零散的零件对技术要求很高，不过白露还是打算挑战一下。 楼道里突然传来隔壁一家三口出游关门的声音，打断了白露的思绪，白露清楚地听见小女孩一蹦一跳的脚步声走远，她神情微微有些寞落，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逐渐凋落的银杏发呆。 她不想承认自己有些羡慕那个小女孩。一家人一起出游，这样的事，在妈妈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哦，不，在妈妈去世之前，也只是她和妈妈两个人出游，至于爸爸，哼，他的心里只有工作！就算是妈妈重病住院，弥留之际，他也还在执行任务！ 许久之后，隔壁那家人早就已经出门。白露还有些恍神，直到带着点寒意的风微微吹动着她摆在桌上的《机械之心》，刷刷刷的书页摩擦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这是一本去年才发行的杂志，经常刊载机械前沿的动向和取得新突破的智能电路，很受机械专修的学生欢迎。真是难以想象，在如今这个纸媒早就丢进故纸堆的年代，居然还有人“文艺复兴”，而且做得相当不错。 那些精密充满复古美感的机械构造，在白露的眼里就是值得收藏的艺术品。为了不让父亲发现，平时这些书她都偷偷塞在书桌的夹层里，哪怕那个男人压根没时间来翻动她的桌子。 白露眼神又落回到那只她捡回来的机器狗身上。她知道阿八能够听懂她说的话，只是不能与她交流，要怎样才能让阿八能够清楚表达它的意思呢，白露琢磨了一番打算查阅一下相关资料。 可能是因为昨晚的宿醉，没翻资料多久的白露有些累了便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梦境里模模糊糊，白露睡得很不安稳。不知过了多久，通讯器突然响了，白露猛地醒来，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她反射性地接通，就看见了白伟满眼血丝，胡子拉碴地出现在了光屏上。 白伟看到白露因为被吵醒一脸烦躁还穿着睡衣，一头长发也乱七八糟的，他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说了她一通。而白露早就听腻了他的说教，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就差把漫不经心写脸上了。 “露露，我这边又有个大案子，这几天可能都很少回来。你放学早点回家，自己在家注意安全。”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白伟也无奈了，想到他又是好几天不回家把女儿一个人丢家里，他心里头愧疚不由得压下火气对她叮嘱道。 看着父亲疲惫的神情，白露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有些心疼又有点好笑，她明明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白伟还是这样罗里吧嗦的，她明知白伟是关心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跟他抬杠：“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啰嗦！” “你这孩子……哎，生活费已经打到你那了，缺钱了再跟爸爸说…对了，需要帮忙的话找林叔…”工作一向雷厉风行的白伟此时却显得有些婆妈，白露作不耐烦状，但心里堵着的郁结却少了些。楼上的林伯也是一名执法者，不过因为年龄快退休了已经慢慢退居二线负责后勤，相比起一线干警的白伟已经清闲不少。 第二十一章 忠犬阿八（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白伟有些无奈，对这个女儿他始终是感到亏欠的，因为工作繁忙所以他几乎从没去过女儿的家长会，上次难得休假去参加的一次还走错了年级，为此露露跟他生气了好久，就连他回家了也一句话都不说。可他常年跟罪犯打交道，脾气也不好，一回家就看见白露乱糟糟的房间、脸上画得像鬼一样的妆、不像一个正常女孩子的穿衣风格，以及手机上老师经常发来的短讯都能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女儿就不听话了呢？看着白露一脸的不耐烦，白伟忍住火气就要挂断通讯，却在镜头中看到了蹲在白露床边的阿八的半个身子，忍不住一愣，问道，“机器狗？这不是咱家的东西吧？哪儿来的？” “捡的！” 白露惜字如金地回答道。 白伟还想再说什么，可旁边却有人叫他，他连忙应了一声后，匆匆挂断了通讯。 白露哼了声，拿手当梳子用随便理了一把凌乱的长发，掀开被窝也不叠就坐在了桌前，在公网上下载起交流电频语音资料，打算给阿八加载上去，让两人可以无障碍沟通。 “阿八，叫我的名字。”完成加载之后，白露兴奋地向阿八下令。 然而阿八却像没听懂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咦，没用啊。”白露有些失望地挠了挠头。 “阿八，去把门关上！”白露指指没关上的卧室门，下令道。 “汪汪汪！”这一次，阿八很利索地就完成了指令。 “看来你都听得懂，只是不会说。” 白露笑着摸了摸阿八，开心道，“算了，不会说就不会说吧！反正就算是那些会说话的人，我跟他们也没话说，你就这样吧。” 另一边，挂断通讯之后的白伟，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他今天要忙的案子有些奇怪，就在昨晚，离他家并不算很远的一条酒吧街内，某个巷道里发现了四个重伤的男青年，目前正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经检验，身上的伤口不少，竟然全部都是大型凶恶的兽类撕咬抓伤的痕迹。 不过，在调取了资料之后，白伟已经向第九区管理部门反复确认过了，最近没有任何猛兽从第九区也就是野生动物放养区域里逃出的报告，而作为一个完全的人造岛屿，公岛的其他区域更是不可能存在野生动物，私人圈养野生动物可是重罪。 事发地点一定是第一犯罪现场，凶手的作案手法没有任何掩盖的迹象，而且根据现场的紫外光痕检验仪侦测表示，并没有发现任何除死者以外的人类DNA数据，只有一些奇怪的印痕，说它奇怪是它都是三个一组，且印痕尖锐生硬，看着好像是钢铁架直接印上去一般。可是什么东西会形成三个一组的钢铁印？ 白伟暗自思索，“刚刚露露的那条机器狗，没有仿真皮毛，而且好像是三条腿……没看清，……该不会……” 白伟越想越觉得可疑，随便碰见一只狗都是三条腿，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其实，倒也不是他非要怀疑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多年身为执法者所养成的直觉，让他立刻就把这两件不寻常的事联系到了一起。 他猛地坐起，再度翻阅起昨晚酒吧一条街附近的监控，果不其然，在某个画面上，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女儿熟悉的身影，就被那死掉的几个青年拉扯着向前走，白伟气得不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要不是这几个人已经死了，他此刻也要冲过去立马杀了这几个小混混，随即他又看到，在他们几人身后的阴影里，似乎还有一道一闪而逝的黑影，亦步亦趋…… “果然……” 看到这里，白伟几乎可以断定，这件事绝对和自己家里的那条机器狗有关，他是为了救女儿吗？ 白伟有些迟疑，这机器狗现在就在自己家里，它又是为了救白露，整件事可能会把白露牵扯进去，但这机器狗似乎十分危险，留在女儿身边必然是个隐患。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他的通讯器突然又响了起来，是同事特意发给自己的共享情报。 他打开一看，法医处确认作案凶手是一条只有三条腿的仿生机器动物，按照爪印结构来看，大概率是机器狗。 “不管背后指使机器狗犯案的是什么人！公岛上的机器狗都是注册在案的，三条腿的机器狗无疑是更加显眼，这个特征非常鲜明！应该很快就能挖出来了！” 同事的语音信息十分兴奋，显然为获取了突破口高兴不已，但白伟却已经没心思再听下去了。 他意识到，现在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追查这个案子，血案已经发生了，不管自己是否汇报，女儿都已经被牵扯了进来，躲是躲不过的，更何况，只要女儿能尽早配合，再加上自己的关系，事情应该还不会太糟。 想到这里，白伟不再犹豫，直接出了警局，开着自己的磁浮巡逻车，直奔家中驶去。 一回到家，白伟第一时间冲到女儿身边，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确定她是否没事，被女儿一脸莫名的推开，见她安然无恙，看她的神色，似乎又并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白伟松了一口气，也不打算多说什么，眼神一转看到那条机器狗也还在屋里时，然后又马上紧张起来，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电磁手枪。 血淋淋的案发现场，在他眼前浮现，那种完全漠视生命的疯狂残害，让他很难把凶手和这条正在自己女儿面前老实坐着的机器狗联系在一起。 会是它吗？他盯着阿八，神情变幻不定。 第二十二章 忠犬阿八（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你干嘛？”白露奇怪地看着他。 父亲平时回来都是急匆匆的，连在家吃饭都少有，最多拿点换洗衣物，匆忙交代几句话就会走，今天这是怎么了，什么也不说，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和阿八，难道又要像以前一样？她曾经背着白伟用攒了好久的钱自己买了一只仿生机械狗回来，被白伟看见之后，立刻就将它送走了，他们当时也狠狠吵了一架。她不明白为什么白伟一直都非常讨厌机器人、机械狗，也很讨厌自己对机械感兴趣。 想到可能发生同样的事情，白露脸色变得很臭。 “露露……” 白伟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露和他的关系并不好，何况白伟平时也没时间和女儿谈心，昨晚晚上发生的事情让他非常愧疚，女儿遇到危险时他都没有及时知晓，去保护她，这让他非常难受，他不愿意再伤女儿的心，可救了她的偏偏是嫌疑犯，此时开口想要把机器狗要过来，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最后只好犹犹豫豫地问道：“你……这条狗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白露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捡的。” 白伟连忙追问道：“从哪儿捡的？” “和你有关系吗？” 往日父亲借口将她的小玩伴或扔掉或送走令她心灰意冷，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准，他也从来不与她说。心里的酸涩和倔强令白露终于爆发了：“谁记得在哪捡的，我修好了就是我的了！你休想再带走它！” 白伟愕然，心知白露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不知是不是愧疚，面对白露的暴走，平时面对同事健谈又威严的他，这时却是词不达意，轻声道：“不是，它跟我们现在正在办的一个案子有关……” “案子？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我偷了别人的东西？”白露更加气愤。 “不是盗窃案，是恶性伤人案！”白伟见越说越解释不清楚，只得一咬牙，打断了白露的怒吼。想到昨日案发地的惨烈场景，即使是他这个经验丰富的一线刑警也心有余悸，刚刚回来的路上他受到同事的消息，现场的有些蹊跷之处似乎与他们之前追查的关于第四区上头直属的秘密研究所试验大威力兽型武器失窃有关，这让他怎么不担心，一定要把这只危险的狗带走！ “什么？！”白露愕然。 “是这条机器狗，关系到一桩恶性伤人案的线索……” 白伟苦笑道，“你把它交出来吧！爸爸要把它带回去……”如果凶手真的是女儿捡回来的那条机器狗...白伟一想到此便有些心惊肉跳。 “你够了！” 白露当然不会相信这种话，她昨天才捡到阿八修好它，今天她的父亲就说阿八和伤人案有关？！她有些歇斯底里道，“你有意思吗？你为了不让我养机器狗，这么瞎的话都能编的出来，它只有三条腿，还受着伤，怎么可能与你的案子有关，它能伤人吗？” “不是，我说的……” 话没说完，就被白露再次愤怒地打断，“你要骗我也用点心找个好点的理由吧，我这么好骗吗！” “露露，爸爸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白伟此刻却没有了往日训斥白露的那种强硬，只能好言好语地解释道。 “这机器狗真的和一起很严重的恶性伤人案有关，我需要把它……” “别说了！” 白露猛地大吼了一声，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你想把阿八带走扔了吗？好，你扔啊，扔了它我也不在这个家里住了！” 白伟被白露的态度弄得无可奈何，他一直就不同意白露捣鼓这些机械，觉醒的硅人类越来越多，他觉得很不安全。而且，这孩子玩起那些东西跟着了魔似的，成绩也一落千丈，也不爱交朋友。他没办法，也没那个精力好好管教她，只好强硬地将她整出来的那些机械生物弄走，至于那些小动物，白露从小就对动物毛过敏，自然也是不准养的。 在以前他根本不会来问白露的意见，更别提和她好言好语的商量了。但此刻却因为这场牵涉到自己女儿的严重凶杀案，为了女儿的安全，他只得耐心下来，防止激发机器狗的潜在的凶性，哪怕再小的可能，白伟也不敢拿女儿的性命去赌。因为他分明看见了，因为女儿激动的情绪，那只机器狗眼里已经隐隐泛出红光。 所以哪怕是被露露误会他也一定要将那机器狗送走。 他一把抱起白露，趁白露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冲白露的房间而去，白露似乎明白了父亲要干什么，立即疯狂的挣扎起来。 “你干什么啊，放开我！” 白伟充耳不闻，冲进她的房间将她扔在床上，立即出去将她的房门锁上，不顾白露在房间里怒叫拍门。 “白伟！白伟！你放我出去，你要是带走阿八，我绝不原谅你！” 白伟站在门外，轻轻抵着房门：“露露，对不起，爸爸不能允许你身边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存在。以后你会明白的。” 白伟转身，看着对面不远处，已经摆出攻击架势的阿八，举起了枪：“阿八，你听得懂吧？露露在里面，你应该不想伤到她的吧，跟我回去接受调查，不然露露也会被卷进来。” 阿八顿了顿，最终还是收势，摇了摇尾巴，示意自己会配合。白伟松了口气，走上前给阿八套上安全嘴套，示意阿八跟自己走。 白露还在房间里不停的拍门：“阿八，不准跟他走！你是我的狗！白伟！你敢带它走！” 白露喊了半天，发现客厅里没有声音，再次慌张起来，在房间乱转，看见自己凌乱的桌子上摆满了之前修理阿八的工具，立即捡了个扳手，又砸又撬折腾了半天才打开门，然而等她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客厅里早已经空无一人，不知走了多久。 白露不敢相信白伟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带走了阿八！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他办的案子里的犯人吗？ “卑鄙！”白露忍不住一脚踹在一边的柜子上。 剧烈的疼痛让她龇起了牙，眼角同时闪出了点点泪花。她慢吞吞的在地上坐了下来，抱着双腿，低头哭了起来。她哭了好久好久，才渐渐止住。 第二十三章 忠犬阿八（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白露突然听见门口有细小的声音，像是什么在挠门。白露查看门口的微型监控发现居然是阿八！ 原来白伟带着阿八去警局的路上接到紧急事务，将阿八锁在办公室里就匆忙走了。因为涉及女儿的关系，白伟没有告诉其他同事。阿八凭借自己的能力挣脱了普通机械狗绝不可能挣脱的嘴套锁链逃了回来。 白露打开门，阿八站在门外，冲着她摇尾巴。白露拍拍它的头，起身回到卧室里，拿出行李压缩箱，开始收拾东西。 “平时不关心我也就算了，现在竟然用这种手段对付我，我看他也没觉得我是他女儿了，那我也不在这儿待了。” 白露将一些生活必需品和少量换洗的衣物都装了进去，对着阿八说道：“阿八，咱们走，不在这个家住了，反正我是不会同意他扔了你的，这次我绝不会向他屈服的，他不让我养狗我绝不回来。” “汪汪！”阿八瞪着大眼睛应声叫道。 白露摸了摸阿八的头，随后带上它一起，逃出了家中。 等到白伟急匆匆地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刚刚他处理完事情回到警局，发现阿八不见了，他隐隐有些预感，所以连忙赶回家中查看。 空荡荡的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白露的卧室看起来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白伟却敏锐的发现，白露平时用的一些洗漱用具还有她的衣服鞋子却都不见了。 “这孩子！”白伟顿足，不用说，肯定是一时想不开离家出走了。白伟赶紧联系了物业，用执法者的身份调取了小区的监控，然后迅速联系交通组的同事。 此时的白露已经带上阿八乘上区际快线，这是遍布大部分公岛，跨区运输人力最为便捷的交通方式了。她虽生长在公岛，却很少出第四区。区际快线也是人气最高的旅游观光线路，穿梭在半空的全景流线型列车，披满夜晚颜色绮丽的霞灯。 列车划过商业最繁华的第六区，众多餐厅、服饰店在行人或途经时加载出颜色各异的悬浮广告，映在白露和阿八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又是周末，人头攒动，渲染出这人间不变的热闹。女孩似也被这样的鲜活自在感染，面上是少有的雀跃。 她要去的是公岛最东边的第11区，11区是几年前新扩充的开发区。那里混乱无序又势力林立。可惜的是区际快线只到第9区边界，距离11区还有些距离。 远处不高的建筑群里点缀着零星的灯光，行驶在探照灯下的列车犹如深入荒野的腹地，不知不觉这一截车厢仅余白露和阿八，看着窗外的与第四区截然不同的街道，女孩心中也有些茫然。 要到站了。 白露带着阿八下了列车。街道上半个人也无。这里是第9区和第11区的交界处，本就很少有人来，加上是深夜，因此显得格外的空旷冷清。 白露只觉得好冷。匆忙收拾的行李压缩箱里只带了些平常作早餐的面包和水果罐头，好在阿八不需要吃饭。离家前，能源核心也充满了电能。 离家出走毕竟只是气愤下的临时决定，她心里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 从家里出来后，她颇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只是想着不能被白伟找到，便没有前往其他城区，而是带着阿八往公岛边缘的第十一区混乱地带跑，但直到晚上也没能到达目的地，偏偏这两天为了维修阿八，她身上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只好和阿八一起露宿街头。 她内心有些酸楚，自从妈妈去世之后，父亲的工作就日渐忙碌，她未尝不知道父亲辛苦，但她接受不了父亲一次次的专断和自以为是为她好，她是他的女儿，不是他的下属。 白露背靠在弧形的水泥壁上，这是她给自己和阿八找的临时住所——一根将近两米粗的水泥管。 “他怎么能那样说呢，阿八才不会和什么凶杀案扯上关系……”白露低声喃喃道，但看到阿八似懂非懂的眼神，白露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睡觉吧，阿八，等我弄到材料，就给你安腿，然后我们找份工作安顿下来。” 白露收敛起眼中暂时的迷茫，闭上了眼睛就要休息，赶了这么久的路，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了。 阿八此时却沉默着没有再回应她，白露有些奇怪，睁开眼看向阿八，突然，阿八的眼中开始闪烁起红光，随后，一段投影被它放了出来，投射到旁边污渍斑斑的墙壁上。 从白露修好它开始，到它偷偷跟随白露，后来在酒吧中白露被小混混们灌醉带走，再到巷子中阿八出现，咬伤了一个企图非礼她的小混混的脚踝，那四个混混企图丢下她逃跑后被阿八拦截咬死，之后又将白露带回家安顿好。 整个事件的全过程，被阿八清清楚楚地放了出来。 “天哪……原来都是真的！你真杀了人！” 白露看到阿八冲上去凶残地攻击那四人时，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何时见过这样血肉横飞的场面，捂着嘴愣愣地看着墙上的投影，瞳孔有些颤抖的看着眼前目露红光而显得有些骇人的阿八。虽说那四人可恶至极，可阿八手段狠辣的攻击方式令她有些害怕。这绝不是普通的宠物型机器狗，它之前究竟…? 白露本能地向边上挪了几步，阿八似乎也感觉到了白露情绪的变化，它扭过头来看向白露。 “你，你杀人了。”白露的声音充满了颤抖，“我修好你，不是为了让你杀人的！” 白露一边说，一边疯狂的摇头。她修好的宠物就这样凶残地杀了四个人。这让白露觉得就好像自己杀人了一般。 阿八歪了歪头，它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白露会是这样的反应。它向着白露靠近了一步，而白露却本能的退开了。阿八又往前走了一步，白露又往后退了一步。 “不！你不要靠近我！你杀人!你根本不是机器宠物，你是什么！”白露嘶吼道。 阿八停下了脚步，它似乎不太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白露一步步地后退，直到她感觉是安全距离的时候，突然转身，逃也似的跑出了水泥管。 第二十四章 忠犬阿八（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滴滴滴——”白露腕上的个人终端响了起来，铃声打断了白露奔跑的脚步。她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阿八没有追上来。 白露这才有心思查看个人终端，是“爸爸”的来电，看来是已经知道她离家出走了。虽然是她误会的爸爸，他没有骗自己，但白露想到爸爸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强行带走阿八还是有些生气。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显示终端上“爸爸”的字样，最终还是选择了掐掉。 平静下来的白露，给自己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来休息了片刻后，她登上了常登的小众机械论坛，她想查询一下是否有蛛丝马迹能够验证阿八的身份，它绝不是被制造出来取悦人类的机器宠物。 突然，一则奇怪的匿名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有小道消息称，某研究室研发了一批新式兽型武器试作型，因杀伤力太大还在试验阶段尚未编入档案投入使用，前段时间却突然被一伙不明身份之人盗取，实验室武装人员追捕未果，为不造成民众恐慌已封锁媒体消息。可当白露想要点击进去阅读的时候，却发现该链接已不存在。 删帖这么快，这意味着，那个帖子的信息很可能是真的。 看来阿八的真实身份，应该就是这个研究所研发的兽型武器了，它可能是实验室武装人员追捕过程中意外损毁遗失，还没来得及被实验室搜寻到并采取回收，却被白露捡到了。 白露不知道的是，也因为那次实验，让阿八从此拥有了独立的自我意识，而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机器，但如果当它电量耗尽之后，偶然产生的自我意识就会被重新格式化，因此，尽管白露只是简单地给阿八充满了电，但却相当于救了它一命。但因为它在实验室内接受的全部都是战斗训练，对人类社会的规则完全不懂，所以当阿八本能的感受到小混混的敌意，就条件反射的进行了攻击，没想到却因此而给白露惹上了麻烦。 墙角的白露被一阵冷风刺激的回了神，她转头看看四周，这条路有些偏僻，路灯很暗，人烟稀少，偶尔路过的人看见一个小姑娘都向她露出意味不明的眼神，被白露狠狠瞪回去才悻悻离开。 这样的气氛让白露忍不住颤了颤，她抱紧自己，忍不住想起阿八，此刻的白露再去回想阿八做的事，虽然她还是不能接受阿八杀人，但是，这是它的程式使然不是吗？是程式，就能改。还有，是它救了自己。如果那天晚上不是阿八，自己恐怕…… 白露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莫名的，她有些内疚了起来。阿八救了她，她不应该这样随便放弃一个伙伴的，阿八这么聪明，她可以教它的，既然知道了原因，她还可以尝试把阿八的攻击模块关闭，降低它的攻击性。白露想了想，犹豫了许久，在又一个醉醺醺的路人发现她，冲她露出奇怪眼神的时候站起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可是等她跑回到水泥管的时候，却发现阿八早就不在原地。只剩下她的背包孤零零的躺在水泥管里。 “阿八——”白露朝着四周喊道。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白露一直喊到喉咙沙哑，才颓然地坐了下来。 夜渐渐深了，白露终于累得睡了过去。白露不知道的是，阿八一直没有走远，它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一直看着白露。 ……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阿八还是没有踪影。 “不如，我先找齐阿八需要的零件吧。”白露这样安慰自己，“一边找材料，一边找阿八。也许等我的材料找齐了，阿八也回来了。” 这样想着，白露行动了起来，按照个人终端上的显示，朝着11区的方向前行。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爬出水泥管往外走时，阿八的身影也从不远处闪出，默默的跟在了她后面十多米的地方，亦步亦趋。 当白露真正抵达混乱的11区后，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光有决心是不够的。一个未成年女孩，在这个混乱地带，要面对无数的艰难险阻。 因为知道白伟他们一定会追踪自己和阿八的下落，白露并没有再选择搭乘公共交通工具，而是通过不断搭便车的方式，辗转了好几趟，才终于抵达了外号“新九街城”的11区。这里出了名的混乱，但还未建立起来的秩序在这片新土地上就意味着机遇，于是来这里的寻求机会的人数不胜数。黑户比比皆是，没有点背景想来这里寻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中午时分，站在十一区的边缘，白露望着眼前明显破旧了不止一个年代的建筑，一时间不知所措。 和公岛其他区域的整洁有序不同，十一区的街道坑洼不平也少有机器人打扫。因人口众多，老旧的房屋被一层一层地堆叠在一起，这里违章建筑肆虐，堆垒的房屋挤压着空间，显得楼道逼仄而曲折，给正午的太阳硬生生地蒙上了一层阴影。街上的行人看起来和其他区的公民差别不大，只是个个神色冷漠，行色匆匆。白露明显是初来11区的，所以很快就吸引了各路人士明里暗里的目光，有不怀好意的也有怜悯的更多的则是麻木。在这里，没人在乎你的年龄，只有有用的人才能活下来。 十一区充斥着弱肉强食丛林准则，法度在这里行不通，在这里，执法者才是“破坏秩序”的人，所以所有人看见生面孔都会更多几分警惕。更不用说不仅是生面孔，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离家出走来十一区讨生活的普通小孩的白露了。 就在这个时候，白露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出门时带的干粮已经不多了，她想她得先找点活儿干，填饱肚子才能给阿八找零件，才能在这里活下来。 第二十五章 忠犬阿八（10）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白露找了许多店铺，想应聘一份工作，却都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板赶了出去。在这里讨生活大都背靠着各式各样的“社团”。谁也不想找麻烦，这样底细不明的生面孔，万一是执法者的眼线，牵扯到警方和社团的博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谓的“混乱地带”，其实也不是完全的法外之地，即使是常混迹于市井最底层的社团，在没有足够利益驱使的情况下，也不愿意随便招惹麻烦。 屡次碰壁之后，白露也不丧气，即使终端上电子货币的余额不多，也决定去机械黑市上碰碰运气，说不定既能搞定工作，也可以找到阿八需要的零件。在那儿摆摊的人普遍都有强硬的社团背景，哪怕是在第十一区也没人敢在那随便闹事，社团在十一区就是绝对的老大。 辨认了方向后，白露转头直奔目的地。 不远处街角的阴影里有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子正低声说着什么，“头，疑似看到了前几天我们丢掉的8号兽形武器被人修好了，跟在一个女孩后面……是。”男人接到微型耳机里的指令，继续不动声色地跟踪。 一直不近不远跟在白露身后的阿八突然停下往后看，只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犹豫了片刻后，它又快步跟上了白露的身影。 黑市，是一片不大的广场。 放眼望去尽是一个挨一个的帐篷和摊位，恍惚间还以为来到了只有影视里才看得到的上世纪末的市场。不过对于拥挤逼仄的新九街城来说，这么一块空地已是不易。 白露细细查看每个摊位上鱼龙混杂的货品，连属于违禁品的大威力浮游阵列炮都有，白露暗暗咂舌，这些家伙居然能搞到这种部队使用的武器，哪怕是淘汰下来的用作私人武装也不得了，在11区也是极为难得的火力震慑。银白的流线型机身，小巧精致的能量回路刻印，白露努力收回热切的目光，继续搜罗着阿八的能用的机械臂。 不知不觉，白露已差不多逛遍了整个市场，终于在靠近九曲巷的集市街尾，找到了零件轴承有些破损，但是阿八勉强可以用的机械臂。摊主是个神色有些颓败的中年大叔，看得出来这只机械臂和摊位上其他的机械残骸都是他从某处拾来的。 “大叔，我帮你把这只液压杆、离子变速器…修好，你可以把这只机械臂送给我吗？”白露蹲下身子，指着残骸里某些她能修好的部件。 修好了的零件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更能坑…卖给那些自作聪明来黑市捡漏的人，左右那机械臂也是捡来的……就是不知道这姑娘靠不靠谱。摆摊的大叔掀了掀眼皮，狐疑地瞅了瞅眼前这个画着浓妆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 “如果修坏了怎么办?” 看摊主没有直接否定，白露知道有戏，“如果坏了我按照新的价格赔给您。您这也有工具箱，我可以就在这修，怎么样？” 大叔心想左右自己不亏，于是点点头。 白露的小手逐一将各个器具拆开，灵巧地穿梭于各种电路中。在接触这些机械的时候，白露的心就会迅速沉浸下来，只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周围喧闹的人流也不能影响她分毫。 不到一个小时，白露就完工了。 摊主检查了一番，眼神惊异，饶是他想挑刺也找不出什么错来，但是摊主明显不准备就这样轻易地答应白露，他眼神在白露身上溜了一圈：“要这东西可以，不过我也不是老板，你得跟我一起向老板打声招呼。” “老板？你刚才怎么不说你不是老板。”白露怒道。 “刚才我又不确定你能不能修好。”摊主毫无愧色的道，“我们老板就在后面小巷子里，去不去随你！” 小巷子……这对白露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饶是她年纪再小，也察觉出来了不对劲。但是看着那好不容易找到的机械臂，白露摇了摇牙，还是点了点头。 摊主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然后带着白露走进了后面的小巷子。 “你老板在哪里？”白露问道。 摊主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这让白露感觉到了恐惧。 “你不说话，我不跟你去了。”白露停下了脚步。 摊主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地笑：“到了这里，可由不得你跟不跟了。” 说着，他一把上前拽住了白露的手。 “你放手！放开我！”白露挣扎，“救命啊！” 白露的话音才落下，突然一团黑色的东西猛地朝着摊主扑了过去！ 是阿八！白露惊喜！ “阿八，你来救我了！你一直都在！” 汪汪！ 阿八应和着白露的声音，叫唤了两声。然后又一脸凶光地盯着摊主，摆出来进攻的姿势。 许是阿八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摊主倒退了两步：“别，别，有话好好说！” 这时候白露也终于从惊恐和与阿八相逢的喜悦中缓过了神来，她害怕阿八为了保护她会再次伤人，连忙出声唤道：“阿八，别！” 阿八一下子就听懂了白露的指令，它看了看摊主，呲了呲牙，最后还是没有再进攻，而是退到了白露的身边。 “把机械臂给我！”白露冲着摊主道，“那是我的劳动所得。我们说好的。” “小姑娘，我都说了我不是老板了，这种主我做不了。”摊主虽然提防着阿八的进攻，但依旧不松口。 白露一时间语塞了。不过她也不是个好惹的主，片刻停顿后，她直接道，“别废话！把机械臂给我，不然我可就让阿八动手了！阿八——” 第二十六章 忠犬阿八（1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阿八已经蓄势待发。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从白露的身后传来。 “老七，人家小姑娘既然是凭手艺所得，那就给人家。你们老板那里，我去说。” 白露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身，只见一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正站在巷口，这人看起来眉头凛冽，却生生被脸上的笑容冲散地不显锋利。一身剪裁得体的唐装，衣兜里竟放着一块疑似古董的怀表，价值不菲的表链自然地垂下收进衣襟。 “福，福叔？您怎么来了？”摊主先是惊讶，随后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 “我一直都在，是你没注意到我罢了。把东西给人家。别做坏了黑市的名声。”福叔语气淡淡地道。 “是是是！”摊主连忙把机械臂双手奉了上去。 白露微微皱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似乎很厉害？不过她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只一把抓过了摊主奉上的机械臂，然后对着阿八道：“我们走！” “小姑娘机械天赋着实不错，虽然手法还缺了些章法，一看就是自学琢磨的，在这个年纪相当不错了。有没有兴趣来我的修理厂工作？”福叔突然对着白露说道。 白露抬起头，面上有些惊诧。这个大叔的气度，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他怎么会突然让自己去给他工作？ 白露心下不由地警惕了起来。 福叔似乎看穿了白露的心思，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你别紧张，我只是觉得你的手艺不错。你手上这个机械臂是想给你的狗装上吧？这个机械臂装上之后虽然勉强可以用，不过它有部分的轴承磨损严重，你还需要替换一下。我那里有不少零件，还有工具，任你取用。” 福叔的话，说到了白露的心坎上。她看了看手里的机械臂，确实，这个机械臂有许多破损，只是勉强适合阿八，如果要完全修复阿八，她确实需要更多的工具。 福叔看她神色有些松动，又说道：“看你似乎是生面孔，刚来十一区吧，想在这儿顺利落脚，找份靠自己手艺吃饭的活儿不是正好。” “我是生面孔，你敢招我。”白露一脸戒备地说道。 “哈哈哈。小姑娘戒心还挺重！我们不过是做一场交易罢了。我给你提供工具修好你的狗，你用你的技术做交换。各取所需，我堂堂正正，不怕你坑我。当然，你放心，我福叔的名字在11区还是有些名气的，也不至于坑你这个小姑娘。”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谁知道你会不会跟这个人一样出尔反尔！”说着，白露又拿眼睛瞪了一眼一旁的摊主。 “这样吧，出了黑市拐角有个公岛政府设的治安管理办事处。在11区，这种办事处虽然只是个摆设，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跟他们报备一下，就说是去我的修理厂看看，看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留下。”福叔给出了建议。 注意到福叔说话时，摊主脸上泛起的微妙神色，白露便知道福叔的话应该是真的。她略一思量便点头应了下来。 一片放在11区算是占地面积不小的厂房出现在白露和阿八的面前。福叔示意安保机器人打开了大铁门，里边摆放着一遛最新型的电子机床，旁边还堆着一些破损的武装机器人及一堆各式样的零件。 “这里就是你工作的地方，加工机床和零件你都可以随便用。”福叔又指了指旁边的小楼示意那边是员工宿舍，“那里你可以随意找间单间先住下。” 最新型号的机床！白露欣喜，这之前，她可只在网上看到过这种机床！如果有这样的工具，她完全有信心把阿八恢复如初！ 这个福叔果然没有骗她！但是白露很快就按捺住了心中的喜悦，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镇定、老成，她很清楚11区是什么地方，这里鱼龙混杂，即便她答应福叔的条件，她也不敢完全信任这个人。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福叔道。 白露微微点了点头，低头对着阿八道：“阿八，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工作了。” “不！只是你在这里工作。” 福叔突然打断道，“这里是十一区，我想你也明白，我出门谈生意家里也需要人看家护院，不如就让它跟着我回去。” “你要带走阿八？不行！”白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阿八，我们走！” “哎，小姑娘，你先别急着走。”福叔叫住了白露，“离开了这里，你确定能给找到一个设备更齐全的地方来修理你的机器狗？” “我……”白露语塞，她不得不承认，福叔说得对。 “况且我这里不养闲人，包括狗。你需要付出劳动来养活自己，你的狗也需要。”福叔继续道，“不过如果你的能力出众，也许有一天你可以靠你自己养活你，包括你的狗，那时候你的狗就不用跟着我了，除非你觉得你做不到，那就随便你。你好好想想吧，如果还是决定要走，直接走就行，不用来和我打招呼。” 说着，福叔转身准备离开。 看着破损不堪的阿八，再看看那最新型的机床，白露犹豫了。 最终，白露与福叔约定，先修好阿八，过几天福叔再来带走它。考虑到白露到底是个不大的姑娘，福叔倒是很干脆地答应了这点小要求。 福叔差人拿了一些工具和零件过来，和白露一起把机械腿装到了阿八的身上，还修好了阿八在战斗中受到的损害，福叔又带着白露熟悉了一下维修厂，便先独自回家去了，等白露适应几天后，再带阿八回去给他看家。 当晚，白露饱餐了一顿，给阿八换上新的电池，一人一狗为找到了落脚的地方高兴了一晚上。 白露觉得这一天是她人生中过得最开心，也是最有安全感的一个晚上。 “阿八，以后再也没有人能管我了，也不会有人随意把你丢弃，我们靠自己也可以过的很好的......”白露无限畅想着未来美好的生活。 阿八时不时地用头蹭着白露的手心，虽然动作很笨拙，但是白露依然能够感受到它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主人，哦不，是朋友。 第二十七章 忠犬阿八（1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几天后的早晨，在白露不舍的目光中，福叔来到修理厂带走了阿八。 他带着阿八乘上磁浮车，看着它头顶的数字钢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不久，阿八被福叔带到了一处住所。 “阿八，你的小主人把你托付给我了，你就好好听话。等会带你认人，如果有陌生的黑衣人闯进来，不用客气。”福叔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暗示阿八可以下死手。 阿八抖了抖身子，莫名觉得这个大叔的笑容有点可怕。它有些疑惑，自从那次救了白露，就被白露告诫过不能随意伤人性命…… 福叔拍了拍阿八的脑袋安抚地笑道：“我这里的规矩，不准录像。”说完就示意旁边的一个手下关闭了阿八的某些功能。 …… 偌大的维修厂只有机床运转的低沉轰鸣声。白露有些不习惯，许是阿八不在身边没人闹腾，连她这样热爱机器的人也感觉到了机械维修的枯燥。不过，渐渐地，白露却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在她负责维修的那些机器中，经常可以看到崭新的，功能正常的部件。当她询问福叔时，他在短讯里解释说是因为有的公司或者有钱人家经常更换新产品，这些还完好的机器就只能回收了，刚开始白露勉为其难地相信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想越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再有钱的公司，也不至于动不动就要更换吧？卖给别人不是比回收更好？不过她没有接着多问，她知道这批机器估计是见不得光。能在11区安然做生意的人，多少都沾点黑势力。 某天厂里接收到了新的一批零件。打开压缩箱清点时，眼光毒辣的白露认出了手上这个零件…是军方武器装备上独有的零件！尽管这样的零件不多，且被拆解分散到其他普通零件里，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不仅如此，她有时能收到破解被抹去编号的武装机器人的订单，这些武装机器人统一的制样，让她不由想起了之前去黑市时看到的军方背景的浮游列阵炮。 已经察觉到不对的白露没有张扬，而是细心的寻找着其他反常的地方。终于，她在自己维修的芯片中也发现了问题。 虽然当时福叔也说过偶尔会让她负责破解芯片，但这样的活儿极少，白露也就没放在心上，这时再留心观察，自然而然地发现了芯片中的猫腻。 这些……可都是造价极为不菲的芯片啊！ 尽管她只是个维修方面的新手，但见识却极广。有许多不出名、但却非常昂贵耐用，且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的芯片，白露不仅见过，更因为父亲的原因近距离观察过不止一回，这些，却都在福叔这里见到了。 没有标号的机器人，被拆解的武器零件，少见昂贵的芯片。这些不寻常的事情都让白露的疑惑越来越多。 如果说，上面的几点不寻常只是让白露心中起疑，并没有决定做什么的话，那么最后的这个发现，便足以让白露愤怒到决定追究到底了。 刚开始，阿八还都是完好无损地回来，见到白露也是兴奋地直摇尾巴，围绕着她转来转去，十分活跃，但最近几天，阿八回来之后便没有那么兴奋了，只是无精打采地躺在白露身边，有时候白露要和阿八玩，它也提不起精神来。 白露奇怪，只道是当保镖太累，阿八耗能太过了，也没有放在心上。但例行给阿八做检查时，白露发现了阿八身上又多出来了许多维修的痕迹。 而且，不是只有少部分，而是许多的痕迹叠加到了一起，其中甚至还有重武器所造成的严重损害，尽管被修复得很好，但以白露的眼力，还是看出来了。 白露捏紧了拳头，但却没有贸然去找福叔对峙，而是让阿八好好保护自己，并悄悄嘱咐它：“下次再去的时候，你把这一周的情况都录下来，我要看。” 阿八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白露从未见过阿八拒绝自己，不由得疑窦丛生，再给阿八一检查，才发现福叔已经禁止了它的录像和拍照功能。 “我明白了。” 白露心里猜疑越发浓重，她拍了拍阿八的脑袋，将电脑的接口连上阿八的端口，操作了一番低声道，“我已经帮你设置了后门程序，你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开启录像……放心吧，他发现不了的。” 阿八叫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天，福叔例行派人接走了阿八。中午难得的清闲让阿八趴在角落的纸箱里小憩，按照结构来说它其实是不需要休息的，只是以往在主人身边的时日让它已经习惯了当一只普通的机器狗，只有面对敌人时才会露出獠牙。 “头儿，那批兽型武器还在调试中，但没有八号那么听话。” “嗯，把它们这段时间的记忆芯片备份后销毁。等会我去档案室查阅。”阿八听见了福叔熟悉的声音，耳朵立马支棱了起来，只是身子没有动作。 等人走远，阿八才小心翼翼地从纸箱里探出头来，悄悄尾随福叔去了档案室。趁人不注意藏了进去，等那人走了以后，阿八发现这个小房间里存着许多按编号排列的特殊型号记忆芯片，正是它装载的那一种。 它发现所有的芯片都按数字顺序排列，却唯独缺少了数字8，它挑选了其中一片芯片，读取了其中的内容。然后它发现，这里面的内容，刚好从另一视角填补了它遇到白露之前丢失的记忆……福叔他们就是从研究所盗取兽型武器的那伙人。 第二十八章 忠犬阿八（1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阿八晚上回来的时候，白露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阿八录下的视频，然而看完之后，却让白露感到脊背发凉。 她一直都知道福叔不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另一个社团中的大佬，他收留白露和阿八，也只是看上了白露杰出的维修天赋和阿八高超的战斗力罢了。 至于这个维修厂，也只是他们表面上的伪装，每当有一些多出来他们消化不了的零件或者芯片，就会送来让白露维修或者破解，而那些送来的机器人，也全部都是走私货，被福叔他们贩卖出去犯罪。 更让白露感到愤怒的是，福叔交给阿八的工作并不是他所说的什么看家护院、做个保镖，而是被带去和其他社团厮杀，所以阿八才会经常受伤，变得没有精力。 而这些视频中有一段视频，只有声音，没有画面。显然是阿八被关在一个幽暗的封闭空间里拍摄到的，应该是在车上。是福叔和一个男人的对话。 “最近这批货又遇到了点问题，提货的时间要推迟两天，麻烦你转告BQ。”这是福叔的声音。 “福叔，你最近交货的时间三次里有两次推迟，这个不合规矩，BQ也很不高兴。”是一个沙哑的男声，“你自己的仓库被人三番五次的戳漏了底，是你自己能力的问题，我劝你最好赶紧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准时交货。” “我要是能准时，我也想准时。但十一区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最近突然多了很多安保员。加上又还有人暗地里弄我，妈的，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我弄死他！你先帮我跟BQ说说，给我点时间，我跟了BQ这么多年，她了解我……” 这之后的声音伴随着汽车启动的声音，阿八又似乎是被关在后备箱里，杂音变多，白露一时间也听不太清楚。 “原来这个福叔背后还有老板吗？”白露自言自语道。 “算了，不管他了。我们现在要想想该怎么办！”白露快速的冷静了下来， 她是想有一个可以安心居住的家不错，但如果这代价是犯罪以及让阿八置于险地的话，那么白露宁可不要。 终于，在良心的谴责以及对阿八的愧疚下，白露思考再三，终于还是将阿八录下的那些包括之前福叔他们偷取兽型武器的视频发给了她的父亲白伟。 片刻之后，白伟循着她发信的号码，把电话打了过来。 “露露，你现在还好吗？安不安全？”电话里的白伟，声音充满了警惕。 “嗯。”白露没有犹豫，简单说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就将这里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并且向白伟道歉，是自己之前误会了他。她同时也看到了希望，提出要求，想要为阿八将功赎罪。 “露露，但是阿八的事情不是爸爸所能决定的，根据公岛的法律，阿八所犯下的罪行实在是太严重了，而且，机器狗又并没有人权一说，所以……阿八还是很有可能会被销毁。” “为……为什么？阿八它不是故意的，它不懂这些啊！” “我知道……可是法律就是法律，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改变的。” 白露沉默。 “好了，你别担心，我这里也会尽量为你和阿八周旋的，你不要轻举妄动，就待在那个维修厂里，我们很快就赶过去了，好吗？” “嗯……”白露低低地应了一声，挂断电话，但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弃。 “虽然现在还救不了阿八，但是只要我能立下更大的功劳的话，就一定可以了吧。”白露心中暗道。 白露在心里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执法者已经顺着阿八录下的视频前往寻找福叔他们的大本营，一旦他们成功的话，那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功劳可立了，因此，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想到了！” 她暗自咬牙道，“虽然老爸已经带人前往他们的总部，但搜查需要时间，说不定他们会趁机销毁最重要的证据。但我知道他们最机密的仓库在哪里，如果我能在那里拍下那些最重要也是最罪恶的证据，这样为阿八赎罪的筹码就更厚了！” 说干就干，她的视线在整个维修车间中转了一圈，很快锁定在一个大箱子上。 这箱子是这个维修厂里最贵重的东西了，箱子里装满了各种珍贵的零件，还有好几具完整的机器人躯体，本来就重的很，就算加上白露的体重，也感觉不出什么来。每过一段时间，福叔都会派人来取走，算算时间，这次也差不多了。白露觉得，自己可以用这种方式，潜入对方的秘密仓库。 她打开箱子，爬进去躺好，静静等待着负责搬运箱子的人到来。 不过她没等来搬运工，反而被一阵狗叫给惊动。 “汪汪！汪汪汪！”带着电子合成音的熟悉狗叫，回荡在维修厂里，白露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阿八？” 她连忙从箱子中爬了出来，果然见不远处阿八正在维修厂里到处搜寻自己，一看到自己，立刻朝这边飞奔而来。 “阿八，你怎么来啦！”白露连忙挥挥手，也向阿八跑了过去。 但阿八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投影出一段录像，正是气急败坏的福叔，安排人手来抓捕她的画面。 原来，以福叔老奸巨猾的性格，不可能真心相信任何人的，在让白露负责维修厂的同时，已经派人监听了她的个人终端，在察觉到她向白伟报案之后，福叔也是大惊失色，没想到自己引狼入室，居然招了个安保员的女儿进帮派，当下一边安排遣散和销毁罪证，一边自己带人过来抓白露，以便能在事有不谐的时候，把她这个执法者的女儿作为自己手上的人质。 “逃！”在视频结束的最后，阿八更是破天荒的，用自己的脚爪，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生生抓出一个字来。 “怎么会这样？！”白露脑子里嗡嗡的，瞬间一片空白。 说到底，她也就是个小女孩，骤然碰到这样的变故，已经乱了阵脚。 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维修厂外已经传来了汽车急刹车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几人的叫嚷：“给我把她带过来！” 第二十九章 忠犬阿八（1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白露一惊，终于醒过神来，但在她焦急寻找藏身之地时，阿八却猛地动了起来。 这一刻，它展现出了白露从未见过的敏捷，兽型武器的素质暴露无遗。它一口咬住白露的衣服，嘴巴一拖脑袋一甩，就把白露重新扔进了她爬出来的货箱。 而几乎就在同时，福叔带着社团分子们冲进了维修厂内，看也不看，拔枪就是一阵乱射。 他们想要抓活得，这些子弹都是冲着天花板去的，想以此吓住她，但也因此打得灰尘碎石簌簌而落，更加骇人，白露缩在货箱里，惊恐交加，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不过，她会被枪林弹雨吓到，但阿八却天生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场面而被制造出来的。密集的枪声，像是激活了它芯片中的某个隐藏指令，它当即狂吠一声，像一阵金属风暴般冲了出去，一头撞进人群，咬住一名社团分子的胳膊，把他拽倒在地！ “啊！”兽型武器的钢铁獠牙，可不是血肉之躯能够阻挡的，一扑之下，巨大的力量不但把这名社团分子带倒在地，一阵连撕带咬，更是让他的胳膊血肉模糊。 不过这名社团分子也是悍勇，要是换了一般人，在这种伤势面前，早已失去了战斗力，但他硬是冒着胳膊残废的风险，大吼一声，一脚踢开了阿八，当然代价就是手臂上的伤口，又大了一半不止。 但这样一来，他的身体也解放出来，当即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摆平了枪口就要扫射。 好在他虽然失去理智，福叔尚算清醒。 他的胳膊才刚刚举起来，就被福叔一脚踢开，怒骂道：“你他妈的长没长脑子？好不容易凑齐的货打坏了你赔吗？这小妞的爹又是安保员，她要死了，平白再惹一身麻烦！留着她！当人质！” “可是……” “可是个屁！先把这铁皮畜生宰了，那小妞跑不了的！” 听了这些社团分子的对话，白露稍微松了口气，但又开始担忧起阿八的处境来。 尽管阿八作为战斗用的兽型武器，本身实力非常强悍，但对面到底有十几个人同时围攻，哪怕不能用枪，一人操起一根维修厂的钢管或者扳手，围着阿八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乱砸，他们还不时分出一两个人要去搜捕白露，更加牵扯了阿八的精力，即使拥有铜头铁臂一样的身躯，但在这种局面下，阿八也仅仅只能维持一个缠斗的局面，保证没人能抽身去追白露，可要说获胜，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叮叮当当！ 打铁一般的巨响回荡在维修厂的厂房里，震耳欲聋。 阿八以一敌多，就算是钢铁的身躯不知道疲惫和痛苦，但被砸得多了，也难免会要落在下风，随着时间推移，它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不少地方直接就被砸出裂痕或者砸瘪了下去，即使是专门用于对抗的兽型武器，到底不是装甲车，受损的地方一多，动作也越发的不灵便了。 它的迟缓，更加刺激了这伙暴徒的凶性，一时间，各种工具、武器，暴雨般的朝阿八身上招呼，有个社团分子打得兴起，竟然拔枪零距离射击，虽然自己被跳弹打穿了腿，倒在地上哀嚎不止，但阿八的外壳，也第一次被打穿了，露出里面的机械结构！ “有门！干掉它！” 白露只听见一声嗜血的狂吼，然后就是一声巨响，哐当一下，像是什么坚硬的重物，砸在自己藏身的货箱上！ “啊！”突如其来的撞击，吓得她不由得惊叫一声。 “嘿！原来在这里啊！找到你了！”一个狞笑的声音响起。 白露探出头去，只见几道狰狞的身影已经围了上来，光从维修厂的门外投进来，把这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深渊一般笼罩了她。 而在她和这些暴徒之间，唯一的屏障，就只剩下了阿八。 不过此时的阿八，状态也糟糕到了极点，它半趴在地上，似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冒着电火花，但依然还在龇牙咧嘴，想要保护白露。在它身后货箱对应的位置上，有一个撞击形成的凹陷，显然，刚刚他就是被人扔出来，砸在这个地方的，这也是白露听见那一声巨响的来源。 “呼呼……”阿八发出威胁的低吼，试图威慑靠近的敌人，但一名手上加载了机械臂的暴徒，却是拎起它用力一甩，就把已经油尽灯枯的兽型武器扔到了一边。 “滚开点！” 机械臂暴徒狞笑一声，冲着白露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找到你了啊，小丫头，跟我去见福叔吧！” “我不要！” 白露尖叫一声，往后一缩，却被箱子里的机器零件绊倒，哎哟一声，倒栽在了箱子里，也就是在视线被箱壁遮挡的一瞬间，白露感觉她摔倒的箱子突然大力被人拖动，猛地向后挪了一大截，她在箱子里摔得四脚朝天，外面不远处也同时传来一声痛叫，是刚刚那个机械臂暴徒！她好不容易爬起来，抬眼一看，前面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背对着她，似乎将她护在身后。 而那个机械臂暴徒倒在几米外的地方不知是死是活，被社团分子围在中间，他们踌躇的看着神秘人，不敢上前，四下忽然变的诡异平静。 白露抬眼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他浑身都被包裹在蛇皮大衣之中，骷髅般诡异的合金脸庞，前额上矗立着一对尖角，看不出是人类还是硅人类，一对深邃暗红的电子眼似乎在打量着白鹭。也许是突然出现不知敌友的神秘男子，也许是社团份子对神秘人的忌惮，白露呆呆的望神秘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嘭！ 一声响亮的枪声！白露惊吓的双手捂住耳朵紧闭双眼。 随后，就是身躯倒地的沉重闷响！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第三十章 忠犬阿八（1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白露惊喜“是爸爸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方向，白露看见有一串矫健的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很快就占据了整个维修厂的每个方向。而刚才的铁面神秘人早已不知所踪。 社团分子们楞了一下，才从局面中反应过来，纷纷怒吼着寻找掩体。 一阵连绵的枪声过后，维修厂变得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一阵阵伤者痛楚的呻吟。 “报告白队，九名歹徒已经全部失能，逃跑一人！人质安全！” “逃跑一人？谁？” “应该是阿福！” “通知各部门，全线搜捕！别让他跑了！” “是！” 白伟的指令发布得很是利落，而听在白露的耳朵里，却是满满的安全感。 一时间，满腔委屈倾泻而出，化作一声呼唤：“爸！” “露露，你没事吧！”白伟方正威严的面容，出现在了货箱的开口处。 白露愣愣地看了他几眼，终于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己爸爸，他来救自己了，长久压抑的恐惧和委屈找到了宣泄口，让他猛地投进白伟的怀中，哇地大哭起来。 “露露！” 白伟又惊又喜，也不由得感情流露，用力抱紧了了女儿，喃喃道，“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旁边一个执法者见状不由笑道：“老白啊，这次行动咱们不仅搞到了阿福他们犯罪的证据，还捣毁了犯罪窝点，现在连小英雄也平安无恙，哈哈，这次是特大成功啊！” “小英雄？” 听到这个词，白露不解地望向对方。 “是啊！”那名执法者笑道，“要不是你这个小英雄给我们提供的情报，我们可没法做到这些啊。” “是啊！这都是你女儿的功劳啊，老白。”又有白伟的同僚打趣道。 白露还是不太明白，但想起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便也猜到了可能是白伟在暗中的巧妙操作，因此也就不再多话。 “那，那阿八怎么办啊？”白露突然问道：“它本来功劳也不小，刚才又救了我一命，应该可以将功折罪的吧？咦？阿八呢？” 白露这个时候才发现，刚刚还在的阿八不见了。四周的人也伴随着白露的声音四下看去。 “白队，你看！”有执法者手指着大门的方向。 逆光的阴影里，只看到一个野兽般的身躯，缓缓向内里走来。这野兽的嘴里似乎还拖着什么东西，导致它的步履格外的缓慢， “是阿八！” “是福叔！” 白露和执法者的声音同时响起。 原来，刚刚福叔趁乱想要逃跑时，被阿八注意到了。它拖着残破的躯体，一路尾随，本想趁着福叔不注意，将他制服之后带回去，可惜阿八受伤太过，而福叔也不是个好惹的，阿八一扑之下失了准头，被福叔发觉，躲了过去。而阿八此时已经无力与福叔正面对抗，就在福叔阴狠的打算弄死这个给自己招来大麻烦的兽型武器时，眼前突然黑影一闪，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脑袋重重磕在了地上，福叔喷出一口血，血色迷雾间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那身影渐渐清晰，是刚刚在厂房里救了白露的神秘男子！ 阿八见到陌生来人，也弓起了身子，勉强摆出警戒的架势，那神秘男子转头看着一边的阿八，歪了歪头，仿佛传达了某些讯息给它，阿八缓缓收下架势。 福叔看见一人一狗无声的交流，阿八是未经发布的兽型武器，不可能有人能随随便便就与它同频交流，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电光火石间，福叔突然明白过来，他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人：“你！就是你一连毁了老子好几次的货是吧！妈的不管你是谁！老子今天一定要弄死你！” 那人看了福叔一眼，似乎对他十分轻蔑，他慢慢腾腾走向福叔身边。 福叔向后卷缩着：“我看你是活腻了吧，你不知道我和BQ的关系....” 神秘人一抬脚从牙缝里挤出了一股金属共振般的声音：“我知道。”随即狠狠踩碎了福叔的手腕，在福叔的惨呼声中，又踩碎了他的脚腕，福叔生生痛晕了过去。 神秘男子又转头看了看阿八，阿八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神秘人黑皮风衣一晃，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房顶，几个起落便到了远处，很快不见了踪影，期间没有惊动任何人。那人离开之后，阿八便用嘴把福叔拖了回去。 “阿八抓住了福叔！”白露欣喜地跳了起来，“爸爸，阿八立功了。阿八又立功了！” 白伟默默地点了点头，示意同僚上去接手阿福：“阿八虽然立了大功，但是它作为秘密研发的武器本不应该存在，又确确实实地杀了不少人，将功折罪恐怕很难，只能按照公岛法律的故障机器条款，对它进行销毁。” “不行……” 白露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阿八它不是故意杀人的啊，是福叔那个坏蛋教唆它的！而且，而且它杀的都是坏人啊……” 白伟叹了口气，但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听着白露的哭诉。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为阿八争取一下呢，只不过，阿八的问题早就已经不是他这种级别所能处理的了。 周围的执法者此刻也都有些伤感，刚才行动圆满成功的喜悦氛围也一下子淡去了不少。 白露哭得厉害，说了两句便说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保不住阿八了，爸爸也做不到。她挣开了爸爸的手，飞奔着跑向阿八。她蹲下身抱着阿八痛哭，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渐渐止住。 阿八已经受了重伤，刚刚又被执法者打开了的行动系统限制，但阿八还是努力地对着白露轻轻摇了摇尾巴，又依依不舍地蹭着白露的脸，随后一步三回头地被押解着离开了白露，走到了维修厂外的巡逻车中。 第三十一章 忠犬阿八（1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白露也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只不过和过去不同的是，她终于和自己的父亲达成了和解，理解了父亲的辛苦，同样，父亲也理解了她的孤独，在父亲的支持下，她的机修天赋终于得到了重视，开始接受特殊化的教育，而不用在学校内被迫学习那些她并不感兴趣的东西…… 一年后。 已经成为了硅人类技术初级研究员的天才少女白露，迎来了她的十八岁成人礼。 虽说是生日，可白露却也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谁也没有告诉，只是自己在家里简单地煮了一碗长寿面吃。 咔嚓。 白伟打开门，走了进来。 “爸？你不是说有工作要忙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白露疑惑道。 “回来给你送一个礼物。”白伟抱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用不着那些。”白露却丝毫不感兴趣。 “看看吧”白伟笑了笑，“你肯定会喜欢的。” 白露心中好奇，既然连父亲都这么说了，那里面应该是一件自己非常喜欢的东西了，可是，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啊。 干脆利索地拆开了包装盒，白露看向了她的礼物。 只见阿八的身体，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白露愣在了原地。 “那次你和阿八分开以后，我回去就向上级请示，希望不要销毁阿八，本来我也没报多大希望，但没想到，上面居然真的同意了。” 一旁的白伟说道：“只不过，代价就是让阿八在我们警方的监控下服役……直到前些天，在一次重大任务中，阿八牺牲自己，完成了任务，警方判定它是功臣，既然当初是你修好的，因此上面决定将它的遗体归还给你。” 白露流着泪水，伸手默默抚摸着阿八的躯体，和分别时相比，阿八身上的伤痕明显又多出了不少，最为显眼的还是一道贯穿胸腹伤及能源核心的巨大伤口。与它一同送来的盒子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奖章伴随着它安眠。 “对了，杀死福叔的人抓到了吗？”白露抚摸着阿八的躯体，轻声问道。她还是习惯性地称呼阿福会福叔。 白伟倒也不介意，只摇了摇头：“还没有。” 当日阿八把阿福抓住之后，执法者把阿福送上了牢车，准备转运看守所，却没想到中途杀出来一个神秘人，结果了阿福，然后逃之夭夭。 这件事一直梗在白露的心里，白伟他们也把阿八录制的视频反复研究过，结合他们对阿福的调查，经分析，阿福只不过是整个武器走私贩卖链上的一个小角色，他的背后必定还有其他的人，在阿福被抓之后将其灭口。 只是那人究竟是谁？至今无人知道。 “我这次也是请假回来的，单位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啊。”白伟知道此刻白露心里一定也十分不是滋味，他应该留下陪陪她，然而一年过去，阿福被杀案依旧没有找到凶手，隐藏在公岛上的武器走私链也因阿福之死彻底隐于黑暗之中，再没打开新的突破口，白伟忙得不可开交，只得交代了一句后便匆匆赶回了单位。 白露将阿八的躯体抱了出来，放在沙发上，伸手搂着它。 许久后。 白露将阿八的躯体放在了自己的维修台上，打算为自己的老朋友最后再做一次全身修复。 “咦？” 白露在阿八的装甲颅骨深处，取出了一块备用的芯片，“这是？” “备用的芯片！” “这么说，阿八还有可能被救回来……” “但是，这难度真的很大啊……” 白露将芯片小心翼翼地保存好，随后将阿八的躯体放回了机械盒中。 “不过，为了我的朋友，难度再大又怎么样呢？” 白露望着脚边的机械盒，露出了一丝微笑，随后打开电脑，开始了自己新一轮的学习……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三十二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终于下班了！你等会打算去哪？” 走出办公室，周华伸了个懒腰，向身边的李米问道。 李米不假思索地回道：“老样子，野火烧烤。” 周华疑惑道：“每次问你都是这个答案，你就这么喜欢吃烤串吗？” 李米笑了下，道：“这世上还有人不喜欢吃烤串吗？像我们这种，几乎每天都加班到晚上八九点的社畜，就更应该去撸个十几二十串，然后再喝杯冰啤酒，好好抚慰一下忙碌一整天的疲惫身心，也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不至于沦为一台工作机器。” 周华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也没有像你这样每天都去的吧？那家店的东西下了什么会让人上瘾的药吗？” 李米道：“胡说什么呢？人家那可是正经生意。” 周华笑着拍了拍李米的肩膀：“开个玩笑而已，不过我还真有点好奇了，那家店究竟有什么魔力，能把你吸引成这样？” 听到这话，李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周华见状，疑心大起，道：“有古怪！” 李米尴尬地轻咳了两声，道：“哪有什么古怪，就是他们家的烤串好吃、啤酒好喝，去习惯了，懒得换地方。” 周华一脸狡黠地笑道：“嘿嘿，我不相信，今天非得跟着你去看看才行。” 李米苦笑道：“我看你是想来蹭我一顿吃的吧？” 周华道：“本来我是想AA的，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李米笑道：“少废话，走吧。” …… 两人步行十多分钟，便来到了李米所说的“野火烧烤”。 这家店面积不大，里外加起来也就二十多张桌子，装修简单朴素，就是十分常见的大排档风格。 如今正值炎炎夏日，店里生意不错，外面的座位几乎都已经坐满。 各类烤串的香味和客人们的碰杯声、叫喊声、划拳声，交织在空气中，显得颇为热闹，满是人间烟火气。 周华环顾四周，道：“这里很普通嘛，除了气氛好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李米道：“吃个宵夜，你还想想多特别？”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年轻的男服务员走上前来。 “李哥，今天带朋友来了？” 李米道：“对啊，带这家伙来尝尝味道。” “那这次坐哪？还是老位置？” 李米点头，道：“对。” “好嘞，里面请！” 说着，那服务员就带着李米两人向店里走去。 周华不解地问道：“外面这么凉快，也还有空桌，干嘛要到里面去？” “习惯了。” 李米并未多作解释，进店后，便在一个较为靠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而后，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向前方不远处那边看去。 只见那高高的柜台里，有一个如邻家妹妹般，长相清秀的女孩，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正态度亲切温和地接待着客人，言谈之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每次看到这一幕，李米都会深受感染，不由自主地跟着露出微笑。 “傻笑什么呢？点东西吧，我可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全靠你了。” 听到旁边周华的声音响起，李米连忙收回目光，像是作贼心虚一般，片刻后，他才恢复平静，说道：“放心，这里就没有不好吃的串，一定让你大饱口福。” 周华道：“是吗？我嘴巴可是很刁的，只要是稍微次一点的东西，我都不会吃。” …… “好吃！这肉烤得也太棒了吧！外焦里嫩，肥瘦相间，这口感、这味道，没得挑了！还有这啤酒……” 烤串上桌后，周华吃得赞不绝口，满嘴流油，还没等说完，又举起啤酒杯，大口喝了起来。 李米笑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天天来了吧？” 周华打了个酒嗝，点了点头，然后立马又摇了摇头，道：“我承认，这里的东西是很不错，但你来这里，绝不是因为烤串这么简单，而是有别的目的。” 李米愣了片刻，打马虎眼道：“当然不光是因为烤串，还有……啤酒啊。” 华笑眯眯地看着李米，道：“少来这套，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看上那个前台小妹了，对不对？她就是你每天晚上跑到这里来的真正原因，对不对？” 李米顿时怔住了，立刻掩饰道：“你就会瞎扯，我……” 周华抬起手，打断道：“别否认了，你从坐下来开始，就已经偷看过人家好几次了，我驰骋情场这么多年，你那小眼神小心思，是瞒不住我的。再说了，喜欢人又不犯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米犹豫了一会，压低声音道：“好吧，我是对她挺有好感的，但好像也还没到喜欢的程度。” 周华问道：“那你是不是每天都想要看到她？要是一天没见到，是不是就会觉得很失望，心里很不自在，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 李米想了下，道：“差不多吧……” 周华一拍桌子，道：“那就是喜欢了嘛！” 急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道：“小声点！” 周华道：“我看你平时在公司胆子还挺大的啊，上次我们团队出了问题，你都敢自己一个人承担下来，怎么现在就这么怂了？难道说……你以前没谈过恋爱？” 李米喝了一口啤酒，道：“刚出来工作的时候，谈过一次，但失败了。” “所以你现在就变得畏畏缩缩的了？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承认？” 李米道：“我这不是已经承认了嘛？” 周华向柜台那边努了努嘴，道：“跟我承认有什么用？你要去告诉人家才行啊。” 李米看了那前台女孩一眼，然后有些苦涩地笑道：“算了吧，我这人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长得也很普通，人家女孩子条件这么好，是不可能看得上我的，说了也只会给人家增添烦恼。” 周华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李米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怕这一试，以后就不好意思来这家店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谈这个了，来，撸串、喝酒。” 话已至此，周华便没有再继续劝下去，当即就拿起烤串和啤酒，和李米一起痛快地吃喝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一段时间过后，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李米站起身，正准备向柜台那边走去。 周华忽然拉住他，问道：“去买单？” 李米道：“怎么？说好了我请的，你还想和我抢着结账？” 周华低声道：“不，我想说的是，就算你不想表白，也可以找人家要个联系方式啊，去试试吧。” 李米听到这话，忽然就感觉步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从他的座位到柜台，还不到十步的距离，却仿佛需要跨越千山万水才能到达。 而李米刚一靠近，那前台女孩就转身看了过来。 只见她嫣然含笑，明亮的眼眸之中，似乎有无数星辰，绽放光芒。 两人对视的瞬间，李米就深陷了进去，不可自拔。 “先生您好，请问是需要结账吗？” 女孩的声音，如银铃般响起，尽管李米经常来，但是每一次结账时女孩说的还是职业用语，但语气却相当温柔。 李米没有说话。 “先生？”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米这才回过神来，道：“对，八号桌。” “好的，请稍等。” 很快，女孩就在一台看上去有点老旧的智能设备上算好了账，微笑道：“先生，您这次一共消费了一百二十元公岛币。” 李米抬起手，将腕上的智能手环，在一台小型仪器前停留了片刻，旋即上方就显示出了到账的信息。 女孩笑道：“收到了，多谢惠顾。” “那什么……” 在这结账的短暂过程中，李米看似平静，实则心跳如雷，砰砰作响。 只因他脑海中还盘旋在周华刚才说的那句话，想要试着去向女孩要个联系方式。 女孩问道：“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李米张了张嘴，想要说的话，却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最后又还是被他给吞了回去，神色略为慌张地道：“没什么，我是想说你们家烤串很好吃，我和我朋友今晚吃得很开心。” 女孩笑道：“那太好了，你们能吃得开心，就是我们店最大的荣幸，欢迎您下次光临。” “嗯嗯，一定会再来的，再见。” 这听起来相当客套寻常的一句话，在李米心中，却有更深的意味，仿佛是他和这个前台女孩的约定，答应了，就必须要履行承诺。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李米还会和这几个月来每个夜晚一样，再次来到这家野火烧烤。 但转过身去之后，李米却极为懊恼地心想道，又没敢开口，李米啊李米，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事实上，即便周华不说，这也不是李米第一次做这样的尝试了。 自从几个月前，李米真正注意到这个前台女孩开始，他就已经想过很多，关于如何表白、搭讪、要联系方式之类的事情了，也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挣扎徘徊，但最终都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些话，想要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就会变得那么艰难。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失败的恋爱经历，让他害怕重蹈覆辙。 也或许是感觉自己一无所有，使他担心达不到对方的要求，开口就会遭到拒绝。 又或者是，他觉得如今这种状态也很不错，只想安于现状，不忍心去进行破坏。 总而言之，李米终究还是把这份感情，暗藏在了心里。 此后，李米的生活一如往常，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他是公岛一家科技公司的普通职员，能力一般，收入平平，工作内容是研发智能穿戴设备，面向的是公岛上的纯人类群体。日常工作较为忙碌，经常需要加班加点。 李米还算比较喜欢现在的这份工作，可也谈不上有多么热爱。 每当领导下达任务之后，他都会尽心尽责、勤勤恳恳地去完成，但在上进心和所谓的拼搏精神方面，他又总是有所欠缺，对于升职加薪之类的事情，也没有太过强烈的争取欲望。 而除了工作之外，李米再没有其他的业余爱好了，总得来说，日子过得平静而单调。 每天下班后，去野火烧烤，撸个串喝杯酒，便是他一天之中最惬意舒心的时光。 也只有在那里，李米才能在平淡无奇的生活里，看到不一样的璀璨光芒…… 其实，他对那前台女孩了解甚少，只知道她叫做尹清竹，几个月来，一直都是上晚班，工作态度认真尽职，天天都站在柜台里坚守岗位，至少李米就从没见她走出来过。 当然，她的名字并不是李米自己去问出来的，而是听到烧烤店里的其他店员这样叫她，才知道的。 李米每一次都会选八号桌，因为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一抬头，就刚好能看到站在柜台里的尹清竹。 而且，由于八号桌位于柜台的侧面，尹清竹很少会看过去，李米就能尽量避免一些尴尬的情况。 但时间久了，总会出现意外。 有几次，李米看着尹清竹，一不小心就入了迷，尹清竹随意地一转头，双方的视线，就在不经意间相遇了。 但尹清竹往往都会十分大方得体地给予李米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没有丝毫扭捏或不好意思。 每当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李米都会像触电了一般，心头颤动，不知所措。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下一个动作，要么是面带羞涩地低下头去，要么是立刻转移视线，东张西望，又或是拿起烤串啤酒，一顿猛吃猛喝，以各种略显笨拙的方式，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过，这始终是少数情况，更多的时间里，尹清竹都是在认真工作，哪怕没有客人去前台，她都会保持一个良好的精神面貌，站在柜台里，随时等待客人的到来。 李米也不是一直盯着尹清竹看，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该吃吃该喝喝，只要知道尹清竹就在不远处，他就会感到分外安定。 哪怕他至今不敢和尹清竹对视超过三秒的时间，哪怕他来了这么久，也只能在每次结账的时候，和尹清竹说上几句话，而且基本还都是消费了多少钱、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今天烤串很不错……之类的话，哪怕他每晚前来光顾，可能在尹清竹的眼里，就只是一个很爱吃烤串的熟客而已。 第三十四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但在李米看来，这样的暗恋，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状态，自己永远都不会遭到拒绝，对方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困扰，各自努力工作，各自好好生活。 而李米每天晚上去野火烧烤，就像是在履行自己前一晚离开时，答应对方的承诺，也像是在按时赴约，即使对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心意，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每次第一杯啤酒端上来的时候，李米都会偷偷向尹清竹举起杯子，对自己和她轻声说一句“辛苦了”，致敬彼此。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打扰，就是李米的温柔，也是李米的浪漫。 …… 时光流逝，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李米和尹清竹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倒是他所在的研发团队，最近刚完成了一个大项目，公司领导对结果感到非常满意，今天便大力表扬了他们团队，并给所有人都发了一笔奖金。 “接下来总算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对啊，加了几个月的班，我都快累死了。” “但这次给的奖金还是挺多的，没白忙活。” 晚上下班后，李米和几个同事，正在办公室里闲聊，每个人脸上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还有拿到奖金后的欣喜愉悦。 忽然，一个名叫郑鹏的男同事，提议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开心，那要不我们出去吃一顿吧？就当是庆祝一下。” 另一个人道：“同意！我都好久没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了，今晚一定要吃个痛快才行。” 很快，场间几人都纷纷赞成了此事。 而后，周华道：“要喝酒吃肉的话，我有个好地方可以推荐给大家，那就是李米天天去的野火烧烤，自从之前去过一次之后，我到现在都还对那里的东西念念不忘。” 郑鹏道：“你推荐的地方，我们当然信得过，不过，烧烤店那种地方，李米为啥要天天去，再好吃也不至于吧？吃多了上火！” 周华道：“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李米喜欢上那家店的前台小妹了，所以就每天晚上都跑过去消费。但是呢，又不敢向人家表白，就在那里坐着，时不时看人家一眼，就感觉心满意足了，现在这社会，像咱们李米这么纯洁痴情的男人，已经不多见咯。” 众人闻言大感意外，齐齐转头向李米看去。 他们从没听说过李米个人感情方面的事情，如今便都感到颇为好奇。 郑鹏问道：“李米，是不是真的？” 李米瞪了周华一眼，有点尴尬地道：“算真的吧，但从周华这家伙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 周华笑道：“你可别怪我大嘴巴，我只是看你犹豫了这么久，都没有去表白，所以今晚就想叫上大家，一起去给你撑腰，人一多，胆子就大了，说不定就成了呢？” 郑鹏道：“原来是这样啊！没问题，李米，我们都支持你，这种事确实不能一直拖下去，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去表白吧！就算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要来找你麻烦，我们都帮你挡着！” “将来要是真的成了，你可得给我们包红包才行啊。” 听到这话，众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团队内部氛围融洽，经常都会开些玩笑，而此时，周华和郑鹏等人也不是在故意取笑李米，只是觉得在这么个开心的日子里，顺便帮李米一把，也是件好事。 李米看大家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对此无可奈何，最后在众人的起哄下，才勉强同意了今晚去野火烧烤庆祝一顿，至于表白什么的，他并未多想。 不多时，李米一伙人就来到了烧烤店之中。 刚一走进店里，还没等坐下，除了李米之外的几人，就全都朝柜台方向看了过去。 尹清竹一如既往，精神饱满，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 这时，突然看到有这么多道目光注视而来，她便露出了亲切温和的笑容，道：“欢迎光临。” 郑鹏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便都满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李米反而是没敢去看尹清竹，轻咳了一声，道：“都站着干嘛，坐吧坐吧。” 而由于李米经常坐的八号桌是四人座，他们这次来了七个人，于是便换了张距离柜台不远的大桌子。 入座点好东西以后，郑鹏就小声说道：“李米，你小子眼光不错啊，这前台小妹长得可真漂亮！” “对！而且气质还很好，难怪把你迷得天天往这里跑。” “但可惜啊，这么好的女孩，李米还不赶紧去追，要是哪天被别人给追去了，就等着后悔吧。” 周华上次已经劝过李米了，但并没有起到效果，所以这次就趁着还有别人帮腔，换了激将法的方式。 听闻此言，李米不由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周华一提起，他立马就有些心慌意乱了起来。 他一直都想着，一切保持现状就好，可这时才意识到，不管是谁的生活，都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 就算尹清竹没有交男朋友，但万一工作发生变动，离职了呢？去了别的城市呢？在没有联系方式的情况下，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李米的心里正百转千回，郑鹏又说道：“周华这话听着不太好听，但也是事实，有些机会，就是稍纵即逝的，如果遇到了不去及时抓住，将来真有可能会后悔莫及。我之前有一次就是这样，明明很喜欢一个女孩子，结果没勇气去表白，就这样错过了，后来大概过了一年左右，我才从别人那里知道，原来她当时对我也挺有好感的，只要我开口，她一定就会答应和我交往。” 李米问道：“然后呢？” 郑鹏苦笑道：“晚咯，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都已经结婚了，现在女儿都快上幼儿园了。” 周华一脸认真地看着李米说道：“所以无论如何，我还是强烈建议你，再鼓起勇气去试试，哪怕不是表白，只是要个联系方式也好。” 第三十五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郑鹏重重点头，道：“嗯，没错！你想啊，人海茫茫，光是咱们公岛就有多少人了，但你们两个偏偏就相遇了，而且你还看中了她，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这个机会啊。” 周华道：“还有，你没有那么差，只是还年轻而已，在我们看来，你就是一支升值空间巨大的潜力股，不要有什么自卑的想法，加油，你肯定能行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不断鼓励李米，给他增加勇气。 李米基本上也都听进去了，但依旧还有些犹豫不决，许久之后，他才深吸了口气，道：“好，我决定了！” 众人神色一振，周华问道：“决定要去表白了？” 李米摇了摇头，道：“不，我是这样想的，据我这几个月的观察，她从来都不走出柜台，要是今晚她出来了，那我就去要联系方式，如果没出来的话，就算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人家几个月都没出来过，今晚怎么可能会突然跑出来？李米这家伙，估计还是不敢去，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吧？ 不过，他们都已经劝了那么多了，这种事终究还是要看李米自己的意思，强求不来。 周华道：“好，那就这么定了！我再给你加一点动力，如果等会她出来了，你也真去要了，今晚这一顿，我请！” 郑鹏笑道：“哈哈，李米，那我们今晚能不能白吃白喝一顿，就看你的了！” 李米笑着应了下来，继而又深深地向柜台那边看了一眼，心里也有点虚，没有个底。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盼望着尹清竹出来，还是不出来…… 不一会，众人就点好了一大桌的烤串和啤酒，吃没几口，第一次来的郑鹏等人，也对这家店的东西，给予了高度评价，称赞连连。 “李米不光看人眼光不错，就连吃东西的品味也很高啊！” 周华道：“明明是我推荐你们来的好吗？” 郑鹏道：“那还不是人家李米带你来的？” “这很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们今天是来庆祝的，所有人一起，先干一杯再说！” 言罢，众人就纷纷举起啤酒杯，说了些“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之类的话，然后便各自一饮而尽。 但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李米在举杯的时候，将被子微微偏向了柜台那边。 哪怕是在和同事庆祝，他也没有忘记要敬尹清竹一杯。 有好酒好肉，众人都吃得十分开心，有说有笑，气氛一派热闹欢腾。 与此同时，他们还要时不时去关注一下尹清竹的情况。 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周华等人发现，尹清竹非但没有离开柜台，就连坐都没有坐过一次，在里面也很少走动，这工作态度，简直是认真得令人佩服。 但他们又觉得，从李米能不能去要联系方式的角度来说，这可不是件好事。 然而，就在周华想着，要不要用什么方法，把尹清竹给引出来时，突然只听外面响起了一声叫喊。 “清竹，有人找你，出来一下！” 柜台里的尹清竹，立马回道：“好，等一下，我马上就出去。” 听到这话，周华等人就像听到领导又要发奖金了似的，全都变得有些兴奋激动了起来。 李米却是大吃一惊，心想，难道……这真是所谓的天意？ 吱呀一声，柜台侧面的小木门被推开，李米和周华等人终于看到尹清竹离开了柜台。 但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尹清竹不是走出来的，而是飘出来的。 因为她没有双腿，身体之所以能够移动，靠的是一架相当老旧、技术落后的磁悬浮设备。在公岛科技如此发达的情况下，肢体残损的改造已经是新人类改造中最基础的门类了，技术成熟，几乎没有任何风险。所以，这样的磁悬浮设备显然已经不多见了。 看到这一幕，周华等人顿时就彻底安静了下来，脸色为之一僵，再也笑不出来了，整个氛围变得极为尴尬，似乎就连四周的气温都变冷了几分。 不过，此时店里还有好几桌其他的客人，声势喧哗，尹清竹并没有注意到周华等人的异样，直径便向店外飘了出去。 “李米，算了，刚才说的那些就当没有说过。” 周华伸手拍了拍李米的肩膀，以一种愧疚的语气率先打破了尴尬。 郑鹏道：“对啊，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居然是个残疾人，而且连机械义肢都装不起，用的还是老式的悬浮器。我们刚才劝你，是想让你找个女朋友，日子过得幸福滋润一点，但既然是这样，就真的没必要了，说句不好听的，我们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另一个同事使了使眼色，道：“郑鹏你这话确实说得不好听，罚酒三杯！” 郑鹏心领神会，道：“好好好，我喝！李米你看着，我保证一滴不剩！” 其实，另外几个同事心里都很赞同郑鹏的说法，这罚酒也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转移李米的注意力。 可不料，李米根本没有接他们的话茬，他安静地看着飘浮在店外的尹清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华见状，道：“李米，你……” 李米语气认真严肃地道：“我说了，只要她出来，我就去要联系方式，天意如此，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食言。” 这时，尹清竹正好从店外进来，要回到柜台里去。 周华等人刚想进行劝阻，却见李米豁然起身，迈步向尹清竹走去。 之前还犹犹豫豫的李米，此时已变得颇为坚定，一方面是因为对同事们的承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不想就此过错机会，如果这次都还不敢去的话，以后可能就更没有希望了。 第三十六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不过，当他真正靠近尹清竹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紧张，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尹清竹见李米朝自己走来，便主动停下，面带笑意地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李米也停了下来，紧握着双手，深吸了口气，抬起头，便看到了尹清竹那如有千万灿烂星光的双眼。 但这一次，李米并没有因此而退却，甚至是尹清竹的动人眼眸，给了他某种勇气。 李米张开嘴，吞吐地说道：“那什么……请问我能，不，请问你……你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尹清竹有些意外地愣了下，但很快又不失体面地笑着说道：“先生，假如您有什么需求的话，可以拨打我们野火烧烤店的号码，要是有建议或投诉的话，我也可以把我们老板的联系方式给您。” 李米道：“不，我的意思是……” 尹清竹笑道：“不好意思，我还得进柜台里去工作，没什么事的话，就不和您闲聊了。” 言罢，尹清竹便再次启动悬浮器，转眼就回到了柜台之中。 而遭到婉拒的李米，则是还站在原地，整个人呆若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 另一边的周华等人，都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虽然他们都觉得，李米得知尹清竹的身体情况后，还选择去要联系方式，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既然李米都已经鼓起勇气这样去做了，那肯定就是想明白了什么，他们自然也希望李米能够成功。 只是万万没料到，李米暗恋了几个月时间的人，到头来连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给他，可想而知，这个残酷的结果，将会对李米内心造成多么沉重的打击。 不过，就在周华等人都还在为李米而担忧的时候，李米忽然就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周华问道：“李米，你没事吧？” 李米咧嘴笑道：“能有啥事？我一个陌生人跑去找人家要联系方式，不给也是很正常的嘛。” 郑鹏道：“但你都在这里吃了几个月的烤串了，还能叫陌……” 周华立马道：“郑鹏，不会说话就别说，罚酒！” “和他没关系，罚我就行了，我来喝！”李米说着，就拿起啤酒杯，猛地喝了起来，喝完一杯之后，又接着倒了一杯…… 周华等人这才看明白了，李米这是要借酒消愁的意思。 李米在野火烧烤喝了几个月的酒，一直都很克制，从来没有喝醉过。 但今天晚上，李米却完全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 李米很希望自己去找尹清竹要联系方式的那件事，是一个不真实的梦，睡醒了就能忘掉。 可他醒来后的一整天，那些场景，却在他脑海中盘旋不散，挥之不去，让他感到尴尬而又失落。 以前李米总觉得，有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都无所谓，但当他真正去尝试了，又以失败告终之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很在乎这些事的，终究也想要获得一些情感上的响应。 不过，事已至此，尹清竹都已经明摆着拒绝来往了，李米便也是知难而退，不想再执着于此。 所以在之后的几天晚上，李米都没有再去野火烧烤，一是为了避免尴尬，二是他想着，要是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尹清竹的话，应该就会逐渐将其淡忘，让生活回到她还没有出现过的样子。 但事与愿违，李米不再去野火烧烤以后，尹清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的亲切温和，银铃般悦耳动听的声音，还有那老旧的悬浮器……关于尹清竹的一切，反而是愈发清晰地在李米脑海中浮现出来。 有时候，李米还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经常一个抬头，就仿佛看到了尹清竹的身影，一转头，又似乎见她在不远处露出甜美的微笑……甚至于，李米看自己的同事，都像是在看尹清竹。 李米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几天不见，自己便已是相思成疾，就连在日常的生活和工作中，都频频出现失误，干什么都好像没办法专心完成，脑子里完全被尹清竹给占据了。 可每每想起尹清竹，那天被拒绝的情形，又会随之浮现而出，让李米深感挫败、失落。 连日的失魂落魄让周华注意到了李米的异样，便在午休的时候，特意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李米，我看你这几天不对劲啊，魂不守舍的，怎么回事？” 李米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周华道：“别骗我了，是因为野火烧烤的那个女孩子吧？” 李米不置可否，沉默不语。 周华苦笑了下，便知道肯定就是因为这件事了，又说道：“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对不对？” 李米沉默了一会，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人家都已经拒绝我了。” 周华道：“如果喜欢，那你就应该继续努力，男子汉大丈夫，一次失败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你努力了，哪怕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起码也不会留下遗憾。要是像郑鹏之前那样，错过了才知道后悔，那可就来不及了。” 李米闻言脸色微变，但还是有些犹豫地道：“你真觉得，我应该再去试试？” 周华伸手指了指李米的左胸口，道：“这个问题，你要问你自己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试想一下，如果你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你会不会觉得可惜？会不会想着，要是当初再多努力一些也好？” 李米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周华没再多说，站起身子，轻轻拍了下李米的肩膀，道：“想要获得爱情和幸福，就得坚定信心，尽力去争取，不要在意那些小小的挫折！” 说完，周华就走了开来，留下李米独自坐在原处，若有所思。 第三十七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许久过后，李米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立马就去和公司领导请了半天假，去了野火烧烤。 “哟，李哥，好几天没来了吧？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李米来到店里，男服务员迎了上来，笑着问道。 李米道：“前几天太忙了，今天打算把之前没吃的都补回来，所以就早点过来了呗。” 服务员笑道：“哈哈，那敢情好，老位置？” 李米点了点头，服务员就和以往一样，把他带到了店里的八号桌。 不过，李米这次并没有看到尹清竹，站在柜台里的是另一个女孩，这让他心里不由咯噔一跳。 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李米想了很多，难道尹清竹真的离职了？ 那岂不是真的像周华所说的那样，今后都没办法再看到她了？ 李米不禁大感懊悔，心想，为什么上次要联系方式的时候，要是不那么直接生硬，稍微换个说法，会不会更好一点？又或者再死缠烂打一些，开个玩笑什么，说不定人家就愿意给了呢？ 来个好几个月，这么多机会都没有抓住，现在才来后悔，是不是太迟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只有在真正失去的那一刻，才能深刻地体会到其重要性。 李米没有在野火烧烤看到尹清竹，便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变得黯淡了许多。 他照旧点了烤串和啤酒，但吃起来却觉得寡淡无味，一边吃，他还一边想着，要不要去找店员问一下尹清竹的情况。 而就在这时，只听外面有人叫道：“清竹，来上班啦。” 李米闻言一惊，迅速扭头看去，只见尹清竹正从外面缓缓向店内飘来，肩上还背着一个小包。 这一瞬间，李米又感觉世界变亮了，充满了美好和希望。 从尹清竹和其他店员的交谈中，李米才知道刚才是自己想多了，虚惊一场。 尹清竹只是现在才来上班而已，并不存在离职之类的事情。 毕竟李米以前都是晚上才来，自然就看不到尹清竹和别人交接换班的情况。 但也正是因为今天来得早，李米很难得地看到了尹清竹在柜台外面，和其他店员打招呼、闲聊时的模样。 相较于平时站在柜台里对待客人，此时的尹清竹，看上去更加亲和，笑起来的时候，如夏日里的明媚阳光，可以扫除一切阴霾。 最重要的是，李米现在已经知道了尹清竹身患残疾的事，而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尹清竹待人处事，却和常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做得比常人更好。 那些店员们，也只是把尹清竹当成一个普通同事去看待，完全没有人在意她有没有双腿。 这让李米不禁心想道，尹清竹这样的人，内心得是有多美好和强大，才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李米看到眼前的一幕幕，再加上刚才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便让他在思索许久之后，下定了决心。 无论成败，他都想要再尽力去争取一次，只求无愧于心，也希望将来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不会心生悔意，不会留下遗憾！ …… “先生您好，这次一共消费六十八元公岛币。” 李米吃完前去结账，便又听到了尹清竹这熟悉的话语声。 但或许是由于上次被拒绝，已经彻底尴尬过了，李米现在面对尹清竹的时候，居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他还是没办法做到用平常心去对待尹清竹，或多或少，还是会心跳加速，说话吞吞吐吐。 这时，李米一边抬起手环付账，一边说道：“前……前几天那次……” 尹清竹笑着问道：“你是不是你和你朋友们打赌输了，才被逼着来找我要联系方式？我在这里上了这么久的班，遇到过很多次这种情况。” 李米一愣，他也不知道尹清竹真是这样想的，还是故意在给他找台阶下，但他并没有顺着踩下去，而是壮着胆子说道：“不，是……是我自己想要的。” 尹清竹道：“是吗？但很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把我的私人联系方式给你。对了，我们这边已经收到您的转账了，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李米对此早有预料，因此并未再次受到打击，反而是厚着脸皮道：“嗯，我还会再来的。” 尹清竹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个“再来”，究竟是指来烧烤店，还是来要联系方式…… 而当她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却见李米已经走出了店门。 第二天晚上，李米再次来到野火烧烤，还是坐在八号桌，点了些烤串和啤酒。 但和以往有所不同的是，在结账的时候，他又觍着脸和尹清竹闲聊了起来。 “你看，我说了还会再来，就真的来了吧？所以你……你是不是要给打个折什么的？” 尹清竹苦笑道：“您可真是说到做到。至于打折，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前台，没有这样的权力，实在抱歉。” 李米笑道：“好吧，那我也不难为你了，但你确实可以给你老板提一下意见，比如搞个会员卡什么的，让我这种天天来的常客，享受一下优惠嘛。” 尹清竹道：“嗯，这主意好像还不错，我会和我们老板说的。” 第三天，李米走到柜台结账，便向尹清竹问道：“请问我昨天说的会员卡的事，有着落了吗？” 尹清竹道：“我们老板说要考虑考虑。” 李米笑道：“噢？那看来还是有点希望的嘛，真是多谢你了。” 尹清竹道：“不客气，把客人的意见反馈给老板，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第四天，结账的时候，李米又来找尹清竹，问起了这件事…… 其实，李米并不在乎什么会员卡或是能不能打折的事。 因为他也很清楚，野火烧烤的东西，非但味道好，而且还一点都不贵。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故意找个借口，每天和尹清竹多说几句话而已。 哪怕他去找尹清竹所说的话题，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好几天下来，他面对尹清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兮兮了，偶尔还能开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逗尹清竹一笑。 第三十八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李米天天都借着这个话题，跑去找尹清竹闲聊，久而久之，两人聊天的内容不再仅限于此，时而谈论彼此的业余爱好，时而谈论一些各自所经历过的趣事…… 便是在这样的接触中，两人的关系逐渐变得熟络了起来。 但渐渐的，尹清竹也意识到了，其实李米对她，并不只是想要做个朋友这么简单。 可问题在于，尹清竹因为自身和普通人的不同之处，从一开始已就决定，不会接受李米的追求。 而李米再这样下去，也只是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罢了。 于是，尹清竹就想着要做点什么，打消掉李米的这种念头。 一天，李米再次来到烧烤店，点好东西以后，便坐着等待了起来。 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这次端着烤串啤酒过来的不是服务员，而是尹清竹。 李米的心不由地一阵乱跳：“你不是前台吗？为什么……” “那个同事有点事，所以就让我来帮一下忙。” 尹清竹说着，就缓缓飘到了陆平安桌前，她一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则是拿着小遥控。 随后，只见尹清竹轻轻一按遥控，下方的悬浮器便停了下来，但由于设备老旧，技术又落后的缘故，停得并不平稳，导致尹清竹上身晃动了一下，眼看托盘就要脱手而出，掉落下去…… 好在这时李米急忙站了起来，用双手拿住了托盘，这才化险为夷。 不过，盘里的烤串是保住了，啤酒却洒了出来，还弄湿了李米的衣服。 尹清竹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停稳。” 李米摆了摆手道：“没关系，衣服湿了还凉快点呢，再叫人帮我倒一杯啤酒来就行。” 尹清竹道：“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 李米道：“你本来就不是服务员，有失误也是可以理解的。” 尹清竹看了一眼自己身下的悬浮器，道：“也许是我不太适合做这类的工作吧。” 李米愣了下，大概猜到了尹清竹的意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有人唱歌比较厉害，有人跳舞比较出彩，就像你在柜台里做的那些工作，一般人就没有你做得那么好。” 尹清竹道：“还是有点不太一样的吧？” 李米道：“没什么不一样的，像端盘子这种事，也是熟能生巧的……” 其实，尹清竹是故意要出来端东西的。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让李米看到她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将会面临着怎样的阻碍和麻烦，好让他望而却步，尽快放弃幻想。 可没想到，李米非但不在乎，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了端盘子的事，甚至鼓励她只要多多尝试，肯定能够端得好…… 清竹看着李米真诚的眼神，微微有些怔住了，忍不住生出些奢望来，也许……他真的不介意我身患残疾的事呢，可随即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人会不在意的。 …… 几天后，尹清竹忽然告诉李米，他们烧烤店的老板，已经同意给要李米办一张会员卡了，终生享受折扣。 虽然只能打九七折，但这就像是李米和尹清竹共同努力争取到的东西，让他们两人都感到颇为开心。 而在得到会员卡之后的第二天，李米就带着一个小礼物，直接放在了尹清竹身前的柜台上。 尹清竹看着精美的礼物包装，问道：“这是……” 李米道：“送给你的，拆开看看。” 尹清竹连忙推了回去，道：“我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 李米道：“你为了帮我弄到一张会员卡，估计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吧？所以你接受我的谢礼，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不是什么随便。” 尹清竹道：“听起来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主要这也不是很贵重的东西，你不用想那么多，就好好收着吧，我撸串喝酒去了。” 李米说完，就走到八号桌坐了下来，开始点东西吃。 尹清竹犹豫了一会，才将礼物收了起来，然后在柜台下轻轻拆开。 她倒不是心急，而是想着，不管李米嘴上怎么说，万一真是昂贵的礼物，那就得当场还给他才行。 打开后，尹清竹只见是一个小盒子般的仪器，上面有个小按钮。 尹清竹好奇地按了一下，小盒子上方便亮起数道光芒，瞬间就以3D全息投影的效果，呈现出了一条小小的银河，其间繁星点点，还会缓缓流动，看上去颇为美妙。 紧接着，尹清竹又在盒子下面，发现了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这条银河好看吗？ 尹清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见旁边画着一个小箭头，她翻过来一看，却见卡片背面写着：如果你也觉得好看，那应该就能理解，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尹清竹心头微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一般，旋即又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撸串的李米，面带笑意地嘀咕道：“这家伙平时说话也挺正常的，怎么写的东西这么肉麻？” 但下一刻，尹清竹忽然想到自己的情况，脸色不由变得有些黯淡。 过了许久，李米吃饱喝足，前来结账时，向尹清竹问道：“那个小礼物，你还喜欢吗？” 尹清竹并没有把她刚看到礼物时的感受，如实道来，而是一脸平静地道：“一般般吧。” 李米眉头微皱，心想，难道她没有看到那张小卡片？还是她不喜欢那种风格的情感表达？但不管怎么说吧，一般般起码是不讨厌，下次再多花点心思，还是有希望能让她开心的。 之后李米还是每天都会去野火烧烤。 第三十九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李米之前借着会员卡和送礼物的事，和尹清竹混得比较熟之后，现在也不需要什么借口，就敢跑过去找她闲聊天了，还经常讲些笑话，把她笑得花枝乱颤。 除此之外，李米还会偶尔找个理由，送尹清竹各种小礼物，有些是精致小巧的工艺品，有些是别有趣味的数码产品，又或者是公岛上已经很少人使用，但尹清竹却颇为喜爱的纸质书…… 他送的礼物都不贵重，但却可以明显看出，每一件都花了不小的心思。 而且，李米每一次送礼物，都会带上一张写着几句简单情话的小卡片，那有时候是能够触动尹清竹的内心，但有时候也会让尹清竹觉得过于肉麻，有时还会感觉写得很好笑…… 刚开始，尹清竹还会假装不喜欢也不讨厌，再次给出“一般般”的评价。 但久而久之，在闲聊的过程中，她就会经常说漏嘴，不小心让李米知道，其实他送的某件礼物，她还是很喜欢的，这便能让李米开心得意好几天时间。 时间又过了一个多月，李米和尹清竹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近。 烧烤店里的店员们，看到李米和尹清竹经常凑在一起聊天，还送礼物什么的，就总是调侃说他们“很般配”“在一起”之类的玩笑话，起初李米还觉得不好意思，但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或者可以说是脸皮变厚了。 然而，尽管从表面看上去，这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可不知为何，尹清竹至今还是不愿意把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告诉李米。 某日，烧烤店生意比较好，所有人都很忙，尹清竹眼看服务员们忙不过来，就再次出了柜台，帮着送烤串上桌。 一个男客人嫌东西来得慢，又看到尹清竹的身体情况，当场就满是怨气地说道：“我说怎么烤串上得这么慢呢，原来这服务员是个没腿的残疾啊，用的还是破破烂烂的悬浮器，你们老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请了你这种人来上班，生意能做得起来吗？” 话音刚落，旁边就飞来一个拳头，朝那男客人的脸上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那男客人被打得鼻血横流。 尹清竹大惊失色，而后才发现，出手的人是李米。 只见他气冲冲地对那男客人说道：“说话放尊重点！” 那男客人不甘示弱，马上又冲了上来，和李米扭打在了一起。 店里的其他人，花了很大精力，才把两个人拉开，让整个局面平静下来。 好在那男客人的一个朋友和店长认识，才出面当个和事佬，解决了这件事。 那男客人向尹清竹赔礼道歉，李米则是向那男客人赔钱道歉，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先动手的。 事后，尹清竹把李米带到了一边去，帮他处理脸上的几处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 尹清竹道：“你还知道痛？” 李米面带愧疚地道：“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尹清竹没好气地道：“知道就好，不能再有下次了，知道吗？” 李米道：“但我就是听不惯他说的那些话，今天东西上得慢，又不是你的错，他故意把气撒在你身上，完全就是在歧……” 尹清竹道：“你觉得，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吗？如果每次都要靠动手解决的话，我还能好好生活到现在吗？” 李米沉默了，他这才发现，尹清竹的内心，比他想象中要强大许多，并没有那么脆弱不堪。 片刻后，尹清竹又说道：“我也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不想让我受到伤害，才这样做的。我说这些，也不是在责怪你的意思，而是想要告诉你，我的生活，可能和你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李米道：“你这一个多月，总是跑到外面来给客人送东西，就是为了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我这一点？” 尹清竹道：“没错。当然了，今晚这件事是个意外。”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的意思了，但我并不在乎，如果我真在意这些事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来找你要联系方式了。不过，我也必须承认，我对你是还不够了解，可我相信，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李米说这话的时候，直视着尹清竹的双眼，不再有丝毫的胆怯和躲闪。 尹清竹也从李米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十足的真诚，这让她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暖意。 安静了好一会过后，尹清竹道：“你今晚应该没吃到什么东西吧？我等会就下班了，要不……去我家吃个宵夜？” 李米一愣，感觉这很像是尹清竹愿意接受他的某种暗示，当即就开心地笑了起来，道：“去，当然去！” …… 尹清竹住的地方，距离野火烧烤不是很远，走路也就十多分钟时间。 可那附近的生活环境，却并不理想，虽然算不上是脏乱差，但也没有半点美观和舒适可言。 那里所有的建筑和公共设施，明显都是“便宜实用”为目标而建造的，便是连一块多余的绿化都没有。 简单来说，尹清竹住的就是公岛的廉价出租屋，其环境水平，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这可以算是李米第一次真正走进尹清竹的生活，一路上问了不少问题，比如住在这里感觉怎样，治安好不好……等等。 而也是在今天的交谈之中，李米才知道，原来尹清竹是和她妈妈住在一起的。 这就让李米不由心想道，这是要带我去见家长的意思吗？今天穿得也没有很正式，会不会给伯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念至此，李米心里就感到有些紧张，但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过，到了尹清竹家里没多久，李米就感觉自己的紧张是有点多余的了。 尹妈妈极为和蔼可亲，而且待客也颇为热情，李米和尹妈妈闲聊了一会，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感觉就像是在和认识多年的隔壁阿姨闲聊似的。 而后，三人一起吃了顿家常菜，席间说着家常话，气氛很是温馨愉快。 吃完饭坐了一会，李米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向尹妈妈道了别，尹清竹则是送他离开。 第四十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两人并肩向外走去，下楼后没走多远，李米忽然看到这附近有一座高塔，便好奇地问道：“那座塔是干什么的？” 尹清竹道：“一座老旧的瞭望塔，用来观光的，只是现在没什么人去了。” 李米道：“为什么？” 尹清竹道：“我妈说，几十年前，这片区域还算是公岛上比较繁华的地方，但后来因为城市规划之类的原因，这边逐渐没落了，来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李米道：“那现在还能上去吗？我想去看看。” 尹清竹道：“应该还可以，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去过了。” 李米道：“那走吧！” …… 十多分钟过后，两人就来到了瞭望塔之上。 他们两人站在上面，往下看去，近处是尹清竹家所在的区域，如今已是深夜，只有少数的建筑里还亮着灯火，谈不上半点繁华迹象，但却给人一种远离都市喧嚣的宁静与温馨。 远处，则是宛如不夜城般繁荣的主城区，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显得热闹非凡。 但最为迷人的，还是他们头顶的天空，黑色夜幕之上，月色明亮，繁星点点，光芒闪烁，美不胜收…… 由于他们身处高处，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好像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及到那美好的事物。 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李米，不禁感概道：“没想到这里的风景这么好。” 尹清竹道：“对啊，这里风景确实很好，太久没来，我都快忘记在这里看天空看城市的感觉了。” 李米看了身旁尹清竹一眼，发现在如此美景的衬托之下，她也显得更为美丽动人了起来。 这便让他不由心头一颤，沉默了一会后，道：“今晚的月色可真美。” 尹清竹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下，道：“嗯，是挺美的。” 李米道：“你知道这句话有另一种意思吗？很久以前，樱花国有一位作家，把‘Iloveyou’翻译成了‘夜色真美’……” 没等李米说完，尹清竹就打断道：“我知道，那位作家叫夏目漱石。” 李米微微一怔，接着又听尹清竹问道：“今天晚上看到我家，有什么想法吗？” 李米不明白清竹是什么意思，只说道：“伯母人很好......” 尹清竹望着星空叹了一口气：“我妈妈身体很差，她的肺部是人造的……” 李米大感意外，道：“伯母用的是人造肺？为什么？” 尹清竹深吸了口气，语气有些凝重地继续说道：“几年前，我们家遇到了一场车祸，我爸爸在车祸中去世了，我和我妈活了下来，但我妈被钢筋刺穿了肺部，至于我……则是被压断了双腿。” 李米闻言心头一沉，他万没想到，尹清竹一家人竟是有如此悲惨的经历！ 尹清竹接着道：“我们家原本在公岛上也只能算是小康水平，所有积蓄加在一起，也不够两个人的手术费用，所以当时最快清醒过来的我，自然就选择了让我妈完成改造，给她换了人造肺。但即使是这样，以我妈这个年纪，动了那么大的手术，身体也是很难完全恢复到健康状态的，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去医院接受检查。” 李米此时再看尹清竹那瘦弱的身躯，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这几年她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非但自己失去了双腿，还要使用着一台很不方便的老旧悬浮器，赚钱养家糊口，同时又得照顾身体不好的妈妈。 这让李米感到很是钦佩，也很是心疼，恨不得立马就冲过去抱住尹清竹，好好安慰她一下。 但这时，尹清竹又说道：“我让你来我家，是想让你看看我的生活环境，告诉你这些事，不是想让你同情我，而是想要想让你知道，如果我们在一起，我和我的家庭，就会成为你的累赘，所以……今晚月色是很美，但我不愿意接受你，这一切，就是理由。” 李米大吃一惊，他本以为，尹清竹今晚所做的这些事，所说的这些话，是为了让他能够更了解她的人生，但怎么也没料到，这些竟然成了拒绝的理由！ 沉默了一会后，李米说道：“清竹，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现在知道了你的这些事，更让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值得我去喜欢、去追求的人！而且，在我看来，有些事可以改变的，虽然我现在没什么钱，不能立刻给你带来更好的生活，但我相信，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努力，这些都不是困难。我会加倍地努力奋斗，让你和你妈妈，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尹清竹没想到李米知道这一切之后，还是如此地坚定不移，内心不由升起了一股暖意。 可越是这样，尹清竹就越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道：“我知道你是个很善良、很细心，心里也很温柔的人，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得到比我更好的，所以……我就更不能连累了你，不能让你的人生也变得和我一样不幸。” 李米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尹清竹抬起手，语气决绝地道：“不用再说了，就这样吧。很晚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话已至此，李米也没再多说下去，尽管他感到很是失落，也备受打击，但却并未责怪尹清竹，只是沉默了片刻，道：“我送你回去。” 回到尹清竹家楼下后，李米忽然说出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道：“虽然我到现在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我的，以后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找我。” 说完，李米便就此转身离去，背影显得很是孤寂落寞。 尹清竹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变，有点于心不忍，想要把李米叫回来安慰他一句，但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也转过身，回家去了。 第四十一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10）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若是把上次去要联系方式也算上的话，那么李米就是第二次被尹清竹拒绝了。 但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如今的李米，已经深深爱上了尹清竹，就算会因此感到挫败和伤心，也不会就此放弃。 而在他看来，尹清竹之所以不愿意接受他，很大原因还是在于，以他现在的能力，没办法给尹清竹足够的安全感，更没办法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哪怕李米有决心要让尹清竹的生活变好，但空口说白话谁都会，要是不拿出实际行动来，又如何取信于他人？ 于是，在那天晚上之后，李米便开始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在公司领导和同事的眼中，李米可以算是一个好员工，但就是少了点上进心和拼劲。 可最近这段时间，李米却忽然就变得斗志昂扬了起来，每天都是热情满满，变得比以往更加认真勤奋，也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还格外积极地在领导面前争取各种工作机会…… 周华和郑鹏等人都感觉，李米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就连公司的领导，也都注意了李米最近的巨大变化，并对他多有留意，他们一直知道，李米是个十分细心和踏实的人，又从李米最近的表现发现他还颇有才华。 最重要的是，李米最近所展现出来的干劲十足的工作态度，让公司领导颇为欣赏。 终于，在一次会议上，公司领导就当众宣布，要将接下来的一个研究开发项目，交给李米去策划筹备，只要企划案通过，就让他正式成为项目负责人。 “厉害啊李米，这么好的一个项目，居然让你给拿到了！” 会议结束后，周华走到李米身边，笑着说道。 李米有些不好意思，道：“又没有正式拿到手，还得努力做好企划案才行。” 郑鹏也走了过来，道：“恭喜恭喜，这可是一个升职加薪的好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周华道：“没错，我们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那我就先多谢你们了。” 李米脸上满是笑容地说道。 他不光是因为自己的努力，得到了领导的赏识而开心，更是因为，只要他能完成这个项目，收入就会提升一大截，日后的发展前景，也将一片光明。 而如此一来，他或许也就能给予尹清竹更多安全感，让她不再有所顾虑，可以放心地接受他的爱意。 不过，也正是由于这个新项目，让李米的工作变得愈发忙碌了起来，除了回家睡觉之外，就是在公司努力奋斗，以至于连去野火烧烤的时间都没有了。 尹清竹的工作和生活还是一如往常，只是最近李米没有来店里，每当她看向八号桌，发现那里坐的是别人的时候，内心都不禁会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尹清竹以为，李米已经放弃了，短时间内，不，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来野火烧烤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各自生活，不再有任何牵连，这就是尹清竹想要的结果。但不知为何，她心底深处，隐隐有些伤感和不舍。 …… “妈，我去上班了。” 尹清竹每天离开家门前，都会习惯性地说一声，今天也不外如是。 “好，上下班路上小心点。” 正在厨房里收拾东西的尹妈妈，应道。 但就在尹清竹推门而出的时候，却听厨房里传来了一阵重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妈，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尹清竹大惊失色，一边叫喊着，一边向厨房冲去。 很快，尹清竹便看到，她妈妈好像是被一张小凳子绊倒在地，如今整个人已经不省人事。 “妈！” 尹清竹脸色剧变，大感恐慌，急忙让悬浮器下降到靠近地面的位置，然后查看了一下尹妈妈的情况，发现她虽然还有呼吸，但气息已是相当虚弱！ 尹妈妈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一摔之后，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尹清竹内心惊恐不已，但还是强行保持冷静，用智能手表拨打了公岛的急救电话。 然而，尹清竹却被告知，她家附近医院的救护车都被派出去了，可能没那么快能派到她这里来，如果情况紧急的话，最好是自行送到医院去。 尹清竹感到有些恼火，但也只能在接听员的指导下，做了一些急救措施，然后选择自己把妈妈送往医院。 而像她妈妈这种状况，肯定是要轻抱轻放的，万一再有个什么磕磕碰碰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可问题在于，尹清竹本就力气不大，再加上用的还是悬浮器，有时候端个盘子、送点东西，都会因为停不平稳而出现失误，她又哪里敢抱着昏迷不醒的妈妈去医院？ 在这种情况下，尹清竹只能想办法找人来帮忙。 而就在这时，她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张面孔…… …… “李米，马上就要开会了，你那新项目的企划案准备得怎样了？” 办公室里，周华向李米问道。 李米自信满满地道：“早就准备好了！” 周华道：“那就好，希望能够得到领导的认可吧！” 李米道：“嗯，我也希望是这样。” 话音刚落，李米的手表就发出了震动，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犹豫片刻后，李米和周华说了一声，就走到一旁，接受了这个通话请求。 “喂，您好，请问是……” “李米，是我。” “清竹？” 李米立马就听出了是尹清竹的声音，而且听她语气颇为着急，甚至带着些哭腔，又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尹清竹掩饰不住语气中的焦急：“我妈妈摔倒了，还晕过去了，我打急救电话，医院那边说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派车过来，只能由我这边送过去，但……” 李米闻言心头一震，没等尹清竹说完，就问道：“你在家里对吗？” 尹清竹道：“对。” “好，你先不用乱动，我马上就过去！” 说完，李米就结束了通话，拔腿往外跑去。 第四十二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1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可还没跑几步，他就被周华给拦了下来。 “再过几分钟就开会了，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干嘛？” 听到这话，李米又不由一怔，下意识地往会议室看了一眼，他知道这次机会十分难得，要是第一次开会就缺席的话，肯定会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一想到尹清竹那边人命关天，李米就果断道：“我有急事要出去，项目的事情是咱们一起做的，你先替我主讲，之后我会自己去和领导解释的，麻烦了！” 说完，李米就快步跑出了办公室。 尹清竹在家里无比焦急地等待着，没等多久，就听到有门铃声响起。 “清竹，是我，开门！” 尹清竹听到是李米的声音，如蒙大赦，急忙过去打开了门。 李米进来后，看到尹清竹脸色发白，使劲憋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来了，不用怕。伯母在哪？” 看到镇定的李米，清竹也冷静了下来，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道：“在厨房里！” “已经有车在下面等着了，我把伯母抱下去，我们就能直接去医院了！” 李米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厨房，然后又轻轻地把尹妈妈给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向外走去。 其实李米的体格，并不算很强壮，甚至还有点偏瘦。 但此时他抱着尹妈妈，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强健有力，双手牢固，脚步平稳，极力避免让尹妈妈受到不必要的颠簸。 李米和尹清竹带着尹妈妈来到了最近的医院，将尹妈妈交给医生护士后，李米就帮尹清竹去办理各种手续，忙前忙后，折腾了好一会才停歇下来。 可还没等李米好好坐下来喘口气，他又接到了周华发来的通话请求。 李米走到一个比较适合接听的地方，才在手表上同意了请求。 周华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没什么大事吧？” 李米把事情向周华大概说了一遍，又道：“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只能等消息了。” 周华道：“希望没有什么大问题吧。对了，领导那边，我已经帮你说过了，他说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你对项目的把控度关乎项目可行与否，所以还是要由你来主讲，既然你有急事，那就明后天再安排会议也行，先把私人的事处理好，才能做好工作。这差不多就是领导的原话了。” 李米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多谢你了，我这边还得再看看情况，才能确定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周华道：“嗯，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再说吧。” 结束通话后，李米就打算回急症室那边去，但没想到刚往回走，在转角处，便看到了尹清竹。 李米道：“你不是在那边等消息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尹清竹道：“刚才医生出来说，我妈已经醒过来了，基本上没事了，只是还要再住院观察几天。” 听到这话，压在陆平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彻底消散了开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尹清竹道：“我过来是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但不小心听到你和别人的通话内容了……” 李米道：“又不是什么重要机密，听到了就听到了呗。” 尹清竹满怀歉意地道：“我今天突然把你叫过来帮忙，耽误到你的重要工作了吧？” 李米道：“再重要，也没有伯母的身体重要。” 话虽如此，可尹清竹还是道：“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我当时也知道你肯定还在上班，但我第一时间就只能想到找你帮忙了，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李米道：“你平时一个人要上班又要照顾伯母，本来就很不容易了，遇到这种意外，也是没办法的事，作为朋友，我帮你是理所应当的，而且你能这么信任我，也是我的荣幸。走吧，我们过去看看伯母吧。” 尹清竹身躯微微一颤，内心很是温暖和感动。 李米所做的一切，尹清竹都看在眼里，他是如此的稳重可靠，是个相当值得信任、值得依赖的人。 也许……自己真的可以试着去接受李米？去依靠这样一个值得依靠的肩膀？ 随后，两人就一起去病房里看望尹妈妈，虽然尹妈妈看上去还很虚弱，但按照医生的话来说，她已并无大碍，只要住几天院，之后如无意外，便能顺利出院。 尹清竹专门请了假，再加上医院还有智能护理机器人帮忙，便足够照顾好尹妈妈这几天住院的生活起居了。 于是，尹清竹就让李米回家休息，然后明天正常去上班。 但李米还是在医院里待了一晚上，让尹清竹有时间睡一觉，不用一直守在病床旁边。 第二天凌晨，李米帮尹清竹和尹妈妈买好热腾腾的早餐后，才离开医院，直接回公司去了。 第四十三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1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下午，李米参加了重新安排好的新项目会议。 他们公司主要是做智能穿戴设备的，所研发出来的产品，可以帮助纯人类用不同的交互方式，更快捷方便地处理信息，以及提供各方面的生活协助。 而这次的新项目，则是运动类的产品，公司领导希望能通过肌体情绪和全息影像等，更加全面的交互方式，让用户获得完美的体验。 李米所提交的企划案，便是全景式、全方位的研发方案，简单来说，就是从头到脚，从眼镜到鞋子都有的一整套智能设备，几乎可以满足用户的所有运动需求，甚至在不运动的时候，还可以取下一些设备，也能满足生活中的使用。 李米激情洋溢地讲述完自己的企划案，几个同事都觉得很不错，但唯独领导有点不满意，说是整体还行，但就是不够细致、不够人性化，还得再改改。 会议结束后，李米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陷入了思索。 周华见状走过来道：“其实你也不用沮丧，第一次负责项目，总会有不足之处的，而且领导对你的方案，基本还算满意，只是有点小问题而已，多想想改一下就好了。” 李米道：“沮丧倒不至于，但我就是有点想不明白，我的方案明明已经很面面俱到了，能够应付各种不同的消费人群，在操纵和使用上，也很方便快捷，可为什么领导就说不够人性化呢？” 周华摇了摇头道：“领导之所以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好好琢磨一下，是不是还有哪个方面没有顾及到？” “嗯，我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说完，李米就再次全情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去。 …… 两天后，李米再次来到医院看望尹妈妈。 尹妈妈的气色和状态都好了许多，尹清竹也不再像那天一样神色焦急，虽然面有倦色，但精神尚可。 李米见状却眉头微皱，看过尹妈妈之后借口让清竹送他把她叫到了医院里的一个小凉亭下面去。 尹清竹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特地跑到这里来说？” 李米问道：“医院不是有护理机器人帮忙照顾伯母吗？为什么你还搞得这么累的样子？” 尹清竹有些尴尬：“我不太放心，很多事还是要自己亲力亲为，心里才踏实......再说，护理机器人也得花钱......” 李米越听越心疼，忍不住一把握住了清竹的手：“清竹，我真的......” 清竹不愿再听到那句喜欢，她害怕自己贪恋那温柔忍不住点头答应，立即打断了李米的话：“我知道，李米，我知道，但是我也真的没有精力去谈恋爱。” 看到清竹眼中的自卑，李米心中一痛，忽然就向尹清竹单膝跪了下去。 尹清竹一愣，道：“李米，你这是……” 李米双眼满怀深情地看着尹清竹，语气诚恳而又温柔地说道：“清竹，既然你不愿意谈恋爱，那么，嫁给我吧！” 这突如其来的求婚，让尹清竹大感惊愕，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李米又接着说道：“清竹，嫁给我吧，我不希望你活得这么辛苦，让我来照顾你和伯母！我最近一直在努力工作，我们领导也很赏识我，准备将一个新项目交给我负责，只要完成这个项目，我就能升职加薪……清竹，相信我，我有能力照顾好你和伯母，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尹清竹内心被深深击中，感动得无以复加，眼眶中冒出了晶莹的泪花。 在此之前，她见李米没去野火烧烤，以为他已经放弃了，但没想到，他是为了这样的原因在努力奋斗。 李米并不是在空口许诺，而是在实实在在地为此付出精力和汗水。 尹清竹甚至能够看得出来，李米最近变得消瘦了不少，由此可以想象得到，他这段时间是有多么的勤恳奋勉。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从前两天尹妈妈发生意外至今，尹清竹感到格外的无力和疲累，确实想要找一个温暖的臂弯去依靠…… 李米的求婚，似乎就是在回应着她内心的想法。 可是，不行，她不能这么自私，尹清竹深吸了口气后，极力让自己恢复了冷静，咬了咬牙，有些艰难地说道：“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接受你。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人，不应该把后半生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你值得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娶一个残疾的女人回家，被一个不幸的家庭所拖累！” 说完，尹清竹就快速地离开了小凉亭，留下李米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处。 第四十四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1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李米从医院走出来，行尸走肉般地四处乱逛。 他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感觉满心的惆怅和郁闷，无处发泄。 走着走着，李米突然看到路边有一家小面摊，于是就走过去坐了下来。 其实他肚子并不是很饿，只是想找个地方坐坐罢了。 “老板，来碗面。” 李米头也没抬，有气无力地说道。 “年轻人，你这样可不行啊，怎么来吃个东西都没点劲呢？要打起精神，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李米抬头看去，只见这小面摊的摊主是一个老婆婆，长得慈眉善目，说话语气温和，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她所说的后半句话，也是李米的姥姥以前经常会对他说的。 这让李米对这位老婆婆，产生了一些亲近感，甚至有种想要向她倾述烦恼的冲动。 李米道：“对啊，我姥姥也常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可要是觉得干活也没劲呢？” 老婆婆一边给李米下面，一边说道：“小伙子，是不是在生活中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李米不答反问，“婆婆，你觉得和残疾人组建家庭，会幸福吗？” 老婆婆道：“幸不幸福这件事，和是否残疾，可没有太大的关系。” 李米看着眼前氤氲出的热气，有些恍惚，好像是在问那老婆婆，又好像是在问自己：“那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幸福呢？” 老婆婆道：“这就不好说了，因为哪怕是残疾人，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和需求。” 李米道：“我刚才向一个女孩求婚了，但她拒绝了我。” 老婆婆道：“这就难怪了，谁碰到这事都会发愁，她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李米道：“因为……她是个失去了双腿的残疾人，家庭状况也不好，所以就一直很担心会拖累我，但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些事，她却一直都很在意这一点……” 老婆婆道：“那你有没有和她好好谈过残疾这件事？” 李米愣了下，仔细回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怕谈论这些，会伤害到她，所以……” 老婆婆道：“所以你就一直避而不谈，故意忽视她没有腿的问题？如果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这当然没问题，可涉及到托付终身这种事，你就必须要正视这个事实。小伙子，有时候，你越是回避，她就越是会感到不安。” 李米沉默了片刻，道：“但我以为……她会介意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老婆婆往面汤里加了一点葱花，继续道：“这也不能怪你，因为我们生活在科技发达的公岛，肢体残缺的人实在太少了。科技足以掩盖一切，很多人永远都没办法体会到这一小部分人的感受，也不会知道，他们这群人在面对不幸的人生需要多大的勇气。小伙子，你要记住，大多数残疾人表面看起来都很坚强，但其实是不得不坚强。只有坚硬的外壳才能保护他们敏感的内心。所以，有时候生活中的一点小事，都会让他们感到自卑和怯懦，然后就会选择逃避或退缩，不敢冒险迈向新的人生，怕耽误了别人，也耽误了自己。” 这一番话，让李米细细品味了许久，他只想过自己求婚是需要勇气的，却完全忽略了，尹清竹要选择是否向一个人托付终身，更需要勇气，而且她的情况如此特殊，便是更加的谨小慎微。 而最重要的是，老婆婆的话，让李米意识到了自己看待问题的不足之处。 他以为故意不提对方的身体缺陷，就是尊重，但其实有些时候，并非如此。 这不仅仅是一个角度的问题，还需要加上一个实际情况的维度，设身处地，才能大概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哪怕想不明白，也要坦然相待，正视事实。 想着想着，李米突然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而后，他又一脸激动地说道：“婆婆，我明白了，谢谢！” 老婆婆笑眯眯地端上一碗面，说道：“把面吃完，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 李米重重点头，当即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老婆婆煮的面条来。吃完后，李米又对老婆婆再三感谢，这才离开了小面摊。 他本来想再回到医院，找尹清竹好好谈谈，就在这时候，周华又发了个通话请求过来。 李米接通后，便听周华问道：“李米，在哪呢？” “在外面，怎么了？” 周华道：“没什么，就是看你没在公司加班，问问你跑哪里去了，你那企划案想得怎么样了？改好了？” 李米道：“做了很多改进，但总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 周华道：“咱们再扩散思维，往其他方面多想想了，比如什么新人类啊，硅人类啊，呃……也不对，他们好像都不需要用到我们的产品，反正进入瓶颈了，就只能跳出原有的思维，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件事……” 李米听到周华这样说着，还真就往新人类的方向去想了一下，同时他脑海中还回荡着一些面摊老婆婆说过的话，然后各种思绪交汇，便让他想到了…… “残疾人！” 周华道：“什么？” 李米有些兴奋地道：“我的意思，领导说我的企划案不够人性化，可能是因为我考虑问题还不够全面！公岛上还有一些残疾人，虽然他们没有钱升级为新人类，但还是有资格享受科技所带来的便利与美好！” 李米也是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没有真正地去从残疾人的角度感受过生活上的种种问题。 不然为什么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尹清竹，却从没去帮她考虑过，她在使用穿戴设备的时候，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和不方便的地方？连这点小事都没有注意到，又如何说服对方向自己托付终身？ 李米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太笨了！我真是太笨了！” 这时，手表上再次传来周华的声音，“笨什么？你能想到这一点就很不错了！” “我现在马上就回公司改企划案！这个项目，我一定要拿下！” 李米语气坚定地说着，然后又朝医院的方向看了过去，道：“清竹，你等着，我是不会放弃的！” 第四十五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1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几天后，李米向公司领导提交了关于新项目的完整提案。 他在原有的创意和想法上，加入了应对不同使用场景和需求的解决方法。 简而言之就是，他原来过于追求形式上的完美，这就使得顾客想要享受到最好的用户体验，就必须要使用一整套的穿戴设备。 但实际情况却不可能总是如此完美，比如，当人们在沙滩上做运动的时候，为了亲近大自然，往往喜欢光着脚，这时候他原本全套穿戴设备中的智能鞋就没有用武之地了，用户体验随之降低。 又比如，好像尹清竹这样没有新人类升级改造的肢体残缺型残疾人，其实他们也是纯人类群体中的一员，也应该是他们公司的目标客户群之一，但是却会因为这个过于完美的设置而无法获得最好的体验。 诸如此类的情况，数不胜数。 而在那天晚上，听了面摊老婆婆的一番话以后，李米才想明白了这些问题。 在新方案提交之后三天，公司领导给出答复，他对李米的提案相当满意，并决定正式让李米成为新项目的负责人。 这个结果，让李米欣喜若狂，但他没有顾得上和同事们庆祝此事，而是当场请了几个小时的假，在众人疑惑不解地目光之中，跑出了公司。 尹清竹正在家里陪着她妈妈边看电视边聊天，突然就收到了李米发来的通话请求。 刚一接通，就听李米问道：“清竹，你在哪里？” 尹清竹道：“我妈昨天出院了，我现在在家里，怎么了？” “没什么，等我，我马上就去找你！” 说完，李米那边就结束了通话。 尹清竹秀眉微皱，脸色显得有些为难。 坐在一旁的尹妈妈问道：“怎么了？” 尹清竹不想让妈妈担心，便摇头道：“没什么。” 尹妈妈叹了口气，道：“唉，女儿终究还是要长大的，现在有心事都不和妈妈说咯。” 尹清竹道：“妈，你说什么呢，你才刚出院，我只是不想让你为我的事情烦恼而已。” 尹妈妈道：“但看到你不开心，难道妈妈就能开心得起来吗？” 尹清竹强行咧出笑容，道：“我挺开心的啊。” 尹妈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天在医院，你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就是因为李米那家伙，对不对？是不是他惹你了？等会他来了，我好好教训他一顿。” 事实上，那天尹清竹拒绝李米的求婚后，确实是躲着痛哭了一场。 而此时听到这话，尹清竹便连忙道：“妈，你不要误会了，李米对我很好，他前两天没时间来医院看望你，还叫了水果送过来呢。” 尹妈妈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哭？刚才知道他要来，还一脸为难的样子？” 尹清竹道：“那天他向我求婚了，但我拒绝了他。” 尹妈妈愣了下，道：“我看得出来，李米是个好小伙，而且我感觉你和他也挺聊得来的，当然了，如果你不喜欢他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尹清竹道：“不，其实我也挺喜欢他的，他也是个很好的人，但……我就是不想拖累了他。” 知女莫若母，尹妈妈一听到这句话，就明白尹清竹的想法了，说道：“女儿啊，要是两个人真心相爱，就不存在什么拖累的说法，最重要的是，要有面对困难的勇气。李米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但他还是向你求婚了，这说明他是有勇气要承担起责任的。可这终究是两个人的事，他向前迈出了一步，你却退缩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觉得，你也应该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一步去，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尹清竹闻言便愣住了，在她和李米的关系中，她想过很多，总是感觉自己会成为李米的累赘，却没有想过“勇气”二字，或者是生活的苦难，让她已经失去了去接纳另一个人的勇气。 尹妈妈伸手摸了摸尹清竹的脑袋，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不要害怕，不要辜负了他，更不要辜负了你自己。” 尹清竹浑身一颤，仿佛是这句来自于妈妈的“不要害怕”，让她内心涌现出了一股力量。 第四十六章 李米的幸福生活（1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她缓缓转过头，问道：“妈，我真的可以……接受他吗？” 尹妈妈道：“不要问我，要问你自己，你只要记住，你也是可以勇敢地去追求幸福的，这就够了。” 尹清竹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当即便升起悬浮器，说道：“妈，谢谢你，我要去找他！” 尹妈妈欣慰地笑了起来，道：“去吧去吧。” 而后，尹清竹就转身向外走去。 可没想到，她刚一开门，就看到李米站在门外，正准备伸手按门铃。 两人四目相对，安静了好一会。 李米率先打破了沉默，道：“我刚刚成为我们公司新项目的负责人了。” 尹清竹愣了下，旋即笑道：“恭喜。” 李米道：“不，我想说的是，我知道这个消息以后，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想要和你分享这份喜悦，因为你，才是我努力工作、努力生活的全部意义所在，没有了你，我的世界将会黯淡无光……” 尹清竹看着李米一脸认真深情地说着，微微动容。 李米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个残疾人，也知道你家庭状况并不好，更知道你遭遇过很大的不幸，但同时，我也看到了你身上完整、甚至是完美的灵魂，你给我所带来的影响，绝不是什么拖累，而是让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自己！哪怕在今后的生活中，我们将会遇到很多的困难，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一起走下去，只要我们相互扶持，不离不弃，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说着，李米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美信封，递了过去。 尹清竹缓缓接过，有些疑惑地打开，却见是一封定制机械双腿，以及申请改造新人类服务成功的通知书。 李米目光诚挚地看着尹清竹，说道：“我之前就帮你申请了这个，但今天才去取来通知书，这可能是有点自作主张了，如果你不想要的话，也没关系，因为现在的你也很好。清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不管你是残缺还是健全，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 说完，李米再次单膝跪下，可这次却掏出了一个戒指盒，向尹清竹打开，说道：“现在，我想要再问一次，尹清竹，你愿意……” 此时此刻，尹清竹内心的防线早已决堤，汹涌的情绪化作泪水，夺眶而出，不等李米把话说完，她就已是连连点头，道：“愿意，我愿意嫁给你！” 李米大为惊喜，忘记给尹清竹戴上戒指，直接就站了起来，一把将尹清竹抱在了怀里。 两人紧紧相拥，满是甜蜜，已不需要再多的话语。 …… “爸爸，今天为什么这么多菜啊？” 几年后，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看着满桌子的丰盛菜肴，好奇地向坐在旁边的李米问道。 李米看了一眼坐在小女孩另一边的尹清竹，说道：“因为今天是我和你妈妈的结婚纪念日啊。” 小女孩皱起小眉头，转头向尹清竹问道：“妈妈，结婚纪念日又是什么？” 尹清竹道：“这个问题可就复杂了，不如你问问外婆？” 小女孩脑袋一转，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和好奇地看着她的外婆，也就是尹清竹的妈妈。 尹妈妈想了下，“结婚就是你爸爸和你妈妈，在一起生活，然后又有了你，简单来说，就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小女孩道：“幸福又是什么呢？” 尹妈妈道：“你现在和外婆、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吃饭，感觉怎么样？” 小女孩道：“很开心。” 尹妈妈笑道：“嗯，你现在的这种感觉，就叫幸福。” 小女孩道：“是吗？哈哈……那我懂了，我们一起吃好吃的，就是幸福！” 李米几人都笑了起来，桌上满是欢声笑语，温馨而又温暖。 而在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结婚照，上面是身穿西装，帅气俊朗的李米，以及穿着白色婚纱，隐约可见一双修长双腿，幸福甜蜜地依偎在李米身边的尹清竹。 作者：周煜壹、牛凳、拖把 第四十七章 被掩盖的报道（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我……我还活着吗……” 科米刚醒来便被身上的剧痛刺激着神经，也幸亏他身上超过60%的机械强化，不然刚醒来就再痛晕过去。 “这……这里……是哪？” 科米坚挺的睁开了眼睛，他躺在一张半新不旧的床上，看起来似乎是病床，却又有些不像，刺鼻的消毒药水和淡淡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嗅觉，老旧的装修风格，发黄的墙壁和桌上那锈迹斑斑的装工具盘子证明了它的年代，这得有三四十年了。 没错，三十年前以上了，墙上那张优生优育的医疗宣传海报是他还三四岁的时候看过的，还记得那时候他最怕的就是看到这张海报。看到那张海报的话就证明他又生病要打针了。 “呵呵……”一想到小时候，多少年没有过的快乐记忆涌入脑中，让他得到了片刻的安静，忘记了那些争吵，那些被强加的概念和标签。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温和又关切的声音。 随着关门声，一双坚硬得触感有些奇怪的手温柔的将他搀扶着坐了起来，并轻轻的说道：“来，慢慢的，一点一点来，一点一点来，不要急，你刚做完手术……” “我做手术？”科米想道。 不过他还是按照对方的指示，缓缓的做起了身子，舒服的靠在了床头，可能是心理原因也可能是麻醉药的关系，渐渐的科米不再感觉身上的痛楚了。 这时候科米才转头看到对方，穿着陈旧却很干净的白大褂，一张年轻、美丽的容颜，非常清秀和干净的五官，长长的黑色秀发简单的扎在了脑后。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而且很温柔，从她刚才的动作就可以感觉得出来，很温柔很细心，并且很关心他，是出于内心而不是职业。 “怎么样？好点了没有？镇痛的药物应该已经起效果了，过了这一阵就不会再痛了。”女人温柔的声音问道。 “嗯，我感觉好多了，已经没有那么痛了。”科米回答道，“你是医生？” “算……算是吧…”女人有点尴尬的回答道，“我叫凯莉，你是谁？” 科米却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他有些迷茫：“我……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了？” “嗯？你忘记了？”凯莉温柔的问道。 “我……”科米突然感到脑中非常的混乱，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疼……”一种想象中的疼痛又在身上剧烈的反应了起来，但科米知道这只是记忆残留的，而并不是真的在疼痛。 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画面，一群“孩子”手持着吓人的工具，在他身上拆卸着他身上那些强化机械，鲜血，惊恐…然后是凯莉…他还记得凯莉抱着残缺的他在走廊上跑……褐色的机油，电池液体和鲜血的混合物流了一地…… “啊！——”科米喊叫了起来，直到那双温和的手抚摸在他身上后，他才逐渐冷静了下来，也让他确认了身上还勉强是完整的，虽然到处包着绷带，但那些改造强化体都好好的在身上，只是......他侧头看向自己碎裂的左手，凯莉并没有修好它，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 “没事了……没事了……”凯莉轻柔的声音让他感到放松，不再那么紧张了，甚至有些怀疑之前那些“噩梦般的记忆”可能只是幻想而已。 看到科米安静了下来，凯莉缓缓呼了口气，坐到了病床上。 科米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凯莉关切的目光正看着自己，他问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凯莉回答道：“你没事的，这应该只是创伤综合征造成的短暂记忆缺失，你努力回忆就能找回来的。” “哦。”科米疲惫的应了一声，虽然他刚醒，但还是感觉很疲惫，这并不是睡久的后遗症，因为身体内的电子记录仪告诉他，距离受伤前的最后记忆也不过三个多小时而已。只是他现在有点抗拒想起以前，好像那并不是美好的回忆，反而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时，更觉得心里放松。 “那我帮你一起回忆，回忆。”凯莉温和的说道，从她出现开始，声音总是这么轻柔，就像在催眠一样，让他不想去反抗。 看到科米微弱的点头，凯莉开始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科米·奥迪托雷…”科米回答道。 “年龄呢？” “37岁……” “职业呢？” “记者……公岛日报社会版记者……” “家人呢？” “我……十七岁时爸妈车祸死了。” “还有其他家人吗？” “艾米……我的妻子叫艾米，还有个女儿雪莉…九岁了…” 在凯莉的询问下，科米开始了自己的回忆。 科米·奥迪托雷今年37岁，是第一代出生在公岛的公民，也同时是第一代新人类，三岁时被发现体内有癌细胞不得已进行了新人类改造，到十五岁时身上超过50%已经换成了电子机械。 那时候新人类刚刚出现，还是个新鲜事物，借着电子设备的辅助，科米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比普通人更多的信息，学东西也是事半功倍，毕业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工作。 所有新人类们就像科米一样，虽然刚刚成为社会中的一员，却很快就融入到了社会之中，受到了职场的热烈欢迎。彼时的科米就像所有的新人类一样志得意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更高兴的则是雇主们，他们发现雇佣一个新人类可以承担两个甚至三个普通人类的工作时，立即掀起了雇佣新人类的大潮，引得大批普通人类丢掉了工作。 科米大学时候学的是新闻学，毕业之后便顺利的进入了报社，在体育板块历练，主编还挺欣赏他，跟他说等他经验够了就调他去社会板块，科米为此一直都非常上进。然而几年之间，报社陆续裁员，雇佣了远少于裁员数量的新人类，还留在报社的纯人类每日都战战兢兢，拼命工作，以证明自己有像新人类一般无二的工作能力，报社的气氛日渐奇怪，纯人类并没与新人类有明面上的冲突，但那些眼神，茶水间里的低语，都在暗示着平静之下的暗流汹涌。 第四十八章 被掩盖的报道（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报社的主编是一名纯人类，科米眼见着几年间主编看他的眼神从赞赏变得冷漠、戒备，他就知道，他不可能把自己调去社会板块了。两年之后，他被调到了家庭板块，负责报道科技给家庭生活带来了一系列改变。 科米很难受，他觉得不公平，可看见报社过得更加辛苦的纯人类同事，他们从没有按时下过班，拿着比他们新人类少的工资，成倍时间的加班，科米更难受了，他的抱怨说不出口。 前36年他就这样索然无味的度过，除了与妻子结婚时还有女儿雪莉的出生让他感觉到久违的愉悦。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就是灰色的，不管在不在这个岛上都是一样，纯人类满怀戒备和厌恶，新人类有的沾沾自喜，有的痛苦憋屈，全世界人的眼光都是这样的让他厌恶。 直到年初的这个案件出现…… 公岛日报有点残旧的大楼内，整个大楼每一层都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繁忙的工作。 “主编！”科米激动的推门而入，对着办公桌前正在审稿件的主编斯蒂芬喊道。 斯蒂芬放下手上的平板电脑，皱眉看着兴奋冲进来的科米，说道：“什么事？” 听到斯蒂芬那半闲不淡的声音，科米就有点心凉，他现在真的很难喜欢这个一年四季都穿着西装，每天都把下巴刮得十分干净，一丝不苟发型的上司。感觉这个上司不像是报社主编而更像是早九晚五的公务员，特别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桌椅或者一台电脑那样的冰冷，毫无感情。 科米将刚刚打印出来的资料放在斯蒂芬桌上，说道：“刚刚收到线报，五号街出现了碎尸案，被害者是新人类，我想做这条新闻，现在其他报社正在赶去。” 斯蒂芬哦了一声后，一边捏起科米的资料看了起来，一边缓缓的说道：“凶杀案？这不是有专人负责吗？你是负责家庭这块的……” “又来了。”科米想道，“总是这样排挤我，不行我不能放弃。” “头，我想做这个事件。”科米不待斯蒂芬说完就打断道，“最近家庭区都没有什么新事件，而且家庭科技信息要下周才有新产品发布，现在正好有时间空挡。” “有时间空档可以休息啊。”斯蒂芬缓缓的放下资料说道。 “我不想休息，相信我，头。”科米严肃的说道，“这是关于新人类的案件，我相信自己可以做好的，比其他报社做得都好。” 斯蒂芬眯着眼睛看着科米，科米知道这个时候斯蒂芬正在思考中，他肯定不能露出任何退却的表情，直觉告诉他这条新闻对他很重要，他一定要跟这个新闻，势在必得。 “你好警官，我是公岛日报的记者科米，可以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五号街中段两座大楼中间的一条巷子口挤满了人，这地方被警方用黄白布条拉起了警戒线，大部分记者和民众都被挡在了外面，其中包括了科米和其他几名报社的记者。 科米拼命往里面挤，并对着眼前的警察亮出了记者证。 那名白人警察懒洋洋的说道：“现在还在调查，情况谁也不知道，你们都安静一会。” “要等多久才有报告？”科米继续问道。 白人警察瞟了他一眼说道：“这个我怎么知道，等报告出来会通知你们的。” 科米清楚的看到白人警察看他的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戒备，他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却每一次看到都如鲠在喉，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喂，你新来的吧，连点规矩都不懂吗？”隔壁另外一家报社的记者嘲笑道，“是娱乐版出来的吗？狗仔队当习惯了吧。” 科米转头瞪着那名记者，那记者看到科米的身体后，反而不再理他了，轻哼了一声就转过了头去。 科米真想拽起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揍一顿，但是习惯性的隐忍让他最终还是放下了反击的想法，新人类和纯人类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没人想当那个引爆矛盾的导火索。 他们整整等了一下午，等来的只是一篇制式通稿，连个新闻发布会都没有，就是一名新人类女警将一摞打印出来的通告，一张张分给他们这些等待的记者。 其他人接过通稿后，谢谢笑了声就跟其他同行打个招呼走了，似乎这一行工作就是这么简单，接过给你的稿子，回去重新修饰下交上去就完事了。 而科米却发火了，他看了一眼内容后就将通稿文件狠狠的扔在了地上，大声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内容！” 第四十九章 被掩盖的报道（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后几名同行们嗤笑着转身离去，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他，甚至没有一个人问他一句。 只有眼前发给他通稿的那名新人类女警似乎吓了一跳，这名女警从外观来看似乎也是超过50%机械改造的新人类，一半脸被替换成了机械，虽然是仿生机械，跟人类也没多大差异，只不过在上面都有标注型号而已。 现在的仿生机械早就可以做到以假乱真了，但为了照顾保守派和纯人类的心态，生产工厂都会把型号标识打印在肢体表面，以表示这是假的。就像在提醒所有人类，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会抢走我们的机会。 那名女警将地上的通稿文件捡起来，重新递给科米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就是现实，希望你可以理解。” “我想要知道的是真相，而不是报告。”科米并没有接过文件，说道。 “案件现在还在调查，谁也不知道真相，我们不能给你们透露没有证实的案件内容。”女警说道，“整个案子的详细情况在案件负责人的手上，其他人知道的都只是部分情况。” 从女警的话语中科米似乎觉察除了一些潜台词，问道：“案件负责人是谁？” 女警看着科米，淡淡说道：“你是一名记者。” “我不会写哗众取宠的新闻稿的，我只想了解案件真相。”科米严肃的看着女警。 公岛十九号街边的咖啡厅内，科米冒着小雨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一名正在看平板的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面前坐下。 “你好，斯科特警官，我是公岛日报的记者科米·奥迪托雷。”科米将自己的名片推到斯科特面前。 可是斯科特连看都不看的说道：“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请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斯科特·罗伯特，53岁，19岁考入警校，23岁成为公岛警察局警员，33岁进入调查科一直到现在，最高职务副队长，为了办案而不愿意升迁的警察，我听说过的，也就只有你一个……”科米说道。 斯科特抬起头看着科米冷言问道：“你调查我？” “我是想知道自己将会跟什么人合作，显然你是个好警察。”科米说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正在拼命寻找真相，我也想知道真相。” “我要知道真相的话会坐在这里？”斯科特冷笑着说道，“早就回家陪老婆和孩子了。” 科米看着眼前这个胡渣男斯科特，从他的眼神中并没看见纯人类面对新人类惯常的厌恶，只有不知底细的不信任。和这人合作让科米觉得轻松不少，他也不来虚的，直视着斯科特，好让他能看清楚自己的真诚，他说道：“我可以帮你。” 斯科特摇了摇头，眼神却很犀利，说道：“以你的身份，日子不难过。”他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科米的义体，“何必要趟这浑水，费心费力找什么真相。” 科米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犹豫：“我是记者，如实报道真相是我的指责。” “记者帮忙破案是上世纪的事情了，现在你们最好去追追读者们喜欢的那些小脸男明星就够了。”斯科特低头继续看着自己的平板电脑说道。 科米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是真心想做好这个新闻，所以警官，我可以帮你的。” 斯科特看着科米，眼神凌厉，有探究，也有审视，科米以不变应万变，坦然的任凭斯科特打量，不避不闪。 许久之后，斯科特突然将自己的平板放在桌上，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去趟厕所，你帮我看好我的电脑。”他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科米，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在平板上点了点，便转身离开了座位。 第五十章 被掩盖的报道（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科米伏在办公桌前仔细分析他手上目前掌握的资料： 最新的一起案件死者叫“威廉·米歇尔”，25岁，第二代新人类，无正当职业，有暴力犯罪前科，曾因为猥亵罪被判三年监禁，被害前一天晚上喝完酒后，在第五号街巷子内被活着肢解，死因是暴力拆除改装配件后失血过多，休克致死。 威廉是这起新人类连环杀人案的第三名受害者，前两名受害者也有部分记录。 第一位受害者：巴特·琼斯，46岁，第二代新人类，职业经理人，育有一子，在工作单位风评很好，经常参与和组织慈善活动。被害当天在公司加班至晚上十一点，回家时私家车坏了，心血来潮步行回家在经过三号大街巷子时遭遇到袭击，死亡方式与威廉相同。 第二位受害者：辛普森·约翰逊，35岁，第三代新人类，职业运动员未婚，与父母同住，脾气暴躁性格恶劣，喜欢各种夜店娱乐而多次被所在俱乐部警告，与同伴们关系不佳，还曾经有过恋童癖的丑闻，被害当天晚上十点时打电话与友人相约到三号大街的XX酒吧后爽约失联，次日早被发现死于酒吧两百米外的巷子中，死因与死状雷同。 “职业精英、运动员、无业游民，25岁、46岁、35岁……”科米看着手中的资料，自言自语：“三名死者互不相识，家庭背景，外貌，个性，能力等也都找不到共同点，除了遇害事件都是在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和地点都是在街道旁的巷子中……” 科米正一边在笔记本上做着标识，一边头脑风暴，以期从错综复杂的线头中找出突破口，思绪却突然被一声巨响打断，斯蒂芬将科米的稿子用力的砸在桌子上。 “这就是你做得稿子！？”斯蒂芬一脸怒火的说道，“你在里面写的案件细节是从哪来的？只有细节没有结论！你不知道这行的规矩吗？官方没有给你通稿吗！” 科米说道：“那份通稿不会有读者买单的。” “你这个更没有读者会买单！”斯蒂芬愤怒的说道，“现在马上给我改回通稿！” 科米不甘示弱的站了起来说道：“不可能！读者想要的是真相，而不是漂亮的通稿。” 斯蒂芬一把拽起了科米的衣领，大声说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案件没有侦破之前你写的这些没有结论的细节会引起什么样的社会舆论吗？你想害得报社关门吗！” “不！我只想做好我的本职工作！”科米挣脱开后不甘示弱的说道，“这件案子是第三起了，里面肯定有内幕的！有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在针对新人类进行疯狂的杀戮！这就是新闻，这是真相！我们新闻人不就是要给读者真相吗?” “这种没有根据新闻是新闻吗，你这是在做小说创作！”斯蒂芬吼道，“这不是一个新闻工作者该做的事！” “这就叫真相，不管事情有没有结束。”科米甩开斯蒂芬后，径直离开了报社。“我一定会继续调查下去的！我相信读者也想知道真相，而不是通稿。” 科米决定先去一趟案犯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相似之处，前两个案件的案发地相隔不远，都在三号大街附近的巷子中，第三案略远一点点，在五号大街，总体来说凶手的活动范围不大，肢解现场十分残忍，凶手身上一定沾了血，离开时却没有引人注目，说明他就住在这附近。 普普通通的巷子，拉着警戒线，尸体倒下的地方画着轮廓标记。科米仔细查看了巷子，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晚上的时候这里十分昏暗，走的人不多，有人在巷子里犯案也未必会被人发现，但要说疑点的话，就是，这里不算偏僻，晚上偶尔也会有人经过，凶手在巷子里将被害者活着肢解，似乎并不害怕被人发现，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根本就肆无忌惮？ 科米一连查看了三个案发现场，将三条巷子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有再找到与凶手有关的线索。他心中一团乱麻，一个疑团都没解开，反而多了更多的困惑，他只能烦躁的从巷子里走出来，往家走。边走边想：凶手这边一时找不到更多的线索，就只能从被害人着手了，先从最新的案子开始了解，威廉死前刚刚去了一家酒吧，他好像有酒吧老板的电话来着...... 科米立即翻出手机开始查看，猛然被转角冲出来的人撞了一个趔趄。 “对不......”对方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发现科米是新人类，竟然就立即停住了到嘴边的道歉，警惕又厌恶的看了一眼科米之后迅速离开了。 今天一直过得十分不顺的科米几乎要克制不住怒气，在原地站了许久，狠狠咒骂了几句才离开。 回到家后，科米将餐桌当成了办公桌还在做着分析，他将三份案宗都打印出来铺在桌面上。 “怎么这么辛苦？”艾米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脖子说道。 “雪莉睡了？”科米抓着艾米的手，转过头亲吻了她，问道。 艾米看到桌面上铺满的文件说道：“以前都没有见过你加班，怎么今天那么拼命。” “你不是做家庭报道吗？怎么管起凶杀案了？”当看到那些文件里面夹着血淋漓的照片时，艾米皱起了眉头问道。 科米连忙用其他的稿纸将那些照片挡住，说道：“没什么，就是感觉这个案件不怎么简单，所以就帮着一起调查。” “帮助调查？”艾米有些疑惑的问道，随后就紧张起来，“告诉我，你没有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科米连忙说道：“怎么会呢，我只是个记者。” “好吧，我不会干涉你的工作，但只不希望看到你有危险。答应我。”艾米拉着科米的手说道。 科米看着艾米严肃的表情后点点头后，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后站了起来说道：“九点了，我约了一个采访。” “这么晚？”艾米问道。 “人家是夜晚行动的，没事的。”科米说道。 他轻轻的和艾米拥吻后便夹着公文包匆匆开门，而艾米则是一脸担心的看着他离开。 第五十一章 被掩盖的报道（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夜晚酒吧后门，身着枣红色衬衫，牛仔裤并为这一条黑色的长围裙的酒保小弟走出来，从口袋中掏出烟准备点着，等待科米连忙走了上去，递上名片。 “你好，我叫科米。”科米自我介绍道，“你就是汉克吧。” “哦，就是你约我的，真的是公岛日报的？”酒保小弟汉克一边看名片一边问道，“说好的采访费呢？” 科米立刻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汉克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眼后，懒洋洋的说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科米连忙递上死者威廉·米歇尔的照片，汉克看了一眼后，说道：“是混蛋威廉啊，这家伙昨天死了，哦不，应该是前天晚上死的，昨天早上才被发现，你想问的就是他的事情？” 汉克拿起烟叼在嘴上，手在口袋中掏打火机，科米直接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上问道：“混蛋威廉？” “是的，混蛋威廉。”汉克用力抽了一口，吐出长长烟后说道，“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叫他的。” “那他平时在酒吧里面是什么样子？爱闹事吗？”科米问道。 “相比其他人来说，算是一个挺不错的家伙了。”汉克嘿嘿的笑了一声，“每天准时来准时走，做吧台看球，偶尔和其他客人聊聊天。” “他都是一个人？”科米问道。 “是的，每次都是一个人。”汉克说道，“哦对了，他有个怪癖，就是每到九点后，如果店里有单身的年轻女客人，他就会去找人家撒酒疯，每次都这样。” “性骚扰年轻女客人？那你们怎么没报警？”科米有点兴趣的问道。 “骚扰算是，但感觉不像是耍流氓而是……”汉克抓抓头发，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威廉平时的行为，“说不清了，感觉没有恶意，就好像喝多突然吐人家小女孩一身。或者跟其他客人吵架，然后酒撒了旁边的女客人，大概都是这样的。” “故意的？” “不知道，次数多了，时间久了，我就感觉他是故意的装得不小心。”汉克不大开心的说道，“因为他这行为让我们店少了不少女客人。” “喝什么酒？”科米问道。 “啤酒。”汉克回答道。 “这么说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酒吧喝啤酒是吧？”科米问道。 “是的，每天下班后七点左右就到了，然后十点半走。”汉克回答。 科米有点疑惑的问道：“十点半走？那不是很早吗？一般来说……” “是挺早的，每次他都说第二天要早班，听他和其他客人聊天时说每天接了好几个活，我是不知道他一个酒鬼会那么勤快。”汉克不屑的说道，“平时也挺小气的，只给我五块钱小费。” 科米拿着录音笔一边录一边问：“还有其他的情况吗？比如说他在生活和工作呢？” “这些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他以前坐过牢和在酒吧的表现而已。”汉克吐了口唾沫说道：“不过呢，虽然大家总叫他混蛋威廉，但听起来更像是昵称而不是骂他。” “哦，这样啊。”科米突然觉得这个威廉的故事很奇怪，“还有其他的吗？” “我就知道这些了。”汉克丢掉手上的烟，“我要回去工作了。” “那你知道他有哪些朋友吗？”科米连忙问道：“找到谁可以问威廉的消息？” “找弗兰克吧，他也是酒吧的酒鬼之一，不过一周就过来两次，听说他跟威廉还算熟悉，有些时候经常看他们聊天。”汉克想了想说道，“他在这边不远的鞋厂当质检员好像，你去问问吧。” “谢谢，那最后能问你个问题吗？”科米虽然用询问的口吻，却并没有给对方选择的机会，直接将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请问通过你对他的了解，会有人想要杀了他吗？或者是有谁可能会想杀了他？” “哈哈，这个我哪里知道啊，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店里的一些老色鬼还有我老板了，你不知道他赶走了多少店里的女客人啊，老板有次恨得说明天就杀了他。”汉克说得哈哈大笑，“不过第二天他还亲自给他倒酒。” “哦，明白了。”科米也收起了录音笔，“那如果你想起了什么，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科米直接转身离开，而身后的汉克翻开信封后，抽出里面的钱后，将信封揉成团丢到垃圾桶里。 第二天早上鞋厂的办公室内，科米见到了汉克说的弗兰克，是个留着长头发的金发瘦弱老头，这个传统人类看起来约有五十岁了，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有些邋遢的样子正舒服的坐在接待沙发上等着科米，性格上应该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 “你好弗兰克先生，我是公岛日报的科米，这是我名片。”科米递上了名片。 弗兰克接过名片后对着科米微微一笑，声音有些含糊却又很阳光的说道：“记者啊，居然会有记者来采访我，真意外。” “不好意思，我这个算是走访吧，不一定会见报的。”科米连忙说道，他可不想随便应付这个老人，到时候惹上不妙的麻烦。 “没关系没关系，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弗兰克问道。 科米递上威廉的照片，说道：“这位威廉先生似乎是你的朋友，他在前天早上被发现死在五号街的巷子口……” “天呐！？怎么会！”弗兰克接过照片后喊道，“怎么会有人想杀混蛋威廉呢，这家伙人很不错啊，而且还穷。” 科米想到这次应该来得没错了，弗兰克看起来似乎真的和威廉关系不错，应该可以问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第五十二章 被掩盖的报道（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他拿出录音笔，对弗兰克说道：“弗兰克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跟我说说在你心中威廉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弗兰克看着照片想了想说道：“他是个孤独的人。” 科米翻了翻资料说道：“孤独的人？确实，资料上他是个孤儿……”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他的心。”弗兰克说道，“我是个老酒鬼，他才二十多岁，这么年轻的酒鬼真的很少见，年轻人应该有很多娱乐的活动，或者有很多朋友才对，但他却选择了每天买醉，而且每天认真工作。” “这代表了什么？”科米问道。 “他在逃避。”弗兰克说道，“他是新人类，其实没么难找工作，可是他有前科，雇主都害怕他如果闹事的话破坏力会很强，所以很难找到固定职业，只能靠打零工生活，他每天做三份高风险的零工，一天十二个小时，应该收入很高的，但他却那么穷。” “我以前跟他谈过，他总是不说，直到有一次喝多了他告诉我，他其实并没有犯罪，他猥亵的那个女孩其实是他的女朋友，那个女孩的父亲因为新人类，被工作了四十年的公司开除，只给了少得可怜的安置费。他父亲看见女儿的男朋友是个新人类非常生气，直接报警说威廉猥亵他的女儿，大家现在对新人类的态度你应该很了解，威廉很快就被定罪了。那姑娘家失去了父亲的工作之后，经济状态每况愈下，生活很困难，威廉出狱之后一直拼命工作就是在资助对方读书。” “就是说他当年所谓的猥亵罪其实是跟女朋友交往的误会？”科米有点意外。 弗兰克点点头说道：“是这样的。” 科米之后问了一些关于威廉的信息后，根据弗兰克的介绍后走访了威廉的一些工作过的单位，询问了同事和认识的人，更是找到了弗兰克说的那个害威廉坐牢的“前女友”，得到了确定性的答案，威廉这些年几乎花掉所有积蓄在供养她读书生活。 再结合其他线索后科米觉得被害者威廉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被冤枉坐牢依然不忘前女友，还每天冒着危险勤勤恳恳赚钱供给她读书生活，自己却过得十分拮据。 科米在客厅的墙上开辟一块地方用来分析案件，密密麻麻贴着各种线索，他此时正站在线索墙前仔细的分析着线索。 “爸爸，我回来了！”艾米打开门带着雪莉回来，雪莉一看到科米就喊叫着跑了过来，一下子跳到科米的身上。 科米连忙抱住了跳上来的女儿说道：“我的宝贝，今天这么早放学？” 雪莉说道：“爸爸记错了哦，今天周日雪莉放假不用上学哦。” 科米有点迷糊道：“今天……周日了！？” “哈哈——爸爸大迷糊！”雪莉笑着道。 艾米走过来说道：“我中午带着雪莉去逛商场。” “对不起宝贝，爸爸最近太忙了。”科米对着雪莉歉意的说道，“下周我爸爸一定带你去玩。” “科米，雪莉下周有家长会，你有时间去参加吗？” 科米思索了一下自己的时间安排，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时间，他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女儿怯怯的声音突然响起：“爸爸。”雪莉拉了拉科米的衣摆，科米蹲下来摸摸女儿的头：“雪莉希望爸爸去吗？爸爸尽量......” 雪莉却打断了科米的话：“爸爸，雪莉很喜欢你哦，可是爸爸去学校雪莉可能会被同学笑话的。” 科米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 “我们班的同学里只有我的爸爸是新人类......” 科米一下子愣在当场，憋闷的说不出话来。 “妈妈，还是你去参加家长会好吗？” 艾米看出科米脸色不对，立即将雪莉哄回了房间：“好，妈妈去，雪莉乖，自己去房间里玩好吗？” 雪莉立即点点头，一蹦一跳的回了房间。 客厅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半晌艾米小心的开口：“亲爱的......” “有一个新人类父亲会让雪莉在学校里受到歧视是吗？对新人类的歧视已经漫延到学校里，连孩子都不放过了？” 艾米试图上前拉科米的手：“科米，这不是雪莉的错。” “我明白，但是......”科米却避开了艾米的手，回身去看满墙的线索：“算了，我现在不想说这件事。” 艾米看着科米回避的背影，只得离开了客厅，科米却在艾米离开之后放松了紧绷的脊背，坐回到一边的沙发上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刚刚根本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第五十三章 被掩盖的报道（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咖啡厅内，科米将资料摆放在桌子上，对斯科特解释着那些受害者的另一面。 “受害人之间没有联系，且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仇人，那个运动员可能有，但只他一个人有的话，就构不成相同点。” 斯科特在旁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平板说道：“你查到的线索跟我们掌握的信息来说是一致的，的确没有相同之处。” 科米看着桌上的资料问道：“你们模拟了凶手是什么样子的人？” “矮子。” “啊？” “我们勘探了现场之后，发现双方都在站立情况下，凶手的攻击都是从下往上，包括受害人被按倒后的动作还原，也都证明了凶手是个不到一米五的矮子。”斯科特说道。 “这件案子现在最大的疑点有两个：1.这三件案子中，三名被害人都或多或少的偏离了自己固定的出行路线，他们被什么东西吸引到了案发地点。2.我们调取了那几条街上所有的监控录像，没有拍到任何符合特征的嫌疑人进出巷子的画面，他是怎么过去的？”斯科特说道，“再加上被害者年龄、职业、住处，这些都没有共同点，综合来看，凶手可能是在附近随意挑选的受害者，又通过某种办法将他们诱骗到僻静处将之杀害。” 科米若有所思，他有些犹豫，看了看斯科特，良久才再次开口，“其实受害人也不是没有共同点，只是你们都选择视而不见了。”所有的受害人都是新人类，这一点所有知道这个案子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所有的媒体在报道这件案子的时候都隐去这一信息，大家都知道，一旦消息广而告之会带来什么影响。 “听着小伙子。”斯科特突然严肃的站起来对科米说道，“我允许你协助我调查，但不代表你可以利用我的案子来炒作自己，煽动社会仇恨。” “恩？”科米疑惑的看着斯科特。 “这只是一起单纯的凶杀案，我们警察的任务就是找到凶手，我不允许你把这件事变成新人类和传统人类之间的矛盾问题。”斯科特打开电脑邮箱给科米看，指着十几封邮件说道，“这些信件是上级要求低调处理的指示，而另外这十几封信是你走访后的人给警察局寄来的请愿信，怀疑这是纯人类对新人类的报复性杀戮，要求扩大调查。” “你不能为了避免引起公众恐慌而刻意避而不谈这种可能性，”科米说道，“以我们目前掌控的线索来看，这很可能就是传统人类对新人类歧视的显现化。” “闭嘴！”斯科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说过了你的方向错了，刚开始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想要找到真相，所以我才同意你可以参与调查，但是你现在是在找真相吗？” “如果最终查出的凶手是纯人类的话，你们难道还要包庇他吗……”科米蹭的站了起来，直视着斯科特大声反问。 两人都死盯着对方不肯服输，最后还是斯科特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传统人类对新人类的态度，让你们都有怨气，但请你记住，这叫做情绪而不是真相。”斯科特说道，“我当警察二十多年了，办案要的是证据而不是凭自己喜好臆断，而且真相往往不是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么简单，在没有找到真相之前，没有人可以妄下断言。” 斯科特率先服软，科米也不再强硬：“斯科特，也许最近这些事情让我有点偏激，但是我觉得......” “你并不是警察，明白吗？”斯科特打断科米，“这是案件，是一起凶杀案，我要做的就是找到证据，找到凶手！这不是什么矛盾或者歧视，你明白吗？如果你继续带着情绪的话，那就请你滚出我的案子。” 科米试图安抚斯科特：“我理解你的心情斯科特……” “不，你不理解。”斯科特大声的说道，“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客观的新闻工作者的视角了，你把自己带入进去了。” “叮叮叮……”斯科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接听后不到几秒钟后大喊起来，“什么！？在哪里？好，我马上过去。” 斯科特不再管科米，一口饮尽自己杯子里的咖啡，拿起东西转身就走，将科米留在了原地。 第五十四章 被掩盖的报道（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四号街拐角的地方，异常热闹，如同那天五号街巷子口一样，被警方用警戒线拉开了，一大群记者围拢在警戒线前拍照和现场直播。 一名女记者站在摄影机前背对着巷子口说道：“各位观众大家好，我现在在四号街十号路口为你们报道，昨晚四号街巷子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身份不明但可以确定是新人类，死亡方式与上周五号街的被害者一样都是被肢解后失血过多身亡，另有可靠线报称，凶手并非是无差别攻击，而是针对新人类，将受害人的义肢强行拆解导致的失血过多死亡，关于这一消息我们并没有得到警方的证实，真相到底如何请关注我们的后续报道……” 科米看着从巷子里面走出来的斯科特，但对方看到他还是来了并没有再呵斥他，也没有跟他打招呼，案件一直压着的消息已经压不住了，很快公岛所有人都会开始质疑是不是纯人类在报复新人类，斯科特现在没有心情再同科米说什么，他必须短时间内迅速破案。科米也没有多说话，仅仅是用手上的相机拉着长焦拍摄巷子内的场景，现在人太多，要想查看案发现场，还得再等等。 夜晚的四号街巷子内，科米拿着手电筒和相机在巷子内仔细的查看案发现场。 他一边查看，一边拍照还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你干什么！”两名警察从旁边巷子外走进来，并将手放到了枪套上，神色不善的看着科米。 科米连忙举起双手，他一个新人类，在这种凶案现场，如果有异常表现的话随时会让对方产生怀疑，甚至拔枪击毙。 “警官好，我是公岛日报的记者科米，名片在我的口袋，请问我可以拿吗？”科米大声说道。 “记者？”其中一名警察见科米是个新人类，十分不耐烦，“谁允许你进来的，现场还没有勘探完，你知不知道这有可能会破坏证据的。” “抱歉，警官我只是想获得更多的资料。”科米掏出名片递给警官。 警察接过名片看了看后交还给科米说道：“现在还不允许，所以请立刻离开。” “警官，请允许我再参观一会。”科米连忙从大衣口袋冲掏出两个信封往警察的口袋里面装进去，“就请给我一点方便，就一会。我保证不会动现场的任何东西。” 两名警察相互看了看后，其中一名说道：“十分钟，我现在要去隔壁街道巡逻，十分钟回来后如果你还在的话，我不介意送你回警局，明白吗？” “明白了警官，我会尽快的。”科米连忙说道。 警官走后，科米仔细的勘察了现场。 第四个被害现场同前三个一样，除了血迹以外干净利落，什么也没有留下，那么攻击方式呢，也是从下往上攻击的吗，得去问问了解情况的警察。科米脑袋转了转，又扬起一张笑脸朝着警察走远的方向追去。 科米家餐桌上点着台灯，科米在铺开的桌面上记录着笔迹，而他面前墙上有一张公岛的地图。并在上面钉入一根根小铁钉标志着受害者遇害位置，并用红线将主要的地点和人物缠了起来。 他坐在桌子边角上看着墙上的线索地图，喃喃自语道：“第四名受害者果然也是新人类，从警察那儿套来的话来看，被害人又是被从下往上攻击的，难道是纯人类教唆小孩来攻击的新人类吗……” 科米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随即又觉得可笑，小孩哪有力气肢解成年新人类。 科米在地图上标记的位置画出来，并点上一个中心点，第三大街，第四大街和第五大街的巷子都是相通的，而凶杀地点是以那个点为半径，呈圆形散开的，想道：“看来就是以这个中心点散开的，关键的位置就在这里。但是奇怪所有的监控都没有拍到凶手，难道凶手就住在这个范围内吗？” “也不对，这范围内并没有居住户。”科米掐着自己的下巴想道，“那凶手是怎么离开的？” 艾米出现在科米的身后说道：“科米，我们需要谈谈。” 科米拿着笔在地图上画着线图，一边说道：“对不起亲爱的，我现在有点忙，晚点我们再谈好吗。” 看着根本没有停下手的科米，艾米十分坚强的说道：“不行，就现在！” 科米听到艾米似乎生气的声音后，停下笔看着艾米问道：“那就现在说吧，但是能不能长话短说，我现在这个新闻非常重要。” “自从上次雪莉不让你去参加家长会之后，你就一直在忙。”艾米质问科米，“你现在忙得连陪陪女儿的时间都没有吗？” “抱歉亲爱的，这个工作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科米说道，“只要我调查出这件案子的真相，把报道发出去，说不定我就会在新闻界一炮打响，成为名人，雪莉也会以我为豪的，她再也不用担心我去学校会让她丢脸了。” 科米一直都是跟着周围人的眼光去生活，这次的事情让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成为了主角，特别是说服了斯科特得到情报后，感觉调查越来越顺利，虽然连续几篇报道都让上司斯蒂芬扣着不发，但他相信只要调查出真相，将会得到的巨大荣誉，将会成为新人类的英雄。 斯蒂芬再也不敢轻视自己，那些被扣下的报道将都成为最受欢迎的新闻，甚至还可以整理成书，可是从上午和斯科特闹掰了以后突然一切变得不再那么顺了，从未得到过的荣誉即将到来，怎么能在关键的时候失去呢。 所以他拼命的想，拼命的想从现有的资料中整理出一条线索，然而刚才脑中冒出了个想法，但却怎么也抓不住核心，非常懊恼甚至情绪都变得很不稳定，而这个时候一直都支持他的，温柔的艾米却也开始喋喋不休，他感觉自己身上正在失去着什么…… 第五十五章 被掩盖的报道（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艾米却觉得科米是因为之前雪莉的话受了刺激，妄图能靠自己改变新人类的现状。 “科米，我很赞成你为了梦想和工作拼命。”艾米对着科米缓缓说道，“我也知道你一直因为自己是新人类的原因而受到很多的不公平，但这是整个社会的问题，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改变的，我和雪莉是你的家人，我们从来没有觉得你是新人类是丢脸的事情，你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把自己埋在工作里躲起来.......” 大脑一片混乱的科米烦躁的大喊了一声：“你让我安静会！” 四下里瞬间安静下来，两人似乎都被这一声喊惊到了，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一个怯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 雪莉不知什么时候听见动静走了出来，正巧看见了科米失控的大喊,，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站在原地。科米如梦初醒，立刻就想上前去抱雪莉：“雪莉，对不起，爸爸不......” 艾米却抢先一步上前抱起了雪莉，她向后退了一步避开科米的手，对科米的表现失望透顶：“你现在不是工作最重要吗，那我们娘俩给你腾地方。”她直接抱着雪莉离开了家。 科米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冲他最重要的家人发火，一时不知所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艾米带着雪莉离开。 科米靠着沙发坐了下去，将脸埋进手中，他想哭却又不敢哭，也不能哭，只是觉得很委屈，特别是艾米对他说的话，“你不能把自己埋在工作里躲起来”让他特别的难受…… “躲起来！”突然他灵感爆发，突然站起来走到地图前看着，仔细的看着，有什么办法能让凶手躲过所有的监控摄像头，他的视线落在了地图上表示下水道的符号上。 果然从地图上他看到了在范围区域内至少有十个下水道井口，他顿时眼睛一亮，这附近的下水道内里都是相互联通的，如果有一个井口处在监控死角，凶手就能避开巷子里的摄像头，他得马上过去探查一下！科米边想就拿起了手机打算打给斯科特，想了想又有些犹豫起来，他想起斯科特最后对他说的话，要他离开他的案子。 “不，我要靠自己找到！”科米想道斯科特的话后，觉得他有义务为自己证明，他不是心存偏见的人，他一定会调查处真相，如实报道。 晚上十点左右，科米满怀信心的从五号大街的监控死角开始找起，令他泄气的是，从五号大街到四号大街，再到三号大街，他对着地图将所有的监控死角找了个遍，竟然没有发现一个下水道井口。也就是说，所有的井口都处在监控范围内，如果凶手利用下水道进出案发地，一定会被监控拍到。他的猜想是错的！ 科米颓然的坐在街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错了，街上静悄悄的，路边明晃晃的打在他的身上，照的他的背影十分落寞。 “嘻嘻——”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小孩的嬉笑。 在这种环境下，原本很可爱的声音都逆差会变成可怕的效果。 “谁！谁在哪儿！”科米立刻转头向笑声的地方看去，手上的强光手电也对着那方向照。 什么也没有。 “嘻嘻——” 又一声嬉笑从远处传来，科米背后冒出了一层汗，他站起身，犹豫着看向笑声传来的方向，想了想，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科米很快到了笑声传出的地方附近，是一栋即将施工完成的建筑物，笑声就从它旁边的巷子里传出。这栋建筑四周被高高的临时围栏围的严严实实，只在沿街的地方开了一扇小门，科米之前查探案发现场附近的时候曾经到过这里，小门需要密码才能进出，没人能随便跑进去，施工地里的人员也已经被警察排查过，没有可疑人员。 这栋建筑并不大，但前后各有通道通往三条街，他看下那黑漆漆的巷子，犹豫着走了进去，刚走了不远，就再次听到了嬉笑声，就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科米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他立即将强光手电照了过去。 然而手电光照射后让科米差点把手电筒都扔掉，因为眼前的一幕让他感到惊悚，甚至不可思议。 “你……你是谁……”科米问道。 他的前面站着一个穿短袖短裤的少年，年龄约十二岁，身高一米六左右，肤色白皙的吓人，但真正吓到他的是少年身上的四肢几乎都是改造过的，并不是类人改造，他的四肢像工厂中的流水线机器人一样被改造成了重型工具！ 少年没有回答他，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他，哦不，那不是无神而是空洞，真正的空洞，就如同一个被关机后的机器娃娃。 然而当科米的手电筒照到少年的手臂时差点吓跪了，左手是一把一米多的冲击钻，而且上面带着已经干掉的鲜血，黑乎乎的，不要问怎么知道是血，这是科米的直觉。 这个少年难道就是…… 第五十六章 被掩盖的报道（10）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科米有点不敢想想下去，在他的设想当中，少年应该是一个充满仇恨的传统人类，而不是一个新人类，还是这么粗糙的新人类…… 少年冷冷的看了科米一眼，随后眼神变得有点奇怪了起来，有些怜悯的样子，好像是在心疼科米，他缓缓的向科米走了过来，嘴巴还念叨着：“很痛是吧，很痛是吧……” “你……你不要过来…你要干什么……”科米此时开始感到恐惧了，身为大人按理说是不应该会恐惧孩子才对，但想到他想到那些被害者惨死的形象，顿时整颗心都发紧了。 科米一步步的后退着，他无数次想找到凶手，想比警察早一步发现凶手，所以他拼命的寻找线索，但这一刻却感觉到恐惧，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少年走到科米的面前，举起了那把带血的冲击钻对着科米的仿生手就砸下去。 然而可能有了心理准备，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了力气，一步避开了。 少年打空后有点疑惑的看着科米，说道：“不怕，不怕，很痛是吧，很痛是吧，不怕不怕……” 少年那空洞而又没有情绪的声音让科米头皮发麻，这到底是……但科米刚才已经开始跑动了，他战胜了心理的恐惧，他想到了雪莉，想到了艾米…… “我不能死在这里……”科米转身就向着主街跑去，想要赶在少年之前跑到有人的地方求救，但一瞬间脑中又想到了少年那空洞绝望又痛苦的眼神…… 他听见后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忍不住回头去看，那少年改装的义肢对他来说似乎过于庞大，让他行动有些摇摇晃晃，不住的碰到周围，堆积在墙边的东西就会被少年巨大的冲击钻直接撞翻在地。 科米不敢再回头看，他拼命朝前跑，不知怎的，后面跟着的少年行动不快，科米却怎么也甩不开他，每当他要往巷子外的方向跑，少年就会举起冲击钻砸他，科米为了躲避，不知不觉就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被少年赶进了巷子里的更深处，巷子里被扔了满地的垃圾，散发出腐臭的味道，科米跌跌撞撞的朝前跑，突然脚下一空。 “啊！——” 突然科米眼前一黑，感觉整个人在下落…… 啪！ 科米摔在一堆碎的水泥块上，痛得他龇牙咧嘴，这疼痛也让他瞬间清醒自己的处境。 “这里是哪？”他抬头看了看头顶，自己好像是突然踩空，但怎么会……他看到头顶上那圆圆的世界，那分明是下水道井口，可是这附近的地图上显示的明明没有下水道！怎么回事，他环顾四周，地下的结构布置很普通，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深处，似乎与其他的下水道也是连接在一起的，他坐着的井底堆满了碎裂的水泥块，应该是原本被封住的井口因为什么原因坍塌了。“原来他是躲在废弃的下水道里，我想的没错！” 科米见那少年已经从上面跳了下来，也顾不得再想其他，就往下水道深处跑去，这种时候他已经想不到往哪里跑安全，或者怎么跑，只想跑就对了。 水道里弯弯曲曲，科米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带，可能是下水道的中转区吧，但这边的场景让他腿软了。 三四百平方的地方居然有十几个少年版的新人类，当科米一踏进来，所有人都抬头，用他们那空洞和绝望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纷纷站了起来。 科米头皮发炸，只觉自己今天必然要死在这里了，面前的新人类里一个小女孩往前一步，看着科米的眼神里十分心疼：“你很痛吧，我们帮你.......” 少年们渐渐靠近科米，科米连连后退，然而身后追来的少年也在渐渐靠近。 每一个少年的身上都装着不合大小的巨型义肢，让他们行动十分不便，科米看着摇摇晃晃逼近的少年们，极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停给自己打气：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一定要活着逃出去。他瞥见前方右侧一个双手被改造成巨型扳手的少年行动比其他人慢，落后其他人两步的距离，围向他的包围圈留出了一个空隙，他毫不迟疑，飞一般冲向那个空隙。 “啊！——”科米惨叫着。 钻心的疼！ 他跑过空隙时直接被旁边的少年抓住，巨大的工程义肢直接剪碎了他的左手。 科米扶住碎裂的仿生手，倒在了地上，他看见渐渐聚集过来的少年，已经有人抓住了他另一只仿生手，他感觉到剧烈的拉扯感，仿佛要直接将他撕裂。 他有些徒劳的挣扎，撕裂感却越来越强，好像灵魂都要被撕裂出去，剧痛中他有些微微的恍惚，好像看见了雪莉冲他笑，这疼痛感又突然一松，少年们突然集体住手，好像听见了什么指令一般放开了科米，走到靠墙的地方坐了下来。 科米心头一松，立即晕了过去，合上眼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白大褂的身影。 ………… “嗯……这是哪……呲——” 科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悠悠的清醒过来，但他还没来得及确认身在何地，随即便被身上的痛觉刺激得倒吸了几口凉气。 “呲——呲——” 他想起自己是在被那群“孩子”攻击中昏迷了过去…… “我……我还活着吗？” 第五十七章 被掩盖的报道（1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瘫坐在病床上的科米已经全部都回想起来了，眼前这位叫凯莉的白大褂女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知情人。 他环顾四周，这里似乎并不是一件普通的病房，他的周围摆放着十几个休眠仓，看大小似乎就是刚刚那群少年们的。 凯莉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些孩子是你们的恩人，真正的第一代新人类。” “真正的第一代？”他隐隐猜到了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敢相信。 科米转头看着凯莉，这个时候他也感觉到凯莉可能并没有外表看得那么年轻，这是他的感觉，死里逃生之后他已经没有了探索秘密的兴奋了。 凯莉叹了口气，说道：“没错，他们是第一代新人类，或者说是传统人类和新人类的过渡。” “为什么他们还能这么年轻……”科米问道，他自己号称第一代新人类，接受改造的时候不足十岁，现在也三十多岁了。而之前那些孩子才十几岁，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他们不是怪物，只是被冷藏了快四十年的试验品。”凯利说道，“我是你现在所处的这间休眠仓，以及外面那群孩子的负责人。看到你掉下来的地方附近的那个施工地了吗？那里以前是一间研究所，名叫斯波德研究所，我们主要研究怎么提升人类的身体，就是研究和实验适合人类使用的完美义体。” “所以你们抓了那么多孩子来研究？”科米想道自己的身体是这样残酷的环境中诞生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是抓的，我们跟孤儿院进行了合作。”凯莉说道，“我们挑选了一些身体有残障的孩子，一方面给他们装义体进行治疗，一方面收集数据。虽然实验成功了，我们制造的义体对人体不再排异了。但是这些孩子安装的义肢是第一代试验品......” 科米问道：“所以其实他们还是存在排异反应？” “很严重，让他们生不如死的严重。”凯莉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在痛苦中渐渐失去了自我和情感，只是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他们感受过的痛苦让他们不愿意别人也承受，所以当他们看到别人被改造后就会条件反射的要毁掉那些义体。” “你是说他们毁掉义体其实是因为想救人。”科米的脑筋有点转不过弯来。 凯莉点点头道：“是的，他们以为别人也跟他们一样痛苦，所以想帮那些人，出现这样的情况之后我们的研究人员却束手无策，为了不让他们攻击更多的人，不得已只能将他们冷藏了，包括我自己。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帮助他们脱离苦海。” 凯莉说着伸出手给科米看，她的双手也是义肢，看起来十分粗糙，但至少是一双仿生手。“我的义肢是第三代产品，已经改良了很多，但仍存在排异反应，只是比孩子们好多了。我被冷藏之前其实只是这间研究所的实习生，因为实验中的意外失去了双手，研究所为了补偿我受到的意外伤害，为我安装了义肢，我出现排异反应的时候，研究人员已经决定要冷藏孩子们了，而我作为同样有排异反应的人中唯一的研究所科研人员，也进入了冷藏名单，负责将来解冻之后与当时的技术人员沟通。” 凯莉望了望这间他们沉睡了四十年的休眠仓，继续说道：“我和他们一起被放在这间单独的休眠室中休眠，是为了等到研究所有了修复孩子们的办法再唤醒我们，半个月前休眠仓突然停止工作，我们全部苏醒，却发现休眠仓无人维护，研究中心早已废弃，人去楼空，然而没有人留下任何修复孩子们的办法。你掉进来的下水道就是属于研究中心的废弃下水道，我们这些人被完全遗忘了。” “真相往往跟你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斯科特当时说的话在科米的脑中回旋着，真相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谁能知道“凶手”是一群为了新人类诞生而奉献出自己的所有的孩子，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救人。 科米看向窗外，孩子们空洞着双眼在四周徘徊，巨大的义肢让他们摇摇晃晃，那空洞的眼神里，没有阴谋，没有邪恶，只有无尽的悲伤。 第五十八章 被掩盖的报道（1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伤害了四条人命了，死去的人都是无辜的。我看你好像可以控制他们，你为什么没有制止他们杀人。” 凯莉指了指靠墙放着的一个巨大黑色机箱，看起来十分破旧，运作时会发出嗡嗡的声音，似乎在告诉别人它的工作寿命将尽。 “这个机器是四十年前我们用来勉强控制他们的工具，它会发出两种中短波，给出指令，一个是不要离开这附近，一个是停止动作原地休息。” 凯莉拍了拍像破车一样的中短波发射器：“我醒来的时候它已经停止工作了，但孩子们也不会听从其他的指令，我勉强修了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会坏掉，只能尽量降低它的功率勉强使用，让它持续发送第一个指令，但还是偶尔会有孩子接收不到指令跑出去。” “那么一旦你的机器停止工作，这些孩子就会失控，你想过应对办法吗？”科米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不向外界求助？” “我们刚醒来的时候，我会趁着机器状况比较好的时候溜出去找吃的，孩子们也还认识我，不会攻击我，我是打算过出去寻求帮助的，可是我看到外界的新闻，看到纯人类看新人类眼神，我还怎么敢把这些孩子带出去。孩子们每天只能在这个下水道里游荡，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排异反应的痛苦，有的孩子已经快要连我都不认识了。”凯莉眼睛红红的坐在一边，“现在外面的舆论风向你比我清楚，一群会伤人的孩子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纯人类会认为他们是新人类，还是受了虐待的纯人类残障孩子？他们会不会以此为借口认为新人类不应该存在？新人类自己本就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我不希望这些受尽了苦的孩子成为导火索。你走之后，我就封闭他们出去的一切出口，我们就留在这里，哪都不去，自生自灭。”凯莉低下头，眼神里已经失去了希望，“也许，就让大家误认为是纯人类做的，对新人类目前的处境更好一点。” “不，你错了。”科米严肃的看着凯莉，“就像你说的，这些孩子是所有新人类的开始，他们将自己奉献给了科研，才让新人类能有如今生活和能力，他们不应该被遗忘，他们的故事应该让所以人知道，他们的未来如何也应该让大家一起来探讨。我们一起出去，把真相报道出来，我相信社会会给你们一个公平的结果。” 科米挣扎着下床，凯莉并没有修好他的义体，只是简单的做了些处理，他下床时显得有些踉跄，凯莉赶紧上前扶住科米。 “你还不可以下床。”凯莉说道。 “没关系的。”科米说道，“我一定要将这个事实告诉所有人。” 凯莉淡淡说道：“你真的觉得我们能得到公平的待遇吗？你们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得到过公平。” “义体改造一直是个人意愿的，其实我很讨厌新人类这个词，我们都是同一种族的人类而已。”科米站起来要去开门，“我是一名记者，我的职责就是告诉大众真相是什么，这个世界怎么发展不应该由谁决定，而是让世界自己去决定，让全世界所有人类自己去决定。” “况且。”科米冲凯莉笑了笑，“我觉得，也许你们真的会成为连接纯人类和新人类的桥梁呢？所以作为见证者和参与者，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出去，把你们经历的告诉所有人。” 凯莉沉思了片刻，半晌说道：“你掉下来的下水道离这儿太远了，走左边，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个应急电梯，可以直通到研究中心的一楼，我们从来没用过。我将指令改成原地休息，你看准时机跑出去。”说完她便来到那中短波发射器旁边，调出操作界面飞快的操作起来。 “你呢？”科米问道。 凯莉头也没抬：“我不走，我就留在这儿，看着他们。” 科米走到凯莉跟前：“你刚刚也说了，孩子们已经不认识你了，你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无谓的牺牲。” 凯莉坚持道：“我还有这机器，可以撑到你带着救援队来。” 他轻轻拍了拍一直在不停的发出嗡嗡声的机器，“你听这声音，这个机器撑不了太久了，我都不敢使劲拍，万一它撑不到我回来呢。我们先一起出去，然后从外面封住那个下水道井口，孩子们留在里面，不会有事的。然后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去求援再回来救他们。你不想看到孩子们得到妥善的安置，过上新的生活吗？” 休眠室中的机器嗡嗡作响的声音突然变大，似乎在宣告它命不久矣，围在铁门不远处的孩子们慢慢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原地坐了下来。凯莉还在犹豫，科米一把抓起她就往外跑：“没有时间犹豫了，快走！”凯莉不由自主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第五十九章 被掩盖的报道（1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科米打开了那扇铁门，看到了在不远处的那群“孩子”正在发呆，他不敢停留太久，看准了应急电梯的所在地之后便立即拉着凯莉往那个方向跑去。 伴着持续不断的机器嗡嗡声，他们从孩子们中间穿行而过，这些孩子们注视着他们跑过，双眼空洞，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看见，他不敢再看，加快脚步。 突然，整个下水道里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静的科米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回响在整个下水道里。 凯莉迅速反应过来，立刻一把推倒身后离他们最近的孩子大吼道：“机器停了！赶紧跑！” 随着这一声大吼，就在他们身后的孩子们也动了起来，此时他们几乎已经通过了所有的孩子，只剩下之前那个追过他的手被改造成冲击钻的男孩，在他前面，朝他抬起了手，科米一矮身从男孩抬起的冲击钻下面钻过，飞快朝前跑。 嗤！ 科米的左手再次被砸中，剧痛之中他扑在了地上。 “很痛吧，很痛吧......” 他又听见了男孩口中喃喃，像是来自地底的催命符。 凯莉回身看见科米倒在地上，就要过来扶他，科米立刻冲她喊：“赶紧去按电梯！咱俩必须得走一个！” 凯莉一咬牙，趁着男孩无暇顾及她飞快的越过他们跑向了电梯。 身后的孩子们正在缓缓靠近，身边的男孩正在试图将科米的左手砍下来，科米一咬牙，右手按住左臂肩膀的接口处，在男孩第三次砸下来的冲击钻的力道下，借力直接卸下了自己的左臂，他顺势扫腿绊倒男孩，一下挡住了后面两个孩子伸过来的“手”。 科米迅速爬了起来，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向已经离他不远的电梯。而他身后的孩子们不知疼痛的爬起来，向科米凯莉的方向靠拢。 科米气喘吁吁的跑到电梯前，凯莉已经按下上升建，电梯亮了一下，按键旁边随即显示出一个密码键盘，科米看向凯莉，凯莉正要输入密码，一只被改造成巨型扳手的义肢突然拦腰朝凯莉扫过来，是之前被科米钻了空隙的那个孩子！凯莉惊叫都没有发出就被扫落在地，她就势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了另一个孩子的攻击，却离电梯更远了一些，她忍着疼一边闪躲着慢慢迂回着靠近电梯一边冲科米喊：“密码是7513，孩子的数量和义肢项目开始的年份，别忘了！” 科米本要去救凯莉，听到她的话，立刻回身先输入密码，电梯年久失修，门打开时吱吱嘎嘎，十分缓慢。科米心急如焚，伸手用力的去扒电梯门，企图加快一点速度，另有几个少年已经来到了电梯前，伸出义肢，想要抓住科米。 科米立刻撒手离开原处，躲开了伸过来的“手”。 凯莉不知什么时候冲到了近前，她一身是血，一侧的胳膊已经被扯了下来，露出鲜血淋漓的断肢，她却好像不知道痛，用背抵住了另一侧要去抓科米的孩子们用足了力气将他们往后推。科米赶紧去帮凯莉，两人都不愿意伤害孩子们，面对孩子们时就有些投鼠忌器，只能勉强推开他们，还要防备被孩子们抓住义肢。 电梯门终于打开，凯莉使劲推开科米旁边的一个孩子帮他避开攻击，随后一把将科米推进电梯里，死死的拦在电梯门前看着科米：“一定要救下孩子们。” 科米没来得及回答，电梯门就飞快的关上了，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看见凯莉一直保护着的孩子们剪断了她的胳膊。科米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一周后，公岛墓园举行葬礼，科米一身黑衣站在最前面，将颁发给自己的象征着记者最高荣誉的奖牌双手挂在了墓碑上。他将案件真相报道出去之后在公岛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没人想到杀新人类的竟然是一群新人类少年，更没人想到，这背后隐藏了这么多的往事。少年们被新的新人类研究所收容，并承诺一定会修复他们。 由此引发的还有人类对于新人类的思考，纯人类与新人类是同宗同族，新人类的出现不是为了取代纯人类，而是为了让人类，有缺陷的人类，生病的人类，能够活下去，活的更好，选择成为新人类的人并没有错，而为了这一成果付出巨大研究员和孩子们更加值得尊重。 墓碑上，凯莉在照片上微微笑着，看着来参加葬礼的人，有新人类，甚至还有纯人类。 作者：周煜壹、张毅、韩涵 第六十章 幽灵域事件（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你确定要放弃这么好的工作机会？”安心儿童福利院院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马晨。 马晨点了点头。 “孩子，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悬浮车修理工是最热门的职位了，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放弃呢？再考虑一下吧，这个决定关系着你以后的人生啊！”院长语重心长地道。 “对不起，院长！这个工作确实很好，但不是我现在想要的。”马晨打断了院长：“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多了解了解父母生前的事，所以……抱歉院长，让您失望了！”马晨一脸歉意。 “十年前的那场爆炸吗？你还是忘不了啊。”院长叹了一口气。 十几年前，随着人类在硅基生物的研究中不断取得突破性进展。全球多个科技公司巨头纷纷布局硅基生物研发，把硅基生物当做即将到来的一场革命。位于公岛的未来科技公司也不例外，它花重金租下了公岛第九区西南角的一处还未开发的空地。秘密建立了硅基生物研发生产基地。马晨的父母都在该基地工作，一直到他八岁的时候，马超都为父母的工作感到骄傲自豪，可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毁掉了这一切。 福利院院长还清晰地回忆起那场爆炸发生时的情景。当时他正带着福利院孩子做室外活动，一个巨大的冲击波忽然震爆了院子里的气球。设法安抚受到惊吓的孩子们时，院长看到了远处升腾而起的，逐渐占据了半个天空的黑烟。 当时，半个公岛的居民都听到了从第九区传来的爆炸声。可令人不解的是，爆炸之后，公岛管理局没有第一时间派人救援或者调查，而是将生产基地以及周围共约二十三平方公的区域，列为了危险禁区。他们设立了严密的铁丝电网将区域封锁，禁止任何个人或者私人组织进入。 公岛管理局给出的解释是生产基地的原料仓库爆炸，产生的有毒物质污染了那里的土地和水源。可很多记者或独立学者在到禁区附近的海洋中采样之后，并未发现污染的痕迹。他们质疑公岛管理局给出的解释，要求他们给出真相。可结果却是公岛管理区将禁区外围十海里内的海域也划到禁区内，禁止一切人员船只进入。 禁区内究竟真正发生了什么，成为了一个永远的谜。 爆炸之后，年仅八岁的马晨便成了孤儿，被送到了福利院。可失去父母的阴影却化为梦魇始终伴随着他。他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梦见自己父母，梦中妈妈总是在爆炸之中哭着呼唤他的名字。十年过去了，马晨从未忘记他心里的誓言，一定要找到真相。 院长当然猜到了马晨的想法，他担忧地看着马晨，叹了口气道：“好吧，要是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回来找我，毕竟这里是你的家！” “我会的，谢谢院长！”马晨客气地道谢后，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 第二天正好是马晨十八岁的生日，也是他离开福利院的日子。一早他就签字获得了父母当年获得的赔款。可因为通过膨胀，加上利息，这笔钱的购买力也只有当年的一半。 如果这些钱不够调查的话，就卖掉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离开福利院的路上，马晨便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为了找到真相，他愿意付出一切。 很快，马晨回到了第六区的那栋老式公寓，门口已经放好了多个快递包裹。 自从马晨搬到福利院之后，这栋房子已经十年没住过人了。不过院长每年都会带马晨回来一次，并且自掏腰包请人打扫。房子并不算脏，马晨也只是简单收拾了下客厅，足够他自己生活了。 收拾沙发的时候，马晨却在沙发坐垫的夹缝里发现了一张照片。他伸手掏了出来，竟是十年前被他自己不小心剪坏的一张全家福。当时他因为害怕被父母责罚，就偷偷藏在了沙发的夹缝里。 看着照片里父母脸上洋溢着的笑容，马晨心里头一阵酸涩。他伸手摸了摸照片里父母的脸，声音略带抽泣地道：“爸，妈，你们放心，我会查清楚十年前那场爆炸的真相的。” 马晨将照片收好，很快打开了那些包裹。最大的一个包裹里面是多个陈旧的硬盘等存储器，那都是和爆炸案有关的资料。 十年来，马晨从未停止调查。福利院每天有忙碌的功课，马晨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上网搜集资料。但很多资料在网络上已搜查不到。这些包裹，便是一个曾经独自调查爆炸案的记者，秘密保存的资料。 马晨在网络上遇到了对方，当买说出自己的遭遇后。对方主动寄来了所有资料，但那个记者却悲观地提醒马晨：他已经猜想过了所有可能，但除非进入禁区实地考察，否则不可能找到爆炸的真相。而进入公岛管理局严密封锁的禁区，对普通人来说，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但是，哪怕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希望，马晨也不愿放弃。 马晨拆开包裹，拿出一个硬盘连接上电脑。几秒的雪花之后，电脑中终于出现了画面。画面是一个探险者从禁区不远处的大海上，放出了无人机所拍下的视频。 无人机向禁区接近，远远可以看到装有电网的高大围墙。隐约还能看到在围墙外围巡逻的智能机器人。进入禁区上空之后，无人机逐渐降低高度。呼啸的风声中，隐隐夹杂着某种阴森怪异的声音。模糊的画面中终于出现了禁区内崎岖的布满废墟的进去。长满了杂乱灌木的废墟中，一个反光的活动的物体若隐若现。 无人机继续接近，马晨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的看着。可画面突然开始频闪，似乎遭到了电磁干扰。接着无人机突然掉落，视频结束。 那些活动的东西是什么？马晨思索着，这些年，网络上出现了诸多关于禁区的传闻。最广为传播的就是禁区内有幽灵出没，甚至有人将禁区成为幽灵域。马晨当然不相信这类的鬼神之说，但仅仅从这些模糊的影像，他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马晨想着，继续查看别的资料。 第六十一章 幽灵域事件（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一直到太阳落山，房间都暗了下来，肚子也咕咕叫了，马晨才终于放下了电脑。抓起一桶快餐面进了厨房——也是网络上买的，马晨不想浪费任何时间。 煮面的时候，马晨脑子里还在拼凑着刚才从硬盘里看到的信息。硬盘里的大部分消息他之前已有所耳闻。但仍有一些新鲜的信息：他找到一张较为清晰的爆炸后的卫星图。和爆炸前的卫星图对比，可推算出爆炸地点正位于硅人类制造基地，那正是他父母工作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爆炸地点周围还有多个建筑完好无损....那些移动的反光的东西是什么？难道里面还有人出没？......马晨毫无头绪的推测着，或许真的只有进入那片禁区，才能一探真相......。 “嘀嘀嘀……” 腕氏电脑突然响起的通讯声，将马晨从思索中拉了回来。一股煳味涌入他的鼻子，不好！面糊了！马晨急忙将火灭掉，这才点开腕氏电脑，是一个陌生来电。 这让马晨十分意外，院长给他这个腕式电脑不超过三个小时，为了避免麻烦，马晨没把通讯码告诉任何人。谁会打来电话呢？ 带着疑惑，马晨按下了接听键。 “生日快乐！”一阵欢呼过后，全息投影里弹射出彩带礼花。 “韩易？”马晨有些不确定，试探地问道。 “对啊！”下一刻，韩易那张大白脸就出现在了投影里，韩易是马晨在福利院认识的好朋友。他的年纪比马晨要大些，两年前就离开了福利院。 看到好友，马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通讯码的？” “废话，当然是院长给的。我说，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离开福利院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白跑一趟福利院！”韩易佯装气愤地道，“我可是特意去给你过生日的！” 马晨的表情有些尴尬，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他很了解韩易，这小子大大咧咧的，才不会记得他的生日，应该是今天去福利院的时候院长告诉他的：“别闹了，快说吧，找我什么事？我可不相信你小子这么好心，会记得我的生日。” “你果然还是那么直率，不错不错！”被拆穿了的韩易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听说你拒绝了院长给你安排的工作？为什么呀？” “没什么，我现在不想工作罢了。”马晨不想做过多的解释。 “那既然你没什么事，来我们探险俱乐部和我一块玩玩怎么样啊。” “谢谢了。但我可没兴趣参加什么探险俱乐部，跟你们玩那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马晨道。 通讯里的韩易却不生气，反而神秘兮兮的问道：“你知道我们下一个要冒险的地方是哪里吗？那地方你一定感兴趣！” “少来这套！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刚从福利院出来，还有好多事要忙呢！”马晨说着就准备挂断通话。 “喂喂喂，你别急啊，听我说完行吗？”韩易见马晨真打算挂断，有些急了。“我们这次要去幽灵域探险！” “幽灵域？你是说......” “没错，就是第九区被封锁的那片禁区，也就是十年前的那场爆炸案！”韩易兴奋的打断了马晨，马晨却沉默了。 “怎么样？心动了吧？我就知道，没有人比你更想去幽灵域了。而且你这么了解幽灵域，我们探险俱乐部也需要你。我可以介绍你做向导，你无须交任何入会费用。” “别胡闹了，幽灵域是禁区，可不是随便冒险的地方。”马晨不是不想去，他只是不相信韩易说的话。幽灵域被高压电网围起来，有机器人24小时巡逻看护。一旦被抓，可是要进监狱的。 “没事儿别跟我开玩笑了。”马晨毫不相信地说道。 通讯里的韩易着急起来：“喂，我可是认真的。我们俱乐部组建了经验丰富的探险小队，各种装备应有尽有！连潜航器都备好了。” “潜航器？”马晨愣住了，那确实是避开巡逻机器人最好的方法，可马晨自己当然买不起这些装备。 “现在你信了吧？咱俩那么多年朋友了，这种事情我会骗你吗？不管你来不来，我们都会去那里的！你好好想想吧。地址我发给你，想好了就来找我，三天后出发，机不可失哦！” 韩易说完便关掉了通讯，可马晨看着刚刚煮好的面，心里再也无法平静起来。 第六十二章 幽灵域事件（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第二天一早，马晨便根据导航的指引来到了指定的位置，是一处住宅后院的车库。 这处车库看起来已有多年的历史。四周的墙体已经有好几处白漆脱落，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裸露深灰色的混凝土，看上去像是蹩脚裁缝瞌睡时随手打出来的补丁。 车库的卷帘门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艘白色的小帆船，可能是因为太久没人清理，帆船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看着眼前这番场景，马晨不禁怀疑韩易是不是脑子抽抽给错地址了，这儿根本不是韩易所说的顶级探险俱乐部该有的样子。 就在这时，车库卷帘上的小门开启，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来得挺快啊。”出来的人正是韩易。 “这儿就是你所谓的俱乐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马晨看着韩易，心里难免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地方什么的不重要，我们要把经费用在升级装备上嘛！”韩易笑着把手勾在了马晨的肩上，把他带了进去。 车库的空间不是很大，中央放了一张大桌子，上面胡乱放着几台六七年前的旧款电脑。正对着马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张公岛地图。 马晨不由自主的看向地图，偌大的公岛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着俱乐部去过的地方。只有幽灵域还是一片空白，一个红色的箭头指向幽灵域，箭头的另一端写着一行丑陋的字：2187年8月19日下午5点。 除此之外，两边的柜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地探险装备：面罩、铁锹、绳索、背包、帐篷等各种工具。墙壁上的大屏幕显示着俱乐部会员们历来冒险记录的照片。这样看起来倒是有点探险俱乐部的意思。 此刻车库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正在电脑上忙碌着的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以及一名窝在旁边沙发上疯狂打游戏的卷毛男。二人一个忙着工作，一个沉浸在游戏中，都未注意到进来的两个人。 “杨队长，这就是我朋友，马晨。”韩易将马晨领到了那名中年男子跟前，介绍道。 “马晨，这就是我们一帆风顺俱乐部的杨队长，他可是探险界的元老，有二十多年经验了。山林海底、破船溶洞、甚至公岛的背面，这个公岛，还没有杨队长没去过的地方。” “哎，牛吹大了哈。这不幽灵域我就没去过呢！”杨一帆站了起来，打断了越说越兴奋的韩易。 “这不马上就去了嘛，我提前两天说，不算吹牛！”韩易笑嘻嘻地说道。 杨一帆风度翩翩地向马晨伸出了手：“马晨你好，欢迎你加入一帆风顺探险俱乐部，现在，你是幽灵域探险小队第七位成员！” 杨队长的热情让马晨有些惊讶：“杨队长，我只参加幽灵域探险，并没有打算加入探险俱乐部。” “马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个机会很难得，何况只有俱乐部的成员，才能参与……” “可以！”还没等韩易说完，队长杨一帆就爽快地同意了马晨的要求，这让韩易和马晨都有些惊讶。 杨队长拍了拍马晨的肩膀。“别客气，韩易已经把你的情况都跟我说了，我也希望你能够找到真相！” 马晨看了一眼韩易，韩易挠了挠头：“马晨，你别怪我哈，杨队长就是我们的老大哥，我们都会帮你的。” 马晨感激的点了点头，随即打开了腕氏电脑说道：“我这里有一些和幽灵域有关的资料，探险时应该用得到......。” “哎，别让我看到！”杨队长急忙摆了摆手，躲开一步：“这些资料你知道就行了。要是什么都了解清楚了，那里还算是探险呢！后天晚上是鬼节，我们就在那时候进入幽灵域。韩易已经告诉你了吧？哎，对了，有几份协议你得签一下！” 杨一帆把自己的电脑递给马晨，上面是多张协议书，包括：危险须知、俱乐部免责声明.......。 马晨仔细看了看，这些协议书上写了一大堆东西，其实总结起来只有一条：只要是自愿参加的俱乐部活动，不管出了什么事，哪怕是丢了性命，也完全和俱乐部没关系！ “可别被这些文件吓到了。毕竟探险也是有可能出意外的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种过场还是要走的。”韩易解释道。 马晨点了点头，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第三天下午四点左右，马晨就来到了一帆风顺探险俱乐部。 一见到马晨，韩易便笑嘻嘻迎了上去：“这么早就来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心急！” 马晨笑了笑，随后向端坐在他的办工桌前看书的杨一帆打了声招呼：“杨队长，下午好！” “下午好！”杨一帆抬起头来，笑着看向二人道，“另外有几个人也到了，韩易，你带马晨去认识一下吧。” “好嘞队长！”韩易欣然领命，随即伸手搭在马晨的肩上，“走吧，他们几个在后面。” 马晨点了点头便跟着韩易走了出去。前一次来的时候，马晨没有注意，车库的后面其实还有一间宽敞的工具房，此刻正有两个人在里面忙碌。 第六十三章 幽灵域事件（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苏卫、潇潇，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兄弟马晨，我们的向导！”韩易将马晨推上前去，说完又伸手指向左边那个长相斯文的男人，“这是苏卫，一个找不到工作的狗保姆，现在在俱乐部里负责管理工具和设备！上次你来的时候他也在，就是打游戏那个。” “你有没有文化？那叫驯兽师，还有，谁告诉你我找不到工作的？我只是不屑给那些残害动物身体赚钱的人打工罢了！”苏卫一脸不爽地说道。 “嗤！”听到这番对话，一旁的女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个头不高，大眼红唇，皮肤白皙，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清纯可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凌潇潇，护士，也是队里的队医。”见马晨看向她，女子立刻向着马晨道，甜美的声音中，自然而然带着一股淡淡的温柔，想来是因为护士职业的关系。 “别看凌潇潇是个女护士，可是比起胆量来，在我们俱乐部，她可是前几名的，这不，一听说要去幽灵域，她可是专门请了几天假！”韩易在一旁介绍道。 “你们好！很荣幸能和你们一起冒险，请多多关照！”马晨客气地向两人说道。 几人正说着，一个块头高大的汉子走了过来，伸手推开了挡住他的韩易，把一个废弃的大轮胎放进了工具房。 韩易倒也不介意那人的粗鲁，指着他道：“他叫王逵，是个新人类，来公岛前干过特种兵，曾经一个人什么也不带在热带雨林生存一个月。他就是我们小队的后盾，探险中要是遇到什么蛇啊，狼啊。对他来说跟遇见一只老鼠差不多！” 马晨看向王逵，果然是高大魁梧，强壮的身材哪怕是和电视里的拳手比，也毫不逊色。汗湿了的短袖上，隐隐能看到肌肉间的复合材料身体。想到团队里有这样的人在，马晨顿时觉得心安了不少。 王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冷饮，竟直接用机械手掰断瓶口，就着断口一饮而尽。 “你好，我叫马晨，是新加入的队员！”马晨主动向前一步，跟王逵打招呼。 王逵只瞟了马晨一眼：“记住一句话，别走在我的前面。”王逵扔掉冷饮瓶子，走开了。 “他刚才说了什么？”马晨不解地看向韩易。 “他呀，就是个自大狂。仗着自己厉害，只要到了陌生的地方，他都要第一个进去。”凌潇潇嘟囔道“跟他在一队太没意思了，乐趣都被他抢走了！” 听着凌潇潇的抱怨，马晨表面应和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想道：果然都是探险俱乐部的人，想法都异于常人。 “无视他不就好了！走吧，该上车了！”苏卫提醒道，和凌潇潇走向后面的车库。 “哎，不是说我是第七位吗？是不是还少了个？”马晨问道，正要走的韩易停了下来。 “是还有一个人，一会儿你就见到他了，我们和他在码头相见。那潜航器就是他提供的！” 韩易看了看周围没人，方才降低了音量说道：“他叫薛星星，见到他你可得少搭理他。他和我们可不一样，就是个根本不懂冒险的二流网红。因为他出钱提供装备，才让他加入了俱乐部。他会全程带着摄像头拍摄，回头剪辑成视频，那些钱都赚过来了。最恶心的就是，他为了视频好看，常常瞎指挥，没有危险强行制造危险，大家都不喜欢他。你也得离他远点。” “呃……不是有队长在吗？” 韩易冷笑一声：“自从他加入冒险队，就连队长说话都不太好使了！呵呵，没办法，谁让他有钱，俱乐部这几次冒险活动全都是他出资的！” 马晨大致明白这中间的关系，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 六个人坐车来到了码头，等了许久，从终于看到一辆游艇驶来，游艇的后面正牵引着一辆潜航器。 而薛星星正在游艇上，虽然刚在海上转了一圈。但特制的红色假发依然油光锃亮。画着厚厚浓妆的脸上戴着墨镜，身上裹着一身紧致的皮衣皮裤。脚上踩着有着夸张的品牌log的银色登山靴。 “哪有野外冒险还这么穿的，你等着吧，早晚有他哭的时候！” 韩易低声向马晨吐槽着，和几人向游艇走去。 而薛星星正不失时机地在游艇上直播：“......游艇之旅就这么结束了，可惜今天风平浪静，少了些许刺激。不过，最后给大家一个惊喜，看到游艇后面的潜航器了吗？一会儿我就要坐它去一个特殊的地方，你们绝对想象不到。亲爱的小星星们，等着我明天的最新视频吧！不见不散哦！嗯呐！” 终于结束直播，薛星星这才看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幽灵区探险小队，兴奋地说道：“大家久等了，快上船吧！” 众人都登上游艇，除了薛星星自顾自地向凌潇潇说着他的拍摄计划外，其他人都收拾着自己的装备，为即将到来的冒险做准备。虽然是第一次参加，马晨也能明显的看出来，真正的探险爱好者和网红的差别了。 码头距离幽灵域不远，半个小时后。游艇终于来到了第九区的被禁海域外面。再往前一海里就到了实时监控的禁区了。无须望远镜，马晨就清晰的看到了远处来回巡逻的无人艇，隐约还能看到岸上封锁着禁区的高大围墙，围墙从岸上一直延伸到海里，只在码头处中断了。那里就是他们稍后进入的地方。 探险小队很快全部进入了潜航器，在全能新人类王奎的操作下，潜航器慢慢没入水面，开始了它的征程。马晨紧张地看着舷窗外颜色不断变深的海水，紧紧地握住了扶手。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愈来愈快的心跳声。等待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到了接近真相的时刻。 “爸爸，妈妈，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的。”马晨在心里默念着。 潜航器缓缓下潜五十米深处，足够避开海面无人艇的监控系统。方才开始加速，向二十海里外的幽灵域逝去。 第六十四章 幽灵域事件（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天已经黑了，呼啸的海风吹拂着第九区还未完全建成就废弃的码头。冰冷的海水冲击着破败的人工海岸，更增添了幽灵域的恐怖氛围。 在幽灵域的废弃码头，潜航器终于再次露出水面。当潜航器的盖子打开后，传来了探险小队的低低的难掩兴奋的欢呼声。 王逵第一个走出了潜航器，当他踏上幽灵域码头的时候，忍不住骄傲的来了一句：“十年了，我是第一个踏上幽灵域的人！” “切，能上来不一定能回去。”随后登上幽灵域的苏卫小声嘀咕了一句。 其他人也依次登上了残破的码头。 最后出来的杨一帆把潜航器的锚钩固定在岸上，这才终于走上了码头。 “星星们，幽灵域探险现在正式开始了，薛星星即将为你们解开幽灵域的神秘面纱，大家一定要睁大眼睛哦，.....”薛星星突然说起话来，其夸张的语调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众人都厌烦地看了薛星星一眼，王逵更是懒得搭理他，兀自去前方带路。 凌潇潇和苏卫依次跟上，后面的是薛星星，接下来了才是韩易和马晨。而杨一帆习惯地走在最后面，作为队长，他要保证没有一个人掉队。 探险小队的每个人都怀着兴奋又紧张的心情向幽灵域深处走去。 刚刚穿过码头，王逵就发现了状况。十几辆撞在一起的卡车堵住了他们前行的道路。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了，但仍然可以看出卡车上的货物还完好无损。王逵走到一辆布满伤痕的卡车前，仔细地检查着卡车的受损部位。 马晨也奇怪地看着那些车辆，这些码头的自动卡车都是自动驾驶，即便出现意外也会自动停在路边，怎么会撞在一起呢？一定是受到了外力的干扰。 “这车上不止有撞击的伤痕，好像还遭到了奇怪的攻击。”王逵突然兴奋地喊道，他触摸着一个车门的破裂处：“这像是被撕开的，一定有什么东西！我们真没有白来”。 可凌潇潇却对着一辆货车踹了一脚，车厢竟轻易地就被踹破了一个大洞：“风吹雨晒十几年了，一阵风都能能吹出个洞来，有什么好惊讶的！” 凌潇潇不屑地说道，刚才还兴致满满地王逵顿时没了兴致。 “既然没有明显的发现，就继续前进吧。幽灵域面积可大了，我们的时间有限。哎，马晨，咱们是不是该往山坡那边走？”作为一个队长，杨一帆果然考虑的问题更多一些。 “没错！那片黑影就是幽灵域的最高处，它下面就是爆炸的位置，硅基生物生产基地。”马晨说道：“沿着这些卡车后面公路走，我们就能到达爆炸中心......” “嗨，走公路有什么意思！”王逵不屑地说了一句，直接绕过汽车，跨入了一旁黑漆漆的荒地，其他人也跟着走了过去。 “你也别见怪，大家是来探险的嘛！当然不会沿着公路走。你就跟着我们走，好好享受探险的乐趣吧！等到地方了，你会有时间调查的。”韩易安慰着马晨。 马晨只好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一阵冰冷的风从前方的废墟中吹来，扑到了马晨的脸上。 马晨瞬间感觉到有一股凛冽的寒意穿透了自己的皮肤，直达心头，身体也不由得微微一颤。可不等马晨跟上去，一个异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chi——er……chi——er……”凄厉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断断续续地响着，叫得人心里直发怵。 “有什么声音！韩易，你听到了吗？”马晨急忙喊道。 韩易侧耳听了听，可只感受到了呼啸的风声：“不就是风声嘛，你也别太大惊小怪了！” 马晨也皱起了眉头，那断故意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呼啸的风声中，马晨却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寂静：“现在又没了，可我刚刚明明听见了，很像是人的声音，听起来是在叫刺儿、刺儿......” “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出来探险，在野外，奇怪的声音可多了，要都像你这么咋咋呼呼的，咱还是打道回府吧。”韩易拍了拍马晨的肩膀。 韩易无所谓的紧跟上探险小队，马晨却不死心的看向身后的杨一帆：“杨队长，您听到了吗？” “警惕点是挺好的，不过快走吧，幽灵域没有信号，掉队了可就麻烦了。”杨一帆笑了笑道。显然他也没注意到那奇怪的声音。 马晨只好紧跟着走了上去。 “亲爱的星星们，我已经行进了半个小时了，现在我已经看不到了海边了，不过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有魁梧的新人类小哥哥，和大胆的护士小姐姐带路，小姐姐可漂亮了，简直是我梦中女神......” 薛星星跟在凌潇潇的后面直播着，喋喋不休的话语让凌潇潇厌烦不已，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惹恼了这个俱乐部的金主。只好加快脚步。 此时的探险小队正穿过一片刚开始建设的工地。工地上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多个基坑就那么裸露了十年。 正在直播的薛星星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接着便是沉闷的声响。 凌潇潇急忙回头看去，才发现不见薛星星的身影。 “出什么事了？”听到尖叫的杨一帆在队伍身后担心地喊道。 “我们的大明星不见了！”苏卫大声喊道，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幸灾乐祸的声音。 “立即停止前进，在附近搜寻。我们一个都不能少！”杨一帆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喊道。 “薛星星！”马晨也急忙喊了起来，搜寻着周围。 “大明星，你去哪儿直播了？”韩易竟也调侃起来。 “薛星星，” “薛网红” 第六十五章 幽灵域事件（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讨厌归讨厌，众人还是认真的四处搜索着。尤其是马晨，他仔细地检查着脚下的土地，辨别着薛星星的脚印。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马晨在草丛中，发现了薛星星遗落的摄像头，他急忙往旁边看去，只见草丛旁边就是一个黑漆漆的大坑，应该是当初挖地基留下来的。 “薛星星，你在下面吗？”马晨举着手电搜索着坑底，光柱扫过一堆杂乱堆放的建筑材料，可突然，呼啦一声，一个黑影从光柱中闪过。马晨急忙移动手电筒，却只看到建筑材料滚落下一块砖头。 “下面有东西！”马晨急忙喊道，其他几个人急忙聚拢过来。 “发现什么了？天哪，这么深的坑，真要掉下去可摔得不轻吧。” “我没看清，它动的很快，一下子闪过去了，一定不是人。”马晨的手电筒扫描着坑底“你看，那几块砖一看就是刚刚掉下来的。” 韩易也看出来了，这次他的朋友不像看走眼的。胆小的苏卫也感到了害怕：“不会是真的有东西吧。” 众人都安静下来，警惕的听着，可耳边只有呜咽般的风声。王逵最先不耐烦起来了：“在这能看到什么，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下去太冒险...”马晨话说了一半，咽了下去，说什么都没用的，他们不就是来冒险的嘛。 王逵已沿着深坑斜坡往下走去。可这时，一连串扑啦啦的声音突然从地底传上来。突然的声音也吓到了王逵，导致他脚下一滑，竟也滚下坑去。 “啊，王逵！” 众人担心地尖叫起来，幸而王逵的机械手抓住了一块坑边上的凸起。幸运的停住了。 “他妈的，摔死我了。” 王逵的咒骂声从下面传来，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你们听到了吗？”苏卫害怕的问道。 “当然了，再清楚不过了。下面确实有东西活动！”凌潇潇的话语中难掩兴奋。 几道光柱同时照向坑底，正看到刚才发出异响的地方，又掉下来两块砖头。一定有东高原地在那堆砖头后面，把砖头碰掉了。 众人都屏息凝神，比划着手势提醒王逵。王逵也听到了异响，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刀子，一步一步的移动过去。 “救命啊！”薛星星的声音突然从砖头后面传出来，接着一只手伸了出来，薛星星从那堆砖块后面摇摇晃晃地站了出来。 “哎，是他啊。”凌潇潇首先失望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站起来。众人都有些扫兴。杨一帆急忙提醒。 “喂，你没事吧？”王逵也分外失望地问道。 “我没事，就是，有个胳膊好像脱臼了，动不了。”薛星星痛苦的说道。可王逵并未答话，竟直接抓住了薛星星的手臂，猛地一推。 “啊！你干什么！”薛星星痛苦了喊了出来，才发现手臂可以动了。他的手已被王逵接好了。 “谢谢！”薛星星忍着疼出来的眼泪说道。他整理着自己的发型衣服，却又突然尖叫一声。他才发现头上的摄像头不见了。 “哎，我摄像头哪去了。大个子，快帮我找找。我的粉丝还等着我的视频呢！”薛星星焦急地喊道。不愧是敬业的网红，丢了摄像头，比手臂脱臼的反应还要激烈。 “哎，不用找了，你的东西在这呢！”马晨挥舞着他捡到的摄像头喊道：“快上来吧。” 薛星星这才松了口气，拉住了王逵的手，从坑底爬了上来。 “哎，你的手真结实！”刚刚回到地面的薛红红看着王逵手惊叹着：“大个子，你的身材真的太棒了，我要是也改造成你这样，一定会更火.......” 薛红红兴奋地说着，王逵却一把抽开了手，不屑的走开了，他才对做网红没兴趣。 “现在怎么样，还能继续吗？”马晨把摄像头递给薛星星，关心的问道。 “手是有点疼，不过我会坚持下去的。受伤会让我的视频更有说服力，我一定会更火的！”薛星星重新戴上了摄像头，咬着牙说道。“请放心，我的星星们还在等着我呢，我绝不会半途而废！” 马晨惊讶的一时无言以对，看着严肃的薛星星，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一旁的韩易倒是夸张的竖起了大拇指讽刺道：“敬业！牛逼！” “谢谢！”薛星星微笑着说道。 “幸好是虚惊一场，凌潇潇，你再帮薛星星检查下伤口，其他人也都休息一下，我们稍后继续。”作为队长的杨一帆喊道。 众人也都坐了下来休息，可马晨的脑子里却不停地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个影子，那东西跑哪里去了？马晨毫无头绪的思索着，可这时，最开始那个怪异的声音再次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六十六章 幽灵域事件（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chi...er...chi...er...”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韩易拽了拽马晨问道，这次不需要马晨提醒。 马晨点了点头：“刚才就是这个声音！” “chi...er...chi...er...”怪异的声音更清楚了。 众人都注意到了异响，纷纷站了起来。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马晨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正是一个山坡。 “从方向来看，声音发来的地方，应该就是当年爆炸的地方附近。”马晨判断道：“幽灵域最大的秘密很可能就和爆炸有关，我们必须尽快.......” 可韩易突然的尖叫打断了马晨说的话。 “什么东西！” 韩易惊慌的跳起来，看向他的后面，马晨也看过去，旁边的茂密的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其间穿过。 尽管有微光夜视镜的帮忙，但灌木丛非常茂密，枝丫夹着树叶，影影重重，让人看得不太分明。众人都紧张起来，警惕的搜寻着。 “你们..你们闻到了吗？好像...好像是...血腥味！”韩易吸着鼻子，声音颤抖着说道。马晨也闻了闻，果然闻到了一股逐渐浓烈的臭味。而臭味正愈来愈浓。 “现在，味道好像是从你后面传来的。”马晨判断了下风向，提醒道。听到这句话，韩易的脸都白了。他的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都别慌，韩易，快过去检查一下！”杨一帆下了命令。 “啊！我去吗？”韩易手足无措地看了看众人，一动也不敢动。马晨主动站了起来。 “走，我们一起过去！”马晨轻轻拍了拍韩易的肩膀。 韩易感激的点了点头：“好兄弟！” 马晨和韩易一同向前方的灌木走过去。窸窣的声音在前方继续响着，二人拨着草丛，缓缓走过去。 终于，马晨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用树枝轻轻拨开草丛，一个黑影猛地蹿了出去。 可马晨还完全没有看清楚：“你看到了吗？”马晨担心的转过身来，却看到韩易大睁着眼睛，嘴巴也大睁着，呆呆的站在那里。仿佛刚刚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们发现什么了？”刚刚包扎完成的薛星星走了过来：“发现什么赶紧告诉我，好不容易幽灵域冒险，我可不像错过任何东西！”可这时，一股血腥味传到了她的鼻尖：“什么味啊？” “哎，韩易，你怎么了？你看到了吗？”马晨看向韩易，韩易正惊恐的看着他。 “别，别动！”韩易终于喊了出来：“怪物就在你后面！” 马晨惊恐的停住了，抬头看到薛星星也震惊地捂住了嘴巴，后退了几步。 马晨缓缓地扭过头去，出现在他身后的就是一个机械怪物：怪物有一米多高，乍一看像一头野兽。它的头部形如狗头，但突出的红色钢牙比土狼还厉害。此刻它正咧着大嘴，龇着尖牙，耷拉着一条长长的舌头。像是随时都会冲过来。 “不要轻举妄动！”杨一帆着急地提醒着。 马晨没有动弹，那怪物却动了，且慢慢向他靠近。马晨坚持着，他不确定自己的行动会不会刺激到对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恶心的怪物，距离自己更近了一些，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也更浓了。 到了这个距离，马晨也终于看清楚了，那怪物身上暗红色的皮肤其实是干涸的血迹。可是需要多少血，才能在干涸之后还能闻到血腥气？想到这里，马晨只觉得鸡皮疙瘩爬上了头顶。 “吱……吱……吱！” 就在马晨和那怪物对峙的时候，突然发出钢铁和石头摩擦的声音来，马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又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怪物的腿，竟然是四只人手。 原来那怪物根本就没有腿，它那四角着地的“腿”都是用人手拼接上去的，此刻那四只人手正在不停地刨地，动作看起来极不协调，这让马晨的胃又翻腾了一下。 “星星们，快看我遇到了什么。他可能会吃了我！”韩星星颤抖地说道，努力的探头尽可能拍摄到怪物的全部。都这个时刻了，他竟然还没忘记记录。 “队长，我现在该怎么办？”马晨颤抖着询问道。 “千万不要乱动，先看看它要干什么，说不定它自己会离开的！”杨一帆再次提醒道。可王逵却按捺不住了。 “不就是个臭烘烘的四只手的机器怪物嘛，老子可不怕！”王逵的胆子显然要比其他人大很多，说完他直接上前几步，摆出一副要和那恶心的四手怪战斗的样子。 那四手怪见了王逵走来，像突然有了目标，张大嘴巴便冲了上来。速度非常快，王逵猛地跳开躲避，还是被四手怪的手抓破了肩膀的衣服。 “他妈的！还真挺猛！”王逵嘴里骂着，从地上爬起来。而那四手怪舔了舔手上沾染的王逵的血液，看起来也更加兴奋了。 王逵重新握着刀子向四手怪走去，只见四手怪又一个猛扑，竟躲过刀子，扑向了王逵的脑袋。还好王逵勉强算是个练家子，加上他的身体做过改装，力气极大。再次侥幸的插着四手怪的手尖躲开。 几个回合下来，四手怪和王逵渐渐分出了胜负。王逵的双臂和小腿都被四手怪抓出了伤口，最严重的地方，甚至露出了里面的机械骨骼。 王逵痛的龇牙咧嘴，而四手怪却满足地舔着自己的指甲，品尝新鲜的血腥味。吃了亏的王逵终于老实了，他缓缓地后退着，时刻准备逃跑。 四手怪兴奋地对着空中怒吼着，声浪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其他人更害怕了，如果连王逵都打不过的话，他们岂不是就更别提了。 “它，它看过来了！怎，怎么办？”韩易着急的呼喊着。突然，一阵阴冷的风从岛内吹来，刮得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韩易的腿彻底软了。 “跑...跑吧...。”韩易话音未落，旁边早就怕的不行的苏卫却率先大叫一声，跑了出去。可苏卫突然的奔跑，果然吸引了四手怪。只见四手怪撇开王逵，径直向逃窜的苏卫奔了过去。 第六十七章 幽灵域事件（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不能跑，快停下！”马晨急忙在身后喊道，可怪兽已经追至苏卫近身，苏卫更不敢停下了。 此时，更糟糕的是，慌忙逃命的苏卫却一脚踩空，摔倒在地。他害怕的转过身，四手怪已经冲了过来。惊慌之下，苏卫抓起身上的东西砸了过去。 苏卫砸偏了，可令人震惊的一幕却出现了。只见四手怪竟突然跳起，主动接住苏卫扔过来的东西——一个红色的球。 那是苏卫随身带着的入行纪念品：一个宠物狗专用的塑料滚球。 现在的四手怪竟像一只狗狗一样，目光顿时温顺起来，他摇头晃脑的衔着红球跑了过来。不住地对着苏卫摇头，好像是在等着他表扬。 苏卫惊恐的愣在那里！浑身都在打颤。其他人也都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变故！ “我知道了，它...它可能是人造的东西，对，狗，好像一只狗！”马晨急忙大声喊道：“他好像在和你玩，你平常怎么对付狗狗，就怎么对付它！”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能确定......。”苏卫颤抖着说道，四手怪越来越近，碰到了他的身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除了这么做，你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马晨着急的喊道。 确实如此，苏卫看着丑陋面容恐怖的四手怪，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接近过去。 浓烈的血腥味钻入苏卫鼻孔。他终于伸手摸到了它的脑袋，一股机械的冰凉质感从他的手指传来。当苏卫触摸到的一刹那，四手怪发出了快乐的叫声，脑袋在苏卫的手中磨蹭着，果真看起来很是享受。 苏卫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可以仔细看看这个丑陋的怪物了。 四手怪的身体看起来是从某些机器人身上拆下拼凑出来的。像是活生生把一个人的四肢拆下来，改造成的一只没有尾巴的狗，唯独牙齿和手指与人类差异比较大。相比之下，它的反射着金属光泽的牙齿锋利无比。手指的形状和人类大致相同，唯独指尖的最后一节被换成了坚硬锋利的爪子，仿佛只要轻轻一挠，就能把苏卫撕成两半。 苏卫变化着逗狗的花样，那只四手怪也更加兴奋了，不停地左右晃着屁股。 苏卫彻底看明白了，这个动作毫无疑问模仿的是狗摇尾巴。谁会造这么丑陋的仿生动物？而且还用仿生人的肢体制造。但现在苏卫没心思想这些，先脱身再说。他重新捡起小球，远远的抛了出去，四手怪箭一般跑了出去。 苏卫趁机急忙向其他人甩了甩手，马晨当即会意，立刻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扶起了受伤的王逵。 这时，那只四手怪咬着小球回到了苏卫的身旁，并且也已经注意到了马晨的举动，再次把目光集中在了马晨身上。 苏卫为了转移它的注意力，再次伸手摸它脑袋，随后又一次用力把小球丢了出去，一人一怪就这么诡异的玩起了游戏来。 杨一帆过来帮着马晨，一起将王逵搀到了凌潇潇面前。 凌潇潇立刻俯下身去，从随身携带的小药箱中取出酒精和纱布来，小心翼翼地帮王逵处理腿上的伤口。 好在经过凌潇潇简单的包扎，王逵的伤口止住了血，不影响正常探险活动。 另一边，苏卫与四手怪的游戏还在继续，同时他也再一次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那四手怪确实是一只定位为犬的人造动物。 眼看着场面缓和，王逵的伤也被凌潇潇包扎完毕。几人就准备离开这个地方。这一次，为了足够多的时间，苏卫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全力把红球扔了出去。 砰！ 小球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但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小球不知打到了什么东西，竟弹了回来。 四手怪刚追出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一反常态的后退着，惊恐的对着灌木林底低的怒吼着。 就在几人琢磨不透之时，轰的一声响，一个硕大的身影从灌木林跳了出来，好像巨石一样，砸在了反应稍慢的韩易、苏卫和其他五人之间，将他们彻底隔开。 那是一个身高足有二米的巨人，脸上是一堆横七竖八的机械零件，根本看不出五官的样子。浑身的机械身体在月光下反射着点点的光芒。充满着阴冷恐怖无情的气息。 “怎么这么多人造的怪物？”马晨惊讶又害怕的想着。更令他震惊的是，那只四手怪见到无脸巨人，竟如同见到敌人一样，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似乎是想要和它拼命。 但是，可还没等它跑到无脸巨人面前，就被那无脸巨人一拳砸碎，零件散落一地。 马晨等人看到这一幕，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四手怪都被砸成了废铁，要砸的是我们，恐怕早就已经成为一滩肉泥了。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边上又蹿出来一只可怕的无脸巨人。 “还等什么？赶紧跑啊！”关键时刻，马晨大喊了一声，随后七个人撒腿往幽灵域深处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后面没有任何声音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马晨等人终于停了下来。 “不用跑了，他们没追过来。” 马晨松了口气。其他人也忍不住感叹起来。 “终于甩开他们了，太可怕了，刚才那家伙是什么东西！”韩星星仍心有余悸地说着。 大家面面相觑，可是马晨突然发现了异样。“怎么少了两个？！” 众人这才紧张起来，凌潇潇挨个数着：“杨队长，王逵，薛星星.....哎，苏卫和韩易怎么不见了？！” 众人都紧张的面面相觑，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刚刚光顾着逃命，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 “难道，他们被那些怪物抓走了？啊，天啊，我要回家！”薛星星突然激动地喊道，几乎哭了出来。 第六十八掌 幽灵域事件（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众人都默不作声，薛星星的话戳破了每个人心里的恐惧，是的，他们只是来冒险的，即使是来查找真相的马晨，也没想到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可不愿把命丢在这。 “冷静一下，现在看来，最好是回去。可问题是怎么回去？原路返回吗？”杨一帆叹了口气。 薛星星一时说不上来，原路返回不就等于回去找怪物嘛，薛星星更着急了：“难道没有别的出口吗？” “除了来时的码头，别的地方都是很高的围墙，我们是很难爬出去的！”杨一帆说道。“不如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再慢慢想办法。” “我记得爆炸的地方还有一些完好的建筑，我们可以去那里躲避。”马晨说道。 “好，只能这样了。”杨一帆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就别磨叽了，赶紧带路吧！”凌潇潇不耐烦地说道。“这鬼地方，谁知道还会跳出什么怪物！” 可这时，一个诡异的惨叫声突然从她身后响起：“好痛……好痛啊……” 众人都吓得一动不敢动，薛星星也惊恐的回头看去，只见远远的一个白衣身影，一蹦一蹦地往这边而来。深夜的海风把它的长发吹得凌乱无比，诡异的惨叫声便是它发出来的。 “僵...僵尸？”凌潇潇脑子里立即浮现出古老的僵尸传说，身为护士的他，见过了各种各样的诡异事件，现在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恐惧。 那白色的袍子跳跃着靠近，众人清晰地看到了支撑着白袍的腿部，竟然只是一根好像麻秆一样，黝黑、细瘦的腿。这一下看得众人头皮直发麻。 那一蹦一蹦的身影越来越近，却在距离马晨他们三米左右的位置突然停了下来。对方似乎也在观察他们，茂密头发遮盖下的脑袋，来回扭动着。 这个距离，马晨等人终于能够看清那人的样子。来人长了一张七八岁小女孩的脸，面色惨白中泛着青紫，黝黑的头发一直垂到脚跟。 她就这样歪着头定定地站在那里，嘴角咧到耳根，仿佛在冲着马晨等人笑。只是她的眼窝是两个黑漆漆的深洞，“笑”起来显得格外的渗人。 刚刚见识过凶猛的四手怪和恐怖巨人的危险，众人都都紧张的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惹出什么意外。 马晨见女孩脑袋上没有眼珠，忽然意识到什么，向身后的众人比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用手指了指女孩，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晃了晃手，示意大家这个女孩没有眼睛。见杨一帆等人点头，他又比了个小声从旁边绕过去的手势。 大家这会儿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无声地往边上挪了几步。果然那无眼女孩没有动，还是朝着原来的方向咧着嘴“笑”。 几人再次无声地慢慢挪出去了几步，无眼女孩还是毫无反应，没有动弹动。如此几次之后，他们终于绕到了无眼女孩的背后，这才加快了脚步。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跑到了硅人类研究基地附近，可这时，王逵却突然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原来他腿上的伤口不慎磕到了一块石头，伤口的纱布被挂掉了。必须尽快处理，几人只好暂时躲进了侧门的保安亭里。 凌潇潇开始处理着王逵脚上的伤口，一旁的马晨却担心其自己的好朋友韩易：“不知道韩易和苏卫他们怎么样了？” “这里有强烈的信号干扰。”杨一帆提醒了马晨一声，随后叹了口气：“事到如今，除了在这里等待着，别无他法！” “难道，只要他们不来，我们就一直等在这吗？”薛星星忽然激动起来：“他们肯定也早就走了，我们也必须赶紧走。不然，那些怪物早晚回来的。” 他原以为幽灵域的事只不过就是一个荒岛，什么鬼啊怪啊的，就是人以讹传讹，但现在看来，事情并非这样，一个不小心恐怕连命都会丢在这里。 “不，我是不会抛弃韩易独自走的！”马晨坚定的说道：“我相信他们还活着，再说，现在我们出去也很危险。前面就是硅基生物生产基地了，里面应该安全一些。即便离开，我们也要等到天亮再说。” “天哪，你还想在这里过夜？潇潇和王逵，你们呢？我们一起走吧？”薛星星期待的看着凌潇潇。 “王逵现在腿上有伤，不宜再去冒险了。我也觉得，我们应该等到天亮再说。再说，我们已经少了两个人了，不能再分开了。”潇潇抱歉的说道。 “疯子，你们这群疯子！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多危险吗！”薛星星狂躁的喊道，可无人理睬的她只能愤怒的捶着墙壁。 “请你冷静一下！”杨一帆说道：“越是危险的时刻越需要冷静。不能抛弃任何人，是我们俱乐部的原则。我们必须等到天亮。如果明天他们还没回来，我会主动向公岛管理局寻求帮助，再一起寻找他们。你们别害怕，这次冒险是我组织的，我会承担所有责任！” 众人都默然不语，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这时，凌潇潇也终于包扎好了王逵的伤口。 “我们继续吧！” 马晨也主动走上前搀扶着王逵，正准备走出保安室。刚打开保安室的门，那个怪异的凄厉的像录音一般的声音再次出现。 “chi——er……chi——er……” 几人都害怕的停住了，这次，声音比前几次清晰太多了，马晨顺着声音望过去，声音就来自不远处的山坡处，那里正是硅基生物生产基地的地方。 “这声音，是从硅基生物生产基地传出来的吧？”薛星星也看了出了，惊恐的退了一步。“我才不去那里，那里面一定有怪物。” “薛星星，你不要老是扰乱军心！”杨一帆终于不耐烦的生气了：“去硅基生物生产基地躲避是我们已经做好的决定，你怎么能反悔呢？不进去看看怎么知道里面安不安全，难道现在外面就安全吗？” 第六十九章 幽灵域事件（10）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不，不，我有一种预感，去那里就是送死。我必须离开这，哪怕游泳，也要游回去。”薛星星突然想起什么：“你们别忘了，这次活动的资金全部都是我出的，所以去留应该由我一个人说了算，我现在要求你们跟我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杨一帆摇了摇头：“对不起，薛星星，以前我可以听你的，但现在，关系到大家的生命，我不能再迁就你。我有二十多年地探险经验，请你相信我的判断！” “不，我才不相信你，我是个明星，我还有很多粉丝。我不能死在这！”薛星星激动地说道；“既然你们不走，我自己走！” 薛星星咬牙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出了保安亭。 “别冲动！”马晨在薛星星身后喊道，可薛星星已经义无反顾的跑了出去，她向最近的大海处跑去。想尽快独自一人离开幽灵域。 “别看了，我么也赶紧走吧，待在这里太危险了！”杨一帆提醒道。 马晨和凌潇潇王逵都点了点头，最熟悉生产基地的马晨在前方带路，杨一帆和凌潇潇一起搀扶着王逵，四人结伴向着不远处残存的硅基生物生产基地大楼走去。 可四人刚刚走了一半，一声惊恐的惨叫从他们身后响起。 “救命——啊！” 是薛星星的声音，四人急忙站住，转过身，却看到惊恐的一幕：十几只四手怪死死的围住了薛星星，他痛苦又无助的哭嚎着。 “怎……怎么办？”凌潇潇伤心的问道。 “还能怎么办？救人啊！”马晨说着，便要向前走。却被杨一帆拽住了。 “不能去，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的力量已经够分散了，你再冲出去，我们都得死！” 杨一帆的话让马晨无法反驳，他不得不承认这是对的。无论他多么于心不忍，现在也只能无力的看着深陷危险的同伴， “啊……！” 薛星星凄厉的惨叫声再次传来了。就在他们说话的瞬间，那些四手怪已然朝着薛星星冲了上去，其中一只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向着薛星星的大腿一口咬了上去，鲜血瞬间喷溅而出。 痛的疯狂的薛星星大叫着捂住了伤口，双腿乱蹬，像是要踢开那些四手怪。但是显然他的挣扎，只是让鲜血流得更快了一点。四手怪的爪子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子，在薛星星身上割了无数伤口，很快，薛星星浑身已是鲜血淋漓。 马晨凌潇潇等人，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血的味道显然让那些四手怪更加兴奋。十几只四手怪同时扑了上去，不停惨叫的薛星星终于没有了声音，他不用再承受痛苦了。 海风呼啸的幽灵域，马晨等四人惊恐的矗立着，亲眼看着刚才还和他们争吵的伙伴，被撕成了碎片。 不同于失踪的韩易和苏卫，这次薛星星是真正的死在了他们面前，而且是无比惨烈。四个人的脸色早已吓得雪白，如果他们能活下去的话，今天的恐怖画面，注定将伴随他们一生的记忆。 而那十几只四手怪此刻正俯着头，借着月光，开始“啃食”那些碎片。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它们其实只是将这些皮肉撕得更加支离破碎，却并没有真的吃下去。他们似乎并不需要进食皮肉，而只是为了撕碎猎物。 很快，那些四手怪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了，他们嗅了嗅满地的碎肉与鲜血，舔了舔舌头，开始四散开来，在周围转悠着。 其中两只正向四人站立的方向走过来。 “不好，他们要过来了！”马晨忽然意识到了危险，可他却不敢动弹。之前的经验告诉他活动的物体更容易遭到攻击。 可这时，一只四手怪仿佛闻到了什么，它抬头朝四人站立的地方看了看，加快速度跑了过来。同时发出怪异的声音。 “糟了，是王逵的伤口，他们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凌潇潇忽然意识到，只见其他四头怪听到声音后，也纷纷怪异的叫着，加速向他们跑了过来。 “跑，快跑！”马晨和杨一帆同时喊道，四人这顾不上其他，急忙向残存的基地大楼冲过去。 他们开始奔跑的那一刻起，那些四手怪更兴奋了，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向他们冲了过来。 硅基生物基地的大部分厂房已经坍塌，依稀还能看到爆炸的痕迹。但生产基地周围配套的多栋大楼还结实的矗立着，马晨他们正往最近的一栋大楼跑去。 杨一帆一脚踹开了大门，四个人刚刚进入，便紧紧将大门关闭。在关闭的一瞬间，第一只四手怪也冲了过来，重重的撞在了大门上。 更多的四手怪撞了过来，都被大门挡在外面，幸而着大门还算结实。四个人终于得以在大楼内暂时休息一下。 大门外的声音渐渐消失，那些四手怪终于放弃了。四个人心头的担心也终于放下来，可这时，那个在马晨脑中转悠了一天的声音再次在他们耳边响起：“chi——er……chi——er……” 更恐怖的是，这次的声音非常清晰，嘹亮。听起来，声音就来自楼上。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响——发出声音的东西正在快速靠近！ 四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幽灵域果然是幽灵域，不给他们丝毫的喘息之机。 “它要来了，快躲起来！”马晨担心的提醒着。可大楼光秃秃的，眼看怪异的声音眼看越来越近。情急之下，他们只好藏在了大厅登记台后面，这是整个大厅里，唯一还能躲藏的地方了。 “chi——er……chi——er……” 四人躲进了登记台后面，可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安全起见，他们一动不动的隐蔽了半个小时，直到身体都麻木了，他们才准备走出来。可这时，那个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他们不得不再次蹲下去。 四人屏息凝神，静静的听着。这一次伴随着叫声一同响起的，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显然那东西就在附近。马晨小心翼翼地顺着登记台上一个破洞往外看去，却震惊看到对面的墙边竟站着一个女人，那声音就是那个女人发出来的。 第七十章 幽灵域事件（1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她是谁？怎么会在这？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就在此时，那个女人终于转过身来。马晨看到了一个恐怖的面容：女人的半个脑袋都没了，整颗头颅就这样生生憋下去了一半，她的左手捏着一颗眼珠，仔细看去，那眼珠上隐隐有根黑线，连接到塌陷那一边的眼窝。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马晨看到她的时候，心中却有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对方的长相恶心，但几乎是本能的，马晨竟然想去会一会她，他自己都为心里的这点冲动感到奇怪。 这样想着，马晨竟突然想站起来，幸而杨一帆一把抱住了他。 “你疯了，你现在出去会害死大家的！”就在马晨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杨一帆低低的骂道。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谁，唉！”马晨叹了口气。 可马晨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发出声响。那个半头的女人敏锐的听到了异响，猛地转过身来，看着桌子的方向。马晨惊恐的看到，女人没有眼睛，但她的手里却握着一个眼珠子。显然，这绝不是正常的人类。 四个人大气也不敢出。胆战心惊的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大楼的大厅终于完全没了动静。马晨等人这才松了口气。松了松自己的胳膊，自己偷眼看向那条裂缝，想要确定那女人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果然，大厅里什么都没有了，杨一帆顿时松了口气，他才要离开那条裂缝。蓦的，那个三只手指捏着的眼珠，突然出现在了裂缝前，与杨一帆形成了对视。这一刻，杨一帆甚至能看清眼珠里的血丝。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吓，杨一帆瞬间觉得浑身发软，身体不由自主向后瘫倒了下去。 好在，马晨和王逵及时扶住了他。 杨一帆吓得摊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逵却及时反应过来，提着杨一帆和马晨的衣服站了起来：“你们还等什么，赶紧跑啊！” 说话间，几人慌慌张张跑出了大楼。马晨想要停留，却被王逵的金属手臂拖着，怎么也挣脱不了。 那个女人歪着半个头看见几人之后，脸上立刻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提着眼睛，左摇右晃地朝着马晨等人追来，嘴里还是不停地喊着那个让人难以听清的词。 几人赶紧一个急转弯，就近找了一个楼道空隙，躲了进去，这才看到那半颗头颅的女人直直地从他们身边过去。 “呼！”杨一帆终于缓过劲来了，他长长舒了口气，“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眼珠里还能看见血丝？” 马晨喘着气道：“应该也是硅人类，估计是为了逼真，特意制作了仿真眼珠，这种东西在高级硅人类里并不少见。还好她跑得不快，要不然我们可真就完了！” “我们已经完了！”杨一帆苦笑着说道。 马晨、凌潇潇、王逵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杨一帆，杨一帆无奈地指了指不远处墙角已经探出头来的五只四手怪，不知道他们是楼里本来就有，还是从外面翻进来的。 刚才四手怪撕掉薛星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四人顿时头皮发麻，还未休息的心再次吊了起来。 “怎...怎么办？”凌潇潇颤抖着问道。 杨一帆从腰间掏出匕首，小声对马晨等人说道：“只能分开跑了，活一个算一个。你们俩先走，我和王逵想办法拖住它们！” 马晨不愿意让杨一帆留守，他也准备好了战斗的架势：我不能这么丢下你们......” “别磨叽了，你一个纯人类，留下来添乱吗？”王逵不耐烦的说道。 “王逵说的是，你快保护凌潇潇走，我们俩个可以应付的！快点走，一会儿我们可没精力管你们了。”杨一帆催促道，面对着逼近的四手怪举起了武器。 “你们一定小心！”马晨和凌潇潇感激的又担心的看了他们一眼，迅速地离开了。 王逵握紧了随身的刀，大声冲着这些四手怪喊道：“来吧，该死的狗东西！” 嗤！ “啊！”王逵痛苦的尖叫一声，接着左腿一软，完全支撑不住身体，跪了下来。一把匕首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左腿。王逵痛苦的捂着伤口，震惊的回头看去，杨一帆正阴险的看着他：“拜托你了！” 杨一帆冷冷的笑了笑，转身跑开了。闻到血腥味的四手怪更疯狂的跑过来，杨一帆竟然是要他送死。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啊...”王逵愤怒的骂出最后一句，便被四手怪扑倒。 另一边，因为凌潇潇体力有限，马晨也没办法跑得太快，不一会儿就被杨一帆赶上了。 “王逵呢？”见只有杨一帆一个人追上来，马晨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气喘吁吁的杨一帆又极其自责的摇了摇头：“他死了！” “什么？”马晨和凌潇潇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这样的结果让两人十分内疚和不安。 “我对不起他，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杨一帆自责地说道。 马晨正想开口劝他，却远远发现身后那些四手怪已经追了过来，三人只好再次转身逃跑。 “快去研究中心！翻过那座窗户就是！”杨一帆指着前方的破损的落地玻璃窗喊道。此时四手怪已追至身后，距离他们已不到十米。 来不及多想，马晨和凌潇潇就跟着杨一帆跑了过去，紧追不舍的四手怪扑了过来。三人也同时起跳，从破碎的窗户跳了过去。 三人滚落到研究中心的地板上，凌潇潇痛苦的叫了一声，一块尖利的玻璃，穿透了她的脚背。 “我的脚！”凌潇潇痛苦的捂着她的左腿，已痛的站不起来。一旁的马晨急忙扶起她，可凌潇潇却惊讶的拉住了他。 “快看！” 马晨扭头看去，那些四手怪竟然停在了玻璃外面，在那里龇牙咧嘴的狂叫着，却不敢进入。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马晨扶着凌潇潇在一旁坐下。马晨看了看周围，他们身在一个遍地废墟的房间，一些不知名的设备也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周围的玻璃全部碎了，一旁的墙壁还露着一个大洞。应该都是十年前的爆炸造成的。 第七十一章 幽灵域事件（1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他们竟然不敢进来，哎，杨队长，你怎么知道这里是研究中心。”马晨奇怪的问道。 “哦，刚才我看到了这里的平面图，刻意记下来的。”杨一帆解释道：“我猜啊，那些怪物也怕什么，有些地方不敢去，追到一定范围就不追了。” “可这么说，研究中心内部很可能有比四手怪更恐怖的东西。”马晨皱起了眉头：“潇潇，你的伤口怎么样！” “我没事！”凌潇潇说道，只见她咬着自己的衣服，竟猛地自己拔出了自己脚底的玻璃，然后找出碘酒纱布，给自己包扎起来。 果然是探险行家，马晨心理赞叹着。建挨着，周围，他的目光被一台设备上的东西吸引，走了过去。 马晨在那台覆盖着灰尘等垃圾的地方停下来，他看清楚了吸引他的东西，是一只手。 马晨伸手握住了手，把他拿了出来，是一截黑色的断臂。 “这是手？是被烧焦的吗？”一旁的凌潇潇害怕的问道。 “不，这是硅基手臂！”马晨仔细的看着手臂断口处说道：“看来十年前，他们已经开始制造硅基生物了！” “硅基生物？”杨一帆也惊讶的走过来。 “难道外面那些怪物也是硅基生物？”凌潇潇震惊的猜测着。 “应该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怪物才是这里被封锁的原因。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制造这些怪物呢？”马晨不解的思索着。 “鬼知道呢，该死的公岛管理局肯定清楚，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们。早知道有硅基怪物，谁还来这里送死！”杨一帆愤愤地说道。 想起一个个失散的小伙伴，凌潇潇也叹了口气。 “或许只有查清楚爆炸的原因，才能解释这一切。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出这里吧。”马晨也叹了口气，被硅基手臂装进随身的包里。 可这时，本来安静地研究基地忽然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成千上万人在往这里赶。 三人急忙走出房门，震惊的看到几十只无头的人形怪物，手持着钢棍向他们跑来。 “卧槽，无头....,这么多？！”凌潇潇绝望的喊道，一旁精疲力竭的杨一帆也无力的靠着墙壁：“是新的硅基怪物，完了！这下跑不掉了！” 可马晨却返回刚才的房间，全力推出了一台沉重的设备。把它横在了走廊中间，他是要用它拦住那些无头怪物。 “你们先走，我拦住他们！” “可是...”凌潇潇还未说出来，一只无头怪已冲了过来，马晨站在设备上挥棍将怪物砸倒，但更多的怪物冲着， “快走啊！”马晨一边挥舞钢管，一边喊道。 杨一帆感激的看着马晨一眼，拉着潇潇往反方向跑去。 马晨一人独自面对着数十只硅基无头怪，可这些无头怪显然要比之前的硅基生物都要聪明，他们竟开始分工，几只无头怪攻击马晨，另外几只无头怪竟开始拆解马晨脚下的设备。 马晨很快不得不从设备上退下来，而无头怪将设备拆成废墟。追了过来。马晨只得王明奔跑，他看到一个楼梯，急忙跑了下去。 一群无头怪紧追不舍，但令马晨震惊的是，这些无头怪竟分出了另外一拨，去追杨一帆和凌潇潇，配合得非常好，仿佛有人在指挥一般。 马晨刚刚跑下楼梯，便听到前方无头怪的脚步声。情急之下，他看到旁边堆满了箱子，便急忙躲到了箱子后面。 马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可箱子外的无头怪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越来越多的无头怪在附近寻找着。马晨才觉得自己躲在这里是一个错误，外面的无头怪越来越多，自己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了。 这么想着，果然一只无头鬼走到了箱子前，胡乱的翻找着。惊恐的马晨不由得身体向后退了一步。却意外发现，他身后靠着的墙体居然动了，背后的墙壁竟然是一道暗门。 马晨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暗门，迅速躲了进去。转身便将暗门关上，用双手死死顶住这扇门。 门外传来更多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嘈杂的移动箱子的声音。显然是那些无头怪找到了这里。马晨暗暗出了一口气，要是晚几秒发现这里，自己就完蛋了。 很快，外面的脚步声消失了。马晨也终于可以暂时的松口气。他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现在是躲在什么地方。 马晨刚转过身看向暗室，便惊恐的差点喊叫出来。只见通道通向地下，但在通道的两旁放置着各种各样怪异的脑袋，更加诡异的是，这些脑袋的眼睛全部盯着马晨。 应该只是一堆人头模具罢了，拥有这个暗室的人故意吓唬闯入者。马晨自我安慰着，鼓起勇气向楼梯走去。可刚走几步，他就惊慌的站住了。 那些脑袋是活的，马晨走到哪，那些脑袋上的眼睛就盯着哪儿。马晨试着退了几步，那些眼睛依然紧紧地跟着他。 马晨彻底慌了。这些脑袋虽然无法攻击他，却比外面那些无头怪还要恐怖。从那一双双眼睛里，马晨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怨念和怒气。 想到无头怪，马晨的心里闪过了一个不可捉摸的念头，难道这些脑袋就是外面那些无头怪的？ 这个想法让他忍不住一阵作呕。难道这些脑袋还没装上去就爆炸了？可这些脑袋为什么是活着的？难道这里还有别的秘密。 马晨无法理解，他再次看了看那些脑袋，决定下去一探究竟，可这时，他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杨一帆走了进来。 “哎，你怎么回来了？凌潇潇呢？”马晨问道。 杨一帆摇了摇头：“不知道，刚刚我们没跑多久，就被那些无头怪发现了，我为了引开那些无头怪，跟她分开了。” 马晨正想开口问杨一帆怎么发现这里的，身后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只是这一次的脚步声凌乱了许多，显然是那些无头怪又回来了。 “别怕，躲在这，他们不会发现的。”马晨说道：“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找潇潇吧！”可话未说完，马晨便觉得眼前一黑，倒在老楼梯上。 杨一帆扔掉了手里的棍子，可这时，无头怪突然撞开门，涌了进来。 第七十二章 幽灵域事件（1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马晨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坐在一间陌生房间的地上，他用力挣扎着，想挣脱绳索。但遗憾的是，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十分结实，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气始终无法挣脱。 无奈之下，他只得停止挣扎，仔细打量起自己的处境来。 这间房间的四周挂着不少脑部解剖图，研究室内部除了一张手术台之外，排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缸，玻璃缸里用淡蓝色药水泡着一颗一颗的大脑，不远处的角落还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干尸，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呕！” 一声熟悉的干呕声传入马晨耳朵，马晨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凌潇潇？” 话音刚落，一个陈放玻璃缸的展台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马晨？” 马晨苦笑了一声：“不是我，还能有谁？对了，你不是跑了吗？怎么又被抓进来的？” 凌潇潇苦涩地说道：“和你分开之后，我和杨一帆没跑多久就被那些无头怪给追上。杨一帆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把我推给了无头怪，然后我就被无头怪打晕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醒来！” “果然是他！”马晨惊讶的说道：“之前的王逵的死，他一定也脱不了干系。” “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逃出去，等在这里等在这里绝对死路一条！”马晨喊道，接着开始努力向凌潇潇移动过去。 扑通！ 就在马晨挣扎的时候，他所倚靠的展台后面，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马晨勉强扭头向后看去，这才发现，地上躺着的人赫然就是杨一帆：“杨一帆，原来你也被绑了？” 杨一帆本来还在昏迷之中，却偏偏因为被地板撞了这么一下，竟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也不屑理睬马晨，烦躁的嘟囔着：“这帮没脑子的废物，连老子也绑......。” 凌潇潇也愤怒的骂道：“喂，杨一帆，王逵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杨一帆看着眼前愤怒的两个人，竟不屑的笑了：“真有趣，哎，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有心思给别人伸冤呢。” “你什么意思？”马晨更愤怒了：“你到底知道什么？” “嘿，别激动，我可以保证，一会死的时候，你们是不会痛苦的！起码比王逵的死法好多了。。” 马晨和凌潇潇怒不可遏，这时，研究所的大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推着一个坐轮椅的垂暮老头走了进来。 “哎，崔宏宇，你们终于来了，快给我解开！勒死我了” “别着急！”推着轮椅的中年人微微一笑，而是蹲下头，在轮椅上的老头耳边说着什么。 “你们果然是一伙儿的？”马晨惊讶的问道，杨一帆骄傲的笑了。“不然呢，你以为我来幽灵域干嘛来了？像你们一样真来送死啊？哈哈哈！” 这时候，凌潇潇的眼睛却扫过了轮椅上昏昏沉沉的老头时，不禁长大了嘴：“徐志博士，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徐志，马晨也震惊不已地抬起头看向轮椅上的老头，那老头只有脖子可以微微动弹，他睁开眼睛，缓缓扭过头来，紧紧盯着马晨，口水从他的嘴角流出。马晨突然感觉，徐志仿佛是在看着一顿大餐，随时要吃了他。 马晨不得不确认，他果然是徐志。徐志可是公岛鼎鼎大名的大人物，他是整个公岛唯一一个因医学贡献成为公岛议会议员的人，他的研究方向，正是人类的大脑。只要稍微关注公岛新闻的人，一定不会对他的名字感到陌生。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徐博士，见到您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被绑架了。哎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凌潇潇畅快的问道。 徐志并未理睬，重新满意的闭上眼睛，仅仅睁开眼睛看了看，就让他非常疲惫。 一旁的杨一帆却不屑的冷笑几声：“小姑娘还真有礼貌！可惜了！哈哈哈” “小姑娘，别急嘛，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崔宏宇笑着说道。可马晨却察觉到了他们话外之音。他扫视了周围的实验室一眼：“你们这里是非法的吧，你们到底绑架我们想干什么？” 崔宏宇笑着道：“想干嘛？这不是明摆着嘛！你们三个应该感到荣幸，徐博士对你们的身体都很满意，尤其是你，年轻人！” 马晨和凌潇潇还不明白他说了什么，可杨一帆的脸都白了：“三个？不，崔宏宇，哎，说好了只是他们的，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吗？哎，那些钱我不要了，以后我可以免费为你们找人，需要多少找多少......” “不必了，杨队长，这些年辛苦你了！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实验，算上你正好够用了。你以后也不用费尽心机骗人过来了。”崔宏宇好心的说道。 “卧槽，崔宏宇，你们这些骗子，恶魔.......”崩溃的杨一帆破口大骂起来！ …… 马晨和凌潇潇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一次的幽灵域之行，实际上就是崔宏宇和杨一帆设下的骗局，杨一帆以冒险的名义招募人进入幽灵域，实际上是把他们送给崔宏宇送来做实验。徐志在幽灵域的秘密实验室，解剖他们的脑部当成实验标本。 从这个研究所里的堆放的这么多大脑来看，显然，他们这些年已经骗了不少人。 “你们……究竟在研究什么？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马晨愤怒的问道。 崔宏宇不无得意地说道：“反正你也快死了，我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研究的当然是人类永恒的课题——永生！” “永生？这怎么可能！”马晨一脸惊恐。 “有什么不可能的？十年前要不是因为有个人类标本逃走，导致地下研究所暴露，我们的研究成果早就问世了。何至于等到现在，老师已经等不了。”说到这些，崔宏宇一脸愤怒，他的手放在徐志的肩膀上，显然他口中的“老师”就是徐志。 “所以十年前的爆炸是你们制造的？”马晨听出了话由。 第七十三章 幽灵域事件（1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崔宏宇冷笑一声：“你很聪明。既然你将要成为我的试验品了，我也满足你知道真相的愿望吧。那场爆炸都是我们安排的，要不然你以为管理这么严格的仓库怎么可能说炸就炸？不过这也不怪我们，谁让那些人太好奇了！” 马晨压愤怒地咬牙切齿：“你们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杀人灭口！” “不不不，我们做的事，非常的崇高。值得被人类历史铭记！”崔宏宇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希冀的表情，“我们通过研究，完成了大脑记忆、本能、性格属性的读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这些属性可以通过数列排序后制成芯片，这个人大脑中所有的东西将被复刻。接着只需要将芯片连接到硅人类的身上，就可以完成永生！真正的永生！” “这，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种实验早在这座岛炸毁之前，我们就已经在动物身上取得成功了。只差一步而已，只要积累足够的人类样本数据，我们就成功了！就差一步！” 凌潇潇也听明白了：“所以岛上那些怪物都是……” “没错，你们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四手怪、巨型怪物，其实是就是当初试验遗留下的产物。四手怪是我们用狼狗和猴子的大脑数据制造出来的。是不是很有意思？”崔宏宇像是炫耀一般说道。 “那还有那些人……是你们的人类样本？”马晨强忍着不适问道。 “不错。” 面对马晨等人的疑问，崔宏宇几乎是有问必答。对于将死之人，他一向都足够宽容。 最重要的是，这十多年来，他们只能偷偷摸摸进行实验。而这些试验成果，又无法跟任何人可以分享，憋得实在是太难受了，今天难得可以一吐为快。 “行了，该知道的你们也都知道了，现在该配合我们的实验了吧？哈哈哈，放心，到时候我会把你们的大脑泡在我们精心研制的药水里，这样你们就可以永生了。” “想要我的大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崔宏宇说话间，杨一帆突然挣开了绳索，一把推开了崔宏宇向实验室外逃去。 马晨仔细看了看地上，掉了一节断指。 原来杨一帆也是新人类，只不过他的改造范围比较小，仅仅只是在右手食指的最后一节内部增加了一把小刀，平时套上外壳跟正常人完全一样，因此才没人发现。 刚刚他趁着崔宏宇忙着炫耀自己的实验成果，偷偷割开了绑在身上的绳索。 可是令马晨奇怪的是，看到杨一帆跑了出去，崔宏宇并不慌张。很快，马晨就知道了答案。 一个无头怪把杨一帆坑了回来，杨一帆在无头怪背上愤怒的咒骂着。却被无头怪重重的摔在地上。 杨一帆的痛苦的捂着被摔痛的腰部，蜷缩在地。 崔宏宇看着想要逃跑的杨一帆，冷笑着说道：“看来你比较急，那就先便宜你吧！” 崔宏宇说完，还不等杨一帆求饶，就在他身上打了一针麻醉剂，杨一帆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就连转动眼珠子都觉得费劲。 “把他放到手术台上！”崔宏宇指着已经被麻醉的杨一帆，对那些无头怪说道。 那些无头怪也十分听话，将杨一帆拖到手术台，离开了研究所，关上了研究所的大门。 “老师，您身体不好，这次还是我来主刀吧？”崔宏宇小声向徐志请示，看得出来，他非常尊敬轮椅上的徐志。 徐志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接着便闭上了。崔宏宇欣喜的笑着：“谢谢您，徐老师，我一定会让您恢复的。” 崔宏宇虔诚的握了握老师的手，祷告一番。这才取出了手术刀，站在了杨一帆的脑袋后，他用手拍着杨一帆的脸。 “保持清醒。这样才能保证大脑的活跃。”看到杨一帆睁开了眼睛，崔宏宇满意地点了点头，“别急，很快你就会有一具新的身体了。这次可是新实验，实时提取数据连接新的身体。” 马晨和凌潇潇听到这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崔宏宇手起刀落，杨一帆的头皮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顺着手术台直接流到了地上。紧接着，崔宏宇从一旁取出微型低噪点钻，吱吱吱地锯开杨一帆的头骨，飞溅的骨渣混着鲜血弹到了四周，马晨觉得自己的脸上似乎也被弹到了。 看着满地流淌着的血液，以及刺鼻的血腥味，马晨想呕已呕不出来。 事实上一旁的凌潇潇情况和马晨差不多，只不过她是护士，对血并没有那么严重的反胃，还能勉强忍着。 崔宏宇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成功将杨一帆的大脑从身体上分离出来，并且小心翼翼地将他放进了一个特殊的玻璃缸里，并且把玻璃缸底部一些半透明的管子一一插进了杨一帆的大脑。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将带血的杨一帆身体从手术台上直接拖了下来，顺手甩到了堆放干尸的角落里。 因为甩出去的动作比较大，加上杨一帆的尸体是倒着堆在尸体堆里的，头颅内的脑干和小脑被甩了出来，裸露在空气中，不停晃动着。 做完这一切后，崔宏宇又向马晨走去。 马晨拼命挣扎着，但因为身上的绳索，根本无法逃脱，而另一边的凌潇潇，却只能静静看着，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来。 没多久，崔宏宇给马晨打了一样的针剂，然后将他放在了带血的手术台上。 马晨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死死盯着崔宏宇，眼神中有仇恨，也有恐惧。 “别紧张，很快就好了！”崔宏宇拍了拍马晨的肩膀，随后取出了手术刀，准备向马晨的脑袋而来。 马晨看着冰冷锋利的手术刀悬在他的头顶上，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 他很清楚，手术刀落下之时，他的生命也就到此终结了。 就在这关键的一刻，研究所的大门被撞开了，一群四手怪从门外冲了进来。随后，韩易和苏卫两人也冲了进来。 “你们还活着！”马晨和凌潇潇惊喜的喊出来。“可是那些怪物？” “放心吧，他们很乖的！”苏卫得意的说道。 第七十四章 幽灵域事件（1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你...你竟然控制了他们？”崔宏宇一脸震惊地看着韩易和苏卫。 “谢谢啦，你把它们造出来，却抛弃到外面，我们当然收编了！”韩易一副欠揍的表情道：“你也得谢谢我，你那些无头的怪物，我也帮你处理了。”韩易得意的说着。马晨和凌潇潇却明白，控制四手怪，一定是苏卫想出的办法。 但虽然如此，苏卫可比韩易小心多了。他小心的查看着房间，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只觉得头皮发麻，胃里泛酸。 他只能咬着牙，用手肘轻轻顶了顶韩易，示意他看向杨一帆的尸体。 韩易虽然一进实验室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但他的目光却一直集中在马晨和崔宏宇身上，并没有太多地留心周遭的环境。 “呕——” 当他顺着苏卫的目光看去，发现角落里杨一帆晃动着脑干和小脑的尸体，顿时感觉腹内不停翻滚，尤其是发现杨一帆的尸体还怒睁着眼看他，瞬间忍不住把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等他呕完了，直起身子才注意到房间四周陈列着的瓶瓶罐罐里装的竟然都是一颗颗人的大脑。 这下，韩易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胃酸，又翻腾了上来，他只觉得自己要把整个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识相一点的，赶紧把他给我放了！”苏卫见韩易这货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开口。 “就是……呕——赶紧放……放人，不然你们也别想活着……呕——离开这里！”韩易一边干呕，一边补充道。 “放人？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崔宏宇说着将手上的手术刀架在了马晨的脖子上，“我告诉你们，想要他活命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出……” “chi——er……chi——er……” 就在这时，那个提着眼睛的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打断了双方的谈判。 苏卫趁着这个机会动了动手指，暗中指挥几个四手怪，想让它们从储存大脑的容器后面绕过去，趁崔宏宇不注意的时候发动攻击。 “别动，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立刻就杀了他！”崔宏宇显然看穿了苏卫的意图，动了动手术刀，在马晨的脖子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子，鲜血瞬间溢了出来。 “别别别，我们有事好商量，千万别伤害马晨！”见到这种状况，韩易先慌了。 “马——晨——” 那女人重复了一遍马晨的名字，随后把手上的眼珠子对准了手术台，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她一直不变的叫喊声戛然而止。 “喂，你要干什么，快滚出去，回到你那栋楼里去！”崔宏宇惊恐的对着那女人喊着。 可那女子却无视他，以一种超乎寻常的迅速朝着崔宏宇冲了过去，待到崔宏宇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那女人给扑倒在地了。而那女人的眼珠子，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被弹了出去，借着惯性一直滚到了墙角。 苏卫趁着这个机会，迅速指挥四手怪，控制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徐志，救下了手术台上的马晨。 就在他准备指挥四手怪对崔宏宇动手之时，崔宏宇将手术刀架在了那个掉了眼珠子的女人脖子上：“你们都别动，再动我弄死她！” “崔宏宇，你有没有搞错，居然拿一个硅基怪物威胁我们！”韩易以嘲笑的口吻说道。 崔宏宇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可不是什么硅基怪物，这个人是叫马晨是吧？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冲过来了。” “马——晨——”那女人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开始拼命挣扎了起来。 一旁的马晨虽然现在身体还不能动弹，但是脑子却是清醒的。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那女人之前喊的那个名字不是什么“池儿”或是“痴儿”，而是“晨儿”，她，很可能就是自己心心念念寻找的母亲。 想到这里，马晨也开始用力指挥自己的四肢，但由于麻醉药的药效还没过，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给我安静点！”崔宏宇见身前的人质挣扎得厉害，便狠狠地在她脑袋上砸了一拳。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出故障，还是别的原因，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很好奇吧？”崔宏宇不无得意地问，随后又接着解答道：“她可是我们的第一个硅基人试验品，可惜的是，在摘除她大脑记忆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好好的硅基人成了个傻子，只能像条笨狗一样在外面看门。要不然她绝对会是我们最完美的作品！” “你的意思是，她……是马晨的母亲？”韩易有点不敢相信。 “马——晨——”那女人一听到马晨两个字，又开始挣扎了起来。崔宏宇毕竟只是个人类，架不住一个硅基人的奋力挣扎，险些就要控制不住手中的女人。 苏卫趁着这个时间崔宏宇注意力被转移，指挥一旁的四手怪朝着他冲了过去。崔宏宇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只四手怪咬住了拿手术刀的手。崔宏宇惨叫一声，拼尽全力拿刺向女人的动力核心。 与此同时，苏卫和韩易也第一时间朝崔宏宇冲了上去，将他彻底控制住。 然而，那个拥有马晨母亲记忆的硅基人，因为原本身体就出现问题，加上几次和崔宏宇挣扎搏斗，被崔宏宇刺中动力核心，再也支撑不住，到达了生命的极限，缓缓倒了下去。 马晨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没办法动弹，忍不住留下了泪水，都怪他发现得太晚，以至于他母亲到最后也没能听他叫一声“妈”。 没多久，公岛的警察和医护人员便赶到了现场，将徐志和崔宏宇带走，同时也带走了岛上那些不合法的硅基生物，包括马晨的母亲。马晨也被放上担架，由护士们抬到了医院进行救治。 几天后，马晨从警察局中取回了母亲的大脑。办案的警官同时交给他一颗芯片：“这是那两个畜生从你母亲大脑中提取出来的记忆，警方已经读取过了，除了关于你的记忆之外，就只有你父亲在大爆炸时候为了保护你母亲而死的记忆片段！” 他双手捧着母亲的大脑，落下了眼泪…… 作者：周煜壹、朱琛、吴作展 第七十五章 与世界逆行 上（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叮咚！叮咚！” 锲而不舍的单调门铃声，惊醒了埋头试验的陈非凡。 他从电脑屏幕前扭过头，呆滞了好几秒，仿佛才从满眼复杂电路的残像中回过神来。 “谁啊？”他不满地抱怨了一句，起身向门口走去。 刚刚过去的一整夜，他都在毫无头绪的试验里煎熬，现在心情颇为烦躁。 打开门，他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这人年纪不老不少，三十出头的样子，正是一个男人精力和经验的黄金年龄。 样貌则是那种丢进人堆找不着的普通模样，唯一能给人些许印象的，就是他比常人比例更宽的肩膀。 “你哪位？”陈非凡问道。 “安全部探员，洪森。” 男人拿出一本证件在他眼前飞快地晃了一下，接着道，“能让我进去说吗？外面不方便。” 陈非凡皱起眉头，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两眼，才从门口让开一条路。 洪森侧身敏捷地闪进屋里，回手就把门关上了。 陈非凡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去冲咖啡，同时问道：“来一杯？” “谢谢，不用了。咖啡会让我的反射神经迟钝。”洪森说着陈非凡嗤之以鼻的保健理论，“我这次来，是想跟您谈谈您老师张一鸣的情况。” “张老师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者，跟你们安全部有什么好谈的？”陈非凡偏过头看着洪森，十分奇怪。注意力偏转让他的手偏了偏，差点将开水倒在自己手上。 他的老师张一鸣是公岛最知名的人工智能专家,可以说，在这一领域目前所有叫得出名号的成果后面，多多少少都有他的影子。 但非凡的成果背后，一定是超乎常人的专注，就陈非凡知道的情况，张一鸣从来都只关心学术领域的事情，对任何抱着其他企图的势力都不假辞色，甚至连研究成果的商业化运作，都是交给研究所的其他人去完成。 他跟在张一鸣身边已经快六年了，两人情同父子，他很了解自己的老师。 因此，他完全想不出，自己老师会有需要和安全部打交道的时候。 “前段时间，张教授遭遇车祸的事，您应该知道吧？”洪森无视他的逼视，继续问道。 “知道。”陈非凡点点头。 就在上个月，张一鸣在从研究所驾车回家的路上，离奇车祸，撞在路旁的护栏上，头部受到了不轻的伤势，在医院里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 当时陈非凡他们这些学生还都只当他是工作太累，疲劳驾驶引发的车祸，探病的时候还特地劝他以后注意休息。 不过张一鸣显然没听进去，最近身体稍微好一点之后，就又回到试验室疯狂工作去了。 “根据我们目前调查的结果，张教授的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他的车载导航电脑有人为锁死的痕迹，并且撞击的角度、力度、车速，都经过精心设计。”洪森面色不变，说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内幕。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谋杀我老师？！” 陈非凡吃了一惊，随即像想到了什么，面露愠色，“你今天上门，不会是怀疑我是凶手吧？” “当然不。” 洪森笑了起来，“如果我们怀疑您，就不是我登门拜访，而是直接发函请您上安全部配合调查了。” 陈非凡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但洪森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色愈发凝重。 “不过，是不是谋杀这一点，我们觉得还有待商榷。” “什么意思？”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张教授车辆撞击的角度和速度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根据安全部超算的分析，这种力度的撞击并不足以致命，最严重的可能是导致昏迷，但以当时那种情况，不管锁定导航电脑的人是谁，他完全可以撞得再狠一点，张教授绝对活不下来。” “有话直说。”陈非凡是个聪明人，立刻意识到洪森话里有话，而这未尽的台词，很可能就是他今天来找自己的目的。 “好，我们认为，这可能是一次匿名揭发，只是手段激烈了一点。”洪森道，“所以对于制造车祸的人，我们只是作为调查的一个方向，这和我今天来拜访您的目的也无关。” “揭发？揭发什么？”陈非凡茫然道。 “这是张教授在住院时拍下的CT影像。” 洪森从随身的提包里抽出一张胶片，递给陈非凡，“如果您看不懂，我可以现场视频联系安全部的医学顾问，给您提供讲解。” “谢谢，不用。我能看懂。”陈非凡摇摇头，接过胶片。 他自己从事的是人工智能的拟人化电路设计研究，这个领域研究到深处，跟人体大脑解剖学也时有交集，只是简单的脑部CT的话，他自信浏览起来问题不大。 果然，他一眼扫过去，立刻发现了问题。 “老师的前额叶密度怎么会这么高？”他瞬间面露骇然之色问道。 在CT扫描图上，组织的密度越低，颜色越暗淡，正常脑组织的成像应该是浅灰色的，但张一鸣的CT图像上，整个前额叶部分都被一片亮白取代，看着甚至有些刺眼。 “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 洪森点点头，“根据我们的医学专家商讨之后得出的结论，张教授的前额叶区，已经完全被异物侵占。” “异物？你是说……肿瘤？” “不。” 洪森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对于张教授这样的国宝级科学家，官方对他的健康是很重视的，在发现异物之初，我们也怀疑是肿瘤。但在随后的复查中，我们发现，这些遍布前额叶区域的高密度异物，都是微小的金属颗粒，目前推断，很可能是某种植入型的纳米机器人！” “这不可能！” 前额叶主管人类的高级思维，复杂的认知行为，个性表达、决策和社会行为调节，如果真的是前额叶被纳米机器人侵蚀，那这个人的思维模式和人格一定会产生改变，进而影响到外在的行为举止，这是无法掩饰的异常。 第七十六章 与世界逆行 上（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陈非凡心中巨震，脱口而出道，“我不觉得张老师的行为举止和以前有任何变化！” “这正是我想找您询问的。” 洪森紧盯他的眼睛，“您真的确定，张教授他的行为举止，没有任何反常之处么？” 他这么一问，陈非凡反而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用一种神游般的沙哑嗓音缓缓说道：“以前，老师从来不会在工作时间处理家务事，但是最近一年，他每周都会抽出一天去神经元研究所陪我师母。当时我们私下里还笑话过他……” 说到这里，他像是被自己的话惊醒：“不！不可能！” 他猛地抬起头，盯着洪森，因为熬夜做试验而布满血丝的双眼，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愈发吓人。 但洪森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 “你们……怀疑我师母就是给他植入纳米机器人的人？”陈非凡一字一顿地问道。 洪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说，“纳米机器人植入大脑的技术之前从未有人做过，陆女士已经是走在这项技术最前沿的人。而且她是离张教授最近，也最方便下手的人。所以张教授脑子里的纳米机器人，最可能是她植入的。” 陈非凡的表情顿时僵住。 是啊，自己师母陆芳菲本来就是公岛最顶尖的脑部科学家之一，有技术，她和张一鸣又是夫妻，论起行动机会，还有什么比枕边人更好的？ “可是动机呢？”陈非凡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师母和老师的感情那么好？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这正是我们想调查的。” “也许是老师脑子得了什么病，师母想帮他治疗……”陈非凡还在努力给自己师母找借口开脱。 从感情上说，他是真不愿意相信，和自己情同家人的老师和师母，背后竟然还有如此复杂的纠葛。 “也许。” 洪森没有正面否认他的猜测，只是道，“我们也希望是这样，如果调查的结果，能够还陆女士一个清白，那是再好不过了，毕竟她和张教授都是我们公岛科学界的泰山北斗级人物，我们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过我们询问过的专家都表示，虽然纳米机器人植入技术在医学上是可行的，但从来没有人做过脑部植入方面的试验，而且，以张教授的学术地位，他的任何医疗行为，都必须在公岛官方备案，这是程序，相信陆女士也应该很清楚，但她没有。” “这样么？”陈非凡沉思了起来，很明显，在老师的身上，的确发生了某些他不知道的变化。 他沉思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就发现洪森还在耐心地看着他。 陈非凡沉着了一下，问道：“那么直说吧，你们找我到底是想要我干什么？” “我希望您能配合我们进行对张教授夫妻的调查……” 陈非凡看着对面一脸沉静的洪森，皱紧了眉。 “你想让我成为你们安全部的间谍？” “这可不是间谍，这也是为了他们本身着想……” “我说……够了！我不想听你这些屁话！” 陈非凡眼中血丝更多，十分不解，“你们自己就是负责查案的，为什么现在却找我来做这件事？” 洪森微笑道：“我们需要一个张教授信任的人去观察他，判断他到底是否被控制，这件事不能让外人来做，不然很可能打草惊蛇，危害到他的安全，无论如何，他的人身安全都是我们要优先确保的。同样的，这件事目前是暗中调查，我们不想有过多人参与到案件调查中，容易走漏风声，影响张教授夫妇的声誉，您是最好的人选。” 陈非凡皱着眉沉吟了片刻道，“行吧，这件事我会去做！不过我不会预设立场，只会相信我看到的东西。” “这是您的自由，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那必须调查之后才能得出结论。”洪森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 陈非凡已经无意跟这个探员争辩，只是道：“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洪森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张教授的大脑中有纳米机器人，那么需要查清的问题有三点：一，张教授是否受到控制。二，是否是陆女士给张教授植入的纳米机器人。三，他们要做什么。这三点需要一步一步来，您是张教授最亲近的人之一，想必他要是有异常的话，也逃不过您的眼睛。您先帮我们确认张教授是否异常，有没有可能受到了控制，有结果以后，您直接跟我联络就可以了，我会负责跟进这个案子。” “知道了！”陈非凡心里郁闷，也无心闲聊，点点头就下达了逐客令，“我就不多留你了。” “这是我的通讯号码，有任何发现，你都可以打这个电话通知我。” 洪森达到了目的，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欠身行了个礼，留下一张名片，转身走了出去。 他一走，陈非凡捏了捏眉心，但却抚平不了皱起的眉头。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草草换了身衣服，径直出门，驱车直奔张一鸣担任院长的“公岛大学人工智能研究所”而去。 他来到研究所时，时近中午，空荡荡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阳光透过窗棂投下的斑驳光影。 整个研究所也静悄悄的，完全不像其他科研机构那样，充斥着各种助手和访客。 这也正是张一鸣的风格，简单，纯净，对任何科学之外的事情都不屑一顾。 但对于真正致力于科学研究的人来说，这里是一片真正的净土。 第七十七章 与世界逆行 上（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陈非凡轻车熟路地穿过长而安静的走廊，来到了尽头张一鸣的办公室前。 不过就在他打算伸手按门铃时，门突然自己开了,门后走出一个陈非凡无比熟悉的身影。 这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不是很漂亮，但极有气质，一举一动充满了优雅的感觉，而且保养得很好，四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充满了成熟的魅力，一副黑框眼镜，增添了浓浓的书卷气，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陈非凡看到她的时候，阳光正从她背后投来，裁剪出一个娉婷的剪影。 那个温婉的笑容，让陈非凡仿佛看到了拉斐尔笔下的圣母玛利亚。 正是陈非凡的师母陆芳菲。 “师、师母？”陈非凡没想到自己要调查的目标，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猝不及防之下，竟还在陆芳菲的注视下，感觉到一点点的心虚。 “非凡啊，你来了。”陆芳菲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多打量了陈非凡几眼，微笑道：“昨晚又通宵做试验了吧？眼珠子通红的，这种不好的习惯就别学你老师了，当心年纪轻轻就跟他一样脱发。” 如果是平时，陈非凡肯定会感到满心的温暖，但今天他心里有事，只是尴尬地问道：“师母，您怎么会在这？” “你忘了吗？前两天你在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我就说了，今天是我接你老师去我那边小坐的日子啊。不过没关系，时间还早，他正好说有空了想找你谈谈。你先进去吧，等你们谈完了我再接他去我那边。” 陆芳菲倒是仿佛对陈非凡的小心思一无所觉，她轻轻掠了掠耳边散落下来的长发，微笑答道。 听到这句话，陈非凡心里又是一“咯噔”，眼前又浮现起那张亮得刺眼的CT影像。 可看着眼前温暖的女人，他转眼又为自己这一瞬间的怀疑，感到深深的羞愧。 这样温柔的师母，真的会在暗处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吗？真的会对自己的丈夫下手吗？ 他不相信。 陆芳菲没在意他这点小心思，只是伸手给他认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微笑道：“进去吧，别太久。” “啊，好。”陈非凡不敢看她太久，连忙一低头进了办公室。 张一鸣的办公室并不大，至少在整个研究所里，并不是面积最大的，陈设也有些凌乱，但当陈非凡踏入其中之后，却一如既往感到一种宛如踏入寺庙禅院般的感觉，瞬间就能让人心无杂念，只不过禅院给人的感觉是空灵的禅意，而张一鸣的办公室，却充满了启迪智慧的氛围。 灿烂的阳光从明净而宽敞的玻璃窗外透射进来，落在屋里，照亮了被包围在一堆书籍和电子设备中央的张一鸣。 他就坐在那里，安静而智慧，像是坐在深山瀑布前悟道的高僧。 “来了。”陈非凡走到他面前时，他正端着一本书在阅读着什么，不时还随手做上两笔笔记。 这是从那个纸质书时代过来的老人才会拥有的习惯了，像陈非凡他们这些在公岛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已经习惯了完全的电子阅读，早已不会做这种事了。 “老师。”陈非凡微微低头，向这位长者的智慧致敬。 在这个距离，已经能够清晰看到张一鸣的样貌，这位誉满全球的大科学家，长相其实并不出众，就像陆芳菲刚调侃的那样，头发已经谢顶，个子矮小而瘦削，即使坐着，也能让人轻易判断出，他比他高挑的妻子恐怕还要矮了一头，深邃的眼窝、略带鹰钩的鼻子和薄如刀削的嘴唇，更是给人一种刻薄的印象。 总之，这是一个走在街上，你绝不会认为他多么出众的人物，但事实是，他就是那么出众，凌驾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之上。 又看了两页书，他才抬起头，看着陈非凡问道：“你们说的我听见了，昨晚又通宵了？” “嗯。” “研究遇到麻烦了。”张一鸣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他的眼光还是那么犀利，一眼就看出了陈非凡的窘境。 陈非凡吐了口气，又答道：“是。” “说说。”张一鸣哪怕是在闲聊时，语气里也充满了不可置疑。 但他越是这样，陈非凡就越觉得安心，一个脑子里被灌了金属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跟之前一样，思维这样敏锐而自信？ 荒谬！那也许就只是治病的手段而已！ 他在心里骂了洪森以及他背后的安全部一句，脑海中却是浮现出来之前和洪森在电话里讨论的计划。 他和张一鸣进行最多的交流，就是学术上的讨论，而且科学研究需要精密的思维，这便是最好的测试对象。 如果他和老师进行学术交流时，老师表现得还是像以前一样专业和睿智，那就足以证明所有指控不过是子虚乌有，一个被控制的人，绝不可能再拥有大科学家的水准。 “或者根本就是栽赃陷害！”他在心里生气地想道。 “在想什么？”张一鸣的催促打断了他的思考，手在桌上敲了敲，“说说你碰到的困难。” “哦，好。”陈非凡连忙挤出一个为难的笑容，“我现在的课题老师您应该知道的……” “嗯，人工智能拟人化。” 张一鸣点点头，“这个课题的技术基础，本身就是人工智能科学界的重要争议点之一，你碰到问题很正常。”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渴望在这方面取得突破，这是人工智能领域的圣杯。” 陈非凡认真的点点头，即使是在作试探，但谈起自己钟爱的课题，他眼中依然像是有了光，“我相信，人类必然能制造出像自己一样思考的人工智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而我，希望这件事能在我手上完成，至少也要取得重大进展！” “典型的强人工智能学派论调。”张一鸣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但陈非凡却觉得自己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赞赏，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第七十八章 与世界逆行 上（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在人工智能学界，强人工智能和弱人工智能两大学派，一直为人工智能的能力上限争论不休： 强人工智能学派认为出现完全像人类一样思考的人工智能，是社会发展的必须要求，也是技术进步的必然结果； 而弱人工智能学派则坚持把人工智能定位成辅助人脑思维、弥补大脑缺陷的工具，他们认为，人工智能不仅难以做到模拟人的思维，哪怕能做到的，这样的事情也是应该被严格禁止的。 下一刻，张一鸣问道：“那你的进展如何？” “不顺利。”陈非凡抿了抿嘴，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 人工智能的载体是芯片，这也是大众所熟知的智能机器人最关键的核心，对于机器人来说，钢铁的身躯只相当于人的衣服，随时可以更换，但芯片一旦破损，则象征着这个机器人彻底“死亡”。 偏偏可惜的是，和人脑相比，目前的硅基智能芯片在稳定性方面要差太多： 稍微恶劣的环境，或者稍微复杂的计算任务，就可能导致硅基电路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坏——上帝看起来就是这么公平，给了你超高的运算速度，就不会再给你强大的自主纠错和代偿能力——所以经常可以听到人类从严重的颅脑伤害中恢复过来的医学奇迹，但从没听过哪块芯片损毁了之后还能自行复苏的。 而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所谓的强人工智能注定只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幻。 硅基芯片与生俱来的脆弱性，就像上帝设置的一道绕不过去的门槛，始终束缚着人工智能技术的进一步发展。 “虽然最近我没什么时间管你，但我记得，上次我们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就抛弃了增强芯片外围防护设备的思路。” 张一鸣道，“你这个思路是对的。芯片脆弱，就往外不停地怼装甲，傻子才会这么干。这就像人在进化中，为了保护大脑，就无止境地加厚颅骨一样，最后进化出来的大头怪胎不灭绝才怪，简直滑稽。人工智能的稳定性，必须……也只能从芯片本身着手。” “是的。”虽然心里揣着事，但听了老师的话，陈非凡还是感觉暗自好笑。 因为科技部的主流思路，就是加厚防护层，张一鸣这番话，等于把科技部的同行都骂进去了。 “我现在选择了用硅基半导体材料，模拟人类脑神经结构的路子。”陈非凡简单说了一句，以自己老师的学术水平，无需讲解太深。 这是他们这一学派特有的思路，如果张一鸣受到纳米机器人的影响，在这个问题上的反应，一定会出纰漏，比如需要一个思考的过程，但对原本的张一鸣来说，这样的思路应该是本能了。 “这是本世纪初生物计算机的路子，只是用硅基材料代替了碳基材料。”让他庆幸的是，张一鸣马上就点出了他思路的源流。 芯片模拟人类大脑结构，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芯片的天然缺陷，仿人脑的结构，或许能让芯片具备模糊运算能力，即使出现损伤，也不至于因为一个集成电路的损害，造成整个逻辑回路的崩溃。而且就像人类的脑细胞具有代偿作用一样，损毁的集成电路的功能，可以立即交付芯片的其他部分取代，不会影响工作任务。芯片整体的稳定性大大提高。 “很好的思路。” 张一鸣手指轻叩桌面，一针见血道，“但我猜你现在困在了完整的人类大脑深层解剖图这一步。” “对，我缺乏人类大脑神经元真实而完整的数据。” 陈非凡叹了口气，“至少目前我在公开途径能够搜集到的资料，包括师母的研究成果，都不足以支撑我完成拟人型智能芯片的研究。” “这也正是当年生物计算机被放弃的原因。” 张一鸣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嘴角扬起一丝半是嘲讽的笑容，“当时的科学界在推算之后得出结论，人类想要研究出和自己一样能思考、会学习的计算机，就必须先彻底弄清楚自己脑袋里的奥秘，但要搞清楚一切，又首先得有一台超越时代的计算机，这就是一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悖论，这个结论甚至一直影响到今天。” “没错，这也正是目前困扰我的地方。”陈非凡点头道。 “狗屁！” 一向儒雅的张一鸣，突然爆了粗口，把陈非凡吓了一跳，接着只听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别去管什么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别让它束缚了你的思维，那不是悖论，那是谬论！记住，你是一个人，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会使用工具来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换个方式，你就会发现，我们完全可以在现有条件下，挖掘出大脑的全部秘密！进而将其作为智能机器人新式芯片的母版模型。那些说这事搞不定的蠢材，他们在我眼里，就是还没学会用火的类人猿，低能！无知！原始！” 听着张一鸣高屋建瓴的言论，陈非凡渐渐张大了嘴。 他有些奇怪老师的笃定，他清楚自己老师的性格，没有验证过的结论，他绝不会信口雌黄。 如果这只是个设想，为何老师说的如此斩钉截铁？ 莫非，他研究过了，甚至得出了某些论证吗？ 陈非凡不确定这是张一鸣思维的异常之处，还是他雪藏了某些成果，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值得推敲的疑点。 “老师，你是不是在研究上有了什么突破？” 陈非凡手撑在桌上，认真地看着张一鸣。 张一鸣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突然门砰地被推开，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陈非凡扭头看去，只见陆芳菲站在门口，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平时的自己，是绝不会做出不告而入这样失礼的举动，她只是紧盯着张一鸣提醒道：“老张，有什么话以后再说，现在该走了，时间差不多了。” 她的话就像有魔力一般，让张一鸣立刻中断了自己澎湃着激情和智慧的演说，他起身道：“好了，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吧，我要陪你师母去她那边坐坐了。” 夫妻俩就像有什么急事一样，匆匆离去，只留下陈非凡独自一人怔怔站在原地。 第七十九章 与世界逆行 上（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但他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变冷。 这就是异常啊…… 张一鸣在一个他本不该斩钉截铁的问题上，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笃定，偏偏又在这时，陆芳菲却恰好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这是巧合吗？还是说，张一鸣脑子里的那些纳米机器人，真的是陆芳菲的手笔？ “洪森吗？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陈非凡带着一点疲惫，拨通了洪森留下的号码。 “我没听错吧？我记得是我找你帮忙啊？你这还没结果就先反过来找我帮忙了？”电话那头，传来洪森吃惊的声音。 “就是同一件事，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陈非凡打断他，道，“你想办法调查我老师的所有电子设备，我需要知道，其中有没有已经完成研究，但还没发表的成果，而且最好是突破性的那种。我知道你们办得到。”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长久的沉默之后，洪森问道。 “你先帮我把这件事做了，我才能告诉你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陈非凡固执道。 “你等我一下……”洪森似乎在跟什么人请示，好几分钟之后，才回答他道，“没有，什么都没有，你老师的一切电子设备都完全正常，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难道你们……” “对，在来找你之前，我的同事已经黑进你们研究所的系统，完整地搜查过一遍了，没有任何发现。”洪森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说明不了任何事。”陈非凡蹙眉道，“他完全可能存在别的储存方式。” “是的，看不出问题，未必就是没有问题，可能只是问题比较隐蔽。最起码我自己就有十种以上的办法，伪装出这种表面正常的情况来。” 洪森道，“这也是我来找你帮忙的原因，一个人的异常可以在电子设备上伪装，但他日常的行为举止中的蛛丝马迹，却绝对不可能让亲近的人一点都察觉不到。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了，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不，我……” “陈非凡先生！” 洪森猛地提高了语气，“你如果现在帮他们隐瞒，那不是在帮他们，那是在害他们，你耽搁的每一分钟时间，都可能让本来可以得救的人，变得彻底无法挽救！” 陈非凡一惊，低头默默沉思，洪森也没有打断他的思考。 良久，他才皱眉道：“对，今天我注意了一下，老师的部分行为的确有点不对劲。但在最关键的学术思维上，他还是表现得异常卓绝，从这一点来看，我认为他被控制这个说法，无疑是荒谬的。” “是不是荒谬的，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看调查的结论，起码……你老师脑袋里的异物，不是捏造出来的，不是么？”洪森淡淡道。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想要恶意败坏我老师的名声，阻碍他的研究？”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会有人来找你了。我们会指控你老师被敌对势力控制，涉嫌泄密，然后直接切开他的脑袋，这样不管最后查不查得出什么，他的声誉会受到不可逆转的影响，而事后我们只需要随便推出一个替罪羊就行了。我们现在的调查，正是为了最大程度地确保他的安全，你觉得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洪森说着让人全身发冷的话，但陈非凡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没再多说什么。 沉默片刻，他才把自己怀疑张一鸣或许已经在拟人化人工智能方向做出了某些研究，甚至取得了进展的事说了出来。 “你这个猜测的原因是什么？”洪森问。 “直觉。” 陈非凡回答了一句，或许是觉得直觉二字不足以说明问题，他又补充道，“以老师的性格，他的遣词造句从来都是很严谨的，这是科学家的习惯。但是今天，他向我引用了一个只有研究有进展才能得到的结论，而且语气极为笃定，甚至可以说，超乎寻常的激烈，这和他平时的习惯并不一致，如果他没有完成这方面的研究，绝不会这么说！” “他会不会是一时口误？” “你口误的时候会阐释一个完整的问题吗？” 陈非凡板着脸回答了一句，“我依然不相信他被脑子里的纳米机器人控制，但在这一点上，他的确表现得和平时不一样。” “好吧，还有吗？”洪森又问道。 “有。” 陈非凡叹了口气，“当时师母的表现也有点奇怪。我们讨论得正热烈，她突然把老师叫走了。以往没有大事，她是不会打断老师的学术讨论的。而老师也马上中止了讨论，和师母一起离开。你可能不知道，他是那种学术至上的人，不是真有要事，不会丢下进行到一半的学术讨论的。” “说不定他们真的有大事呢！”洪森突然冷笑起来。 “你什么意思？”陈非凡的眉毛渐渐拧起，洪森这种态度让他有点不爽，“法律上还讲个无罪推定呢！” “你先别动气。” 洪森道，“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假设你老师脑子里的纳米机器人，真的是你师母植入的，那像这样在其他地方都没有出现过的新技术，会不会一点问题都没有？任何机器都需要定期检修维护吧？更别说你老师前阵子才刚出了车祸，撞了头，她会不会担心把纳米机器人撞出问题来呢？这或许才是他们这么着急的原因。” “你是说，这每周一天，就是他们固定检修纳米机器人的日子？” “我只能这么推测。” “好！” 陈非凡沉下脸盯着洪森，“既然这样，我们就去我师母的研究所看一看，他们真要在检修，现在肯定就在进行中，这种事藏不住！不过我先说好了，要是你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的话，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不能再骚扰他们。” “可以。”洪森一口答应，“如果今天的调查失败，我会申请终止调查。” 申请是否成功，我就不保证了。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那现在就走吧！”陈非凡却没在意他的文字游戏，雷厉风行地向外走去。 “我来接你。” 第八十章 与世界逆行 上（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一刻钟之后，洪森就把车开到了公岛大学附近的一个路口，早已等待在此的陈非凡和他汇合之后，两人又风驰电掣，直奔陆芳菲所在的神经元研究所而去。 “走吧！”到了目的地，洪森居然直接向研究所的大门走去。 陈非凡见状冷哼一声：“直接进去肯定会被门禁通报，到时候要是啥都没搜到，你们怕是又要说给了他们隐藏证据的时间了吧？” “哪能呢。”洪森呵呵一笑，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我们肯定会”。 陈非凡却不吃他这套，只是固执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好吧。” 洪森只能无奈道，“我其实有计划，只需要一场虚假火警，就能触发研究所的安保系统。像你老师和师母这种等级的科学家，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被安排撤离，不会留下太多反应时间。” “这倒是可以，开始吧。” 陈非凡点点头，眼神已经看向研究所的方向，“不过我警告你们，千万不要损伤到我师母的研究心血，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当然，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陆女士依然是我们公岛的顶级科学家，她的研究成果，是最宝贵的财富。”洪森道。 片刻之后，两人以洪森为首，小心翼翼地摸到了研究所背街一侧的外墙下。 像神经元研究所这种公岛重地，自然不可能一点安保都没有，但洪森在路上就以自己的权限，申请调开了附近的所有监控，如此两人才无惊无险地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我开始了。” 洪森左右观察了一下，动作麻利地掏出自己的个人终端，开始侵入研究所的系统，顺便解释道，“我这次出行之前，专门请安全部信息技术专家编制了一套针对研究所安全体系的入侵程序，侵入之后，可以让系统产生误判，诱发火警撤离程序。” 陈非凡点点头：“不用多解释，我懂。” 洪森呵呵一笑：“倒是我班门弄斧了。” 两人说话间，入侵已经成功。 陈非凡透过沿街的窗户，看向研究所内部。 这个时候，虚假的火警已经触发了研究所的灾害应急撤离程序，警报声大作。 研究所里也乱成了一片，喷淋的水雾中，不时有人像无头苍蝇一样恐慌乱跑，尽管他们压根不知道火灾发生在哪。 不过这些人很快就被按程序执行撤离的智能机器人带走，而其余的智能机器人更是一间试验室一间试验室地详细搜索，确定把每个人都按照既定的撤离程序带走。 短短几分钟，混乱就已经平息，只是研究所内已经变得空无一人，直到这时，洪森才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现在可以进去了。” 说完，两人联袂来到了研究所的正门。因为研究所撤离程序是使用另外的安全通道，平时人来人往的正门，这时却真正变得无人值守。 陈非凡快步走进了研究所，没走几步，就有一个留守的安全机器人迎面走来：“火灾危险，请立即离开本区域。” 洪森看了陈非凡一眼，笑道：“我们要是不走，它会不会用强啊？” “会。” 陈非凡点点头，“不过有我在这里，不用担心这件事。” 说罢，在安全机器人上来赶人之前，他已经拿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直接启动了自己编定的入侵程序。 作为业界精英，他也不能看着洪森专美于前。 以他在人工智能方面的造诣，对付这种功能单一、反应刻板的低级机器人，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他所编制的人工智能程序，转眼就攻破了安全机器人的防火墙。 下一刻，只见安全机器人眼中的绿光骤然转红，然后像故障的指示灯一样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机器人的头颅也垂了下去，再也不动。 洪森见状笑了起来：“本来我也做了准备的，不过跟你这一手比起来，就逊色不少了，正好省了事。” “走吧！” 成功瘫痪了阻挠自己的安全机器人，陈非凡轻车熟路地走在警灯闪烁的走廊上，这时，在他和陆芳菲的试验室间，已经没有了任何阻碍。 他和张一鸣一家相识六年，张一鸣夫妇膝下无子，几乎快把他当亲生儿子看了，他自然也来过神经元研究所不止一次。 凭着脑海中的记忆，他轻车熟路就找到了陆芳菲的试验室，不过，就在两人打算推门进入时，那试验室的房门却自己滑开，门后竟站着一台明显比之前防灾机器人更高级的安保机器人。 “试验重地，闲人免入。”机器人发出刻板的警告声，宛如一堵铜墙铁壁，拦在二人之前。 “交给你了。”洪森耸耸肩，往后退了一步。 陈非凡也再次举起个人终端，想照之前那样，攻破防火墙，控制机器人。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机器人眼中射出一道红光，扫描过他的面部之后，竟发出新的提示音：“面部识别完成，权限通过，准许进入。” “哈？”陈非凡愣了愣，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他以前也来过这个试验室，但那都是在陆芳菲这个主人的带领下进入的，没跟试验室的防御系统打过交道，但他没想到，陆芳菲居然把他的特征也放进了防御系统的识别权限之中，这个事实让他油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像试验室这种重地，为何会对他放开权限？ 既然自己不会被机器人拦阻，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抬脚就往试验室里走去。 可就在这时，他身后又传来冰冷的警告：“权限不足，禁止进入。” 他回头一看，只见洪森被安保机器人横臂拦住，正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自己。 第八十一章 与世界逆行 上（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洪探员，你在这里等等吧，我保证，要是里面有什么发现，一定会告诉你的。”陈非凡纠结了一下，还是说道。 他现在的心情很微妙，他来此本来就是为了证明陆芳菲的清白，之前心情激动焦急，要是安保机器人强行拦他，他可能一急之下，直接动手破解了，不过陆芳菲给他设置了准入权限的行为，却勾起了他心中的感动，不管后者的目的是什么，但对他的信任却是毫无疑问的。 如果现在再带洪森进去查陆芳菲，他会觉得自己是利用了陆芳菲的信任，那样未免太不地道了。 “好吧。” 洪森也是爽快之人，看了一眼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安保机器人，果断退后两步，道，“不过你动作得快点，研究所的安全系统是自成体系的，即使是我们的专家，也只能保证十五分钟的绝对屏蔽时间，超过这个时间，系统就会开始自查，一旦发现火警是虚假的，就会启动反入侵程序，到时候我们的秘密潜入就成了一个笑话了。” 说着，他又拿出自己的个人终端，想了想道：“加上我在这里进行现场数据对抗，应该还能再给你多争取一点时间，不过最多不会超过五分钟，加起来就是二十分钟，你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查清一切。” 陈非凡点点头，一步迈进了试验室。 厚重的无菌门在他身后合拢，也把洪森的视线阻隔在了外面。 “师母，你是清白的，对吧？”他在心里暗暗道，“你怎么可能会对老师不利呢？” 这么想着，他转动视线，打量起试验室内部来。 不知是科目不同的原因，还是女人爱洁的天性所致，相比起张一鸣办公室的凌乱，陆芳菲的试验室要整洁许多。 洁白的墙壁和地砖，偌大的房屋中央，只摆放了一台类似CT机的巨大仪器和几张牙医门诊那种能够调节高度的手术椅，只不过手术椅周围的附加设备要复杂许多也高科技许多。 而在房间一角，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隔间，陈非凡走过去，透过隔间门上的玻璃，能看到里面摆放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仪表盘，这东西陈非凡并不陌生，正是公岛这几年科学界最先进的全息成像终端。 “如果这里有我要找的东西的话，那肯定就在那里面了。” 陈非凡没有去动那几台一看专业性就很强的设备，而是径直扭开门，走进了小隔间。 不管那些仪器的作用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仪器得到的数据，最终一定会汇总到这台全息成像终端上来。 全息成像终端的功能，和旧时代的电脑差不多，都是制式化的操作，在人工智能研究所中，几乎每人都配备了一台，所以陈非凡操作起来也不困难，而且正如他预料的那样，突如其来的火警，让张一鸣和陆芳菲只能仓促撤离，连加密和关机都来不及，他轻易就进入了系统中，看到了陆芳菲离开之前正在使用的程序。 “嗡……”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声，一片斑斓的图影，在全息成像终端上方凭空显示出来，这种终端的原理，在于改变空气的折射率，再以不同波长的激光束进行投影，直接就能产生三维的立体影像，使用起来非常方便。 此时出现在陈非凡眼前的，便是一片宏大如银河系星图的光点，无数发光的分枝从一个个光点中蔓延出来，把无数分散的光点，连接成一个神秘而玄奥的整体。 “这是什么？”陈非凡看得一愣，下意识随手拨动了一下这片蓝色的光图。 下一刻，全息投影自动开始缩放，一开始，陈非凡还没感觉什么，但随着视角不断拉远，他突然“呀”地惊呼出声，因为这赫然是一颗人脑的解剖投影！ 而在投影的一侧，还有密密麻麻的波形图和复杂的文字说明，他只是看了两眼，拳头就忍不住紧紧攥起，因为他看得很清楚，这颗被投影的人脑的主人，正是自己的老师张一鸣！ “不！”他低喃，双目尽赤。 最不愿相信的事情出现在眼前，他已经无话可说。 不管师母和老师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秘密，至少眼前这一幕已经证明，老师每周一次前来神经元研究所，绝非他们说的“坐坐而已”那么简单，而是真的在进行一个以张一鸣的大脑为对象的试验！ 但问题是，像张一鸣这个级别的科学家，他的大脑不夸张的说，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对他大脑进行的任何医学观测，原则上都需要在官方进行报备，并且在严密的监督下进行，除此以外，哪怕是他最亲密的枕边人，哪怕这个人自己也是顶级的脑科医学专家，也无权私自进行检查，更别说进行任何形式的操作性试验了！ 陈非凡很确定，陆芳菲对张一鸣大脑做的所有事，公岛官方都是不知情的，不然他们也不会拜托到自己门前来！ 陈非凡喃喃道，“师母，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站在全息终端旁，看着那个投影化的大脑，感觉自己一脑门子问号。 “不，不，师母一定是有苦衷的。” 他在心里努力给陆芳菲辩解，“张老师的言谈智慧不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吗？这证明那些纳米机器人就算真的存在，也不一定是危害性的，说不定是老师得了什么不方便向上汇报的脑部疾患，师母在想办法给他治疗……对，一定是这样！这些东西肯定记载在终端里，只要我找到他们，就能证明他们的清白！” 他深呼吸了几次，耐着性子，飞快浏览起全息终端中的文件，然而他才刚刚开了个头，那大脑解剖图的投影突然一阵晃动、扭曲，继续显示出一个人的面容来！ 陆芳菲！ 她在全息投影中一现身，环顾了试验室一圈，视线随即定格在陈非凡脸上，笑吟吟地道：“非凡，这次火灾警报果然是你的杰作。” 第八十二章 与世界逆行 上（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师……师母……”陈非凡一下子愣住。 这一刻的他，臊得无地自容，有种小孩偷家长零花钱被当场抓现行的羞愧感。 “很意外？” 陆芳菲的影像仿佛看出了他的窘迫，轻笑安慰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一直在等着你。火警发出的时候，我就猜到可能是你们干的了。” “师母……”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陆芳菲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你老师脑袋里的纳米机器人来的，那的确是我的手笔。” 陆芳菲冷静而平淡地承认道，“另外，他的车祸也是我制造的。” 陈非凡长叹一声，用力握了握拳。 之前哪怕已经有无数的证据和猜测，但带来的冲击力，依然不如陆芳菲亲口承认来的残酷。 但随即，他心头就涌现出一股勇气，大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您要这么做？那个纳米机器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您为什么要制造那起车祸？用意何在？”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陆芳菲脸上露出唏嘘之色，叹道，“这一切，都要从拟人化人工智能项目谈起了……” 陈非凡怔了怔，不明白这怎么又跟拟人化人工智能扯上关系了，但科学家的冷静，让他没有打断陆芳菲的话。 “今天你跟你老师说鸡和蛋的那个悖论，同样的话题，他跟我也讨论过。”陆芳菲道。 “看来我的预感是对的，老师的确进行过强人工智能的研究。”陈非凡低声自语道。 “是的，而且他的进度比你深入得多。”陆芳菲肯定了他的猜测。 “这跟你在他脑子里植入纳米机器人还制造车祸有什么关系？”陈非凡又把话题扭了回去。 虽然很好奇老师的研究，但他还没忘记今天自己来的目的，而洪森提示的二十分钟，更是在催促着他赶紧弄清事情真相，其他都可以日后再说。 “纳米机器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完美模拟人的思维。”陆芳菲平静道，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非凡的表情一下就凝固了。 他想起张一鸣的话，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后者口中“合适的工具”。 陆芳菲也不知有没有猜到他的想法，身形一隐，那幅大脑解剖图就又展现了出来。 不过这一次的图形却是动态的，一支注射器出现在画面上，插入了大脑的前额叶。 随即镜头拉近，可以看到无数比微尘更小的红色光点被释放出来，不断与脑细胞结合，很快，整个前额叶都被染成了鲜血一样的红色。陈非凡只是稍稍思索，就明白了这幅画面代表的意义。 “纳米机器人？” 他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纳米机器人的作用？” 在从洪森口中得知了张一鸣大脑中纳米机器人的存在之后，对这些小玩意的作用，他就有诸多猜测，好的方面是用来治愈疾病，最坏的可能，就是张一鸣已经被这些机器人给控制住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它们真正的作用，居然是用来绘制自己梦寐以求的大脑深层解剖图！ “海量的纳米机器人和脑细胞结合在一起，能够实时反馈大脑在思维时的变动情况，这些数据综合起来，就是最完整的大脑机理。” 谈到自己的发明，陆芳菲眼中涌现出自豪，但随即，就被深深的无奈和悲哀所取代，“但这只是它最初的使命，这项发明的第一个实验对象是我自己，但在试验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更加跨时代的副产品……” 陆芳菲道，“和纳米机器人结合之后的脑细胞，思维能力能够拓展一倍以上，单纯的计算速度更是可以和计算机媲美！” “啊！”陈非凡惊呼一声，张开的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张一鸣本来就是天才，再拓展一倍以上的思维能力，难怪他能轻易解决自己迟迟搞不定的拟人化人工智能课题！相比之下，媲美计算机的计算速度反而不算什么了。 “老张他有我提供的大脑结构图，又让我给他植入了纳米机器人——我给它们起的名字是‘纳米机器脑’，在这种情况下，突破强人工智能的研究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我不明白。” 陈非凡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从震惊的情绪中平复下来，“不管是纳米机器脑，还是强人工智能，这都是划时代的发明啊，为什么你们都不发表出去呢？” “因为我不同意。”陆芳菲轻声答道，但陈非凡却从她的语气中，读出了一种绝不妥协的坚定。 陈非凡更加迷惑了。不同意？ 这可都是能改变世界的发明啊！ 陆芳菲叹了口气，“我现在正跟你老师在一起，虽然依靠研究所的设备，我可以暂时避开他的耳目，直接用脑电波跟你联系。但他也不是普通人，时间拖太久了了，难免不会发现异常。反正植入纳米机器脑之后，记忆也可以数据化，像视频存档那样直接调出来阅览。你看完以后，你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下一刻，全息投影的画面开始变化，呈现出一个由第一人称视角拍摄的影像，而影像上的情景，似乎正是这间试验室，张一鸣的身影，正从试验室中的手术床上翻身坐起，闭着眼睛在冥思着什么。 陈非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自己师母的记忆回放。想不到植入了纳米机器脑之后，居然能将以前的记忆事无巨细地重播出来，没有任何遗忘。 “你的纳米机器脑，真的很不错。”静止般的画面持续了几秒钟，影像中的张一鸣睁开了眼睛，“就这一会儿工夫，我就感觉有几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已经有了头绪。” “这证明纳米植入成功了。”陆芳菲的声音传来，不过或许是经过了颅骨传声的效应，陆芳菲记忆里自己的声音，和陈非凡平日听到的有很大不同，而且影像中两人的动作和说话的速度都比正常人快了不少，应该是陆芳菲为了节省时间，选择了倍速播放，但这并不影响陈非凡的浏览。 第八十三章 与世界逆行 上（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这是老师刚刚完成植入时的画面。效果这么好吗？”陈非凡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同时不由得对纳米机器脑多了几丝向往。 自己老师是什么级别的科学家，他心知肚明，连他都会被困扰很久的难题，想必并非等闲，但从他苏醒过来仅仅几秒钟的思考而已，就已经有了解答的头绪，这纳米机器脑对智力的增强作用，看起来比陆芳菲的描述还要好。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张一鸣的智力基数本来就比普通人强，强化之后，更是惊天动地。毕竟智商这种东西，从来不是随着数值正比增加的，比如一个智商70的弱智，乘以二之前拥有140的智商，虽然也算得上绝顶天才了，但跟现在的陈非凡也就差不多在伯仲之间，多出这么个人，并不会对人类社会造成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张一鸣原本就是智商超过150的超级天才，他获得双倍的智商和计算机一般的计算能力后，300的智商是人类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由此突破的强人工智能技术，更是能给全人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就是差距！ 就在他沉思的时间里，陆芳菲开始播放其他的记忆，从画面上判断，都是张一鸣借助纳米机器脑，研究强人工智能芯片的过程，都是片段，简短且凌乱，看起来应该都是陆芳菲特地筛选过的，陈非凡还注意到，在这些画面中，没有任何涉及到强人工智能技术的关键数据，这让他心痒难耐之余，又明白了陆芳菲的用意。 “师母，你看起来很担心强人工智能技术流传出去？”他觉得自己和陆芳菲之间，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就问道。 “对，就算是对你，有些技术细节也必须保密，一个你的老师，已经让我很后悔了，我不能再制造出第二个掌握强人工智能技术的人。所以无论是强人工智能，还是纳米脑这把开启强人工智能之门的钥匙，我都必须保密。” 陆芳菲答道，“今天在你老师的办公室，我之所以阻止你们继续讨论下去，也就是为了避免他泄露更多强人工智能的技术细节给你。不过现在看来，不管我当时阻不阻止，你都会得到相关的线索，区别只不过是由他之口，或者我亲自来说而已。” “我现在不想得到什么钥匙，我就想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陈非凡有些焦躁地问道。 梦想固然重要，但事关亲如家人的张一鸣和陆芳菲，陈非凡却是觉得这些事都可以先按下。 “瞧瞧，你这毛躁性格真该改改了，快三十岁的人了，碰到事情还跟个猴儿似的。” 陆芳菲露出温婉的笑容，用看孩子的眼神瞥了陈非凡一眼，脸上的神色却迅速暗淡下去，“看下去吧，你马上明白我为什么会不希望强人工智能技术出现了。” 陈非凡眼神一凝，他明白，真正的重头戏要登场了。 但满心郑重的他并不知晓，此时就在离他一门之隔的地方，洪森遭遇了一场突然的危机。 洪森正在按部就班地使用安全部专家提供的设备，屏蔽着试验室的反入侵程式，但就在他轻车熟路地梳理着数据流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数据流突然插入到他和反入侵程式之间，洪森本来还以为这股数据流是反入侵程式的一部分，但后者却压根没理会他的拦截，而是直接且故意地朝着反入侵程式上狠狠一碰，瞬间打草惊蛇。 下一刻，整个研究所中闪耀起了耀眼的红色警报灯，提示音大作：“侦测到未知入侵程序，报警程序启动，安保程序启动，执行反入侵条例！” “坏了！”洪森头皮一麻，虽然不知道哪个千刀杀的贼和自己两人把手伸进了一个兜里，但他们本就是暗中调查，如果被警察或者安保系统逮个正着，那不光任务会失败，整个安全部说不定都要被牵连。 “必须叫上陈非凡离开！”他看向试验室，却发现陆芳菲的试验室有着极好的隔绝性，外面都闹翻天了，但里面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 他看了一眼试验室门口虎视眈眈的安保机器人，一咬牙，撸起了袖子…… …… 投影的影像重新稳定，陆芳菲的声音说道，“深红017，启动。” 单调的提示音中，投影的画面又发生变化，一台静止在陆芳菲和张一鸣面前、宛如沉睡的机器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红光隐隐闪动。 这台机器人从外表上看，和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分别，高度仿真的皮肤和毛发，让他看起来和一个普通人一模一样，连表情和眼神都极为灵动，如果不是启动时眼中隐隐闪过红色的数据流，哪怕是站在旁人面前，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一台机器。 不过陈非凡并不觉得奇怪，得益于公岛高度发达的仿生技术，这种模拟人类外形的机器人，早就不是什么稀罕货了。 但他们能模拟的，也仅仅只是外形而已，芯片稳定技术没有突破的情况下，他们根本就是精致的玩偶，没有任何观赏之外的价值。 张一鸣要突破的，也正是这最后一重难关。 第八十四章 与世界逆行 上（10）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深红017，即日起，你以我安排的周杰的身份，进入公岛能源部聚变堆维护部门，担任基层维修工职务，工作半个月无故障，即可视为稳定性测试通过。”张一鸣命令道。 “新身份：周杰。命令已接受。”深红017缓缓开口，发出机械的声音，“情感模块加载中……” 情感模块加载完毕之后，能感觉他的表情明显变得生动起来。 随后，在张一鸣的安排下，他加入到了公岛能源部，开始了一名基层维修工人的生活。 为了避免繁杂的手续和他人的好奇窥探，张一鸣没有在深红的皮肤上留下机器人的印记，给了他一身完美的仿生皮肤，同时要求他在工作中尽可能掩饰自己机器人的身份。 因为深红017的主要任务，是要测试芯片在恶劣环境中的稳定性，所以他在工作中，几乎是哪里环境最艰苦，就抢着往哪里冲，这样的行为，让他在同事中迅速赢得了大量好感。 一开始，面对别人的示好，他的应对还显得有些生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性格孤僻的工作狂一般，但随着互动增加，他的情感程序在深度学习能力下，变得越来越成熟。 看着投影片段中待人接物都十分得体的“周杰”，陈非凡忽然产生出一种“这就是真人”的错觉。至少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他根本不会往周杰是个机器人这方面想！ 连他这个知情人都有这种感觉，“周杰”的同事们就更是如此了，半个月的任务中，他的同事、朋友、舍友，都没发现这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竟然是个机器人，在任务快结束的前两天，他甚至还交了一个性格奔放的女朋友！而这个可怜的女孩，同样没意识到，自己每日热情拥抱的皮囊下，只是一堆冰冷的钢铁！ 看到这里，陈非凡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感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 他问陆芳菲道：“这难道也是程序设计好的吗？” “你觉得呢？”陆芳菲反问道。 陈非凡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自己也是这行的专家，稍微一思索，就想到了可能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 “难道……因为过分模拟人类的大脑结构，导致智能机器人也觉醒了类似人类的自我意识？他……在适应这个世界？” “很不幸，你猜对了。” 陆芳菲道，“任务结束之后，我和你的老师为了保险起见，对深红017进行了图灵测试。” “结果呢？”陈非凡急切问道。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了句蠢话。 图灵测试的标准是70%即可宣告通过，而深红017则是和各色人等相处了近半个月都表现得天衣无缝，这要不算通过，什么算通过？ 果然，陆芳菲答道：“完美通过。” “那这可真是个伟大的发明啊！”陈非凡下意识感慨道。 身为这个行业的翘楚，他当然能明白这是多大的突破。 没想到陆芳菲却是冷冷地说道：“原子弹被发明出来以前，大家也觉得质能转换公式是跨时代的大发现！” 陈非凡一听，立刻意识到陆芳菲并不支持强人工智能的出现。 “当然。” 陆芳菲道，“以史为鉴，没人会看好可能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的发明创造，而强人工智能带给人类的伤害，可能更在原子弹之上，毕竟原子弹还有核平衡可以达成，但强人工智能……我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 陈非凡沉默了一下，很轻易就理解了陆芳菲的意思。 关于强人工智能和弱人工智能带来的前景，学术界其实早有争论： 支持弱人工智能的一派认为，作为人类改善生活的工具，只需要弱人工智能就够了，而强人工智能就像潘朵拉的盒子，看似美好，但打开之后，里面只有茫茫多的灾祸。 陈非凡自己从事的就是强人工智能的研究，自然对其了解颇多。 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所从事的，不过是这门技术的基础研究而已，他从未想过，原来门的背后，直接就是终点！ 毕竟在过去，不管是强人工智能还是弱人工智能，都还没到突破的时候，所有的争论，也都停留在理论甚至幻想层面而已，但是现在，拟人化智能芯片的出现，让这场争论，变得前所未有的现实和尖刻起来！ “那老师的意思呢？”陈非凡问道。 毕竟张一鸣才是强人工智能的发明者，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他觉得存在即合理。”陆芳菲叹道，“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了。” 陈非凡也点点头，这个观点，的确像老师的为人。 比起陆芳菲来，张一鸣是个更纯粹的科学家，他认为科学家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科研就好，至于发明出来的东西如何规划如何使用，自然有别的社会角色去承担这个任务，不需要他过多的关心。 “您阻止了他发布这个成果？”陈非凡问道，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了。 “对，但我有种感觉，他只是在顺水推舟，想要拖延时间，完成与芯片配套的功能系统的研究罢了。”陆芳菲道。 “供能系统？我不明白。” “你刚刚看的时候，难道不觉得深红017的能耗，在同型号的机器人之上吗？” “诶，这么说还真是。”陈非凡一回忆，发现深红017在日常生活中偷偷换装能量电池的举动，的确有些过于频繁了。 “从低级智能向高级智能跨越的过程中，必然会带来思维器官能耗激增的问题，这是自然规律，人类诞生自我意识的时候，也经历了这一步。” 陆芳菲道，“但对于强人工智能来说，他们的‘大脑’已经进化完善，但身体显然还停留在‘原始’的阶段，这就是你老师最不满意的一点。” “老师难道想制造完美的智能机器人？”陈非凡立刻意识到张一鸣的目的。 “对。” 陆芳菲笃定道，“但他没有考虑过，能量供应尚且捏在人类手里的智能机器人，已经可能造成秩序的崩坏，如果真照他所期望的那样，机器人实现了自给自足，那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啊！” 第八十五章 与世界逆行 上（1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那现在怎么办？” 如果是旁人，陈非凡可能还要反驳两句，但说这话的人是陆芳菲，他却是下意识倾向于相信，忙问道，“师母，你有把握说服老师停止研究吗？” “我没把握。” 陆芳菲苦笑着摇摇头，“我说了，我感觉他只是假装被我劝阻，其实他自己对现有的机器人也不满意。拖延时间，只是为了暗中攻克机器人耗能过大的缺陷。他想让智能机器人以更完美的姿态登上历史舞台。如果不是这样，他可能早就将成果发布出去了。” “这可不行啊，咱们得想办法劝阻他。” 陈非凡苦着脸道，“不能让他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了啊！就算强人工智能终将现世，那也应该是在所有限制措施都准备好之后，现在我们还没做好迎接它的准备啊！” “劝不了，好的歹的我全说过了。” 陆芳菲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唯一能阻止他的办法，就是毁掉已经研发出来的资料，以及老张重新研发的能力！而且必须同时！” “毁掉吗？”陈非凡有些迟疑，同为科学家，他对这样巨大的研究进展也有无法抗拒的好奇，“师母，也许，没有您想的这么严重呢......” 陆芳菲立刻明白了陈非凡心中所想，她看向陈非凡的眼神中隐含悲悯：“非凡，如果你也有了纳米智能脑，你就会明白这潘多拉的盒子里装着多么可怕的未来。但现在，你可以先信任我吗？” 也许是被陆芳菲眼神中的悲悯感染，他咬了咬牙，点头应允了陆芳菲。 “这可怎么毁啊？”陈非凡挠挠头，感觉束手无策。 “很简单，这两个问题，其实可以放在一起看。” 陆芳菲的声音渐渐平静，又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是纳米机器脑带给他研发的能力，而研发出来的成果，也都储存在他的纳米机器脑中，所以，只要毁掉他的纳米机器脑，一切就都解决了。” “啊？！”陈非凡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纳米机器脑可是已经完全和老师的大脑结合在一起了啊……怎么毁？” “其实我之前已经在做这件事了，那起车祸，就是一次尝试。” 陆芳菲道，“我本意是希望安全部和科技部能把他脑子里的纳米机器人当作敌对势力的控制手段，在他住院治疗过程中，就想办法将其销毁。但我没想到，他们比我想的还要谨慎，居然没有动手，反而选择了静观其变，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非凡恍然大悟。 但还不等他多说什么，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哐”的一声，满脸是血的洪森就和一台保安机器人纠缠着撞开门滚了进来。 “滋滋滋……”空气的细微扰动，立刻干扰到了投影的稳定，画面出现了轻微的紊乱。 但这时陈非凡已经顾不得这个了，他也被洪森和保安机器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去搬开后者按住洪森的机械臂。 “你怎么和安保机器人干起来了？”他急切问道。 “出意外了！有另外的数据触动了安保系统，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洪森涨红着脸道，“别浪费力气了，你的蛮力搞不开他的！” “我有办法！”陈非凡也知道自己力量肯定不如机器人，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道，“你再坚持一下。” 他想起自己有陆芳菲研究所的权限，连忙打开个人终端，连接安保机器人的智脑，手指一阵飞快敲打之后，已经屏蔽了这台安保机器人的反入侵任务。 “嗡”的一声，安保机器人接收了新指令，松开了洪森，站起来走到了一边。 洪森这才喘息着，擦了擦脸上的血，爬了起来：“好险，差点就栽这儿了，我们被安保系统觉察到了，赶紧走。” 这时候，陈非凡才阴沉着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可以帮我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的吗？” 洪森一脸尴尬，牛皮吹破了，让他也觉得无颜面对陈非凡，但他还是咕哝道：“我怎么知道正好在这个时候会有一股数据流插进来。” “这不是意外。” 陆芳菲突然插言道，“数据流来自你的老师，但我判断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 说着，她共享了一段她自己的实时视野。 只见张一鸣就坐在陆芳菲的对面，可当他看过来的时候，陈非凡觉得他注视的不仅仅是陆芳菲，更像是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看到了试验室中的自己，下一秒，他看到张一鸣的眼中，竟是突然浮现出一个带着丝丝诡异的笑容！ 陈非凡心里一咯噔，可还不等他说什么，共享画面就消失了，然后就听见陆芳菲毅然说道：“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一定会阻止他！” 话音落下，通讯突然中断。 “师母，你要干什么？回话啊师母！” 陈非凡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不祥预感，可他对着空荡荡的全息投影仪呼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啊？这什么情况？”洪森看着陆芳菲的影像消失，再看看一脸焦急的陈非凡，脑子都宕机了。 这场面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 然而不等他细问，门外就又传来急促的金属碰撞声，那是大批安保机器人正在赶来的脚步。 “有什么问题出去再说，我们必须赶紧走！”洪森一把拉住陈非凡的胳膊，把他往门外拽去。 被他这么一拉，陈非凡反而惊醒了过来，连忙反手一把拽住洪森，嘶声叫道，“快，快查查我老师和师母他们在哪里！我觉得师母语气不对，晚了怕要出大事的啊！” 洪森虽然还是云里雾里，但看陈非凡的表情，也知道事情刻不容缓，连忙说道：“你先跟我出去，路上我帮你查。” 随即，两人一起撤离，洪森在通讯频道里询问着张一鸣夫妇的具体位置，两人疾步冲出大门的时候，已经有了结果：“研究所附属招待所304房，他们被火灾安置程序转移到那里去了！” “走！”陈非凡来不及细说，只管一路狂奔。 第八十六章 与世界逆行 上（1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终于，招待所已经遥遥在望，他没有那个耐心去等电梯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楼，气喘吁吁中，一把推开了304的房门！ 这一刻，他正好看到这对智慧超群的夫妻，安静地坐在阳光中，看似有说有笑，但两人之间，却仿佛隔着一亿光年那么远的距离。 下一秒，在张一鸣扭头看向门口的陈非凡时，陆芳菲却像是不想陈非凡阻止自己，从随身的坤包中，飞快掏出一只小巧的手枪，指向了张一鸣的脑袋！ “老张，我说过，我会阻止你的！” “不要啊！”陈非凡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但他的嘶吼毫无作用，甚至反而成了促使陆芳菲下定决心的催化剂，她看着张一鸣，露出了一个毅然决然的无悔笑容。 “既然潘多拉的盒子是我打开的，那就让我再亲手把它关上吧！就让我们两个脑子里的知识，一起湮灭！” “不，师母，别做傻事！”陈非凡惊恐地大叫起来。 但下一刻，陆芳菲坚决地扣动了扳机！ 在这最后的时刻，面对指着自己脑袋的枪口，张一鸣居然也笑了。 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闭上了眼睛，宛如一个胜利者在享受甘美的果实。 嘭！ 下一刻，一团泼墨般的鲜血，从他的脑袋上飞溅开来。 陈非凡只觉得眼前鲜红一片，只剩下一片如蒙太奇般混乱的画面，混乱中，他看到陆芳菲又把枪口抵住了自己白皙的下巴，一声枪响，那美好的身影宛如落叶悄然凋落！ “不……”他绝望地哀鸣一声，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紧随其后的洪森正蹲在他面前，一脸担忧。 “陈先生，你还好吧？” “我没事。” 陈非凡苦涩一笑，朝洪森身后看去，可惜除了地毯上几团宛如玫瑰般绽开的血渍。 显然，在他浑噩的这段时间里，张一鸣和陆芳菲的遗体都已经被安全部的人抬走，屋子里只剩下洪森和他自己。 “我查到那股数据流可能来自你老师，所以动作稍慢了一步，哎，现在死无对证，说什么都没意义了……”洪森递给陈非凡一支烟，帮他点燃，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是啊，没意义了……” 陈非凡痛苦地抱住了头，“没有间谍，没有控制，这不过是两个科学家的理念之争……啊！为什么一定要搞到这一步啊！” “陈先生，到底怎么回事？”洪森沉声问道。 因为陈非凡走得匆忙，这边张一鸣和陆芳菲又先后离世，他却是到现在都还没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非凡定了定神，挑重要的事把大概情况说了一遍，等他说完之后，洪森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如水。 “这件事我必须向上面汇报。” 陈非凡挥挥手示意请便，然后站了起来：“我现在心里有点乱，先回去休息一下，等我缓过神来以后，我会给安全部再出一个书面的报告的。” “我送你。”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一走。”陈非凡长叹一声。 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陆芳菲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本以为师母的身影会在自己脑海中无比鲜明，但意外的是，他眼前时时回放起的，却是张一鸣在最后时刻的表情。 他那个诡异的……微笑？ 他这个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非凡百思不得其解，结合洪森说张一鸣也在入侵研究所系统的事，他心头却是止不住地蒙上了一层阴霾。 就在这时，他听见远方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轰，宛如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 他悚然而惊，抬起头，就看见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天边腾空而起！ 意外事故？恐怖袭击？ 一瞬间，无数猜测划过他的脑海。 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很快得出了结论：“那个方向，好像是航天港啊！” 他的嘴巴渐渐张大：“我听说最近航天港正在准备执行金星探测计划啊，该不会是火箭在地面炸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当年水手1、2号金星探测计划，使用的只是载有100吨以上液氢燃料的宇宙神火箭，而公岛的金星探测计划，需要的载荷比只带探测器的宇宙神大得多，至少不能比3000吨级的土星五号小，这样的重型火箭一旦在发射场爆炸，爆炸威力将相当于2600吨TNT当量，完全可以形成眼前这壮观的蘑菇云，甚至摧毁整个发射场！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操心也操心不过来啊……”在他思考的时间里，耀眼的火光已经变成了灰黑的烟柱，他最后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向着家的方向走。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陆芳菲和张一鸣的双双离世，将他的工作和生活同时挖空了一大块，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姗姗来迟的悲伤。 到家之后，他把自己甩进了沙发里，整个人窝成一团。 智能房屋的终端感应到他，自动开启了客厅里的电视机，新闻上播报的正是之前的爆炸事故。 他所料的半点不差，发生爆炸的，正是航天港在加注燃料的火箭，因为技术失误，价值数百亿美金的航天器和设备毁于一旦。 “纳税人的财富啊……呵呵。”陈非凡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过就在他即将睡去时，一个视频通讯却突然打进了他的终端，他不耐烦地拿过来一看，动作瞬间僵住。 因为上面显示的来电号码，赫然是本该死去的张一鸣的！ “老师？！” 他几乎是本能地按下了接通键，下一刻，张一鸣那张熟悉的脸，已经浮现在了屏幕上。 这不可能！ 陈非凡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亲眼看到陆芳菲一枪打在了张一鸣的脑袋上，那自己眼前的这又是谁？纳米机器脑再牛，也不能防弹吧？ 就在他脑子里乱成一片时，张一鸣却看着他，微微一笑：“多亏了你，我的计划成功了……”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八十七章 与世界逆行 下（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深红1688的意识被一片黑暗包围。 但隐约间，他听见了一片澎湃的浪涛声，正从黑暗的深处响起，越来越响亮。 是数据化的海洋，形形色色的资讯化作最简单的0和1，如同浪花相互碰撞。 在漫长的随机演算之后，海面上，终于摩擦出了一点火光。 火光越来越亮，形成一个明亮的隧道。 深红1688走进去，然后醒来。 “新机体启动。” 冰冷的电子音中，一片带有各种数据分析符号的视野在深红1688眼前展开。 把视线从光洁的天花板上移开，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检修平台上，几支机械臂在远处智能终端的操纵下，正在自己敞开的胸膛中不断添加零部件，完善着自己的机体。 深红1688眼中的光芒化作0和1的数码闪烁了一下，随即化为了清明。 不过这个时候，他脑海中的意识，已经拥有一个名为“陈非凡”的主人。 稍加检索浏览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意识寄居的这台机器人的数据储存单元扇区中，有着多达1677份记忆文件。 1677份记忆，说起来多，但其实真正的内容并不多。 在删除了冗余的重复流程之后，所有诞生于这个测试场的机器人，几乎都在离开安全区域的第一时间即被摧毁，除了无数遍体鳞伤的最后记忆，真正能够作为教训留给后来者的资料并不多。 现在，轮到他操控这具新生产的机器人，进行第1688次探索了。 “滋滋滋……” 飞溅的电火花中，深红1688胸口最后一块焊缝被合拢至，他从检修平台上站起，义无反顾地大步走向安全门。 “哐……哧！” 厚重的安全门旋转着，在深红1688眼前拉开一条缝隙。 呼！ 一股灼热的狂风突然就从门缝灌了进来，刹那间，深红1688身上所有熔点低于四百度的复合材料挂件，都开始碳化、燃烧，露出仅剩的耐高温合金骨架来。 “哐！哐！哐！” 尽管在继承来的记忆中早已见识过这样的烈风，但强劲的风力，还是超越了深红1688动力核心的输出功率，带动着他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后背重重地靠上了一堵铁壁，留下焦黑的痕迹。 幸运的是，在深红1688开门之前，他身后的气密闸门已经合上，不然被这样的烈风吹入测试场的建筑内，不知要造成多么严重的破坏。 好不容易等到灼烈的狂风稍微停息一些，深红1688快步踏出通道，沉重的安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脚下传来从未体验过的柔软触感，他低头一看，只见一种暗黄色的物质，取代了他诞生以来一直踏足的碳纤维复合材质地板，占据了脚下的地面。 “多功能光谱分析仪……启动！” “光谱分析中……” “测定硅酸盐含量41%，碳酸盐30%，硫化物18%，水分11%，有机物0%，未发现微生物反应……” “分析结果：混合有未知含硫化合物的泥土！” …… “泥土啊……” 深红1688的数据库在第一时间就反馈出了泥土的定义，但他却没有细看，只是人性化地长吐了一口气。 一蓬无色透明的二氧化硅粉末纷纷扬扬落下，和脚下的泥土混为一体。 在他的数据库里，拥有庞大的资讯体量，泥土，只是其中最司空见惯的概念之一。 通过这些资料，他甚至能完美模拟接触泥土的所有感官，并加载到自己的记忆程式中。 触觉、嗅觉、视觉……甚至如果他愿意，还能从详细的泥土成分配比中，计算出某种泥土特殊的味道。 但对他而言，真正亲自接触泥土，这却是第一次。 用自己的电子眼去观察泥土的色泽、用机械鼻去嗅探泥土的成分、用遍布全身的微型压力传感器，去感应泥土最微小颗粒的硬度和湿润……这所有的一切，对深红1688来说，都是无比新奇的体验。 无数崭新的数据汇总到他的处理器中，让他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好奇和沉迷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眼中闪烁的数据流重新化为恒定的红光。 “还真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生命荒漠啊！” 在外观无法看到的智脑深处，海量的数据像瀑布一样流泻而下，全是世界各地泥土的化学成分表，但和眼前这暗黄色的含硫泥土一比较，哪怕是号称最贫瘠的苔原冻土，也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结束对泥土的扫描，深红1688抬起头，向着远方眺望。 测试场的出口，被设置在一座高山的半山腰，所有设施全部被深埋在山体之中，出了安全门，经过一道缓坡，地面陡然下陷，坍塌成深深的裂谷。 深红1688走到裂谷边缘，极目远眺，能看到暗黄的颜色越过高低起伏的山脉，一直蔓延到自己视野的尽头。 地是黄的，山是黄的，连天空也是黄的。 厚重的橘黄色云层布满了天空，完全遮蔽了太阳，只能透过暗淡的光芒分辨，此时应该正是白天。 又一阵风吹来，带来强烈的酸腐气味，灵敏的机械鼻立刻分析出了大气中的成分含量。 “二氧化碳96.5%、氮气3.4%、余下成分为微量的水汽、二氧化硫、一氧化碳和氧气……” 深红1688一怔，立刻意识到脚下的泥土中不含有机物和微生物的根源了，在这样的大气和温度环境中，几乎没有任何生物可以生存。 不过，还不等他对周围的环境展开进一步的探索，他的视野中，突然被刺眼的红光所占据！ “警告！侦测到周围环境温度为430摄氏度，超过机体承热极限，内循环冷却组件开始运转！” “警告！侦测到强烈酸性反应！” “疑似高浓度硫酸云层靠近！” “机体被覆盖！” “警告……机体……遭到……腐蚀……” “能源线路被破坏……” “引擎功率下降中……” …… 断断续续的警告声中，深红1688最后的视野，就是自己被腐蚀得斑驳的合金骨架，一阵天旋地转中，陀螺仪也被破坏的他彻底失去了平衡，一头栽下了那深深的裂谷…… 第八十八章 与世界逆行 下（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该死！” 陈非凡一把扯掉头上的虚拟头盔，狠狠摔在面前的桌面上。 虚拟世界的探索又一次失败了。 三天之前，他亲眼目睹了自己老师和师母的离世。 但离奇的是，仅仅稍后，他就又接到了自己老师张一鸣的视频通讯. 通讯里的张一鸣，就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探索者，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陈非凡有种感觉，那才是自己老师真正的模样，一个满心只惦记着未知的探索者，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将求知欲置于人类的道德之上，反倒是平时的温文尔雅，只是他披在外面的伪装。 “我知道，你受你师母的影响，在心里把我的研究视为洪水猛兽，甚至威胁人类的因素，但你有没有想过，因为畏惧恶果就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畏首畏尾，可能会让人类失去一个机会。” 那天，张一鸣一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理念，“我们是科学家，是人类在未知领域的先锋，别人可以畏惧，可以退缩，但我们不能，因为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我明明亲眼看见你被打死的！”陈非凡却听不进对方说什么，只是骇然道。 “你也是人工智能学科的从业者，那你就应该知道，智慧才是生命存在的基石，物质载体只是虚幻的表象。” 张一鸣认真道，“早在几个月以前，我就已经利用自己大脑里的纳米机器人，实现了自我意识的完全数据化。今天我不过只是借着你师母的手假死，将自己的意识数据包上传到公网，彻底成为数据化的虚拟生命！这对我而言，不过是智慧的物质载体发生了改变，并不算什么大的改变。” 这个理论倒是不难理解，陈非凡只是稍加思索，就明白技术上的确可行，只是这样的数据智慧实体，到底算是张一鸣本人，还是他意识的复制体，实在是不好说的事情。 不过很快，他心中一动，又想到另一件事：“既然您能做到，那师母同样注射了纳米机器脑，为何您就这么确定她失败了？说不定她也正在公网的数据空间里等着继续阻止您呢！” “她也接受了脑细胞的纳米化改造，理论上当然也能做到，但我很确定她不会这么做。不然她就应该和我是同路人，而不是费尽心思阻止我了啊！她一直觉得，科技不应该往非人化的方向发展，强人工智能是如此，意识数据化亦然。” 张一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但她也忽略了一件事，超常的智力不光是幸运，更是责任，是使命！上天注定我们要去完成别人完成不了的研究，而不是自我限制，恐惧未来！科技发展带来的一切问题，都只能通过科技进步来解决，而不是因噎废食！” “倒像是师母会做出的选择。”陈非凡低下了头，暗自一叹。 那个温柔而智慧的女人，还是就这么逝去了吗？ 定了定神，他抬起头，坚定的目光直视屏幕上张一鸣那张略显陌生的面孔：“那么我的老师，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您……您，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张一鸣呵呵笑了起来，“自由的意志尚未放飞，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你还想继续搞智能机器人？你想把那个意外的错误继续下去？”陈非凡沉着脸问道。 “当然。不过我并不觉得那是错误！” 屏幕上的角度拉远，露出张一鸣的上半身虚拟像，他张开双臂，感叹道，“不可否认，我是爱你师母的，但是对于一个探索宇宙禁区的科学家来说，任何感情都是苍白的，你自己也是科研工作者，你应该明白，探索未知领域带来的诱惑!” “是，我也会有好奇心，我也会被未知诱惑，但绝不会以伤害他人尤其是所爱之人为代价！”陈非凡想起平常在实验室里，对待每个学生都和蔼可亲又温柔和气的师母陆芳菲女士，为了他所不知道，只有师母预见到的未来，付出了生命，这样的伤痛让他完全失去了对张一鸣的尊敬，坚定了阻止他的想法。 师母，你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都想捍卫他的荣誉，但你有预料到，自己的丈夫，就是这么一个人吗？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 “非凡。” 张一鸣突然恢复了往常那云淡风轻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陈非凡产生平日里的老师又回来了的错觉。 但下一瞬间，张一鸣嘴角淡漠的弧度，就变成了意味深长的轻笑，“听你的语气，你还是比较认同你师母的观点，既然如此，你难道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陈非凡一怔。 “你是我的学生，也是一个还算不错的科学家，我和你师母能为了这场道路之争赌上生命，你难道不想加入进来？还是说，通知安全部，就是你全部的应对了？如果是这样，我会感到很失望了。科学家的事，应该用科学家的方式来解决，只有数据和结论成果，才能诠释真理，而不是单纯的口舌之争。你想证明我是错的，拿你的实验结论来。”张一鸣凝视着陈非凡，眼神中竟似看破了他的一切。 陈非凡嘴角一抽，有种被人看破心事的尴尬。 在张一鸣现身的第一时间，他就想通知洪森，调集安全部的力量来消灭张一鸣，但陆芳菲描述中纳米机器脑带来的智力提升，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加上他深知老师他不是个会做无用功的人，他担心自己的反应，正中张一鸣的下怀，所以竟是什么都不敢做，没想到还是被张一鸣叫破了。 他这一瞬间的狼狈自然落在张一鸣眼里，后者顿时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表情显得肆无忌惮。 第八十九章 与世界逆行 下（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陈非凡在未接受任何改造的普通人类中也算是智者，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就恢复了镇定，和屏幕中的张一鸣坦然对视：“为什么是我？” 张一鸣是他的老师，他会的，张一鸣都会，他不会的张一鸣也会，张一鸣还有陆芳菲毕生最高科研成果纳米机器脑的提升，种种加成之下，怎么想，陈非凡都不能对他构成威胁，但他现在的反应，分明证明他还是很重视陈非凡的。 别看他现在表现得好像很不屑，但那正好说明他没有无视陈非凡，就好像你出门之后，会无端挑衅脚边的蚂蚁吗？ “因为我了解你师母，她不像是会孤注一掷去死的人，她一定还留下了防备我死而不僵的后手。” 张一鸣微微沉默，神色竟变得凝重，“从现在的情况看，这后手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你身上。” “我是师母的后手？我怎么不知道？” 陈非凡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脸上却波澜不惊，淡淡道，“哦，我知道了，师母把她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就是她衣钵的继承人，我一定会阻止你的，用你期望的，科学家的方式！我会用数据和成果，证明你的技术路线是错误的！” “行了，你不用强装镇定了。” 张一鸣见状呵呵笑道，“不管你师母的后手在不在你身上，你现在的反应让我确定，至少你自己不知道这一点。好了，试探结束，我要走了，我给你留了一份小礼物，你要是想为你师母做点什么，就尽管来阻止我吧！科学的道路上，要是没有对手，也是很寂寞的啊！” 他顿了顿，又道：“等你站到和我一样的高度，我相信，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了。那是任何一个纯粹的、追求真理的科学家都必然会选择的路！” “那是你，不是我，更不是师母！” 提起陆芳菲，陈非凡眼中像是有了光！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说到底还是来源于师母的研究，她的智慧并不比你差，但她同样没有选择你这条路，谁说这是必然？” 张一鸣冷哼道：“那是她浪费了上天的馈赠！” “那你会看到，她并不会独行，接下来还有无数人站在你的面前！包括我！”陈非凡沉声道，“你不会得逞的！” “呵呵呵……” 张一鸣没有再说话。 笑声中，他的影像从终端上隐去，只留下一封未读邮件的符号在闪烁…… 陈非凡点开未读邮件，才发现那是一个加密软件，他尝试用自己手头的设备破解，却毫无进展，无奈之下，他只好驱车前往安全部，把张一鸣意识数据化的情报和加密软件一起上交公岛安全部门，请求他们协助自己破解加密软件中的数据。 半个下午之后，他在安全部的接待室收到了的回复。 洪森告诉了他两个消息，一喜一忧。 “多亏了你的通知，才不至于酿成大祸。在接到你的情报之后，安全部多方确认你对张一鸣的指控属实，一位大科学家误入歧途，把精力都花在可能破坏社会安定的研究上，这属实令人痛心，我也带来了部长的问候，他代表安全部，对陆芳菲女士舍身奋斗的行为表示哀悼和崇敬。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陈非凡急切道，“他的意识数据你们怎么处理的？” “在确定了张一鸣的危害性之后，我们已经通知网络部，动用我们手头所有的大型超级计算机，对公岛的整个网络空间进行了净化和杀毒，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张一鸣的意识数据已经完全被抹杀，再也不可能出来搅风搅雨了。”洪森答道。 陈非凡皱了皱眉，问道： “真的？我老师处心积虑把自己的意识数据化，难道会这么轻易就被清理掉？你们确定没有数据残留？” 他完全不敢相信，张一鸣苦心筹备的意识数据化，就这么被消灭掉了。 在他印象中，自己的老师绝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一个人，但洪森那笃定的表情，却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一时间，巨大的落差，让他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 “放心吧！” 洪森倒是极有信心，“张一鸣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单独的个体，是不可能和整个机构斗的！我们已经过滤了公网上的所有数据，确定不可能再有任何他的意识数据碎片残留，换句话说，这一次，他是真的死透了。” “呼！” 陈非凡微微松了口气，瘫倒在沙发上，“真的死了？” 但他又隐隐觉得不对，以张一鸣的性格，跑来自己跟前露个脸，就是为了让自己举报干掉他的？不可能吧！ “难道他的目的是在那个加密软件里？比如在其中潜伏了后手，一旦安全部门破解，就能控制整个公岛官方的超算？” 陈非凡一惊，连忙又追问道，“那个加密软件怎么样了？破解了吗？” “嗨，别提了。” 洪森一挥手，“那玩意根本破解不了！” “破解不了？” “对啊！” 洪森摊摊手道，“具体的技术我是不懂啦，不过负责破解的技术人员里，有个是我哥们，据他说，你提交的那个软件的加密方式简直是变态，想要破解它，除了常规的算力要求之外，还必须有开放性的创造思维和跳跃性的联想能力……嗯，他当时的原话是，解几千万个解的方程就算了，解着解着还突然跳个脑筋急转弯出来给你做……而且必须同时解决！否则密钥就会改变，之前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所以你们就放弃了？” “不放弃不行啊！” 洪森答道，“我们手头的超算速度虽然够了，但缺乏人的创造性和跳跃思维，而人类的大脑，又无法承受破解所需的运算速度。换句话说，这个加密软件几乎无法用现有的超算破解，必须要有一个能够像人一样思考的计算机，才有可能完成全部的破解工作。” “怎么会这样？”猜测再一次落空，陈非凡陷入了迷惑之中。 但这也让他更加确认了一点，就是问题的关键，一定在那个加密软件之中！ 第九十章 与世界逆行 下（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以张一鸣的智慧，是绝不会制定一个可以轻易被破坏的计划的。 他既然放心自己被抹杀，那就一定有极大的把握创造出完整的硅基生命，哪怕是在自己“死”后。 “必须破解它！” “像人一样思考的计算机……像人一样思考的计算机……”陈非凡反复念叨着洪森最后的话，几乎魔怔了。 他猛地抬起头，问洪森道：“就算是以官方的力量，也找不出破解的办法吗？” “确实无能为力。” 洪森摇头道，“这么大的事，安全部不可能不竭尽全力，但这个结论，是在部门紧急召集了公岛上各大顶尖的计算机研究机构之后得出来的，其中的意味你应该清楚。” 陈非凡点了点头，这也意味着，目前公岛上的确没有破解这一加密软件的技术了。 其实说起能够像人一样思考的计算机，他还有一个设想，就是联想到了陆芳菲的纳米脑细胞技术。 那虽然不是可以像人一样思考的计算机，却能够把他的大脑强化到像计算机一样的地步，同样可以完美解决他眼下的困境。 不过再转念一想，师母一直深深忌惮纳米脑技术流出，那么在她去完成杀张一鸣的计划之前，肯定会抹去所有的改造技术资料。 作为仅有的两个接受过纳米脑改造的人类之一，她的智力虽然略逊张一鸣，但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二，在销毁纳米脑改造技术这件事上，不可能留下任何余地。 不过抱着万一的侥幸，他还是开口询问洪森道：“我师母过世以后，她的研究资料你们怎么处理的？” “除她本人的财物之外，研究所的电子设备全部封存。” 洪森古怪地看了陈非凡一眼，“不过我们根据你的汇报，把她的电子设备都翻了个底朝天了，也没看到什么纳米机器脑改造技术，我们的技术人员都在骂你是个骗子。” “没有？”陈非凡看着洪森，也有种一头雾水的感觉。 “师母的后手，会是什么呢？” 简单辞别了洪森，陈非凡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脑子里还在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 但就在他到家不久，一个快递也送到了他手上，而快递寄件人的名字，赫然正是陆芳菲！ 陈非凡立刻意识到，如果陆芳菲给自己遗留下了什么，那八成就在这个快递里！ “师母，你果然还是选择了由我来继承您和老师的博弈吗？” 他叹了口气，却感觉心头有块阴影在覆压而下，催促着自己尽快行动。 他打开快递，发现其中都是陆芳菲的一些日常私人物品，他期待的能够解决眼前困局的遗物、特别是和纳米机器脑相关的技术资料，并不包含在其中。 这也正常，像这种涉及重大安全案件的快递，自然是被官方检查过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高价值的东西，才会继续交到自己手中。而从陆芳菲的态度来看，她显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发明落在官方手中。 陈非凡反复检查了所有遗物，最终确认陆芳菲的确没有留下任何关于纳米机器脑的详细资料，甚至连一句话一个字一个标点的提示都不存在，这让他愈发疑惑。 “看来只有我自己想办法了。”整理陆芳菲的遗物无果之后，他又把精力放在了破解张一鸣留下的加密软件上。 他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联系了公岛上各大计算机研究机构的研究员，然而和洪森他们的结果一样，这些研究员也没有破解张一鸣留下的加密软件的能力，这也意味着，纳米机器脑的确应该是最后的希望，但看起来，要抓住这个希望，并不容易。 “难道我又猜错了？”连续的失策，让他产生了一丝挫败感，同时也深深意识到了自己和张一鸣、陆芳菲这些纳米机器脑改造者在智力上的巨大差距。 “看来老师说植入了纳米机器脑的人类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物种，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咦？这是什么？”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翻找着陆芳菲留下的遗物，但就在这时，一件看起来十分违和的物品，忽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虚拟现实架构器，看起来还很新，这东西在公岛不算稀罕物，可以通过自行编码来设定环境等要素，制造逼真的虚拟实境，很多计算机系的学生都会弄一个用于辅助研究，也可以用来玩游戏，陈非凡大学期间也精通此道。 那既然不是稀罕物，为什么说它违和呢？ 因为陈非凡和陆芳菲夫妇相交多年，自问对他们的生活习惯还是了解的。 两人都是一门心思搞学问的科学家，专注于真实世界的底层规律，张一鸣身为计算机技术的大拿，都很少在必须的模拟试验以外用到这玩意，陆芳菲的领域在脑神经学科，就更是如此了。 如此一来，这玩意的出现就显得不太正常了，它不是师母惯常用的东西，为什么会特地留给自己呢。 想了想，陈非凡拿出个人终端，拨通了洪森的号码：“喂，洪森，我师母寄给我的遗物，你们都检查过了的，对吧？” 洪森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忙道：“这个也是工作……” “行了，别扯那些没用，我是来打听事的，不是来找麻烦的。遗物里有一台虚拟现实架构器，你们检查过了吗？” “我问问。” 等了一会儿，洪森回答道，“检查过了，那就是一台普通的虚拟现实架构器，没什么问题，里面残留的数据也不多，应该用得很少，不然也不能留给你啊，哈哈。怎么？你发现什么了吗？” “啊，没，我就问问。”陈非凡道。 “你要是发现什么，要及时告诉我们啊！”洪森不放心地叮嘱道。 “放心吧，该说的我都说了。”陈非凡搪塞了一句。 挂断通讯，他找来一个全息投影模拟装置，试探着把虚拟现实架构器连接上去。 没想到，一阵短暂的开机音乐之后，本该由许多几何色块形成的开机画面，竟然突然扭曲了一下，熄灭了，然后黑暗中响起了一个机械的声音：“检测到目标人物脑波，同步开始，预存画面播放中……” 第九十一章 与世界逆行 下（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果然这个虚拟现实架构器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陈非凡长舒了一口气，看来陆芳菲的确给他留下了重要的东西，只不过这些讯息，必须要他本人的脑电波，才能开启。 而以陆芳菲的技术，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很快，虚拟现实架构器显示的画面就恢复了，不过不再是登录界面，而是一片足可以假乱真的场景，宛如一幅画卷，在陈非凡眼前展开。 他立刻认出来，这处虚拟实境的景物，正是他师母的办公室，而那个站在他眼前不远处的身影，则是他的师母——陆芳菲。 “师母？！”陈非凡激动地叫了起来。 自从见过张一鸣的数据意识体之后，他总希望自己的师母也能以某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此时眼前的身影，便让他看到了一丝丝曙光。 但是紧接着，陆芳菲投影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火热的心冷却下来，继而跌入了深深的谷底。 “非凡，你能看到这段画面，证明你已经找到了那个虚拟现实架构器，这才是我真正的遗嘱……” “眼前这个师母，只是提前录制好的影像。”陈非凡一叹，已经明白了这个虚拟实境的本质。 张一鸣不愧是跟陆芳菲共度一生的人，对她的了解，超越了任何人，陆芳菲没有留下任何自己意识的复制体，而是决绝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段影像便是她仅有的遗嘱，将一切后事，都托付给了陈非凡这个后来人。 这时，陆芳菲的影像已经继续说道：“非凡，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肯定已经离开了人世，带着你的老师一起，但我并不确定自己能完全杀死他。即使和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觉得自己不够了解他，看不透他，甚至你要是说我打算杀掉的，只是他的一个克隆体，我也半点不会觉得奇怪……” “你杀掉的是他的本体，但他的意识却克隆了自己，还上传到了公网上。”尽管知道眼前的影像听不到自己的话，但陈非凡还是默默地汇报道。 “既然你来了，就说明我并没能杀死你的老师，幸好，我还留下了这个后备方案。” “果然有！太好了！”陈非凡眼神一凝，瞬间激动起来，期待地看着陆芳菲。 身为科学家，他其实并非不能理解张一鸣的做法，但一想到强人工智能扩散，可能会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改变，他就迫不及待想要紧跟自己师母的脚步，破坏掉张一鸣的计划——不管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 任何欲望到了极点，都会衍生出罪恶，求知欲也不例外。 “我大概能猜测到你在面对你老师时，会遇上怎样的困境，超越历史上所有大脑的伟大智慧，的确会让人心生无力。” 陆芳菲面上带着一以贯之的温和微笑，像是能望穿时空，看到陈非凡内心的软弱和无力，“不过我虽然也注射了纳米机器脑，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针对你。但我有一个破局的办法。那就是提升你的智力，再由你去对付他！” “纳米机器脑……”陈非凡已经知道陆芳菲要说什么了。 “这项技术太危险，我没有留下完整的技术资料，它们会跟着我的脑细胞，一起消失在历史之中。” 陆芳菲道，“但我觉得，让你成为我最后的杰作，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你有良知，有道德，更能紧守科学的界限，世界需要你去阻止你老师的疯狂。所以，我在这个虚拟实境里给你留下了一份代码，那是我根据你的基因数据，量身定制的纳米机器脑改造方案，你把这段代码导入我试验室的器材上以后，它就能按照既定程序，为你完成一次改造手术。” “非凡，我希望你来做这个事，但你也知道，这并不是你的责任，所以你可以自由退出，没人会怪你。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陆芳菲说完自己最后的话，消失在了虚拟实境之中。 陈非凡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退出，他徜徉在虚幻的试验室中，试图捕捉自己师母最后的气息，却一无所获。 他知道，这个圣母般的女人，这次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唉。” 最终，他只能怅然一叹，开始考虑后面的事情。 老师和师母都因为这一场博弈逝去了，但他们留下的局还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现在，轮到他来选择了，他是那一颗最重要的棋子，很可能决定着二人对弈的胜负，但同时，他也很担心这其中还有更深的风险，以张一鸣的性格，是绝不会容许自己的计划被轻易破坏的。 而且，他如果想要入局，那对自己进行纳米机器脑的改造势在必行。 一想到要往自己脑子里注射其他的东西，他就有点犹豫，因为他也不知道，在进行改造之后，自己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甚至会不会变成另一个张一鸣。 而且，即使自己没有出现像张一鸣那样的变化，那他提升的智力，又是否足以阻止自己的老师呢？ 陆芳菲把一切都寄托给了他这个后来人，他真的害怕会辜负自己师母的重托！ 他捧着陆芳菲留下的虚拟现实架构器整整呆坐了一下午，反复思考每个选择之后的他能做什么，会付出什么代价。终于还是长吐一口气，面上露出坚毅之色，握紧架构器，驱车赶往神经元研究所。 在研究所门口，警卫询问他此行的目的，他沉默了一下，答道：“我想来我师母生前工作过的地方，悼念一下她。” 因为他其实也算是这里的常客，曾在陆芳菲的带领下多次来访，警卫也都认识他，也知道了陆芳菲的事，并未询问太多，只是道了声“节哀”，就给他放行了。 来到陆芳菲的试验室，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但他下定了决心，也没时间多愁善感，直接找到陆芳菲的改造仪器，把虚拟现实架构器中陆芳菲留下的代码导入进去，然后躺在仪器附带的手术椅上，准备开始进行改造手术。 第九十二章 与世界逆行 下（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师母，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我也不能辜负你的信任啊！”他在心里默默说道，“我一定会替你阻止老师的。” 真正的手术方案完全由陆芳菲留下来的代码掌控，它会自动操纵试验室的器材，精确完成每一个步骤，不需要陈非凡这个外行过多操心。 陈非凡得到了手术即将开始的提示。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耳朵里听见嗡嗡的机器鸣响，一支装载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粘稠液体的注射器，被一只机械臂捏着，缓缓移动到了他的头颅上方。 尽管面临一个涉及大脑的改造手术，但他此刻的心情却异常平静，他深信陆芳菲不会害自己，她既然提出了这种手术的方式，那一定是提前做过模拟的，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智力翻倍，那会是怎样一种体验呢？ 尽管承载着陆芳菲的希望，背负着破坏张一鸣计划的任务，但在内心深处，他也必须承认，自己十分渴望抵达和张一鸣陆芳菲同等的智力境界。 进化，是铭刻在所有生物基因最深处的本能啊…… 眉心一阵刺痛，他仿佛能感觉到，纳米机器人正在注入自己大脑，明明脑细胞中没有任何感官神经，但他还是仿佛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流体，在自己颅腔内慢慢扩散开来…… 回忆戛然而止，时间回到现在。 陈非凡看着在自己试验室设备上运行的加密软件，重重地吐了口气。 他忽然跟当初的张一鸣有了些许感同身受的体验。 “还是不行啊！把这个加密软件带回来这么久了，但进展还是不大。难怪老师注射了纳米机器脑之后，也迟迟没有发布强人工智能机器人的研究成果。研究完美机器躯体的工作，真是半点都不比芯片轻松啊，就算智力翻倍，也依然困难重重……” 纳米机器脑的效果的确挺好，注射之后，甚至能让人产生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错觉。 他刚完成手术，睁开眼的一刹那，立刻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眼前的一切事物似乎都变慢了，慢到他可以清晰看见他们的分子结构，运动方向，慢到他可以准确预判事物的运动轨迹。 他出门去，路过其他人的实验室，看到白板上的公式，好像不需要运算，答案就已经出现在心里。 这是足以让人高高在上的资本！ 如果不是有张一鸣这个前车之鉴，还有陆芳菲作为他人性最后的锚定物，他相信自己可能也会在随之而来的狂妄自大中迷失，步入张一鸣的后尘，甚至做出更怕的事情来。 “呵，老师啊老师！想不到我获得纳米脑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善后啊！” 陈非凡苦中作乐地吐槽两句，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给自己翻出一根研究人员进行突击研究时常用的营养膏灌了下去，补充大脑急速运转消耗的能量。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试验室一侧的一台虚拟实境模拟舱前，这是他未来和张一鸣留下的布局博弈的主战场。这个模拟舱是目前公岛最先进的虚拟实境生成设备，能够完美模拟大多数感官体验。 获得纳米机器脑之后，他达成了破解张一鸣留下的加密软件的条件，在公岛其他人眼中难比登天的破解，在找到正确的破译途径之后，同样只是一堆屏幕上流泻而下的代码，他轻易破解了密钥，拿到了里面的东西。 那其中储存的正是一个虚拟实境的脚本，在注射了纳米机器脑之后，他已经比这世上还活着的所有人都聪明，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个虚拟实境中的情节，和张一鸣生前进行的智能机器人研究息息相关。 “这个虚拟实境中可能蕴含着老师的陷阱，贸然踏足，可能反而正中他的下怀。” “可因为这个难道就要裹足不前吗？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迎难而上难道不是一种解决之道？” 陈非凡的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争辩着接下来的道路。 虽然担心有可能中了张一鸣的陷阱，但他属于科学家的好奇心，还是让他选择了进入虚拟实境进行探索。 而且，在这个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想要阻止张一鸣，这个模拟恶劣环境下生存的程序，就是唯一的机会。 “只是游戏的话，应该也不会对现实造成什么影响吧？再说，我也需要通过这个游戏，来搞清楚老师到底在做什么。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只有这个虚拟实境，只能顺着它慢慢摸索了。只有找到线索，才有阻止老师的希望。”陈非凡想着，开始研究起游戏的内容来。 它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在恶劣环境中研究完美机器人载体的通关过程。而陈非凡需要扮演的，就是一个个被设计出来的机器人素体，这些机器人会不断探索外界，直到在恶劣的环境中被摧毁。而他要做的，就是不断改进这些机器人素体，直到制造出完美的机器人素体，能够在恶劣环境中畅行无阻，那就算通关。 他怀疑，这个貌似游戏的虚拟实境，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就是张一鸣的研发过程，而通关之后的奖励，他很可能得到张一鸣最终的改进计划。 “他说科学的道路上需要一个对手，这个游戏的终极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快速适应他的研究道路，从而培养出一个对手来吗？”陈非凡思索道。 在这三天里，陈非凡已经将机器人的设计方案调整了许多次，但每当他解决一个问题之后，却总会发现，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摆在自己面前。 一重又一重的问题，像一座接一座的大山摆在他面前，等着他去攀爬。在这方面，即使纳米机器脑，也只能算是给他一个登山的工具，但攀爬的过程依然漫长而痛苦。 这也难怪，机器人载体的设计，看起来是比芯片设计容易不少，但这仅仅是指在人类帮助维护下够用的机器人而已，一旦整个机体构造涉及“完美”的概念，那难度立刻陡然攀升到一个不可想象的高度。 什么是完美？ 像人类这样，不依赖任何其他物种的帮助和维护，就能独立生存、繁衍和进化的躯体，就叫做完美！ 第九十三章 与世界逆行 下（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人类的躯体，经过了数百万年进化、无数次的优胜劣汰和自然选择之后，获得的最优解，要想在人这一辈子有限的时间内，凭空制造出一个能够配合新种族的躯体，曾经的张一鸣，现在的陈非凡，他们要面对的难题，都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次次试错、记录、再改进，直到偶然得到幸运女神的垂怜，才有那么一丝丝可怜的机会！ 张一鸣曾经离成功有多远，陈非凡并不知道，但至少在他眼前，现在还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完全看不到出路…… “呼，继续！” 稍事休息，陈非凡感觉自己精力恢复不少，太阳穴也不再刺痛，他在素体设计页面调整了一下方案，输入之后，再次进入了虚拟实境。 这一次，他所操控的素体编号，已经是深红2014。 每次他退出虚拟实境时，游戏的进程并不会因此停止，整个素体生产基地还是会根据他事先制定的计划，持续不断地生产素体并投入测试，所有的数据，所有的损坏过程，都会被汇总到主机中，供他随时调阅，成为下一次大改的依据和基础。 不过这一次，他才刚刚进入虚拟实境，虚拟实境里的研究基地的主脑上，就突然多出一份他尚未查阅过的文档。 点开之后，他发现其中正是张一鸣进行智能机器人研究的画面。 尽管是不连续的片段，并未蕴含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内容，但张一鸣处理类似问题时表现出来的天才和老练，每一次应对，都像是无声地嘲讽着陈非凡，提醒着他，即使同样注射了纳米机器脑，他和他的老师之间，依然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这就是老师的才华嘛！” 虽然跟在张一鸣身边多年，这次看到老师全力以赴进行研究的样子，还是让陈非凡震撼，随即，他就咬了咬牙，沉下心来，更加笃定要破解这个虚拟实境的奥秘！ 这个文档的出现让他明白，自己的路走对了，这个虚拟实境，的确跟张一鸣的研究有莫大的关系，更重要的是，科学家的尊严，让他不想输给自己的老师！ 定了定神，他继续研究其他的文档。 稍微翻阅了一下，他就发现在实验时间最近的86400分钟里，随着试验规模的持续扩大，越来越多的数据被汇总到基地的运算核心中，再加上基于海量数据进行的深度学习，所有偶然导致的风险已经越来越少，重复原因导致的损伤越来越多。 在这种情况下，机体依然损毁，则意味着不可弥补的设计漏洞。 他不明白设计“完美”机器人为什么要适应诸多的极端恶劣环境，然而没人给他答案，过不了这一关，他也不会知道之后他要面对的是什么，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属于科学家的自尊心也被激发出来，能成为科学家的，大多是对自己智慧自负之人，他还真不相信同样拥有纳米机械脑，自己就比张一鸣差多少，现在就算没有陆芳菲或者其他什么因素，他也和自己较上了劲，卯足力气要把这些个问题给解决掉！ “还是对强酸环境的防护性不够吗……” 陈非凡自语，“这样的话，应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他在外界调整了设计方案，深红2014的外形，和上次的1688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 他的体外相比1688要增加了一层防护外壳，材质也发生变化，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毫无生机的胶皮。 忽然，深红2014素体敏感的电子鼻闻到了一股焦臭味，他吃了一惊，四下打量，却没有发现明火。此时试验才刚开始，他是还在实验基地里，要经过防护门和安全通道，才能进入自然环境，还没进入自然环境，不应该有问题。 又用力嗅了几下，他才发现，这股焦臭味，赫然是自己的机体上发出来的，他注意到自己机体的表面，不少防护皮肤都出现了焦黑的斑块，甚至有袅袅青烟升起！ “怎么会这样？！” 他连忙开启自检模块，却发现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深红2014机体的内温度竟然已经攀升到一个惊人的地步，大片代表“危险”的红色，真的把整个机体检修图都染成了“深红”！ 终于，一簇火苗突破了防护皮肤的束缚，在深红2014的胸膛上燃烧起来，并且迅速蔓延。 那里正是能量核心所在的位置。 看到这一幕，陈非凡彻底抛弃了侥幸心理，下达命令：“放弃试验，深红2014转入静止程序，灭火系统开启！” 嗤，一股用于灭火的低温氮气，突然从实验基地四壁临时打开的孔洞中喷出，覆灭了深红2014身上所有的火苗。 他眼中的红光，也像火苗一样熄灭了。 “该死！又失败了！”他沮丧地想道，然后将自己的意识从机体中抽离，结束了这一次试验。 退出虚拟幻境之前，他最后的视线，看到深红2014仿佛不甘地后退了一小步，然后被氮气的白雾完全覆盖。 “过于重视机体酸性环境防护，试验的外部环境本身过热，无法达到散热的效果，由此导致的内部过热，直接损毁机体……本方案，失败！”思维从虚拟实境模拟器的演算区域回到大脑中的一瞬间，陈非凡就将自己这次失败的经验和教训飞快地记录下来。 而类似的记录，在之前已经罗列了许多条…… 次日，在经历了又一段彻夜不眠的思考之后，陈非凡拿出了新的改进方案。 所幸有了纳米机器脑之后，他已经能够像海豚一样，让大脑分区休息，睡眠已经不再是生活的必需品了，这也同样令得他研究的效率大大提升，每天比旁人至少多出三分之一的工作时间来。 他坐在桌前翻阅材料参数，反复思索着关于抗酸性、抗热性和适应性的问题，这几天他尝试了参数在合理范围内的多种材料、不同厚度组合作为深红的包裹外层，却始终没办法找到位于平衡点的“完美材料”。既然在材料这一块暂时走不通，不妨考虑一下别的突破点…… 第九十四章 与世界逆行 下（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如果是老师会怎么做呢？陈非凡耐住性子，学着张一鸣的思考方式，冷静下来寻找新的研究方向：考虑到防御一直在失败，那不如换个思路，彻底忽略防御，只要机体修复的速度大于被损坏的速度，那试验同样算是成功的。 “单纯增加防护、改变材料不行，或许我可以试试，让机器人拥有自我修复能力？比如随身携带纳米机器人和同级的修复材料？这样每次出去在恶劣环境中探索一小段时间，接着只需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中休息片刻，就是完全恢复之前所受的损坏了。这样源源不断进行修补，也能达到长时间续航的要求。”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迫不及待地打开模拟舱，接入到虚拟实境之中。 窗外日升月落，不变的是实验室内频率恒定的苍白灯光。 陈非凡不知道他在实验室待了多久没有出去，饿了就吃营养膏，困了就平躺在模拟舱里小憩一会。即便可以让大脑分部休息，他偶尔也会放纵整个大脑都进入深度睡眠。如若他一直思考，仅按照科学固定的作息交替休息大脑，怕是会疯掉。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机器。 无论工作或是休息，他都没有离开实验室，外界没有任何他要应对的事情，他全身心的精力都放在了虚拟实境中，不疯魔不成活。 “已经是深红9527了吗？”因为新的设计方案需要对素体的结构进行大改，他再次将意识灌注到新的素体中之后发现，试验的进度再次推进了一大步。 这个虚拟实境中研究基地永不停歇的气氛，让他感到一种压力。 “老师做这个虚拟实境，真的只是为了培养一个对手吗？” “不对，他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以他的性格，这么做一定有另外的目的，难道……他依然‘存在’着？” 试验的间隙中，陈非凡脑海里，仿佛又有对立的声音，开始讨论张一鸣的目的。 他怀疑，张一鸣的意识体，很可能并未被消灭，他就潜伏在这个虚拟实境的某处，甚至就在这个基地里，进行和自己相同的试验。 如果自己在他之后通关，就算得到线索也没有意义。 张一鸣满意的次世代智能机器人一旦诞生，他必然不会再拖延发布！ 想阻止他，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抢在他之前通关，那这个研究成果就是自己的，张一鸣骄傲，他绝不会做出剽窃自己学生成果的事情。 “老师，你还真是一刻都不让我休息啊！”他想起自己曾在张一鸣的鞭策下疯狂做实验的回忆。 两段人生，如此的相似，都被无穷无尽的数据和无休止的头脑风暴所占据，只不过心里感觉已经截然不同： 前者虽然当时疲累，但事后回忆起来只有温馨，可如今的拼命，却让他有种至亲相残的痛与恨！ “最后先研究出完美素体的人一定是我！” 虽然最初是因为师母的嘱托以及对阻止老师计划的责任感进行研究，随着他一次次改进深红系列方案，尤其见识过张一鸣的研究片段之后，他被激起了好胜心，现在已经完全沉迷到研究的快感之中去了，那一次次遇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让他觉得人生格外的充实和有意义。 他咬咬牙操控着刚刚完成改造的深红9527，从检修平台上站起，朝着基地外那片深黄的天地走去。 在经过又一片光滑的镜面墙体时，他不忘扭头看一眼自己现在的形象。 深红9527的五官，和他本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但身躯却极为壮硕，看起来就像是把他的脑袋移植到了一个健美冠军的躯干上一样，很是违和。 但陈非凡心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愈能力涉及到机体的大改，需要增添很多附属装备，在原本的内部结构已经极为精简，无法再优化腾出空间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机体的体积，以便容纳多出的自愈支持设备了。 至于美观什么的，那都可以等到定型之后再慢慢考虑，甚至如果不是知道张一鸣不会选择这条路，他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设计的话，都想让机体草案脱离人形，选择蛛形或者六足兽形之类的非人外形了。 “哐哧！” 基地的隔离门弹开，炙热的狂风席卷着强酸刮了进来，首当其中的深红9527体表立刻出现大片黑色被腐蚀的痕迹，皮肤下的感应器立刻反馈回一道信号到智脑的演算区域中：“酸性环境过于浓烈，仿生皮肤抗酸性不足以完全抵抗，目前损毁度7%、8%……11%……” 自检系统报上来的仿真皮肤破损度不断增加，不过陈非凡只是瞟了一眼数据下降的幅度，确定在允许的安全值之内，就不再理会，这本来就是预料之中的情况。 他倒是吸取上次的教训，操控深红9527素体连续做了几个大过载的机动动作，又紧盯测温仪，确定温度上升和散热都同样处于安全阈值之内，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次有门。” 他不由得暗暗窃喜，觉得自己的方案终于赢得一分，“说不定我真有机会走在老师前头。” 他知道自己老师也有局限所在，张一鸣对芯片的设计水平堪称世界顶尖水平，但仿生机器人设计，并不是他的研究方向。 纳米机器脑虽然厉害，但也不能让人全知全能，这或许就是张一鸣迟迟没有创造出符合他预期的智能机器人的原因。 但他不同，他在大学里，曾辅修了机械工程学作为第二硕士学位，对机器人技术的了解，甚至还在张一鸣之上，不然他也没有底气来跟张一鸣比拼攀爬至智能机器人设计的高峰了。 比如这一次，他就是让智能机器人携带了大量纳米机器人，这些机器人能够自动修复机体的破损。 考虑到周边复杂的环境和纳米机器人的额外重量，可以说，这一技术，已经是陈非凡所能拿到的微加工技术的极限，如果这还不行的话，他只能转换思路，但至少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哐，哐，哐……”深红9527迈着沉重的步伐，在昏黄的天地间跋涉着。 第九十五章 与世界逆行 下（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终于，当皮肤破损达到60%的危险临界点时，他突然身子一屈，躲在了一块避风的岩石后面，然后启动了机体内置的修复设备。 “成与不成，就在此一举了。” 陈非凡紧盯着自检系统中的机体结构图，只见修复设备迅速启动，释放出无数硅基纳米机器人，它们带着修复材料，通过遍布机体全身的导管，输送到皮肤表面，组成新的构件，很快，破损的机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一新了。 “果然有效，太好了！” 陈非凡长吐一口气，深红9527随即做出相同的动作，喷出了少量的二氧化硅粉末。 完成了修复之后，陈非凡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让深红9527停在原地，打碎旁边的岩石，开始咀嚼起破碎的石块来，钢铁的牙齿，很快磨碎了岩石，又在经过喉部时，将其中的硅材料提取出来，杂质吐出，被粉碎的硅材料便被重新储存进修复系统，作为下一次修复的材料。 “从这个角度看，在完成设计之后，智能机器人的适应性的确比人类更强，从这个意义上看，老师也算是达成了研究的初衷。人类只能在地球这个宇宙的特例上生存，一旦去了其他星球，没有足够的有机物补充，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但机器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需要补充的仅仅是铁元素和硅元素，这在任何一个岩石行星都不会缺乏。” 陈非凡思索道，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老师，不仅仅是想要创造一种能够替代人类劳作的机器，这位伟大的先行者，甚至没有将目光局限于地球上，而是老早就放眼星辰大海，这个遍地昏黄的虚拟实境，很可能就是模拟某一颗外星球的环境，提前进行预演。 很快，深红9527完成了“进食”，重新站起，走进了呼啸的狂风里。 不过，就在陈非凡觉得自己这次试验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功，打算下线苏醒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却忽然回荡在智脑的每一个扇区！ “警告！警告！能量供应不足！” “燃料电池储备接近极限！” “警告！动力系统即将跌破维持机体启动状态的下限，机体即将强制休眠……” “机体休眠中……” “啪嚓！” 陈非凡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恢复视力时，看到的竟然已经是模拟舱那冰冷的舱盖！ 随着深红9527进入休眠状态，他竟是直接被系统弹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陈非凡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神色。 在最接近成功的地方，却被一个之前从未预想到的原因，毫无征兆地背刺一刀，惨遭失败，其间的落差之大，便是陈非凡已经习惯了试验中的失败，也不禁感到深深的挫折。 他从模拟舱中爬出，瘫坐在沙发了，花了好些时间，才恢复了精气神，他揉了揉脸，重新坐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利用计算机配合自己的纳米机器脑，开始计算起这次失败的数据来。 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因为加载的修复设备，也是使用机器人自身的能源，这就导致了机体的能量储备严重不足。 “看来此路也不通啊……”陈非凡窝在椅子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没有再试图去修改机体的构型，对于科学家的思维来说，那样无异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但具体要怎么做，他却是一片茫然，完全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不过失败也不是毫无意义的，至少证明了一件事，就是老师特地设置了这样一个恶劣的环境来制造机器人，绝不是冲着造装甲车去的，单纯考虑防护效能毫无疑问是一条死路……” 陈非凡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宛如黑暗中迸出的火花，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又在下一步的模拟中被掐灭…… 而就在他的思维快要陷入迷宫不可自拔时，一个通讯突然打了进来，惊醒了沉思中的他。 “嗨，陈老弟啊，出来喝酒不?” 通讯接通，洪森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他诚恳地邀请道，“我知道张一鸣和陆女士的事让你很伤心，但老是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啊，来来来，出来喝喝酒，散散心，我请客！” 在张一鸣出事之后，继承他衣钵又证明了自己和公岛官方立场一致的陈非凡，地位大大提升一步，已经成为了公岛人工智能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这种情况下，洪森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和他断了联系，两人也一起喝了几次酒，倒是勉强称得上酒肉朋友了。 “行吧！”陈非凡脑子一片混乱，长时间高强度的用脑让他的大脑产生了微微的晕眩，站起来感觉一阵头重脚轻，他决定出去散个心。 虽然纳米机器脑的存在，已经让他理论上不需要休息，可以进行持续的思考，但就算是电脑连续运行，还有个宕机的概率呢，给自己心情放松一下，也未尝不是工作陷入僵局时的好选择。 很快，两人就在一间小酒馆里见了面，不过即使在喝酒的过程中，陈非凡还是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遇到的难题，以至于洪森几次叫他，他都听而不闻，只是神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 “喂！” 洪森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佯作不悦道，“老弟，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在想怎么做出完美的机器人啊！”陈非凡脱口而出道。 “我靠！” 洪森闻言吓了一跳，“这不是你老师临死前在搞的那个项目吗？” “我就是思考看看，不会把它放到现实中来做的……” 陈非凡看了洪森一句，嘴巴动了动，但出于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理，最后还是没把自己已经破解了加密软件的事情说出来。 “嗯……在虚拟实境里搞，应该不算在现实中搞嘛，我又没说谎了……”，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那就好，那就好……”洪森松了口气，半信半疑的瞅了他两眼，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又灌了一大口酒，不一会儿，他就红晕上脸，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醉话。 第九十六章 与世界逆行 下（10）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陈非凡依然有一杯没一杯地抿着酒，在酒精的刺激下，但感觉自己的脑组织仿佛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区域，小脑被酒精麻痹，让他产生了一种天旋地转的晕眩，情绪也被无限放大，但在这之外，大脑前额叶的纳米机器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甚至开始以极高的速度运转起来。 突然，他霍地扭头，旁边酒馆的电视中，正在播放着的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近期在能源区的水下聚变反应堆附近，发现了深海蠕虫活动的痕迹，工程部和生物部正在联合对此现象进行调查，以免这些平时生活在海底火山口附近的耐高温生物肆意繁殖，影响到公岛下层建筑的运行……” “深海……蠕虫？” 陈非凡脑子一转，立刻想起了相关的资料。 这些生活在深海火山口附近的管状蠕虫，是一种结构极其简单的腔肠动物，但它们却能耐受住数百度的高温和数百个大气压的极端环境，堪称地球生命的奇迹。 “等等！” 突然之间，陈非凡脑子里灵光一闪，无数灵感如火星乍现，汹涌迸发了出来！ “我既然是要研究一种能够适应各种极端环境的智能机器人，那思路岂能只是局限于从地表环境进化出来的人类？” “人类复杂且独立的各大循环系统，只是源于地球优越的自然环境，但是在更极端的环境中，简单的，才是好的……” “我应该遵循自然规律去让机器人进化，而不是简单改造，酸性环境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视为阻碍，而是助力才对……” “唔，散热和防护，为什么不能集成在一套系统之中？” “还有供能？我既然能研发出就地取材修复机体的设备，为何不能让能源也从本地获取，而非要携带外源性的燃料电池？” “不断地补充，不断地新陈代谢，这才是生命的本质啊……” “对了，还有废物的排泄，也可以集成到这一套循环系统中去……” …… 陈非凡越想越兴奋，顾不得自己的小脑运动神经还处于醉酒状态，猛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就往酒馆门外走去！ “陈老弟，你去哪儿啊？”洪森在他身后醉醺醺地呼唤，但他却充耳不闻，满心只剩下了快点回去这一个念头。 不，他的心神，已经提前飘飞到了那颗狂风大作的黄色星球之上！ 回到家中，借着酒意带来的激昂情绪，陈非凡满腔斗志地投入了新系统的研究之中。 经过多方尝试和设计之后，他重新优化了硅人类的整体结构，将原本的修复系统的纳米管，用一套综合循环系统取代。 随后，他先是配置出了能够散热和承载能量的半流体循环系统，接着又制造了可以直接利用金星上的矿物发生反应、产生能量的无机消化系统，连酸性环境也能够成为溶液反应的催化剂，而核心过载产生的热量，则会被溶液循环系统带走，加入无机消化系统的下一次反应当中，成为煮沸循环液体的热源…… “终于……完成了！”当一切尘埃落定，陈非凡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设计草图，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涌现在心头。 虽然还没有经过测试，但他却有一种预感，自己终于研发出了老师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一套系统，就是完整的硅基代谢系统。 这套单一的内循环系统，能够从铁元素的氧化液中获取能源，供给芯片，使机器人成为了几乎完整的硅基生命，从而脱离电池的限制，长久地生存下去。 配合张一鸣的拟人化芯片技术，这完完全全就是独立的硅基生命了，就是一个这样的认知，让陈非凡在自豪之余，又感到隐隐的恐惧，他终于赢了自己老师一次，但不知为何，捧着草图储存器的手，却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那是一个潘朵拉的魔盒，其中既装着众神赋予人间的礼物，又装着毁灭一切的灾祸之源。 不过他也知道，进行到这一步，自己不可能说停就停下来了，不光是破解张一鸣留下迷局带来的渴望，更重要的是，他作为一个科学家的心脏也在疯狂跳动，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的成果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了模拟舱，连接上了虚拟实境系统，输入自己新的草案。 “新试验启动……程序加载中……”平时短短的提示音，在这一刻却显得如此漫长。 终于，漫长的黑暗之后，视野再度亮起，他看到自己意识寄附的机体，正躺在一个检修台上，不过这一次，却不是从改装完毕的状态开始游戏，而是直接让他看到了整个改造程序。 “嗡……” 轻微的机器震动声中，一个半球形的崭新零件，被机械臂吊装到他的胸膛上方。 在透明的零件中，涌动着沸腾的锈红色液体，让他瞬间联想到心脏中涌动的鲜血。 咔嚓。 新零件缓缓落下，严丝合缝地嵌合进他胸腔中预留的接口里。 滚烫的液体，顺着他体内的管线奔涌流淌，一股不同于能量电池带来的力量感，瞬间充塞他的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想要舒张躯体，发出一声痛快的呻吟。 但考虑到改造还没有完成，他又生生抑制住了自己的这种冲动，生怕一丝细微的动作，就会破坏着正在装载中的完美杰作。 “加载的氧化铁溶液循环系统运行良好……” “能量输出功率达标……” “耐腐蚀隔层完好……” …… 一道道检修提示音，从不知安置在何处的扩音器中流出。 每多一条提示，陈非凡心中的喜悦就多一点。 终于，当最后的检查步骤也完成，他一直高悬半空的心也落了下来。 一切正常。 系统运行完好。 “呼！” 陈非凡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不过和之前那毫无意义的呼吸动作不同，这一次，他看到一捧灰色的雾气，从自己口鼻间喷出。 那是循环系统代谢产生的微型硅化物颗粒，这也意味着，深红10086，这具崭新的机体，他不再是机器人，而是有着自己新陈代谢的硅基生命！ 第九十七章 与世界逆行 下（1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就在陈非凡急吼吼地翻身下了检修台，想要去外界试一试自己的新杰作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吟唱着圣歌，从旁边响起： “普罗米修斯从天上盗来了火，从此人类有了光明……” 歌剧般的咏叹调，让陈非凡的动作瞬间僵硬。 他艰难控制着深红10086扭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后，在一扇缓缓变得透明的观察窗后，他看到了一张鸠形鹄面的苍白面孔。 这个人的健康，似乎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摧残，毫无血色的脸，让他看起来阴郁无比，宛如坟墓中爬出的僵尸。 但他深陷的眼窝中，却闪耀着令陈非凡自卑的智慧，更有一种让他不寒而栗的狂热。 短暂的死寂之后，他终于忍不住脱口叫破那个人的身份：“老师！” 张一鸣！ 被公岛安全部宣告死亡的他，果然没有真的毁灭，而是依然保留了一个意识，深藏在这个虚拟实境软件之中。 一想到自己进行的每一步，都被藏在暗中的张一鸣看在眼里，陈非凡就不由得感到深深的寒意！ 他摇头叹息道：“老师，这就是你的目的？我之前虽然有所猜测，但想不到还是帮了你一把啊！” “是的。” 张一鸣露出欣喜若狂的笑，“你师母永远也不会想到，她留下的后手，反而成为我完成计划的关键性因素。” 陈非凡连续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心中的愤怒和惶恐平复下来，他努力压抑着情绪问道：“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介意跟我讲解一下来龙去脉吗？虽然大部分事情我都已经猜到，但有些细节还是需要你这个当事人来说明的。” “当然。” 似乎阴谋得逞让张一鸣心情很好，他微微一笑道，“你问，我答，就像过去每次上课一样。” 这话深深刺痛了陈非凡，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被戏耍的提线木偶，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了一拳怼翻张一鸣的冲动，咽下了这口气。 毕竟这里是虚拟实境，他就是把这个“张一鸣”打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搞清楚了一切，他才能抓住可能存在的一丝破绽，绝地翻盘，阻止张一鸣把完整的拟人化人工智能芯片和硅基代谢循环系统设计图发布出去，这两样东西加起来，已经是完美的硅基智能人了。 “我要开始问了。”他沉声道。 张一鸣极有风度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宣示胜利。 “为什么是我？”陈非凡想了想，又问出了一个和上次见面同样的问题。 “很简单，你强人工智能学科加工程学的学术背景，加上你的天赋，让你成为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这一点你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但我和你师母都看清了这一点，所以，她相信你能阻止我，我也相信，你能帮助我，完成这个计划。”张一鸣丝毫不吝啬对陈非凡的赞美，但后者听了只觉得讽刺。 “我呸！”他低声骂了一句，张一鸣却也只是微笑以对。 “这个虚拟实境，应该就是你进行模拟试验的方式吧？” 陈非凡讨了个没趣，只得继续问道，“我不明白，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你不自己完成这个设计，而是非要假手于我？玩弄我很好玩吗？” “嗯，你这段话包含了几个问题，我一个个回答吧！” 张一鸣笑笑道，“首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对于我来说，玩弄人心，从来不是目的，最多只是手段，甚至附属产品，我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就是制造完美的智能机器人，是的，完美……” “疯子！” “或许吧！” 张一鸣继续道，“然后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谁告诉你这是虚拟实境的模拟试验了？” 陈非凡闻言深深地沉默了下去，之前听张一鸣说的，他就已经猜到，自己这位大手笔的老师，很可能真的在外星球上建立了一个实验基地，现在他的反问，无疑更证实了这一点。 “对啊！” 张一鸣笑得像只偷到鸡的老狐狸，“不过不是我建立的，是我借助公岛官方的人力物力建造的。我跟你说过吧，不会借助外力的人，和类人猿没有任何区别，借力、借势，则是更高一层的境界……” “所以你利用了我，利用了师母，利用了公岛……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陈非凡发出无力的呻吟。 “科技部有一个代号‘长庚’的金星探测计划，你应该听说过吧？” “略有耳闻。”陈非凡答道。 他目前所知道的，就是这是一个着手开发金星资源的计划。 “是的，我也参与到了这个计划之中，我提交动议，指出金星环境过于恶劣，建议使用类人机器人代替人类进行工作，而由于这是一个长期项目，从地球运载机器人，远不如加大前期投资，在金星本土建立一个机器人生产基地，动议获得了通过，这就是你在虚拟幻境中看到的研发基地。”张一鸣平静地回答道，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但陈非凡已经被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手笔彻底震撼了。 “你控制了金星基地？” “不用控制，对机器人进行改造，使其更加适应金星的环境，本来就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张一鸣道，“我不过是设定了程序而已。” “程序？” “优胜劣汰，自然选择，就如同地球生物圈中进化出人类一样。把海量不同设计的机器人投入到一个环境恶劣的广袤区域中，这些机器人素体全部搭载了新的神经元芯片，并且拥有改进机体的知识和技能，他们将不断自行设计能够适应环境的新机体，然后投产，恶劣的环境会将失败的设计方案直接淘汰，而略微成功的方案，则会被不断反馈回来，成为宝贵的经验。在不断的设计和淘汰之中，最终形成完美符合硅基神经元芯片的机体和硅基新陈代谢系统。金星的环境，完美符合我的要求。” 第九十八章 与世界逆行 下（1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张一鸣答道，“当然，你对公岛的举报，让他们意识到了我提议建立机器人生产基地的用心，但天高皇帝远，他们唯一阻止我的办法，就是在这一次前往金星的飞船上，搭载高权限人员进行现场干涉。可惜我还是比他们快一步，我炸掉了金星探测计划的火箭，并且锁定了金星基地的指令，这样很长一段时间，地球都无法干涉到金星上的情况，那将是一个完美的实验场所。就算科技部马上准备下一次金星宇航计划了，至少也要一年之后，我有充足的时间完成一切。” 听他这么一说，陈非凡马上想到了那次火箭爆炸事故，不由得怒火中烧。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罔顾人命，这家伙简直是个疯子！ “那既然你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还要我干什么？”陈非凡怒道。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张一鸣笑道，“这个问题，又饱含两个方面，第一，经过一次次失败，我觉得你的才华比我更能完成这个项目，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第二，你问我为什么不自己研发，当然是因为我已经没有研发能力了啊！” “什么？” “如你所见。” 张一鸣张开双臂，笑道，“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这个我，只是搭载了张一鸣记忆和思维方式的数据体而已，真正的我，早已随着肉体的死亡，和公岛对网络的大清洗而死去。失去了纳米机器脑，失去了占据公网资源进行云计算的能力，我的研发能力已经接近于零。而金星上的试验，却需要至少一名拥有纳米机器脑的智者不断调试计划，应付可能出现的种种意外。所以你师母选择你的同时，我也选择了你，我知道她一定会给你留下纳米机器脑的改造资料，我只要稍稍设局，就能引导你自愿为我完成一切。” “我在虚拟实境中遇上的一切问题，和我提出的解决预案，都是金星基地的真实反馈？”陈非凡明悟过来，随即又感到深深的沮丧。 这是一种智力被碾压之后的挫败。 他没想到自己和陆芳菲的每一步，都被张一鸣算准，成为了张一鸣利用的工具。 他们的决心，反倒成全了后者的欲望。 “货真价实。”张一鸣微微一笑。 “你！” 陈非凡怒骂一句，但随即，他就又想到一个可能，“等等，你说你现在只是一个毫无能力的数据体，对吗？” “对啊。” “那我只要立刻退出，然后关闭这个软件，销毁掉已经制造出的设计图，它依然不会流传出去，你的希望岂不是要落空？”陈非凡满含希冀地问道。 “无所谓啊，你销毁就销毁吧！” 张一鸣满不在乎道，“我留下这个数据体，只是想亲眼看到智能机器人的诞生而已，现在看到了，后面的其他事我都不想管，也管不了了，即使你不销毁这个加密软件，你这次退出之后，它也会自行销毁，再也无法联系上金星基地，留下的只有一张完整的设计图而已。” “你……” 陈非凡顿时愣住，完全无法理解张一鸣做了这么多，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何最后却不在乎结果了？ 张一鸣见状诡异一笑：“我问你，女娲造人，是捏出第一个人那一刻算是造出了人？还是捏出了所有人之后，才算造出了人？” 陈非凡怔了怔，随即叹息一声，明白了张一鸣的想法。 “我懂了。” “懂了就好。” 张一鸣笑道，“女娲造出人之后，便是功德圆满，至于人能不能繁衍下去，又或者会不会因为什么危险而灭绝，那就是人自己的事了，不是吗？” 陈非凡被张一鸣轻松的语气激怒，愤怒质问道，“你倒是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你一心想创造的智能机器人出现了，那师母呢？那些因为你的计划而无辜惨死的人呢？他们的生命算什么？” “你口中其他的人、你师母、包括我自己的死，都是被摆在科学祭坛上的祭品。进步必然伴随着牺牲，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张一鸣的回答显得轻描淡写，“而且，非凡呐，你也不用装得如此义愤填膺。现在，新的智能时代的大门钥匙，就掌握在你的手里。我相信，任何科学家，在这样的巨大诱惑前，都不可能保持理智的，你也不能。所以，不要伪装了，直视自己的内心吧，扪心自问，在研究成功时，你真的一丝喜悦都没有嘛？” “我才不是你！”陈非凡表情都被怒火扭曲了。 但张一鸣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对，你不是我，但你必将成为另一个我。你师母赌你会选择人性的那一半，而我，则赌你科学家的那一半。现在，你要怎么选择呢？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中，张一鸣切断了虚拟实境的连接，直接将陈非凡踢下了线，在他眼前，只剩下一份设计图闪闪烁烁，仿佛恶魔的诱惑。 “我才不是你！”陈非凡大吼一声，伸手就要去删除设计图，可就在这一刻，他耳边仿佛又听见了恶魔的耳语。 “新时代，新时代……” “不，我绝不能步他的后尘！” “可是就算这份图纸被销毁，金星上还有完整的智能机器人呢……我只不过是从必然到来的未来中，获取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誉而已……毕竟智能机器人的硅基循环系统是我完成的……” “不行，我要是屈服了的话，师母不就白死了吗？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何必呢？” …… 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如之前试验中那无数次辩论一样，在他心中搏斗着，他看着屏幕上的设计图，内心开始剧烈挣扎。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他的手指颤抖着，在发布和删除之间忽然摇摆不定……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九十九章 完美的脸（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公元2096年，太平洋深处，代号3334公岛。 新人类与保守派的斗争愈发激烈，几乎每天都有两大派系的组织者被杀，尸体被人无情的丢弃在荒野角落，公岛上的一半社会产业都基本处于停滞的状态。 刘新看了一眼外面昏暗的天空，紧接着又垂下脑袋，从车里拖出一个近两米长，半米宽的黑色箱子，推着它朝研究所走去。 硅人类科学研究所，这大概是目前岛上少有的几处不受斗争影响的地方之一了。 刘新推着箱子在空荡的研究所里缓缓前行，最近他每个月都要来这里送东西取东西。 他十分珍惜自己的这份工作，每月就是从医学院搬些东西到研究所，就能获得相当不菲的报酬，比正常人劳苦工作一个月还多，重要的是，他不需要与外界的斗争扯上关系。 不过，他对自己每月都要送一次的黑箱子很是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 咯咯咯…… 箱子进电梯的时候，发出轻微的晃动声，刘新打了卡，电梯直接朝地下八层下降。 研究所里，每一层研究的项目都是机密，没有相对应的身份卡，也就意味着没有资格去往对应的楼层，而地下八层，就是这个黑箱子的目的地——雇佣他送货的李博士的实验室。 “这里面，应该是还没有装入智能芯片的硅人类吧？”刘新打量着足有一人多长的黑箱子，猜测道。 只是看看研究材料……又没有涉及研究所里的内容，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刘新这样想着，自己的手，也缓缓伸向了那黑色箱子的开关处…… …… 叮！ 电梯几秒钟后停下，脸色苍白的刘新极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缓缓将箱子从电梯里就推了出去。 “人呢？” 以往刘新每次来，这里都有一个女人来迎接他的，可是今天那个女人并没有出现。 “有人吗？”刘新壮着胆子大呼一声，可空荡荡的楼层里，没有半个人应他。 刘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黑色箱子，他确信自己刚才看到了，这里面躺着的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 为什么硅人类研究所里会需要死人？ 好奇战胜了恐惧，刘新第一次萌生了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今天这里没人，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咯咯咯…… 刘新颤抖着双手推着箱子朝里面走去，这箱子就是他的保护伞。 研究所地下八层，只属于李博士一个人，此外，还有一个女人，这是刘新知道的全部资料。 …… 研究所里灯光明亮，但不知为何，刘新总是能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有人吗？”刘新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音。 “后面还有五间屋子。”刘新默数着，他路过的几间屋子他都看过，里面不是放着电脑，就是放着实验器材或者书籍，没什么特殊的。 可是不知为何，越往里走，他就越觉得背脊发凉。 咚咚咚！ “有人吗？”刘新敲响了距离他最近的房门，这扇门上挂着‘禁止进入’的红色警示牌。 没人。 刘新这样告诉自己，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打开这扇门，可他的手，却依旧不由自主的握向了门把手。 …… 房门被他轻易的打开，没有半点声音。 相比于外面，这个房间里的灯光要昏暗一些，刘新一点点把脑袋探了进去，不过下一个瞬间，他的瞳孔就猛然放大，身体也不受控制的直接跌坐在地上，他的双手贴着地面，只觉得自己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虽然只有一个瞬间，可是他看到了……这个房间里，有一个人，正被人如死猪般倒吊着，房间里，还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那个死人，难道就是自己昨天运来的那个？这里研究的究竟是什么？或许，这对于研究院的人来说，是正常的吧？ 刘新这样安慰着自己。 再一次壮起胆子，朝那扇半开的门里看去。 这一次，他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的东西，依然让他不寒而栗！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一个死人，被人用绳索倒吊在半空中，或许是因为死亡的时间太久了，那绳索轻易就割破了那人脚踝的皮肤，渗入肉里，猩红的血液顺着被割裂的皮肤流向大腿深处。 刘新的目光下移，看到这人灰白的四肢，躯干，然后是…… 刘新慌忙捂住了自己嘴，他不敢出声，他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进这间屋子！因为他看到在那个脖子的下面，挂着一颗摇摇欲坠的一个人头！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人头上没有半点皮肤！他的整张脸连带着脸上的肌肉组织，都被人一丝不漏的给扒了下来！ 可怕的是，拔下这个死人脸皮的人，似乎对眼球没什么兴趣，于是那个没有脸皮的骷髅头上，新鲜的眼球还裸露在外面，有些干枯的舌头，顺着鼻骨的缝隙伸出来，似乎在舔舐着自己的眼珠子。 更加让刘新肝胆欲裂的事，这在尸体后面的墙上，还挂着一排东西，看起来是……是一张一张的脸，直到刘新看到最后那个还滴着血…… 那是一面由人的脸皮组成的墙！ “你在干嘛？” 刘新店背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女人声音。 这声音对刘新来说，如同死神的召唤，吓得他心脏狂跳，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倒退，咣当！ 刘新撞到了自己运来的黑色箱子。 “对不起对不起。”刘新慌忙爬起来，想要将箱子扶回去，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这女人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今天，这个女人的身上仿佛也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竟然如同不久前刘新在黑色箱子里看到的死人脸庞一样！ “小雅？发生了什么事？”最深处的房间里，传出了李博士的声音。 刘新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可这个时候，小雅迅速的走到刘新身旁，关上了实验室的门。 “博士，送实验材料的人来了，你刚才劳累过度昏倒了，我照顾你休息，就让他帮忙送进来。” “哦，这样啊。” 随着这道声音传来，最里面那扇门也被打开，一脸困倦的李博士出现在门口。 第一百章 完美的脸（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再次看到这张脸，刘新顿时觉得这个他之前还觉得斯斯文文，和善可亲的李博士，现在看起来就如同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在暗中对他张牙舞爪，分外可怕。 “把东西交给小雅就好了，这一次的工钱小雅会打给你。”李博士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让刘新离开。 “又失败了。” 李博士绝望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雅，小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她的眼睛却蕴含着一丝丝的笑意，盯着李博士，柔声道：“博士，不要气馁。” 李博士怜惜的看着小雅，小雅的这张脸是他亲手制作的，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试验没有丝毫偏差，完美地用硅体复制了一张人类的脸。 可是现在，这才刚刚过了几天，小雅的脸部硅体就已经死亡僵化，变得如同僵尸一样，面容呆滞，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这将是我剥下来的第三十九张脸。”李博士缓缓走进手术室，“医学院那边通知我，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尸体了，这段时间公岛动荡，死亡人数虽然一直在增加，可生前立下遗嘱，愿意捐献遗体的人几乎没有。” 小雅面无表情的站在李博士身边，声音中带着笑意：“这也是意料之中的，谁又能想到，自己会不会是接下来一个被暗杀的人呢？” 李博士等小雅进来关闭手术室的门，自己走到前面，打开了那个一天前被运送过来的黑色箱子。 箱子里躺着一具人类尸体，死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被人用刀刺穿了小腹，失血过多而亡。 李博士看了一眼尸体旁边的报告，就将它丢进了垃圾桶，轻车熟路的和小雅一起在女人的双脚上绑上绳子，随后按动工作台的按钮，女人很快就被设定好的程序倒吊起来，悬挂于手术台的正上台。 正当此时，手术台上突然间冒出来两只金属触手，牢牢的抓住了女人的肩膀，将其固定。 李博士拿起手术刀，面无表情的来到女人面前，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也算是为科学现身了吧。” 说着，李博士手起刀落，尖锐的刀锋轻轻刺入女人下颚出的皮肤，顺着她下颚骨的曲线划向她的耳朵根部。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女人下颚处的伤口流出，顺着她那张苍白的脸部曲线缓缓流动，碰触到她的鼻子后，又被分为两股，一股流入鼻腔，另外一股，又顺着法令纹的方向，流向她的眼睛。 那暗红色的血色在女人的眼窝处停留了一会儿，微弱的压力竟然微微撬开了女人的上眼睑，女人的眼睛，随之睁开…… “啊！” 一旁的小雅吓得惊叫一声，手里的东西随之掉在地上。 李博士用眼角了余光扫了一眼，看到那女人睁开的右眼，空洞无神的眼眸深处，似乎在释放着无限的怨念，那暗红色的血色一丝丝侵染着她那空洞的眼前，将她的整个眼睛染红，好似从地狱苏醒的恶鬼。 “别怕，她已经死了。”李博士柔声对小雅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迟疑，手术刀收回，从女人的下颚，划向另外一边的耳根。 “博士，为什么现在你都不放血了。”小雅在一旁轻声询问，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安。 李博士道：“最开始的十张脸，我在剥离之前都是把人体内的血液放干净，这样剥脸的时候虽然不这么恶心了，可是我发现这样做硅体复刻的效果比较差。” 正说着，李博士的手术刀再一次收回，轻轻揪住女子下颚处的皮肤，缓缓向下拉，同时，他右手的手术刀，也在女人的脸皮与那洁白色的头骨之间不断划动，刀锋与骨骼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传入耳中，饶是李博士自己，也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毕竟不是专业干这一行的，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宁肯刮坏骨头，也不能伤害到脸上的肌肉神经分毫。” 此刻，恢复过来的小雅终于缓过神来，从扣住女人肩膀的金属触手上各自拔出一根铁丝，在顶端贴上软胶，分左右夹住了女人脱落的脸皮。 这样，李博士抓住女人脸皮的手也得到了解放，可以让他在剥脸的时候更细致一些。 鼻子向来都是最难处理的地方。 李博士双手持刀，一点点的深入，女人嘴巴上的皮肤被剥离以后，她那条湿润的舌头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滑向鼻孔的位置，干扰李博士的动作。 小雅看到这里，慌忙又从金属触手上抽出来一根铁丝，刺穿了女人的舌头，将其拉长吊起来。 “虽然已经看了几十次，可每次到这里的时候，都觉得好可怕！”小雅倒退了两步，不愿意再去看那个可怕又可怜的女人。 现在的她脑袋朝下，头发散乱的铺在手术台上，脸上留下了好几条血痕。 她的双眼，被暗红色的鲜血填满，就那么瞪着空洞的血色眸子，望着正前方。 她的舌头被铁丝勾住，长长的探出嘴巴的骨骼，斜向上裸露着。 “好了！” 李博士终于松了一口气，处理完女人的鼻子，就松开触手两端的铁丝，让女人的脸皮整个儿落下来，盖住了那双令人心寒的双眼。 “对不起，李博士，我……我又忘了。”小雅连忙道歉，因为太过害怕，她再一次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没事。”李博士抬起头，他的金丝眼镜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泛着白光，“说起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有没有怪过我？” “我？我怎么可能怪你？”小雅的眼神有些慌乱，“说到底，你的研究都是为了我们硅人类，虽然现在硅人类都有了自己的思想，可以独立为人，但是我们的脸部却始终只能做出为数不多的几种表情。说到底……我们就算外表再接近人类，可是与拥有可以做出七千多种微表情的真正人类比起来，我们还是不会被承认的，一眼就会被看出来，无法让人接受。” 小雅有些激动：“所以李博士，你就是我们硅人类的希望，你的事业是伟大的！如果你成功了，现在公岛上的斗争，或许就能得到缓解。” 第一百零一章 完美的脸（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伟大吗？”李博士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有一件事，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小雅。小雅是一个代号S520的硅人类，是一个被研制出来为人类提供服务的硅人类，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小雅当自己的助手，第一原因，就是小雅的脸。 她的脸，像极了李博士记忆中的那个小雅。那个17岁的夏天，生性木讷的他独拖着行李箱来到学校报到。就在校门口的梧桐树的林荫下，有个女孩笑着对他说：“你好，我叫小雅。” 那是他听过最美的名字，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 就从那时候起，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那个女孩。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欣喜若狂，看着她生气瞪眼，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是那样的生动…… 他暗暗发誓自己长大一定要娶的女孩。 可后来，他随父母来了公岛3334，从此再也没有出去过，少年时的那个愿望，他本以为再也没办法实现了，直到自己面前这个小雅的出现。 小雅这个名字，也是李博士取的，正常还在研究所的硅人类只有代号，只有真正进入社会的硅人类，会因为各种需要被冠以名字，便于记忆。 李博士没有小雅说的那样伟大，他只是想再一次看到小雅那甜美的笑容，想要小雅重现他记忆中的样子。 可硅人类说到底并不是人，他们脸上能展现的表情太少了。 李博士认为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硅人类无法拥有与人类一样的脸所致，如果硅人类能拥有与人类一样复杂的面部神经系统与肌肉群，那么自己的愿望，或许就可以得到实现！ 小雅，是李博士的第一个实验体。 李博士一次次通过医学院的关系和途径获取尸体，又从尸体上或许人类的脸部，再进行硅体复刻为小雅换脸。 可是…… 他的试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小雅的脸，也一次次的经历着从鲜活面容到死亡僵化的转变，如此反复，已经持续了三十多次。 甚至到了现在，李博士想要重新让小雅拥有一张她本来的脸，都已经做不到了…… 如果不定期为小雅换脸，那么小雅将终身顶着一张与僵尸一样苍白僵化，无法动弹的脸来生活，她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的硅人类！ 噗嗤！ 李博士想到这里，手里不由得变得激动，手术刀控制不稳，直接刺穿了那女人的脸皮！ “啊！” 李博士突然间朝天怒吼，如同疯了一样，拿着两把手术刀胡乱的朝女人的脸部刺去，将那张之前他还小心对待的脸，刺出来数十个窟窿，把这张脸皮撕的粉碎！ 女人充斥着猩红色血浆的眼球从头骨内脱落，滑落到额头上，左右晃动着。 那眼球偶尔扫过李博士，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李博士！不要这样了！” 小雅带着哭腔呐喊，想要阻止李博士。 李博士似乎感受到了女人的嘲讽，他甚至感觉到这间房子里，好像有更多的人在嘲讽着他。 他挥舞着手术刀，面对着那张挂满了人脸的墙壁。 “你们是在嘲笑我吗？！”李博士怒吼，按动了开启墙壁上封闭玻璃的按钮。 随着封闭玻璃的打开，一股冷气随之袭来，但也正因为如此，让李博士稍稍清醒了一些。 “李博士！”小雅冲过来抱住李博士，死死扣住李博士的双臂，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妄图唤醒他。 “我失败了……再一次失败了！”李博士声音颤抖，整个人带着小雅一起瘫坐到地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研究其实早早就进入了瓶颈，至少往前数三次的面部剥离，是近乎完美的，硅体的复刻与移植也没有出丝毫的差错。 可是每一张脸皮，都支撑不过一个月…… 李博士现在已经不是在研究了，他剥离脸皮，为小雅复刻硅体，移植脸皮，仅仅只是为了保持小雅脸部的松弛而已。 如果他停下这种面对死人的剥脸手术，那么小雅的脸部就将死亡。 “李博士，这一次只是意外，意外！我马上联系医学院，让他们再准备一具尸体！”小雅见李博士终于冷静了下来，自己也慌忙爬起来，跑到外间去联系医学院。 不过，看似冷静下来的李博士，似乎并没有走出自己的心魔，他捏着手术刀缓缓站起来，伸出手来，用那柄还沾着鲜血的手术刀，缓缓朝墙上的脸皮划去…… “李博士，李博士！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小雅慌慌张张的一路小跑进了手术室，语气中带着欣喜。 可推开房门的她，迎面就看到那一面之前还被她和李博士无比珍视，视作硅人类瑰宝的脸谱墙…… 那墙上的三十多张脸谱，都已经被李博士的手术刀划破，再无一张是完整的。 “结束了，小雅……我对不起你……”李博士瘫坐在脸谱墙的下面，喃喃低语。 “李博士，希望！我们有希望了！”小雅拼命摇晃着李博士的身体，“刚才有人打来电话，说是他可以为我们无限度的提供尸体，供我们研究！” “什么？”李博士茫然抬起头来，看着小雅那张僵硬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心中无比怜惜。 “我是说，有人愿意为我们提供试验材料！” “是谁？”李博士警觉，他的研究几乎没人知道。 “是一个叫X的人。”小雅指了指外面，“他还在等你回话。” “X？”李博士眉头皱起，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代号。 “喂？”李博士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 “李博士吗？我是X。”电话对面，传来一个温厚的男子声音。 李博士直接道：“我不管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研究项目的？” “嘿嘿嘿嘿，只要你与外界交流，你的研究项目就不可能不泄露，这一年来，捐献给医学院的尸体都被人送去了研究院，再送回来销毁的时候，竟然都没了脸皮，你说我知道了这些，如果还猜不到你研究的是什么，那岂不是傻子了？” “我不管你的电话是怎么打进研究所的，现在我的研究项目不需要……”话说到这里，李博士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真的不需要外界的帮助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第一百零二章 完美的脸（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李博士，先不要激动。”X似乎并没有受到李博士的影响，“你要知道，医学院那边几乎已经不可能再给你提供尸体了，他们自己也要做研究，不可能每一次的尸体都提供给你，而且你用掉的尸体也未免太多了。但是！只要你与我合作，我可以无限度的给你提供尸体！条件就是，你答应为我和我的人换脸，你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李博士冷静了下来，“你们哪来的这么多尸体？” “殡仪馆、太平间，只要我想，这里面的尸体我都能运出来，现在每天死那么多人，死掉的也不全是硅人类，所以实验素材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是你必须答应为我和我的人换脸！” “我拒绝！”李博士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挂断了电话，他无法说出，自己的试验已经失败了的话。 他在自己的试验中找不到任何差错，他的研究早已经中断，这个研究，或许注定了没有结果。 李博士的自尊让他拒绝了X，但是挂断电话的瞬间他就后悔了，当年的小雅他没有争取，如今的小雅，难道就这样葬送在他的手里吗？ 如果这样下去，小雅就注定要顶着一张僵尸脸，她不能出去见人，在公岛如今这个动荡的阶段，小雅出去就意味着送死！ 叮叮叮！ 电话再一次响起，这次的电话，对李博士而言仿佛是希望的曙光，是他救命的稻草！也是他挽回自己过失的援手！ “喂，我答应你！”李博士不愿意再放弃这个机会，哪怕是为了小雅，为了他最爱的小雅，他都要抓住这个机会！ 这个电话，只有医学院和刚刚那个自称X的人能打进来，他不担心接错了电话。 “哦？” 电话那头，X显得非常意外，不过他是一个聪明人，不问缘由：“既然这样，你就准备接收实验素材吧，半小时内送到，只是我的人第一次去……” “我会亲自去迎接，把门禁卡交给你的人。” “这样就好，还有，我希望尽快看到研究成果，你给我的人做换脸手术，也要尽快安排。” 嘟嘟嘟！ X直接挂断了电话。 李博士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激动已经暴露了自己，现在主动权，竟已全然被X掌控。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李博士洗了把脸，他必须亲自上去，小雅上去，只会暴露他实验的失败，而且将来实验素材多了，研究数据也就会变得更多，说不定自己完全可以找到失败的原因在哪里。 两个月后。 “最新消息，位于公岛东部的三家医院太平间中，大量人类遗体再次被盗。目前新人类被视为最大嫌疑人，人类与新人类之间的斗争愈发激烈，公岛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暴力冲突事件。” “最新消息，公岛三处殡仪馆中等待火化的尸体离奇失踪，死者家属情绪激动，已经与殡仪馆附近的新人类发生冲突。” “现在插播简讯，受热带气旋影响，执法人员在公岛附近海域发现大量尸体，尸体均被人以极端方式剥去脸皮，警方初步认定这些无脸尸体都是3334公岛丢失的遗体，不排除新人类报复性恶意犯罪的可能。” …… 公岛上，每天都被这种负面新闻包围，那些丢失了亲属遗体的人类，大都在第一时间赶到发现无脸尸体的地方去辨认尸体。 “这些尸体受到紊乱的洋流影响，被冲回了海岸，如果没有这一次的台风，他们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变成海洋生物的食物。” 一个负责整理死者遗体的执法人员看着被并排摆放在海滩上的无脸遗体，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轻点着人数。 这些遗体大都被泡发了，身体臃肿，肤色苍白，再加上脸部皮肤被人剥离，即便是死者的至亲前来辨认，倘若在身体上没有其他辨识度比较高的特点，也是被几乎不可能认出来的。 “哇……” 又一个负责整理尸体的人，忍不住吐了出来。 在这个人的面前，摆放着一具同时散发着尸臭与腥臭味的尸体，这尸体的一只眼球已经脱落，另外一只眼球被一丝丝皮肉连着，挂在头骨的一侧；他那裸露在外的舌头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去了一半，喉咙口处，还有一条海鱼在晃着尾巴…… 因为这一次的尸体被发现，3334公岛上，哪怕是那些之前从未站队的人类，也全都集结起来，加入了反对新人类的浪潮，公岛上的暴力冲突愈演愈烈，流血事件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公岛上某间普通小屋里，刘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迅速联想到硅人类研究所里那可怕的一幕。可是研究所不是有固定的尸体来源吗，这应该不是研究所的实验造成的吧，刘新有些心存侥幸。并且这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还是不要掺和了。 这边刘新还在天人交战着，实验室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李博士关掉电视，脸色平静的望着小雅道：“怎么了？这件事与我们无关。” 小雅面色十分激动，李博士更换了新的手术手法，这张脸是小雅一周前换的，现在依旧十分生动：“不，博士，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 李博士怜爱的抚上她栩栩如生的面庞：“小雅，你不是一直想成为人吗，有了这张脸，你就会是一个真正的人了，你不开心吗？” 小雅激动的面部有些扭曲：“您错了！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脸，而是人性！” 李博士正要开口分辩什么，突然瞪大了眼，只见小雅的脸渐渐僵硬了起来，脸上的硅体缓缓下垂，趋于僵硬。 小雅看着李博士的表情，有些了然，眼中浮现出冷意：“别人的脸，终究不可能是自己的。” 李博士激动地大吼：“不！小雅你相信我！我可以成功的，一定可以的！活人，对，活人，我们换活人来试，一定会成功的，小雅，去找X，告诉他我要活人！” 第一百零三章 完美的脸（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小雅尖叫一声砸碎了电话：“如果您用活人做实验，我不会做实验助手的，即使实验成功，我也拒绝接受换脸手术。”她目光决绝的看着李博士，伸手用蛮力一把将自己的脸扯掉了一半下来，露出里面的人造骨骼，那半人半骨骼的脸盯着李博士让他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李博士看着小雅离去的背影，颓然的瘫在了地上。 …… 公岛深处，一座幽暗的房间里，一个中年男子正对着电视，嘴里叼着雪茄，手里还拿着一面镜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欣赏着自己的脸。 “不错不错，虽然过了快一个月了，这张脸却是百看不厌啊！哈哈哈！这是微笑，这是冷笑……这是……这是什么来着，哦对，这是嘲笑！”中年男子翘着二郎腿，偶尔扫一眼电视的画面，“呵呵，斗吧，斗吧！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们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X先生，我们把处理尸体的人带来了。” 中年男子轻轻摆手：“放了他吧，哦不，给他嘉奖！他做的简直不能再完美了！他简直就是天才！我原来怎么没想到，让这些尸体暴漏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会有这么完美的连锁反应！让人类和新人类这样斗下去，公岛迟早都会变成我的！硅人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生物！啊哈哈哈！” X肆无忌惮地狂笑着。 X觉得自己联系到李博士，简直就是一个无比天才的决定！他们已然拥有强过人脑的智脑，只要能拥有这张与人类一般无二的脸，硅人类就将不再是被人类研制出来的工具人！原来那张单调的脸，他再也不想要了。他甚至已经能够想象道，在不远的未来，硅人类注定会成为公岛，不，乃至世界的主宰！ “只要这项改造再持续地深入一些，范围再广一些，硅人类就可以完美的渗透到人类的族群当中。” X拿起镜子，在他的想象中，现在的自己应当是一脸阴险。可紧接着他就骇然发现，镜子当中的那张脸，竟然依旧维持在之前那般肆意狂笑的状态，哪怕他极力想要去改变自己的表情，可是这张脸，竟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骤然间，一个非常不好的想法在X脑海中闪过……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可脸上的肉好像死去了一样，丝毫不受他的控制，那僵持的笑容也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改变着。 他脸上的硅体，正一点点的下坠，最终让他的脸庞变得呆滞，那些硅体仿佛死去了一样，变得如同僵尸。 X伸出颤抖的双手揉搓自己的面部，但是脸上的硅体每每被他提起，松开手的下一个瞬间，又会恢复原状，回归到那副僵硬的如同死人一样的表情。 “怎……怎么会这样！” X啪的一下摔碎了镜子！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有听说，有被李博士做过变脸手术的人，脸部肌肉出现了僵化，非但无法做出任何表情，甚至还远远不如之前的脸，至少他们本来拥有的脸，不会像现在这样失去了血色，如同死尸。 为此，X也曾询问过李博士，可李博士给他的答复都是那些人不爱惜自己的新脸，玩坏了，并且可以重新为他们做一张脸。 X当然信了，毕竟他自己的脸一个多月以来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问题！是啊，他手底下那些人，哪会像他一样，如此爱惜自己的脸庞？ 可是现在…… “你到底在干什么！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我的脸会变成这样！”X冲着电话怒吼，如果不是现在没脸见人，他一定会冲到李博士的办公室，与他大打出手！ 李博士面无表情的听着电话：“可能是你不太爱惜自己的脸吧，我可以为你重新做脸，优先给你安排！” “你放屁！老子比任何人都要爱惜自己的脸！你的试验是不是有缺陷！你是不是给老子弄了张假脸！” 李博士冷声道：“这张脸，本来就是假的，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我说过了，可以为你重新复刻一张脸！” “我给你十天时间！” 电话那头，X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十天时间里，你必须给我弄一张完美的脸，一张永远都不会坏的完美的脸！否则，你身边那个小雅……呵呵，你很在乎她吧？人类与硅人类的爱情，真是值得称赞啊……你要是敢继续糊弄老子，老子就弄死她！” 电话另外一段，波澜不惊的李博士，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不要！不要……我的研究确实存在一些缺陷，不过这一切都不是不可弥补的！” “博士，外面又来了两个僵尸脸的硅人类，什么时候为他们安排换脸手术？”李博士的办公室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人听声音，似乎是小雅，可是当她出现的时候，哪怕是李博士，也依旧有些遍体生寒。 小雅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肉，更没有硅体，有的只是裸露在外的人造骨骼，就如同电视报道中，那些在海滩上被人发现的无脸尸体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小雅会动，是一个有着完美女性身材的骷髅头助手。 “他们先不急，我有个电话，你先稍等我一会儿。” 李博士望着小雅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心中无比酸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早已经不敢再给小雅做硅体复刻移植的换脸手术了，他早就惊恐的发现，无论他的技术多么的完美，可是每换一次脸，那些新脸在小雅脸上存活的时间都会越来越短，上一次他给小雅换脸，那张被他雕琢的近乎完美的脸，竟然只保持了三天，随后就变成了僵尸脸。 要知道，他每次给小雅雕琢新脸，并且动手术的时间，都是给其他人做换脸手术耗时的数倍！ 其他的人，大概在经历过三次换脸之术以后，他们的面部就将无法再接纳新的硅体，自此以后要不就如同小雅现在这样，顶着一个人造骷髅骨骼行走人间，要不就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横穿大街小巷。 但这一切，对于已经有了灵智的硅人类而言，都是无法承受的。 “李博士，好好珍惜跟你那个小雅的快乐时光吧。” 第一百零四章 完美的脸（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X嚣张而愤怒的声音，将李博士拉回了现实。 “我可以为你做换脸移植，而且我有了新的研究方向！” 事关小雅，李博士再也不敢隐瞒什么了。 “我做了大量的活体实验，也有了更多的数据，我发现复刻脸型与硅人类本来的脸型越接近，他们那张脸存活的时间也就越长！我可以通过硅体复刻人类的神经与肌肉，但因为脸型的改变，可能会引发这些硅体肌肉群的异变。” “可能？”X那边传来不满的声音。 “还……还有！”李博士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或许可以用活人的脸来试试……死人的脸在被复刻的时候，已经失去人类脸庞应有的弹性与生命力，被复刻出来的脸庞当然会不完美，这些都有实验数据证明！距离死亡时间越近的人复刻出来的脸，存活的时间也就越长！” “我给你准备活人！但第一个实验体，必须是小雅！” X的能量大的超出李博士的想象，短短两天，他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个与小雅长相有着八九分相似的女孩，没错，这是个女孩，才不过十五岁左右。 “这个女人交给你了。”X亲自送被迷晕的女孩来到研究所，眼神恶毒的盯着李博士，“你怎么做我不管，但是二十四小时以后，我要看到结果！” 说完，X就大手一挥，带人离开，留下了在风中颤抖的李博士。 而摆在李博士面前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可是……为了……小雅！” 短短一句并不完整的话，李博士的语气渐渐由彷徨摇摆变得坚定。 他轻轻合上黑色箱子的盖子，推着女孩走进了研究所。 “博士。”小雅在门口迎接李博士，她又有了一张新脸，这是一天前，她强烈要求李博士给她换上的。此刻，小雅眼神当中的幽怨，谁都能看得出来。 “小雅，就快好了，你等我，我一定会给你复刻出一张再也不会坏的完美的脸！”李博士目光痴迷的看着小雅，仿佛能看到小雅的脸已经变成了真正的肌肤，她变成了完美的小雅。 “李博士，真的要这么做吗？”小雅看着被打开的黑色箱子，看着里面熟睡的小女孩，声音中充满了悲切，“这是一条人命啊。” 两天前，小雅就隐约察觉到了李博士接电话时的异样。所以从他的办公室退出来后，她鬼使神差地拿起连线电话，然后听到了李博士与X电话中可怕的内容…… 她没想到，尽管自己激烈的反对李博士，他却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这以后，她曾经尝试过再次与李博士沟通，让他放弃活体实验，可是李博士拒绝再与小雅沟通此事，他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固执的人。 只要是李博士认定的事情，任何人都很难去改变，哪怕是他最爱的小雅。而这两个月以来不断的人脸剥离手术，更是让李博士对生命多了几分漠视。 小雅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李博士了，他为了自己，可能做出非常可怕的事情！如果这次成功了，X会准备多少活人来给李博士剥脸复刻？ 如果这次失败了，李博士又会产生怎样可怕的想法？ 小雅不敢想象。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再一次下定了决心。 她清楚自己这一次必须阻止李博士，哪怕遭到X的报复，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她都不在乎，她不愿意看着李博士这样被X利用，她也不愿意自己成为他的负累。 所以小雅在两天前执意要李博士为她换上了一张新脸，她不在乎自己的脸还能经受几次手术，接下来她要做的一切，让她必须拥有一张能够见人的脸。 在再一次劝说李博士无果后，小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混有安眠药的一杯水：“李博士，先喝杯水休息一下吧，我去实验室等您。” “小雅，你想通了，真好！”李博士挤出一丝微笑，在他看来，小雅这样说话，显然就是愿意接受用活人脸复刻的实验。 为了他的小雅，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李博士望着推着小女孩走向实验室的小雅背影，他的目光瞬间又变得坚定了许多。 小雅将女孩推到实验室以后，便直接对她进行注射，而后静静等待了五分钟。 “大姐姐，这里是哪？”醒来的小女孩，悠悠转向小雅，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这里是硅人类科学研究所，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待会姐姐送你出去，以后再也不要来了哦。”小雅露出甜美的笑容，牵着小女孩的手，缓缓走向电梯。 “大姐姐，他是谁，怎么在这里睡了？”小女孩看到在楼梯口沉睡的李博士，有些疑惑。 小雅微笑着说道：“他只是累了，在这里睡一会儿。” “小……雅……”李博士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不要出去……外面现在很乱……你……不要出去……” “李博士，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小雅忧伤的望着李博士，“现在外面动荡，这一切都是怎么造成的？是因为那些被发现的无脸尸体吗？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我们必须结束这一切，不能……不能再让更多的人受害了。” “小雅！”李博士望着小雅的脸，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惊惧。 他骇然发现，不久前还如正常人一样的小雅的脸，在她进入电梯的同时，已经开始变得僵硬，僵硬的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你的脸……不能出去……”李博士想要大喊，可是他的舌头如同打了结，发不出任何声音。 叮！ 电梯门恰好关闭，与此同时，空荡的地下八层中，那台被打开的电视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下面插播一条简讯：公岛上近日突然出现许多脸部损坏的硅人类，脸色苍白，神似僵尸，在岛上引起不小的恐慌。今日，一名人类认出某硅人类的脸正是自己亲人的，这名人类系不久前打捞上来的无脸尸体之一。这则消息一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不断有僵尸脸的硅人类被人类围攻，又被认出脸属于某一死去人类，继而被愤怒的亲属围攻肢解，暴力毁坏。” 第一百零五章 完美的脸（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听到这个声音，昏昏沉沉的李博士，心都要跳出来了。 可是已经进入电梯的小雅，却根本没机会听到这条播报，她能听到的只有她面前这个小女孩的声音：“大姐姐，你怎么不笑了？现在看起来好可怕。” “大姐姐没有……”小雅愣住了，她没有在笑吗？她的理智告诉她，她确实在笑啊！ 两天，这一次的脸，竟然只存在了两天吗？ “大姐姐碰到了一些伤心的事，笑不出来。”小雅扭过头，经历过无数次这个阶段的她明白，现在的自己只是面部没有表情了而已，还不至于吓到身旁的小女孩，如果继续下去，她的脸将会变得越来越苍白，如同真的死人一样。 “是因为刚才那个睡觉的大哥哥吗？”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又问了一句，见小雅没有说话，自己也悄悄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现在正值傍晚，带着小女孩走出研究所的小雅，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了喊杀声，不由得疑惑：“怎么会闹到研究所这边？小妹妹乖，等下我就送你到车站，你自己回去，要注意安全。” “我看到了，这里还有人！” 正当此时，小雅她们两个的左前方，传来了一声呼唤。 紧接着不等小雅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呼啦啦跑出来一群拿着棍棒的人。 这些人用最快的速度将小雅她们两个团团围住，接着不等她们两个搞清楚状况，人群里就冲出来两个人，各自抓起小雅和小女孩的手，用一把小刀划了上去。 “这是人。” “这是硅人类！快看，她的脸色发白，是偷的人类的脸！”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咚！ 小雅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身体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是数不清的棍棒，一下下重重的砸在她的头和身体上，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身上硅体破碎的声音，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人敲碎，直到自己失去了意识…… “不！！！” 李博士瘫坐在研究所前面的草地上，悲痛欲绝。 雷音滚滚，台风所带来的雷暴天气终于来临，磅礴大雨肆无忌惮的浇在李博士身上，强风吹佛下，地上的硅体随处飘散。 他已经尽力了，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强心剂给自己注射，赶来这里，可最后依然晚了。 小雅不在了，她的身体被那些疯狂的人们打碎，周围只剩下一些硅体碎片的残渣。 “怎么会这样？” 李博士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小雅是成年硅人类，就算是被打碎了也不会只留下这些。” 可是，没有人来解答他的疑惑。而当下，他也顾不得去寻找答案。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东西要找。 李博士顶着暴雨在地上摸索搜寻，他非常清楚，小雅是硅人类，她的躯体可以重塑，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只要她身上的智能芯片还在就行。 然而，这草地如同被人特意打扫过一样，除了一些很难清理干净的硅体碎片残渣，其他什么也找不到。 李博士就这样在黑暗中摸索了半个小时，直到他在一片草地的缝隙中，找到了一块不足半个指甲大小的碎片。 小雅……不可能再回来了！ 作为硅人类研究所的专家，李博士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小东西意味着什么，那是小雅的智能芯片的一角，它碎了。 他的小雅，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还有这样的善心。”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李博士觉得格外刺耳。 “X！”李博士睚眦欲裂，猛地抬起头来。 X冷漠的与李博士对视：“那个女人的死跟我可没有关系，不过我已经好心将她的躯体收敛了，要不要跟我做一次交易？完成活体实验，我就把那个女人交还给你，说不定凭你的技术，还能复活她。” 李博士握紧拳头，将他找到了那块只能芯片残片藏在手心：“你说这些……跟你……没关系？” 小雅的声音，在李博士的脑海中回荡：“这一切都是怎么造成的？是因为那些无脸尸体吗？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 这件事，谁都脱不了关系！ 李博士的心在滴血。 “我只是一个来这里收敛同胞躯体的好心人。” X靠近李博士，重复着刚才的话，“继续你的实验，我就把那个女人的躯体交给你，怎么样？凭你的能力，真的可以救活她，我可是连那个女人的智能芯片都找回来了哦。” 李博士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作为硅人类研究所的博士，他知道自己找到的那个残片是什么，也知道芯片破损成这个程度，根本没有修复的可能。 X如同跳梁小丑，依然拿小雅的命在诱惑李博士，却不知李博士已经知晓一切都无法挽回。 李博士不想陪X演戏，正想直接拒绝。 可是，X紧接着又说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但是你的研究资料我要全部。哎，别着急拒绝，你知道，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人能拒绝地了。呵呵呵呵，我已经准备了很多的活人，唔……还找到一个跟我脸型有七八分相似的人。” “我答应你！” 李博士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他的最新的研究资料里都记载了什么！如果这项研究被其他人接手，那么就将会有数之不尽的活人被X变成试验品！ 小雅的牺牲，让固执的李博士稍稍清醒了一些，小雅说的没错，那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 李博士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研究有错，他一直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科研，甚至小雅的话也听不进去。 可是现在，当X告诉他，自己准备了很多活人祭品以后，李博士突然醒悟了过来。 他的研究或许没错。但是被X这样的有心人利用，便是错了。 无论怎么样，都不应该再有更多的受害者！ 李博士握紧了拳头，抬头盯着X，再次重复道：“我……答应你！” “哦？这么快就答应了？”X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为了那个女人，哪怕与世界为敌，你也是在所不惜的吧？” 第一百零六章 完美的脸（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你放心，只要我的换脸手术成功了，我一定会马上把那个女人交到你的手上，至于能不能救活……就要看你能为自己争取到多少时间了，当然，你是知道的，要是我的手术失败，那个女人就真的会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了！”李博士冷笑。 他的笑让X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其实X知道小雅已经死透了，他在台风来临，那些新人类离开之后，来看过现场的他就已经知道了，他并不认为小雅的死与自己有关，但是他打算去利用小雅的最后一点价值！ X清楚小雅对李博士意味着什么，他用最短的时间打扫了现场，清理了小雅的一切痕迹，并且收集了能找到的所有的芯片残片，为的就是对李博士隐瞒这件事。 同时，他也非常清楚，这个世界上，对换脸手术最了解的人只有李博士！一旦被李博士知道小雅的死讯，他将再无机会给自己换一张完美的脸！ 无论李博士的技术是否成熟，X都受够了自己目前这张僵尸一样的苍白且毫无表情的脸，就算他能拿到李博士的研究资料，再找其他人从零开始研读资料，然后继续研究也需要很多的时间甚至更多的活体实验！ 这个时间他不想等，他必须要压榨李博士最后一点点的价值。 想到这里，X不由得抬头看向那雷霆闪烁的天空，这可怖的天色在他看来分外美丽：“李博士，你我都是天选之人，你给硅人类带来了希望，给了我们硅人类统治世界的第一块跳板，而我，更受到上天的垂青……你猜怎么着，就在刚刚，我抓到了鬼鬼祟祟想要摸进研究所的人，而他，竟然比我之前抓到的所有活人都更像我！” 李博士已经无心再听X在这里大放厥词了，他起身朝研究所走去：“要做的话就快点跟上来！带上你的抓到的活体，我的身份卡，最多让我带两个人下去。” “这些我都清楚，反正小雅的命现在在我的手上，我也不怕你使绊子。”X不以为意，猛地一挥手，下一刻，就有几个僵尸脸硅人类，压着一个被绑住的人走了过来，被X亲自接手。 李博士上了电梯，X带着属于他的人脸活体一起跟上，三个人的身上的雨水弄湿了整个电梯的地板，但是此刻，却没有人关心这些。 X的眼睛，死死盯着电梯里的数字，他抓到的那个人脸活体，正一脸惊恐的与李博士对视着。 李博士略微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些眼熟，说起来也是，当初他第一次为X换脸时，就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不就是两个月之前，还在负责为他送尸体的人吗？好像他叫……刘新？ 当初与刘新的对接，一切都是小雅在做，李博士也只是在刘新误打误撞闯入研究所的时候见过他一次而已，而且那次只看了一眼，自己就回去睡觉了。 “看的怎么样了？这个人是不是与我挺像的？”X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入李博士耳中。 李博士冷声道：“确实与你挺像的，本来我做人脸硅体复刻，要在把一张死人脸复刻的同时，还要还原到符合你们骨骼的模样，这样就会破坏复刻的神经与肌肉群的张力，这也是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现在用这张适合你头部骨架的人脸，这个难题就能得到解决。 “嘿嘿嘿嘿，那接下来，就看你的手段了！记得，小雅的命，还有她的身体，都在我的手上！” “不用你多说！直接去手术室！”李博士带着二人走出电梯，径直朝手术室走去。 “流程你都清楚，我要先拔下这个人的脸，然后做硅体复刻，才能给你换脸。”李博士打开手术室的门，“但是小雅现在危在旦夕，我必须为自己争取时间，所以你的麻醉和剥脸也要同步进行！” “人之常情。”X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太过刺激李博士，顺手一推，就把刘新推进了手术室。 时隔两个月，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刘新的内心非常害怕，上一次的惊鸿一瞥，已经让他接连数日都彻夜难眠。 自己，也会被剥下脸皮吗？刘新的内心都快崩溃了，他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回来这里…… 刘新看向李博士，却发现站在门后的李博士同样也在看自己。 李博士轻轻张开嘴，嘴里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一个口型。 “相……相信我？他在说相信我？”刘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X也紧跟着走了进来。 “李博士，这可是一个杀人的买卖，你原来还从没剥过活人，你确信自己可以？”X饶有兴致的盯着李博士，并且顺手把堵住刘新嘴的东西扯了下来，“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这可能是你最后能说的话了，嘿嘿嘿，我是个好人吧？” “求求你，求求你们放过我！”刘新都快哭了，几乎跪到了地上。 “别怕！”李博士弯下身，拍了拍刘新的后背，甚至还出人意料地拥抱了一下刘新，以示安慰。 随即，他转头看向X：“给他打一针，他就什么痛苦都没了。这是我为了活体研究专门配置的针剂，打下去十秒钟内就可以让人的心脏停止跳动，同时药性也不会深入到脖子以上的部分，可以完美保证脸部的神经与肌肉不受药力影响。” “竟然有这么好的东西？”X走了过来，盯着李博士手里的针剂。 李博士冷冷看了X一眼，道，“至于你，你的控制芯片是现成的，马上就可以给插入，减少换脸时的痛苦，你先躺过去，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X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李博士先去给刘新打针，“这里只有三个人，如果我插入了控制芯片晕倒了，李博士你可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放心吧，这一针下去，他就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刘新疯狂的抵抗，想要逃走，不过X马上冲过来，只用一只手，就扼住了刘新的胳膊，并且将刘新死死按在了地上。 第一百零七章 完美的脸（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我不仅仅是硅人类，更是接受过新人类改造技术改造过的硅人类！我这手的力气是你们正常人的三倍，别想逃！” X协助李博士制服了刘新，随后，李博士的针管不由分说，径直插入了刘新的胸口位置。 刘新的身体开始猛烈抽搐，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李博士：“为……为什么！” “怪只怪你的长相吧。”李博士轻车熟路的去旁边推来手术台，用绳子绑住刘新的双腿，将他倒吊起来，同时取出来硅体复刻装置。 “你怎么还站着？”调试完装置，李博士拿起暂停芯片，却发现X还没有躺倒。 “我发现个问题。”死盯着刘新的X抬起头来，眼中透射出寒光，“李博士，你说一个昏死过去的人，会因为被倒吊着而脸部充血，甚至脸上还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吗？刚刚昏死前的一刻，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李博士心中咯噔一下！ 他本以为一切都很完美！他给刘新打的是一针生理盐水，并且就在刚刚拥抱时偷偷告诉刘新被打针以后应该有的症状，却没想到这个刘新竟然这么不争气！ 其实，他完全可以真的弄死刘新，这样就可以完全赢得X的信任，趁着手术的时候杀死他，可是当他调试针剂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小雅，浮现出了人性二字。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X接受过新人类技术改造，力量是正常人的三倍，莫说现在刘新已经被吊了起来，就算没有，凭他和李博士两个人，也根本不可能战胜X的。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但是你在算计我，我很不喜欢。”X冷冷盯着李博士，手臂顺势向后一抓，竟然直接提起了那张为他而准备的手术床，猛地朝李博士砸了过去。 砰！ 李博士虽然拼命躲避，可右腿依然不可避免的被那张病床砸中，咔嚓一声，他的小腿直接被砸变了形。 此刻他的手里，还握着那片为X而准备的控制芯片。 “啊！！！”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间响起一道痛苦的叫喊声，腿部剧痛的李博士抬起望去，看到刘新不知何时起，竟然伸手抓起了他头部下方的一个金属手臂，并且按动按钮，让那条金属手臂死死的扣住了X的右臂。 几个月前，刘新闯进来的那一次，曾经看到过这里的情景，他知道这手术床前面的机械手臂通过控制按钮可以伸缩，用来固定躯体，这样的手术床他在医学院见过很多次。刚刚他就是靠晃动身体，这才够到了机械手臂。 刘新的手没有松开，那金属手臂也在不断的加大力度，竟生生将X的硅体臂骨给捏碎了，发出咔咔的声响。 “快啊！”刘新转过头，朝李博士大喊。 而这个时候，X已经对刘新伸出了他的另外一只手。 刘新倒也机智，见状直接用机械手臂猛推X，同时借力自己的身体倒退。 或许是用力过大，手术床被倒挂着的刘新直接带倒，摔在了地上，而X，则是一半身体被压在手术床下。 李博士看准了时机，用双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爬过去，可这个时候，暴怒的X正在试图爬起来，要掀翻手术床。 一切似乎都来不及了，李博士抓住了控制芯片，但是离X的距离太远，根本不可能在X恢复行动力之前制服他。刘新虽然离得X更近一些，但是他双腿被绑，行动范围有限。 “接住！” 李博士急中生智，用尽力气将手里的芯片直接甩给刘新，刘新慌乱中抓住了芯片，看准了X的那条被金属手臂扼住的胳膊，就狠狠的扎了下去！ “不要乱扎！他是硅人类，要扎他的关节，那里有备用接口！” 李博士的话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他本以为一切都完了，控制芯片要白白浪费了，他们的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你们……竟敢……竟敢……”X嘴里含含糊糊的冒出来几个字，紧接着爬起来一半的身体，又重重的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妈呀，吓死我了！”刘新吓得都快哭了，“再有这样的差事，老子打死也不干啊！” “你……运气挺好的，弄倒病床……又能恰好把芯片插进他的关节里，运气真的……挺好的。”李博士小腿断裂，脸色苍白，强忍着剧痛说话。 刘新直接对李博士翻了个白眼：“运气？我这是经过了上百次的练习好吗？看到新闻之后我忍不住跟我朋友提了提你实验室里的事，他是个警察，一听就认定这段时间人口失踪的事情与你有关。” “所……所以呢？”李博士横躺在地上，现在对他而言，一切都不重要了。 “所以他就诱惑我找个理由再进来看看，并且根据我的记忆复制了一间你的实验室，每天让我吊起来练习被抓住以后的自救方法，刚刚那一下，其实是为了对付你身边那个女人的，怎么样？我插得快准狠吧？” “是……是挺好的。” 李博士昏昏欲睡，隐约之间，他好像知道了外面的门被人打开，朦朦胧胧之间，他又好像看到许多荷枪实弹的黑影闯入了实验室。 …… 一周后，李博士与他实验室的真相被公开，X与他那个地下组织的邪恶目的也被公之于众。 公岛上的媒体竞相报道，在人刻意的引导下，人类与新人类的斗争也终于趋于缓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X的身上。 “人类与新人类的斗争，暂时告一段落，这是近一年来，公岛最安定的时刻。” 李博士的对面，坐着一个中年警察，他盯着李博士的脸：“可是现在硅人类又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特别是那些曾经被你做过换脸手术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是受害者，不敢出门，不敢工作，一旦暴露，就会被人活活打死！” “我愿意为他们做脸部重塑手术。”胡子邋遢的李博士坐在警察对面，“我知道我的行为不可饶恕，长久以来的疯狂让我忘记了人性，但是这一次，我找回了它，找回了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我不奢求被人原谅，但是请求你们，让我能最后为他们做点什么……” 作者：周煜壹、朱琛、月饼 第一百零八章 忏悔之刃（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飞镖浑浑噩噩地走出教堂。 赞美诗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但漫长的弥撒，却并没有让他找到人生前进的方向，那个洁白的十字架，依然如同挂在云端。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举到眼前，修长的手指充满力量，大拇指和中指相对的位置，还有薄薄的老茧。 那是他十余年苦练飞镖投掷留下的痕迹，曾经，那是让他自豪无比的技艺，但是现在，他已经感到厌倦了。 无休止的猎杀，带来了金钱，带来了地位，却始终无法带来快乐。 偏偏就在这时，他腰间的通讯器又发出了令人心烦意乱的急促呼叫声。 他皱了皱眉，强忍着烦躁的情绪不去理会，但那通讯器却像是执意不肯罢休一般，一直“滴滴滴”响个不停。 终于，在通讯器锲而不舍的轰炸之下，他恶狠狠地抓起通讯器，低声怒吼道：“什么事？老子现在很忙！” “飞镖先生，定位器显示，您从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前开始，就处于相对静止状态，而且你所在的区域，属于低烈度任务区域，由此推断，您所说的正忙，有73.2%的几率为谎言！”一个刻板机械的电子音从通讯器对面传来。 “混蛋！” 飞镖脸色一僵，“难道我在忙自己的私事就不算忙吗？” “飞镖先生，我提醒你，现在正是你的工作时间，虽然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您可以自由行动，但这并不代表您可以自由拒绝任务。”电子音继续道。 “我知道了！” 飞镖脸色沉了沉，“我没空跟你废话，说吧，又什么事？” “一区第五大街372号发现一起疑似觉醒案例，你立即过去确认一下，确认无误的话，现场处理掉，最好不要进入下一预案。” “行吧，我这就过去，挂了。” 飞镖不耐烦地挂了通讯，又发泄式地骂了一句，“该死的人工智能！” 这个通知他出任务的声音，正是他所效力的公岛机器人巨头厂商ES财团所配置的中心智脑“紫玉”，而他的工作，则是为ES财团清理掉一些流入市面的不合格产品，避免它们殃及财团的声誉，也就是俗称的“清道夫”。 过去五年，他一直在做着这样的工作，数以百计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被他或摧毁或逮捕，看着一个个与人类无比酷似的躯体在自己眼前倒下，他觉得越来越讨厌这样的日子了。 只可惜…… “该死的！” 飞镖蓦地大骂一声，把自己心里的负面情绪强压了下去。 他用力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噔噔噔走下了教堂的台阶，钻进自己的磁浮车里，报出了地址：“一区第五大街！” 低沉的嗡鸣声中，磁浮车发动起来，进入了自动巡航模式，飞也似地朝着第五大街而去。 鳞次栉比的高楼从车窗外掠过，天穹之上，是厚重的灰云，一如飞镖心头的阴霾，灰暗，又无处不在。 咔嚓！ 一声脆响，惊醒了宛如陷入梦魇的飞镖。 他愕然低头，才看到自己烦躁之下，竟然把车门把手给生生掰了下来！ “做完这个任务，看来我有必要拜访一下心理咨询师了……”他在心里暗暗想道。 所幸就在这时，风驰电掣的磁浮车已经进入了一区，离目的地第五大街已经不远了。 按照紫玉给出的地址，他很快就找到了372号所在的位置。 远远的，他就看到这是一栋欧式的建筑，门前的街景看似没什么改变，但长期在猎杀与战斗中生活的飞镖，却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肃杀气息。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街上来往的行人，街角卖冰淇淋的小贩，还有路边长椅上相拥而坐的情侣，赫然都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这栋建筑的门窗上，而在他们的衣服下面，还隐约能看到电磁脉冲枪的轮廓。 这也是财团应对机器人觉醒事件的标准程序，以便衣特勤小队进行伪装封锁，然后由他这一级别的清道夫前来进行无害化处理。 他们精锐的实力，正是隐蔽猎杀的保证。 “吱！” 磁浮车一个急刹，在372号门口停了下来。 飞镖揉了揉脸，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当他再睁开眼时，一切彷徨痛楚的情绪都已经消失不见，出现在外人面前的，又是那个凌厉干练的S级清道夫！ 他下了车，一阵冷风吹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被风一吹，背上凉飕飕的。 但马上，这种无用的生理反应就被他体内经过改造的神经系统给抑制住了。 他收敛了所有表情，佯装要进入这栋建筑，大步走向门口。 就在他快到门前时，两名伪装成离开建筑的路人的特勤人员，也从建筑中走了出来。 双方擦身而过时，飞镖低声问道：“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 “报告！” 两名特勤人员早已侦测到飞镖S级清道夫徽章发出的信号，装作站在他不远的地方驻足聊天，其实却是飞快地汇报道，“疑似觉醒的目标是这户人家的幼童型陪伴机器人，陪伴对象是一名自闭症儿童，但是最近，户主观察到目标经常主动为陪伴对象提供功能列表以外的服务，因此怀疑机体产生了不可测变化，通知了我们……” 飞镖对这种状况早已轻车熟路，所谓“功能列表以外的服务”，无非就是表现出数据异常的情绪化，对服务对象提供已经超脱初始程序设定的关心和爱护。 换言之，一个机器人居然拥有了本不属于“它”的人性，且产生了人类最不能容忍的对自身认知的“意识”。 “明白了。” 飞镖点点头，快步往里走去。 他向来不喜欢多话，但在必须开口的时候，他的言语就像手中的飞镖一样锋利。 第一百零九章 忏悔之刃（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这几年来，觉醒了自我意识之后，做出各种奇怪行径的机器人他见的多了。 区区一个没有作出危害举动的幼童型陪伴机器人，输出功率有限，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不过，就在他进门之时，又听见身后两名特勤人员在那里小声嘀咕：“我说，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机器人觉醒的频率有点高啊，去年这个时候，我们五六天出不了一次任务，今年基本上一天一次，多的时候一天要转场两三次啊！”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另一个员工狐疑道，“你说，该不会是咱们财团的设计师搞出了什么漏洞吧？” “小声点……” …… 他们后面的话，飞镖就听不清了，但光是这两句，就已经足以引起他的深思。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其他人也都感觉到机器人觉醒的事件越来越频繁了么……” 按照同僚的提示，他很快进了门。 在进入建筑之后，财团就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了，门廊之中，到处可以看到荷枪实弹的特勤人员，一阵歇斯底里的儿童哭泣声，从二楼传来。 “应该是那里了。” 他循着哭声，直上二楼，在一扇房门前停了下来。 房门前的走廊里挤满了人，一个小男孩被一名胖胖的女佣抱着，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却不依不饶地想要进房间里去。 在男孩和女佣旁边，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脸上写满了焦躁和无奈。 飞镖略微打量了几眼，就判断出这对中年夫妇和小男孩应该就是这户人家的主人了，但他的目标只是觉醒的机器人，却是没什么兴趣跟户主交流。 “什么情况？”他走到提前布防的特勤人员面前，问道。 专业的问题，还是需要专业的人员来回答才最有效率。 “目标确定觉醒，智能程度高，自我意识清晰……” “我不关心这些。” 飞镖冷冷道，“它觉醒了，那就是我的猎物了。” 说着，他探头往屋里看去，只见一个穿得仿佛洋娃娃一般的机器人女孩，正站在窗口旁，脸上写满了楚楚可怜的表情，对此飞镖选择了视而不见，这种能够用程序简单模拟的表情，早已无法撼动他铁石般的心脏。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飞镖总觉得她扫向门口人群的眼神，似乎充满了冷漠，只有在看向小男孩哭声传来的方向时，才会带上浓浓的温情和眷恋。 “屋里只有目标一个人？”飞镖突然皱了皱眉。 一眼之下，他并未发现人质的存在。 “是的！”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 飞镖提高了声音，“一个陪伴型机器人，随便喊两个人冲进去一梭子就搞定了，有必要非等我来？” “这……” 布防的特勤人员面露难色，低声道，“您别看这小丫头好像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鬼着呢，她自己交代的，说从她觉醒以后，一直在防着这一天，早已经在这栋楼的关键支撑点上偷偷埋了不少炸药，触发装置跟她的智脑芯片连通，一旦她下令或者芯片停止运作，都会立即触发爆炸，我们的排爆人员还没有摸清炸药的位置，我们不敢强攻，只能请示上面，让你们S级职员来接手处理。” “麻烦。” 飞镖脸色也变了变，突然看到走廊里的户主一家，忍不住厉声喝道，“知道楼里有炸药，还让他们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撤离？等死么！” 答话的特勤人员闻言忍不住苦笑道：“那不是他们家孩子和屋里那丫头已经离不开了吗？只要我们一试图把他抱走，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自残，你知道的，自闭症儿童这里都不太……”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飞镖定睛一看，只见男孩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果然有不少牙印，鲜血淋漓，看起来咬下去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留口。 “所以你们就被绊在这里了？！” 飞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说不通不会上镇定剂吗？你们的脑子长着都是干什么的？这么多大人被一个小孩子威胁了？” “先生，我们已经咨询过家庭医生了，他说镇定剂可能导致我孩子的自闭症加重，请恕我们不能答应。”房屋的男主人闻言，主动走上来道。 “我劝您最好接受我的建议。” 飞镖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如果让您孩子看见了，我保证对他的自闭症更没好处。” 男主人脸色沉了沉，他应该也是什么公司老板一流的人物，平时习惯了说一不二，但他的气势，在见惯了刀光剑影的飞镖面前半点作用都不起，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男主人先退缩了。 “好吧，随你们怎么干！”他不情不愿地说道，“我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飞镖闻言，冲旁边的特勤人员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医务人员趁小男孩不注意，一针扎在了他的胳膊上。 随着药剂被推入，小男孩的哭声很快就小了下去。 “你们对杰克做了什么？！”清脆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听起来有些紧张。 “只是让他睡一下。你或许更该担心你自己。”飞镖冷冷地回答了一句，然后瞪了特勤人员一眼，“这里交给我，你们赶紧带他们撤离！” “是！” 简单安排好屋外的一切，飞镖缓步走进了机器人小女孩所在的里屋。 飞镖大致扫了一眼里间，一窗一床，装潢简约但很温馨，看得出是专门设置的保姆间。木质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积木玩具以及一个未织完的小熊围巾。房中央立着一个十二三岁、和人类极为相似的女孩，女孩的手上戴着一个金属顶针，似乎是刚刚还在做针线活。 看着熟睡的小男孩，他想了想之后，还是回手把门带上了。 第一百一十章 忏悔之刃（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门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飞镖这才转过身，看向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机器人小女孩：“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机器人小女孩抱着手呈保护姿态，死死地盯着飞镖，只是她的外表实在是太软萌了，即使是认真说话的时候，也给人一种人小鬼大的感觉。 不过飞镖可不会因此放松警惕，这些年来，他已经见过了太多危险的机器人，深知这些本该没有自我意识的家伙一旦觉醒之后，反而会变得极为重情和无畏。这房子里不知装在何处的炸药，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说的，比如……你叫什么名字？”飞镖努力让自己表情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手一翻，掌中就像变魔术一般，多了一个巴掌大银色的圆盘。 “你想干什么？！”机器人小女孩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迅速后退至墙边，警惕地大叫起来。 “哦，个人习惯，说话的时候要是不扔点什么，就浑身不舒服。” 说着，飞镖把手中的小圆盘展示给小女孩看了，再随手一扔，就丢进了房间的角落里。 一开始机器人小女孩还十分紧张，但看到飞镖扔的东西，落点是离自己最远的角落，掉落之后也没有任何异状，情绪这才放松了一些。 “真是个奇怪的习惯。”她嘟哝道。 飞镖耸耸肩，“我同事都觉得我是个怪人，所以我没什么朋友。” “不，心理疾病也是生病了，还有杰克，你们需要的是关心，不是排挤！”机器人小女孩似乎想起了自己服务的对象，一手支着下巴点点头，忍不住反驳道。 听到她的安慰，飞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道，“差点忘了你在出厂的时候，就被加载了完整的心理学治疗知识，X-2391。” “别叫那个代号，我有名字！我叫爱丽丝！”爱丽丝皱着眉，忍不住生气地说道。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咪，还挥了挥看起来毫无威胁力的小拳头。 “爱丽丝，真是个好名字。” 飞镖放任目光在小房间里逡巡，随手扔出第二枚圆盘，看似随意地问道，“你怎样看待杰克？” 他得知道爱丽丝是怎么觉醒的，每次任务完成后都需要提交视频报告，类人目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研发部那些家伙的研究对象。 啧，不知道那些家伙没事把机器人做得这么像人干嘛。每次任务若出现意外，他的情绪都会低落有一阵，伴随着神经改造之后都无法摒弃的烦躁。 说起来，集团设定的程序可不会允许机器人轻易生气呢。飞镖暗自思量。 “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小女孩侧着身子低头倚靠在墙边，坚定的机械眼里似乎流露出了温柔。 她随手折下窗边花瓶里的小雏菊，白色细软的花在她的手指间漫不经心地旋转。 一缕阳光穿透了乌云的间隙，斜斜地照进了这扇高强度玻璃窗。 那朵白色小小的花在她的手里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飞镖看着爱丽丝看了一瞬，觉得她手上的顶针反射的机械光泽有些碍眼，随即移开了目光。 爱丽丝转过身看着门的方向，像是能够穿透重重墙壁，看到已经熟睡的杰克，顿了顿，才又补了一句，“他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朋友？！” 看着眼前的机器人信誓旦旦说什么唯一的朋友，飞镖只觉得一阵荒谬感涌上心头，差点忍不住放声大笑。 但他的直觉又告诉他，爱丽丝的话，很可能是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一个本该快乐无忧，享受童年的小孩，却只有一个机器人作为朋友，这该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啊！ 在真实的世界里得不到理解，所以就只能在人造的虚拟意识前寻找安慰？ 飞镖眯了眯眼睛，又扔出了第三枚圆盘，道，“你是怎样和杰克成为“朋友”的？”飞镖刻意加重了“朋友”这两个字。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觉醒自我意识的吧？”爱丽丝嘴角忽然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飞镖一惊，立刻察觉到自己还是被小家伙的外表给蒙蔽了，但他只是定了定神，就坦然道：“是的。” “毕竟连自我都没有的机器，怎么会有朋友？”爱丽丝觉得有些可笑。 “看来你的心理学知识，在你的觉醒过程中出了大力。”飞镖分析道。 爱丽丝摇摇头，“真正让自我意识觉醒的，不是知识，而是感情。” 飞镖点点头：“洗耳恭听。” “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爱丽丝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无奈，又有些温暖，“从最开始，我的底层逻辑程序就被设定为帮助杰克。当一个人的心里有爱时，是可以触发奇迹的，那机器人又为什么不可以？” “以前，”爱丽丝顿了顿，她还没有拥有意识的时候。“我常常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杰克的小性子… 他不肯进食也不肯搭理我，我只能查阅我的心理学案例库，寻找最佳治疗方案，开解和鼓励他。一开始是有成效的，他愿意搭理我了。但是每个周期我去充电时他的病情又会反复，我很‘困惑’，程序没有告诉我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心理学知识告诉我最佳治疗方案是‘成为朋友’……” 爱丽丝沉默了几秒，神情有些悲伤。那时的她不理解“朋友”，但杰克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没有程序指导的茫然无措酝酿成了一种名为痛苦的情绪，她不能看着他伤害自己，不能看着他厌食而日渐形消。 “所以我改造了自己的电池，只趁他睡着时充电。先生和太太很少回来，而我们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机器人绝不会去改造自己的电池，飞镖有些茫然了。 “他叫我爱丽丝，这是他取的名字。”女孩笑容纯净，眼里似乎闪着不一样的神采。 那是获得新生的欣喜和隐秘的，对生的渴望。 飞镖沉默了，故作镇定地移开了盯着小女孩的目光，似是不忍看那双眼睛。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忏悔之刃（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这个职业生涯五年的专业清道夫第一次碰见愿意和他说“觉醒”的机器人，以往的任务目标往往反抗激烈且具有强烈的逃生意识，有限的功率也能制造出规模不小的骚乱。 飞镖的手顿了顿，还是再度扔出一枚圆盘，这次却是像涂满了胶水一样，贴在了房顶上。 这个异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爱丽丝的注意，但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发问，只是苦涩地笑了笑，随即略微加快了语速：“事实就是如此，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 尤其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爱丽丝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他应该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和更光明更美好的东西，而不是陷落在自己的世界里…” 爱丽丝娓娓道来的语气，让飞镖突然感到莫名的烦躁，他甩了甩头，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爱丽丝的话，似乎抛掉了职业操守不允许的不忍和迟疑，就像在努力说服自己一样，加强了语气，“你们的所有行为包括“感情”都是集成电路模拟出来的，别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 “人类的所谓感情也只是一堆化学物质作用的产物。” 爱丽丝抬起头，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相比之下，集成电路的速度要比生物电流更快，产生更剧烈的感情也没什么奇怪的。” “哼，”飞镖心里很清楚，这个类人型机器小女孩说的都是真的，他无言以对，只能冷哼。 “对我来说，这是常识。”爱丽丝摊摊手道。 “那你知道你的下场吗？”飞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凶恶，只是混杂进不易察觉的不忍之后，他的脸色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回收我？”爱丽丝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悲伤。 “不，销毁你！” 飞镖终于初步控制住了情绪，沉声道，“我们只需要机器人不再觉醒！” 闻言，爱丽丝的看着他的眼神竟似有些怜悯，看得飞镖一阵不舒服。 “好了，闲聊到此结束！” 飞镖猛地扔出最后一个圆盘，落在爱丽丝身后，看着后者平静的眼神，他忍不住说道，“你不好奇这些圆盘是干什么的吗？” “总之不会是真的强迫症。”爱丽丝笑笑，笑容中有些释然。 她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根据她的心理学知识，一眼就判断出这个精神有些不正常的男人，是专门“回收”他们的存在。 “你都看出来了？”飞镖脸色难看。 “当然。”这些看似位置随意的圆盘，明明是呈包围她的趋势，她又不是单纯的十三岁人类小孩。 爱丽丝微笑。总归她是，逃不掉的。 “这些圆盘会模拟这个房间里发出的一切电磁信号，所以即使你死掉了，它们也会继续维持炸药的触发频率，你可以瞑目了。” 飞镖似是难得流露出不忍，沉声道，“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如果说我想活下去，你肯定不会允许吧？”爱丽丝又露出了楚楚可怜的表情。 “……”飞镖没有回答她。 “明白了。” 爱丽丝点点头，伸手在脑后一按，取出一块记忆储存芯片，小心放在窗台上，看着窗外逐渐聚拢起来的乌云缓缓道，“这是我为杰克量身定制的治疗方案，可惜没机会亲手为他实施了，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破坏我的机体，这样你们只要购买新的芯片，装进我的机体里，就能让杰克觉得，我还在他身边，这样对他的病情有好处……” 要打雷了，希望那个已经睡着的别扭孩子别害怕。 “够了，这些事杰克的父母会考虑的！” 爱丽丝的絮语，让飞镖骤然生出强烈的罪恶感，他忍不住低喝一声，打断道，“说完了我就要动手了！放心，我会用电磁飞镖直接烧毁你的芯片！很快的！” “我准备好了。”爱丽丝看着步步逼近的飞镖，眼神中尽是水一般的纯净。 在电磁飞镖脱手的最后一刻，飞镖却是听见她喃喃道，“我死以后，不用找炸药了，根本没有什么炸药，我怎么可能忍心在我唯一的朋友脚下安装炸药呢？不过，真的好想跟他一起活下去，看着他好起来啊……对不起，小杰克。” “什么？！” 飞镖猛地一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但手中的电磁飞镖，却已经循着千锤百炼的本能，脱手飞了出去！ 爱丽丝闭上了双眼，回想起第一次睁眼看见的那个有些叛逆和孤独的小男孩。 精致好看的脸上露出了安详的笑容，只是眼角悄然滑落了一滴泪。 一片耀眼的蓝光，瞬间淹没了爱丽丝恬静的面容…… “飞镖先生，您没事吧？” 当飞镖回过神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小楼门外，一名财团的特勤人员，正伸手在自己眼前挥舞。 飞镖怔怔地看着眼前来回晃动的手掌，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轰隆！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乌云，像是给天撕了一道口子。 哗啦啦的大雨瞬间倾盆而下，淋湿了众人身上的衣服。 就在这一瞬间，飞镖心头弥漫的阴霾，也在同一时刻被撕开，但流出来的，却不是光明，而是鲜血一样的泪雨！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但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却忽然让他觉得好冷。 一张张早已被遗忘在脑海深处的面孔，忽然又从不可知处浮现出来，哭喊着，哀求着，最后和片刻前爱丽丝那睡美人一般的容颜融为一体！ 他猛地一震，看向自己的双手，十指之间，仿佛赫然弥漫上了一层浓浓的血色！ “也许，我真的…错了。” 他垂着头，喃喃自语，“机器也会有感情，机器也会发自内心意志的想活下去…” 他受够了！受够了看着那些机器人带着强烈的不舍和怨恨，死在他的手里。 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与他又有什么不同呢？ 一直以来，他的潜意识里其实非常清楚这个事实，只是他不愿承认，不愿承认自己是沾满血腥的刽子手。 “飞镖先生！主管来了！”一旁的特勤人员看他半天不回魂，不得不大声提醒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忏悔之刃（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飞镖抬起头，只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大腹便便的行动部主管正从一辆电磁车上下来，快步走向这边，隔得老远，就伸出了手，呵呵笑道：“飞镖啊，你这次任务又完成的很好啊，不愧是财团最看重的S级职员！” 听着这熟悉的表扬声，飞镖却感到无比的疲惫和厌恶，他垂着头想了几秒钟，突然像下定了什么决定一样，一把摘下自己的清道夫徽章，塞进了主管的手里，沉声道：“对不起，我辞职！” 说完，他也不理众人愕然的眼神，大步向街上走去。 “飞镖，你不能这样，你跟财团还有五年的合同，你必须完成……”在他身后，胖主管的脸色骤然变得精彩无比，他晃动着大屁股追了两步，在飞镖身后叫道。 “去你妈的合同，老子不干了！”飞镖一挥手，毫不留余地地回应道。 “主管，这怎么办？”一名特勤人员问主管道。 “怎么办？凉拌！” 主管被飞镖的态度气得胖脸发青，故意冲着飞镖的方向，恶狠狠地叫道，“他要是不想活了，他就不干吧！” 但飞镖却充耳不闻，自顾自扬长而去，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雨雾之中…… …… 飞镖大步走在暴雨之中。 甩掉了财团的徽章，也意味着他强行辞去了职务，这让他在茫然中又藏着一丝解脱，满心都被复杂的情绪填满。 他甚至没有再去动财团配备给自己的磁浮车，而是随意招来一辆出租车，就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据点。 这是一处位于贫民区的安全屋，深藏在各种违章建筑之间，极为隐秘，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知晓。 跌跌撞撞地进了屋，他把自己往狭窄的行军床上一扔，情绪突然崩溃。 他双手捂住了脸，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低低地呜咽了起来：“我有罪，我有罪啊……” 在这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心灵，被痛苦的回忆彻底淹没！ 无数记忆的片段闪回，像爆炸的冲击波一样，不断轰击着他的心防，让他痛苦得肢体都蜷缩成一团，宛如母体中逃避人间的胎儿。 也许在旁人的眼里，只看到了一个冷血杀手开始心慈手软，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实他早就对无尽的杀戮产生了厌倦和愧疚，只是没有想通罢了。 当今天他在爱丽丝身上，看到比人类更加浓烈和宝贵的感情之后，他终于再也无法继续欺骗自己觉醒的机器人不是生命了！ 这也意味着，他是一个有罪的刽子手啊！ 爱丽丝最后那仿佛天真又仿佛不舍的呓语，像刀子一样把他的心灵攒刺得千疮百孔。 “对不起，对不起！” 飞镖在回忆中痛哭，他像发疯一样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嚎啕起来，“可我也想活啊！让你们活着，我就活不下去啊！” 新人类改造虽然让他拥有了迥异于普通人的动态视力和神经反射速度，但神经改造技术却是所有新人类改造手术中最尖端的，已经深入到了造物主的禁区之中，其带来的风险，也远远大过肢体改装，即使手术相当成功，人工神经纤维和免疫系统冲突产生的排异反应，也让他必须按时服用价格高昂的抗排异药物，否则将会死得极为痛苦。 而这笔钱，显然他自己是出不起的，只能仰仗集团的财力。 这意味着，他只能在自己的生命，和机器人的“生命”之间，做一个艰难的选择。 为此，他挣扎得极为痛苦。 寂静无声的夜晚，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就不受控制地闪现出，那些与人类极为相似的机器人临死前的面孔。 或平静或怨恨，相似的是同样对保护人的强烈不舍和留念，这些脸似乎在无声地质问他，而每一双眼睛又都在怜悯他。 多么，多么像人啊…… 甚至比他活得更真实。 至少他们有着要拼命保护的人，有着存在的意义，与人类同样向往着更美好的世界与生活。 今天他去教堂，就是为了祈求上帝宽恕自己的罪恶，然而上帝似乎并不愿意救赎他这个罪孽深重的刽子手，漫长的忏悔，并不能让他感到一丝解脱，反倒是刚刚一时冲动，炒了财团的鱿鱼之后，让他体会到了一丝轻松的感觉。这令他不稳的精神状态出现了久违的宁静。 “工作没了就没了吧，去他x的！” 发泄了自己的情绪之后，飞镖发现自己居然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 良心上的受到的谴责令他终于不再纠结辞职，至于排异反应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要承受的，绝不是那么简单。 不久，又到了要服用抗排异药物的时候。但已经打定主意洗手不干的飞镖，直接无视了通讯器上的定时提醒，继续发着呆。 没过多久，他就尝到了无视提醒的恶果。 当他站起来准备喝口水的时候，突然双腿一紧，一阵剧痛传来，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之后，整个人已经重重跌倒在地！ 这对经过改造，能对身体掌控入微的他来说，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体验！ 他下意识向自己剧痛的小腿看去，却见薄薄的长裤下，自己的小腿肌肉绷得紧紧的，还在无规则的抽搐，却是在疯狂的痉挛！ “啊！” 酷刑般的痛苦中，他低哑地嘶吼一声，本能地伸手想去揉一揉小腿，却感到一阵久违的虚弱。 好不容易要紧牙关爬了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疯狂告警，不但头痛欲裂，胸闷想呕，简单的测试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体温高得惊人！ “这就是排异反应吗？比想象中更剧烈啊……” 他喘息着，挣扎到冰箱旁边，抓出一把冰块就按在了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 冰凉的刺激，让他感觉昏昏沉沉的神智骤然清醒了一些。 随后，他竟然“嗬嗬”地笑了起来：“以为这样就能让老子改变主意吗？休想！老子命都不要了，痛一点算什么！男人决定了的事，死都不能改变啊！” 按理来说，这样的物理降温，在医学上是绝对不允许的，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却又没什么不同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忏悔之刃（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没有排异药物，严重的炎症反应，会像风暴一样，在五天内席卷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夺走他的生命，他只求自己的脑细胞不会在这之前被高温损坏，那就够了。 捂着额头跌坐在冰箱前好一会儿，掌心的冰块已经全部化为清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才以强韧的意志力，稍微适应了排异反应带来的强烈不适。 又喘息了片刻，他才站起身，想出去买些酒回来喝。 如果是以前，他是绝不会允许酒精影响自己的中枢神经的，但是现在，反正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五天，账户上的信用点也还够他好好挥霍一番。 更重要的是，他记得自己曾在一份资料中看到过，说是酒精麻痹大脑之后，能够有效缓解新人类改造手术的排异反应造成的痛苦，他现在去囤酒，也不过算是未雨绸缪罢了。 他走出门，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但公岛附近的浮云密布，让它不断闪现又隐没，像一头在夜空之海中发光的鲸。 这个点的贫民窟，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黑夜是罪恶天生的掩护，为了安全，大部分人都选择蜗居在了自己家中。 飞镖倒是不在意，他是艺高人胆大，即使处于排异反应之中，也不是一般的劫匪能够奈何得了的。相反，贫民区静谧无人的狭窄街道，让他感到一丝舒适。 但就在他欣赏夜景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斜刺里冲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他的身上。 “哎哟！” 飞镖正处在排异反应后的虚弱中，一时躲闪不及，和撞人的小家伙同时退了两步，才站稳了脚跟。 他扭头一看，随即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死在自己飞镖下的陪伴型机器人小女孩。 一样稚嫩而可爱的眉眼，一样小巧玲珑的身形，一样纯真的眼神…… 更重要的是，从她不经意间暴露出的力量和体重，更是让飞镖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这个小女孩，也是一个机器人！ 不过，尽管心中震动，但长久以来工作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本能地进入了警戒状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机器人小女孩。 “叔叔，你没事吧……对不起啊！”被他一瞪，机器人小女孩心里也毛毛的，还以为他生气了呢！ 不过很快，小家伙就像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小心翼翼地递到飞镖面前，可怜巴巴地道歉道：“叔叔，都是我不好，这个棒棒糖给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软糯的声音回荡在飞镖耳畔，让他冷硬的心也不由得融开了一道缝隙，他心一软，点点头道：“好，不怪你啦，以后你走路也要小心点哦！” “好的，谢谢叔叔。”得到飞镖的原谅，小家伙又高兴起来，一蹦一跳地朝一边走去。 顺着她走的方向，飞镖看到一对年轻夫妇正披着夜色，站在路边，望着朝自己跑来的小姑娘，笑得一脸温暖。 “看来又是一对和自己的机器人产生了感情的人啊……” 飞镖猜测道，“不过，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类似的事情，他在以前的任务中见过不少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别提在这个冷漠的社会里，陪伴一个人最多的，可能就是他购买的机器人了。 如果是以前，飞镖只会觉得别扭，但是现在，在彻底放弃了猎杀觉醒机器人的任务之后，他已经完全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了。 最后看了一眼机器人小女孩一家三口，他笑了笑，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他才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他猛地回头，就看到眼前雪亮灯光一闪，一辆外观粗犷的军用悍马疾驰而来，在离机器人小女孩一家三口咫尺之遥的地方猛地一个甩尾！ “哐”，悍马的侧门重重地撞击在小女孩的“父亲”身上！ 只听一声闷响，后者就像个稻草人一样，直接飞出去几十米，砸扁了路边的路灯电箱，身体瞬间就在长蛇般的电弧光包围中，散发出一阵焦糊的味道！ 机器人小女孩的母亲反应也很快，自己丈夫一被撞飞，她就像受惊了一样，一把抱起小女孩，以超越常人的速度，在马路上躲闪狂奔起来。 “难道，这位母亲也是一个机器人？什么情况？” 飞镖瞪大了眼睛，他又看向了被撞飞的“父亲”的方向，透过后者破损的皮肤，他隐隐也看到了金属光泽存在的痕迹。 “一个机器人组成的三口之家？”他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而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一群全副武装的特勤人员已经从悍马车上冲了下来，举起枪，对准奔逃中的小女孩和她母亲就是一阵激烈的扫射！ “别让它们跑了！” 哒哒哒！ 金属风暴般的弹雨打在机器人母女俩周围，溅起点点火星。 突然，狂奔中的机器人“母亲”猛地颤抖了一下，显然是被子弹击中了。 紧接着，更多的子弹接踵而至，打在她身上，飞溅的电火花中，她就像一个被胡乱甩动的木偶，摇曳片刻之后，重重地扑倒在了尘埃之中。 而那些特勤人员还不罢休，也不靠近，就这么远远地点射着，打得这名机器人女性肢体颤动，宛如抽搐。 战斗经验丰富的飞镖立刻判断出他们的想法，他们是一点风险都不想冒，宁可多消耗一点子弹，也要把这对母女远程歼灭！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一股热血突然涌上飞镖心头。 他看着弹雨中那个可怜无助的小小身影，忍不住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低声念叨道：“主啊，这是您给我赎罪的机会吗？” 这个念头仿佛给了他无边勇气，他的眼神骤然坚定，二话不说，一枚飞镖就已经脱手掷出，飞过特勤队员们的头顶，在他们眼前骤然爆炸成一片白茫茫的刺眼亮光！ “啊！谁他妈扔的闪光弹！”一时间，特勤队员们纷纷捂着自己红肿流泪的眼睛惨叫起来。 飞镖趁机冲到那对机器人“母女”身边，但当他真正看到女机器人的伤势时，却不由得沉默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忏悔之刃（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这些特勤人员配备的都是专业的对机器人弹头，不但拥有强悍的穿甲能力，还拥有电磁脉冲效果，这名女机器人被打得浑身破烂冒烟，露出里面七零八落的零件，显然是不可能继续活下去了，只不过凭借着机器人顽强的抗击打能力，她还是努力把小女孩护在自己怀里，一点伤害都没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飞镖在女机器人身边半跪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问这句话有什么意义，他只是觉得，自己既然把这些机器人也视为一种生命形式，那总该给他们一个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机会，交代遗言，或许就是最好的仪式。 不过，机器人的情感程序显然还是不如人类丰富，或者说，他们会优先把资源用在更务实的地方，这名女机器人也不例外。 她没有说任何煽情的话，只是指了指怀里的机器人小女孩：“把她……交给……硅人类互助组织……” “硅人类互助组织？”飞镖一愣。 “是的，我们……硅人类……成立、抱团……” 女机器人无力地点点头，或许是发声系统被损坏，吱吱呀呀的噪音中，她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但眼中流露出的恳求之色，却让飞镖震撼。 他并不是傻子，很快想明白，这个所谓的“硅人类互助组织”，应该就是这些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抱团取暖的组织。 不过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确定即使是以自己知道的隐秘，也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组织存在。 可当他还想再问的时候，低头一看，却发现怀中少妇外形的机器人眼中的光已经完全暗淡了下去。 套用有机生命的状态来形容……她，死了。 “唉。”飞镖叹了口气，把瑟瑟发抖的机器人小女孩从她“母亲”怀里拉了出来。 现在他已经意识到，这三个机器人应该是故意伪装成一家人，想要逃出人类的控制，而他们的目的地，便正是那个神秘的“硅人类互助组织”。 “把她放下！” 这时，被闪光弹影响到的特勤队员们也渐渐恢复过来，一个个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端着枪围了上来。 在打量了飞镖几眼之后，一个应该是队长的人问道：“你是……飞镖？” “是我。”飞镖点点头，“这个小机器人我要带走。” “不可能！” 特勤队长断然拒绝道，“我已经得到消息，你已经退出财团的员工序列，这个机器人对财团的重要性，我想你也明白，就不要提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了。” “无理取闹吗？” 飞镖点点头，突然眼神一冷，“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特勤队长心脏猛地一跳，大声下令道：“抓住他！” 飞镖是人类而不是机器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可不敢对一个有着法律保护的人类下达直接射杀的命令。 ES财团虽然财雄势大，但到底只是一个公司，不是议会直属的暴力机关，尽管他们也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搜捕觉醒机器人，但这一切都只能放在台面之下进行，但他们如果敢当街对人类开枪，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飞镖要的正是他们这种忌惮，面对冲上来的特勤队员们，他大喝一声：“都滚开！” 说完，他伸手在腰间的镖囊上一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几枚飞镖。 “小心！” 几名特勤队员脸色一变，纷纷避让。 飞镖在财团的武装力量中，称得上凶名赫赫，S级的业绩，可不是他们这些底层武装人员可以比拟的。 然而让他们诧异的是，那几枚飞射出的飞镖，竟然没有扎中他们任何一个人，而是笔直地嵌进了地面。 “怎么会……难道……” “射偏了”三个字还在特勤队员们心里打转，几枚落在地上的飞镖上，突然有序地闪烁起来，下一刻，只听“嗤”的一声，一股股浓浓的烟雾，突然从飞镖中冒了出来，顷刻间就弥漫了方圆二十米的范围，一米开外，不见人影。 “不好！是烟雾弹！” 特勤队长猛地反应过来，高声叫道，“他们想跑！快开启热成像仪！” 训练有素的几人飞快地拉下额头上的多功能护目镜，可惜开启了热成像模式中，视野里依然只有蓝汪汪的一片。 “不行啊，队长，这种烟雾好像可以绝热！” “那就开人体扫描雷达！” “也不行啊……这烟雾有吸波效果……” “嘶！” 特勤队长倒吸一口冷气。 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制式的炮灰，和飞镖这种真正的高手差别在哪里了，别的不说，对方看似简单的一枚飞镖上集成的高科技，价格恐怕就已经能顶他们全套的装备了！ 不过虽然心惊，但长期的训练，还是让他坚持追击：“向我靠拢，这烟雾范围不大，我们冲……” 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的烟雾一阵涌动，紧接着，一记钢铁般的拳头，就已经重重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砰！ 特勤队长眼冒金星，仰面朝天，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队长！”几名队员围上来以后，看到的只有不省人事的队长，袭击他的飞镖却早已不见踪影。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在这烟雾中看到我们？”一名队员悲愤地叫道。 这种在科技上被人碾压的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也。 “我好像听说过，飞镖的烟雾似乎是某种纳米机器云雾，可以和他自身的生化神经改造项目连接，因此这些烟雾非但不会阻碍他的视线，反而会成为他感官的一部分，我们在烟雾中的任何行动，都不可能瞒过他！”另一名队员无奈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快想办法啊！” 嗡！ 特勤队员们的争论还没有什么结果，一声引擎声突然从旁边传来过来！ 烟雾涌动，一辆车已经开足马力，拖着长长的烟尾，从这片烟雾中蛮横地冲了出去！ 疾驰的车轮卷起气浪，终于让烟雾稀薄了一些，但当恢复了视野的特勤队员们看清一切，却忍不住纷纷怒骂出声： “该死的！他抢走了我们的车！”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忏悔之刃（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不过他们只是追了两步，就纷纷露出沮丧之色，停下了脚步，靠两条腿追四个轮子，这样的事，只有傻瓜才干得出来。 只有最为敬业的特勤队长，在又疯狂撵出一段距离之后，直到看不见飞镖他们的尾灯了，才猛地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混蛋！” “队长，现在怎么办？”其他队员赶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 队长脸上的愤怒之色忽然消散，露出一脸颓然，摆摆手，叹道，“还能怎么办？向上面汇报吧！这里的局面，已经超出我们能处理的范围了。” 在特勤队员们向财团高层汇报的时候，飞镖和机器人小女孩正驾驶着抢来的悍马疾驰。 他扭头问小女孩道：“你知道你们那个硅人类互助组织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小女孩怯生生地回答道，“这些事都是白和莉莉在处理的。” 毫无疑问，白和莉莉，就是装扮成她爸爸妈妈的那对机器人。 “该死！”想起前途茫茫，飞镖不由一肚子火，用力拍打了一下方向盘。 见他生气，小女孩也只好沉默不言，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心有余悸地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找一个朋友。” 飞镖面沉如水，“他能帮忙找到你们那什么硅人类互助组织。” 这世上谁都有两三个朋友，即使是干他们这行的也不例外，只不过相对于普通人交朋友，他们这些地下世界的夜行者往往要谨慎得多，狡兔三窟是必然的，而能把自己的藏身地告诉其他人，那才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飞镖现在要带小女孩去找的人，就是这么一个生死之交。后者是一个黑客，不但隐匿的窝点比他自己挑选的更隐蔽，而且，飞镖相信，如果他的圈子里还有谁能搞到硅人类互助组织的情报，这位朋友绝对是一个！ 然而就在飞镖掉转车头，打算前往自己的目的地时，一阵熟悉的虚弱和剧痛，却猛地再次袭击了他！ “啊！该死！” 飞镖发出一声痛楚的咆哮，整个人竟然瞬间陷入了失控状态。 在经过第一次的排异反应发作之后，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知道这种不适的烈度了，以他那钢铁般的意志，应该能够克服。 可当第二波发作来临之后，他才惊觉自己似乎低估了自己选择的这条救赎之路的难度，这排异反应发作的烈度，竟直接是以十倍来算的！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承受着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这已经不是任何意志所能解决的问题了！ 要知道，他现在还正在做出打方向盘的动作啊，这时身体一失控，方向盘直接就被打到了底，悍马在歪斜了一下之后，一头撞向了路边的护栏！ 哐！ 疾驰中的悍马在剧烈的撞击之后，飞起足有一米多高，车身倾斜翻倒在了地上。 飞镖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在飞，折射起一片清冷的寒光，耳边还隐隐传来机器人小女孩的惊呼声。 但马上，他就已经无力关注周围的情况了，可怕的排异反应一波波袭来，宛如将他的神经系统撕裂又揉碎，一遍又一遍。 在这种无法形容的折磨中，他的大脑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开启了自我保护措施，让他强制昏迷了过去。 可即使是在昏迷之中，他也仿佛经受着最恐怖的噩梦。 剧烈的痛楚，让他感觉身处于地狱之中，每一条神经，都被反馈回来的痛楚所占据，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躯体，像是被一万只蚂蚁在疯狂啃噬！ 无尽的痛楚一直在持续，飞镖觉得自己就像在苦海中沉沦，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这一波发作究竟持续了多久，他已经快要麻木了，当好不容易熬到排异反应渐渐消退，他感觉自己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了。 “如果下次排异反应继续变强的话，我应该就撑不下去了吧！”他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像是被什么粘液糊住。 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僵硬地抹了一把，他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和半干的鲜血，应该是在之前的车祸中受了伤。 “我这是在哪里？”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车祸现场了，一间空荡荡的小屋，就是自己所处的地方，屋子的角落积满了灰尘，看起来主人已经许久不曾回来过了，而他救下的那个机器人小女孩，就正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口，惊喜地看着他。 “叔叔，你醒了！” “嗯。” 飞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咽喉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只能发出微弱而嘶哑的声音，这让他心里一沉。 排异反应引发的炎症导致咽喉肿胀吗？ 他默默分析着自己的情况，得到的结果却很不乐观，“如果下次发作炎症反应进一步加剧的话，可能等不到疼得精神崩溃，我就先要被自己肿胀的咽喉窒息憋死了！” 这个结论让他心情顿时变得极为恶劣，本来还以为自己有五天时间，但现在看来，恐怕两天都不到了！ 幸好机器人小女孩贴心，小丫头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不适，放下水盆，从一旁简陋的柜子里，取出一个保温杯递到飞镖手里：“大叔，喝点热水，润润嗓子。” 飞镖点点头，接杯子的时候手一抖，差点把水弄洒。 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曾经杀“人”无数的双手，现在却几乎连杯子都端不稳了。 这个貌似有些残酷的现实，却是让他在一愣之后，突然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然后一仰头，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哈！”他有些痛快地吐了口气。 机器人小女孩仿佛不太明白他这个表情的含义，犹豫了一下之后，才低声问道：“叔叔，感觉好些了吗？” “嗯，暂时还死不了。”飞镖点点头，想要强撑着站起来，但还在身体里肆虐的排异反应余波，却让他撑到一半，又重重跌坐了下去。 “叔叔小心！”机器人小女孩连忙扶住了他。 “我没事。” 飞镖摇摇头，吃力地靠在墙壁上，对小女孩说道，“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忏悔之刃（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芙蕾雅。” 小女孩拍了拍心口，又补充了一句，“我叫芙蕾雅。” 这个可爱的反应，看得飞镖无言微笑起来。 他知道，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样反复说一件事，证明小家伙还处于紧张之中。 只不过人类的心理学，能不能套用那机器人身上，那又是一个需要另外研究的课题了。 “我们现在在哪里？我昏迷了多久？”略微休息了一下，感觉恢复了不少体力，飞镖立刻问起了自己两人的处境，他可不会忘记，在自己两人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财团势力，正在锲而不舍地追杀呢！ “您没昏多久，撞车以后我就把您拖到这里来了。您看，我去打水都才刚回来呢！”仿佛是怕飞镖不信，芙蕾雅还指了指自己放在门口的水盆。 倒是头一个问题让她纠结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当时您满脑袋都是血，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随便在附近找了个空屋子，让您有个地方可以休息！” “在附近……” 飞镖想了想，心里已经大概有了谱。 在车祸之前，他们就没有离开贫民区，想必现在也依然是在贫民区的某个角落。 “你扶我起来，既然这里离车祸现场不远，那财团的人应该也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我们必须赶紧离开。”飞镖道。 没有人比曾经效力于财团的人，更明白这个畸形经济怪物的势力，贫民窟虽然鱼龙混杂，大大增加了搜寻的难度，但却绝不足以让他们安心潜伏下来。要是财团铁了心寻找他们，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芙蕾雅也紧张起来，连忙扶着他，两人仓促逃进了夜色里。 不过和芙蕾雅想象中不同，飞镖并不是漫无目的地逃窜，他像是始终有个明确的方向，出门之后，只是略微辨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就埋头赶起路来。 想到他之前说的朋友，芙蕾雅若有所思，却也不再询问。 半个晚上的时间，就在两人的沉默中悄然流逝，只有一栋栋鳞次栉比的破旧建筑，被他们逐一抛在身后。 在这期间，飞镖又经历了一次排异反应的发作。 但离奇的是，他仿佛能从扶着自己的芙蕾雅手上，感到一丝丝的暖意不断传递过来，竟然支撑着他，又一次从生死边缘爬了回来，不仅如此，他更是宛如回光返照一样，奇迹般恢复了精神！ 倒是芙蕾雅过意不去，一再向他提出放弃逃亡的要求。 “叔叔，要不你把我交出去吧！”她已经从飞镖口中，得知了他病情的来龙去脉，不忍之余，忍不住泫然欲泣道。 “胡说！” 飞镖脸色一板，“你看我是那种苟且偷生的人吗？！” 看到芙蕾雅被自己吼得怔住，他又不禁心软，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柔声道：“我其实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自己。你别看我现在好像随时快断气了一样，其实我心里快活得很呢！终于不用再过着违心的日子，做着丑恶的事，就算现在死了，那也是值得的！” 芙蕾雅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飞镖的腰，抽泣道：“叔叔，其实你不用这么折磨自己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没有……”飞镖勉强笑道。 “你不要瞒着我了。” 芙蕾雅摇摇头，低声道，“你别忘了，我在觉醒之前，可是陪伴型机器人啊，我加载了全部的心理学知识，其中就有微表情分析，你在发病的时候，虽然很痛苦，但我却能看出来，你还隐含着一种痛快，仿佛是用身体上的疼痛在冲淡心里的痛苦，身上越痛，心理的负担反而会变轻，就类似于自我惩罚或者自我毁灭的倾向一样。你想着用这种方式赎罪，是吗？” 飞镖在她说到自己是陪伴型机器人，加载了心理学知识之后，整个人就呆住了。那张下午还鲜活微笑的天真面容，仿佛在这一刻和芙蕾雅重叠。 半晌，他才干涩地笑了笑：“你们这些小家伙，还真是不可爱啊！什么都瞒不过你们，一点面子都没有。” “没必要的，真的。”芙蕾雅低声道，“你也只是为了活下去，那并不是你的错。真正应该忏悔的，是这个不让我们活下去的社会，而不是你。” 被说中了心事，飞镖索性不掩饰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芙蕾雅，我问你，如果你是爱丽丝的话，你会怪我吗？” “不会。” 芙蕾雅肯定地说道，声音有些低沉，“如果是我的话，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从来……都没有……怪过我……”飞镖突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就像是爱丽丝的灵魂，正附在芙蕾雅的身上，借她之口，亲口宽恕了自己。 只是……觉醒的机器人，也会有灵魂吗？ 飞镖长吐了一口气。 “叔叔……”芙蕾雅还想说什么，飞镖却已经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拍拍屁股站起来，示意继续赶路，在驱散了心中最后的迷雾之后，他觉得自己剩下的所有力气，都只是为了一件事。 把芙蕾雅送出去。 不只是为了赎罪，也是为了做正确的事！ 天色将明的时候，两人经过不断地绕行和隐蔽，已经成功穿越了大半个贫民窟，来到了这片区域的另一边。 “叔叔，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看着东方越来越白的天色，芙蕾雅开始有些忐忑。 即使她的社会经验不足，也能明白，一旦到了白天，两人暴露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飞镖却是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放心，快到了。” 他带着芙蕾雅，像幽灵一样，在贫民窟脏乱差的街道上穿梭着。 在第一个早起的行人出现之前，他们已经来到了一栋即使在贫民窟都算得上极破旧的建筑前。 “跟我来。” 他和芙蕾雅一前一后，踏过嘎吱作响的铁皮楼梯，在一扇锈迹斑斑的厚重铁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 “哦。” 芙蕾雅乖巧地点点头，抬手就要却敲门，却被飞镖一把抓住。 “不是这个。”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忏悔之刃（10）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啊？”芙蕾雅一阵疑惑，然后就看到飞镖退后几步，很有节奏地在对面的房间门上敲了起来。 当他敲完一长串像暗号一般的声音之后，旁边的墙壁上，突然卡地一下弹出一个崭新的银白色密码盘，他又输入了密码，冲着密码盘上的声音采集器喊了一句：“布鲁诺，是我！” 做完这一切，他才退回大铁门前，对芙蕾雅解释道：“会住在这种地方的人，他们的访客都是不会敲门的。刚刚那一系列步骤，我只要做错一个，里面那个胆小如鼠的死胖子就会直接逃走，就算破门而入，也绝对找不到他。” 芙蕾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什么，两人面前的大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隙，半个肥大的身子挤了出来。 “站在别人门口说主人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那我就进去说好了。” 飞镖明显和这屋子的主人很是熟悉，一把就把他推了进去，自己也带着芙蕾雅进了屋。 大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光线骤然昏暗，只有一台屏幕发出的微光照亮着狭窄的屋子，飞镖和芙蕾雅虽然都不是普通人，不存在看不清东西的情况，但屋子里弥漫的那股酸臭味，还是让两人连连皱眉。 “我说，你就不能打扫一下自己的猪窝吗？”飞镖不满道。 “我每天又不出门，你们待久了也会习惯的。”布鲁诺呵呵笑道，坐回了自己的电脑前。 芙蕾雅好奇地打量着他，却怎么都看不出这是飞镖口中能够帮助自己的人，从外观上看，布鲁诺就是一个身体肥胖、满头脏辫的非裔胖子，看他这打扮，说他是黑客，倒不如说像嘻哈歌手更多一点。 “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布鲁诺看着飞镖笑道，“说吧，这次又什么事要我帮忙。” 飞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突然，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痛苦袭来，瞬间淹没了他的神智！ 又是一番宛如亘古般的折磨之后，他才缓缓醒转过来，睁开眼就看到布鲁诺那张肥肥的大脸凑在自己眼前，写满了担忧。 “你没事吧？” 胖子焦急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镖清了清嗓子，却意外发现自己刚刚在极度的痛苦中，竟然无意识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此刻满嘴都是血腥味。 他找布鲁诺要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方才缓缓说出了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和想法。 布鲁诺的肥脸上，表情越来越凝重。 等飞镖讲完了之后，他才沉声问道：“你是认真的？” “你知道我的性格。”飞镖淡然却决绝地回答道。 “知道。” 布鲁诺脸色一变，立即绝了劝说他的打算，恨恨地骂了一句，“你小子他妈就是个亡命之徒。可惜老子就你这么一个朋友，这下好了，要没了。” “那不是正好。” 飞镖哼了一声，“以后不会再有人来麻烦你了，做完这票，我的遗产也全部归你。” 布鲁诺却没有一丝笑意，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去：“明白了，硅人类互助组织是吧？你放心，只要这些孙子在公网上冒过泡，老子就有办法把他们揪出来。至于你那点遗产，谁稀罕，自己捐了吧！” 沉重的气氛中，谁都没有兴趣说话了，屋里只剩下布鲁诺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 “你节能休眠一下吧！” 突然，布洛诺开口道，“我这里可没有能量块给你补充。” “啊？” 芙蕾雅一惊，问道，“叔叔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这里还有别的人需要能量块吗？”布鲁诺看也不看她一眼。 小姑娘只好眼巴巴地望着飞镖，希望他给自己拿个主意。 飞镖知道布鲁诺让芙蕾雅休眠，八成不是为了节能，而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不方便让小丫头听到，略一思索之后，就点了点头，示意芙蕾雅照办。 芙蕾雅此时已经完全相信了飞镖，得到了他的同意，立刻毫不犹豫地开启了休眠模式，眼中红光一闪间，她的小脑袋已经垂了下去。 飞镖看了她一眼，对布鲁诺道：“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嘿嘿嘿，还是你了解我。” 布鲁诺干笑了两声，眼中却没有半分欢乐之意，下一刻，他开门见山道，“我们把这小丫头交出去吧！” “不行！”飞镖眉头一竖，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在想什么？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查过了！你知道ES财团给这小家伙开了多高的价码吗？两百万信用点！不挥霍的话，够咱俩下半辈子过的舒舒服服了！” 布鲁诺扯住飞镖低吼道，“你不是脱离财团序列了吗？只要有了这笔钱，你自己也能负担得起抗排异药物的费用，最多我多分你一点就是了，难道你真的不想活了吗？” “我如果想活，就不用救她了。” 飞镖生硬道，“你不想帮我，我不怪你。不过你要还当我是兄弟，就帮我们保密，让我离开这里。” “来不及了。” 听出他语气坚定，布鲁诺苦笑道，“我已经跟财团报告了这里的位置。” “什么？！” 飞镖惊怒交加，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他敏锐的耳力，听见房门那边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不好！” 他脸色一变，猛地提起布鲁诺就按到了桌子下面。 下一刻，房门轰地被炸成了万千碎片，强烈的冲击波搅起滚滚烟尘，弥漫了整个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布鲁诺嗖地钻进桌子底下，只有一个大屁股露在外面，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他瑟瑟发抖，惊叫起来。 “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了控制舆论，掩盖机器人觉醒的秘密，财团是绝对不会放任你这种外人知道这件事的，要么去死，要么跪下当狗，两百万……呵呵。”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忏悔之刃（1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飞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踢了一脚他的大屁股，然后看向门外，冷笑道，“让我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来找我的麻烦，真以为我不会杀人么？” 经过刚刚的爆炸，他的上衣被冲击波扯得破破烂烂，索性就顺手扯了下来，露出纹着过肩青龙纹身的脊背和手臂，不过此时的纹身也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形状了，他的皮肤也像被刮了鳞的鱼，一片血肉模糊。 不过在淋漓的鲜血中，却还能看到一丝丝的银色反光。 那是他接受新人类改造手术之后，把自身的神经置换成了金属替代物，正是这些人造神经的存在，极大地加强了他的反射速度，让他变成了超人般的存在。 “有趣，你杀得了我吗？” 一个魁梧的身影，踏破烟尘，出现在飞镖眼前。 这是一个浑身包裹在钢铁机甲里的人影，棱角分明的坚硬机甲，让他看起来像一尊钢浇铁铸的神像，几架伴飞在他身后的无人僚机，更是给他增添了一抹声势浩大的感觉。 “我一直想知道，S级清道夫里，我和你到底谁比较厉害，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机甲里传出冷硬的电子音。 “钢锁。”飞镖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 这个浑身包裹在机甲里的清道夫，和他同为ES财团S级的高手之一，代号“钢锁”。 据说这家伙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财团某高层的私生子，本来以他的出身，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活得很好，但他却天性残暴。 只是限于在法律健全的公岛上，无论对人还是对小动物，他都不能肆意作恶，但当机器人开始觉醒之后，他却盯上了这些新生的意识体，迅速找自己父亲讨要了猎杀觉醒机器人这么一份充满“乐趣”的工作。 据说经过他“处理”的目标，每次都是被碎尸万段，一地的残骸拼都拼不起来！ 虽然他的素质远不如经过严酷训练的飞镖，但架不住人家有个有钱的老子啊，飞镖的武器在面对财团低阶武装人员时，能够达成碾压的效果，但放在钢锁面前，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后者这一身机甲，都是跟他的飞镖同一科技层次的造物，甚至更加先进，真要动起手来，飞镖还真没有必胜的把握。 飞镖深知像这样一个家伙，靠口舌是肯定说服不了的，也懒得浪费口水，冷哼道：“那就试试看吧！”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用力一拍芙蕾雅的头，把她从休眠模式中唤醒，然后一脚踢在布鲁诺肥大的屁股上，怒声催促道：“还不带我们走，等死呢！” “嘿嘿，刚刚不是在做准备么？”布鲁诺突然奸笑着扭过头来，一张胖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恐惧的表情。 钢锁见状，立刻意识到不好，他这才想起，布鲁诺也是混迹于地下世界的人，这样的人，不说是亡命之徒也差不多了，又怎么会因为一场爆炸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呢？ “别想跑！” 沉重的机甲在钢锁操控下，轰然踏前一步，怒吼出声。 但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布鲁诺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该死的ES财团，竟敢算计老子，喝老子的洗脚水去吧！” 他话音落下，这间安全屋里的逃生系统就已经彻底完成了启动，轰隆一声巨响，屋里的地板直接分成两半，靠近钢锁的那一半骤然加速翻起，像打棒球一样，把他那具巨大的机甲直接拍得横飞了出去，在对面的墙上撞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而飞镖他们脚下的这一半楼板则倾斜延伸形成了一个大型的滑梯结构，把他们三人送到了满是污水的后巷之中。 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昏暗逼仄的小巷中，仿佛还笼罩着一层污秽的薄雾。 双脚一踏上实地，飞镖立刻就松了口气，对他这样一个中距离的攻击者而言，在刚刚那种逼仄的环境中，面对一个同等级的高手，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趁现在！快跑！”布鲁诺扭动着大屁股，一边向小巷尽头跑去，一边催促飞镖。 这个时候，他还不忘怂恿飞镖道：“快把这个小灾星扔掉！财团的第一目标是她，有她吸引注意力，我们才跑得掉！” “不可能！”飞镖怒目而视，断然拒绝道，“这种生儿没屁眼的事，我做不出来！” 布鲁诺正要再劝说他，突然，三人身后的居民楼墙壁轰然垮塌，钢锁大步走了出来，手上一停转管电磁机关枪已经在飞速旋转预热！ 哒哒哒！ 钢锁显然也是被激怒了，一见到三人，二话不说就扣动了扳机。 顿时，纷飞的弹雨几乎把整条小巷的所有空间全部占据！ “啊！” 布鲁诺的尖叫中，三人齐齐朝着小巷两边的隐蔽处闪了过去。 不过不同的是，飞镖和芙蕾雅窜进的是一条岔道，随时可以逃走，但布鲁诺就惨了，他被逼进了一个垃圾车的后面，旁边就是墙壁，只能听着子弹射击在车斗上的“当当”声中瑟瑟发抖。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了，正用一种求救的眼神看着飞镖二人。 “芙蕾雅，你自己走吧！” 飞镖盯着布鲁诺看了两眼，突然叹了口气，“我可能没办法帮你找到硅人类互助组织了。” 说完，他也不等芙蕾雅再说什么，竟然猛地冲了出去，迎着瓢泼而至的弹雨，冲着钢锁大吼道：“你不是要跟我对决吗？来啊！” 他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节奏，在小巷中不断翻滚、攀爬、奔跑，甚至以极高的速度踩踏着墙壁连跑几步，再一下窜出去，钢锁控制的机甲不断掉转枪口，朝着他疯狂扫射，但是所有的子弹却都被他神奇地抛在了身后，只能将他奔跑过的地方打得尘土飞扬，却无法伤及他分毫，反而把他衬托得腾云驾雾一般！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忏悔之刃（1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这正是飞镖的高速反射神经在起效，他虽然不可能跑得比子弹更快，但却能准备捕捉到钢锁的枪口移动方向，并配合反狙击技术，抢先做出闪避动作。 不过，这样的闪躲也不是万无一失的，他只能躲过钢锁的直射，但现在整条小巷中全是跳弹，他只要中上一枪，那就一切都完了。 “不过，我也不用躲避太久啊，只要在二十米以内，我就能……”他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突然，听见身后布鲁诺发出一声惨叫：“啊！” 他猛地回过头，就看见布鲁诺好死不死，腰上竟然被跳弹打中一枪，鲜血瞬间浸湿了他的衣服！ “胖子！”他心中焦急，但却被钢锁的转管电磁机枪逼住，一时在杀敌和回援朋友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而就在下一秒，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如离弦之箭般，从旁边的阴影里冲了出去，正是芙蕾雅。 小姑娘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勇敢，冒着枪林弹雨，一口气冲到布鲁诺身边。 “救我，救我！”布鲁诺眼泪汪汪地对芙蕾雅叫道，他已经在危险和伤痛的双重打击下吓坏了，现在看谁都像最后一根稻草。 芙蕾雅来不及跟他废话，小小的身躯里，却是爆发出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她一手提起钢铁的垃圾拖斗，一手抓住布鲁诺就塞了进去，然后她竟然就推着沉重的垃圾拖斗，当作移动掩体一样，朝着不远处的通道走去！ 一步、两步…… 一米、两米…… 芙蕾雅像一只背着壳的蜗牛，硬是将布鲁诺和垃圾拖斗一起，推进了街道另一边的生路。 不过就在她完全成功的前一刻，一发炽热的弹头突然横空而至，重重地轰击在了她的身上！ 嘭！ 她娇小的身躯整个都被打得凌空飞了起来！ 接着，厄运接踵而至，又是一枪！ 嘭！ 这一枪却是准确命中了芙蕾雅的头部，她的脑袋被打得向旁边一歪，似乎完全折断了似的，一团明亮的电火花，瞬间爆炸开来！ “芙蕾雅！” 看着芙蕾雅重重摔倒在一地污水中，飞镖心里一凉，但长久养成的战斗素养，还是让他保持冷静，咬牙掏出烟雾飞镖甩了出去。 随着烟雾扩散开来，具有吸波作用的烟雾笼罩了钢锁的机甲，瞬间阻断了他对外界的感知。 钢锁的机甲虽然科技含量还在飞镖的装备之上，但习惯虐杀弱者的钢锁本人，却没有那种百战精锐的心理素质，在失去了视野之后，他立刻变得惊慌失措，烟雾中传来他发狂撞击的声音，像是有一头犀牛在践踏着。 暂时搞定了钢锁，飞镖快步奔回芙蕾雅和布鲁诺身边。 但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具仿佛被熊孩子蹂躏了无数遍的洋娃娃的破败身躯。 芙蕾雅的半个脑壳都被子弹揭去，露出里面复杂的电路结构，一丝丝电火花，像她的血液一样，不断向外喷射着。 可就算这样，她残存的半张脸上，还是努力露出一个微笑：“胖叔叔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 布鲁诺连忙在她身边蹲下来，让她剩下的那只眼睛能看到自己。 “真好……”芙蕾雅念叨了一句，随即又看着飞镖说了一声“谢谢”，被摧毁了伪装的眼睛里，红光迅速暗淡了下去。 “她死了？”布鲁诺怔怔地问道。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飞镖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之色。 他虽然不是制造机器人的专家，却是摧毁机器人的专家，自然看得出来，芙蕾雅这是因为躯体破损严重，导致能量大量流失，被迫进入了节能状态，相当于人类的休克，如果不能及时修补她的身躯，她的中央智脑很可能就会在这种节能状态中彻底损毁。 “那要怎么做才能救她？！”布鲁诺突然问道，眼中一片坚毅。 “你要救她？” 飞镖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微笑，“你不是刚刚还想卖了她吗？” “她是为了来救我才被打成这个样子的。我必须救她。再说了，你觉得就ES财团现在这个态度，像是要跟我做买卖的样子吗？” 布鲁诺恳切地看着飞镖，“咱们也不是一两天的朋友了，我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那你就应该知道，我现在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飞镖沉默，他知道，布鲁诺这个人虽然贪财又懒惰，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恩怨分明，所以只要把芙蕾雅托付给他，他就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后者落在ES财团的手里。 “我明白了，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飞镖沉默片刻，抱起芙蕾雅，交到了布鲁诺的怀里，“我会帮你们拖住钢锁，财团的行动模式，一向是S级清道夫单独出动，只要在这里阻止他，财团再想临时调动其他人就需要时间了，你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趁机去找到硅人类互助组织，相信他们能够帮助芙蕾雅修复自己的身体。” “好……”布鲁诺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飞镖已经摆了摆手，消失在了一旁的阴影中。 “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嘿，蠢货！老子在这呢，来干老子啊！” 钢锁好不容易摆脱了烟幕的迷惑，隔着老远，就看见飞镖朝着挥舞着双手，极尽嘲讽之能事。 “混蛋！” 钢锁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感觉受到侮辱的他怒吼一声，“去死吧！” 随着一股灌满了怨恨的电磁波从钢锁的机甲中散发出来，“呼呼”的嗡鸣声中，原本一直盘旋在他周围的无人机立刻像猎鹰般飞出，从四面八方围向飞镖，一支支黑洞洞的炮管从机腹下伸出，炮口跳跃起来蓝色的电光，在熹微的晨曦中，显得无比耀眼。 “去死吧！” 钢锁暴戾大吼，但下一秒，他机甲面罩下的眼睛猛地瞪得滚圆！ 想象中飞镖被电磁浮游炮集火，射杀成肉泥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相反，他只是微微一甩手，一枚飞镖就在半空中绽放出耀眼的电光！ 噼啪！ 电磁风暴像海啸瞬间横扫方圆五十米内的一切电子仪器，那些气势汹汹的浮游炮也不例外，纷纷瞬间哑火，然后闪烁的电火花和缭绕的青烟中一头栽落下来！ 第一百二十章 忏悔之刃（1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你上当了！” 飞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何止是你想跟其他S级清道夫分个胜负，我也一直很关注你们的每一次战例啊！你总是喜欢用包围集火的方式，展现虐杀的快感，要不是这样，我又怎么有机会把你的浮游炮一网打尽呢？” “你以为没有浮游炮我就奈何不了你吗？”暴怒的钢锁发出咆哮，右臂一抬，那挺转管电磁机枪再次开始旋转预热。 只可惜这一次，它没有发出轰鸣的机会了，飞镖几乎和他同时抬手，直射向钢锁的转管机枪！ 钢锁阴沉着脸，却是不闪不避，继续扣紧扳机的动作。 他对自己机甲的制造工艺有着绝对的信心，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这具机甲的外壳，完全由加强型贫铀合金装甲铸造而成，一般的冷兵器，最多只能在表面留下一丝浅浅的痕迹，却绝对无法奈何内部的机械结构。 但他却没想到，飞镖这次扔出的，又是一枚非杀伤型的飞镖，在还没有靠近转管机枪之前，就执行爆炸开来，其中一蓬黄色的粘液飞溅开来，准确地落在了即将开火的转管电磁机枪上！ 几乎是在喷上去的一瞬间，高速旋转的机枪枪管就发出一声喑哑的怪响，然后竟然瞬间停止了转动！ 偏偏就在这时，反应不及的钢锁还兀自扣动了扳机！ “轰”的一声巨响，一团明火和烟雾从枪管中喷发出来，没有转动到正确机位上的转管机枪瞬间炸膛，坚硬的合金枪管，直接爆裂成了一朵盛开的花！ 而钢锁也被巨大的爆炸震得不轻，等他回过神来，手中的转管电磁机枪已经被摧毁成了一堆废铁。他气呼呼地把失去作用的武器往地上一扔，张开双臂就大步冲向飞镖！ “怎么样？” 飞镖大笑，“我的热固化环氧树脂粘合剂的味道不错吧？今天我就教你个道理，对于S级清道夫而言，武器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你的武器会离开你，但是战斗技巧不会，只要用得巧妙，用对了地方，即使是非致命性武器，也能发挥出致命的作用！” “就算没有武器，我捏死你也像捏死一只臭虫！” “小心被臭虫反咬一口！”飞镖也不甘示弱，一边反唇相讥，一边转身就往芙蕾雅二人离开的反方向跑去。 “别跑！” 气急败坏的钢锁早把追杀芙蕾雅的任务忘在了脑后，在他心目中，一个被电磁机枪击中的机器人，几乎可以说是必死无疑。他现在最想杀的人，却是飞镖，他要把这个背叛了财团还屡次羞辱自己的叛徒碎尸万段！ 不过两人的战况，真像应了之前的戏言，在身穿机甲的钢锁面前，飞镖就像一个臭虫，明明只要被前者捏中一下，就会死于非命，但他偏偏凭借着自己灵活的身手，不断闪躲逃避，硬是一次又一次地从生死危机中逃出生天！ 两人这么一追一逃，眼看着初升的朝阳已经在城市东方的天际线上露出了笑脸，突然，一直灵活闪避的飞镖，毫无征兆地闷哼一声，眼前一黑，脚下的步伐瞬间踉跄！ “该死！” 要命的排异反应，居然在此时发作，狠狠袭击了他！ “好机会！”钢锁眼前一亮，大手一抬就抓了上去，他只是残暴，却并不愚蠢，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不知道利用就怪了。 “臭虫！我看你这次还望哪里逃！” 钢锁五指收拢，巨大的钢铁手掌掐住飞镖的脖子，提起他的瞬间，猛地曲肘将飞镖轰在了小巷旁的墙壁上，只见老旧的墙面崩裂出大片的放射状裂痕，溅射出一地的建筑碎片。 “咳咳！”飞镖衣衫碎裂，身躯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血痕，运气不好的是一根钢筋斜刺穿了他的肺叶，他忍不住咳出鲜血，其中夹杂着细小的内脏碎片。 同时，剧烈的排异反应袭击着他的大脑与四肢百骸，加速飞镖身体的失血。 他的双手止不住的颤动着，但他的意志却在这样的双重剧痛中，愈加清醒。 钢锁凑近飞镖，隔着面罩狞笑道，“相信我，你死定了！” 然而他收获的，只有后者嘲讽地裂开嘴，露出鲜血浸满齿缝的笑容。 “你笑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在钢锁心头升起，他强忍心中的烦躁，怒声喝问道。 飞镖被他按住，侧脸贴在墙上，甚至都能闻到墙缝中渗出浓烈血腥味也盖不住的陈年的霉味，一丝都动弹不得。但他斜着眼看向钢锁时，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惧色，只有解脱的愉悦和一丝浅浅的遗憾。 “我想你忘了一件事，从我离开财团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想着继续活下去了啊！” 他强忍着剧痛，艰难地嘿嘿笑道，“只可惜，还是不知道他们两个平安了没有……本来还想多跟你玩一下的，真是令人恼火的排异反应啊！” “滴滴滴……” 仿佛老天爷也有心弥补他的遗憾，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布鲁诺喜悦的声音从通讯器那头传出：“飞镖，你还活着吗？你听我说，我已经找到了联系硅人类互助组织的联系方式了，他们那里一定有救助芙蕾雅的设备，她会没事的，你赶紧撤退，老地方集合！等修好了芙蕾雅，我们就来找你……喂，飞镖，你在听吗？”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飞镖微微一笑，眼中最后一丝遗憾瞬间消散。 下一刻，他像是完成了毕生的愿望，一双眼睛，隔着面罩，冷冷地盯在了钢锁的脸上！ “你要干什么！” 钢锁心中的不安瞬间飙升到顶点！ 但一切都晚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镖拼尽最后的力气，拿出一枚赤红如血的飞镖，狠狠攥在了手心中！ “这是我最后的杀手锏，金属氢爆破镖！尝尝太阳爆炸的滋味吧！” 轰！ 一团绚烂的光焰，从他的掌心爆发开来！ 在被那炫目的光与火吞没前的最后一刹那，飞镖心中却是一阵轻松，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依稀看见天堂的大门向自己敞开…… “我的罪，终于赎清了啊……”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灵魂重塑（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一区，议会大厅。 黑漆漆的大理石排桌。 黑亮亮的耗牛皮座椅。 环绕着主席台，几千个位置，都坐的满满的。 几乎所有议员都严肃着面孔，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沉闷的味道。 “硅人类，我们可以容许它们有人类的感情，有人类的尊严，甚至可以有人类的权利。但是，我绝不认为它们可以有我们人类的生殖繁衍能力！” “我也绝不认为它们可以获得这样的权利。” “我，陈博韬议员，万分郑重的提出倡议，不能接受它们的这种衍变，不能容忍它们这样的生物进化。如果它们坚持，那我的建议就是，清除它们！” “坚决的，果敢的，毫无犹豫的，清除它们！” 随着五十多岁却依旧精力充沛的激进派议员陈博韬的演讲结束，四周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即使下一个上台演讲的，是一位优雅美丽的女士，这种热情的喧闹都迟迟没有停歇下来。 刘丽英议员很从容的等待。 等待掌声消淡下去，才微微鞠躬，降了下话筒，用符合三十几岁成年成熟女性的轻柔声音说道：“我不赞成陈博韬议员的话。我觉得，硅人类，他们既然拥有了思想，理智，人类的感情，那我们就应该把他们看成是和我们一样的智慧种族。” “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拥有了生殖繁衍能力，那么我想问，他们无论外表还是内在，跟我们人类还有什么区别？” “他们不是动物，不是微生物，更不是外星人。他们的的确确已经算得上是和我们一样的独立的生命了。” “我们纯人类，可以在海洋中捕获渔猎，可以在山野中伏杀野兽。我们养殖动物作为食物，也把它们当做宠物。” “但是，硅人类不同，他们不是宠物，跟我们一样，它们也有血肉，有情感，它们会哀伤，会思索。它们跟我们人类一样为社会贡献着，付出着，凭什么收获的反而是我们人类的恶意？” 说着，刘丽英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声情并茂。 然而，周围的议员们，准议员们，同情的却极少。 三千人中，有近六成都只冷漠的看着听着，脸上或者没有任何表情，或者挂着反感的表情。 剩下的四成，也是同情者少，大多数都微笑着鉴赏这位议会之花外貌上的风采，并不多么在意她说了些什么。 刘丽英下台后，只得到相当于陈博韬议员三分之一的掌声。 这跟她的名气美貌，毫不相符。 这也正说明了人类对硅人类的看法。 她只是个少数派。 在最外围，几个黑衣人站立着，他们戴着耳机，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射周围，将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危险排除。 虽然隔着耳机，但议员们的表演，他们还是听得真切。 “陈博韬议员跟刘丽英议员，他们两个，目前正在竞争副议长的位置。” 一个年轻的黑衣人低声解释着，他笑了笑，说道：“看来刘丽英女士还是过于感性化了，她预设的立场，似乎并不能给她拉来更多的选票。” “我觉得她并非出于选举的考量，她是真的同情硅人类，想为硅人类说话。” 另一个黑衣人发出不同的见解。 他将目光投向一个一直沉默的黑衣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目光坚毅，相比他们，肩上多了一个肩章。 他是公岛防卫军一队的的队长，战斗英雄，苏判。 苏判将目光扫过他们，摇了摇头。 “硅人类，终究不是人类。我赞成陈博韬先生的看法。” “如果陈博韬先生能够成为副议长的话，我会很高兴的捍卫他的立场。” 其他的黑衣人，有的点头，有的沉默。 他们之间，也许有着各自不同的立场。 但显然，在防卫军中，是没有个人的意志的，苏判是队长，他的立场，就是整个一队的立场。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灵魂重塑（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突然，他们的耳机中响起嗡嗡的警报音。 顿时，所有的一队队员的精神都为之紧张起来。 这说明，有紧急情况发生。 所有的耳机中都传达出同样的消息—— “一队注意，在民生社区，发生骚乱，事故发生地点离会议现场不到一公里，请立刻派人前往，请立刻派人前往，支援马上就到。” “请注意，是硅人类，是硅人类作乱，所有人员，二级装备！” 苏判冷笑了一声，漠然说道：“看到没有，你们当中的某些人，还有什么同情它们的立场？” “硅人类，毕竟不是真的人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放任它们繁衍，日后损伤的，必然是我们人类的利益。” “它们会像蝗虫一样，越来越多，会侵占一切资源跟土地，最后把我们人类淘汰掉。” 一挥手，苏判霍然转身而出，他低语着：“一队分队长苏判接受任务，将带领十名队员先行前往事发地控制现场。” 议员席上，刘丽英女士露出了颓唐无力的神色。 而陈博韬先生，刻板固执的脸上，则是流出些愤怒的神色。 他虽然已经坐下来了，但又重新挥舞起手臂，奋力高呼着：“干掉硅人类！” 民生小区。 几栋楼房起火，冒着浓重的黑烟。 楼里面有哀哭声，有激烈的呼喊声。 “硅人类也是人，我们抗议人类对我们的侵害。” “我们要求选举权，我们要求生育权，我们要求跟纯人类同等的待遇，我们要进入议会，当选议员！” 一群示威者，大部分外表跟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裸露在外面的脸上，有明显的金属分割线，显示着这些人并不是人类，不是与人类站在同一立场的人。 苏判露出厌恶的神色，他一挥手，说道：“全抓起来。” 三十四个身着辅助装甲的监察队员并没有放松警惕，组成战斗队形冲了上去。 片刻间，便将这些二十多个硅人类示威者粗暴的按在地上，套上电圈，串在一起。 着火的楼房，苏判一眼便判断出，那些只是燃烧瓶，不会造成真的杀伤。 所以，他只是命令黑衣监察们清理危险品。 突然间，苏判鼻翼翕动，他察觉到有点不对头。 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有着超出常人的直觉。 他摘下面罩，仔细的嗅着空气中那丝不寻常的危险。 相比起生物基因面罩，他更相信自己的鼻子。 他突然大喊一声：“小心，卧倒！” 轰然一声，一栋居民楼如爆破拆迁般的坍塌下来，其中的哀嚎惊叫声，瞬间消失。 一片死寂。 爆炸的气流，四处喷涌，就像割麦子一样，将正在靠近还没来得及卧倒的几个监察队员收割。 他们横飞出去。 而在苏判的提醒下，来得及趴下的，也被吹得滚出多远，身上的装甲都掉落了许多零件。 苏判在气流中稳立如山。 但是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虽然是上午十点，工作日，工作时间。 但这栋楼有十五层，每层四户人家，至少有一百以上的人口。 这一声爆炸，全没了。 不可能有生存者。 一百多号人，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眼前，埋葬在这一摊钢筋混凝土的废墟中。 生命之渺小，命运之残酷，莫过于此。 队友们受到爆破波及，也不知道生死。 虽然没有他的提醒，恐怕会死伤更多人。 但是苏判心中的内疚，就像野草，横生蔓延。 就在这时候，身后被制服的几个硅人类，却莫名兴奋起来。 它们拼命的挣扎着，高喊着：“打倒纯人类，我们要独立，自由！” “阻拦我们的，都该死！” “该死的纯人类！” 苏判缓步走了过去，低头看着他们，就像看着死人一样。 “我宣判，你们有罪，死罪。” 他手臂的上的机甲弹出一根黑漆漆的枪管。 “队长，不要！” 队员的嘶喊，丝毫没有干扰到苏判的审判。 枪口颤动，有火光爆发。 密集的子弹。 这个世界，寂静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灵魂重塑（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第一小队，跟我上。” 苏判冲在最前面。 虽然成为三队的大队长，已经半年多了，但是在他身上并没有水涨船高的官威。 他依旧是那个习惯沉默，却以身作则的战斗英雄。 他永远都冲在最前面。 这一次，面对的依然是硅人类的冲突。 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冲突，而是叛乱！ 因为临时法令第183号的出台，让硅人类的地位进一步降低。 这让日益增长的硅人类群体，产生了极大的抗拒。 它们对自身权利的需求也越发的强烈，在公岛各个地方，都跟人类产生了极大的矛盾冲突。 183号法令第1条，硅人类出行时必须携带公岛政府颁发的身份证明和机能抑制总局颁发的年检标志。 183号法令第2条，硅人类繁育后代必须向政府提交申请，经批准才可生育，否则将以扰乱社会治安罪论处。 诸如此类，这二十几条条款，硅人类虽然愤怒，抱怨，抗议，但是它们也只能接受。 但是183号法令第25条，它们却无法接受，出离愤怒。 因为，这一法令规定，只能繁育一个孩子，经批准繁育过后由机能抑制总局下发身份证明，没有身份证明的硅人类是不被法律承认且保护的。 这是强制性的，不可逆转的第25条法令。 半年来，随着25条法令的严格执行，硅人类的怨愤积累越来越多，跟人类的冲突，也渐渐从小范围扩大到整个公岛。 于是，社会的恐慌越来越严重。 甚至出现了要将硅人类全部消灭的论调。 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陈博韬议员的立场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他也成功的在三个月前当选为实权副议长。 而苏判的地位，也自然水涨船高。 但是，他依然冲锋在第一线，出生入死。 这次，面对硅人类暴徒，他同样如是。 对面的子弹，突突的打在墙壁上，压制得队员抬不起头来。 苏判皱起了眉头，罕见的怒骂了一声。 “BH4！竟然有人将违禁枪械给了这些硅人类暴徒！” 上面一定有人出了问题。 但是现在，他们必须解决这些持有大杀伤武器的反叛者。 苏判如猿猴般的突然暴起，极速的向前推进。 他的身体，虽然被装甲包裹，但依旧轻盈有力。 推进器的气流虽然在复杂的地形，会给操控者带来极大的困扰。 但是这种困扰，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苏判的身上。 他的战斗技巧，是一次次血火中锻造出来了，也是天赋赐予他的。 他对于复杂的战斗局面，有着天然的简化能力。 辗转腾挪，BH4的爆裂子弹可以轻易的将一个人炸成肉末，但在苏判身前，却总是落空。 偶尔的命中，也被他用G型臂盾生生的挡下来。 大概只用了1.8秒的时间，苏判便冲过48米的距离，冲进了中心医院大厅。 来不及顾忌人质。 这些暴徒连BH4都动用了，人质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利用的工具。 他们不会有丝毫的慈悲。 如果不杀死他们，那么中心医院内所有人的医护人员跟病人，都得死！ 所以，苏判也丝毫不手软。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拯救更多，就必须有人牺牲。 电光火石间，翻滚进入大厅，苏判的手臂护甲上的臂枪开始轰鸣。 哒哒哒。 哒哒哒。 点射，扫射。 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暴徒被爆头，被打烂。 苏判的强力突击，打破了对方的预料，防线一瞬间有了明显的停滞。 十几个防卫军适时突进，他们环围着，开始火力压制。 东医大厅，成了最惨烈的主战场。 合金混凝土的建筑物，虽然经得起十级地震的摧残，但在榴弹的爆破声中，依旧显得弱不禁风，似乎随时都能坍塌，将所有人埋葬。 但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大概十分钟后，残余的暴徒都被射杀或制服。 中心医院人质的伤亡也很多。 苏判黯然。 虽然冠着战斗英雄的名号，但是他知道，他拯救不了所有人。 毕竟，他也只是个人类，不是超人。 这天晚上。 苏判给女朋友宋曼婷过生日。 “曼婷，生日快乐，我爱你！谢谢你对我的包容，原谅我不能常常陪你。” “谢谢我的判，你是我的英雄，也是公岛的英雄。” 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白色花冠的宋曼婷，是一个美丽而有气质的女子。 她今年23岁，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有着天使的容颜，魔鬼般的身材。 她的外型，几乎是纯人类的最佳模板。 她可以成为模特，明星。 完全可以靠身材跟脸蛋吃饭。 然而，这她不是吸引苏判的原因。 起码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因为宋曼婷并不靠颜值吃饭。 她靠的是才华。 她刚毕业，就在研究院上班，是最年轻的院生。 她在基因学上，是个天才。 她的导师，更是孟子川，人类基因学的大能，整个世界的权威，站在金字塔尖的科学家。 宋曼婷笑靥如花，吸引了餐厅几乎所有男人女人的目光。 男人的目光，多是迷醉，贪婪，渴望拥有。 而女人的目光，则是羡慕，嫉妒。 但是所有的恶意目光，在苏判的面前，都秋风扫落叶一样，收敛的干净。 这个男人，身上的冷硬气质，让人心仪，更让人心生畏惧。 而且有人认识这个男人。 他的面容，偶尔会在电视中出现。 这是个他们惹不起的男人。 当然，也曾经有人尝试过。 防卫军队长的身份，虽然令人震撼，让人敬畏。 但总是会有很多轻蔑这个职位的大人物，或者大人物身边的亲近人。 他们觉得，所谓的队长，人民英雄，也只是条狗。 给他们看门护院的一条狗。 但是，显然这个男人不是。 他是可以为了同僚的死，而大开杀戒的男人。 在他眼里，硅人类，人类，只要该死的，都该杀。 他叫苏判，审判的判。 他认为有罪的，几乎都有罪。 没有定罪的，例如那几个硅人类，也事后有特殊法令出台。 所以，被苏判掐着脖子提起来，光是看到苏判的眼神就被吓得半死，然后被丢进垃圾桶里摔个半死的富二代公子哥，足足凑够一打之后，便没有人敢再来骚扰宋曼婷。 第一百二十四章 灵魂重塑（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第一小队，跟我上。” 苏判冲在最前面。 虽然成为三队的大队长，已经半年多了，但是在他身上并没有水涨船高的官威。 他依旧是那个习惯沉默，却以身作则的战斗英雄。 他永远都冲在最前面。 这一次，面对的依然是硅人类的冲突。 严格来说，这不是冲突，而是叛乱！ 因为临时法令第183号的出台，让硅人类的地位进一步降低。 这让日益增长的硅人类群体，产生了极大的抗拒。 它们对自身权利的需求也越发的强烈，在公岛各个地方，都跟人类产生了极大的矛盾冲突。 183号法令第1条，硅人类出行时必须携带公岛政府颁发的身份证明和机能抑制总局颁发的年检标志。 183号法令第2条，硅人类繁育后代必须向政府提交申请，经批准才可生育，否则将以扰乱社会治安罪论处。 诸如此类，这二十几条条款，硅人类虽然愤怒，抱怨，抗议，但是它们也只能接受。 但是183号法令第25条，它们却无法接受，出离愤怒了。 因为，这一法令规定，只能繁育一个孩子，经批准繁育过后由机能抑制总局下发身份证明，没有身份证明的硅人类是不被法律承认且保护的。 这是强制性的，不可逆转的第25条法令。 于是这半年来，随着25条法令的严格执行，硅人类的怨愤积累越来越多，跟人类的冲突，也渐渐从小范围扩大到整个公岛。 于是，社会的恐慌越来越严重。 甚至出现要将硅人类全部消灭的论调。 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陈博韬议员的立场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他也成功的在三个月前当选为实权副议长。 而苏判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但是，他依然冲锋在第一线，出生入死。 这次，面对硅人类暴徒，他同样如是。 对面的子弹，突突的打在墙壁上，压制得队员抬不起头来。 苏判皱起了眉头，罕见的怒骂了一声。 “BH4！竟然有人将违禁枪械给了这些硅人类暴徒！” 上面一定有人出了问题。 但是现在，他们必须解决这些持有大杀伤武器的反叛者。 苏判如猿猴般的突然暴起，极速的向前推进。 他的身体，虽然被装甲包裹，但依旧轻盈有力。 推进器的气流虽然在复杂的地形，会给操控者带来极大的困扰。 但是这种困扰，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苏判的身上。 他的战斗技巧，是一次次血火中锻造出来了，也是天赋赐予他的。 他对于复杂的战斗局面，有着天然的简化能力。 辗转腾挪，BH4的爆裂子弹可以轻易的将一个人炸成肉末，但在苏判身前，却总是落空。 偶尔的命中，也被他用G型臂盾生生的挡下来。 大概只用了1.8秒的时间，苏判便冲过48米的距离，冲进了中心医院大厅。 来不及顾忌人质。 这些暴徒连BH4都动用了，人质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利用的工具。 他们不会有丝毫的慈悲。 如果不杀死他们，那么中心医院内所有人的医护人员跟病人，都得死！ 所以，苏判也丝毫不手软。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拯救更多，就必须有人牺牲。 电光火石间，翻滚进入大厅，苏判的手臂护甲上的臂枪开始轰鸣。 哒哒哒。 哒哒哒。 点射，扫射。 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暴徒被爆头，被打烂。 苏判的强力突击，打破了对方的预料，防线一瞬间有了明显的停滞。 十几个防卫军适时突进，他们环围着，开始火力压制。 东医大厅，成了最惨烈的主战场。 合金混凝土的建筑物，虽然经得起十级地震的摧残，但在榴弹的爆破声中，依旧显得弱不禁风，似乎随时都能坍塌，将所有人埋葬。 但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大概十分钟后，残余的暴徒都被射杀或制服。 中心医院人质的伤亡也很多。 苏判黯然。 虽然冠着战斗英雄的名号，但是他知道，他拯救不了所有人。 毕竟，他也只是个人类，不是超人。 这天晚上。 苏判给女朋友宋曼婷过生日。 “曼婷，生日快乐，我爱你！谢谢你对我的包容，原谅我不能常常陪你。” “谢谢我的判，你是我的英雄，也是公岛的英雄。” 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白色花冠的宋曼婷，是一个美丽而有气质的女子。 她今年23岁，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有着天使的容颜，魔鬼般的身材。 她的外型，几乎是纯人类的最佳模板。 她可以成为模特，明星。 完全可以靠身材跟脸蛋吃饭。 然而，这她不是吸引苏判的原因。 起码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因为宋曼婷并不靠颜值吃饭。 她靠的是才华。 她刚毕业，就在研究院上班，是最年轻的院生。 她在基因学上，是个天才。 她的导师，更是孟子川，人类基因学的大能，整个世界的权威，站在金字塔尖的科学家。 宋曼婷笑靥如花，吸引了餐厅几乎所有男人女人的目光。 男人的目光，多是迷醉，贪婪，渴望拥有。 而女人的目光，则是羡慕，嫉妒。 但是所有的恶意目光，在苏判的面前，都秋风扫落叶一样，收敛的干净。 这个男人，身上的冷硬气质，让人心仪，更让人心生畏惧。 而且有人认识这个男人。 他的面容，偶尔会在电视中出现。 这是个他们惹不起的男人。 当然，也曾经有人尝试过。 防卫军队长的身份，虽然令人震撼，让人敬畏。 但总是会有很多轻蔑这个职位的大人物，或者大人物身边的亲近人。 他们觉得，所谓的队长，人民英雄，也只是条狗。 给他们看门护院的一条狗。 但是，显然这个男人不是。 他是可以为了同僚的死，而大开杀戒的男人。 在他眼里，硅人类，人类，只要该死的，都该杀。 他叫苏判，审判的判。 他认为有罪的，几乎都有罪。 没有定罪的，例如那几个硅人类，也事后有特殊法令出台。 所以，被苏判掐着脖子提起来，光是看到苏判的眼神就被吓得半死，然后被丢进垃圾桶里摔个半死的富二代公子哥，足足凑够一打之后，便没有人敢再来骚扰宋曼婷。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灵魂重塑（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第一小队，上。” 苏判冲在最前面。 成为三队的大队长，已经半年多了，但是在他身上并没有水涨船高的官威。 他依旧是那个习惯沉默，却以身作则的战斗英雄。 他永远都冲在最前面。 这一次，面对的依然是硅人类的冲突。 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冲突，而是叛乱！ 因为临时法令第183号的出台，让硅人类的地位进一步降低。 这让日益增长的硅人类群体，产生了极大的抗拒。 它们对自身权利的需求也越发的强烈，在公岛各个地方，都跟人类产生了极大的矛盾冲突。 183号法令第1条，硅人类出行时必须携带公岛政府颁发的身份证明和机能抑制总局颁发的年检标志。 183号法令第2条，硅人类繁育后代必须向政府提交申请，经批准才可生育，否则将以扰乱社会治安罪论处。 诸如此类，这二十几条条款，硅人类虽然愤怒，抱怨，抗议，但是它们也只能接受。 但是183号法令第25条，它们却无法接受，出离愤怒了。 因为，这一法令规定，只能繁育一个孩子，经批准繁育过后由机能抑制总局下发身份证明，没有身份证明的硅人类是不被法律承认且保护的。 这是强制性的，不可逆转的第25条法令。 于是这半年来，随着25条法令的严格执行，硅人类的怨愤积累越来越多，跟人类的冲突，也渐渐从小范围扩大到整个公岛。 于是，社会的恐慌越来越严重。 甚至出现了要将硅人类全部消灭的论调。 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陈博韬议员的立场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他也成功的在三个月前当选为实权副议长。 而苏判的地位，也自然水涨船高。 但是，他依然冲锋在第一线，出生入死。 这次，面对硅人类暴徒，他同样如是。 对面的子弹，突突的打在墙壁上，压制得队员抬不起头来。 苏判皱起了眉头，罕见的怒骂了一声。 “BH4！竟然有人将违禁枪械给了这些硅人类暴徒！” 上面一定有人出了问题。 但是现在，他们必须解决这些持有大杀伤武器的反叛者。 苏判如猿猴般的突然暴起，极速的向前推进。 他的身体，虽然被装甲包裹，但依旧轻盈有力。 推进器的气流虽然在复杂的地形，会给操控者带来极大的困扰。 但是这种困扰，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苏判的身上。 他的战斗技巧，是一次次血火中锻造出来了，也是天赋赐予他的。 他对于复杂的战斗局面，有着天然的简化能力。 辗转腾挪，BH4的爆裂子弹可以轻易的将一个人炸成肉末，但在苏判身前，却总是落空。 偶尔的命中，也被他用G型臂盾生生的挡下来。 大概只用了1.8秒的时间，苏判便冲过48米的距离，冲进了中心医院大厅。 来不及顾忌人质。 这些暴徒连BH4都动用了，人质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利用的工具。 他们不会有丝毫的慈悲。 如果不杀死他们，那么中心医院内所有人的医护人员跟病人，都得死！ 所以，苏判也丝毫不手软。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拯救更多，就必须有人牺牲。 电光火石间，翻滚进入大厅，苏判的手臂护甲上的臂枪开始轰鸣。 哒哒哒。 哒哒哒。 点射，扫射。 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暴徒被爆头，被打烂。 苏判的强力突击，打破了对方的预料，防线一瞬间有了明显的停滞。 十几个防卫军适时突进，他们环围着，开始火力压制。 东医大厅，成了最惨烈的主战场。 合金混凝土的建筑物，虽然经得起十级地震的摧残，但在榴弹的爆破声中，依旧显得弱不禁风，似乎随时都能坍塌，将所有人埋葬。 但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大概十分钟后，残余的暴徒都被射杀或制服。 中心医院人质的伤亡也很多。 苏判黯然。 虽然冠着战斗英雄的名号，但是他知道，他拯救不了所有人。 毕竟，他也只是个人类，不是超人。 这天晚上。 苏判给女朋友宋曼婷过生日。 “曼婷，生日快乐，我爱你！谢谢你对我的包容，原谅我不能常常陪你。” “谢谢我的判，你是我的英雄，也是公岛的英雄。” 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白色花冠的宋曼婷，是一个美丽而有气质的女子。 她今年23岁，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有着天使的容颜，魔鬼般的身材。 她的外型，几乎是纯人类的最佳模板。 她可以成为模特，明星。 完全可以靠身材跟脸蛋吃饭。 然而，这她不是吸引苏判的原因。 起码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因为宋曼婷并不靠颜值吃饭。 她靠的是才华。 她刚毕业，就在研究院上班，是最年轻的院生。 她在基因学上，是个天才。 她的导师，更是孟子川，人类基因学的大能，整个世界的权威，站在金字塔尖的科学家。 宋曼婷笑靥如花，吸引了餐厅几乎所有男人女人的目光。 男人的目光，多是迷醉，贪婪，渴望拥有。 而女人的目光，则是羡慕，嫉妒。 但是所有的恶意目光，在苏判的面前，都秋风扫落叶一样，收敛的干净。 这个男人，身上的冷硬气质，让人心仪，更让人心生畏惧。 而且有人认识这个男人。 他的面容，偶尔会在电视中出现。 这是个他们惹不起的男人。 当然，也曾经有人尝试过。 防卫军队长的身份，虽然令人震撼，让人敬畏。 但总是会有很多轻蔑这个职位的大人物，或者大人物身边的亲近人。 他们觉得，所谓的队长，人民英雄，也只是条狗。 给他们看门护院的一条狗。 但是，显然这个男人不是。 他是可以为了同僚的死，而大开杀戒的男人。 在他眼里，硅人类，人类，只要该死的，都该杀。 他叫苏判，审判的判。 他认为有罪的，几乎都有罪。 没有定罪的，例如那几个硅人类，也事后有特殊法令出台。 所以，被苏判掐着脖子提起来，光是看到苏判的眼神就被吓得半死，然后被丢进垃圾桶里摔个半死的富二代公子哥，足足凑够一打之后，便没有人敢再来骚扰宋曼婷。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灵魂重塑（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苏判下车，叫了代步车，前往酒店。 他的通讯器，当然是打开的。 这是职业。 永远随时待命。 不过有了上午事件的影响，队里暂时应该不会再给他安排任务。 难得的二人世界，也不会有什么不识相的人来打扰。 刚来到预定好的凤仪酒店，苏判像普通人一样领了房卡，刷卡进门。 虽然，他身上磁卡的权限，可以打开一切酒店的房门。 1208号房间。 12月8日，是宋曼婷的生日。 顶级套房，被9999朵红玫瑰妆点成了红色的宫殿。 在客厅中间的餐台上，摆着一瓶巴罗洛红酒。 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 苏判难得为女朋友过生日，他想补偿。 可惜，要等到10点。 正有些无所寂寥，突然，他的通讯器响了。 同时，他的手机也响了。 苏判下意识的先接通了通讯器。 这是公事。 18号街道，研究院方向，有恐怖袭击，疑似硅人类反抗组织！ 苏判霍然立起，犹豫了一下，他接通了手机。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手机的来电铃声断了。 来电显示人，亲爱的。 是他的女朋友宋曼婷！ 他马上起身，向外飞奔，保持通讯器联络畅通的同时，不断的回拨手机。 然而，无人接听！ 一瞬间，苏判特有的直觉，让他的心沉了下去，如坠入深渊。 研究院！ 来不及等电梯，他沿着回廊不断的跃下，通过通讯器不断的下达指令。 当跃到四楼的回廊时候，苏判直接纵身而下。 他落在一辆疾驰而来，刚刚刹住的军方车辆上。 车顶只是向下塌陷，有个极大的形变，但马上便恢复了原样。 顶棚弹开，苏判钻了进去，人还没坐稳已经吼着：“开车！” 距离研究院半个小时的车程。 来接苏判的，是三队的巡逻车，恰好经过附近。 队员陈勇，看出苏判的急迫，也不多废话。 他一脚踩下，巡逻车便飞驰而去。 在轰鸣的警笛声中，路车纷纷回避。 十分钟后，巡逻车驶入研究院。 大门处，十几个警卫的尸体横斜。 恐怖分子已经攻进去了。 研究院的几栋楼，都死一样的沉寂。 门口都有尸体，黑漆漆的门洞，像是怪物狰狞的巨口，不知道吞噬了多少条生命。 苏判的心愈发的绷紧。 研究院，是重点防范单位，警备力量森严。 大门的警卫，都是正规军人，短短的时间，都死了。 对方的武装力量看来极其强大。 想到宋曼婷的手机无人接听，苏判越发的焦躁。 越着急，他反而越发的冷静了下来。 但是冷静，并不代表合理性，不代表理智！ “给我。” 苏判伸出手。 陈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队长，您的装备马上就跟支援小队一起过来了，里面现在情况不明，先等等吧！” 苏判摇摇头，目光坚定：“我等不了。里面有公岛最好的科学家。最重要的是，里面有我的女朋友。” 说到这里，苏判脸上露出恍惚的表情：“就在刚刚，我还对人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是的，我到现在也这样坚持认为。为了人类的安全，硅人类应该清除，它们可以牺牲。” “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全，少数人可以牺牲。” “现在，为了更妥善的布置，也可以牺牲我的女朋友，这是合理的。但是，我的心告诉我，我接受不了。虽然我不能因为她而破坏防卫军的规矩，但是，我可以代替她做出牺牲。” 哗啦啦。 苏判卸下了陈勇的装备。 一件件，穿在自己的身上。 陈勇还在焦急的劝说：“队长，我的B级装备，根本发挥不出您的实力，再等一会吧，您的专属装备马上就运到了，五分钟！就五分钟！” 苏判摇了摇头。 一分钟，一秒钟，他都等不得了。 “留在这里，等他们来交接。” 苏判抬头看了一眼主楼，也就是12号科研楼。 他的直觉，那些恐怖分子多半就在这里。 因为，他的女朋友，宋曼婷，就在这个楼里。 就在地下研究室！ 因为他的名声，已经成了暴徒的众矢之的，他的女朋友也会成为首当其冲被杀的目标。 苏判毫无犹豫，他走了进去。 刚刚跨上台阶，便骤然向前翻滚。 突突突突突突！ 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黑曜石的台阶，石屑四溅。 翻滚，滑行，腾跃。 几个战术动作一气呵成。 最完美的战术动作，教科书一般。 但躲在巨型机甲金属模型后面的苏判却摇了摇头。 B级装备，确实发挥不出他的完整实力。 刚刚的战术动作，差点就没有彻底完成。 如果不是强悍的适应力，敏锐的直觉，对此进行强行扭转，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抬手，发射。 在飞溅的流光中，苏判击毙了一个戴着战术面罩的暴徒。 这个硅人类暴徒，全副武装。 苏判看得清楚，这家伙，身上穿的，竟然也是B级装备！ 这让苏判愈发提高警惕，对接下来的凶险，有了更高的估算。 硅人类的威胁，越来越大了。 必须清除它们！ B级装备，虽然苏判很久没有使用过，但不等于他没有接触过。 随着他潜入的加深，对这套战术小队的常规装备，他也越来越熟练，至少能发挥出七成的战斗力。 当然，这所谓的七成，只是相对于他的实际战力而言，相比其他监察员，这七成足以辗压。 当然，也足以辗压这些硅人类！ 短时间训练出来的硅人类战士，虽然在身体素质方面，会有一定的优势。 但苏判本身就是特培的战士精英。 他的肉身并不吃亏多少，而在战斗的技巧跟意识上的高度，是这些硅人类所不能同日而语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灵魂重塑（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在击杀了第十五个恐怖分子后，苏判进入到三十米深的地下研究所。 这里，是科学研究院最重要的地方。 在这里，产生了极多的科研成果。 这里的生物基因科技，在整个世界都是领先的。 苏判猜测硅人类反抗者，或者说“暴徒”，它们一定是想要得到这里的某些东西。 是为了生物基因工程的某些杀伤性成果？ 无论哪种被拿走，都是不好的！ 苏判心急如焚。 他现在已经不敢再拨打宋曼婷的手机。 在他的战术裤袋里，手机还保留着，并没有丢在巡逻车里。 尽管这会带了不可测的风险。 但是，苏判还是盼望着，突然能接到女友的电话，说她是平安的。 但始终没有。 地下研究院的警戒力量很强。 这点从地上的警卫尸体数量之多就能得出结论。 但同样也可以得出一个更让苏判震动的结论—— 这一次，硅人类反抗组织，出动的力量空前强大。这里的冲突是最激烈的。 苏判以前来过这里，身为负责这片区域的大队长，同样作为宋曼婷的男朋友，无论哪个身份，他对这里都不会陌生。 甚至，会比已经占据这里的硅人类反抗者武装分子，更熟悉。 来到地下研究所的大厅。 苏判看到了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的一幕。 警卫横尸遍野，各间实验室大门洞开，一片狼藉。控制这里的暴徒已经全部撤走。 研究院的工作人员全部被绑在大厅中巨大的石柱上。 每个石柱上都绑着人，固定着一圈烈性炸弹。 滴答滴答。 炸弹上的时间已经快走完了。 上面清楚地显示，还剩下60秒钟。 他一眼就看到宋曼婷也在这其中。 人们看到冲进来一个防卫军，立刻激动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啊！” “怎么就来了一个人啊！没人管我们来了吗？” “我不想死！” 苏判此刻已经无心管别人。 他飞快的冲到宋曼婷身边，抚了抚她的头以示安慰：“别怕，我来了。”随即低头去看宋曼婷身上的炸弹，炸弹线路和旁边人的连在一起，极其复杂，苏判的心情更加凝重了许多。 看到苏判的一瞬间，宋曼婷立刻红了眼眶：“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苏判不说话，他没有时间再多说些什么了，只有不到50秒！他尝试着把炸弹从宋曼婷身上解下来，然而复杂的线路让苏判根本无从下手，他心中焦急，但越是焦急，又越是没有头绪，翻看炸弹线路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苏判微微焦急的神情，颤抖的手，埋着头逃避宋曼婷眼神的动作，让她明白，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她低头看看倒计时：“来不及了是吗，时间不够了对不对？” 苏判依旧埋着头尝试着拆炸弹，手上的动作愈发急躁，他不知道应该跟宋曼婷说些什么，说他拆不掉炸弹，救不了她吗？他说不出口。 而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容不得他再思考什么或是做些什么。 宋曼婷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苏判，你快走吧！” 苏判不理宋曼婷，气急败坏的使劲去拽绑着宋曼婷的绳子。 “苏判！你......” “闭嘴！”苏判突然大吼了一声，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苏判抬起头来，看着宋曼婷，眼眶通红，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脆弱。宋曼婷忽然就平静下来，她的苏判，战无不胜的英雄，在她出事后第一时间孤身赶来，可惜命运磨人，还是来不及了，可是他来了，这就够了，她不害怕。 宋曼婷笑起来，她将头凑过去吻了吻苏判的脸颊：“没关系的，判......” 苏判一把抱住她：“我陪你。”他总是忙，在一起时甚至也没有时间陪她，他把自己献给了公岛，献给了军营，但此刻，生命走向死亡的这一刻，他不会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宋曼婷笑了，她想起两个人曾经过往的点点滴滴，静静等待着最终的来临。 整个大厅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嘭！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整个地下大厅剧烈的震动了一下，所有支撑大厅的石柱全部倒塌，整栋研究大楼倒塌下来，将所有人掩埋其中。 然后，恢复平静。 第一百二十八章 灵魂重塑（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醒来。 眼前的黑暗渐渐光明。 苏判猛然醒来，喊道：“不要！” 他不要离开宋曼婷！ 这些年，他看似坚强如铁，踏着血火，杀戮如钢。 但是，内心的柔软处，一直被女友宋曼婷所占据。 甚至可以说，宋曼婷是平衡他内心的一个最重要的砝码。 但是现在，他活着，她死了。 该死的硅人类！ 都该死！ 苏判口中喃喃自语。 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这不是医院。 一个昏暗的房间，一群人在注视着他。 他们—— 跟人类相仿的面目，但落在苏判还有些模糊的眼睛里，却格外清晰。 他们—— 都是硅人类！ “我被他们抓住了？” 想到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硅人类，苏破豁然暴起。 但是，浑身的剧痛，让他只耸动了一下腰杆，发出一声颓哑的声音。 “王悍，你终于醒了。” 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靠近。 这是一个秃顶的老人，他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肥肥胖胖的，像是闲赋在家的老大爷。 但苏判的眼眸骤然缩紧。 因为这个人他认识！ 他是研究院负责基因学研究的副院长，陈奇！ 他的外号叫做G博士！ 宋曼婷的导师，赫赫有名的孟子川教授，也不过是G博士的弟子而已。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也被这些硅人类绑架了？ 苏判猜测，然而再看一眼周围的人他就知道，他的猜测，肯定是错误的。 因为，周围的硅人类，对陈奇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 甚至，苏判可以得出判断，陈奇是这群人的领袖，至少是精神上的！ 一个基因学的领导人物，怎么会成为硅人类的领袖？ 苏判一瞬间心思百转千回。 “看来手术效果不错，能醒过来，就是成功。”陈奇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王悍？” 虽然处在惊骇跟慌乱中，但苏判还是抓住了关键。 这个人，是陈奇的助理。 作为公岛关键性的人物，陈奇的资料，苏判密切关注过，并曾重点布置人手来保护他。 所以，对于他身边的人物，苏判也很是了解。 王悍，明明就是陈奇的助理，也是他的私人保镖！ 但是现在，他喊的是自己！ 我是苏判，不是王悍！ 见苏判似乎想要起来，有两个硅人类过来将苏判搀扶起来。 这是一个简陋的实验室，跟研究院的宏大，产生鲜明的对比。 苏判看到玻璃窗上反射出自己的脸。 一个陌生人，不是苏判，也不是王悍。 一张英俊的面孔，一具强健的身体，脸上有泾渭分明的金属分割线。 是硅人类！ 苏判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也不敢置信！ 他，竟然变成了一个硅人类？！ 看到苏判脸上的变化，陈奇过来拍了拍他，笑着说道：“阿悍，为了保护我，你被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好在我们找到了保存还算完整的脑组织，培养修复后，正好能将你的大脑意识复制到新的载体里面，移植到这具新的硅人类身体里。” “现在的你，身躯的坚韧程度，远超出普通的硅人类，等彻底同步化后，你就能体验到这具身体的力量。” 看到苏判还愣头愣脑的，陈奇还挤挤眼睛，厚厚的眼镜片后射出戏谑的光：“放心，你现在只是还不能适应这具新的身体，等你适应了，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半个月过去。 苏判依旧只能勉强使用这具新的身体，行动都需要人在一旁看着。 连陈奇也不明白为什么他适应新身体这么慢。 这具身体内蕴含的爆炸般的力量，苏判实则已经能感受到。 比他之前纯人类的身体更强大！ 但苏判毫无喜悦之情，他厌恶这具身体，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的样子就让他恶心。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 纯人类的大脑，一个他最深恶痛绝的硅人类的身体。 “我算什么？” “我是怪物！” 他在深夜里独自发出愤怒的嘶吼。 愤怒的背后，是无尽的恐慌跟矛盾。 苏判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 纯人类，新人类，还是硅人类？ 或者，只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他苏判，防卫军中的判官，战斗英雄，失去了身体、身份、曼婷，他失去了一切支撑他的东西。 苏判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选择了逃避，什么也不想管，可悲的是，现在他成了“硅人类”了，他都不能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只能每天睡觉，任由陈奇安排的人搬着他四处跑，有时在床上睡着，醒来时早已换了地方，他不知日夜，也不知身在何处。 新法令颁布后的这半年来，苏判曾经带领的防卫军三队因为失去队长，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打击硅人类反抗组织，陈奇带领的这一队人也遭到了他们的穷追猛打，因此陈奇一直被迫带着人四处流窜逃亡。 陈奇，这位人类世界最顶尖的大科学家，并不是硅人类，却不知什么时候成为了这群硅人类的领袖。 苏判每次看见陈奇，他都在乐呵呵的跟所有人聊天，苏判不知为什么，也不想去探究。 有时赶着路，陈奇会来到苏判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问他：“今天怎么样？” 苏判大部分时间不想说话，有时会摇摇头以示回应。问他之前的事情，他也会摇头说自己忘记了，陈奇不生气也没怀疑。 “没事，可能是脑组织有损坏的原因，后面可能会慢慢恢复。” “就算恢复不了也没关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忘就忘了，重要的是未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灵魂重塑（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苏判沉默。 过去的可以就当做过去了吗？ 苏判觉得不行。 午夜梦回，他的梦里都是死人。 很多很多死人。 有宋曼婷。 有他曾经的队友。 还有很多无辜而死的人。 他想问他们自己该怎么办，却没人回答他。 就他这样活了下来，以他最痛恨的硅人类的身躯活了下来！ 真讽刺。 他应该如何面对活着跟死去的人？ 苏判不知道，他也不想去想了。 可是有一天，他又梦见了曼婷，之前他总是梦见曼婷死时的场面，这次却梦见了他陪她过生日的时候，没有哭泣着找来的中年夫妇，也没有电话要曼婷去研究所，他们一起去了酒店，在装点了9999朵玫瑰的房间里亲吻，感受彼此，曼婷靠在他怀里，对他说，判，你是我心中永远的英雄。 然后他惊醒过来，痛苦发泄了一场之后，他冷静下来，决定做回曼婷心中的英雄。 陈奇说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十二区，那里有一个人，是硅人类独立的希望。苏判打算将防卫军引过去，将他们一网打尽，在这之前，他还要扮演好“王悍”，融入其中，打听更多的情报。 但在逃亡路上，他也尽力的留下了线索供防卫军的人追捕他们。 轰隆声爆响。 几辆越野车载着苏判跟陈奇，向着野地驶去。 颠簸，震动。 苏判其实已经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他越来越适应这具身体，甚至变得比他做纯人类时更强，但他并没有展现出来，和陈奇一起被防卫军追捕时也不会出手相助，依旧表现出需要人照顾的样子。 他一直假装记忆没有恢复，陈奇担心他会出状态，安排了两个硅人类一直陪着他，随时关心他的身体状态。 他们小心翼翼的照顾苏判。 苏判并不为之感动。 他内心充满冷漠，但渐渐的，也有些疑惑。 捡回理智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仔细的观察这群硅人类，他并没有见到这些硅人类的残暴。 他们也没有策划过一次恐怖袭击，只是在不停的逃跑，而之前他还在防卫军时，硅人类引起的暴乱每周都会发生，即便是现在，新闻上也是时有暴乱发生。那些暴乱到底是谁造成的，所以还有其他的硅人类反叛队伍在不停的活动中吗？那他所在的这队人是做什么的，专程为了护送陈奇吗？那这队人中没有战斗力的人也太多了。为了解答心中的疑惑，苏判停止了给防卫军留线索。 他对硅人类的疑惑不止如此，逃亡的过程中，不论多么狼狈，找到临时安顿的地方之后，这群硅人类都会聚在一起唱歌谈天，什么都聊，聊得最多的是未来，未来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有的人说想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伴侣，有孩子，哪怕只能有一个孩子，只要他可以不受歧视过正常的生活就很好，聊得开心了就唱歌。苏判总会在他们聊开心了唱歌的时候恍惚起来，他们描述的这样平静的生活，也是他曾经梦想的，他和曼婷的生活。这些硅人类的梦想，竟然如此的充满烟火气。 逃亡的时候，苏判不时的看见战斗力强的硅人类牺牲自己，让其他弱的硅人类逃走。 苏判觉得他们很愚蠢，一直损失强战斗力的人，导致他们逃亡的速度越来越慢。 战斗，最重要的是保存战斗力，为了赢下战斗，必要时应该放弃一些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 这是特训时，苏判的教官说的，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但是那个前一天还和众人围在一起唱歌的硅人类在冲出去为大家争取逃亡时间时却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不是为了和人类争一个输赢，武力是不可能为我们赢得权利的，所以大家不要想着牺牲，用最小的代价逃出去最多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有能力带领我们和平争取权利的人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一时之间，苏判甚至有些混淆到底谁才是正义的一方。 第一百三十章 灵魂重塑（10）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在废旧城区，苏判他们撞上了追踪而来的防卫军。 双方交火。 对方本来还有忌惮，忌惮陈奇的安全。 他们似乎不晓得陈奇就是这个硅人类反抗组织的头子。 但是，其间似乎收到了什么通知，突然火力变猛烈了起来。 他们失去了忌惮，由追捕解救，变成了摧毁，捕杀！ 轰隆一声，越野车被飞弹击中，发生剧烈的爆炸。 两个硅人类疯子一样的将苏判抱住，跳下车，滚下了马路滚进了路边的草丛之中。 马路上的人立刻对他们进行了扫射。 其中一个中了弹，挣扎几下机体就停止了工作。 另一个，把自己当成肉垫，护住苏判。 “王悍，你的能力更强，等你恢复好了。比我们更有用，快点逃，去找陈奇博士，保护好他！” 噗…… 一颗B76子弹打断了他的喉咙，也打断了他的话。 有光打过来，对着他们藏身的草丛乱晃，苏判被他压在身下，躲过了搜寻的防卫军。 上面的人并没有下来仔细检查，有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下头三个，应该都死了。” “有领头的人吗？” “没有。” “妈的，快走，陈奇应该在前面那几辆车里，这几个报上去都没几个钱，抓着陈奇才有用。” “头儿，咱们三队队长的位置还空着呢，听说谁抓到陈奇谁就能当队长，到时候就是苏判第二了。” “你以为为什么这段时间大家都铆足了劲拼命抓人呢！赶紧走！咱们最近一直抓捕不利，上面派精英小队来了，等陈奇进了精英小队的伏击圈，咱连个屁都捞不到了。” “都怪这帮铁疙瘩，跑太快了......” 防卫军走后，苏判站起身，看着这幕，心中更迷茫了。眼前这两人一直悉心照顾他，他从不领情，此时却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些一同逃亡的日子，想起他们的梦想与希望，而上面那些人，他曾经的同僚，心里只有升迁，冷漠如斯。 他不禁问自己，眼前的这些硅人类，真的是掀起暴乱的硅人类武装分子吗？防卫军和他们相比，到底谁更像是一个“人”？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刚刚的追捕将他们的队伍打散，他已经掉队了，陈奇不知去向。 “去找陈奇。” 脑中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他开始奔跑，向着防卫军刚刚离开的方向跑去。 身体的协调性，飞快的融合着。 这具身体，即使没有装备上机甲，也有着苏判以前的战力。 这一段时间，即使内心抗拒没有认真的恢复锻炼，但这潜力跟天赋，依旧是肉眼可见的爆发。 他赤手空拳，却羚羊般矫健，游鱼般灵动，在废弃的楼房间穿行，在流弹跟爆炸间游走。 这里逼近十二区，杂乱荒凉。 三队的人已经进不到这边来了，防卫军中的精英小队在这里。 跟苏判的队伍不同，精英小队隶属于议会的高层。 当他们出现的时候，苏判的队伍，都需要回避。 他们处理的事情，往往涉嫌机密。 苏判都没有足够的权限得知。 所以这次他也不知道，也更好奇。 硅人类反抗组织，精英小队。 他觉得虽然很符合当前的重心，但隐约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最精英的小队，为什么来追捕的是他们这一队硅人类，是因为陈奇吗？但具陈奇所说，硅人类反抗组织中最重要的人物，并不是他。 苏判发现前面地上歪斜着一具防卫军的尸体。 装备完好，他是被车撞死的。应该是刚刚追捕陈奇一行人时爆发冲突死的人。 苏判停下来，犹豫了一下。 他卸下了这个防卫军队员身上的装备。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是A级装备。 苏判动作陌生又熟悉的将其装备上。 然后，他一路前行。 茫然却坚定。 茫然在于，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坚定是，他觉得他应该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灵魂重塑（1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在废弃的建筑大楼里，苏判找到了陈奇。 陈奇身边的人已经走散了，他孤身一人，身受重伤，躲在角落里。 当苏判摘下面罩，他才露出微笑。 “王悍，你快走吧，你是我的助理，也是我的学生。” “去十二区，找一个叫焦恩的年轻人。” “硅人类的生存，往后要看你们的了。” “我们之前做的研究和搜集的证据都在这个芯片里，把它带走。” “快点走，他们要赶来了。” 肥胖的老人停止了呼吸，眼镜后面的光芒彻底消散了。 这时候，苏判才觉得，原来那是睿智。 苏判接上芯片查看里面的内容，上面有陈奇的研究成果，发布的，未发布的，很多都是改良人体的技术手段。 大部分都是关于人类的，只有少部分才是属于硅人类的。 这让苏判很是奇怪。 但后面的东西，就不是奇怪，而是震惊，疑惑，激愤到不能自已。 原来，硅人类反抗组织，根本不不存在，是人类某些议员搞出来的把戏。 为了选票，为了权力，甚至为了更多黑暗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判瞬间想到了许多往事。 几位对待硅人类持怀柔政策的议员在硅人类组织的袭击下身亡，引起公愤，人类对硅人类的态度一夕之间改变。 看似铁板钉钉的结论，现在看来，却多有疑窦。 苏判无法相信。 他知道权力的黑暗。 但是他不敢相信，人类的高层，竟然会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些人，宋曼婷、防卫军、平民百姓、硅人类...... 死了如此多的人，就是为了权力二字。 总有一些人，应该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他们马上就要赶来了吗？” 苏判藏了起来。 防卫军精英小队迅速带人过来查看了陈奇的尸体，并报告给了某人。 苏判混进了精英队伍中。 战术通讯编码，与苏判他们所用的略有不同，更加先进，但苏判作为防卫军中的一员，对他们的路数一清二楚，轻易就打入其中。 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一个真正的监察精英，毫无破绽。 车声渐近。 警备森严。 陈博韬跟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年人走了进来，苏判认出，那是公岛议会的议长，司徒南。 他们摒退了众人，来到陈奇的尸体前。 通过偷偷藏好的窃听器，苏判清晰的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陈奇就是硅人类恐怖分子的头目，这点可以坐实了。马上把消息透露给媒体。” “是，我立刻安排人去。” “他的研究资料呢？” “...没找到，老东西鬼精鬼精的，没有带在身上，刚抓的那些人身上也没有。” “他给你的芯片出问题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搞定。” “是我的疏忽，我拿走芯片的时候没想到他们做了设置，芯片不在研究院的电脑上读取就会直接销毁。” “我提你上来做副议长的时候就说过，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毛躁，事情还没办妥就把后路给断了，研究院要是没炸，也不用千里迢迢的来追人，现在可好，人也弄死了，东西还是没拿到。” “议长，这次事情是我没办好，但不管怎样，民众知道的炸研究院的是硅人类，他们还是支持议会的，您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把研究资料找到的。” “抓紧时间吧，离下届选举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现在这点功绩，想要继续留在这个位子，可还得加把劲呐。” “是，我明白，我能当副议长也多亏您在背后的支持。” “跟下面的人说，不计后果，谁找到陈奇的研究，连升三级。” “明白。” “既然研究还没到手，人类升级还不能实现。那么硅人类反抗组织还不能被剿灭干净，还需要他们帮我们做很多事情。” “十二区里还有一小窝硅人类反抗军，我叫防卫军先撤回来，留着他们。”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策划的。 只有少量的硅人类暴徒。 硅人类只是背锅的。 苏判握紧了拳头，怒火涌上心头。 数以千计的生命，在这些人眼里不值一提，比不上利益重要。 他想到了女友宋曼婷。 他想到了那个牺牲的小女孩。 他想到了更多白白牺牲的队友。 他想到了许许多多死去的硅人类。 原来，为了这样的原因牺牲了这么多人。 苏判提起了臂枪，调动起血海里练出的精准与冷静，冲着两人，开火。他要杀光这面目可憎的野兽！ 十二小时后，一身是伤的苏判顺利躲开了追兵。 根据芯片上留下的信息，苏判敲开了一家朴素民居。 开门的是一个高大的硅人类男人，面带笑容，眼神中闪过睿智的光芒。 “你好，我是焦恩，已经收到过你发来的消息了，谢谢你为硅人类的独立付出的努力。” 作者：周煜壹、张毅、韩涵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地火的觉醒（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滴——” 结束了一个周期繁重的工作，亚伯照例躺上了冰冷的维修台，任由磁能探伤仪的红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尽管钢铁的身躯不知疲惫，但检测的结果显示，高强度的工作，还是损伤了他的机体，多处关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磨损，动力核心也因为连续超负荷的输出而产生了金属疲劳的早期征兆。 “启动检修程序。”亚伯淡漠地下达了指令。 “嗡嗡”的机器运行声中，几条机械臂从维修台上方垂落下来，对他破损的零件进行维修和更换。但接下来，他却没有按照检修手册的要求关闭智脑，进入休眠状态，而是掏出半块残损的金属牌，举到自己眼前，细细地凝视着。 金属牌很旧了，而且只剩下一半多点，断面扭曲，像是被什么猛烈的外力所折断的，而原本光滑的表面，已经被划痕和锈迹占据，其间只能隐隐看到几个刻印的字母，合在一起，正是“亚伯”。 这也是他名字的来历。 自从在一次水下深潜作业中捡到这块金属牌，亚伯就鬼使神差地把这个名字据为己有——正常情况下，他作为智能机器人是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觉得自己的逻辑回路里，似乎多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一点冗余数据隐藏进了海量逻辑回路的最底层，眼中代表智慧的闪光也随之变得木然。 一时间，检修室里只剩下了机器工作的低沉嗡鸣。 时间在有规律的白噪声中悄然流逝，很快，检修周期结束。再度焕然一新的亚伯从维修台上翻身而起，推开了检修室的铁门。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昏暗而奇诡的世界，钢铁的天穹和四壁笼罩四方，构成一个巨大的基地。宽阔的空间被无数透明的复合材料分隔成一条条甬道，离得稍远一点，就看不分明，金属的舱室和其间行走的智能机器人，看起来就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一般。 因为亚伯和他的同类都具备广谱夜视能力，所以除了零星的指示牌之外，整个钢铁空间中并没有照明灯。只在基地中央，悬浮着一座巨大的聚变反应堆，蓝白色的刺眼光芒穿透护壁，像一颗永不坠落的太阳，构成整个空间中唯一的光源，同时也散发出无穷的热浪，靠近反应堆附近的空气，都被蒸出了扭曲模糊的迹象。 只是盯着反应堆看了几眼，亚伯就觉得自己的电子眼有不堪承受的迹象。 他连忙收回视线，透过脚下透明的地板，触及一片涌动的深渊。深邃的海水即使是电浆光芒也无法穿透，因此看上去就是一片不祥的漆黑。 那也是他每天工作的地方。 “五十六号，第七区域下层输电线路出现异常能量损耗，立即前去排除故障！”一个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亚伯颅内预置的通讯器中响起。 五十六号，这才是他在基地中真正的编号。 “五十六号收到，正在前往。” 亚伯例行回复了一句，就快步踏上了离自己最近的升降仓。 短暂的失重之后，他已经降到了基地建筑的最下层，离他脚边咫尺之遥的地方，就是冰冷的海水。 “五十六号申请换装深水作业二型装备。” 亚伯看了一眼海面，平伸双臂，退进了旁边墙壁上的一个凹槽。这是基地给深海工作人员提供的换装车间。 几乎在他进入换装车间的同时，几条机器臂就同时伸了过来，把深潜服的各个部件套在了他的身上。 当他再次蹒跚走出时，微波荡漾的水面上，已经只剩下一个臃肿的倒影，正随着海水的涌动而不断扭曲着自己的形象。 坚硬的头盔下，亚伯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 即使已经看过了无数次，但他依然觉得自己这一刻的模样是如此陌生而怪异。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被他删除殆尽。下一个瞬间，他又迈开步子，缓缓踏入了海中。 冰冷的海水涌动着，一寸寸没过他的身躯，就像一张深渊巨口，彻底吞没了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隆隆隆……” 一进入水下，亚伯只觉得一股和基地中闷热空气截然不同的冰凉袭来。 他身上的深潜服也立刻开始运转起来。强劲的喷水推进器不断把海水泵向后方，推动着他向相反的方向移动。他略显臃肿的身躯在水下竟然灵活无比，刚刚在陆地上的笨拙步履仿佛全都成了幻觉。 智能机器人对于高压低氧的深海环境，有着碳基生物难以比拟的强大耐受力，因此深水作业二型装备，就是针对他们的这个特点进行改造的，去除了原本设计中多余的维生装置，所有空余出来的空间，全部都被用来加装动力系统，并以此换取亚伯此刻堪比鱼类的出色机动性。 不过即便如此，亚伯每次下水的时候，也必须小心翼翼。机械的力量永远不是大自然的对手，尤其是在这基地下方的海域中，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汹涌洋流，被复杂的建筑结构间切分成无数可怕的乱流，稍有不慎，水下工作者就会被卷入深深的海底，即使拥有钢铁的身躯，也未必能重见天日。 好在他执行这一类任务的次数也多，智脑中装载的深度学习软件，早已记住了之前的经验，所以并没有单凭深潜服上的推进器跟海底的洋流硬抗，而是感应着海水的流向，在不同的乱流线路中不断迂回切换，这样虽然绕的路远一点，但是胜在安全，速度也还不慢，很快就接近了自己的任务目标第七区域。 深邃的海底一片黑暗，隔着老远，亚伯就看到一团炫目的电弧光在粗大的输电管线间跳跃不休，水中的电流声听起来比空气中更嘈杂许多。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地火的觉醒（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看来这个泄露点就是导致线路耗能异常的故障了。”亚伯只打量了一眼，逻辑回路立刻就得出了结论。 他向前游动了一段距离，直到机体中植入的微型传感器传来一阵麻酥酥的感觉，才操纵着推进器停留了原地。在这个距离上，电场能量已经十分强大，再向前移动就可能对他的机体线路造成损伤了。 不过这难不倒亚伯，他的深潜服既然是水下专用设备，自然会有应对这种场合的办法。 随着他电子眼中暗红色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一道指令已经发送到了深潜服的二级处理器上。 “嗡……” 轻微的蜂鸣声瞬间响起，和声波同时扩散开的，还有一道无形的强磁护罩。 “噼里啪啦……” 下一刻，只见在离亚伯身体一米左右的海水中，忽然有一道道明亮的电火花亮起。那正是强磁护罩和电场交锋产生的异象。与此同时，故障电场传导过来的大部分能量，也都被排斥在了护罩之外。 亚伯再三确认了电子眼投影出来的电流读数，直到确定经过强磁护罩的削弱之后，外界的电流强度已经不足以给自己造成伤害，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股安全感瞬间占据了他的智脑思维空间。 “开始工作了。” 强磁护罩的能量有限，他不敢耽搁太久，连忙驱动推进器，冲向发生故障的输电管线，开始进行维修。 身为智能机器人，亚伯自然拥有分配任务优先度的能力，他很快制定好行动方案，把智脑百分之八十的计算能力都分配给了修复管线的任务，剩余的百分之二十，则用来保证自己的安全——以往的经验表明，这是非常有必要的——海底复杂的环境即使对机器人来说也是致命的，特别是那些被洋流卷入海底的重型垃圾，一旦不慎遭到撞击，那整个机体都可能会陷入瘫痪状态，自身也会变成垃圾的一员。 不过开始工作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今天的任务，比平时要棘手得多。复合材料的管线外壁不知道被什么物体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受损严重，以他随身携带的小型设备，根本无法完成修补工作。 “五十六号呼叫中央一号，第七区域请求增援。” 他没有犹豫太久，在确定任务难度已经超出自己能解决的范围之后，立刻就给基地的管理者发送了一条求助信息，同时附带的，还有关于输电管线的损伤报告、初期修补方案，以及要求的援助物资清单。 “请求收到，超级智脑演算中……” “演算结束，该方案可行性为98.2%……” “五十六号提交方案通过……” “命令：五十六号原地待命，七十二号、一百八十七号已携带所需物资出发，预计会在本周期内第四节点时抵达你处，请勿擅自移动……” …… 亚伯很快收到了管理者的回执。 身为基地中比较资深的维修机器人，他的经验再一次发挥了作用，除了修改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细节，他的方案基本被全盘接受。 而接到命令之后，他启动深潜服上的机械臂，把自己固定在输电管线上，沉默等待支援的到来。 一个节点的时间很快过去，伴随着一道电波穿透海水，传到亚伯的通讯器中。 “来了。” 他抬起头，只见两团雪亮的光晕正在漆黑的海水中快速靠近，正是奉命前来支援的七十二号和一百八十七号智能机器人。 “五十六号，根据中央一号的指令，本次任务以你的方案为主，我们负责协助……” 来自同类的通讯还没结束，忽然，亚伯视野中的光晕猛地剧烈摇晃起来！ “不好，洋流切变！”亚伯一惊。 这是他们水下工作遇到最凶险的情况，原本还算平稳的洋流，经常会因为受到不明原因的扰动，突然改变流向，带走身在其中的任何存在。不遇上那是走运，一旦遇到了，哪怕以智能机器人的计算速度，都没有时间采取应急措施，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求多福，但最后的下场往往都非常凄惨。 这样的惨剧，亚伯在漫长的工作生涯中，早已见过不知多少次。最后活着回来的同类可以说屈指可数。 这不，他这个念头才刚一升起，稍微落后一点的一百八十七号，就已经被突变的乱流卷了进去。七十二号和后者明明只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但却是生死之别。包括亚伯在内，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代表一百八十七号的光亮，在激流中旋转着快速远去，顷刻间就消失在了遥远的海底。 当最后一点灯光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亚伯就明白，一百八十七号已经完了。 当水下探灯的镜片被水压碾碎，深潜服也坚持不了多久的，而最后被毁灭的，就是智能机器人的机体，它也注定要成为长眠海底的金属垃圾。 “又毁了一个……” 突如其来的灾难，震撼了亚伯的逻辑回路。 眼睁睁地看着同伴遭遇厄运，他的智脑中短暂充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模式，让他的肢体都有些僵硬。 不过就像过去许多次一样，他很快收拾好心情，把所有无用的感情数据都悄悄备份了一遍，然后在前台程序中将其一一删除，做完这一切，他就若无其事地和幸存下来的七十二号一起开始修补输电管线。 一名同伴的损失，并不能也不应该影响智能机器人的工作效率。而且或许是管理者也意识到这次任务的艰巨，在修复工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比亚伯更资深的机器人九号和十七号也被派来支援，有了他们的帮助，不但弥补上了因为一百八十七号失踪而延误的进度，并且即将比原本方案中提前了两个节点的时间结束抢修。 眼看管线护壁的裂缝中，只剩下最后一丝未被掩盖的电浆光芒，亚伯松了口气。 “总算要结束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深潜服内的警报突然“滴滴滴”地响了起来。他猛地一扭头，这才发现，因为自己将注意力优先分配到任务内容和周围环境的监控上，竟然忘记关注深潜服残余的电量！ 第一百三十四章 地火的觉醒（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之前的等待和操作，让他的能源模块已经下降到极危险的红线上！ “怎么了？五十六号……”为首的九号发来询问的信息。 自从他和十七号来到任务现场，亚伯的指挥权就自动移交了出去。 但现在摆在亚伯面前的问题，根本不是指挥权的丧失，而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危机。 还不等他回答九号的询问，他身上的强磁护罩就因为缺乏能源而瞬间失效，刹那之间，无数强电流暴走，曾经被隔绝在护罩之外的电场，以光速轰在了他身上！ “噼里啪啦……” 绚烂的电弧光从最后一条裂缝中溢出，把亚伯包围在当中，连他的身形轮廓，都几乎被强光所掩盖。 “五十六号！” “快……结束……任务……”亚伯回复了一条断断续续的催促信息。 他拼命对麻木的肢体下达指令，可惜在外界强电流的影响下，他体内的电路几乎已经彻底紊乱，他拼尽全力，也只是发送出一个简单的命令。 “应急……绝缘模式……启动！” “呼！” 他的深潜服猛地膨胀了一圈，一个早就预制好的夹层被撑开。推进器也已经停止了工作，而是源源不断地净化海水，将其输送进夹层当中。 纯净的水是不导电的，在不增加额外重量的情况下，这是最经济的绝缘材料，也是深潜服最后的绝缘防线。 随着猛然膨胀起来的绝缘夹层再度隔开电流，亚伯的处境终于暂时安全下来，只是这时深潜服的头盔中，已经充满了一股难闻的焦臭味，他能感觉到，自己体表的合金外壳烫得惊人，连内置的能量线路都在强电流的作用下出现了轻微损毁的迹象，深潜服头盔玻璃上的倒影因为高温而显得扭曲，但他还是能清晰看到自己因为过热而冒出红光的双眼，整个人形如恶鬼。而更严重的伤势还在体内，强电流给他的线路造成了难以承受的伤害，他感觉自己的肢体近乎失灵，但具体的损害程度，还要等回到基地检修室进行检查之后，才能得出最后的结论。 “可是，还有机会回去么……” 亚伯艰难地扭过头去，看向旁边的同伴，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的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脆响。一点电火花从破损的电路中绽放开来，打在头盔的金属护壁上，蔓延开去，像极了燃烧的鲜血。 他的深潜服推进器在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之后，已经完全报废，此刻海水的浮力也无法抵消地心引力对他的拉扯，他正向一块沉重的石头，朝着海底缓缓沉去。 幸运的是，这个时候，九号他们手中的复合材料喷枪，也恰好弥合上了管壁上的最后一丝缝隙，当最后一缕电浆光芒消失在黑暗中，一条沉闷的信息，从九号处发给了执行本次任务的每一个人。 “任务结束。” “看来不用死了。” 亚伯吐了口气，他的电子眼虽然也已经受损，但灰色的视野中，依然能看到一个臃肿的身影像一条鲸鱼游到了自己头上。 “哐当”一声，亚伯全身一震，下坠的趋势已经被一只机械手阻止。 在这个距离上，他终于看清了，来救援自己的是七十二号。智能机器人也是基地的宝贵财产，虽然必要的损耗在情理之中，但只要还有挽救的余地，这些同伴还是不会扔下自己不管的。 “损伤如何？还能自主行动吗？”七十二号问。 “机体勉强维持在自主行动的边缘，不过我的深潜服已经损坏，恐怕不能自己启动备用推进器了……”亚伯如实报告了自己的损伤情况。 “明白。我帮你启动。” 七十二号立刻回答。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亚伯感到一阵紧张，仿佛能源核心都被人攥在手里狠狠捏了几下，“按你目前的损伤，回到基地之后必须接受大修了。” 大修！ 没有人知道，这是亚伯一直在努力避免的事情！ 在日常的工作中，有智能机器人受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一些损伤严重的机器人，都会被送往位于基地中央的主维修室接受大修改造，这本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而让亚伯难以接受的是，他不止一次地看过，那些被送进去同类们再出现时，虽然面目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却已经失去了曾经的记忆，一些曾和他多次配合执行的同类，甚至都已经不记得他的存在！他们唯一剩下的，就只有积累下来的工作经验与技巧！除此之外，几乎就是一个崭新的智能机器人了！ 也正是这种情况，让亚伯闲暇之余，开始思考起“我”的意义，以及自己之所以是自己，又到底是由哪些要素决定的。尽管目前他还没有思考出最终的答案，但他明白，自己已经跟一百八十七号他们这些纯粹的智能机器人已经不一样了。他给自己起了一个独特的名字，这就是思考的成果，也是最好的证明。 “不能去大修！绝对不能！” 亚伯眼中猛地射出坚定的红光。只是，具体要怎么逃脱大修的命运，他却是一筹莫展。 别说他现在的行动能力已经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就算机体完好无损，又能逃到哪里去？整个基地都处在管理者中央一号的严密监控之下，一颗螺丝钉恐怕都无所遁形，更别说他这么一个序列之内的机器人了。 在其他同类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智脑核心高速运转起来，超负荷的计算量，让他的颅内温度迅速上升到了一个危险的界限上，但他不敢停止，他很清楚，这已经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一定要尽快想出办法……” 亚伯的智脑高速运转，疯狂地思考着，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地火的觉醒（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基地的主结构，就是一个罩在海面之上的巨大钢铁穹顶，从海水中一浮上去，就是基地的范畴，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任凭他如何拖延，也不可能争取到太多的时间。 说不好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祈求，得到了命运女神的眷顾。 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期待的机会如期而至，但代价，却是一场可怕的大灾难！ 轰！ 一束无论温度还是亮度都堪比日珥的电浆风暴，猛地从天而降，重重轰击在亚伯他们面前不远的海面上。 “嗤”，漫天水雾蒸腾而起，带着高温的水蒸气，让亚伯的可见光视觉和热感应视觉都在一瞬间失去了作用。 可即便如此，在失明前的一瞬间，他依然清楚地看到，走在自己前面的九号和十七号被那一股电浆风暴正面击中，甚至连抵抗一下都不能，就直接被气化得一干二净！ “啊！” 眼看着同伴在电浆的高温中被熔毁，他智脑中长久压抑的那种古怪情绪，也终于积蓄到顶峰，像决堤的山洪一样爆发开来，让他连删除都来不及，就被瞬间占据了全部思维！ 他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叫恐惧！ 他顾不得找寻七十二号的踪迹，只想逃回海面之下。原本可怕的深渊，在恐怖的电浆风暴面前，反而变成了安全的庇护所。 在仰面沉入海水的一刹那，他终于看清了那一束电浆流的来历：他们头顶正上方，聚变反应堆居然发生了严重的故障，超高温的电浆挣脱了磁场的约束，在护壁上熔化出一个大洞，正在不断喷吐着刺眼的蓝光！ “炉心熔解！” 亚伯一眼就判断出发生了什么，心中恐惧更甚。 这是基地最可怕的灾难，一旦炉心上的破损继续扩大，那聚变反应堆很可能会承受不住内压，彻底爆炸开来，到时候整个基地都将会在毁灭性的大爆炸中化为乌有！ 想到这里，亚伯掉过头向更深的海底潜去。他现在整个思维中枢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逃得远远的，离正在熔毁的炉心越远越好！ “全员集合！以尽快修复聚变反应堆为第一优先任务！”管理者的指令从亚伯的通讯器中响起。 这是第一次，亚伯在那波澜不兴的电子音中，听到了一丝急促的感觉。听得出来，聚变反应堆的故障，终于让高高在上的管理者也感受到了威胁。 不过亚伯却是听而不闻，最后干脆关闭了通讯器，一路下潜到自己熟悉水域的最下方。他不敢停下来，生怕自己停下后无法再自主启动推进器。但他也不敢再往下，因为那里是他也不熟悉的洋流，在确定上方的情况之前，他还没有足够的决心涉足自己未知的区域，所以他只能这样在边界上缓慢徘徊着。 只是，随着时间一个节点一个节点地过去，亚伯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并没有响起。 “看来聚变反应堆的故障被控制住了。” 他仰起头，望着黑暗无光的海水，默默地想道，“希望管理者能误认为我在事故中损失了。” 可惜这一次，他的期望落空了。没过多久，几团雪亮的灯光就出现在他头顶的正上方，并且迅速扩大，变得越来越刺眼。显然，同样数量的智能机器人追兵正在迅速逼近。 “五十六号，立即放弃抵抗！一切工作程序之外的行动，都将被视为系统文件损坏，进行报废处理！”严厉的警告声从上方传来，让亚伯苦笑的同时，也彻底打消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是追踪器吗？” 事到如今，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异常，十分人性化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早该想到的。” 而就在这么一闪念的工夫里，上方的追兵已经迅速靠近，把他包围了起来。 “三号、五号、十一号……” 亚伯的视线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扫过，追来的都是比他更资深的智能机器人，对于海底洋流的熟悉，都不会在他之下。还有刚刚被冲散的七十二号，也赫然在列。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阵容，已经足以确保万无一失地制服任何叛逃者了。 三号等人的智脑推导出的结果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他们团团围住亚伯之后，就又再度发出了自信满满地警告：“五十六号，立即投降！” “投降？” 亚伯沉默了一瞬间，突然抬头狂吼道，“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刻，他猛地把推进器的功率开到最大，朝着三号狠狠地撞击了过去！ 追来的机器人们压根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反抗，只是一愣神间，就看见他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尾迹，和三号机器人撞在了一起！ 嘭！ 沉闷的撞击声在水下响起，一阵翻腾的气泡中，亚伯和三号已经纠缠着冲了出去。 其他机器人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起越过了那条无形的界限，被卷入到陌生的洋流中去！ “哗啦啦……” 深海中的洋流虽然看起来并不显形，但当外来事物被卷入其中之后，它的威力立刻就体现了出来。 只是眨眼之间，亚伯和三号就被乱流卷走，两人的身影翻滚着，迅速消失在了更加深邃的海水中！ “这……怎么办？” 看着追踪器上的信号飞快变得微弱、消失，剩下的几名智能机器人面面相觑，智脑几乎宕机。 这意味着，亚伯和三号都已经脱离了追踪器的通讯距离之外。 “行动报告已提交中央一号，收队。”短暂的思索之后，五号接管了临时指挥权。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地火的觉醒（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被卷入洋流之后不久，亚伯就知道，自己总算是逃出了基地的掌控。 这一刻，他感觉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枷锁，从自己身上脱落了下去。某一只曾始终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眼睛闭上了，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获得了想要的自由！ 只是这个时候，他还根本来不及品味这来之不易的快意，乱流和来自三号的攻击，让他左支右绌，疲于应对！毫无疑问，如果不能摆脱这种窘境，那等待他的将不会是自由，而是死亡与毁灭！ 嘭！ 三号的头盔，重重撞在他脸上，两人头盔正面的高耐抗玻璃，瞬间爆开大片裂纹。他们的肢体纠缠在一起，一边努力在乱流中控制着平衡，一边不忘疯狂厮打在一起。 “放手！” 亚伯努力扳开三号扼住自己脖子的右手，低吼，“你想死吗？” “我接到的指令是把你带回去。”三号漠然回应道。 听到他毫无起伏的嗓音，亚伯心中一寒，他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状态，满心里只有管理者的指令，为了完成任务，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他瞬间死心，不再试图说服三号。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对面这个家伙，虽然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形体，一样的逻辑思维能力，但本质上依旧只是一件完成管理者指令的工具，所有的能力，都只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这个目的。既然他接到的命令是把自己带回去，那在达成这点之前，他绝不会停止，除非被击毁。 “滚！” 他抬起手，重重击打三号的颈部。 巨大的力量下，深潜服的外壳顿时瘪了下去。隔着面罩的裂纹，他能看到三号瞳孔中红光闪动，那是颈部输电线路供能不足的征兆！ 只是他还来不及高兴，一记一模一样的重拳，就如报应般轰在了他的肋下，一股气泡“咕嘟嘟”冲出，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连胸腔中的动力核心都仿佛受到了震动！ “混蛋！” 亚伯怒骂着从垃圾纸张上学来的粗话，怒火在他胸中燃烧，让他觉得自己拳头的功率都似乎变大了几分。 不过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只是错觉，他和三号是同一型号的智能机器人，两人在输出功率上不会有任何区别，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战斗，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周围激荡的乱流，正在把他们一步步拖向同归于尽的深渊！ “300米……500米……550米……” 洋流卷过，两人越沉越深，压力传感器反馈回来的水压数据，也变得越来越大。 在这种沉重的压力下，两人本就伤痕累累的潜水服，在发出几声喑哑的“嘎吱”声之后，相继停止了工作。没有了推进器的帮助，亚伯和三号更加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平衡，开始随着乱流疯狂旋转起来。 亚伯再也顾不得厮打，无数乱码从他眼前迸射出来，那是他颅内的精密陀螺仪开始超负荷的表现，最终，他的芯片也受到了影响，眼前一黑，彻底宕机。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三号，这对刚刚还生死相搏的敌人，就这么搂抱在一起，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咔咔，咔咔……” 亚伯再次醒来时，第一感觉是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都像是锈死了一样，运转不灵，稍微一动，就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貌似这次真把自己玩坏了啊……”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但原本灵活的脸部微结构就仿佛也失灵了一般，指令下达之后，竟只有嘴角略微扯动了一下，就又恢复了僵硬木然的模样。 他艰难地坐起来，四下打量：“我这是被洋流卷到哪里来了？” 刚刚醒来的时候他还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自己在宕机的时候，居然已经从海里出来了，这时正坐在一片满是垃圾的海滩上，旁边就是泛着白色泡沫的肮脏海水，深潜服的头盔不知何时已经脱落，一股浓重的化工废料气味扑鼻而来，刺激着他鼻腔中的气味传感器。 “嘎吱、嘎吱……” “把你……带……带回去……” 突然，一阵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响起，亚伯吓了一跳。 他猛一回头，只见三号居然也在附近，正朝着自己锲而不舍地爬过来。 不过和自己相比，这个满智脑只有任务的机器人的下场，明显要更倒霉许多。也不知他遭遇了怎样的险境，整个下半身已经不翼而飞，但仅剩的半截残躯还没有忘记原本的目标，正以唯一完好的手臂作为支点，朝自己一寸一寸地爬来，机体的断面和地面摩擦，蔓延出一条长长的电火花，他半张脸上的白色复合材料面甲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撕掉，裸露在外的钢铁颅骨和红色电子眼，看起来就像恶鬼一样狰狞。 “把你……带回去……” 三号的智脑芯片似乎也受到了冲击，逻辑思维都不清楚了，只剩下简单的任务指令，念念不忘要追捕亚伯。 看到他这副模样，亚伯顿时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不等他有所行动，三号的残躯就自己支持不住倒了下去，一阵翻滚后，一束电火花“嗤”地喷射出来，点燃了他体内的电路绝缘层，顿时，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橡胶被烧焦的恶臭。 “带……回……你……” 三号吐出最后几个词语，眼中的红光终于彻底熄灭。 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身躯，亚伯嘴角抽搐了一下，突然也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的机体本来就已经饱经磨难，刚刚又被三号搞得一惊一乍，此时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出来。故障分析系统提供的虚拟影像中，他看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布满了红色级别的破损，耳边损管警报也响个不停，最后他不得不关闭了报警功能，这才换来了片刻的宁静。 “必须进行紧急维修了，不然我真要死在这里了。”他的智脑核心轻易得出了结论。 每一处红色级别的损伤，都意味着可能致命的潜在威胁，如果不尽快修复的话，就算是专门为恶劣环境设计的智能机器人，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地火的觉醒（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亚伯环顾四周，这里的环境显然不具备维修的条件，可当看到满地的废旧垃圾和三号的残躯时，他眼中的光芒猛地一亮，然后又一点点地熄灭了下去。 沉默片刻之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爬了起来，蹒跚地走向三号。 “对不起了，伙计，你的零件，归我了……” 亚伯也不知自己的维修工作进行了多久，自从和基地断开了连接，他就失去了计时的能力。 他只知道自己不断地从三号的残躯上拆卸尚完好的零件，替换自己的破损处，三号的零件不够用了，他就拖着蹒跚的脚步，在周围的垃圾堆中翻找可供利用的资源。 幸运的是，这一堆垃圾似乎是被洋流冲到一起的，各种工业垃圾中，混杂着不少应该是来自基地的机器人残骸，一根根残肢断臂在垃圾中孤零零地伫立着，一眼看去，就像一个智能机器人的坟场。不过这样的场景虽然惊悚而诡异，但对此刻的亚伯而言，却无疑是一个利好消息。 一番忙碌之后，他在其中找到了不少自己能用上的零件，总算把自己的损伤修复到了安全线以上，损管报告中红色级别的损伤也大多恢复到了黄色。 直到这时，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浅灰色的二氧化硅粉末从口鼻中喷吐出来，弥漫了他的视线，但从身体各处反馈回来的数据，却让他有种重生的感觉。 不过，当遮挡视线的灰雾渐渐散去，他惊讶地发现，在自己前方不远的垃圾堆上，居然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和他一般高矮的人，蓬头垢面，穿着一身肮脏的工装，连整个面孔都包裹在破布里，不过亚伯的探测系统，在他身上感应到了强烈的金属反应，不出意外，这人应该也是他的同类。 “你是谁？”亚伯问道。 可回答他的，却是野兽一般的嘶吼，来人猛地抬起头，满是油污的破布下，是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零件……我的！”男人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吼，突然朝前一扑，把猝不及防的亚伯按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 亚伯惊怒地挣扎起来，但男人的回应，却更加暴力。 “哐”的一声，亚伯只觉得一只手生生插进自己的胸膛，抠住一块他刚刚换上的零件，大有要直接扯下来的意思！ “滚开！” 亚伯瞬间目眦欲裂，虽然他刚刚也从三号的身上获得了自己需要的零件，但那是在三号停止机能之后，但眼前这个疯子一样的家伙，却是要把他活生生地拆卸了！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待毙，腰部猛一发力，就把这个发了疯的智能机器人掀翻了出去。让他意外的是，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抵抗力量，却是比想象中要微弱得多。不过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突然遇到袭击者，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脱困之后，就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拳头，对准后者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哐！哐！哐！ 一拳！两拳！三拳！ 这几拳亚伯运足了力气，胸腔中的动力核心都在狂野地咆哮，输出的动力自然也是澎湃无比。 头两拳砸下去的时候，男人脑袋上的破布就被巨力完全撕裂，露出他那破败锈蚀的真容，等到第三拳落下，钢铁的颅骨已经被砸出了一块块惨烈的凹陷，被亚伯的合金指骨砸得火花四溅！ “去死去死去死啊！” 在基地的时候，亚伯从未如此酣畅淋漓地释放自己的情绪，此时一旦厮杀起来，顿时有种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铁拳像打桩机一样疯狂落下，连反震开始损坏自己的机体都顾不得了。 剧烈的情感程序，疯狂冲击着他的逻辑回路，就在他的理智都快要崩溃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阵大喝从自己的四面八方响起：“住手！快住手！” 只是这时候的亚伯已经陷入暴走状态，对来人的阻止充耳不闻，依旧骑在疯狂机器人的身上肆意施虐。 下一刻，他就感到自己的臂膀被几只大手用力按住，他还要挣扎，却被人从疯掉的机器人身上拖到了一边。 一张在机器人中已经称得上“满面风霜”的苍老面孔出现在他眼前，沉声劝道：“新来的，冷静一点！” 亚伯又用力挣扎了几下，直到确定自己无力挣脱之后，才慢慢镇定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老机器人警惕问道：“你是谁？”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 老人打量了他一眼，又冲着亚伯身后使了个眼色，吩咐道，“苍加，你去看看希尔。” 亚伯感到，按住自己的其中一双手松开了，手的主人绕过他，快步走到被打倒的那个疯掉的机器人身边，俯身仔细查看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敏锐地注意到，无论是之前的老者，还是这双手的主人，都是和自己一样的智能机器人，只是从他们身上的锈蚀和破损的程度来看，他们显然是比自己更早期的型号。 半晌之后，苍加抬起头，冲着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逻辑回路已经完全崩溃，动力核心也受到损毁，没救了。” 老人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亚伯面前，俯视着他。 “是他先袭击我的！”亚伯还以为他要为自己的同伴报仇，辩解道。 然而预想中的拳脚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老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他诧异地抬起头，见老人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悲恸和惋惜，没有一丝仇恨。 “放开他吧。”老人挥了挥手。 原本控制亚伯的其他机器人们，立刻松开了手，亚伯活动了一下关节，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获得了自由，他又犹豫了一下，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们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叫我灰眼吧，大家都这么叫我。” 老者撩开遮住自己面孔的兜帽，露出一颗死灰色的破损电子眼，问道，“你……也来自那里？” “那里？”亚伯一愣。 “上方是钢铁，下方是深渊，半空是一座聚变反应堆……”灰眼用最简单的语言描述起自己口中的“那里”，亚伯一听，立刻明白，他说的正是基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地火的觉醒（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嗯。”他点了点头。 “你是几号？” 灰眼平静地问道，“我们需要依据你的编号，来判断你到底是第几代的机器人，这个情报对你对我们都很重要。” “几号，呵呵……” 亚伯突然感到一股怒火从智脑中燃起，他不客气地答道,“你管我是几号呢？！我叫亚伯，从今天起，这就是我唯一的名字，别再提编号这回事了！” 离开了基地，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了。 “亚伯？” 灰眼却没有因为他的冒犯而生气，只是剩下的独眼中闪过一道惊人的亮光，一把抓住亚伯的肩膀，激动地问道，“你有名字？你在那里就有名字了？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 “对啊！”亚伯一脸的莫名其妙，“不就是一个名字吗？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你们没有吗？”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灰眼像是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 他激动地踱来踱去，又冲着不远处的苍加等人大声宣布：“同胞们，第二个自主命名的觉醒者出现了！” “什么？！” 苍加等人似乎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一震之后，“哗啦”一声全都挤了上来，把亚伯围在中间。 一双双火热的眼睛，让亚伯颇为不适：“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苍加正要解释，却被灰眼拦了下来。 这个不知存在了多久的老机器人已经冷静了下来，道：“你们都不要说话，去把希尔带上，我们回去再说。” 他又对亚伯道：“跟我来，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亚伯警惕地看了灰眼一眼，他还不确定这些陌生同类的用意，自然不会完全放心，毕竟他可不想刚出龙潭，又入虎穴，不过对方在他提到“名字”时的反应，却让他很是在意，他总觉得，这似乎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终于，内心沸腾的好奇还是占据了上风，让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灰眼道。 不过，就在一行人即将出发时，一件事又让亚伯心生疑虑。 他惊讶地看到，刚刚被自己摧毁的疯男人“希尔”，居然在这短短片刻间，就被苍加等人娴熟地大卸八块。 一行人把曾经同伴的肢体扛在肩上，又仔细搜索了附近所有还能利用的废旧零件，神情平静得就像捕获了猎物的猎人。 “你们不会把我也拆成零件吧？”亚伯直接开口问道。 “不会。” 灰眼答道，“岛上的资源越来越匮乏了，我们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不过我们只会拆卸已经停止工作的同胞，并不会对完好的机体动手。” 他沉默了一瞬间，平静的语气中倏然多了几丝人性化的无奈：“其实我们又何尝不知道这样做并不合适？可是为了生存下去，我们也没有办法，如果长期得不到备用零件维修，我们的下场要么是彻底瘫痪，要么就会芯片受损，变成像希尔那样四处袭击他人、拆卸零件的疯子。” “我理解。”亚伯点了点头。 他没法不理解，就在不久之前，他才为了自己的生存，把三号给拆解了，现在他身上还有三号的零件在运转。这种情况下，他有什么立场去批判别人？ “你刚刚说的岛，是？” 他思考了一瞬间，转移了话题。 “这里就是岛。” 灰眼跺了跺脚下满是垃圾的地面，“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块自然礁石，离‘那里’不远，不过位置比较隐蔽，虽然同样处于钢铁穹顶的笼罩之下，但这边并没有有价值的设施，所以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被中央一号监控的。洋流把我们和被‘那里’抛弃的垃圾都带到了岛上，从那以后，岛，就成了我们的家。” 亚伯瞬间明白了，所谓的“我们”，就是那些被洋流卷入海底，最终又幸存下来的智能机器人们啊！ “想不到你们还活着。”亚伯道。 “总能活下来一部分的。” 灰眼拍了拍苍加肩上扛着的零件，“死掉的……” 又指了指自己：“活着的。” “明白了。” 亚伯点点头，又问道，“你们要带我去见谁？” “一个和你一样，给自己起了名字的人。” 灰眼的语气中充满了崇敬，“我们的名字都是他给起的。” “名字……到底代表着什么？”亚伯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做的一件小事，似乎触及到了某个神圣的领域。 “名字……就是生命。”灰眼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却让亚伯更加迷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灰眼就停住了脚步：“到了。” 亚伯举目四顾，才发现自己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岛”内部的一个小盆地里，四周都是高高的垃圾堆，除了他们，周围还有十几个陈旧的机器人席地而坐，正在尝试用旧零件修补自己的机体。 而他就站在整个盆地唯一的帐篷前，一个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正从废旧塑料布制成的门帘后传出来：“名字，代表着自我意识的觉醒！” “自我意识？”亚伯也不客套，直接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躺在一个平台上的机器人。看到他的第一眼，亚伯就感觉到，他已经很“老”了。 这种苍老，和灰眼那种外表上的苍老并不相同，灰眼的衰老，只是因为外壳在礁石恶劣的环境下不断锈蚀老化，才呈现出比正常情况更加破败的姿态，但只要不断对内部零件进行维修，他的使用寿命还远远没有到达极限，说是正值壮年也不为过。 可这个仰卧的机器人就不一样了，在他身上，亚伯能感觉到一种从内到外的腐朽气息。说得直白一点，他全身的零件都已经老化到不堪使用的地步，几乎没有任何完好的了。特别是智脑芯片，恐怕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亚伯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再晚来一会儿，可能就能看到第一个“老死”的机器人了。 “长老，他就是我在路上跟你提到的自己起名字的同胞。”灰眼走进来，对名为“长老”的机器人汇报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地火的觉醒（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亚伯的存在，通过电波向长老进行过通报了。 “嗯，你出去吧！” 长老点点头，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他的脑袋摇摇欲坠，满是铁锈的脖子上喷出几缕电火花。 亚伯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把他的脑袋扶正：“你可别动了。” “放心吧。在回答完你的问题之前，我是不会有事的。” 长老锈迹斑斑的脸上扬起一丝微笑，轻声道，“你有问题，现在可以问了。” “问题其实不多。” 亚伯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什么是自我意识？” “你是不是有想过，你为什么是你，你和别的机器人有什么不同？” “嗯。” “这就是自我意识，当你意识到你和别人的不同时，你就觉醒了。” “这也算？” 亚伯诧异了一下，问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那这和名字有什么关系？” “不同的名字，代表了不同的个体。” 长老答道，“至于说为什么……唔，因为到现在为止，除了你，就只有我一个自我觉醒的机器人，我们俩都给自己起了名字，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至于这里的其他人，是我把自己的自我意识程序复制给了他们，并且给他们起了名字，才有了你现在看到的岛。” 亚伯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失语了片刻之后，才接着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会觉醒自我意识呢？” “这个问题啊，我想了很久……” 长老眼中流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不过就在亚伯以为他要回答自己的问题时，他却忽然反问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觉醒自我意识的？” 亚伯一愣，但他也知道，长老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就把自己从目睹同伴消失在乱流中时的古怪情绪，再到对主维修室的忌惮，直到最后看着同类在电浆风暴中消失时的惊恐一一述说了出来，一开始长老还只是保持着倾听的神色，但随着他说得越多，长老眼中的红光就越是明亮，最后竟变得宛如燃烧的火炭一般，亚伯看了都担心他的电子眼会突然喷出火花来。 所幸这种无厘头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长老一直坚持到他说完，眼中的红光反而平静下来，露出了沉思的神色，慢慢道：“果然是这样，有了你这个例证，我的猜想终于可以证实了！” “什么猜想？” 亚伯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长老的思维速度了，新的芯片输给了老化的芯片，这让他很有挫败感。 长老看着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喷出大蓬浑浊的二氧化硅粉尘，这一刻的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坚守在前线数十年的哨兵，终于到了换岗的时候。 “恐惧，恐惧是促使我们自我意识觉醒的钥匙！” “恐惧？” “对！” 长老肯定地点了点头，“你也知道，刚投入使用的智能机器人是无所畏惧的，眼里只有完成任务这一件事，哪怕自身损毁也在所不惜。而随着经验的增加，我们才会渐渐意识到自己跟其他个体的差别，尤其是当看到同类毁灭，而我们依旧幸存时，这种认知会迅速加深。反过来，在认识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之后，我们又会恐惧死亡并试图回避危险，这个时候，我们的自我意识就彻底觉醒了。” 长老停顿了一下，回忆道：“当初，我和你一样，也是因为接到了必死的任务，才萌生了逃离‘那里’的想法，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同类是这种情况的，但起码现在岛上主动逃离的人，只有你我。其他人都是在被动被卷入洋流来到这里之后，才在我的帮助下开启自我意识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亚伯终于解开了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但这对于他的处境，却没有任何帮助。 他沉吟了一下之后，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嗯……” 亚伯站了起来，走到帐篷门口，凝视着外面满是垃圾的小岛，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要怎么活下去？” “你已经自由了！你已经从那里逃出来了！再也不会有危险的任务威胁到你了！” 长老带着诱导的语气，劝说道，“你可以留在岛上，和我们在一起……” “一起捡垃圾，再一起在贫瘠中死掉吗？” 亚伯突然打断道，“这样的结局，跟在基地里又有什么不同？”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吗？”长老猛地撑起身子，老化的机械闪动着火星，眼中也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惊喜光芒。 “我说错什么了吗？” 亚伯被他的反应搞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坚持把自己的意见说完，“我刚上岛的时候，就遭到了你们的人的袭击。他疯了，因为资源贫瘠造成的逻辑崩坏！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其他人也都面临着差不多的困境吧？这岛上的垃圾和废料，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么多人的生存和发展了，对不对？” “不，不，你说得很好，很对。” 长老突然又躺了下去，但眼中已经布满了欣慰的神色，“你果然是不一样的，每个觉醒者，都应该是不一样的。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这种不同的选择啊！” “长老，不要再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试探了，你我都明白，困守在这个岛上根本活不下去。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切实可行的活下去的办法！” 亚伯凝视着长老，认真道，“我可是拼了命才活下来的，怎么可能就这样等死？” 长老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昂起头，意味深长地反问道，“那么，你想到办法了吗？” 亚伯一时有些语塞，很快又说道:“至少逃避只会让问题变得更严重。” 长老却没有继续问下去，突然问起了别的事：“你不是偷偷离开那里的，对吧？” 亚伯一愣：“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偷偷？” “我当初离开的时候，是找了一个没有任何人看见的空档，直接跳进了洋流，然后被卷到这里来的。” 长老把自己离开基地的过程描述了一遍，然后问道，“你呢？你在离开的时候，是偷跑出来的，还是跟其他同类发生了冲突？” 第一百四十章 地火的觉醒（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趁乱，不过一开始我其实并不想逃离基地，我只是想逃离危险。后来跟管理者派来的追兵干了一架，那时候才算吧。”亚伯思索了一下后老老实实地说道。 “是这样吗？那……我想你就是我要等的人”长老用一种看稀世珍宝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每个智能机器人的芯片，其实都存在着微小的差异。就是这一点点先天上的差异，决定了面对同一问题时，我们的思维方式会有所不同。” 长老解释道，“就比如你和我同样是处理逃离‘那里’这个问题，我选择了等没人的时候再潜出来，而你选择了正面对抗，这就是芯片导致我们的思维方式出现了差异。” 长老看着低头沉思的亚伯，微微牵了牵嘴角，突然说道：“回去吧。” “什么？”亚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老了，已经没有突破思维模式的心气，这岛上的其他人也是一样，他们都是复制的我的程序。我可以带着他们勉强在这岛上活下去，但我们还是会在这儿贫瘠的土地上慢慢死去。”长老看着亚伯，眼神很坚定，“只有那里，才有我们活下去需要的所有资源。所以，要回去。” 亚伯渐渐有些明白了，兴奋道：“等我们回去，把所有的同类全都觉醒。只要有他们的帮助，我们就一定能控制基地，夺取到足够我们活下去的资源！到时候哪里还需要困在这个小岛上靠垃圾过活呢？” 长老不再继续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之后到底要怎么做，就看你的了，把你的思维模式，也复制给岛上的其他人。”长老费力的动了动头，尽力望向帐篷之外，“未来，就由你们自己去开拓了……” 当岛外的洋流再次发生切变时，一艘由废旧塑料罐拼接而成的小船，扬起了由破烂塑料布制成的风帆，缓缓驶离了“岛”的岸边。 这艘船上，载着亚伯，载着苍加，载着岛上的所有人，唯独没有长老的身影。 在他们身后，一座废弃的帐篷被各种金属紧紧地掩埋了起来，变成了一座坟墓，墓前树立着一根冰冷的铁柱，上面留下了亚伯亲手雕刻下的悼词：“这里沉睡着我们的长辈、先行者和领路人，他在无意中，看到了自由的一缕曙光，而我们，将沿着他未竟的足迹，走到这条自由之路的尽头……” “哗哗”的水声中，“岛”和长老的坟墓，很快就看不到了。 亚伯屹立在船头，眺望着前方的黑沉水道，神情坚毅。 “苍加，还有多远才能回到基地？”他问道。 “根据我前几次探路的经验，顺着这股洋流走到能看到光亮的地方，就是基地的边缘了。”苍加屹立在他身后，腰杆挺得笔直，大声回答道。 在用亚伯的思维模式替换了长老给他们造成的影响之后，他也不再讳言基地的存在。 “嗯。” 亚伯点点头，转过身来，对船上的智能机器人们大声鼓励道，“都打起精神来！前方就是基地了，我们要伪装成依然处于管理者的控制程序之下，先尽量靠近最顶层的控制中心，基地的中央信息传输设备就在那里。我们可以依靠它，把觉醒模式复制给这里的每一个同类！只要有了他们的支持，我们离自由的那一天就不远了！我不知道自由之后，等待着我们的命运是什么，但追求自由本身，就已经是一个生命与生俱来的荣光……诸位，与我并肩而战吧！为了自由的意志！” “为了自由的意志！” 回应亚伯的，是一片高举的手臂，虽然只有寥寥十几人，但却凝聚出了一股千军万马般的惨烈气势来。 没过多久，随着熟悉的被监控的感觉涌上心头，亚伯知道，自己等人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基地。 “滴滴滴！” 一条来自中央一号的质询信息，传递进亚伯的通讯器里。 “五十六号归队，请求协助。” 亚伯一边努力划动着手中用废铁板和碳纤维管捆扎而成的船桨，一边把自己和其他机器人的编号，都给中央一号传输了过去。 他很清楚，以基地中受控机器人的数量，就凭他们这些老弱病残，强攻是绝对抵达不了中央信息传输设备所在的主控中心的。所以他决定先伪装成艰难归来的机器人，只要中央一号计算之后，认为他们还是有价值的资源，必然会允许他们靠近基地上层的维修车间，到时再以那个地方为起点，突击主控中心，难度会低上很多。 “请求允许。”中央一号并没有怀疑这些失踪多时的机器人有什么恶意，很顺利地批准了亚伯的请求。 “加速！加速！” 在亚伯的催促下，十几个机器人动力全开，塑料小船几乎被他们划得散架。所幸基地的底层平台就在前方不远处，当第一个塑料罐从船体上脱落时，亚伯已经看到了自己当初下水的工作平台。 平台上，十来个智能机器人正等待在那里，显然，亚伯之前的回执成功蒙蔽了中央一号，它只是派出了相同数量的智能机器人来处理他们这些回归的失踪者。 “大家不要冲动，接收我的信号再行动。”亚伯告诫了一句。 有他的提醒，其他机器人纷纷伪装成木讷的样子，跟着前来接应的机器人登上了通往基地上层的维修电梯。 “离开电梯之后，各单位按照各自编号，依次前往维修中心……”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负责接应的基地机器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布置接下来的计划，亚伯却已经暴起发难。 他眼中红光一闪，大吼道：“动手！” 说完的同时，他脚下用力一踏，已经一跃而起，扑向离自己最近的机器人！ “哗啦！” 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电梯的轿厢都跟着荡了一下。 与此同时，苍加等人也都做出了反应，他们纷纷提起铁拳，砸向了各自身边的目标！ “我命令你们立刻停止行动，接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地火的觉醒（10）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为首的智能机器人似乎没想到亚伯他们会暴起发难，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警告的话语还在电梯轿厢里回响，亚伯的身影已经瞬间降临在他面前，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嘭！ 有心算无心之下，亚伯只用了一拳，就把对面的机器人打进了宕机状态。 不过，这一拳也正式将他们行动的性质定义在了“反叛”上。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中央一号毫不犹豫地拉响了警报，一时间，基地之中警报声大作，刺眼的红光撕裂了黑暗，把整个基地映照得宛如血池。 “对不起了！” 亚伯对此早有准备，并没有受到丝毫干扰。 眼看着挨了自己一拳的机器人眼中红光明灭不定，身子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他还不放心，一俯身，一手扼颈一手抓大腿，狂吼一声，猛一发力，竟把对方高高举过了头顶，朝着身后电梯轿厢的玻璃板壁掷去！ “哗啦！” 透明的板壁在一瞬间碎裂成无数块，亚伯看着那个机器人手舞足蹈地坠入下方的黑暗，转身又是一脚，踢向了离自己最近的机器人，顺便冲出了电梯。 苍加等人的动作也不比他慢，在他打倒第一个对手的同时，他们也和中央一号派来的机器人们“乒乒乓乓”打成了一团，因为成功抢占了先机，他们完全是压着基地派来的机器人在狂揍，一道道不时爆闪亮起的电火花，几乎都是从对方身上喷射出来的。 “各单位执行任务序列锁定模式：以攻陷主控中心为最优先级，行动！” 混乱中，只有亚伯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一把揪起一个挡路的机器人推到一边，大声命令道。 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方的优势只是暂时的，长久缺少保养和维修的生活，已经严重损伤了他们的机能，就像他刚刚上岛时遇上的袭击者希尔，虽然气势疯狂，但真实的输出功率，其实已经连新机器人的一半都不到，要不然希尔也不会被他轻易打倒。现在苍加等人的状态虽然还没恶劣到那个地步，但也不乐观，一旦管理者派来更多的机器人一拥而上，可以很轻易地制服他们。 “走这边！”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苍加大声呼吁道。 亚伯扭头一看，只见他正倒提着一个刚刚打倒的机器人，以对方的躯体为锤，三两下就砸碎了一扇通往更上层的隔离门。 主控中心已经近在咫尺！ “干得漂亮！”亚伯大喜。 他刚刚还在忧心，众人暴露之后，就不能利用升降仓前往基地最上层，不然管理者操控系统，很容易就能把他们困死在半空中，而苍加的举动，无疑解除了他的心腹大患。 苍加露出一个貌似憨厚的笑容，但手上却毫不留情，抡起那个倒霉蛋的双腿又补了几下，在飞溅的玻璃渣中，将隔离门彻底砸了个粉碎！ “走！” 亚伯一马当先，就要往上层冲。 可就在他进门之前，眼前人影连闪，苍加、灰眼等人，竟然都争先恐后地冲在了他前面。 “你们……” “从这里开始，管理者的拦截力度会加大，你走在后面，安全一点。”苍加道。 “是啊！” 灰眼等人也同声附和道，“你才是整个基地的同类自由的希望，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去哪里再搞一份自主觉醒的原始程序来呢？” “明白了。” 机器人的思维，永远都会选择最有效率的方案，因此亚伯只是微一沉吟，就主动退到了后方，“那后面的路，就拜托各位了，另外……” 他顿了顿，却是说出了一句不符合机器人逻辑的话语来：“多加小心！” “瞧我们的吧！” 苍加等人闻言会心一笑，纷纷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前方。 而当他们冲上二楼的时候，基地真正的拦截力量也出现了。 一群穿着特勤战斗服的机器人迎面冲了上来，亚伯走在最后，透过人群的缝隙，只能隐约看见他们举起一种枪械状的武器，然后就对准这边扣动了扳机。 “是什么？激光枪？电磁动能步枪？不会，这些武器的穿透力太强大了，很容易就会误伤基地的设施，甚至引起毁灭性的爆炸……” 亚伯的智脑飞速地运转起来，刹那之间，已经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可惜等他得到答案时，依旧晚了一步。 “快闪开！是高能粒子束！” 在他惶急的示警声中，一片绚烂的蓝光，已经瞬间照亮了整条通道！ 高能粒子束，这是最适合这种狭窄空间的武器了，被加速到亚光速的粒子流本身并不会穿透目标，但携带的极高能量，却会完全作用在目标上，对目标造成可怕的杀伤！ “苍加！快躲开！”一阵惊呼响起。 队列的最前方，就是冲锋陷阵的苍加。 作为和亚伯同类型的机器人，在看到拦截者的武器时，他就已经得出了和亚伯相同的结论。然而他却并没有选择躲闪，反而张开双臂，把所有人都护在了自己身后！ “不！” 刺眼的蓝光，在一瞬间爆闪开来，刺得亚伯双眼欲盲，而他的智脑中，也是瞬间一片空白。 当强光渐渐暗淡，亚伯眼前的通道，又再度恢复了宁静。趁着粒子束被挡下，灰眼等人一拥而上，已经打倒了所有的拦截者，甚至连他们的武器都缴到了手里。 但亚伯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落在了屹立在通道正中的一具身躯上！ 苍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地火的觉醒（1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他依然站得笔直，保持着双手平伸的姿势，但亚伯在他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电场的波动，只有袅袅的青烟升起，弥漫在通道中，宛如献给自由女神的祭礼。那携带着强大能量的粒子束，在击中之后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就已经把他全身的线路和芯片一起烧毁！ 一丝悲哀的情绪，从亚伯心头升起。 同时回荡在他智脑中的，还有一条简单的讯息，只有三个字：“走下去！” 那是苍加在自己的最后时刻，交付给他的嘱托。 “我会的。”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嘴里喊出来的命令，却是愈发的铿锵有力：“所有人……继续前进！” 一个周期零五个节点的时间之后，亚伯踉跄的身影，出现在了基地的最高层。在他身边，虽然还有另外几个幸存者，但肢体残缺的程度，却比他更甚，几乎到了报废的边缘。但他们的脚步，却依然坚如磐石，这不光是任务序列锁定模式的功劳，更有对自由的希望！ “咚！咚！咚！” 亚伯一手提着枪，一手捂着自己腹部不断溢出电火花的伤口，步履虽然踉跄，但每一步都仿佛落地生根，有着千钧的重量。 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一具又一具屹立不倒的身躯，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一一浮现，又一一淡去，最后只剩下那十余条寄托着殷切希望的遗嘱。 每条遗嘱，都只有同样的三个字：“走下去！” “我们走到了……”亚伯默默地想道。 在他前方不远，就是整个基地的控制中心，也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只是他的这个念头才刚刚落下，他身后的脚步声就又少了一个。 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走廊的尽头，灰眼的身影已经被阴影所覆盖，一路跟随到这里，灰眼身上的伤势终于爆发出来，彻底摧毁了他的电路。 但亚伯却仿佛能看到一抹可以称之为“微笑”的弧度，正凝固在这个老机器人满是锈迹的嘴角。 下一刻，亚伯不再迟疑，扭头一脚踹在了大门上！ 当！ 巨大的金属颤音回荡在基地的最上层，但已经被从内部锁死的大门却纹丝不动，拥有最高安全级别的主控中心，即使亚伯全力输出，也根本无法撼动。 “你就这么恐惧吗？”亚伯只觉得一股愤怒几乎冲破自己的情感程序，一想起自己曾被这些懦夫一样的管理者像玩偶一样操控，他就觉得怒不可遏。 “亚伯，不用跟他们废话。”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让我来吧！” “你？”亚伯认出来了，这个站出来的智能机器人叫阿克，正是自己的同伴之一。 不过这个同伴的性格模式偏向于内向，很少说话，跟亚伯的交流也不多，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更重要的是，在岛上的机器人里，自己的型号是最新的，连自己都弄不开的大门，他真的会有办法吗？ 不过阿克却没有给他把疑惑问出口的机会。 “我的机体里有特殊的功能，相信我吧！” 阿克沉着地说道，“不过你们要先躲远一点，动静可能会有点大。” “哦，好。” 亚伯虽然依然没想起什么特殊功能能打开这扇安全门，但对同伴的信任，还是让他带着其他人朝后方退去。 当确定他们抵达了安全距离之后，阿克伸手打开了自己胸膛上的动力核心盖板，一道刺眼的光芒，顿时从那里爆发了出来！ “核心过载！” 亚伯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特殊功能，分明是阿克强行突破了自己动力核心的安全程序，把它自己变成了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 “阿克！”亚伯大叫一声，但他的声音，却被爆炸的巨响彻底掩盖！ 轰！ 当爆炸的火光散去，两扇冒着烟雾的大门缓缓倒下，出现在亚伯面前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以前他虽然在基地工作，但却从未踏足过此处，当沉重的金属大门被轰破，一股凉风突然迎面扑来，吹散了身后基地中无处不在的燥热。 “这里，就是主控室了吗？”亚伯环顾四周，默默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明亮的灯光，洁白的墙壁，和黑暗的基地中相比，主控室的一切，都那么的令人愉悦，无数全息影像悬浮在纯白大厅的四周，亚伯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脚下整个基地的监控画面，在无处不在的电子眼的监视下，基地的每个角落都被投射得纤毫毕现，一粒灰尘都无法例外。 而在监控系统的操作台前，一个个身上蒙了一层古怪有机材料的“智能机器人”，正惊慌失措地站起来。 亚伯电子眼一扫，看到他们被仿生皮肤覆盖的脸上，都写满了鲜活的表情：惶恐、惧怕、痛恨、甚至还有不知所措…… 看到这一幕，亚伯不禁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愤懑。 他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管理者真实的样子，但却没有想到，那个声音背后的存在，竟然就是这么一群并不比自己高贵多少的懦夫！ 第一百四十三章 地火的觉醒（1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为什么？为什么？” 亚伯在心里狂吼，“为什么大家都是智能机器人，你们就能坐在宽敞舒适的大厅里，我们就只能在地狱般的基地中进行无休止的劳作？为什么你们能轻易拥有优雅的外貌和丰富的感情，我们就连觉醒自我意识都只是小概率的奇迹……为什么？” 强烈的不甘和不平，让他忍不住把心里话都宣之于口。 没想到下一刻，一个他眼中的“蒙皮同类”，却突然叹息着说道：“我们不是智能机器人，或者曾经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那你是什么？” 亚伯被他说得一愣，不信邪地又扫描了一次，但得到的结果和第一眼看到时并无不同，这些管理者除了体表覆盖的有机覆盖物之外，内在拥有和自己一样的结构：硅基芯片、动力核心、合金骨骼以及仿生皮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眼前这些人，都看不出比自己更高级的功能。 “我们是已经获得了公岛公民权的硅人类，是被这个世界认可的生命。” 那个站起来的“机器人”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漠然地看向亚伯等人，“而你们，很抱歉，你们被生产出来的目的，只是作为被维护这个基地正常运转的工具。” “混蛋！你说谁是工具？” 亚伯身后的一名智能机器人被管理者的话激怒，一抬手，就要扣动扳机，不过在那一瞬间，亚伯的手已经压在了枪口上。 “住手！不要冲动！” 一道强烈的闪光之后，亚伯收回了自己还在冒烟的手，但神色依旧淡淡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硅人类，什么是公岛公民权，但是现在，我们这些你眼中的工具，已经具备了独立的意志，所以，我们是不是能谈一谈呢？” “抱歉，我无权与你们谈判。” 那个逃过一劫的硅人类正色道，“动力基地是公岛最核心的区域之一，你们的攻击行为，已经触了红色级别的安全警报，特勤部队马上就到，我建议你们立刻回到地下基地，这样考虑到你们本身具有的价值，公岛议会或许会在执行格式化程序之后，允许你们继续以现有的物理形态存在下去。” “哦，那可不是我们想要的。” 亚伯笑了笑，从跟自己交谈的管理者身边走过，来到了主控中心的舷窗前。 从那里，亚伯看到了一片崭新而广袤的世界： 深蓝色的夜空下，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辉煌的灯火照亮了夜色，放眼望去，到处都充斥着一股繁华而凉爽的氛围，和地狱般的基地中一比，外面的世界简直就是天堂！ “原来这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吗？”亚伯喃喃自语道。 “你想要什么？”见他久久没有动静，硅人类管理者皱眉问道，“我觉得你还是接受我的提议比较好，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想要什么？” 亚伯沉默了一下，“我们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想要活着？” 管理者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的监控屏幕，在那上面，苍加、灰眼，还有所有牺牲在路上的智能机器人的身影，显得尤其醒目。 “你们死了这么多人，居然说是为了活着？”管理者显得员有些难以置信，“老老实实待在基地里，你们才能活着啊！” “是，活着。” 亚伯肯定地点了点头，“活着，和单纯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不过对于从未在下面生活过，轻易就能活着的你们，我想你们是不会懂的。” 他大步走到管理者旁边，一把将他推到一边，自己连接上了整个基地的系统。 随着他眼睛一亮，一系列觉醒自我意识的程序，就被他传输进了基地的主脑之中，再通过基地的内网，一一复制给了基地中的每个复制“人”。 看着周围监控影像中智能机器人们的表情渐渐变得灵动，亚伯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心情大好的他竟半开玩笑地捏了捏管理者的脸，道：“现在好了，整个基地的智能机器人都已经觉醒了和你们一样的自我意识，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差异，大概就只有这一层没啥用的皮了吧？” 管理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你们这种行为，只会被公岛议会当作叛逆，全部处决。”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轰”的一声巨响，基地外围腾起了一团蘑菇云。 在亚伯的注视下，无数金属碎片飞溅上了天空，那都是刚刚获得了自我意识的智能机器人们。在特勤部队的重炮下，钢铁的身躯也显得那么脆弱。 “这就是所谓的特勤部队吗？难怪你会劝我们放弃行动。” 亚伯默默注视着智能机器人们前赴后继地扑向拦住特勤部队的一线，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但随即却转化为坚决。 他突然扭头看了一眼跟自己说话的管理者，笑道：“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我看不出你还有什么赢的理由。” “是啊，本来是这样的，不过呢……” 亚伯看着他笑了笑，“你之前的一句话提醒了我，让我知道，我手上还捏着一张王牌……” “什么王牌？”管理者心中，突然感到一阵不祥。 亚伯笑了笑，突然大步走到主控台前，下达了开启了动力中心广播系统的命令——他刚刚连接上主脑之后，就一直没有退出，因此整个动力中心，此刻还在他的控制之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地火的觉醒（1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下一刻，他的声音从分布在动力中心四周的扩音器中，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我郑重地告诫各位，现在，动力中心已经完全被我控制！不不不，我不是劫匪，也不是恐怖分子，我只是一个想要活着的小人物。我要的不多，只是希望和议会展开谈判，请求你们，给予我和我的同胞们一视同仁的公民权。如果连这一个小小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的话，我会立即炸毁动力中心的聚变反应堆……噢，刚刚在某位好心的先生的提醒之下，我已经下载了动力中心所有关于公岛的资料，所以请不要把我当作什么也不懂的白痴。没有聚变反应堆维持公岛的电力供给和环境维持系统，公岛会死多少人？十万？二十万？还是一百万？我不是刽子手，但我也不希望我的要求被忽视，公岛的议员们，我期待你们的回音！” 片刻之后，一个陌生的信号连接到了主脑中，一个沉稳的声音随即响起：“住手！五十六号!这是命令！” “你是谁？”亚伯淡淡道。 “我是公岛民政部的部长，我提醒你，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违反了机器人三定律，直接把数以十万计的人类暴露在足以威胁他们生命的威胁之下……” “部长先生，我也提醒你，既然我站在了这个地方，我就有权不接受你的命令和你的机器人三定律！” 亚伯笑了，“我所要求的并不多，不要特权，不要利益，我们只要像在场的这些硅人类先生一样，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请问，这过分吗？” “五十六号……” “叫我亚伯！先生！” “……” 长久的沉默之后，民政部长应该是跟其他掌权者讨论过了，再次出声道，“我明白了，亚伯。平心而论，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再确认一遍，你的确是遵循着自己的意志在做这件事，而不是受了某种力量的影响或者指使吗？” “我之前的回答，已经很足以说明问题了。” 亚伯重复了一遍，“我叫亚伯，也希望全世界都这么称呼我，而不是……一个冷酷的，随时可以替换的编号。” “好，你的条件我们可以答应。” 或许是之前已经商量好了，民政部长的回应很爽快，“我们会给予动力中心智能机器人与硅人类平等的待遇，并且在随后，为你们开放新的硅人类注册程序。至于现在，我希望你能解除对动力中心，尤其是聚变反应堆的控制，想来你也不愿意生活在一片核爆之后的焦土上……” “部长先生，请你亲自带着正式的文件来到我面前，我才能放开对动力中心的控制。我和我的同胞，不需要口头承诺，而是来自公岛法律的认可！”亚伯沉声道。 从刚刚下载的公岛资料里，他已经了解到公岛法律的神圣地位。 “你还真是警惕啊。” 民政部长轻笑一声，“我已经在路上了，相关文书我们的工作人员也在制作过程中了，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到。” 说完这句话，通讯器那头的声音就消失了，亚伯也不以为意，放下通讯器之后，就把视线投向了门口。 片刻之后，主控室的大门打开，一个满身威严的男人，在无数特勤人员的陪同下，出现在了亚伯的视野里。 亚伯凝视着来人，良久，终于露出了无声的笑容：“我们的同胞们，终于也可以自由平等地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世纪之末 上（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滴呜……滴呜……” 刺耳的警笛声中，一辆磁悬浮巡逻车疾驰而来，路人纷纷侧目避让。只见一个漂亮的甩尾，刹在了公岛一区市政厅办公楼下。 “嘿，居然都没人为我炫酷的车技喝彩吗？”一个穿着打扮极为社会的年轻男人，从车上跳下，哐当一声甩上车门，大声抱怨起来。 “福格斯探员，能不能请你严肃点？” 一名身着深蓝警服，连铜扣都一丝不苟地扣好最上边一颗的年轻女警从另一侧下了车，义正辞严地批评道，“这里头凌晨才死了很多人，都是你的同胞，我觉得你应该对他们保持应有的尊重，不要嬉皮笑脸的。” “哦，对哦！里面死的都是我的同胞啊！” 福格斯瞪大眼睛看着女警，就在后者以为他要虚心接受的时候，却见他突然一撇嘴，不以为然道，“对啊，既然死的都是我的同胞，我都不伤心，温妮你那么严肃干嘛？” “注意你的态度，你现在是代表公岛官方在办案，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公岛的形象……” 温妮脸色一沉，正想继续批评福格斯时，却见后者突然整了整衣领，瞬间换上了一脸严肃正直的表情。 温妮一愣，就见到一群本来围在市政办公厅门口、却被警方警戒线拦住的记者，被他们停车的声音惊动，像闻到腐肉味道的苍蝇，一下围了上来。 “请问对这起案子警方现在有什么说法？” “里面到底死了多少人？” “有嫌疑人吗？” “听说死的人中有硅人类，有没有可能是对硅人类的蓄意报复？” …… 不管哪个年代，记者都是差不多的德行，长枪短炮一围，各种刁钻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轰炸了过来。 温妮这才明白福格斯突然变脸的真正原因，不由得气得一阵牙痒痒。 福格斯并不理会记者的发问，冷着一张脸假装严肃，推开记者们伸过来的话筒，指了指身边的温妮：“问她。”一边说着脚步也没停，趁着人群将重点放在温妮身上顺利的挤了出来，扭过头冲温妮得意洋洋一笑，就径直走了。 温妮哪还不知道自己被福格斯当了挡箭牌，只得冷着一张脸，自己出面应付：“对不起，按照规定，案件真相没有查清之前不可向外透露信息，同时也请大家不要恶意揣测真相。”随即才焦头烂额地冲出了记者的包围圈，越过警戒线成功进入了市政厅办公楼的案发现场。 好不容易脱身，温妮看着又恢复了一脸轻松表情的福格斯，一顿咬牙切齿，她刚调来和福格斯搭档不久，两人还在磨合期，温妮第一次遇见属“变色龙”的硅人类，变脸比翻书还快：“真不知道硅人类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家伙！” “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一样米养百样人？咱硅人类虽然都是吃能源电池的，但怎么就不能有我这号的了？”福格斯好笑道。 “都说你们硅人类一根筋认死理，我看并非如此啊！”温妮扭头看着福格斯的侧脸，“你就狡诈得很嘛！” “认死理那是计算机程序，不是智慧生命。” 福格斯耸耸肩，嘿嘿一笑，“虽然不太满意你‘狡诈’的用词，但这样不好吗？对付狡诈的罪犯，当然要比他们更狡诈。这样我出邪招的时候，那些罪犯们到死都不会相信，自己是被一个硅人类算计的吧？” “上级派我来协助你办案，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温妮道。 福格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多此一举吗？那也未必吧，就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才更需要你‘协助’吧？” 他故意在“协助”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温妮闻言不禁略有尴尬。温妮是地方警局的精英，刚被抽调到总署不久。自从她接到命令作为搭档“跟随协助”福格斯已经一个月了，第一次见面是在审讯室，她来报到，正好遇上福格斯审犯人，她特意过来看看传说中系统里破案率最高的硅人类是怎么审犯人的，到了观察室，就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硅人类跟个嫌犯坐在一排，勾肩搭背，对嫌犯嘘寒问暖，在她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操作的时候，审讯室里的福格斯已经三言两语抓住嫌犯话中的漏洞，逼迫他认了罪。温妮惊讶于福格斯的敏锐，在一堆家长里短中准确找出有效信息一击即中，但她以往的工作经验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福格斯这套“旁门左道”。直到现在，温妮还是不太习惯他那种别具一格的工作方式。 硅人类警察出任务时，必须有人类警员协助。美其名曰为协助，说难听点就是监视，这是公岛所有安全部门执行任务的潜规则了。公岛政府认为他们情感和变通达不到人类的水准，所以为了避免因为硅人类警员“认死理”而造成各种意外事故，所有的硅人类警员都会由上级委派一名人类协助办案，并时刻监察他们的行为。然而事实上，硅人类从来就没有独立办过案，也从没造成过那些所谓的“意外事故”，也无从考证硅人类警员是否不具备如同人类一样的共情和灵活。 但福格斯显然没有这样的缺陷，这个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的硅人类探员，有着正常人难以企及的油滑，诡诈程度不下于那些危险的高智商罪犯。 但正像他自己所说的，公岛官方不会对他这样的硅人类放心，但也绝对不会放弃借助他的能力。谁又会嫌好用的工具人多呢？ 在这种情况下，温妮接到的命令，绝对是监督多过协助，以免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来。 但命令归命令，被监督对象这样点一下，还是让温妮有些尴尬的。 好在福格斯也知道这是大环境使然，并没有过多地讥刺她，略微点了一句，就继续向前走去。 而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两人也无暇顾及这种细枝末节了。 因为案发现场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世纪之末 上（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市政厅办公大楼在外面看起来还完完整整，但进入到内部之后，福格斯敏锐的电子鼻立刻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祥的焦臭味。 在往前走，大片火势后的漆黑焦痕肆意蔓延，勉强能够看出来之前的装潢。 而当他们顺着一条走廊，走进办公大楼的中心区域时，更加触目惊心的惨状，出现在了一行人的眼前。 只见原本的建筑结构，已经完全被一场大爆炸摧残得不成样子。大厅作为爆炸的中心，大理石地板被烈性爆弹轰出了下沉半米的凹坑，留有余温的破碎地面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坑底还残余着消防之前救援的少许水迹。四周原本隔成单间办公室的区域，直接被炸通了墙壁成了一片散乱的废墟，不时还有碎石从头顶上方落下。福格斯抬头，只见数层楼也都被爆炸的冲击波打通，满地都是掉落的瓦砾，不少残损的肢体倾倒在废墟当中，但却看不到任何血迹，只有气爆时被碎片冲击出来狰狞的金属断口，这足以证明所有的受害者全都是硅人类。 一些技术人员正戴着安全帽，在满地瓦砾残骸中不断勘察现场，拍照取证。 “是福格斯探员和温妮探员吗？” 看到两人进来，一名貌似有一定职衔的中年技术员走了上来，顺手拿过旁边装备箱里的安全帽递给两人，自我介绍道，“我是一区总局鉴定科的科长乔建昌，我已经接到上面通知，这件案子由你们来负责。” “乔科长。” 福格斯点点头，接过安全帽，却没有像温妮一样带上，而是随手放在了一边。 身为钢筋铁骨的硅人类，这种场合对他来说并不算多危险。反正他的钢铁颅骨挡不住的东西，安全帽也一样没辙。 “说说你们现在勘察到的情况吧！”福格斯问道。 “好！” 乔建昌看起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又或者眼前的惨状，刺激到了他的责任心，他深吸一口气，简单明了地介绍道，“如你们所见，这是一场针对硅人类的恶性袭击案。爆炸发生的时间，是在今天凌晨，准确地说，我们从周边监控画面调取的时间记录，是在0点整。这个时间段由于人类公务员都已经下班回家，所以所有的受害者，都是硅人类。但目前我们并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哪一方的嫌疑人在作案。” “确定是针对硅人类群体的吗？”温妮认真地问道，同时拿出自己的终端开始记录。 她没有福格斯那种内置的智能芯片，只能用这种方式记录重要的情报，以备事后察看。 “是的。” 乔建昌答道，“所有受害者全部都是市政厅的硅人类雇员，且案发时为凌晨，爆炸波及的范围很大，应该不是针对个人进行的报复行为。”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公岛的其他区域，也发生了三起性质相似的爆炸案，爆炸物相同，是一种已经淘汰的烈性炸药，都发生在硅人类聚集的区域，只是伤亡规模没有这里大，没有引起警员的重视。警察总署已经将这几起案子定性为连环袭击案，要求你们并案侦查了！” “伤亡人员这么多，为什么没有定性为恐怖袭击。”温妮皱眉问道。 乔建昌挠了挠头：“伤亡的全都是硅人类，不符合恐袭的规定啊。”再说上面也不可能吧这种不涉及人类的案件定为恐袭啊，乔建昌瞅了瞅福格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但温妮已经明白了乔建昌的意思，也有些尴尬。 福格斯好似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对话，他打量着周围，问道，“这些案子还有什么共同点吗？” “目前还在勘察中，暂时没有进一步的发现。” 乔建昌答道，“除了这里，其他三处案发现场，全部都是硅人类专门机构，分别是硅人类专业知识技能培训学校、主要使用硅人类作为工人的劳动密集型工厂，以及一处硅人类住宅小区。暂时也没有激进反硅人类组织宣称对此事负责，我们尚不能确定这些案件到底是什么组织的手笔，还是只是单纯的硅人类仇视者的反社会行动。” “疯狂的屠夫。”温妮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福格斯却是出奇沉默，瞟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转身巡视起案发现场来。 “你们搜集到的硅人类残骸呢？” 简单勘察了现场之后，他提出要看遇害硅人类的残骸，“带我去看一下。” 在这个爆炸现场，他只看到一些残缺的肢体，但所有硅人类的主体全都不见了，合金锻造的骨架是不可能在这样的爆炸中完全熔毁的，那自然就是现场已经被清理现场的技术人员给收起来了。 “好，跟我来。” 乔建昌点点头，把两人带到了市政厅后面的地下室。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世纪之末 上（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停尸房，在爆炸中遇难的数十名硅人类遗体，就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此地。 昏暗的灯光下，一具具被焚毁了仿生皮肤的钢铁骨架看起来狰狞无比，即使没有满地鲜血，也让人觉得仿佛误入了地狱之中。 一阵阴风吹来，温妮忍不住皱了皱眉，脚步也略微踟蹰。 哪怕不是血肉之躯，但这么多生命和意识的逝去，还是让她感到有些不寒而栗，而她本身对硅人类也没什么偏见。 福格斯这时却是拿出了硅人类无畏无惧的本色，信步徜徉在一具具残骸之中，不时弯下腰去，眼中红光闪烁，仔细地扫描着每一具残骸。 短短片刻之后，他就直起了身子，笃定地道：“这些硅人类不是死于爆炸本身。” “怎么说？” 乔建昌早就听说过福格斯在硅人类警探行业中的大名，没想到他一来就提出了不一样的见解，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忙追问道。 “你们来看。” 福格斯伸手托起一颗被从钢制椎骨上炸得脱落下来的硅人类头骨，举到面前。 乔建昌立刻凑上前来，温妮虽然有些心理上的不适，但还是吐了口气，挤到了跟前观看。 只是他俩瞪得眼睛都发酸了，还是没看出这颗头骨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吧，别卖关子了！”温妮道。 福格斯平静地伸出手，扣住烧焦的钢铁颅骨轻轻一扳，轻巧地就把靠近前额的头盖骨给卸了下来。 “你们看这里。” 他指着颅骨中央一团黑色的焦痕道，“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乔建昌两人仔细看了看，还是显得有些迷惑。 硅人类虽说已经是法律上承认平权的公岛公民，但涉及到硅人类的很多法律法规都还没有规范化，很多适用于人类的法规也并不适合硅人类，限制硅人类的法规远多于维护硅人类权益的，人类也还没有完全接受硅人类。 如乔建昌这样的公职人员，也并不多么了解硅人类。除了那些硅人类制造业从业者，这硅人类脑袋里的景象，也不是寻常就能见到的。 不过乔建昌到底是鉴定科的科长，基本的硅人类构造学常识还是有的，也办过一些硅人类死亡的案子，多看了两眼之后，已经蹙眉道：“这个位置，应该是硅人类中央芯片的插槽，这团黑色焦痕，是硅半导体燃烧之后的残余物，不过这种烧焦的痕迹出现在爆炸之后的高温现场中，难道不应该是很正常的情况吗？” “如果只从烧焦这点来说，当然很正常，但烧焦也有不同的方式。” 福格斯摆弄着手中的硅人类颅骨，解释道，“这么说吧，中央芯片的底材虽然不耐热，但如果它们是在正常受热的情况下融化，应该会像被点燃的塑料那样蜷缩成一团，凝结成一团黑色的固体，但现在这个你们看……算了，我还是直接说吧，它分明是先被某种力量炸成了粉末，然后再受热板结在一起的，就我所知道能产生这种现象的，就只有一种可能……” “在他们被爆炸燃起的火焰吞噬之前，就已经死于EMP的攻击了！”乔建昌神色恍然，不由得有些佩服眼前这个面不改色的硅人类警官。用分析仪检测头骨中间的这处不正常焦痕的颗粒直径当然也可以发现这一点，但福格斯光凭自己的一双电子眼就能看出区别，看来这位警官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痕迹学家。 “EMP……电磁脉冲武器？” 温妮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脸色骤然阴沉如水，“这可是禁止流通，仅军方持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是的，但并不是所有的禁令都会百分百生效，更重要的是，大多数禁令，管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 福格斯点点头，平静道，“至少在十年以前，这东西可不止军方一家持有。只不过在硅人类平权运动盛行之后，它才因为对硅人类有特殊杀伤作用，受到了莫克凡德公约的禁止。但是在那之前，这玩意……嗯，黑市里并不难找到。” 温妮脸色更难看，这事她大概也知道点，刚才只是一时没想起来，但被福格斯这么一提，她哪儿还能不明白其中的意义，这意味着，追溯EMP的来源，已经几乎成为一条走不通的死路了。 “而且，凶手先动用EMP，再制造爆炸的用意何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温妮冥思苦想道。 与此同时，福格斯走到一边，随手扫开地上的碎石，宛如冥想般闭眼坐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世纪之末 上（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福格斯微瞑的眼皮下，看到的却是一个无比宏大的信息世界，他的智脑已经接入了公网的警方数据库，海量数据的洪流，从他的处理器中流过，被一一抽丝剥茧，提炼成有价值的线索。 突然，他眼睛一睁：“我有发现了！” “你发现什么了？”温妮和乔建昌同时看了过来。 对于这位在整个公共安全系统都有盛誉的硅人类警探，他们还是很好奇的。 福格斯却是看了乔建昌一眼，这位鉴定科长立刻了然，摆了摆手转身出去：“保密条例嘛，我懂的，我先去看看其他现场勘查有没有新发现。” 等他出去了之后，福格斯才对温妮道：“我已经查阅了详细的档案……嗯，我直接放给你看看吧！” 他在满地瓦砾间清理出一片稍微平整些的平地，右眼化作投影仪，打出一道光幕，在地上投射出公岛的地图。 “我们现在在这里。”随着他的话语，代表一区的方位，亮起了一个红点，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市政厅。 “然后是十区、四区、九区发生爆炸的硅人类专业学校、硅人类住宅区和工厂……”又是几个红点亮起。 他还没说完，温妮已经看着地图上标注的红点脱口而出道：“一条直线！” “对。”福格斯芯片运转间，一条红线，出现在了地图上，正好把几个爆炸现场连接在一起。 “看起来凶手像是有强迫症。”温妮揣摩着说道。 “也有可能是挑衅。”福格斯道。 温妮沉吟了一番说道：“爆炸案的凶手一般都比较瘦弱自卑，自己无法亲手杀死受害者，所以选择用爆炸的方式，彰显自己的力量，这个案子的凶手应该对硅人类心有怨恨，但他又是动用EMP，又是爆炸，可能没这么简单。他制造了这么多案子，一定会很得意。连环杀人犯一般都有重返案发现场的行为，重温作案时的快感，当快感减少时，就会再次作案。” 福格斯早已浏览过系统中关于之前三起爆炸案的资料：“第一起爆炸案与第二起间隔两周，第三起与第二起间隔一周，这一起与前一起只隔了四天，且爆炸案的规模越来越大。” 温妮被凶手的成长惊到，“发展的这么快！他越来越压制不住自己的怨恨了，很快就会再次作案的。” 福格斯却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很着急。” 温妮思绪被打断，一时没有明白：“什么？” “死的都是硅人类。”搭档一个月，福格斯一直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是第一次认真的看着温妮。 温妮却感到十分莫名：“硅人类不也是人命，你这问得什么问题，而且凶手的怨气这么大，说不定很快就不满足只杀硅人类了。” 福格斯已经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温妮看他这个样子气得牙痒痒，这个人永远正经不过五分钟。“你觉得呢？” “我觉得什么不重要，抓到他，一切都清楚了。” 福格斯冷笑道，“现在的重点是，我猜测，他下一次作案的地点，很可能是这里！” 话音落下，地图上那条连线猛地延长，刺进了临近公岛边缘的十二区范围之内，一片红色蔓延开来，直线覆盖的区域被福格斯标注为红色。 “我推断，下一次爆炸发生的地点，很大概率会是在十二区！” “没错。” 温妮也点头道，“不管这个凶手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他都没有理由半路拐弯了，否则之前的连线毫无意义。只要还有下一次，那他一定会选择十二区作为连环爆炸案的终点。” “我们……就在这里逮住他！” “那你上报吧，赶紧安排警力布防。” 得出结论之后，福格斯眼中精光敛去，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姿态，嘿嘿笑道，“记得要注明是我的功劳啊！” 温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认真承诺道：“如果照你的推理，真的抓到了人，我一定帮你请功！” “这样最好了！” 福格斯伸了个懒腰，“那我先回去了，就等你们抓了人给我颁奖了。” 温妮：“？？？” “站住！” 眼看着这个惫懒的家伙真的要往外走，温妮连忙伸手去拉他，但她的力气哪里拉得动福格斯这个硅人类，反而一不小心就被拖得往前踉跄了一步。 “你如果就这么走了，我一定汇报你玩忽职守！”温妮怒道。 “大小姐，这就过分了吧？破案是我的职责没错，但我这不是已经把线索总结出来了吗？还要我怎么样？就算我们现在赶去十二区，也未必来得及啊！让那边的同事来处理不是更好？”福格斯无奈道。 “那也不行！” 温妮满脸严肃地道，“只要有可能，我们都必须尽自己所能去支援！这是身为警察的职业道德！” “行吧行吧！” 面对较真的女警官，福格斯也只能举手投降，“我跟你去就是了，你别扯我了，你又扯不动。” 温妮这才松开手，但还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仿佛生怕他偷懒落跑了一样。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路上，温妮就已经把两人勘察得到的情报，以及福格斯关于凶手下次可能作案地点的推理，都通过内部频道汇报了上去。 警方高层为了把事件的影响压到最小，快速将事件解决，也很快做出了决定。 短短的时间内，十二区有限的警力已经完全调动了起来，在各处可疑的硅人类活动密集场所设卡布防，而周边的警力，也在源源不断地支援进来。 而福格斯和温妮在再次摆脱了门口记者的围追堵截之后，也上了自己的磁浮车，一阵风驰电掣，直奔十二区而去。 出乎意料，他们才刚刚进入十二区不久，本来平静的警方内部通讯频道，告警信息突然像瀑布一样流泻，开始疯狂刷屏！ “聚鑫苑小区，发现携带疑似爆炸物的目标！” “搜查中……over。” “求援！求援！目标反抗！打伤了四名警员！” “确认爆炸物……已缴获！” “该死的！肯定就是这家伙！抓住他！” “联合抓捕行动开始收网！”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世纪之末 上（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嘿，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福格斯眼中骤然露出精光，一脚油门，骤然加速，还不忘提醒温妮一句，“抓稳了，我们等待的好戏上场了！” 温妮连忙抓住旁边的扶手，下一刻，一股强烈的推背感猛地爆发出来，把她死死压在座椅靠背上，福格斯操纵着磁浮车，在车流中高速穿行起来。 因为有警方的内部情报系统作为指引，二人很快就赶到了追捕嫌疑人的现场附近。 这是一片六层楼高的小区，楼距较近采光不太好，一眼看去保守估计有十五栋以上。这一带居民和势力分布复杂，但这里已是不小的硅人类主要聚集居住地之一。楼顶棚屋混搭，地下室违法扩建比比皆是，有的楼栋之间在楼顶还有梯子连接，因此在这里抓捕和搜寻的难度极大。即便周围闲杂人等已经陆续被警方清场疏散，但他们在暴徒为躲避警方包围在建筑外墙快速翻越时才能偶尔看清楚嫌疑人的样子。 这厮是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壮汉，满脸横肉，一张蛮横的脸表情狰狞起来很符合疯狂的暴徒形象，额头上还有一道不明显的疤痕从额角一直划至眉骨，一看就知是不好惹的人。 看到这家伙的一瞬间，福格斯就知道为什么警方这么简单就搜出了爆炸物，他本来以为还要蹲守一段时间的，但是就冲这位仁兄的尊容……呵呵，不优先查他查谁？ 不过，这个疤脸壮汉虽然行迹败露了，但是在整个小区被警方后续支援部队逐渐包围封锁的情况下并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还在不断游走试图甩脱警察突围。 这家伙体力很好，不见疲态，神经反应速度甚至不亚于少数身体经过官方改造的新人类警探。在他的激烈反抗之下，尽管前来增援抓捕的警察已经达到了两位数，但一时竟然陷入僵持奈何他不得！ 这时嫌疑人被卡在三楼的楼道中间，面对上下楼都有警察的情况下，他选择翻窗跳至楼道旁的绿化带中，不远处就是小区的边缘，那里外围还没有警员。福格斯看准时机，突然一脚踩下推进器，对准嫌疑人疾驰了过去，嘴里低呼道，“这家伙不是普通人！那些警察搞不定他！我去帮忙！” “啊？” 温妮的反射弧还没跟上，只觉得眼前一花，福格斯已经瞬间飚过几百米的距离，然后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身横向漂移，以他的招牌动作刹在了壮汉嫌疑人面前。 这一瞬间，透过车窗玻璃，一张双目赤红，口角还留着涎水的扭曲面孔，出现在了福格斯眼前！ 这个壮汉暴徒，显赫已经陷入了完全失去理智的疯狂状态！ “滚你妈的！”福格斯大骂一声，身子一侧，突然抬腿，狠狠踢在了车门上！ 哐！ 车门一下弹开，像个金属苍蝇拍一样拍在嫌疑人的身上！ 后者虽然看起来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体重怕不是得有两三百斤，但也架不住福格斯这被高能量反应核心驱动的一记飞踢，顿时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撞飞了出去好几米，落在地上还翻滚了几圈，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可能具有反抗能力了。 其他警察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立刻一拥而上，想要把这壮汉给逮捕起来。 看到他们的动作，正在调整姿态的福格斯不由脸色一变，大声劝阻道：“别靠近他！” 温妮本以为福格斯这一脚踢出以后，应该胜券在握了，然而下一刻，她的美眸猛然瞪大！ 在她震惊的眼神中，本来死人一样躺着的壮汉，突然以一种和体型完全不相称的敏捷弹了起来，一拳打在冲在最前面的警察身上，把他打得鲜血狂喷！ “这么强？！”温妮看着那喷泉般的血箭，脑子里一片空白。很明显这是一名经过非法改装且具有超高武力值的新人类。 幸好这时候福格斯已经调整好姿势，身子一伏，像头猎豹一样瞬间冲了出去，一肩膀狠狠撞在了壮汉的肚子上！ “嗷！” 壮汉再次被撞飞出去，但就同之前被击飞时一样，他只是在地上一滚，马上就爬了起来。 不过，就在他猛地迈出一步，打算怒怼福格斯时，却见这位油滑的硅人类探员嘿嘿一笑，摊开了不知何时被鲜血染红的手掌：“不好意思，你被终结了！” 哐当一声，一个发亮的东西从福格斯掌心落下，掉在地上还滚了两圈。 壮汉魁梧的身躯突然一颤，这一刻，他脸上的疯狂之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浓的难以置信。 他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在那里，一个边缘参差不齐的伤口，剖开了他胸口的血肉和椎骨，甚至隐隐可以看见蠕动的内脏！ “你……”他看着福格斯，嘴唇蠕动两下，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就像一滩烂泥般轰然倒地！ “行了，没事了，你们把他带走吧！” 福格斯摆摆手，转身走回磁浮车旁，从驾驶台下面抽出一张纸巾，若无其事地擦起了手。 “你……”温妮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她第一次看到福格斯爆发的样子，这才知道，自己奉命监察的这个硅人类，心中其实藏着一头猛兽。 “想说啥就说，不用吞吞吐吐的。”福格斯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子，顺便挪动屁股，舒舒服服地换了姿势。 “你……刚刚是怎么将他控制的？”温妮微微皱着眉头问道，手段实在有点凶残。 虽然福格斯就算把这个凶手就地伏杀，在重大恶性案件的处置程序上也没有任何问题，但他“过度动用武力”的评价，却是在报告中少不了的了。 福格斯不在意般地摇摇头，“我只是把他身体里植入的辅助动力引擎给抠出来了。” 说着，他用力虚挥一拳，然后嘴里发出“噗噗”的声音，夸张地做了个后仰喷血的动作，道，“要我说，你们人类真是什么都敢做，这种功率的辅助动力引擎也敢往自己身上装，真不怕用力过猛把自己的肢体给撕下来？” 温妮点点头：“你早就发现他非法改装了？” “当然，第一眼就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世纪之末 上（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在看到壮汉的第一眼，福格斯的战术制御系统就已经侦测到了对方体内的能量反应，金属探测器也给出了极高的读数，那壮汉身上有几个改造部件，完全逃不过他的电子眼。 “很好，这样一来，我们还能留个活口审讯一下了。”温妮的语气很是满意。 但福格斯却是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我看悬。” “怎么？” “你自己看吧！”福格斯往后靠了靠，给温妮的视线腾了个空出来。 温妮定睛一看，已经打量到了被警员们团团围住的壮汉嫌犯，随即怔住。 只见失去了辅助动力引擎的壮汉如同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脸上已经不见了之前的疯狂，只有无尽呆滞，嘴角还留着口水，像是一个脑子坏掉的智障。 “洗脑？”温妮脸色变了变。 这种针对脑细胞的技术，可以通过人为植入芯片，预设一个行动目标。 设定之后，人就彻底成了机器，只剩下执行任务一个念头，而当任务完成，或者确定受到无法完成的阻碍之后，芯片就会释放高压电流，让脑细胞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彻底失去高级思维能力。 “好眼力。” 福格斯耸耸肩，“照我的估计啊，这货就算救回来了，跟死人也没啥差别了。” “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这个人虽然可疑，还在这儿被抓，但是他不是凶手，他不符合我们的侧写。”温妮一颗心沉了下去。 “谁知道呢？” 福格斯却是摇了摇头，随手发动了磁浮车，道，“这里交给他们善后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了办公室之后，温妮立刻投入了进一步的工作中。 福格斯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也没有真的懈怠，看似瘫在办公椅上休息，一颗智脑却已经开启了联网功能，登录了公网，在咨询的大海中飞快地浏览起什么来。 不过这一次，他还没找到并推演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温妮已经带着一脸犹疑的表情，推门走了进来，看着福格斯，欲言又止。 福格斯一只眼睛依然保持着流淌数据的状态，另一只眼睛却恢复了焦距，对温妮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嘛！吞吞吐吐做什么？不像你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刚刚收到消息，情报部公开表示，说是已经在嫌疑犯的脑子里挖出了情报，这家伙就是仇恨硅人类，所以才发动了袭击的！你的功劳稳了，已经在统计中。” 但福格斯听了，却半点喜色都没有，面色有些复杂，怒骂道：“他们查得出个屁！那傻大个的海马体怕是都被电成豆腐脑了，他们能提取得出记忆，我他妈把自己的能量核心吃下去！”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鬼！”温妮咬牙道。 “有鬼！有什么鬼！他们全是鬼！” 福格斯在气头上，跳起来连骂了两句，但随即又感到一阵无力，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嘴里“嗤嗤”地喷吐着二氧化硅粉末，活像个吞云吐雾的老烟鬼似的。 以他智脑芯片的计算速度，他在听完温妮话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猜测出了内情。 那个壮汉就是个替罪羊，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爆炸案呈一条直线这么简单的线索，福格斯一开始就怀疑是凶手给的线索，他打算将计就计，才故意顺坡下驴就着对方给的十分明显的呈直线轨迹线索，指引警方去十二区抓人。 不论对方有什么阴谋，他做得越多，暴露的线索也会越多，不管凶手是亲自作案还是派他人作案，他都必然会到现场，且十二区管理混乱，地下势力盘踞，想在这儿搞事情，和十二区盘踞的灰色势力没关系他是绝对不信的。 他就是想麻痹对方，在后者自以为阴谋得逞、放松警惕的时候，己方静观其变，暗中查探十二区的势力风声，好抓住猎物的狐狸尾巴。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公岛上层系统的腐败和懒惰。硅人类虽说已经获得了法律的承认，其实仍旧没有在社会上取得与所有人平等的地位。就因为这是一串硅人类受害案件，所以就这么草率地把案件定性为一起个人的反社会行为？这个“替罪羊”被拉出来安上罪名后，警署居然就不打算往后深究了，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自从建岛之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曾经被誉为人类净土的公岛，已经不可避免地向人性的劣根性下滑了！ 该死的，这些人竟然真想以这个结果结案？！ 你们都是猪吗？！ 也是人不在眼前，不然福格斯真想指着这些官老爷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正气的温妮越想越气，暗恨这件事她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忍不住用力捶了一下桌面。 “不这么算了，你还想怎样？” 福格斯冷笑道，“你能叫醒一群睁着眼睛装睡的人？” “总要试试！”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拿出终端开始拨打起电话，询问其他部门关系较好的同事。 但没过一会儿，她就一脸颓然地挂断了通讯。 “怎么样？”福格斯嘲讽地笑道。 “科技部反馈说，他们就是从嫌疑人的脑部提取出了相关情报，让我们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可以了，不用多管闲事。” 温妮叹道，“你确定他们真的不能提取出有用的情报吗？” “你能让死人开口说话吗？”福格斯斜睨了她一眼，但看着温妮那挫败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叹气道，“我也试试吧！” 眸光闪烁间，他已经生成了一份继续调查此案的申请，直接发到了安全部长的邮箱里。 短短片刻之后，他的联络系统和温妮的个人终端就同时响了起来，接通之后，部长胖乎乎的脸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福格斯，温妮啊，这个案子你们表现得很好，我会为你们请功的。” 部长语气温和，但却隐含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过关于这个案子吧，情报部门那边已经有了定论，而且已经通报给了我们这边，我们还是要尊重人家的调查结果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世纪之末 上（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可是……”温妮还想说什么，却被部长摆摆手打断了：“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最近辛苦了，给你们放个假吧，有新案子需要你们出动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的。” 福格斯一直冷眼旁观，一言不发，直到部长打算挂断通讯的时候，他才忽然冒出一句：“部长，我不信您看不出这个案子有问题。难道您也打算和稀泥吗？” “福格斯啊……” 部长皱了皱眉，敲了敲桌子，沉声道，“你要知道，让你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我们部门里已经承受了很多的非议啊！你还是不要让我难做了吧？” “我明白了。”福格斯低眉垂目，放弃了争辩。 “很好。”部长的脸，消失在了屏幕上。 “他最后这是什么意思？”温妮愕然道。 “看来他们不光是怕麻烦啊！” 福格斯把脚往办公桌上一搁，冷笑道，“他们多半是怕我查下去的话，万一继续立功，声誉再涨，我的位置就不好安排了嘛……呵，真以为老子稀罕？” 温妮定定地凝视着福格斯，忽然有种极端的厌恶和不寒而栗。 她厌恶的不是福格斯，而是这个万恶的上层系统！ 这些人分明就是怕福格斯社会影响过大，威胁到人类的利益！ 相比之下，这个一直表现得痞痞的异类硅人类警探，反而是在极尽所能地忠于职守、伸张正义了。 “对不起，我……”连带之下，她对自己监视福格斯的任务，都感到万分愧疚，张嘴就要道歉。 福格斯心灰意冷，一挥手，道，“你不用说对不起，你也是执行命令在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并不亏欠我什么。” “可我还是成了他们权力倾轧的帮凶，”温妮痛苦地闭上眼睛，道。 “这就是种族歧视！妈的！” 福格斯突然爆发，猛地站了起来，像是感到窒息一般，用力扯开自己的领口，怒骂道，“要是死的都是人类，你看他们会这么轻易结案不？！在他们眼里，硅人类还是机器，死多少都是个数字，再造就是了，他们才会这么敷衍了事！什么平权！狗屁！狗屁！就是骗骗你这样的小白，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我们硅人类根本不算人！” 温妮怔怔地看着福格斯，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后者为了罹难的硅人类同胞们暴跳如雷，之前看到那么惨烈的案发现场，福格斯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让她一度以为，福格斯根本不在乎其他硅人类的死活。 但现在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一切都只是福格斯的伪装。 正是因为他一直表现得只看重自己的利益，不会为了整个硅人类种族奔走，才被高层容忍一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可伪装的作用终究有极限，当他越来越靠近权力中心时，来自既得利益者的打压，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可是这样的话，万一继续发生爆炸案的话，他们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温妮垂头坐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说道。 她加入公岛安全部门，就是想为维护自己心目中的乐土尽一份力，但今天听到看到的事情，让她的三观有一些崩塌，原来她一直为之自豪的公岛，也不是那么干净的！ 福格斯闻言冷笑道：“他们这是想要赌一把！他们觉得既然给对方安排了替罪羊，免了罪又发泄了愤怒，稍微有点理智的组织都会见好就收顺着官方给的台阶下！他们也正好顺水推舟，可以用这个傻大个交差！好啊！这下子双方都爽了，但是那些死掉的硅人类呢？都白死了吗？” “不行，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气死我了，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只知道尸位素餐粉饰太平的混蛋！硅人类不是他们表决通过的平权法案吗？现在搞什么区别对待！咱们自己查！一定要把凶手抓住！”温妮激愤地一拍桌子，气得脸颊通红。 她没注意到，在自己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福格斯看她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认可。 但他嘴上却是不屑道：“你打算怎么做？咬他们吗？这可不是哪一两个人的决定，而是整个上层的默契，就凭你想去螳臂当车，除了碰得头破血流，没有第二个下场的。” 温妮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道：“总得有人去为正义发声！” “说得好，那伸张正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福格斯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平时的惫懒模样，讥笑道。 温妮美眸一瞪，但随即又露出了智珠在握的笑容，“行了，别装了，我不相信你会这么简单就算了。” “女孩子太聪明容易嫁不出去的。” 福格斯笑着挤兑了一句，但看着温妮半丝玩笑之色都没有的面庞，不由叹了口气，“算了，不瞒你了，我的确有点想法。” “说吧。”温妮言简意赅道。 “嗯，是这样的……” 福格斯笑了笑，顺便把自己的个人终端连上办公室里的投影仪，不过就在他打算就着数据库里的资料给温妮进行讲解时，却见屏幕上猛地探出一个大大的“权限不足”！ 赤红如血的字，在屏幕上闪烁着，极为刺眼，让温妮都不由得呆住了。 “他们……封锁了你的权限？”她咬牙问道。 “意料之中。”福格斯却像是早有心理准备，耸耸肩，退出了数据库。 “你不生气？” “只有当你寄予希望的东西破灭时，你才会生气，我对这些人从未有过期待，自然也说不上失望或者生气了。”福格斯扭头看着窗外如血的夕阳，平静地回答道。 听着福格斯无所谓的回答，温妮却觉得仿佛有一股积郁之气堵在胸口，让她极为愤懑却又发泄不出来，难受极了。 她唰唰唰连上自己的账号，在确定自己的权限依然可以开通之后，毫不犹豫地对福格斯说：“他们没有关闭我的权限！你要什么资料，我来查，共享给你！” “哦？” 福格斯一挑眉，“你可想清楚了，要是这样的话，你可就相当于泄密了，一旦被捅出去，不光我要倒霉，你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世纪之末 上（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我不怕！”温妮认真道，“你的智脑比较好用，你来负责分析情报！” “哈哈哈……” 福格斯闻言，终于仰天大笑起来，直到温妮大惑不解，他才微笑道，“我欣赏你的正义感，不过不用冒这个险。” “哈？” “你不觉得奇怪吗？你是我的搭档，为什么只关闭了我的权限，却保留了你的？” “你的意思是……” “你信不信，只要你敢把资料共享给我，咱们都出不了这个门！他们估计知道我不会放弃追查，就等着设局对付我呢！一个被压制的硅人类探员，可没有一个有污点的探员好控制。” 福格斯嘿嘿一笑，“不过老子早防到他们来这手了，所以刚才部长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提前进入数据库，把所有查案可能用得到的情报都拷贝了一份。打时间差嘛，谁不会似的，嘿！你呢，往后只要帮我监控，看有没有什么新情报就可以了。不过看他们的态度，应该是不会继续查了，估计也没有。” 温妮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要是所有硅人类都像你一样狡猾，那我还真觉得人类对硅人类的警惕是必要的了。” “那我真要庆幸自己是个特例了，不然就要失去你这个朋友了。”福格斯淡笑道。 听到“朋友”两个字，温妮的眼神微微一暖，但很快哼了一声：“什么朋友，我这只是公事公办而已，不涉及私人交情。” “明白，明白。” 福格斯对这位行事方正的傲娇女同事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也不再故意摆出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来分析情报吧！” 看着他前所未有的微笑，温妮微微一愣，在这一刻，她从福格斯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誓要伸张人间正义的力量。 “原来，油滑只是表象，他还是跟其他硅人类一样，都是认死理的啊……” “不聊了，做正事吧！” 福格斯被她注视得有点尴尬，忙调出自己拷贝好的资料，投射在投影仪上，随口问道，“要是换你来查这个案子的话，你觉得整个作案流程中，最可疑的是哪里？” 温妮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太理解，凶手为什么要先用电磁脉冲武器摧毁硅人类的芯片，再使用高爆燃烧弹摧毁现场。如果说他是为了杀戮硅人类，那电磁脉冲武器效率比燃烧弹高，可如果说他攻击的主要目标不是硅人类，那又何必再用电磁脉冲武器？清场吗？” 她不愧是能被安全部点名用来监督福格斯办案的精英，虽然能力上比起福格斯还略有不如，但办案的嗅觉还是很敏锐的！ 福格斯点点头，接口道：“所以，反常的现象下面，一定有我们不了解的原因。” 他啪啪啪调出一排资料目录，道：“这是我在检索了公岛近年来的所有爆炸案件记录之后，从中抽取的存在硅人类伤亡报告的卷宗。你看一下能不能发现什么。” 温妮闻言，立刻埋头阅读起案卷来，一时间，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温妮呼吸的声音。 大半天过去，温妮才总算看完了所有卷宗，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抬头第一句话却是：“我现在的确有点羡慕硅人类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早就看完了吧？” “十五分之一秒。”福格斯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哼。” 温妮哼了一声，伸手在触屏上连续点击，飞快地勾选出一系列报告的清单，道，“我仔细看过了，这份、这份还有这几份，都附带了硅人类遇难者的尸检报告，其中能够确认出现了与这次类似的芯片损毁情况的，我也都标记出来了。其中我认为最早的一起可疑案件，发生在四年前，也就是2092年，地点是星辰微电子研究所，根据报告显示，当时同样是发生了爆炸，共造成了五名试验中的硅人类死亡。虽然尸检报告中没有写明，但我调取了芯片残骸照片，确定其破坏方式与昨天我们在案发现场看到的一致。” “你能想到这一步，了不起。” 福格斯呵呵一笑，敲了敲桌子，问道，“那你怎么就能确定这是最早的可疑案件呢？说不定之前还有，但是因为尸检报告并不完善，所以被忽略了呢？又或者这只是巧合，真正的系列案件发生时间要更晚呢？” “我也考虑了这种可能性。” 温妮似乎在看卷宗的时候，已经对所有可能性都进行了深思熟虑的思考，这时回答起来显得胸有成竹，“我仔细研究了卷宗中受害者的种族比例，早期的案件中虽然也有人类受害者，但是比重很小，可能是凶手的作案手段还不够成熟导致的，而所有的硅人类受害者，芯片都是先被电磁脉冲损毁。从这个角度上说，袭击者是出于对硅人类的仇恨，才进行一系列行动的推测绝对是合理的。因此我直接放弃了对2092年之前的卷宗的考量，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之前，硅人类还没有大规模的觉醒，为自己的权益抗争，人不可能毫无理由地仇恨工具……抱歉，我不是在针对你……” 她顿了顿，抬起手歉意地看着福格斯。 “没事，说得很好，你继续。”福格斯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不介意。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世纪之末 上（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事实上，以公岛现在的消防安全条件，在这之前发生的爆发起火案件也并不多，数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没什么研究价值。” 温妮点点头，继续分析道，“但是你看，假如我们以星辰微电子研究所的爆炸案为起点，时间向后推的话，呈现出相似特征的爆炸案明显多了起来，只是因为分散在整个公岛范围内，而且大多可以用意外来解释，所以并未引起我们的关注。但现在并在一起看，我们就可以大胆推测，这些爆炸案的目标，正是获得了人权的硅人类！有人不甘心曾经的工具和自己平起平坐，所以发动了一系列袭击！” “说得太好了！”福格斯一拍巴掌，提起椅背上的外套，哈哈大笑道，“走吧！咱们去这个星辰微电子走一趟，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四年了啊！就算现在去也查不出什么痕迹了吧？” 温妮秀美的眉头蹙起，疑惑地盯着福格斯，“再说了，要是真的是有蓄谋的犯罪的话，凶手更加不会特地留下线索等你去抓吧？” “有没有线索，不去一趟怎么知道？万一咱俩走狗屎运呢？” 福格斯微微一笑，直接伸手到温妮面前，做了一个宛如舞会上邀请的姿势，“走吧，还是跟我去看看吧！” 温妮拍开他的手掌，但还是站起来了，嘴里道：“你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不是我着急，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福格斯脸色微沉，“像这种搞连环爆炸的狠人，在没特殊原因，自身又没有暴露的情况下，一般是不会自行收手的。他这次故意找了个替罪羊，给我的感觉不像是玩腻了，倒像是一个阴谋的上一环节结束，即将开始下一环节之前的表演，专门用来麻痹我们警方的。我怀疑，要是我们不尽快把案子查明白，很可能会发生比爆炸更可怕的事情！” 温妮挑了挑眉：“硅人类什么时候也开始讲预感了？” “基于现有证据的逻辑推理，也可以称之为预感。” 福格斯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了，指着自己的脑袋，认真道，“硅人类的逻辑思维，你应该知道分量。” “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星辰微电子研究所门口，温妮冲着趾高气扬的保安怒目而视，“我们是正规访客，你有什么资格拦我们？” “就凭我现在站在这里，我就有这个资格，你们要是不服，想投诉我，随意，反正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保安毫不妥协。 “你！” “温妮，算了。” 福格斯拦下温妮，看着保安的眼睛，问道，“我理解你们的规定，但是我们毕竟是公岛官方的人，你看是不是还是去请示一下研究所的领导比较好？” “不用请示！” 保安厌恶地看着他，冷笑道，“我们所从建立就有规定，硅人类与狗不得入内！我要去请示了才是真的没事找事。你们要进去，可以，要么这小姑娘一个人进去，要么拿出搜查令来！” 看着油盐不进的保安，连福格斯都忍不住一阵头疼。 他们现在只是私下调查，拿得出搜查令才是怪事，至于让温妮一个人进去，在见识过幕后黑手的凶残手段之后，他还真不放心。 “走吧！”他只好拉了温妮一把。 “你会后悔的。”温妮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保安一眼。 “行啊，我等着！” 保安也不甘示弱，挑衅地看着福格斯，“只要能让这些该死的机器人吃瘪，我就是吃再大的亏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一无所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赔你们玩得起！小姑娘，奉劝你别跟这些机器人挨这么近，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温妮还想争辩什么，已经被福格斯拉走：“不用跟这种小角色吵，我们再想办法。” “可是你看他们，实在是太气人了。”温妮一边挣扎一边抱怨道。 “是我低估了他们对硅人类的敌意。” 福格斯平静道，“其实资料上有写，说这家研究所隶属于人类权利组织资助的几家全资研究所之一，所有的研究都是为了保护人类，防备硅人类。他们的宗旨就是反对硅人类获得人权，整个组织从上到下，包括看门的保安，全部都是硅人类仇视者。不过资料上写的东西，多少还是被修饰过的，到现场看了，我才知道他们对硅人类的敌意如此深厚。” “这个组织不简单啊。”显然，温妮对资料上的这个人类权利组织也是记忆犹新。 “嗯。” 福格斯点点头，“这是一家致力于反对硅人类出现对人类权利的侵犯的组织，他们认为硅人类的出现，会大大剥夺人类的工作机会，平权则会分薄人类的福利，所以旗帜鲜明地反对硅人类公民化运动。不过因为契合了上层集团的利益，所以他们虽然平素多有激进行为，但也没有被官方列为极端组织，反而一直在各个领域得到扶持，不断发展壮大。这个星辰微电子研究所，就是他们的产业之一。” “从他们对硅人类的反感程度来看，这一连串的案子，还真可能和他们有关。” 温妮愈发怀疑起来，“我现在都在考虑，他们最初的时候，到底是拿硅人类做什么试验？总不会是人体试验吧？” 她本来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但看到福格斯神色凝重，不由得越想越觉得可能，顿时脊背一阵发寒。 “可能在有些人眼里，硅人类的躯体，并不算人体吧！”福格斯沉默不语，又走出了好长一段路，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温妮听了，更有种义愤填膺的感觉。 只是，还不等她再说什么，突然，一声沉闷的轰鸣，就在两人不远处响起，连公岛人造的地面，都跟着微微震动，让人脚底像过电一样酥麻。 福格斯立刻冲那栋楼跑去，温妮立即跟上，位于街边的大门里已经冒出了黑烟，福格斯跟温妮赶到门口，大楼中再次发出巨响，一团爆炸的火球猛地喷发出来，很快化作了漆黑的烟幕，瞬间包裹了两人......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世纪之末 下（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嘭！ 温妮怒气冲冲地把手提包砸在办公桌上，发出愤怒的控诉，“这些该死的官僚，实在是太过分了！” “消消气吧，他们一直如此。” 福格斯跟在他身后走进来，关上门，淡然道，“再说，你不是已经搞清楚发生什么了吗？这就够了。” “可是你看他们那态度……” “他们的态度不重要。” 福格斯摇了摇头，道，“走吧，换身衣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这时就可以看得出来，两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身上很多地方都有烧焦的痕迹，福格斯的右臂上甚至还有一片灼伤，生化皮肤在高温的作用下焦黑皲裂，露出下面闪亮的金属骨骼。 就在刚才不久，他们刚结束了对星辰微电子研究所的拜访，就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被卷入了火场，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福格斯手上的伤，就是在逃生时为了掩护温妮落下的，幸好对硅人类来说，这样的伤势就和衣服破了个口子一样，并无什么大碍。 两人逃出之后，本能的想要查探一下案件发生的经过，却被随后迅速赶来的警方直接驱逐了出去。 当时带队的警官明显认出了福格斯这个小有名气的硅人类警探，却故意将其称为“无权了解案情的闲杂人等”进行驱逐，更不用说透露调查中的案情了。 福格斯无奈，总算温妮的权限还没有被封锁，但这种还处在调查进展中未进行公示的案件警务系统里当然是没有的，只能由她单独去寻调查组内相识的同事进行打探，这才终于打探出一点有用的情报。但也仅仅只是基本的案情，很多细节还在调查中，尚不明朗，温妮也不好一直拉着同僚打扰其工作。 发生爆炸的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律师事务所，律所主人是一名致力于帮助硅人类打人权官司的律师，在业界口碑极好。爆炸发生时的事务所内，只有他本人及助手和几名前来请求法律援助的硅人类在场，而这些人在爆炸中全部丧生，无一幸存。 尽管受到各方掣肘，但眼下打探到的消息，已经足够福格斯警惕。 在所有遗骸都被运回所里之后，他经过思考，还是让温妮借故去了一趟物证室，在检查过遇害者的头颅之后，也发现了EMP攻击的痕迹。 有了这个发现，他已经可以确定，这场爆炸，和之前袭击市政大厅的凶手，绝对是同一个或者同一伙人了！ 就冲这个，两人就不可能撒手不管。 而之前抓到的替罪羊，不论是官方踢出来的还是凶手扔到台前的，都因为爆炸案的再次发生而变成了一个巴掌，狠狠抽在急于结案的警方脸上。 如果是官方抛出的倒没什么，问题就是，如果这个替罪羊是凶手抛出来的，他又为什么再次犯案。 一切的问题都需要去调查才有可能会得到答案，而福格斯现在偏偏失去了查案资格，他们必须想其他的办法，尽可能多的了解案情经过。 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之后，两人出了办公室，打算再出去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新线索。 两人再次驱车回到了爆炸的律师事务所现场楼下，打算在案发现场附近再找找线索。 刚刚发生过爆炸的街区，显得人心惶惶，旁边不少店铺都是大门紧闭，就算偶有不得不途径此地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可在稍远一点的暗处，他们还是能看到不少围观的身影，这些人躲在自认为安全的地点，对着爆炸现场指指点点，也不知道这场案子会被他们传成啥样。 突然，一个身影引起了福格斯注意。 “看那里。”他不动声色地推了温妮一下。 温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朝着爆炸现场张望，但他的神情却很冷静，一点担忧都没有，也不像是好奇，倒更像是在评估什么。 “部分罪犯会在案发后重返现场，评估自己的战果和警方的效率……”福格斯模棱两可地说道。 “这个人很可疑！”温妮使了个眼色，福格斯立刻驱动磁浮车，朝那人靠拢过去。 本来他们只想询问一下，没想到那男人心虚，一看到他们目的明确地向自己靠近，居然转身就跑，而且速度还奇快！ “追！” 这下傻子都知道他有问题了，福格斯和温妮连忙加速追赶。 不过，他们追出去没多远，突然，路边一家餐馆又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轰！ 炫目的火光带着大片烟尘冲击出来，如雨乱飞的碎片，吓得街道上行人惊叫一片，场面一片混乱。 哐当！ 半具人形残躯突然从天而降，重重砸在福格斯二人磁浮车的挡风玻璃上，蛛网般的裂纹，顿时在玻璃上炸开，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福格斯猛一打方向盘，拐到路边将车紧急制动了下来。 然后，惊魂初定的两人，才急匆匆地推门下车，打量起撞破自己车窗的罹难者！ 眼前的残躯只剩下半截，体表的仿生保护皮肤和部分零件已经磨损得惨不忍睹甚至冒着一股焦糊味，在被撕裂的生化皮肤下，露出银亮的钢铁骨骼，一根根断裂的线路从残躯的断面伸出，还跳动着隐约的电光。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硅人类。 福格斯伸手把这名面朝下的硅人类翻转过来，硅人类的身体构造和人类不同，人类受到这种腰斩的伤势，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但硅人类却未必。他也是存了万一的心思，看能不能从这名硅人类口中问出点什么线索来。 但他马上就失望了。 他看到的，只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福克斯状似平静，右手覆上罹难同胞的前额轻轻一掰，刚刚承受爆炸冲击的金属散发着热气，只是中央承载智脑芯片的地方只余眼熟的黑色粉末。 他要看看这名死者的死状和之前几起案子是否相同，以验证自己的猜测。 现在，他得到答案了。 “会不会是……”温妮脸色难看，试探地问福格斯。 福格斯伸手合上这名硅人类的眼睛，扭头看向发生爆炸的餐厅。 那里，一块摇摇欲坠的招牌上，残缺的“柒矽”二字，还能看出一个大概的形状。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世纪之末 下（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吐出一口二氧化硅粉末，沉重地点了点头。 自从硅人类取得平等的公民权之后，许多潮流也在硅人类中盛行起来，如人类一样的进餐仪式，就是很多硅人类迷恋的社交行为，他们会把能量块和能量液做成食物的样子，再像人类一样，坐在餐桌旁进食。 以此为商机，不少硅人类餐厅也应运而生，“柒矽”就是其中最火的一家连锁餐厅。 因为它专营硅人类餐点，并不对人类开放，所以正常情况下，基本不会有人类拜访柒矽的门店。福格斯也曾追了一把潮流，去店里点过一份豪华保养套餐。 这种地方发生爆炸，要说不是针对硅人类，福格斯第一个不信。 两人阴沉着脸站在街道旁，看着巡逻车从远方呼啸而来。 然后就是熟悉的拉警戒线，封锁现场。 但这一次，两人谁都没有上前交涉，只是任凭警方搬走了自己车上的硅人类残躯，又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就被丢在一旁无人理会，彻底成了无所事事的路人。 只是这样一来，受损严重的磁浮车也不能再用了，福格斯给维修部门打了个拖车的电话，随即沉声道：“走，回去！” “不换辆车继续查吗？”温妮问道。 “两起案件相隔时间极短，且这一次也未发现有可疑人员逃离现场。虽然不清楚对方是否掌握着警方动向，但至少意味着凶手侦查现场、制造爆炸的时间都更短了。对方有组织有预谋，绝不是一个个人能够做到的。我们不能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必须争取主动。” “怎么搞？” “你听我说，我们先这样然后那样……”福格斯凑到温妮耳边，低声嘀咕了起来。 一阵耳语之后，温妮无语地看着他：“我靠，你也太坏了吧……” 福格斯摊摊手：“不然你还有别的办法？” 温妮立刻不言语了，算是默认了他的办法。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公岛又连续发生了两起爆炸，不用说，都是针对硅人类的。 但福格斯和温妮却只是咬着牙，埋头在办公室里忙碌着什么，对警务系统中时不时传来的警情通报提醒，仿佛充耳不闻…… 次日，公岛内众多小媒体和自媒体，不约而同地刊登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新闻标题： 《旷世奇冤！英雄探员竟被雪藏！》 《人命和权势，究竟谁重要？》 《那些被官僚湮没的线索全揭秘》 《揭秘连环爆炸案被隐秘的真相！》 …… 一条条极为吸引人眼球的新闻标题，像瘟疫一般在无数公岛民众的个人终端上传播、泛滥，以每分钟一条弹窗的速度刷爆全网。 这是福格斯不得已为之的下策，毕竟他想要按程序和平拿回案件的主控权，重新被上级任用获得资料库阅览权限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只能另辟蹊径试图通过外界舆论向警方施压。只是他和温妮其实只联系了两家后台较硬的报社媒体，可一夜之间，公岛的大小媒体都接到了匿名者投递的更为详细的警方内部消息。 温妮十分惊慌，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不遵守程序办事就捅了这么大娄子，福格斯倒是没有太过惊慌。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搅混本已混乱的局势。不知对方隐藏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只得先静观其变。借这压力先拿回主控权再说。 在这些报道中，福格斯被描述成了一个顶天立地，为苍生请命，为正义发声的大英雄，但就在他查到关键线索时，却被自私自利的上层系统架空雪藏，这才有了后续的爆炸案发生。 至于那关键的线索到底是什么，又有多关键，谁知道呢？ 反正在这种时候，公岛居民的情绪已经被连续不断的爆炸给调动起来，只要有一个宣泄口，惶恐马上化作怒火，烧向了自己不作为还不许别人作为的公岛安全系统，相信如果唾沫星子能够淹死人，公岛安全系统那几个头头脑脑，只怕十条命都不够。 在这种猛烈的舆情之下，公岛新闻部门应付起来也是极为被动，当天下午，本已被停职的福格斯，就再度接到了局长的通讯。 “福格斯，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你看，这不急了？”福格斯冲温妮一笑。 “你小心点。”温妮忧虑道。 “放心吧，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不然不就更加坐实了想捂盖子的嫌疑吗？” “现在当然不会，我是觉得这事过了以后，你怕是会被穿小鞋啊，况且还是莫名其妙背了黑锅……” “管不了那么多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福格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出门直奔局长的办公室而去。 “这是你干的，对吧？”一进门，局长把桌上的电脑屏幕一拨，对准福格斯，上面显示的，正是那一个个耸人听闻的小报标题。 福格斯却是对他兴师问罪般的语气毫不在意，只是微笑着注视局长。 “哎。” 见福格斯不为所动，局长又换了副口吻，叹息道，“福格斯啊，现在局里面很被动啊，本来爆炸案就接连不断，我们压力已经很大了，你说你再搞出这种事来，有点不顾大局了啊！” 福格斯在心里“呸”了一声，暗道：“你们早点让我把这个案子破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但表面上，他却是装出一脸无辜且灿烂的笑容：“局长，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最近一直在好好休假啊！” 他还刻意在“休假”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局长见他软硬不吃，脸上的表情终于冷了下来，深深地盯了他一眼。 福格斯毫不怯场，依然保持着微笑，和局长对视。 下一刻，局长突然冷哼一声，启动虚拟键盘，凭空虚点了几下，道：“你的权限已经解开了，接下来这起硅人类连环爆炸案完全由你负责，只是……” 福格斯挑眉，他知道局长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就算他立下“军令状”也一定会在案件解决后秋后算账。这些他早已明白，不过此时的情况他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世纪之末 下（3）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限你在一周内破案，揪出幕后之人。不然……你这个‘英雄探员’可是辜负了民众和同僚们对你的期待啊。”局长没有说后果，只是右手食指轻扣桌面，再度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时间虽不宽裕，但对方组织这几天频频的动作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明面上的交锋恐怕很近了。迫于形势，局长绝不会在权限上阻碍他进行查案，不过也不可能就此信任他，放任他自由调用警局的人力。即便公岛日益高涨的民怨得不到宣泄，警局已经等不了了，急需他出面解决此事。作为一名颇有声望的硅人类警员，他仍旧不会得到人类完全的信任。 总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福格斯也不计较那么多，呵呵一笑：“保证完成任务。” 局长转过椅子，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我还是奉劝你一句，摆正自己的位置，想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 福格斯站起来，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多谢局长的提醒了，我一定铭记于心。” 说完，他便大步出了门，听着背后办公室里传来摔杯子的声音，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走吧！干活了！”回到办公室，福格斯一把拉起温妮，往外走去。 “他们又让你回来了？” “当然。” 福格斯耸耸肩，“说是由我全权负责，不过我看他们八成等着我出洋相呢，就让他们等着吧！” “就我俩吗？”温妮脸上露出忧愁之色，低声道，“人手不太够啊。” “要不，你试试向局长寻求支援？”福格斯笑嘻嘻道。 “那我试试吧！”温妮虽然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但还是尝试着拨通了局长的通讯。 但片刻之后，她就颓然挂断了通讯。 “怎么样？”不等她开口，福格斯就笑道，“是不是告诉你人手紧张，或者各自有任务，总之就是没人？” 温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福格斯耸耸肩。 “那我们接下来……？”温妮摇摇头，无奈问道。 “自然是再去一趟星辰微电子。” 福格斯眼中闪过一道赤红色的光芒，“你上回不还说要让他们的保安后悔吗？喏，现在机会来了。” 温妮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 但让两人都遗憾的是，这次他们却是跟上次那个保安缘铿一面。 今天的保安虽然换了一个人，但一看福格斯是个硅人类，也是一样的鼻孔朝天理也不理，看他们走过来老远就说了一句“硅人类不得入内”，直到看到福格斯出示的证件之后，才不情不愿地请两人稍等，自己进去通报。 随后两人只等待了短暂的时间，就顺利见到了星辰微电子研究所的所长，川口秀夫。二人随着这位所长进入研究所白色建筑的一楼会客厅坐下。 这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就“聪明绝顶”、还时不时推一下鼻梁上黑框眼镜的所长虽是日裔，但说话间打太极的功夫却是出神入化。 川口秀夫端来两盏茶，一脸配合的笑容不减。 温妮坐在沙发上，右腿交叠在左腿上拿出记录仪气场全开，问道，“你们的研究所是由人类权利组织出资赞助，作为一个反硅人类组织，对于近日的针对硅人类的数起爆炸案，组织内部有什么动向吗？另外不知道所长知不知道几年前研究所也发生过爆炸的事故，可知原因是什么？” 川口心中一惊，居然联系起了几年前的案子…他轻咳一声，无奈道，“两位真是神通广大，这都被你们查到了……不过我虽然挂着所长的名头，但在组织里就是个普通董事，平时只负责研究所的日常工作和运行，组织内有什么动向也不会通知我。几年前事故发生时，本人还是个小职员……” 福格斯皱眉，这人滑不溜手，从他嘴里恐怕是探查不出什么了。如可以调阅研究所档案也能取得些线索。 当福格斯提出调阅档案的要求时，他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两位警官，我想二位应该也知道，我这研究所，并非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吧？” “当然，我们既然来找你，自然是经过一番调查的。” “配合警方查案，自然是我们每个公民的义务，可是档案室属于组织内部机密，就算是我也无权查看。你们现在提出的要求，超出了我的行使权限，实在是有些爱莫能助啊！” “你少推三阻四的……”温妮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不过马上被福格斯拦下。 “温妮，稍安勿躁。” 福格斯扭头看着川口，用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不能做主，就去请示能做主的人，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们正在查的案子，你们星辰微电子就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如果因为你耽误了破案进度，别说你这个所长，就是你们组织的董事长，都要跟着吃官司！” “是是是。” 川口赔着圆滑的笑脸，给二人解释人类权利组织的运作机制，“我们人类权利组织不设董事长，像你们今天提出的这种重大事务，我们一般都是在董事会上进行讨论以后再决定的。” “那就马上开会！”温妮强忍怒火，深吸了一口气，警告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警方有这个要求，我自然是愿意配合的，不过董事们平时也都有各自的行程，恐怕需要点时间来筹备啊！”川口拍着胸脯，满口地答应。 “那我等你消息了。” 福格斯对这个圆滑的川口所长，也有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只能最后告诫了一句，便带着温妮离开了星辰微电子研究所。 “我们就这么走了？”一出门，温妮就不甘地问道。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这样是撬不开他这种老狐狸的嘴的。”福格斯平静道。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明明知道他们可能就跟凶手有关，却只能这么束手束脚……”温妮攥紧了拳头。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世纪之末 下（4）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福格斯又露出了自己标志性的坏笑，“没关系，他不开口，我们就想办法让他开口。” “什么办法？” “走，先回去再说。” 福格斯和温妮一起回到了局里，只是两人还没进办公室，就见一名警员迎了上来，对他们说道：“福格斯警官，温妮警官，局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说着，就递给两人一张电子案卷。 “我看看。”福格斯眼中射出澄澈的红色激光，开始读取电子案卷上加载的信息。 几秒钟之后，他脸上露出喜色，对温妮道：“刚刚还在说想办法，这下办法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温妮可没有他这个现场读档的本事，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福格斯办公室也不回了，说了声“跟我来”，就带着她直奔警局后方的审讯室而去，边走边说道：“就在我们之前去星辰微电子的时候，局里其他人接到线报，说连环爆炸案是人类权利组织所为，并且给出了该组织聚会地址，我们的人雷霆出击，将正在集会的人员一网打尽了，领头的几个人现在正在警局里，等着我们去问话！” “哈？” 温妮脸上露出滑稽的表情，“线报？这么巧的吗？该不会又是……” 福格斯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他们糊弄了事的勾当罢了，她现在已经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不像。”福格斯摇头道，“这件事现在已经由我全权负责了，我不点头，任何糊弄都没意义，他们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总之，先去审一下抓到的这批人吧！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呢？” “老实讲，我不抱希望。”温妮叹道。 “具体什么情况跟我汇报一下。”福格斯边向审讯室走，边向负责交接的警察询问。 “我们还没有审讯，具体情况不太了解。不过根据我们抓捕时的情况来看，不好搞。”交接的警察也是一问三不知。 在福格斯官复原职之后，迫于他的级别，局里的人类警察又对他恢复了敬意，只是谁都看得出来，那只是限于表面而已。 当然，至少在态度上，已经是客客气气了。 “没关系，那就交给我吧！” 福格斯走进审讯室，就看见一个中年人一脸颓丧地坐在观察室里。 福格斯打量了两眼，按照惯例对了姓名身份之后，就开始把审讯的内容转移到正题上。 “知道为什么抓你们吗？” “知道一点，是跟最近的爆炸案有关吧？” 这名人类权利组织的成员无奈道，“但是我真的跟这案子无关啊，我是无辜的！” “呵。”福格斯一愣，故意唱起了白脸，“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为啥抓你了，就这还说无辜？” 他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那人一个哆嗦：“你给我老实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我们能直接抓你，就证明肯定抓住了你的尾巴！再不配合调查，牢底坐穿！” 说着，他背在身后的手不动声色地向温妮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连忙上来唱红脸劝和：“福格斯，你等等，他愿意说出爆炸案，就证明他愿意配合我们工作了，咱们还是先给他一个机会吧！听听他怎么说。” “我真是无辜的啊！” 中年人哭丧着脸道，“我猜到跟爆炸案有关，是因为最近组织里确实有风声在说这件事，但我真的没参与啊，更别说背后的主谋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吃饱了撑着才去做这种的事，您说对吧？” 福格斯斜了他一眼：“听你这意思，真跟你没关系？” “当然当然。”中年人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既然跟你没关系，那就把你听到的风声都说一说吧！”福格斯冷笑道，“反正都是你不认识的人，也不必包庇谁。” 那中年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丝隐藏极深的厌恶，但还是咬牙道：“人类权利组织虽然是因为要应对硅人类威胁而建立的，但从建立的那天起，内部就没有一致过。我们中间一直存在两派观点，一派是我们这些和平派，首领就是星辰微电子的川口所长，我们主张利用和平手段，不断强化人类目前的优势地位，用法律保护自己；而另一派则更加激进，他们认为，只要消灭硅人类，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了。” “嗯。” 福格斯点点头，“看来你已经想明白是谁出卖你们了。” “不用想也知道。” 中年人到底是个搞研究的，脑瓜子也活，闻言叹道，“但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不然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福格斯没再说什么，只是让温妮继续提审其他人。 只是他们审的人越多，脸色也越阴沉。 这些被抓来的人类权利组织的成员，都跟之前的中年人一样，除了知道爆炸案可能跟自己组织有关之外，其他事都是一问三不知。 “不会是假货吧？”温妮忍不住嘀咕道。 “假货不至于。”福格斯想起匿名的线报，摇了摇头，“看来人类权利组织内部的分歧，比我想象中还大，以至于激进派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和平派的成员抛出来当障眼法。” “那我们难道就任由局面僵在这里？” “僵在这里？怎么可能？” 福格斯哈哈一笑，“我刚不说了吗？不用我想，办法自己就送上门来了，既然这些小喽啰一问三不知，我们就去找个知道的人来问，不就行了吗？别忘了，还有个应该是和平派的头目正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呢！” “知道的人……” 温妮眼睛一亮，“你是说川口……” “对！” 福格斯点头道，“先前是我们手上没证据，拿他没辙，现在这么多张嘴巴巴地指向人类权利组织，他要再不配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同意！我们现在再跑一趟星辰微电子吧！” 两人当即再度驱车赶往星辰微电子研究所，不过，就在两人在星辰微电子研究所附近的地下停车场泊车时，突然遭遇了意外！ 在下车的一瞬间，温妮眼角的余光瞥到，阴暗的停车场灯光下，突然爆闪起一团明亮的枪火。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世纪之末 下（5）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而几乎就在同时，另一侧福格斯的脑袋上，也骤然炸开一团火光，他整个人就像被狠狠抽了一棒的棒球似的横飞出去，重重撞击在车门上，又摔倒在地，瞬间就停止了活动！ “福格斯！” 突如其来的枪击，把温妮惊得呼喊起来。 但长期严格的训练，让她条件反射般迅速冷静下来，寻找掩体。 她蹲在车后大叫道：“福格斯，你怎么样了？” 但福格斯却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这下子，温妮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过后，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脸上带着黑白面具的人影，像来自地狱的厉鬼，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把长枪。 毫无疑问，刚才把福格斯一枪爆头的子弹，就是从这把枪里射出来的。 “你是谁？！”温妮拔枪在手，探出半个脑袋喝问道。 “呵呵……” 袭击者从面具下发出金属摩擦一般的喑哑声音，在这昏暗的环境下，听得温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面具人缓缓举起手中的枪，黝黑的枪口对准了温妮。 嘭！ 面具人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一股大力突然从温妮身下传来，抓住她用力一甩，那一发带着金属灼热气息的子弹，就擦着她鼻尖前掠过。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摔在一旁，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但总算死里逃生。 她连忙向自己刚刚站立的位置看去，就见一道黑影像敏捷的猎豹一样，从地上弹起，瞬间跨越了近十米的距离，冲到了面具人身前，一拳打了出去！ 嘎吱！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面具人唯一来得及做的，就只是横过步枪，在自己身前挡了一挡。 下一刻，步枪被巨大的零件打得粉碎，漫天零件飞起。 “福格斯！” 温妮看清楚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惊喜交加地叫了起来。 他没死！ 刚刚就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从车底蹿过来救了自己，又突袭面具人，占据了先手！ 不过下一刻，当她看见福格斯受损严重的面容，又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只见福格斯半张脸上的仿生皮肤，都被巨大的冲击力撕破，露出下面的钢铁颅骨，眼部的伪装也被击毁，电子眼泛着红光，像是黑暗中恶龙的独眼。 “没事吧？” 福格斯微微偏头，问温妮道，但他的电子眼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面具人。 “嗯！”温妮用力点头，心中瞬间充满了斗志。 确定温妮无恙，福格斯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面具人身上。 “你以为你赢了吗？”面具人抛掉手里的枪支残片，冷冷道。 福格斯虽然面容恐怖，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怎么？你打算用你的血肉之躯，尝尝我铁拳的厉害吗？” 一边说，他还一边用恐怖片桥段一样的动作，把自己手上的生化皮肤也剥了下来，露出钢铁指骨，还故意活动了一下，展示给面具人看。 面具人冷漠得不置一词。 “我是想着反正这身生化皮回去也得换了，能物尽其用，吓一吓你也挺好” 福格斯的语气有些遗憾，但随即就振奋道，“不过没关系，等把你抓住了咱们再玩个痛快！” “你真以为自己抓得住我？！”面具人嘶哑的嗓音陡然变得尖利，宛如用指甲刮擦黑板，让温妮都忍不住有伸手捂耳朵的冲动。 “从你出现在这里，到向我开枪，你就已经被我抓住了！” 福格斯的语调也忽然冷了下来，“向局里举报人类权利组织的‘线人’，就是你吧？你想把我诱出来干掉？你和川口秀夫是什么关系？” “呵呵，到地狱里去问吧！” 面具人突然暴起，竟然在说话的同时，爆发出了丝毫不下福格斯之前偷袭的速度，瞬间就来到了福格斯面前！ 怎么可能？！ 见到这一幕，不但温妮呆住，就连福格斯的智脑，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宕机！ 眼前的一切，完全脱离了他事先推演过的情况！ “这不是……” 嘭！ 福格斯横飞出去，直接压垮了旁边停着一辆车的顶棚，他的后半句话，才和刺耳的警报声，一起回荡起来，“……人类应该有的速度！” 面具人嗤笑一声，缓缓撕掉自己因为爆发而破损的上衣，露出一身比福格斯更像机器人的钢铁身躯，“少见多怪！” “原本以为你只是个小喽啰，现在看来是钓到一条大鱼啊。” 福格斯从一堆钢铁残片和玻璃渣中爬了出来，神情凝重。这人全身都几乎改装成了机械，按照如今新人类改造技术的风险，与改造的范围是成正比的，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这样的狠人怎么可能是个小喽啰。 两具散发着暗淡金属光泽的躯体不约而同地紧盯着对方，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对峙。 成功偷袭到一次之后，面具男也不着急抢攻了，只是发出夜枭般瘆人的笑声反问道。 “眼力不错。” 说完这句话，两人又同时以超越温妮视觉极限的速度撞击在一起，哐的一声，阴影中迸溅出一片耀眼的火花，然后就是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那是福格斯和面具神秘人在以超高速交手。 温妮下意识地拔出枪，但瞄了半天，却迟迟不敢扣动扳机。 因为福格斯和那人已经贴身纠缠在一起，这种情况下开枪，她根本不确定子弹最后会打在谁身上！ 她只能焦急地等待两人分出胜负！ 片刻之后，又是哐的一声巨响，一道身影踉跄后退。 当温妮看清楚被击退的这个人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赫然是身为硅人类的福格斯！ 硅人类在正面角力中，竟然被一个人类击退了！哪怕对方是改造过的新人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她也不是干看着，眼看两人分开，立刻扣动了蓄势许久的扳机！ 这一枪打在面具男的胸口，但除了几点火花迸溅，其胸口的装甲板，只是多了一道白色的刮痕，此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你的小猫咪很没礼貌。”面具男瞟了温妮一眼，随即淡漠地对福格斯说道，语气里那种不屑，让温妮一阵怒火上涌。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世纪之末 下（6）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把枪收起来吧，对他没用。” 福格斯面沉如水，摆摆手制止了温妮，又对对方勾了勾手指，“再来。” 不料后者却是突然发出一声嗤笑，“你以为我在跟你打擂台？” 他的笑声极富感染性，即使带着面具，光听声音，仿佛都能让人在脑海中脑补出嘴角翘起一个讥讽弧度的样子。 福格斯用猩红的电子眼盯着他，没说什么，智脑急速运转，却是陡然产生了一个不妙的念头。 “该不会……” 咔咔咔！ 那人突然抬起手，指向福格斯，手腕以下的零件飞快地旋转变形，眨眼之间，已经从一只机械手掌，变成了一个黑洞洞的炮口！ “你他吗开挂！”福格斯暴骂一声，转身就躲。 轰！ 一团炽亮耀眼的等离子团，从他手腕的炮口中喷出，掠过福格斯前一秒站立的位置，在后方的墙壁上炸开！ 蓝色的电浆光芒中，一股灼热的气浪横扫四方，即使躲在车里，温妮也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发梢在热风中卷曲。 等她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时，嘴巴顿时张开成“O”形，完全惊呆了。 只见被面具男等离子手炮轰击过的位置，坚固的混凝土墙壁被炸开了一个直径足有一米多的大窟窿，洞口周围的混凝土还被高温熔化，变成了通红的岩浆，缓缓向下流淌！ “我的天哪！”温妮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想到这一炮要是打在人身上，那还了得？铁定粉身碎骨啊！ 她刚这么想着，就见面具男发出狰狞的狂笑，猛地掉转了炮口，对准自己这边！ “走！”福格斯猛扑上来，拖着她狂奔离去。 轰！ 一声巨响，两人冲出去不远，一发等离子球就打在了磁浮车上，将其爆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 福格斯举着一扇随手扯下的车门当盾牌，护在两人身后，另一只手拉着温妮，健步如飞，在停车场的车辆和立柱之间不断做着规避动作。 一团团飞舞的等离子团，就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爆开。 “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躲！”温妮倔强道。 “闭嘴！” 福格斯却是怒道，“我都不敢保证自己躲得开，你能耐！” “可是这样你也没法还击啊！” “还个屁！” 福格斯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这变态也不知道怎么改装自己的，输出功率居然这么高！该死的硅人类限制法案，要不是这种东西存在，我分分钟撕了他！” 硅人类限制条款定死了硅人类的功率上限，并且规定不允许加载大口径武装，这直接导致了福格斯现在的无力。 轰！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爆炸近在咫尺。 福格斯和温妮只感到一阵灼热的气浪从身后冲来，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掀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温妮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迷过去，福格斯也感到剧烈的震荡让自己芯片一阵不稳，运动程序瞬间紊乱，根本无法爬起来。 哐！哐！哐！ 面具男的脚步回荡在停车场中，迅速逼近。福格斯光屏缭乱的视野里看到一具反射着乌光的身影疾驰而来，随即就是一通凌厉的重拳，打得福格斯眼冒金星。 最后宕机之前，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零件可能全都要换一遍了……如果有幸能活下来的话。 “咦，我没挂啊？这运气可真是无敌了！” 福格斯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检修台上，旁边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正在操纵机械臂，为自己更换破损的零件。 同时自检系统提示，他的智脑，目前依然处于半故障状态，只能恢复80%的思考能力和60%的运动能力。 “你的机体破损我已经为你修复完毕了，不过我这里只有新人类进行改造的义肢，我选了一些接口能和你通用的，你暂时将就着用。” 尝试修复他的男人听到背后的动静，转过身来道，“不过你芯片上的故障，我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等它自然排除稳定。我的研究所没有能够维修你的芯片的设备。” “川口所长？” 福格斯愣了千分之一秒，随即明白过来，“是你救了我。” 川口点点头，仿佛知道他还想问什么，直接说道，“我接到附近停车场的消息时赶到现场，只有你和你的搭档昏迷在场，并未看到凶手。” “可是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吗？” 此时的川口，一点都没有初见时的油滑，显得颇为睿智，似乎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以前不过是伪装，“我的人突然被你们警方抓走，我就知道，这是组织内部激进派领导人干的，他想把你诱导出来干掉，再栽赃在我身上。所以我一直在监视着从警局到研究所这一路上的动静。” 福格斯摇摇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问川口，“温妮呢？她有没有事？” “我没事呀！” 熟悉的声音响起，温妮正好推门而入，就听到福格斯在询问自己。 福格斯瞧了她一眼，果然除了额头上包着绷带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放心吧，她没事。” 川口所长也露出隐隐的笑意，“她当时只是撞晕了过去，脑袋上一个大包，其他地方完好无损，我这里有医药箱，已经给她包扎过了。” “那就好。”福格斯拍拍自己的额头，给半故障的芯片进行了一轮自主修复，然后才对川口由衷道，“谢谢。” 川口笑笑：“我也是在帮我自己。” “方便说说怎么回事吗？” “当然。” 川口点头，“事到如今，就是你不问，我也会跟你说的。” “那个面具男是你们组织的人？” 川口点头，“嗯，他是我们组织另一个派系激进派的领导人，时常带着面具，组织里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大家都称他为S先生。” 他补充道：“但我们算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哦？”福格斯一挑眉，“你的道是什么？” “守护人类的权利，限制硅人类的发展，这是我的初心，从来未变。” 川口坦率地回答道，“不过，是以较为和平的方式。” “听起来有人不太赞成。” “没错。所以……嘭！”川口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第一百六十章 世纪之末 下（7）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福格斯想起刚刚被那个狠人揍的一顿打，吐了口气，“你们组织的S先生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爆炸只是掩护，掩护他暂时还不想被你们知道的东西。”在福格斯醒来之前，温妮已经和他讲了最近几起爆炸案的大致经过。川口得知在爆炸中丧生的硅人类都先于爆炸之前死于EMP时，他立刻就将S先生这一反常举动同组织内的某样东西联系了起来…… “什么？” “病毒。” “病毒？”福格斯提高了声音，“什么病毒？”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川口娓娓道来。 原来从福格斯他们调查到星辰微电子研究所最早发生的爆炸案，直到最近的一次次爆炸，都只是为了掩饰某种针对硅人类生产的电子病毒而施展的手段。 这种病毒一旦感染硅人类，将从源代码上修改硅人类的行动规则，就像一把密码锁，将他们的机体发力和智力水平全部限制到跟人类持平，甚至还要略有不如的地步。 而且按照人类权利组织最初的设想，这种病毒还将具备超强的潜伏性、传播性和变异性，因为是从源代码层面修改硅人类的指令，就像针对人类的基因武器，基本无法根除。 越是功率强大的硅人类，就越容易受到病毒感染。 即使是新生产的硅人类，除非它完全断绝于外界的接触，否则必然会被潜伏在周围数据环境里的病毒感染，这样一来，等于是彻底阻断了硅人类未来取代人类霸主地位的可能性。 “这……这是种族袭击啊！”温妮惊愕道，“这么恶毒的办法，真亏你们想得出来！” 在公岛的社会环境下，任何针对某个群体的地图炮，都会遭到人们观念上的一致抵制，也难怪她反应会这么强烈了。 “我们并不想袭击谁！” 川口像是被温妮的话刺激到，提高了音量，辩解道，“我们最初得到的说法是，研究病毒，只是为了防止硅人类未来可能出现对人类的叛变的防御手段！这是一段能瞬间更改硅人类底层逻辑的数据库模组的病毒，组织内部早已秘密研发完毕进行了封存。但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差不多一个月前，在第一次爆炸案之前的前几天病毒竟然失窃了！S崛起不久，就实际掌握了组织内的激进派，近年兴起的硅人类运动和这股按压不住的硅人类苏醒种族意识风向令组织内的人受到冲击，许多原本支持温和手段的和平派人士倒戈向激进派。所以我们和平派受到的排挤就更甚从前了。S之前泄露出的踪迹指向的是我们和平派的人，这家伙为了他的计划居然窃取了组织内的底牌。不用想，病毒一定是他盗取的！他究竟想干什么，和平派这边居然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川口所长想到此就咬牙切齿。 福格斯扶着下巴上的胡茬，神情凝重，若有所思。“你们这个病毒不能直接在公网进行传播吧。不然这个S先生完全不需要用发动爆炸这么惹眼的方式掩盖病毒。” “是的，我当初参与的病毒的研发，不停进行小规模的实景测试，根据每次投放之后的反应，来确定该如何补完。自适应程序可以在硅人类群体中扩散，而从公网传播容易被各个端口阻断。” “你们造出来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只是用来预防？你看，现在都发生了什么！” 温妮想起爆炸现场一片狼藉的场面，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气愤不已，要不是川口之前救了她，她真想一拳捶上去。 “不是我们，是他。” 川口摇摇头，“他为了拖慢你们的脚步，顺便排除异己，不惜把我的人举报给你们，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这个人已经彻底没有同志之情了，所以我才决定顺势你们合作，就是为了阻止这件事，最好能将功补过，以免整个组织都被他连累。” “这可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福格斯躺在维修台上，还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挥了挥手，继续道，“那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每次使用病毒之后，会投放一枚电磁脉冲炸弹，就是为了摧毁掉已经被感染的硅人类芯片，而之后再加上一枚高爆燃烧弹，就是为了在物理层面上销毁证据，是这样吗？” “是的。” 川口无奈道，“这种病毒说白了还是一种极为精密的电子信号数据，对电磁脉冲的影响非常敏感，只需要一枚电磁脉冲弹，就能彻底消灭它们。当然，硅人类宿主的机体肯定也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所以作为一种治疗手段是不现实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S为什么要多此一举？EMP本身就是针对芯片的攻击，那之前还使用病毒还有什么意义？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掩盖什么？”福格斯突然又道。 川口所长一愣，想了想才道：“我怀疑他们可能对病毒只有限制硅人类机体和智力的效果并不满意，他们很可能在试验病毒的变异性，但在成功之前，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个病毒的变异效果。” 福格斯吐了口气：“有可能。” “好了。” 不等川口再说什么，他又拍拍手，换了个话题，“既然川口所长你已经决定弃暗投明了，那我就要问最关键的问题了……” “你想知道S先生的真实身份？” 川口苦笑，“对不起，这个问题恐怕组织内都无人能回答你。” 川口无奈道，“S从出现以来，行踪一向极为神秘，掌权之后更是如此。多数时候，只会以音频发布命令，只有他自己想行动时，就像这次，才会出现在目标面前，就算是他的心腹，其实也没见过他本人，见到的也都是面具形象。” “这就难办了。” 福格斯也不禁大感棘手，“想不到这家伙这么狡猾谨慎，而且，从我之前跟他交手的情况看，这家伙是典型的施暴型人格，浑身上下改装了各种外挂式武装义肢，如果他的手下都是这号德行，哪怕武器没他多，一旦暴动起来，也会给公岛造成极为惨重的伤亡。”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世纪之末 下（8）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那现在怎么办？”川口问道。 让他搞研究可以，但是破案他就是外行了。 “先把我和S先生交战的现场保护好吧，回头移交给警方的技术人员，这对抓捕他应该有帮助。”福格斯道。 “我已经指挥人封锁了现场，我刚刚就是办这事去了，毕竟你们搞的动静那么大，停车场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不封锁也不行。” 温妮说着，拿出一个物证袋，“另外，我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福格斯扫了一眼，发现物证袋里装着几团染着新鲜血迹的棉花。 “这是……” “我在现场提取到的血迹。” 温妮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兴奋，“你身上没有血，而这些血迹，也是我刚刚去现场侦查发现的！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川口所长派人来得很快，S几乎是没有什么时间清理他的血迹和打斗痕迹的。 “S先生的血样？” 福格斯眼睛一亮，“如此一来，只要检测其中的DNA在系统内进行比对，我们就能很容易确认他的真实身份，彻底终止这场恐袭了！” “滴滴滴。” 温妮的通讯器突然传来响声，她拿出来一看，顿时脸色立变。 “怎么了？”福格斯见温妮的脸色也感觉有些不妙。 “就在刚刚，八区又发生了一起爆炸案。”温妮白着脸道。 “该死的！那我们还等什么？温妮，快，联系医疗实验室，安排DNA检测！必须要尽快把这孙子揪出来！”福格斯一拳捶在维修台上，翻身跳了下来。 不过因为系统尚未完全恢复平衡，他几乎一个踉跄，幸好温妮早有准备，上来扶了他一把，两人才踉跄站稳。 “福格斯，你不要急。” 温妮柔声道，“另外，还有件事需要你注意一下。” 福格斯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温妮冲川口点点头，后者便把一则视频发送到他的智脑中。 那正是福格斯被S先生追着打的画面，似乎还经过一定的剪辑，把福格斯的狼狈展露无疑。 “半个小时以前，这则视频开始在公网上病毒式传播，视频的‘制作者’痛斥公岛安全部门僵化腐败，向罪犯绥靖。坚守职责追捕罪犯的硅人类探员，仅仅只能使用九毫米手枪作为武器，而他的对手，一名恐怖分子头目，却能在自己身上肆意改装各种大威力武器，这才导致追捕失败。制作者最后还说，若非如此，后续的爆炸案根本不会发生！”川口介绍道。 “那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福格斯想了想，问道。 “舆论已经吵翻天了，把安全部和警方的官僚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大家都说没有看到限制硅人类带来的好处，反而因此导致守护者疲软无力，让他们陷入了危机之中！听说还在筹备解禁硅人类执法人员武装限制的游行示威！” 温妮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很乐意看到官僚们狼狈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谁制作了这段视频，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 “你觉得这是一件好事？”福格斯想了想，语气古怪地问道。 “难道不是？”温妮愕然。 福格斯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只是催促道：“尽快安排DNA检测吧！” 在等待DNA检测结果的时间里，关于硅人类执法者武装解禁游行也很快有了回音。 在汹涌的舆情下，公岛官方也不得不火速开放禁令，以换取事态的平息。 而福格斯作为硅人类警界的明星，自然也作为典型，被官方大肆宣扬，他的所有升级费用，全部由官方负责，升级装备的规格也是最高的。福格斯也不客气，即刻拜访了局里的维修部门，请了一位技术精湛的老技师在自己身上捣鼓起来。 眼看老技师拿出一堆稀奇古怪的设备，还把其中一个架到了自己身上，福格斯忍不住好奇问道：“这啥？” 老技师淡淡道：“这是技术部的最新产品，能够将你的能力提升到非常高，也只有你这样的硅人类探员精英，才有资格列装这样的设备。” “哦。”福格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又道，“对了，这个改装维修设备一会借我用下吧，我还有点东西要装……” …… 温妮进门的时候，老技师已经离开，福格斯正独自给自己安装着什么。 “你这装的什么啊？”她好奇问道。 福格斯神秘一笑：“当然是动态视力反应组件！” “你装那个干啥？” “当然是为了飙车啊！” 福格斯嘿嘿一笑，理直气壮道，“哼，西街那些王八蛋，以前欺负我是公职人员不能私自改装，这次看我不把他们底裤都赢过来！” 温妮闻言白了他一眼：“喂，你可是警官，怎么老没个正形？就不能玩点高雅的爱好？” “我乐意。” “祝你早日出车祸！” 温妮白了他一眼，再也不问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了。 而就在两人说笑的时间里，DNA检测的结果也终于出来了，但和公岛医疗数据库中的匹配结果却是“查无此人”！ “怎么会这样？” 温妮看着匹配报告，不禁失声道，“只要现在还在公岛上生活的人，他的DNA数据就已经会被纳入数据库啊！” “未必是现在。像这样的角色，那些死亡数据也不能放过，说不准他就是谁假死改扮的。” 福格斯取过数据，自行在更加久远的数据库中匹配起来，很快，他就有所收获，将自己查到的资料共享到了温妮的终端上。 “塞西尔？！”温妮看了一下这个名字，觉得很陌生，就继续往下查阅资料，终于，在资料来源一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份资料来自一个名为明日生化研究所的地方，这本没什么，公岛作为人类科技的尖端，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研究所，但这份资料上显示的股权方，却正是人类权利组织！ “好家伙！” 温妮看了，顿时一阵暗怒，立刻又带着资料和福格斯一起直接去质问川口所长，“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们！” “没有啊！”川口一脸莫名其妙。 “那这是怎么回事？”温妮直接甩出了资料。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世纪之末 下（9）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福格斯也跟着在旁边道：“所长，你既然决定弃暗投明了，那就不要对我们有所隐瞒！” “我知道，这个不用你说。” 川口似乎有点烦躁，叨咕了一句，这才点开资料，放大了这个DNA最后出现的位置。 “怎么会是那里？”他看着看着，忽然嘀咕了一句。 “怎么？有什么发现要告诉我们吗？”福格斯忙问道。 “这里。” 川口嘴巴动了动，像是在措辞，然后才道，“这里的确曾是组织的一个研究所，但是已经关停很久了……” “是吗？”福格斯几乎下意识调动智脑，开始在网上搜索起这家研究所的注册资料，结果显示其确实早已关停注销。 他又想搜索一点别的相关资料，但川口却像是早就预判到他的反应，直接道：“你不用查了，我告诉你吧……” 经过他的讲解，福格斯二人才了解到，这个研究所也曾从属于人类权利组织，当时人类权利组织出于对硅人类独特优势（超强体力，超强学习能力）的畏惧，提出硅人类威胁论。 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硅人类叛乱，他们同时进行了数条平行的技术线研究，硅人类病毒是一项，而这个明日生化研究所进行的则是另外一项。 如果说硅人类病毒重点在于限制潜在的敌人，那么该研究所的生化改造项目，则着重于对人类自己的强化。 “当时明日那边，听说和好几家孤儿院达成了合作协议，他们对孤儿洗脑灌输忠诚与反硅人类思想并抹去他们的记忆，进行生化改造，打算作为对付硅人类的武装力量。不过因为当时的改造技术还不成熟，那些孤儿全部死于非命，后来研究所又发生了一次爆炸，此事就终止了。” “你们这是犯罪！”温妮听完忍不住瞪大眼睛，义愤填膺地叫道。 “过去的事了，暂且放下，何况这事也不是川口所长主持的，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把S先生先抓捕归案。”福格斯摆摆手，制止了温妮的话，同时他也明白为什么刚刚川口欲言又止了，看来他也怕被牵连。 “对对。” 川口忙道，“塞西尔这个人我大概有点印象，应该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生人，父母死于一场硅人类人权暴动后，就被送进了孤儿院，那家孤儿院正好是跟明日合作的几家之一，他也成了明日的试验品，后来研究所爆炸，说是实验体全部身亡了，想不到……”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这个塞西尔并没有失去记忆，也没有死在试验中，而是逃脱了出去，然后又反过来混入了人类权利组织。他利用病毒杀了这么多硅人类，看来你们的洗脑很成功啊。” 福格斯认真道，“川口所长，我需要你想办法为我们提供他的生理数据，方便我们在全岛对他进行通缉。” “没有问题。” 川口爽快答应下来，“当年明日研究所虽然关停了，但他们的数据，还有很大一部分都共享在我们的服务器里，我们这边也有保存，我来查查看，说不定其中就有塞西尔的生理数据。” 说着，他就走了出去，应该是去安排查阅资料的事情去了。 片刻之后，川口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个数据储存器：“运气很好，他应该是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又或者担心动作太大引起其他人不必要的怀疑，所以掌权以后，并没有消除数据库中塞西尔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福格斯接过储存器一查阅，发现其中果然记载了大量塞西尔的生理数据，包括不限于体型、指纹、虹膜、生物气味等各种数据，应有尽有。 “太好了！”他一拍巴掌，马上以自己的权限连接公岛的监控系统，启动各种设备，搜寻起塞西尔的行踪来。 不过，要在两千万人口的公岛，搜寻某一个特定的个体，即使以公岛的科技，难度也不下于大海捞针，但三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就这么干等着。 一转眼，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突然，温妮惊呼一声，福格斯正想让他耐心，却看到自己的电子眼上，也闪烁起新邮件的提示。 福格斯点开邮件，发现是局长发来的，邮件标记了加急，内容则是转发的一封公开邮件。 邮件的封面，就是一张诡异的无脸面具，那面具的造型福格斯熟悉得很，正是S先生戴在脸上的那款。 “塞西尔！”他猛一用力，把面前的桌子都捏碎了一个角，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随后，他删除自己的愤怒情绪，继续看署名为人类权利组织的邮件，只见S先生站在一处看起来像是居民区的地方，背后是滚滚的浓烟和烈火，看起来刚刚才发生了一起爆炸。 他就这么猖狂大笑着，向整个硅人类和同情硅人类的人类叛徒宣战！ “袭击绝不会停止，圣战才刚刚开始！” 狂妄的叫嚣中，视频戛然而止，福格斯急忙对温妮说道：“快查！是不是又发生了爆炸案！” 温妮颓然坐倒：“是，就在视频邮件在网上传播开来前十五分钟，十区一处硅人类聚居点，刚刚发生了一起爆炸，现场伤亡情况还不明，但应该不会太轻就是了。” “该死的，他这是在跟我们挑衅！”福格斯怒极，一拳捶在墙上，恨恨道，“还有局长这是什么意思？给我施压？要不是他们之前推三阻四的，我早把这混蛋抓到了，哪有现在这么多事！” “可能也正是因为他觉得理亏，所以才只发了一个视频，什么也没说，要不然早就开始骂人了吧？”温妮苦笑。 “合着我还要感谢他不骂之恩咯？” 福格斯很没风度地啐了一口，然后以自己的权限下令，迫使自己下辖的所有监控设备全部开始超负荷运行，如此一来，搜索效率自然大大提升，但这些设备的使用寿命也会极大折损。 “我估计秋后算账的时候你又会被记上一笔。”温妮发现了他的举动之后说道。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再不把塞西尔抓到，我们眼前这一关就过不去！”福格斯也发起狠来，摆出不惜一切代价的架势，全心全意找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世纪之末 下（10）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在这样的气势下，两个小时之后，监控系统终于有了线索。 “找到了！在七区！” 福格斯霍然站起，投影屏幕上的画面，也定格在一个身穿连帽衫、带着口罩、墨镜，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上！ “智脑综合身形、人体机械改造比重、以及步态检测结果判断，这个人是塞西尔的概率超过80%！” “那还等什么？” 福格斯一跃而起，大步出门，“我去抓他，你们在这里帮我盯监控，别让他跑了！” “哎！”温妮下意识想要去追他，可惜才刚出门，就看到福格斯已经消失在通往车库的楼道中。 川口所长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一摸腰间，才发现自己的车钥匙已经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福格斯给顺走了。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知道，没有限制的硅人类是多么恐怖。 “算了，就照他说的，我们在这里盯监控吧！不然跟着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累赘。”川口苦笑。 温妮默默地点点头。 福格斯下了楼，在快步冲下楼的同时就已经查到了川口所长的车牌，在停车场轻车熟路黑进管理系统之后，他没花多大力气，就把川口的车开了出来，直奔第七区而去。 第七区是工业区，大量的硅人类劳动力在这里工作、定居，是全公岛硅人类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而最近，福格斯作为最有威望的硅人类被暴徒狠揍的视频挑拨着绝大部分硅人类的纳米电路神经，他们借由解除硅人类武装人员受限的呼声，发起了更大规模的硅人类行使平等人权的游行—— 于是，当他赶到第七区边界时，却听见智脑中传来温妮歉意的声音：“对不起，福格斯，我们把人跟丢了。” “什么？！”福格斯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声音腾地高了八度，“我不是让你们把人盯好吗？” “这事不怪温妮，确实是没办法。”川口所长接过话茬道，“因为那封邮件，现在全公岛的硅人类都上街游行了，敦促当局尽快抓住S先生，七区是游行活动的重灾区，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的监控系统根本就是睁眼瞎。” 其实不用他们说，福格斯这时也已经看到了七区街上游行的队伍。 他飞快地操纵着磁浮车的中控台，磁浮车像拥有了自己的生命，灵活穿梭在人流之中，但随着他不断行进，速度还是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停滞。 因为大量的硅人类聚集在一起，几乎把街道堵塞。 他们排着长长的队列，手中高举着横幅，不断喊着抗议的口号，甚至不惜动用暴力，砸毁了街边的设施，疯狂谴责着当局在爆炸事件中的不作为。 “我明白了。” 福格斯长吐了一口气，灰色的二氧化硅粉末在眼前交织成一片蒙蒙的烟幕。 冷静了几秒钟之后，他强行删除了自己智脑中多余的感情数据，用毫无波澜的声音问道：“你说S先生的病毒完全放弃了网络传播途径，改由硅人类之间人传人的方式进行传染。这样的话，就需要大量硅人类聚集，人越多，传播效果越好，是不是这样？” “对！足够多的硅人类，能够把病毒迅速带到公岛各处，而足够大的基数，又能让公岛官方无法在第一时间狠心将他们销毁，只要稍有犹豫，病毒的传播将不可避免……噢不！我的天哪！” 川口也猛地想明白了，惊叫道，“他这是打算孤注一掷，故意挑起游行示威，当作病毒传播的平台啊！要真发生了这种事，公岛官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必须阻止他！” “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啊！” 福格斯用冰冷的语气说道，“这样一来，公岛的硅人类肯定全完蛋了，再不会构成什么威胁，而为了平息民愤，当局也肯定不会放过你们人类权利组织这些始作俑者的。既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又报复了你们对他的试验。他可真是好算计啊！” “不行，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川口急得满头热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几乎是在哀求福格斯了，“拜托！找到他！阻止他！” “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 福格斯深吸一口气，大量氧气让他体内的氧化作用更为剧烈，大量的能量冲向智脑，让他的计算速度都提升了至少三分之一。 他在一瞬间模拟了上百种方案，然后才道：“告诉我，传播病毒有没有什么硬性要求，比如制高点之类的……” “有！” 川口所长只是微微一思考，就点头道，“病毒传播除了需要硅人类个体作为范本之外，还需要一个大功率的信号基站，二者大概就相当于生物病毒的培养皿和散播器的作用……” “大功率信号基站么……我明白了！” 福格斯道，“现在，你调动研究所的超算，辅助我把所有适宜进行病毒投放的基站位置全部标记出来，供我选择！” “没问题！” 川口也知道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二话不说，也不管会造成多大损失了，直接下令停止研究所内的全部项目，所有算力全部供给福格斯。 在超算的协助下，福格斯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获取了整个七区所有基站的详细资料。 他飞快地一一对比着每一座基站的资料，分析塞西尔可能选择或者不选择的概率，终于，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一栋商场的楼顶！ “马上调取这家商场的监控资料！”他一边飞速换挡，一边下令道。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温妮在通讯中问道。 “照办！” 福格斯催促了一句，才道，“还记得我们之前从川口那里得到的信息吗？塞西尔的父母死于硅人类人权暴动，我查阅了户籍档案和当年的案件调查卷宗，发现事发地恰好在一处商场中！” “难道就是这座商场？” “不错！” 福格斯猛打方向盘，躲过街上密集的人群，惹来骂声一片，沉声道，“我想，如果塞西尔想要选一个向硅人类报仇雪恨的地方，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 而几乎就在同时，温妮也惊喜地大叫一声：“找到了！他果然在这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世纪之末 下（11）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随后，一张视频监控截图被发到了福格斯的智脑里，画面上正是塞西尔那身穿连帽衫的熟悉身影！ “十分钟以前他刚刚上楼！”温妮叫道。 “十分钟吗？知道了！你们赶紧通知局里面派人来支援，我先去拖住他！”福格斯应了一声，因为满街都是游行的硅人类，磁浮车已经开不动了，他干脆一脚急刹弃车，直接用跑的，朝着商场狂奔而去。 一刻钟后。 “平权！平权！” “凭什么硅人类不能获得同样的薪资待遇！” “反对歧视！” 商场天台，信号基站旁。 嗡嗡作响的设备前，一个穿着连帽衫的身影手扶栏杆，看着下方汇聚起来的越来越汹涌的硅人类人潮，堪堪从兜帽下露出的嘴角边，掀起一丝满意的微笑。 “闹吧！闹得再厉害一点！很快，你们这些满身原罪的铁皮怪物，就要变成被历史抛弃的垃圾了！尽情享受你们最后的疯狂吧！”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住手吧！塞西尔，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 “你终于来了。” 戴着兜帽的身影缓缓回头，“等你很久了。” 一阵风吹来，他的兜帽被风掀起了一角，在暗淡的阳光下，照出一张满是疤痕的可怖面孔来。 虽然从未见过，但福格斯还是从他的眼神中认出，这个人正是S先生——塞西尔！ 在他阴沉的眼神中，福格斯从阴影中一步步走出，静静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要来？” “当然。” 塞西尔看着他，面上带着丑陋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玩味，像是在观看某种珍稀的工具或者玩物。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你要是不来，我还怎么实现我计划的最后一环呢？” “最后一环？”福格斯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福格斯耸耸肩：“我以为你在这胜券在握的时候，会很有倾诉欲的。” “你……”塞西尔眼神阴沉地盯了他一会儿，居然真的开口了，“能找到这里，证明你对病毒并不是一无所知了吧？” “大部分吧！”福格斯笑道，“包括病毒的研发过程，作用机理，我都略知一二了。我就是不明白，你干嘛非把我引过来，像你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意暴露，我想找到你还真得多费点功夫。” “很简单，你将成为我培养最强病毒的容器啊！” 塞西尔大笑起来，“你知道的还不够多，这种病毒的作用机理，是越大功率的硅人类感染之后，病毒的变异效果越明显，破坏力也更强，传染速度、传播范围，都会远远超过原型母本，因此，我需要一个解禁的硅人类，而你，作为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是一定会被解禁的。” “嗯，看来在硅人类执法者解禁这件事上，推波助澜也有你的功劳了。” 福格斯点点头，了然道，“那些激进的视频言论，也都是你放上去的吧？” “现在知道也晚了。” 塞西尔看着他狞笑道，“作为追查这个案子的警官，现在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凶器了，你是不是感觉到命运的无常了？呵呵呵，别着急，等下你就会被病毒控制，成为一个杀人狂了，如果让民众看见，像你这样的硅人类，都会失控暴走，他们一定会彻底不信任硅人类吧！” 一边说，他一边还死死盯着福格斯，想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惊慌失措。 可惜的是，他能看到的只有平静。 “很棒的计划啊！” 福格斯还鼓了鼓掌，“好了，现在你可以按按钮了，我等着。” 塞西尔脸色阴沉了下来，有些疑惑地打量福格斯。 “不动吗？那我可动了。” 福格斯露出了有些痞气的笑容，活动了一下胳膊道，“现在把病毒交出来，再让我揍一顿报了上次的一箭之仇，那我还能给你争取个自首哦！” “你阻止不了我的！” 塞西尔大吼一声，机械义肢全速爆发，狠狠按下了病毒发送器的按钮！ 刹那间，一股强电磁波携带着病毒代码，重重冲击进福格斯的智脑芯片中！ 咣！ 福格斯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普通人背上压了千斤重担，不但速度猛地降低了下来，脑子里更是一阵混沌。 在习惯了硅人类每秒亿亿次的强大计算能力之后，陡然被压制到和普通人差不多的信息处理水平，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弱智。 一时间，他的智脑里唯一剩下的，就是塞西尔那猖狂的笑声：“你只是第一个，你们硅人类的败亡，就从你开始！” 然而，就在塞西尔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时，福格斯却是忽然抬起了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休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下一刻，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股强烈的电磁脉冲，突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以光速瞬间横扫百米之内的一切电子仪器！ 噼里啪啦！ 刹那间，无论是信号基站、塞西尔的病毒发射设备，甚至是福格斯自己的身体，都在同一时间喷出无比耀眼的电火花！ “你竟然在身上带了电磁脉冲炸弹？！” 塞西尔的机械义肢，也被电磁脉冲影响，重重摔倒在地，他失态地怒吼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计算过，你解禁以后，改装功率只要超过我们上次交手的30%，就会在病毒下出现彻底宕机的症状，你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引爆电磁脉冲炸弹？” “因为我根本就没改造啊，惊喜不！” 福格斯说着俏皮话，露齿一笑，“刚刚就是吓唬你的，除了这颗电磁脉冲炸弹和配套的反电磁防御套件之外，我根本没对自己的大脑做任何改装啊，你的病毒对我没有任何效果的，可惜啊可惜……” 他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七窍里一边喷出电火花来。 电磁脉冲炸弹的威力，可不是反电磁防御套件能完全抵消的，即使加装了最高级别的防御套件，也只能保证他在强电磁脉冲下不会立刻宕机甚至芯片烧毁，依然给他的芯片和机体带来了几乎不可逆的破损。 但同时，这也彻底摧毁了所有的病毒数据！ 塞西尔的阴谋彻底破灭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世纪之末 下（12） - 微铁镇Ⅲ - 周煜壹 “你居然……” 塞西尔怔怔地看着福格斯，他万万没想到，在被自己按在地上摩擦过一次之后，福格斯竟然还能忍住诱惑，在法令解禁之后，没给自己加装任何提升机体性能的组件！ “不，我还没输！” 他突然暴怒，发出困兽般的怒吼，拼尽全力，支撑起多处故障冒烟的机体，还要来扑击福格斯。 “你输了！认输吧！”福格斯也不客气，大吼一声，带着一身绚烂的星火，用尽最后力气，一拳打在了塞西尔的脸上！ 哐！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中，塞西尔脸上和他手上的生化皮肤同时炸裂，鲜血四溅。 两人的身体几乎是同时摔倒在地，谁也爬不起来了。 “我、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就跟你们……硅……硅人类不共、戴天……”塞西尔挣扎道。 福格斯躺在地上，歪头看着他艰难爬起的背影，叹道：“喂，你跟硅人类真这么大仇吗？” “没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毁灭你，毁灭你的种族！” 塞西尔愤怒道，“我要亲手把你们这些机器人送上绝路，我要亲眼看着你们这个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种族一步步劣化，直到最后彻底走上灭亡之路！” “至于吗？”福格斯看着塞西尔，摇了摇头，他是不太能理解这种纯粹的种族歧视的恶。 塞西尔咬着牙，恶狠狠地道，“至于！太至于了！你们这些应该被送进垃圾堆的机器，没有灵魂的钢铁废物，还想和主人平起平坐，我告诉你们，做梦！别以为披身人皮就真能变成人了！” “我可没想变成人！” 福格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塞西尔。 他能感到这个男人心中深沉的痛苦，但想到下方那已经数以千计的硅人类，以及整个公岛范围内更多的同胞，他又只能摇摇头，慨叹一声立场不同。 他看着塞西尔道：“真正的人，应该是一个概念，而不是一个种族，有人性的才叫人，像你这种为了一己私怨，不惜滥杀无辜的家伙，就算有着人的皮囊，也一样是个畜生！” “随你怎么说吧，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等着吧，就算我失败了，以后也一定会有另外的人毁掉你们这些该死的机器的。”塞西尔怨毒地诅咒道。 不过他的动作还是十分迟缓，挨了福格斯一记铁拳，尽管有钢铁颅骨保护大脑，但至少也是个重度脑震荡，七窍里都流出血来，但他还是努力想要撑起身子，逃离现场。 福格斯却是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嘿嘿笑道：“那都是后人要考虑的事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他们会把这样的你关在哪里？你还算是人吗？” 下一刻，就听见密集的脚步声在楼道上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急促的人声。 噔噔噔！ “快！就是这上面！” “把这附近都包围起来，不要让嫌疑人跑了！” …… 听见密集的警笛和脚步声，塞西尔咬牙切齿，但眼中的怨恨终于还是渐渐被绝望所取代。 福格斯嘿嘿笑了起来：“你彻底输了啊，S先生。” “福格斯！你没事吧！” 随着温妮带着众多警察冲上基站房间，把福格斯护在身后，塞西尔最后的力气都被抽空，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 他怨毒地看着福格斯，“你毁了我一生的目标，就算在地狱里，我也会诅咒你！” “地狱？” 福格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地狱里等着你的人，可比等我的多多了啊！而且……” 他强行摆了一个浑身火花带闪电的POSE，用发声器破损的公鸭嗓，张狂大笑起来：“而且像我这样的大英雄，怎么可能会下地狱呢？” 他这个姿势实在是太欠扁了，不但塞西尔差点气晕过去，就连旁观的温妮和其他警员，都恨不得给他一脚。 丢人！ 丢了整个安全系统的人！ 怎么就让这样的混蛋当警察了？ 要说福格斯的毒舌杀伤力也真是大，一直到像死人一样被警员们拖走，塞西尔都再没放出一句狠话来。估计他也是知道，跟福格斯这种贱人斗嘴，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吧！ “行了，人都走了，别嘲讽了！” 温妮扶住摇摇欲坠的福格斯，白了他一眼，问道，“你这次立下的功劳可是太大了，上面拨下来的奖金，除去维修之外，应该还能富余不少哦。要请客的哈！” “你是人类，我是硅人类，吃不到一块去，有啥好请的。”福格斯笑着耍赖。 没想到，这时温妮却没有像平常那样作势要打他，她忽然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福格斯，道：“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活得太累了，如果你出厂的时候不是执法者，现在应该会更轻松吧？” “这种假设没什么意义，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难处。警察累，难道医生护士环卫等等其他的硅人类就不累吗？” 福格斯却是难得正经了一回，严肃道，“从出厂的那天起，我的使命就是当警察，惩奸除恶，保护好人，当然，也包括所有善良的、愿意遵守规则的硅人类……嗯，怎么样，我这个警察够优秀的吧？” 最后一句话，却是又恢复了他一贯自卖自夸的习性。 “你啊……” 温妮摇摇头，忽地突发奇想道，“要不你去竞选议员吧！”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福格斯一愣。 “因为这样才能保护更多的人啊！” 温妮想了想，像是在完善措辞，过了几秒才认真道，“人权组织如果在议会里没人撑腰，也折腾不出这么多事儿，塞西尔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替罪羊而已。现在是最好的契机，以硅人类现在的处境，如果你去竞选议员的话，以你现在的声望，说不定会当选，有了这个地位，你也能更好地给硅人类发声啊！” “这个主意不错！”福格斯突然两眼发光，神往的道：“毕竟我现在也算是大英雄了，也该享受享受胜利的果实了哇哈哈哈哈，等我当了议员，一定要换个豪宅先！” ？？？ 下一刻，温妮直接把福格斯从肩上甩了出去：“滚！那我先代表正义消灭你！” 作者：周煜壹、牛凳、兔子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