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特殊的工作 大三暑假,我从美院食堂门口贴的招聘启事里,找了一份画廊经理助手的工作。 画廊经理是个风姿犹在的女人。 第一次领工资时,她笑眯眯地打量我,问我在美院是不是已经画过人体了,还特意强调一下是男人体。 我点头说画过了,可是不明白她干嘛突然问这个。 女经理继续说,她看过我画的东西,知道我基本功很好,而且这段时间我的工作表现她也很满意,所以她想给我一个有点挑战的特殊工作,看我愿不愿意试试。 她最后还强调了一下,做得好,我会得到很多钱的。 听到很多钱,我真挺高兴,因为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钞票,正在准备的毕业创作,还有为了那件事做的准备,都实打实的需要钱。 我没多想就回答说谢谢经理,我愿意。 事后想想自己当时的反应,可真是想钱想疯了,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那么同意她了。 周六的下午一点半,艳阳高悬,我准时敲响了女经理的家门。 她开门让我进屋,领我走进了一间大屋子里,一个支好的油画架摆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上面已经架好了一个半米高的空白画框。 难道是找我来画画的? 女经理眼里闪着浓烈的风情跟我说,她想让我替她画一张画,不过这画里要出现两个人,说完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先准备一下,她和另一个人马上就过来摆姿势。 我坐到了空白的画布前,还真被我猜中了。可我心里很快就涌起一丝诡异的奇怪感觉,我觉得女经理说的另一个人,会是个男人。 果然,十分钟之后,一个套着白色浴袍的男人和女经理一起走了进来。 我小心翼翼的不去正视他们,可眼神余光里能感觉到,这一男一女正在我对面的那张贵妃榻上,把自己脱光。 我暗暗吸气,终于明白女经理那天为啥问我有没有画过男人体了,她这是要…… 这个男人是谁?她老公,情人……不管是谁,我都被女经理的举动惊到了,没想到她居然有这种嗜好。 不过我很快就镇定下来,我明白自己不需要去了解女经理为何这样,也不需要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我要做的就是按着要求画画,然后拿我该拿的报酬。 我抬起头,正视面前的两个人。 女经理坐在了那个男人的大腿上,男人的手很自然的搭在了女经理的肩膀上,他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具体面目,只是隐约觉得他嘴角含着笑。 我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油画笔掉在脚下厚重的地毯上。 这男人的身形和神态……怎么可能,我一定是眼花了。 深呼吸,闭闭眼睛,我告诉自己又开始出现幻觉了。再睁开眼,女经理正看着我温柔的说,赶紧开始画吧。 我含糊的应了一声,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举起了笔,目光不得不再次看向那张脸。 这男人还是没抬头。 半个小时后。 手里的画笔描绘出男人线条漂亮的身形轮廓时,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夹在女经理咯咯的娇笑声中传进我耳朵里。 “是不是该休息了,我腿都麻了。” 女经理继续笑着起了身,看我一眼说休息一下吧,然后就光着身子朝我走过来。 “你过来看看嘛,对了你以前也学过画吧……”女经理把手搭在了我的肩头,招呼男人过来。 男人套上那件纯白的浴袍,慢悠悠的走到了我身后,停在女经理身边。 我记不清他们在我身后都说了什么,只记得那天我进度出奇的快,画画的状态竟然会那么好,三个多小时后基本起好稿子后,女经理对我相当满意,还约好下周六继续。 我沉默着收拾画具时,女经理的手机响了,她接了一边听一边走出了房间,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那男人。 男人不紧不慢地穿上浴袍,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终于还是没忍住,猛地抬头看着他问了一声,是你吗。 他脚步一点没停,我刚想继续问,就听到了女经理喊他的声音。 “哎!闫沉,你赶紧去换衣服,,我们得马上出门了!” 男人没回答我,他答应了女经理一声后,径直走了出去。 而我也已经不需要听到他的回答了,女经理刚才叫出了他的名字,他还是那个名字。 可是,怎么会是他。 二十分钟后,我坐着女经理的越野车离开了她家,闫沉也在车上。 女经理问我去哪儿,我说把我放到美院门口就行,说的时候眼神一直朝坐在副驾的闫沉看着。 我努力想把记忆里那个闫沉同眼前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七年前的法庭上,闫沉决绝的背影让我不得不相信,这辈子跟他的缘分就那么断掉了。 可重逢来的如此荒唐,粗暴。 车里这时突然响起了手机声,我看到副驾上的闫沉拿起手机在看,开车的女经理也侧头瞥了他一眼。 闫沉小声对女经理说了句什么,车子很快靠路边停下来,闫沉开门下车,背对着我们在路边接电话。 女经理回头看我,抬手指了指车外的闫沉,说让我别因为今天来画画的事情有什么心理负担,像我今天替她画的这种,她已经有好几副画完的了,每一幅画里的男主角都不一样,这个闫沉是最新的。 “寂寞女人的重口味,哈哈!”女经理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满足感,那种渴望得到满足后的愉悦感一览无余。 很快她又接着说,“你不知道,最近很多有经济实力的人都喜欢这么玩的,你先拿我们练练手,行的话以后我会给你介绍更多的客户,报酬很可观,只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回头我们签个保密协议就行了……我看好你。” 我沉默的笑着,又能说什么呢。 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个所谓的有钱人新玩法上面,也没多想女经理凭什么要给我这么好的赚钱机会。 闫沉这时打开车门回来了,我听到他声音平静的跟女经理说,他最好的朋友出事了,得赶紧赶过去就不能陪女经理了。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闫沉,他最好的朋友……某个人的名字快速在我脑子里跳出来。 女经理也没不高兴,嘱咐闫沉有需要随时联系后,和我一起看着他打了车,很快消失在傍晚的街道上。 女经理把我送回到美院门口就离开了,我朝自己在美院后身租的小房子走时,总觉得心里不舒服,犹豫再三后,还是找出那个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我刚松了口气要说话,听筒里却传来并非号码主人的意外声音,“昊辉不能接电话了,他一个多小时前……从家里跳楼了。” 002 他在葬礼上宣布自己的婚讯 我又一次见到闫沉,是在张昊辉的葬礼上。 昊辉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大概也是这世界上知道我跟闫沉两个不堪过去最多的那个人。 那天听到昊辉的死讯后回到住的地方,我愣愣盯着行李箱上的一张动车票,好长时间缓不过神。 车票是为了参加昊辉婚礼提前订好的,他把婚宴选在隔壁城市的一处私人农庄里举行,要不是这个王八蛋跳了楼,一天后我就该出发去喝喜酒了。 妈的,我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昊辉的死讯霸占了这几天的娱乐版头条,微博上的热搜榜也一直被他占据,标题简直亮瞎我双眼——“老公别哭,昊辉走了……你还有我们。” 点进相关话题下的评论,闫沉的名字和照片随时出没,那个老公,指的就是他。 网上这几天全是狗仔偷拍他搂着昊辉妹妹在殡仪馆服务车旁痛哭的照片,照片里他孤独阴郁的样子,竟然吸引了众多网民的眼球。 不过一天功夫,他迅速成为了大家伙们的“老公”,成了新晋网红。还有好多留言问闫沉气质这么好,是不是也是演戏的,为什么之前没看过他。 殡仪馆里,我面无表情的在手机上翻看着这些八卦新闻。 当红男神在婚礼前夕突然跳楼自杀,人们的哀悼声还没嚎上几句,就已经瞬间转移到帮着处理后事的帅哥身上,呵! 我可不关心大家为啥对闫沉如此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狱的,为什么会那么荒唐的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昊辉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他回来了。 最新的八卦里,闫沉和昊辉的兄弟情已经被演绎得基情四射,荡气回肠。 甚至有个网友在评论里说,闫沉是从昊辉毕业的那所戏剧学院退学的,他和男神青梅竹马早就在一起很久了。 我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 这人说的倒是没错,闫沉和昊辉的确是校友,只是闫沉刚上完大一就退学了,不过并没影响两个人的友情,这么多年他们始终是最好的哥们,知晓对方最不可告人的私密。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昊辉被推进去火化,陪他最后一程的只有妹妹和闫沉,那位准新娘始终也没露过面。 我没有勇气面对昊辉灰飞烟灭的最后时刻,遗体告别时看着他被整容师画得夸张的脸,我不敢去想他是怎么从二十四楼上纵身一跃,硬生生把自己的婚礼变成了葬礼。 数不清的记者围在殡仪馆外面,我戴着墨镜站在明媚的阳光下,直到这一刻才觉得浑身发虚,才真真切切意识到,我认识的那个王八蛋朋友,他真的走了。 我孤零零的站在一堆记者的对面,闫沉手捧王八蛋的骨灰走出告别大厅时,摁快门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的响起来,我看着骨灰盒泪流满面,却哭不出一点声音。 一个尖细的女声在冲着闫沉喊,“闫沉,听说今晚张昊辉原本要出演的话剧已经换好了替补演员,都说那个人就是你,是吗?” “如果是的话,你有心情在好基友葬礼之后去重圆自己的戏剧梦吗,你真的也念过戏剧学院吗,说说吧……” 我望向闫沉面对记者们停下来的背影,一身黑色西装,还是那么清峻挺拔。 昊辉接了个话剧演出我知道,听同学们说相当好看,某瓣上还给了很高的评分,可我在昊辉这两年红了之后很避讳跟他来往,昊辉在电话里说过要请我去看,被我拒绝了,他也就没再提。 那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联系。 “今晚的话剧会如期上演,最后一场我会接替昊辉出演……谢谢大家关心昊辉,谢谢。”闫沉声音有些嘶哑的回答。 这时突然又冒出一个声音,“闫沉!达科集团那位一直神秘至极的准女婿,听说就是你,昨天深夜还有人拍到达科的大小姐去过张昊辉的灵堂,你们真的要结婚了,对不对!” 闫沉站在原地没动,突然扭头朝我站的位置,目光毫无焦点的扫过来一眼。 我隔着墨镜,也死死盯着他看。 短暂的四目相对,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脸色很差,整张脸都有些浮肿,眼睛很红。 昊辉妹妹跟我说,自从他哥出事,闫沉几乎就没睡过,已经连着两天了。 很快,闫沉表情淡漠的看向记者,再次给出回答,“在葬礼上宣布婚讯好像不太好……不过也无所谓,我想昊辉是不会介意的。没错,我是要和达科集团的大小姐结婚,具体日子定下来会正式通知大家的,谢谢。” 他说完,捧着骨灰盒继续朝停车场那边走。 我感觉心里突然一空,四处漏风。 苦守的记者们听到这种爆炸性消息,顿时呼啦啦的跑起来就要追,好多安保人员马上拦上去,殡仪馆俨然成了颁奖礼的现场,热闹一片。 昊辉的妹妹一直紧紧跟在闫沉身边,经过我身边时,她看着我扯了一下闫沉的衣袖。 闫沉朝我扫了一眼,面无表情,他低头对昊辉妹妹说了几句话后,在好多人的保护下迅速离开了。 昊辉妹妹抹着眼泪过来对我说,沉哥有话,让她转告我。 今晚最后一场的话剧,昊辉原本已经给我准备好了票,他哥的在天之灵,应该是希望我能去看看这场告别演出的。 我暗暗咬牙,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样。 认识了这么久,我早就分不清闫沉哪副面孔是在演戏,哪副是真正的那个他自己。 就像他隔了七年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短短数日已经几副面孔粉墨登场……先是出卖色相的男人,再是基情满满的网红,最后在哥们葬礼上又宣布他要迎娶豪门女儿了。 够狠! 也好,我倒要亲眼瞧瞧他在舞台上演戏,会是个什么模样。 003 真相长着一张戏剧的脸 晚上六点四十,我已经穿着小黑裙坐在了天京人民剧院里,闫沉接替昊辉主演的话剧即将在七点钟准时开场。 我的位置极好,看话剧就是要离舞台近才会有最佳的观看效果,这是昊辉特意为我留的,想到他,我就觉得自己的眼角有点热。 曾经,是昊辉那个王八蛋每年假期都陪我去北方的一所监狱等待探监,里面那个狠心人不肯见我,他就陪着我站在监狱门口哭。 我哭够了,他陪我一起离开,一次又一次,整整两年。 曾经,王八蛋动手打了闫沉,他最好的发小哥们,就在我老家锦城的民政局门口,那天正是我跟闫沉差点领了结婚证的日子。 往事历历在目,我却再也看不到故事里那个重要的人了。 我悄悄抹了下眼角溢出的泪水,话剧这时正式开演。 这出话剧,据说是个看完会让你相信爱情的悬疑故事。 可我看着舞台上字正腔圆说着台词的演员,不禁暗暗冷笑,这世界上还会有能让我相信爱情的故事? 可能性实在是太小。 闫沉演的自然是男一号,演出开始不到十分钟后他登场了,穿着一件白衬衣,半身染血的躺在一张木床上,手指颤抖举着一个戒指盒,努力要塞到女主演的手里。 “你大哥的确是因我而死,我不想解释……我说等你考上大学要送你的礼物也准备……准备好了,可惜……”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还是会为你那么做……” 闫沉磁性清澈的嗓音说着这些台词,半跪在他对面的女演员哭得一塌糊涂。 我的心猛然颤了一下。 其实戏一开始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一种诡异莫名的熟悉感正悄悄在我心里蔓延,我紧盯着台上的女演员,总觉得她那么眼熟,可是又说不出这熟悉感来源于何处,明明是第一次见,为什么毫无陌生感。 直到刚才那一幕,我看着她哭成那样的脸,恍如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才明白。 加上闫沉刚才的那句台词……我马上用手死死抓住座椅的扶手,生怕自己一激动就会猛地站起来。 剧情在向前推进……我越来越觉得浑身不舒服,嗓子眼也像着了火似得干涩难忍,我狠狠咽下了一口吐沫时,舞台上的剧情又让我被瞬间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周围很多观众不满的朝我看过来,我赶紧捂住嘴不顾观剧礼仪站起身,快速离开了剧场里。 我在戏院卫生间里呆了很久,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后才走出去,朝着后台的那个通道口走,我要去找闫沉,我必须去找他。 我的手机这时候响了,一个自称闫沉助理的人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是闫沉让他打给我的,让我跟着助理去一辆车里等着他,他结束工作要见见我。 一个多小时后,还没卸妆的闫沉坐进了我等着他的车里,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在昏暗的车厢里先开了口,“恭喜,要结婚了。” 闫沉用湿纸巾在脸上擦拭着,笑了声没说话。 我继续说,“你出来多久了,和昊辉联系多久了,一直在天京?” “出来半年了,昊辉接了这个话剧后我一直跟着他排练,所以今晚才能顶替他演出,我演的怎么样?” 我勾起嘴角,不答反问,“这剧本怎么回事?你要干嘛?拿过去那些破事来编故事赚钱,有劲吗?是你让昊辉弄的剧本?” 004 关系 闫沉跟我一样,也是不答反问,“丁晓善,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更关心……昊辉为什么会跳楼?” 听他嗓音低沉的叫着我名字,我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隔了太久没听他叫我了,我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了。 我不答反问的说话习惯,其实就是从他那儿学来的。 可他说的很对,眼前对我来说最困惑的问题,的确是张昊辉的突然离开,这几天我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个合理的原因,我想不通。 “你见过昊辉的那位新娘吗?”闫沉换了个坐姿,离我似乎远了一些。 我摇头,那位新娘子一直存在于昊辉和我不多的几次谈话里,我并没见过真人。昊辉还打趣说等婚宴上看到了他那位,也许会让我大吃一惊呢。 现在回头想想昊辉这些话,才意识到了什么,我盯着闫沉隐在黑暗中的双眼问他,是不是那个新娘子其实我早就认识。 “对,还记着七年前那个叫封兰的女孩吗,就是她。” 闫沉的话让我瞪大了眼睛,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梳着男孩气短发的漂亮脸蛋。 原来要嫁给昊辉的人,居然是她。 “封兰人呢,为什么一直没出现,昊辉出事跟她有关吗?你是不是知道出事的原因,是不是跟你也有关?” 我又抛给闫沉一连串的问题,说的自己心跳都加速了。 有车子从外面驶过,车灯的亮光一晃,我看到闫沉的目光正在跟我对视,他卸妆后略显苍白的一张脸忽然就凑到了我的眼前,我下意识防备的往后一退。 “封兰出事后就消失了,我安排人正在找她。至于昊辉走了那条路,我不确定是不是跟她有关,我能确定的是……如果没有我和你的存在,昊辉也许不会有今天的结局,你明白吗?”闫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话呼出来的热气我都能感受到,他语调很温柔,如果只听到声音会让人以为这是在说情话。 可他话里的意思,字字句句都像小刀子在我心上缓缓割下来,让我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挂在嘴角,“我当然明白。” 隔了一秒,我又补上了一句,“我跟你虽然从没直接动手,可是我们最在乎的人却都因为我们先走一步,都被我们害死了。我以为我大哥会是最后一个,没想到隔了七年,昊辉也……” 我说不下去了,心不断地往下沉。 闫沉听着我的话,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他慢慢重新坐好后,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话的语气异常直接,“丁晓善,我必须纠正一下你的措词,七年前的那些事里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记忆混乱记不清了?” 我听着他的话,暗暗用力咬牙。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我们,只有你跟我,你是丁晓善,我是闫沉……七年前我害死了你大哥,你为了他又把我送进了监狱,你看看……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能用‘我们’这么亲密的字眼呢。” 听完这句,我把好不容易装出来的笑意全都冷了下去,好像重新变身回了七年前的那个自己,我动作迅速的起身朝着对面的闫沉靠近过去,涂了淡淡唇彩的嘴唇瞬息间就跟他近在咫尺了。 闫沉往后退了退,往一侧撇开脸,摆出眼不见为净的架势,闭上了眼睛。 我半眯起眼睛,瞄着闫沉刚刚滚动过的喉结,唇瓣似有若无的从他下巴那里滑过去,压着心里的那些恨意对他说,“多谢指教呀!可是我也得提醒你一下,闫沉你是不是忘了……其实你也是我哥哥啊。” 闫沉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005 总有一天会让你心甘情愿 我就知道自己这么说,闫沉会是这个反应。 他目光里短暂显露的那一份狠厉之色没能逃过我的注视,我心里涌起有些变态的痛快劲儿,痛着又舒服着。 等他很快平静下去后,我像小鸡啄米似的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口气甜蜜的冲着他叫了一声,“二哥。” 闫沉抽出来一张新的湿巾,摁在被我亲过的地方擦了擦,再看向我的时候,眼神已经切换成了带着宠溺的神色,一如很多年前我点头答应他,等我上了大学就不再叫他二哥的那一刻。 “回答你最开始问我的问题……剧本是我构思让昊辉找编剧写出来的,没想着要拿那些破事赚钱,你知道我从来就不缺那东西。” 我多少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转了话头,“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想。” 这回答等于没回答。 “丁晓善,我找你来说话不为别的,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出来了,七年前我让律师转告你的那句话,依然有效……等我结婚之后,就会开始做那件事,你最好老实的等着,别想着离开这里逃掉。” 闫沉跟我说这句话时,眼睛里开始带着笑,嘴角还是那么好看的往上勾着,可我却因为看着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车门被闫沉伸手打开,“下车吧。” 直到安静的下了车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又变得这么听他话了?我不该这样的,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他那个助理不知从哪冒出来利落的上了车,现在已经把车从我身边开走了。 我看了下手机,原来我跟闫沉在车里已经单独呆了一个多小时。我和他断了七年的联系,就这么又续上了。 为了省钱,我公交转地铁,又步行了二十多分钟才回到了美院后身租的房子里,进门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煮了个泡面,坐下来吃的时候,豆大的泪珠子毫无预兆的就落了下来。 现在正是一年里最闷热的时候,我脸上的汗水混着泪水很快就混乱成一片,泡面吃不下去了,我光脚进了狭小的卫生间,开了淋浴。 热水浇头。 七年前的那些旧事破事顺着水流,一股脑的从我记忆里被冲了出来。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闫沉当年的律师是我去医院做检查出来的时候,律师跟我转达了闫沉让他带过来的话——“不用十年我就会出去,到时候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把那个戒指戴上。” 他还真的做到了,真的只过了七年就出来了。 至于他说的那枚戒指,我最后看到就是闫沉被抓走的时候,戒指什么样子我都没看见过,只见过装着它的那个戒指盒,艳红艳红的绒面,鲜血溅在上面都看不出来痕迹。 难道这些年,他还留着那个? 我抹了把脸,耳边就听见卫生间外自己的手机在响。 等我拿起手机看到来电号码,心里因为回想过去揪起来的那个悲凉劲儿一下就散没了,是画廊的女经理找我。 我接了电话,女经理上来就直截了当问我在干嘛。 告诉她我在家里刚洗完澡准备睡了,女经理还是很霸道的让我换身衣服,马上打车到她说的地方来,地方离美院不远,我知道那是一家挺有名气的酒吧。 我没拒绝,找了条白裙子换上,出了家门。 006 咱们正式认识一下 酒吧里正是上客人的时候,一推门进去,我就被音乐声给震到了,正寻思这么大动静里给女经理打电话她还能听见时,女经理的人一下子就出现在我面前,拉起我往酒吧深处走。 她拉我上了二楼,推开一道门,走进去把门关上后,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 我四下打量着,这里虽然装修的一看就是娱乐场所,可很明显比楼下酒吧要格调高点儿,放的音乐也是舒缓的英文歌。 女经理招呼我在吧台坐下,问我喝什么。 我看着吧台里的小哥递给她一杯酒,回答说给我杯水就好,我不喝酒的。 女经理一脸意外的扭头看着我笑,“你不喝酒的?” 我冲她笑笑,算是确认的回答,心里还在猜测着她找我过来到底要干嘛。 很快,一杯加了柠檬片的水放到我面前。 “晓善,你来我画廊也有些日子了,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名字叫什么呢?”女经理独自喝了口酒后,问我。 这倒是把我问住了。 我其实一直都只是叫她向经理,画廊的工作人员也不多,我接触最多的人也就是她本人,而且只要她按时给我工资,我对她本人并不感兴趣。所以从来就没想到过去问问她的名字。 “……我叫向静年,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叫我向姐。”女经理说着,朝我先伸出了手。 我还真不习惯这些礼节,反应有点慢的也抬起手。 向静年啪的在我手背上拍了一下,咯咯笑着就把手收回去了,她摸着自己的锁骨,突然就提起了张昊辉,问我和他是不是朋友。 我握着那杯柠檬水,低下了头,“认识。” “那我没想错的话,你也早就认识闫沉了吧,比我认识的要早。”向静年继续问。 我抬头,原来她找我来要问的是这个。 “对,也认识,不过很多年没见过了,也没联系。”我回答她。 向静年又喝了一口酒,接着问,“张昊辉突然就这么没了,太意外了……晓善,你知道我干嘛这么晚找你来,还问你这些吗?” 我当然不知道,索性摇摇头,等着听下文。 工作上的接触大概也让向静年多少了解了我的脾性,她看着我眨眨眼静了几秒后,神色不变的往下继续。 “有人告诉我,今晚在那个话剧演出的地方,看到你从闫沉的车上下来,你去看话剧了呀?我本来也是要去的,可是他不让。” 我抿了下嘴唇,回忆一下之前跟闫沉见面的前后,心里明白人家已经这么说了,我再否认就没意义了。难道,我这是被当成……情敌了吗。 不等我回答,向静年又接着往下说。 她说她自己猜测,一定是张昊辉早就给我准备好了票,可是没想到自己却出了事,我又在她家里突然和闫沉遇上,所以看完演出老友重逢,自然要说上几句了。 看着向静年挺平静的脸色,我才慢半拍的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晚上坐地铁回家时,我上网刷了微博,正好看见了那条达科集团大小姐深夜赶往张昊辉灵堂吊唁的新闻,上面有模糊的几张照片,拍的都是那位要和闫沉结婚的大小姐。 那个达科集团的大小姐……好像跟眼前的向静年,有点像。 “晓善,咱们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就是要跟闫沉结婚的那个,网上说的那个达科集团的大小姐。喊你来之前我给闫沉打了电话,他跟我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来着,看我这记性……晓善,你跟他……” 向静年说到这儿,屋子里的背景音乐不知怎么突然就换了快节奏,她用手指尖轻轻敲着吧台的桌面,含笑盯着我,等着我把她没说完的话,接下去。 我甚至从她眼神里,居然还看出来点抱歉的意思。 可惜我早就不是七年前那个丁晓善了,我平静的看着向静年,“我十五岁的时候被闫家收养了,我一直管闫沉叫二哥的,我是他妹妹。” 007 带你见个人 从向静年的神色判断,我的回答和闫沉给她的,应该是对上了。 她弯眉笑着,单眼皮的双眼变得细长如同弯月,女人味十足地又喝了一口酒后才问我,“既然是兄妹,怎么就不联系了,因为他进了监狱?” 看来对于闫沉的过去,这位达科集团的大小姐挺了解的。 这没什么奇怪的,达科集团那样的家族要嫁女儿,怎么会不调查清楚对方的身家过往。 “算是吧。”我回答。 向静年听我这么说,满眼好奇的上下看我,“其实我跟他认识才三个月,他也不怎么愿意说自己过去的事儿,你是他妹妹,能给我说说吗?” 我揣度着眼前这位大小姐的真实意图,实在是不知道闫沉究竟跟她都说过什么,又不能现在去找闫沉问清楚再回答,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晓善,是不是没有那天在我家里的偶遇,你根本就没打算再跟这个二哥有联系?”向静年在我沉默的功夫里,又开腔问我。 我很快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是没想过。我对二哥过去的事也知道的不多,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向静年大概原本也没指望从我这里能听到什么,听我说完也跟着点点头,“那现在都见到了,以后你怎么打算的,我是说打算跟你二哥继续来往吗?” 又是个我没想过的问题。 向静年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看了眼,嘴角的笑意变深,眼光瞟着我接听了,“喂,人找到了?” 我看着她,不知道大小姐在找什么人。 “哦,那好,带到酒吧后街吧,我过去看看。”向静年的口气开始冷淡下去,说完这句挂了手机,扭头看着我,“跟我走吧,带你去见个人,你肯定也想见到她的。” 我被向静年从椅子上拉下来,她抓着我的手腕,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带着我往外走。 出了酒吧,两个一身黑色休闲装的男人马上走过来站在向静年身旁,大小姐也不跟他们说话,继续拉着我径直朝酒吧后面的一条小街走去,两个男人在我们后面两三步远的地方保持距离跟着。 我什么都没问,跟着向静年一直从这个街口走到另外一头的出口,夜色下渐渐看清楚有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那儿,我们走近了,车门拉开有人走下来。 这里是一片老城区,大半地方都拆迁了准备重建,所以夜里这个时间附近没什么人,我正四下看着,向静年突然用力扯了我手腕一下。 “上车吧。” 我跟着她上了车,车里的灯开着半昏半暗的,能看到对面的座位上有个被胶带封住嘴巴的人半卧在那儿,看起来是个女人。 “他什么时候过来?”向静年在我身边,突然开口问刚才开车门下来的那人。 男人用粗闷的声音回答,“马上就到。” 她两都没指名道姓说是谁要来,可我下意识就感觉这个人,一定指的是闫沉。 再去看座位上的女人,难道是和闫沉有关系的人吗,她又是哪位呢,我正想仔细看看,车外就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向静年又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探头往车门外望着。 一身白衣的闫沉,姿势放松的走到了车门外停下来,他低头往车里看着,目光再看见我的那一刻,丝毫不做停留的移开去看向静年。 “人我给你找到了,你自己看看吧,在那儿呢。”向静年跟闫沉说着,努嘴示意人就在后排车座上。 闫沉的目光在我和向静年握在一处的手上停了停,然后整个人动作利落的进了车里,直接坐在了那个半躺女人的身边,修长的手指“刺啦”一声撕掉了女人嘴上贴着的胶带。 女人低低的呜咽了几声,露出正脸对着我,我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008 他不想有我这个妹妹 我对这张脸的印象,其实还停留在几年前,停在她站在自己家二楼阳台上,眼神直勾勾看着楼下张昊辉的那个场面。 这女人就是那个要跟昊辉结婚的准新娘,她叫封兰。 我和封兰认识的要比昊辉和闫沉都更早,过去在老家归城我们两家是邻居,封兰比我大两岁,小学的时候经常带我一起上学写作业。 对于她和昊辉能走在一起,我也不觉得多意外,虽然这些年他们一直隔着那层窗户纸谁也不肯先捅破,只是没想到昊辉却在结婚前跳了楼,封兰也消失不见了。 眼前的情况,看来是达科集团的大小姐帮闫沉把封兰给找到了,可是至于用这么极端的手段吗,我看到封兰满脸泪痕头发全都乱了,看着我的眼神一片空洞毫无生气。 闫沉抬手替封兰整理了一下黏在脸颊上的发丝,转头看着向静年,“在哪儿找到她的?” 向静年始终握着我的手没松开,听见闫沉问她,就笑着回答说是在长途客运站旁边的小旅馆里,闫沉意味不明的点头也跟着笑,目光完全没朝我看过半分。 封兰的目光,倒是一直没有交点的看向我坐的地方。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认出我了,对于我们这种场景下的重逢,心里觉得挺不是滋味。 许多年前,我和闫沉,封兰和昊辉偶尔会四人同行,现在除了昊辉我们三个又同时出现了,可是物是人非,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 闫沉问向静年,他可以把封兰带走了吗。 “当然,需要我派人跟着吗?”向静年很是温柔的回答着。 “不用。早点回去休息,我走了。”闫沉边说便起身,架起封兰准备下车。 向静年稍微用劲掐了掐我的手,“闫沉,看见你妹妹怎么不说话呢,晓善你也是呀,都不跟自己哥哥打招呼,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们这样的兄妹呢……” 我抬眼看着就站在咫尺距离上的闫沉,心头一磕,先开口叫了他一声二哥,这也是今天我第二次叫他哥哥。 过去,这称呼是闫沉最厌恶从我口里听到的。 可现在他听完,只是面色淡淡的转头瞧我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后带着封兰继续下车,经过向静年身边时,抬手温柔的摸了下大小姐的头顶。 其实我很想跟着闫沉一起,我想问问封兰到底出了什么事,昊辉的死她是不是知道原因,可是我也清楚这不可能。 又是向静年送我回家,她喝了酒是司机开的车,她跟我一起坐在车后座上,一路上也没怎么跟我讲话,只是在我下车前才跟我说,希望忘了那天给她和闫沉画像后在车里跟我讲的话,她当时那么说就是玩笑话。 “晓善,我和你二哥结婚是认真的,我很喜欢他。” 她有必要跟我说这些吗。 我开车门的手顿了顿,心里又有了四下漏风的感觉,我用了两秒时间换了神态转过头,给了大小姐一个得体的笑容。 对她的称呼也变了。 “向姐,你问我会不会跟我二哥恢复来往我还没回答你……其实我二哥,他应该不希望继续有我这个妹妹的,所以来不来往不是我说了算,我看我二哥的……” 回到家里,这一夜我居然睡的格外好,可是早上刚过七点就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我闭眼听了听,感觉像是隔壁有人在搬家。 我租住的这个老小区,大部分人都是租房子的,人员流动性挺大,看来是隔壁一直空着的房子租出去了正在搬家。 继续睡看来不可能了,我从床上爬起来刚进了卫生间,就听到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光脚走到门口,踮起脚从猫眼往外看。 看清楚后,我的眼神凝住了。 009 七年时间我想通了一件事 门外站着的,是戴了金丝边眼镜的闫沉。 我没开门,退到离门远些的位置发愣,不知道他这么早出现在我家门外是什么情况,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是那位大小姐说的吗。 可是向静年应该也不知道我的具体住址,难道我也被人暗中查过了? 门上又传来三声有节奏的敲击,我一咬牙,走上前把门给打开了。 门外,有搬家公司的人进进出出,东西还真的都送进了我家隔壁空了一年多的房子里,工人抬着很大的一个书柜从楼梯上来,闫沉站的位置挡了路,工人连声喊着让他让让。 闫沉让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让进了我家门里,还回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等我反应上来大声问他怎么回事,闫沉却双手插在西服裤兜里,慢悠悠往我的卧室里走了进去。 我几步冲上去抢先拦在卧室门口,仰脸冷漠的看着闫沉,“二哥,你不能进去。” 闫沉抬手扶了扶金丝眼镜精致的边框,目光像是要一下子看穿我似的,虽然这目光看起来平平静静,可里面含着的几分不耐烦,我还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丁晓善,你去她的画廊上班,是你自己找的还是她找的你?” 闫沉似乎很迫切的想知道我对这问题的回答,问完我目光随着收紧,抬手抓住了我的肩头。 我身上穿着一条吊带睡裙,肩头都露在外面,突然跟他这么毫无阻隔的皮肤相触,我条件反射般的整个身子抖了一下。 闫沉慢慢露出一个讶异的表情盯着我,嘴里挤出来要问我的话,“怎么这个反应,别告诉我这七年里,都没人碰过你……你已经不习惯被男人碰了。” 我努力让自己不再发抖,眼神毫不示弱的继续盯着闫沉看,笑了一声回答他,“才不是。我跟二哥你不一样,七年了……都忘了女人是什么滋味了吧。” 闫沉居然对我点点头,从他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波动,算是认同了我对他的挖苦,可紧跟着他又对我说:“丁晓善,你撒谎。” 我勉强保持自己面上的平静,“怎么样也跟你无关吧,二哥。” “不许你再叫我二哥。别忘了,从七年前你爬上我的床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可能是你哥哥了……”闫沉不紧不慢的对我下着命令,居然就这么轻松的提起了我跟他之间最不堪的那一幕。 我开始有些压不住激动地劲儿把头一下子低下去,呼吸也跟着变重了。 闫沉在我沉默的时候没闲着,他放在我肩头的手开始缓缓的移动起来,几下子就滑到了我的腰侧,指尖在闷热的这个季节里居然带着重重的凉意,就跟七年前没什么差别。 我感觉得到他手指的力度,克制里透着不容外力反驳,等我抬起手想去阻拦他,手腕马上就被用力反转着控制住,不得反抗。 等他的手指开始爬上我光裸的后背,我只好咬着牙开了口,“二哥,我跟你不可能再有像七年前那样的第二次,放开我。” 闫沉不理我,俯下身来凑近我的嘴角,说重不重的咬了起来。 一下一下,细细密密的,像是软手段的惩罚,弄得我心烦气躁,却还得死命装着对他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他的手指也渐渐用力许多,就在门外搬家的动静突然变小的时候,他终于拖着我进了卧室。 我被他脸冲下推倒在床上,背后他清冷的说话声一字一句传进耳朵里,“七年,我用七年时间想通了一件事。” 010 不能白担了那个罪名 知道反抗不过他,我索性就这么躺着偏头往身后看,说话的声音一点都不顺畅,断断续续的,“要用,要用七年这么久才想通,还真是……深思熟虑啊。” 闫沉在我身后慢慢地笑,很轻的一吻落在我耳垂上。金丝眼镜的边框,凉冰冰的蹭在我皮肤上。 “就是想通了,将来我死之前,一定得把咱两之间的帐算清楚了,你欠我的都得双倍还回来……你得记明白,你是谁的人。” 死之前……我趴在床上歪着嘴角笑,他还真想得够远的。 闫沉从我床上扯过来一件要洗的T恤,很快就把我的手反绑在了后背,他用手掐着我的脖子把我狠狠摁在床上,就快喘不过气了。 可我紧闭着嘴巴不肯出一点声音,脑子里冒出来七年前那个飘着小雪的夜里,我跟他也曾经这么抵死纠缠在一起过。 我的手动不了,只能任凭他想怎样就怎样,感觉到他的手指一路向下奔着那个地方时,我也就突然像是解脱了似的,一直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 算了,他不是要算账吗,那就从现在开始算吧。 可是闫沉冰凉的手指却停住了。 我不知道他在我背后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我,只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下来,过了好一阵儿才听到他说话。 “进去的头几年,一直有人问我,对女人用强的时候到底什么滋味儿……” 我听着闫沉的话,心口狠狠的扭着钝痛了一下。 “那时候我答不出啊,因为我没做过没体验要怎么说……七年了,我想现在应该体验一下了,不然怎么对得起我那个罪名呢,你说是不是……” 话音还没落下,我在整个人就猛地被用力往后一拽,闫沉恶狠狠的进到了我身体里。 我疼得差点整个人缩成一团。 身后,反反复复的动作和门外搬家工人进进出出的声响彼此呼应着。 最后疼得完全麻木了,我眼睛无神的随便落在床上某处,只盼着一切赶紧结束。 等他一声不响从我身上离开时,我的手被绑得都快断掉了,可他没放开我,人都走到外门口了才头也不回地丢给我一句。 “使劲自己多动动,今天黑天之前一定能解开的,祝你好运。” 门砰的被重重关上。 我死死盯着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听着门外的动静渐渐都没了,才开始发疯似的扭动自己被绑住的双手,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镜子前侧身看,才看见自己的手腕全都红了肿了。 我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镜子前,继续折腾着,脑子里全是七年前那个夜里的片段。 我是怎么被闫沉从两个小混混手里救走,怎么把下了药的烈酒灌进了他嘴里,然后动手把他身上崭新的制服给脱掉…… 我死死咬着嘴唇,全都咬白了的时候,终于把手上绑着的T恤给弄掉了。 看下时间,从闫沉进来折腾到刚才为止,时间过去三个多小时了,我上班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今天肯定要迟到。 去卫生间冲了澡出来,我从镜子里看着自己伤痕明显的手腕,两条腿都是软的,可还是换好衣服出了家门往画廊赶。 刚到画廊,迎面就看见向静年往外走,她看见我淡淡一笑,除了提醒我明天是周末记着去她家里继续画画,没再说别的,就像完全忘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都已经知道我和闫沉的关系,还要我去给他们画那种画,我看着向静年上车离开的背影,用力的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伤痕。 疼的龇牙咧嘴,可心里倒是开始有点期待明天了。 011 他对我从不手软 周六这天,我刚准备出发去向静年那里,外面就电闪雷鸣的下起了暴雨。 我站在窗口往外看,目测这种级别的雨量我出去只要几秒就得给浇透了,打再好的伞都不顶用,更别说是我那把早就该下岗的破伞了。 其实说我那把伞破有点冤枉了,伞用了快十年还没散架,质量绝对说得过去,当年它原本的主人把它交给我时就说过,只要我不弄丢了,用上十年完全没问题。 我拿起伞出门,人站在单元门口鼓足勇气冲进了雨里,果然没几秒下身就几乎全被淋湿了,穿着的麻料短裤上也溅上了雨水。 低头往脚上看的功夫,一阵风突然很猛的吹过来,我的手没拿稳,伞被风带着一下子就从手里飞了出去,我的头发很快就变成一绺一绺黏在了脖子上,身上的半袖衬衫更是迅速被淋透了。 我暗骂了一声想要去追被吹跑的雨伞,刚迈了几步,就发现前面的雨伞消失在了视线范围里,难道被人趁火打劫给捡跑了吗? 我郁闷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想看清究竟是什么情况。 在小区正门的那个方向,离我大概两三米开外的距离上,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横着停在那儿,闫沉手里拎着我那把老伞,神色有些疲累的正朝我看着。 他歪着头,身上没有任何遮雨的东西,就那么半靠着侧身站着。 我下意识握紧了两只手,目光透过雨雾也笔直的看着他。 七八年前的某个傍晚,我第一次见到闫沉,就是这样差不多的雨天里,他几乎就是用和眼前这样完全相同姿态,闯进了我的生命里。 那把生命力持久的老伞,也就是那时候到我手上的,是他给我的。 这么多年我辗转着努力生存,丢弃了太多舍不得的东西,唯独这把伞一直跟着我,没想到今天它又回到了老主人的手上。 一大滴雨水砸进我眼睛里。 伞又回到了他手上,我心头忽然就冒出来四个字……缘分尽了。 闫沉在我胡思乱想的功夫,已经大步踩着雨水走了过来,那把伞他拿着就是没打开,到了我面前眼神冷淡的看着我问,怎么不接电话。 我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 “静年让我开车来接你,你一直不接电话。” 刚才光顾着在雨里往外冲,我根本没听见包里的手机响过,原来闫沉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被派来接我。 我和他的视线对上,雨丝隔在我们两个中间,落得密密麻麻。 我抬手指了指他手上的伞,“这是我的伞,还给我。” 刚说完,又是一阵大风刮过去,我被吹得浑身一哆嗦。 我这个反应一定被闫沉看出来了,他低头看着我轻轻蹙了蹙眉头,又接着看了我两三秒后,竟然转身就往他那辆车的方向走了。 我只听见他丢给我的一句话,“跟我上车。” 他腿长步子大,我反应过来跟上他时,他已经走得离我有些距离了。我只顾盯着他的后背看,没防备脚下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突然就摔在了地上,露在外面的膝盖蹭破了一大块皮,泛起了血丝。 伤口在雨水冲刷下格外的疼,我没忍住哼了一声,以为这点动静在暴雨的巨大声响里会被淹没掉听不清,可前面有些距离的那个背影,还是站住脚,朝身后转过头来。 闫沉的目光盯着我。 我看他一眼,瘸着半条腿自己站起来,继续朝他停车的地方走,心里一点都没奢望会被人心疼着过来扶住,更何况眼前的活人就只有他。 闫沉对我从来都不手软,过去不会,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012 忘恩负义的妹妹 等我们两个都湿漉漉的坐进了车里,外面的雷声一个接着一个,雨下得更大了。 闫沉任凭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也不管,发动了车子开进雨雾里。 我伸手从自己背包里摸出来纸巾擦脸,稍微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对驾驶位上的人采取无视的态度,就当没看见他现在也需要纸巾。 我们几乎一路沉默,直到我手机收到一条向静年发来的微信,问闫沉是不是已经接到我了,还要多久能到她那儿。 我盯着手机屏幕正要回复,开车的闫沉却突然开口对我说,“你要是不想再去她那里,最好现在就做决定,我随时可以停车让你下去。要是还想去的话,那就做好心理准备……她不会对你手软的。” 我抬头看闫沉还挂着雨珠的后脑勺,无所谓的笑了笑,“再不手软,也超不过二哥你吧?画画的钱还没全拿到,我还得去。” 闫沉再没搭理我。 我们到了向静年那里一起进去,大小姐看着我们两个浑身湿透的样子,倒是也没露出多意外的表情,只是让闫沉先去换衣服,然后又拉着我去了另外一个房间,给我拿了条裙子问我要不要洗个澡。 我说不用,擦干了换件衣服就行。 向静年给我指了浴室位置我关门进去收拾,没多会儿就听见外面好像好多个人一起在说话,而且还都是男人的动静。 我换好裙子开门出去,向静年不在房间里,那些说话声也是从外面走廊传进来的,我走到房间门口扶着门框往外面看。 走廊的一头上,向静年正背对着我站在那儿,她对面和身边是四五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我听见的说话声应该就是来自于他们。 “你说什么!”其中一个男人发出不算小的惊讶声,看来是冲着向静年的,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话。 我看不到向静年的表情,就听见这个男人继续往下说,“你是说,闫沉的那个妹妹……也在你这里?你确定那是他妹妹吗……” 听到妹妹这称呼,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往后缩了缩身体,整个人都躲在了门里,走廊上那群人应该是看不见我,可我能听到他们说的话。 就刚才这个男人的声音,我听着就觉得好像有些熟悉,听他话的意思也认识闫沉,连闫沉曾经有妹妹这事也都知晓。 “晓刚你老年痴呆了吧,那女的还能算他妹妹吗,那就是一个贱人!你忘了七年前的事儿了啊!”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 我一皱眉,听别人隔了这么久如此提起我,还挺不顺耳的。 “好了,都去客厅吧,闫沉在那儿等着你们呢,走吧……”向静年笑着打断了男人们的话,我听着杂乱的脚步声渐渐朝远处转移,这才把头从门里探出来。 向静年居然还在走廊上,只有她一个人正朝我这边走过来,见我露头出来就笑着加快了步伐。 我想起之前在车里闫沉跟我说的话,一时间虽然不能确定刚才那一幕算不算向大小姐“不手软”的一种体现,但是已足够我明白自己目前的微妙处境。 “晓善,这裙子还挺适合你的,本来我是买给原来那个助理的,没想到你穿着也合身。”向静年上下打量着我。 “谢谢向姐,咱们今天什么时候开始画画?”我主动问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向静年示意我跟着她走,边走边对我说,今天先不着急画画,她这里来了些朋友,想让我帮她招呼一下。 我自然不能拒绝,我本来就是她花钱雇来的助理,帮她做这些事情就是我的工作。 跟着向静年到了非常大的一间起居室里,迎面我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闫沉,他跟我一样换了身衣服,身姿坐得笔直。 身旁紧挨他坐着的,是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我的出现,让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集起来,都停在了我身上。 尤其闫沉身边坐的那位,还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抬手指着我,“哎!这不是,不是……” 闫沉撩起眼皮看着这位,神色倒是平淡得很。 他胳膊很快被那位狠狠推了一把,“闫沉,你那个忘恩负义的妹妹,还真的在这儿啊!” 013 你回过锦城吗 我仔细看着这位,他应该就是刚才在走廊上说起我的那位。 可他认得出我,我却对他那张脸没什么印象,看样子他和闫沉应该很熟,过去我在闫沉身边时好像并没见过他。 屋子里的安静很快就被打破,又有人在跟我说话。 这回是是坐在另外一个沙发上的人,“丁晓善,都说你出国了,没想到今天在这见到了,还认识我吗?” 我循声看过去,眼神很快定住了。 这位我认识,他是安律师,七年前闫沉的辩护律师,当时没少在我和闫沉之间传过话。 “安律师,你还记得我。”我在向静年的注视下,冲着这位律师打了招呼。 眼角的余光里,我似乎看到坐在那儿的闫沉下巴线条紧绷着,一道透骨的阴寒注视正不着痕迹地朝我投过来。 安律师冲我点点头,“当然要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是在你大哥的墓地吧。” 听他提起了我大哥,屋子里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凝滞了一下,那个指着我说忘恩负义妹妹的主儿,满眼愤怒不屑的瞪着我。 安律师说的没错,我和他最后一次见的确是在我大哥的墓地,在我老家锦城。也就是那之后,我一个人离开了锦城。 “这些年你回过锦城吗?”安律师继续问我。 我眼神飘了一下,很快回答说没回去过……我撒谎了。 过去的几年里,我每年春节前都会回去一趟,去一个地方之后,再匆匆的离开,连跟我来往最密切的张昊辉都不知情。 安律师笑了笑,没再问别的。 向静年从我身边朝闫沉走过去,边走边笑着说她家里今天看来是来了场锦城老乡的团聚会,这屋子里如今除了她之外,可都是锦城人。 等她走到闫沉面前,又转头对最开始认出我的那位说,“晓刚,你这么凶干嘛,别把我助理给吓坏了!” 叫做晓刚的主儿,眼神不善的歪头瞪我一眼,一副我还有更难听更可怕的话没说出口的表情。 “好了,这是向家的地方,别喧宾夺主了……安律师,还没说呢,你们怎么一下子都跑天京来了。”闫沉突然开了口。 晓刚听了他这话,马上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了。 我趁着闫沉说话的功夫,快速把起居室里的几个人都看了一遍,除了我跟闫沉和向静年之外,还有四个男人在。 安律师和那个晓刚之外,另外两个是年纪三十多的男人,闫沉说话的时候,他们都一脸恭敬认真的盯着他。 “老人家也上网的,昊辉出事的新闻加上你要结婚的,可都从网上看到啦……回国的机票也订了月底的,我这是被派来先看看你,晓刚他们就一起跟着来了,你出来后大家还都没见过你呢。” “对啊,你出来半年了都不愿意见我们,我可忍不了了。”晓刚听安律师讲完,马上跟着怨念的解释。 安律师无奈的一笑,可我从他看闫沉的目光里捕捉到了小心翼翼的试探意味。 闫沉面无表情的伸手推了晓刚胳膊一下,晓刚嘿嘿笑起来。 屋子里除了我的其他人脸上都跟着带了笑模样,像是都松了一口气。我抿着嘴唇,眼前一闪而过我大哥的笑脸。 一想起他,我就更不可能笑出来了,况且眼前也没有值得我笑的事情。 几个男人渐渐聊得热闹起来的时候,向静年重新走到我身边拉拉我,让我跟她出去。 她刚把我带到厨房里,说让我帮着看看保姆准备的锦城家常菜对不对味儿,她的手机就响了,向静年离开厨房去外面接电话,我只好站在保姆旁边去看那些菜。 刚和保姆说了几句话,就听见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来,回头一看,是晓刚也来了厨房里。 他进来眼睛瞄着那些吃的,随手抓了块吃的扔进嘴里嚼着,低着头突然就问我,“丁晓善,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好好活到现在的吗?” 014 壹号院(一) 他这话让做菜的保姆,知情识趣的念叨着要找什么调料去了外面,厨房里只剩下我和晓刚互相瞪着对方。 “哎!你真不记得我是谁了?”晓刚这回的语气,似乎比之前那几次都缓和了不少,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寻摸着吃的往嘴里送。 我真的很仔细认真的又端详了一遍这个晓刚,可记忆里真的对他没什么印象,只能如实回答不认识。 晓刚鼓着腮帮子,冲我哼了一声。 “闫沉在锦城住的地方,就是那个壹号院,我是他邻居,那年他带着你猫在我家花园里捉他阿姨奸的时候,你忘了是我帮你们来着……” 晓刚说出“壹号院”的时候,我就觉得心口像是被手狠狠捏了一下那么难受,虽然我还是对他没什么印象,可是他说的那件事那个场景,却从我记忆深处里冲了出来。 那个当时帮我和闫沉的人我倒是没忘,只是当时天色太黑加上我害怕,所以和眼前对我很不友善的这个晓刚对不上。 我只记得那个后半夜黑乎乎的夜里,我第一次被闫沉主动牵了手。 后来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刚想趁热就着他主动牵我手跟他把话挑明了,他就被嫌疑人出现的电话给喊走了,我也就再没了开口的由头。 那时候闫沉二十六岁,是个在警界初露锋芒的刑警。 “丁晓善,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会嫁给闫沉呢,谁想到你来了那么一出,这特么应了那句话啊,女人心狠起来真是没救了啊!害他也就算了,还用那么恶心的罪名,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晓刚又激动起来,瞪着我恶狠狠地说。 他这么一说,我反倒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笑的话,一定会让这个晓刚更加不满,可我还是弯起嘴角笑了,还笑着跟他说,可惜那么恶心的罪名才让他在里面蹲了不到十年,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们闫家的力量。 果然,晓刚眼睛立马立了起来,他朝我紧走几步靠近过来,低下头看着我,“你自己说起闫家了哈!那你回答我,就我刚才问你那话,你知道自己怎么还能好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的吗?” 我保持笑容,没说话。 “当初闫沉一出事,你其实就该无声无息消失的,你自己不也说低估了他们闫家的力量吗,你还真说对了!要不是有人都自身难保了还护着你,你丫头还能有今天?就是我们这些哥们也不能让你好过了啊,哼,你不是笨蛋,我这么说了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小心地暗暗咽了下口水,手指也习惯性的捏紧,七年前闫沉带着手铐的样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 “说话啊,以前你不是挺能说的。” 我还不说话,觉得这个晓刚就不是能憋住化的主,我等着他自己把话说全了。 就这么僵住半分钟不到,晓刚就真的主动把话说下去了。 只是他说的时候,并没发觉他背后厨房的门口,听完电话的大小姐向静年刚好走回来。 我也没办法阻止晓刚把话说完,只好眼神看着向静年,把笑容收了起来。 晓刚的声音倒是放低了,他凑近我眼前,眼睛里闪着嘲笑的光,“丁晓善,就是被你送进监狱里的那个傻子保了你,是他不让闫家不让我们这些兄弟对你下手,不然你以为闫家那老爷子能让你好好活到现在?” 015 壹号院(二) 我把眉头挑高到了一个极限,借此掩盖住自己差点失控的情绪。 晓刚这话说得足够明白了,也让我间接验证了自己七年来的那个想法——我把闫沉送进监狱后还能平静的活下来,只有这个唯一的可能。 一直让我觉得不真实的“可能”。 我在脑子里给自己做起心里建设……告诫自己别去想那个人的种种好,我只要记得他唯一的那个不好就行,记住是他让我失去所有亲人就够了。 还有……那天他在我家里对我做的事,他那么对我算是真的强了我,虽然是时隔七年之后做的,可也算他给自己落实了当年进去的那个罪名。 这样就不算冤枉他了。 “晓光,你饿了吧,自己跑厨房来找吃的啦,看看你哪有点刑警队长的样子啊,也不怕我们美女笑话你……” 向静年温温柔柔的一句话,更进一步帮我控制住了激动起来的情绪。 她走进来站到我身边,很亲热的把手搭在我肩头上,看着晓光说马上就开饭,让他去喊闫沉他们到餐厅去坐。 晓光也并非不识趣的那种愣货,他听向静年这么说,也就没再跟我继续说下去,嘿嘿笑着又拿了块儿吃的,盯我一眼后就往外走了。 做菜的保姆又是很恰当时机回了厨房里继续忙活,向静年拉我站到厨房门口,看着晓光走远的背影。 我也不知道刚才晓光说的那些话,她听到了多少。 以她现在和闫沉的关系,要是听到那些话,不知道会怎么对我呢,她这种家世的人会怎么对付这种情况,我过去也不是没见识过。 可是一直到开始吃饭,向静年都没跟我提起半句有关我跟闫沉过去的话,她跟闫沉挨着坐下就只顾着招呼桌上的人,连我也被叫着一起坐下。 她把我安排坐在了安律师旁边。 在座的每个人眼前都倒了杯酒放着,我注意到只有闫沉那儿没有酒。 他难道还保持着不喝酒的习惯吗。 我低头嚼着嘴里的菜,耳边就听见安律师正低声在跟我说话,他问我现在在做什么。 其实我一点不信他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可他这么问了我也就顺着回答说我还在美院上学,马上就大四了。 “丁小姐,你今年多大了?”安律师忽然提高了声音,问起我年纪,还对我换了丁小姐这个称呼。 桌上的其他人大概都听见了他的话,晓光和向静年都朝我注意过来。 “二十六了。”我回答。 安律师淡淡一笑,口气略带自嘲的说,“对啊,我认识你那会儿你十九了,过了七年可不都这么大了,看我这记性,对丁小姐的印象还停在过去壹号院里那时候呢。” 我无所谓的笑笑,继续夹菜吃自己的。 “我一直好奇来着,晓善你怎么那么晚才上大学呢,以你出色的专业成绩,总不会是因为考了几次都落榜才耽误了吧,我认识的几个小朋友在你这年纪可都研究生了……” 刚喝了一口酒的向静年,眼神朦胧的朝我看过来,很是好奇的问起来。 闫沉就在她旁边安静的吃东西,似乎一直对有关我的话题都没什么兴趣,可是等向静年问了刚才这个后,我看见他抬了抬眼皮,目光迅速朝我扫了一眼。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朝向静年回看过去,“我生过场大病耽误了几年时间,二十三岁了才又去考了美院上学。” 向静年皱了皱眉头,眨下眼又接着迷惑的问我,“晓善你是说又考了一次对吧,那你就是一共考过两次美院对吗?” 我抿了抿嘴唇,“十九岁的时候我考过一次,后来家里出了点事,录取了但是没去上,过了两年又重新考的。” 向静年听完“噢”了一下,她还要继续往下问时,闫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闫沉目光落在身边的未婚妻身上,他问向静年,“该给她送饭了吧,我去送。” 向静年仰起脸,伸出手扯住了闫沉的手腕轻轻晃了晃,“还是我去吧,你跟老朋友难得聚聚就陪他们吧,我和晓善去送饭……晓善,能陪我走一趟吧。” 我随着向静年一起站起身,不知道这个要被送饭的人是何许人也。 闫沉没反对,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我们两个离席。 向静年从保姆手上接过保温饭盒,转头招呼我走吧,我跟她说我来拿,她也就真的把饭盒递给了我。 我们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一路走到了走廊最里侧的一个房门口停下来。 门上有锁。 向静年神色淡然的掏出钥匙去开锁,“咔哒”一声后,门被开了一道缝,我隐约能感觉到这间屋子里很昏暗。 可现在明明是暴雨过后刚放晴的下午,外面天色还亮着呢。 “来,跟我进来吧,进去了记着别说话。”向静年先我一步,走进了屋子里。 我跟在她身后,走进去就明白屋里为什么这么暗了,窗户上遮着厚厚的窗帘,屋里只点着一台光线很弱的落地灯。 除了落地灯,屋子里再没有任何其他家具之类的物件。 我跟在向静年身后又往里走走,终于看清地板上半坐着一个人,两手大概因为被缚着背在身后,头稍微往一边歪着,长发散乱的遮住了半张脸。 眼睛原本也闭着,听到向静年叫她后才迟缓的睁开。 看上去就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画面。 而我在听向静年说话的同时,也吃惊的看清了屋里这人是谁。 她嘴里喃喃低语念叨着一句话一个名字,“我要回壹号院,回壹号院,张昊辉你带我回去啊……” 016 壹号院(三) 她是封兰。 向静年似乎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一切,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从我手里拿过保温饭盒,“我得喂她吃饭,陪我待会儿。” 因为进来之前她说过要我别说话,我只好就对她点点头,沉默看着她蹲下身子把饭菜拿出来,开始给封兰喂饭。 可是封兰并不配合,她看着送到嘴边的饭菜,只是把头嫌弃的往一边扭开。 我对眼前的场面也感觉有点别扭。 向静年倒是蛮有耐心,连着几次试着把饭菜送进封兰的嘴里,但是全都失败告终。 咳嗽了一下后,封兰的视线朝我看过来,她轻轻晃着头,眼睛忽然就亮光一线,“晓善……你是闫沉藏在壹号院里那个小丫头吧……” 今天这是怎么了,见到我的人都要提起那个“壹号院”。 我看着封兰突然有了精气神儿的脸,一时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回应他。 她方才这句话里,把我和闫沉的关系实在说得太暧昧了,尤其是听到向静年的耳朵里。 我想起来的路上闫沉开车时告诫我的那句话,他说向静年不会对我手软的。可我当时怎么就忘了问问他,我有什么地方值得达科集团的大小姐那样对我呢。 难道是他自己把过去跟我牵扯在一块的那件丑事坦白了,准备要和未婚妻联手报复我? 向静年把饭菜放在了地板上,站起来一直盯着封兰,封兰也不出声了,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对我的注意就这么来得快走得也快。 我瞥了眼大小姐,不知道她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开始对我“不手软”了。 正常情况下,作为未婚妻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男人和别的女人,总该问个明白的,哪怕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可是过了会儿,向静年只是转头冲我微笑,然后扔下那些饭菜和保温饭盒,让我跟她离开了这屋子。 我出门后站在一边等着向静年把门锁上,门最后关上之前,我透过门缝又往里面看看,里面安静的就像完全没有封兰那个活人的存在。 她不说封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没贸然开口去问。 下楼的时候,我暗自寻思着必须得找机会问问闫沉,问他为什么要把封兰这么关着,是不是昊辉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刚走下楼梯,迎面就看到了那位安律师。 安律师向前一步,看着向静年说,“向小姐,咱们到时间该出发了。” 向静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安律师先去车里等我吧,我再跟晓善交代点事情就出发。” 等安律师离开了,她才转身对我说要出国去几天,画廊的事情就暂时交给我打理着,她最多一星期就回来了。 我看着她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把来之前就想好的话给说了,我告诉向静年在画廊做到这个月底准备辞职了,因为快开学了,马上大四准备毕业设计会很忙,就没时间继续打工了。 向静年很爽快的点了头,也不多问半个字。末了还特意跟我说,虽然找我给她画的那张画还没完成,可是她可以先把钱都给我结了。 我刚回了句谢谢,就瞧见向静年拿着手机一番操作后,我的手机紧跟着响起了提示音。 “你查查银行账户吧我把钱转过去了,我先走了,回来见。” 我握着手机并没马上就去看,跟着向静年把她到了门外,等她坐进车里走了我才发觉哪里不对,怎么她离开时闫沉没出来送呢。 本想自己也就这么直接走人,可是想想封兰,我还是转头重新回了向静年家里。 进屋的时候我看了手机,我的银行账户上刚刚多出来了三千块钱。 我先去了餐厅,闫沉他们几个都不在那儿了,我问保姆他们人呢,才知道吃完饭闫沉他们已经去了客厅里喝茶。 我往客厅那边走,心里总觉得闫沉和向静年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 因为想事情有些分神,人走到了客厅门外才想起自己还没想好见了闫沉该怎么说,我最后停下脚步站在了门外。 客厅里正好传出来两个男人交谈的说话声。 闫沉声音慢悠悠的入了我的耳朵里,他在问别人,“壹号院我那个房子,还能住人吗?” 又是那个壹号院。 那个看我极其不顺眼的晓刚,在回答他,“当然能了!虽然这几年没人住,可是每周都有人过去打扫开窗通风的,你要是肯回去,随时都能住进去……你这是想回去了?” 我把耳朵竖起来。 “不回去。就是让你帮我处理一下,那房子我想在结婚之前,转到别人名下。” “转给别人……给谁啊?” 017手上又多了半条人命 我不知道闫沉是怎么说出房子要转给谁的,因为我在门外压根就没听到那个名字。 过了几秒种后,我只听到晓光极为无奈的一句回答,“闫沉你啊……好,我帮你办,帮你办。”听上去他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我没听到。 “谢谢刑警队长为了我这个闲散人员,大材小用一回。”闫沉声音里含着笑意。 “得了吧,我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要不是当年你……算了,不提那破事了,不过你不爱听我也得问,那个丫头你打算怎么着?”晓光忽然变得口气严肃起来。 我知道,他嘴里说的那个丫头,指的应该就是我。 我紧紧盯着客厅门口,即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里面那个男人眼睛里的温度,此刻应该骤降,那股子无形的压迫力我已经感受到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客厅里忽然传出来“噗呲”一声笑,“放心,我已经对她报复完了,以后没时间也没那个兴趣跟她玩了。” 晓光也笑起来,“报复完了?!怎么报复的……不会吧,你对她……” 我使劲搓着自己的两个手指尖,闫沉留在我身体里的那种痛苦感还清晰地很,那就是他对我的报复,报复我七年前给他下套,让他心甘情愿掉进我的陷阱里。 闫沉的沉默算是回答了晓光的猜测。 晓光好像啧啧了两声,然后声音压低下去,我有点听不大清楚了。 隔了好一阵才听到闫沉的声音,“怎么会这样,你确定吗?” “我骗你干嘛,你真以为我这次非得来找你是为了什么?我妈上个月出去刚看过你家老爷子,他现在真的就只记得七八年之前的事情,连你进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还问我妈,你总不去看他也不打电话,是不是被派去做卧底了啊,还当你穿着那身制服呢……” 晓光的话,让我无比震惊。 别人听了他这话会觉得云里雾里没头绪,可我听了却很快就明白他在说什么。 晓光口中的老爷子,叫闫首为,是闫沉的父亲,也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收养我的人。他年轻时当过兵当过警察,后来下海经商,一手创立了如今的闫氏集团。 至于他当年会收养我,还是因为当警察的那段经历,我对老爷子的印象更多的还停留在他穿警服的那个时候,他总是那么目光炯炯,一脸正气的。 想不到七年时间过去,他却这样了。 我有些凄惶的低下头,咧了咧嘴角……老爷子变成这样,也许跟我七年前做的事情脱不了干系,我手上这算是又多了半条人命吧。 我问自己后悔吗,心底里那个倔强的小声音马上回答我——想想你大哥的死,就不后悔了。 使劲闭下眼睛再睁开,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准备往客厅里走。 刚迈了一步,就听见晓光又在跟闫沉说话。 “对了,趁着那丫头和那位大小姐都不在,我还得跟你说件事,老爷子可是一直问起那丫头来着,总问她大哥没了以后,怎么那丫头就不在闫家住了呢,去了哪儿。就我妈这次过去,正好赶上他在发火说让你把那丫头给找回来呢……” 我听着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可是马上再想想我大哥临死前那个遭罪的样子,就不难过了,还很快就在脸上挂出来淡淡的微笑。 几秒静默后,闫沉声音懒懒的问晓光,“那会儿……可是他让安律师给我带话,要让那丫头生不如死的。” 晓光叹口气,“换成我是老爷子的话,唯一的儿子都被那丫头弄成那样了,我肯定会杀人的。” 我听着,把嘴角弯起来更大的弧度,很是认可晓光的话。 “情况我知道了,等月底他回国了,我会去见他……带着那丫头一起。” 晓光咳嗽了一下,“你还敢让她进你们家门啊!” 闫沉一直没回答。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大步往客厅里走,脚步声让客厅里的两个人齐刷刷看向客厅门口。 闫沉和晓光原来都站着没坐。 见我进来,晓光上下打量完我,又扭头看看闫沉,那眼神看上去是在说刚才他们说的话不知道我听到没有。 我直接去看闫沉,“我在楼上看见封兰了,咱们能谈谈她的事吗。” 闫沉没回答我,眼神朝身边的晓光瞥一下,晓光马上伸手从裤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我出去抽根烟。” 等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闫沉了,他坐在了就近的单人沙发里,仰着头看我,目光陌生冷淡。 他刚才那句带着我一起回家的话还在耳边,我应该是有点不自然的愣了不短的时间,逼得闫沉先开了口。 他语气平静,问我,“封兰认出你了吗?” 018 你自己听 我回了神,冲着闫沉点点头,“是你把她关在这儿的吗,为什么,因为昊辉的事儿?” 闫沉未置可否,修长的手指贴在嘴唇上蹭蹭,“你什么时候离开锦城的,这些年都没回去?都没去看过你大哥吗?” 八年前大哥去世后,我把他葬在了父母的墓地旁边,墓地就在锦城,除了七年前闫沉入狱后我去看过他一次后,就再没去过。 至于我离开锦城的时间……七年前闫沉入狱后我先是离开了一阵,一年后又回去了一趟,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我只记得自己走的时候发过誓,等我念完大学有了稳定生活,还会再回去的。 那里还有让我牵挂的东西。 可是这些我都不想跟闫沉说,我他说,“还是说说封兰吧。” 看出来我无意回答的架势,闫沉也一副无所谓的神色,并不追问。 他把两条腿叠在一起,很舒服的靠着沙发后背,“昊辉出事的时候,其实封兰就在现场,她亲眼看着昊辉跳下去的,当时大家都忙着抢救昊辉没人注意到她,后来是静年帮忙把她找到的。” 我这才知道,原来封兰是亲眼看着昊辉跳楼的。 那她如今不算正常的精神状态,可能就是惊吓过度造成的,毕竟眼看着要结婚的对象跳了楼,谁碰上了也都受不了的。 可是以我对眼前这位的了解,他一定有更重要的话还没说出来,封兰身上的事绝对不止惊吓过度伤心欲绝这么简单。 果然,闫沉的眼神渐渐阴沉下去,他扭头朝落地窗外看了足有两分钟后才跟我说,昊辉跳楼前给他发了条语音消息。 他从兜里拿出来手机,摆弄几下后举起来对着我,“你自己听。” 我接过手机放到耳边,听筒里传来张昊辉有些嘶哑的声音——“沉子,我得先走一步啦,抱歉了啊,别为难封兰,她有我的孩子了……” 这段话只说到这儿就戛然而止。 我把手机放下,脑子里乱乱的说不出话,只记得昊辉最后那句封兰有了他孩子的话。 “已经给她检查过了,她骗了昊辉,根本没怀孕。”闫沉朝我伸出手,要拿回他的手机。 一下子连翻反转的消息砸进我脑子里,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玲珑心思的主儿,真的需要时间来消化,闫沉举着手在半空老半天后,我才想起来把手机还了过去。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我送你回家。” 我没动,看着他,“你要把封兰怎么样。” 闫沉已经从我身边走过去,留下个背影回答我,“很快会安排她去精神病院治疗……你到底用不用我送你。” 我还有话要问他,当然还是坐上了他的车。 离开前,晓光也要走了,他上车前和闫沉在一边说了会儿话,目光时不时就朝我瞟一眼。 车子一开上主路,我就问闫沉,为什么向静年离开的时候他都没去送。 闫沉放缓了车速,扭头看看我。“关心起我们的私生活了……” 我一愣,对他刚才用的那个“我们”有点敏感,想起了那天看完话剧在车里时,他说跟我的关系永远不可能是我们那句话。 “没那个爱好。我只是想说,别把我卷进你的生活里,我不想跟你再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跟你未婚妻辞职了。” 我本以为闫沉会就着我这个话头提起来他跟晓光说过的,过一段要带我回闫家的事情,可是他听我说完了,就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车子在我住的小区门口停下来时,闫沉也只是一言不发看着我下车,我走出去没几步就听到他开车离开的动静,等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眼,他的车子已经看不见了。 五天后,向静年回来了,接替我的新助理到画廊面试时我才知道,大小姐趁着出国的时间已经开始招聘新人了。 我开始跟新助理交接工作,日子飞快的就到了月底。 这期间我再也没见过闫沉,连向静年也是除了工作上的事再也没跟我说过有关他的内容,这种看起来没了关系的状态,反倒是让我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可是生活里的现实也让我没多少精力去多想他们,开学前我租的房子就要到期了,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大四搬回美院宿舍住。 也就是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个之前搬东西过来的邻居,好像始终都没住进来,我没见过人也没听见他家里有什么动静。 在画廊上班的最后一天,向静年坚持要请我吃顿饭,我不好拒绝就跟着去了,她带我吃的西餐,吃完又找了家咖啡馆喝咖啡,这时候才跟我说之前我还没完成的那张画,暂时不画了。 因为已经拿到了画画的全部酬劳,我就跟她说那她想继续画了随时联系我,向静年也没多说别的,笑着点头说好。 我一直带着戒备心等着她说起跟闫沉有关的话,可是知道咖啡都喝完了,向静年都没提起过他,最后分开时还嘱咐我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记着可以找她帮忙。 我说了谢谢,和向静年分开去了美院想收拾下自己的东西,准备马上到来的大四。 下午的画室里人还不少,很多同学都跟我一样回学校来了,我推门一进来,就看见在美院里我唯一的朋友简菲菲也在。 她看见我马上热情夸张的扑了过来,问我一暑假没见想不想她。 我装着嫌弃的样子把她推开,上下左右把她打量完才说不想。 简菲菲哀怨的哀嚎起来,可还是凑过来一把搂进我的胳膊,“就知道你没良心会这么说,习惯了,无所谓!你猜我是从哪儿回来的,猜猜……” 这个简菲菲家境不错,每年假期她都是满世界飞来飞去体验美好人生,想来这个暑假也不例外,我随口就问她又去了哪个国家浪了。 让我意外的是,简菲菲并没一如往常开始借着我给的杆子往上爬,她居然凑到我耳边,很小声的说,“我先问你,你跟那个张昊辉怎么回事啊,我跟你这么好都从来不知道你认识他。” 我歪头看着简菲菲,不明白她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019 怎么认识他的 简菲菲冲我挤眼睛,拉起我出了画室,一路走到美院网球场边上的树荫下。 她是从网上看到有关当红男星张昊辉婚礼前夕坠楼自杀的新闻才这么问我的,她截图保存的一条微博里,昊辉葬礼的现场拍到了我。 截图里,我正跟昊辉的妹妹站在一处说话,我的手正伸出去替昊辉妹妹擦眼泪,看上去关系是应该挺亲近的。 简菲菲撞了我肩头一下,“说吧,我又不会把你的隐私卖给狗仔队,我就是觉得你个货真行啊,瞒的这么严实,快说!” 我无奈的笑笑,“我怕跟你说了,你会吓哭的……” 简菲菲笑着戳我肩膀,“把我吓哭,丁晓善你真有想像力啊,那你试试呗,我可好久没哭过了,快说呀……” 两个雕塑系的帅哥从我们身边经过,他们跟同系的简菲菲打着招呼,我认出来其中一个上学期和简菲菲约会过,不过前几天微信的时候她说已经分了。 等他们走远了,我问简菲菲和那个帅哥真的分了吗,看他们刚才打招呼那样不像啊。 简菲菲撇撇嘴,“分了又不是就得老死不相往来,真分了没骗你。刚放假的时候一起去了趟腾冲,回来就掰了,不是一路人……哎,你别打岔,快说你的事。” 读美院这几年里,我和不同系但是同届的简菲菲一直走得很近,学院里都传说我很孤僻不好接近,尽管学艺术的圈子里这样的人不少,可我算是这里面表现最突出的之一了。 我和简菲菲性格反差挺大,我自己都说不清我两怎么能这么好的,反正她跟我一直什么心里话都说,我连她家保姆家的小猫下了几个猫崽都知道。 至于我的事,其实这些年里也只跟她说的最多了,有很多都是连昊辉都不知道的,可是我从来没跟她细说过我的过去。 今天突然被她问起了和昊辉的关系,我心里那扇封闭很久的门不知道怎么就开了条缝儿,我居然有了想跟人说说我的故事的冲动。 能说的那个人,只有眼前的简菲菲。 我们两个坐在了树荫下的长木椅上,菲菲还从背包里拿出两瓶水来,我拧开喝了一口水,笑着开始跟她讲起来。 我说,“菲菲,你截图上那姑娘是昊辉的妹妹,我和昊辉认识应该有十年了吧,我十六岁的时候认识他的,那会儿他已经从戏剧学院毕业了,可是因为家里的一些事还没正式出道,别看他比我大了九岁,可我从来都没叫过他哥,一直叫他……小辉子。” “噗,对不起啊,我没对他不敬的意思,就是你这个叫法太像喊太监了,你继续……”简菲菲一脸真诚的看着我,生怕我因为她刚才的笑会生气。 我知道她没有恶意。 其实我会这么叫张昊辉,还是随着闫沉的,闫沉过去就这么叫他。 这么多年,我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回忆起过去的那些旧事,我知道往下说下去,就避免不了会提到闫沉,可仿佛重逢后我心里憋了太多东西需要释放,今天索性豁出去了。 我告诉简菲菲,她不是总问我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吗,我一直说没有并不是骗她,因为我目前为止唯一爱过的那个人,在我还没跟他开始以前,在我知道他也喜欢我的时候,就宣告死亡了。 简菲菲被我这句话震到了,拧起她精心修饰过的眉毛看着我,眼神里露出一丝惊讶和担忧。 我很快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了,赶紧补充解释了一句,“菲菲你别想歪了,我说的那个人不是张昊辉……是他的一个朋友,我跟昊辉能认识,就是通过那个人。” 简菲菲冲我点下头,安静的等我往下继续。 020 都有过往 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随着一阵风落在了简菲菲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我在她抬手去拍的功夫,把自己打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我和向静年也说过,自己是十五岁时被闫家收养的,那一年我刚在春节前替父母收了尸,准确点说是闫沉的父亲闫首为替我料理了一切。 是他亲自带着我去殡仪馆领回了父母的骨灰,帮我选好墓地,给他们下葬,还教我给他们跪下磕头送别。同一时间里,他还和当刑警的儿子一起寻找我那个失踪有些日子的大哥。 简菲菲许是从没接触过我这种感觉奇怪的家庭背景,一边听我讲一边把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笑着看她,“忘了跟你再说得明白点儿,我爸妈是一对被法院判了死刑的亡命鸳鸯,他们年轻的时候一起杀了人,然后改了名字逃亡到了锦城,后来结婚生了我和我哥,我上初中的时候被发现后抓走了,我说的这个收养我的人……也当过警察,我是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当年举报我爸妈的那个人。” 简菲菲尽管很小心的呼吸,可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她吸凉气的那点动静。 我不意外,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讲述,多少都会这样的反应。 我记得张昊辉最开始知道我的身世,也挺惊讶的,我还偷听到他问闫沉,说你爸是不是疯了啊,收养这样的孩子。 我没再把自己的惨烈出身再过多的说给简菲菲听,接着入了主题,告诉她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收养我这家的儿子。 “他们都让我叫他二哥,我也叫了,可他一直都很讨厌我这个叫法,总说他不是我哥哥,也不想当我哥……” 我说到这儿,眼前鲜活的浮现出很多年前那些人,那些事,就像真真切切重回了旧时光阴里。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警界新星脸上每一个表情变化,他的喜怒哀乐都从我的记忆里跑了出来,让我都有点怀疑其实我跟闫沉之间压根就没有那些惨烈的过往,那些都只是一场梦。 简菲菲又从手机里找出来一张截图给我看,眼神小心的瞄着我问,我说的闫家二哥,是不是图里的这位。 我拿过手机一看,那是闫沉在昊辉葬礼上宣布婚讯时被拍到的样子,角度很巧合,我也在不起眼的一处角落里,跟他一起入了画面。 我盯着自己模糊不清的样子,低着头没回答简菲菲的问题。 可能在简菲菲那儿,我这已经算是默认了吧。 菲菲提醒我喝水,她自己也喝了一大口,然后慢慢把水往下咽,过了好一阵才看着我又问,那我怎么就没能跟这个二哥在一起呢。 我盯着她手上拿着的矿泉水瓶,感觉我眼神冷得也许能把瓶里的水冻成冰水。 “因为七年前他进监狱了,还是因为我。” 菲菲用力捏了下手里的水瓶,“啊,怎么这样啊,你不是说他是个刑警吗,还是因为你进去的……因为你把人打伤了?” 我一直觉得菲菲挺有想象力的,可她对于闫沉进监狱的原因,实在是猜的太正常了。 “不是,是因为我报案他才被抓的。” “啊,晓善你……为什么呀!”简菲菲已经风中凌乱的表情看着我了。 我怔了一下,差不多的话在七年前有好多人都这么问过我,我都是沉默以对,没给出半个字回答。 我声音干巴巴的像缺水了好久,咬咬牙告诉她,“因为他把我强了……” 哐的一声。 简菲菲手里的矿泉水瓶应声落地,滚了几滚进了长椅边上的草丛里。 —— 这天晚上,简菲菲拉着我去了酒吧。 关于我跟她说的自己那些旧事,也都终止在那个矿泉水瓶落地之际,菲菲再没多问下去,我也没说的更多。 可是发现菲菲把我带去的,还是之前向静年半夜喊我去的那家酒吧时,我停在了门口没往里进。 因为我看见闫沉开着接过我的那辆车,就停在酒吧外面,他或者向静年很有可能其中一个也在酒吧里,也许两个人都在。 菲菲见我不动就问我怎么了,我没想跟她说为什么,短暂犹豫后还是说没事跟着菲菲进了酒吧。 酒吧里客人挺多,我两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我四下看一时间也没看到闫沉或者向静年的影子,酒吧那种光线下,即便他们在我也很难马上就看到。 来之前我说好今天晚上我请客,简菲菲也没跟我争,坐下后她明显挑着这里最低消费点的东西,我明白她这是不想我多花钱,她是知道我经济状况的。 等我们两个各自喝了一瓶啤酒后,菲菲才用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我,眼神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多了几分迷离朦胧,让她看起来更漂亮了。 我有种预感,菲菲恐怕也是有什么话又要跟我掏心窝子说了。 果然,又是一口酒下肚后,简菲菲眼睛里居然一下子就泛起了水雾,弄得我一愣。 她对我说,“晓善,今天听你跟我说了那些,你知道我心里就一直翻腾着,其实从一入校那会儿我就感觉你是个有故事的女孩,你一个人发呆时的那股子眼神太特别了,我都想过我要是男的一准会爱上你的,嘿嘿……” 简菲菲说着,眼中带泪笑起来,我也跟着她弯起了嘴角。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身上的故事居然那么……其实啊,你看我好像衣食无忧整天没心没肺的快乐混日子,我也跟你说过我家里的情况,我有个那么疼我的有钱老爸,有个我说什么都不反对的妈,可是你不知道……其实我那个妈,不是生我的那个,我亲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我终于难得的被简菲菲给惊到了。 简菲菲把眼睛闭上了,继续给我讲她的事。 我这才知道,原来三年多来一直给我开心果没烦恼印象的她,居然也有着那样不堪的过去。 菲菲说,她妈妈在她六岁的时候死了,意外死亡,可是没人告诉她具体死因。她长大后自己到处查资料才慢慢猜测到,妈妈应该是死于突发的心脏衰竭。 她妈妈是死在家里客房的床上,和一个不是她爸爸的男人死在了一起。 “我记事其实特别早,可是我家里人现在都以为我根本不记得我妈的死了,虽然那时候是我第一个发现他们的,可当时我只有六岁,那么大的孩子长大后通常都会忘了小时候的事,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我最好的朋友也知道了,我什么都记得的,嘿嘿……” 简菲菲睁开眼看着我,她那种单纯的傻笑现在听起来,格外让我觉得心酸。 “你甭担心我,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觉得该对你,对我最好的朋友公平点,你把自己的事都告诉我了,我也不能再瞒着你!你看,这世界上心里有秘密的人,可不止你丁晓善一个,还有我简菲菲陪着你呢,所以……咱们都好好的,一切都会还起来的!” 我望着简菲菲,眼圈也一下子红了。 她说得对,我要好好的活着,因为我还有牵挂的东西在。 后来直到我两离开酒吧,也没见到闫沉或者向静年,我出来时看到那辆车还停在酒吧门口,觉得也许是自己敏感了。 这晚,简菲菲有点喝多了,她吵着要去租的房子住一晚,我没办法最后只好把她领回了家。 我其实也没少喝,进了家门才开始感觉到头疼的厉害,好在简菲菲进了屋就在床上睡过去了也没怎么折腾,我看了她一会儿确定睡着了,这才自己去卫生间洗澡。 第二天早上,我被敲门声从梦里弄醒过来,旁边的简菲菲翻了身还在继续睡,没洗澡卸妆的脸上早就变得不忍直视了,我把她压在我身上的大腿移开,光脚去了门口看门镜。 很快,我就迅速无声地把身体往后一退,因为清楚地看到了门外敲我家门的人是谁。 一门之隔的楼道里。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闫沉,穿着白衬衫腰杆笔直的站在门外。 021 交易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 我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是早上六点四十。 卧室床上也有了动静,我回头看见简菲菲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她一路走到了我身后,紧贴着我后背,把下巴杵在我肩头上,懒洋洋的问我谁啊这么早来敲门。 我顿了两秒钟,不知道该怎么跟简菲菲说门外的状况。 简菲菲看我一眼,晕开的黑色眼线让她看上去活像个国宝,她眨眨眼,接着就把头凑到门镜上往外看。 几秒种后,我就看到她半张着嘴巴转身瞪着我,一只手还抬起来指着门外,摆出口型无声的问我,“他,不就是那个二哥吗?” 我使劲抿了抿嘴唇,示意简菲菲回卧室里去,她很听话的点头,蹑手蹑脚的走开了。 我继续盯着房门看,心里想也许闫沉再等一下就会离开,所以没过去马上开门。 过了足足两分钟后,我刚要再去门镜那儿往外看看什么情况,门就又被砰砰的敲了两下。 我决定开门。 门打开后,闫沉抿着嘴角,正用他修长的手指去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放下手后才挑眼瞅着我。 我心头忽然一磕。 我刚到闫家,在自己房间门口第一次见到闫沉的时候,他差不多也是这么看着我,那时候他不戴眼镜,我猜他现在有时会戴眼镜,可能是因为七年前眼睛被我弄伤过。 可我没问过,不想也不希望他觉得我还关心他的事。 他这么早出现在我家门外要干嘛,该不是又要上门来……报复我吧。 一想到那天被他折磨的场景,我马上脱口而出对他说,我家里还有别人,你有什么事。 闫沉听完我的话,眼光往我身后的屋子深处看了看,“昨晚我看见你带人回来了,我知道里面还有个人。” 我一愣,昨晚他看见了……难道他一直在监视我吗,不然怎么可能知道。 我眼神冷起来,“你什么意思。” “昨晚你那样一看就是喝酒了,你沾了酒就会没什么人性,所以我才今早过来找你,我不想跟脑子不清楚的你说很重要的事情,你应该……醒酒了吧。” 闫沉这番话说的很严肃正经,可是却把我说的笑了起来。 我也没打算跟他纠结到底为什么跟踪我的事,他刚才说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说,我很想听听是什么,就问他到底什么事找我。 闫沉又朝我屋子里看了眼,“中午十二点,我在美院旁边那个川菜馆等你,希望你准时到,你不去的话,我会再找你。” 他说完,摘下了眼镜揉揉眼睛才又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里闪着水光,却分明让人感觉到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 我没说去不去,就只是一直瞪着他看他离开。 刚关上门,简菲菲就一溜烟跑出来到了我眼前,问我人走了啊。 我看着她脸上的残妆笑起来,推她赶紧去洗澡,我们好出去吃早饭,昨天喝多了现在胃里空空的。、很不舒服。 可是简菲菲暂时顾不上照顾自己的脸面了,她抓着我追问,问我是不是因为张昊辉的葬礼才又跟那个二哥遇上的,问我现在跟他究竟什么关系。 “我可知道,他马上就要跟达科集团那个大小姐结婚了,你跟他这算什么啊,你说啊……” 我坐到了沙发上,眼神直直的盯着茶几上那个已经呈现半腐烂状态的苹果,觉得我的人就跟这苹果一样,也是腐烂的。 “菲菲,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说得对我们是因为昊辉出事才重新遇见的,我也知道他要结婚了,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我这话其实没什么说服力,简菲菲也肯定不会信,可她看着我的神情也没再多问,只是跟我说要是有事的话可千万别瞒着她。 吃过早饭我们去了美院,今天是开学报道的日子,一上午系里都在开有关毕业考察的大会,我想着闫沉说中午十二点见我的事情,下意识隔一段就去看看手机上的时间。 十一点半的时候,终于开完了会。 我和简菲菲如实说了去见闫沉的事情,我想不管他要跟我说什么,以我对他的了解,我不去的话只会更加麻烦,索性就直接去了看看到底要怎样。 系里开会的时候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他来找我,很可能就是那次在向静年家里我听到的那件事,是一直在国外疗养的闫首为回来了。 他对晓光说过,要带我回闫家。 简菲菲有点担心,她现在知道我和闫沉除了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彼此喜欢过这些之外,还有那么一层不堪的联系,她怕闫沉会对我不利。 我让她放心,如果真有事我一定会找她救我的,菲菲这才放我出了校门去那家川菜馆见闫沉。 十二点过五分,我走进了川菜馆里,正是饭点客人满员,我知道这种氛围是闫沉最不喜欢的,他向来只喜欢在安静的环境里吃饭。 店员问我几位有没有预约的时候,我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儿筋,忽然就想到这七年在监狱里,闫沉吃饭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儿呢。 这些年我很是回避跟监狱题材有关的影视剧,看到了那种镜头也是马上就转走,所以我不知道犯人吃饭到底什么样。 我想那种失去人身自由的吃饭环境应该挺安静的,算是能满足他那种习惯吧。 我告诉服务员找人,然后就自己到处看,远远地就看到闫沉坐在靠窗口的一个位置,正在低头看手机。我朝他走过去,他像是感觉到了,很快把头抬起来。 闫沉站起身,他的手抄在裤兜里,看向我的目光被来往上菜的服务员隔断了好几截,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真实感。 我用力回想,过去我跟他还很好的时候,他从来没带我到过这么热闹吃饭的场所,他那时候当着刑警经常没日没夜的忙,但凡有点空闲时间也从不带我出来吃饭。 今天他约我来这个川菜馆,算是我跟他之间第一次在外面吃饭。 等我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闫沉面色平淡的给我倒了杯茶,让我有点意外的开门见山就入了主题,他跟我说后天他要回锦城,闫首为已经回国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他很想你,他生了病不记得你大哥出事以后发生过的事,在他脑子里你还住在我们家,还是我妹妹……我们还是一家人。” 看来我猜对了,还真的就是为这事。 闫沉并不知道我早就偷听到他有带我回闫家的打算,所以我还得装作很吃惊的样子面对他,听他说完后,我冷淡的问他这跟我有关系吗,我不会跟他回去的。 闫沉神色一点都不受我的影响,像是我说什么,跟他想让我做什么完全无关。 “我不会让你白跑一趟,我们做笔交易……” 服务员端着几碟小菜送上桌,还问闫沉要喝什么酒。 闫沉说不喝酒,可说完又看看我,“你想喝吗?” 我也说不喝,等服务员走了之后,我们两个有些尴尬的沉默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我先问他要做什么交易。 我在心里冷笑,不觉得今时今日我跟闫沉之间,还能有什么交易可做。 闫沉用筷子夹了一块四川泡菜送进嘴里,嚼完咽下去了才对我说,“封兰已经被我送到锦城的精神病疗养中心去了,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是跟你有关的。” 我当然不知道,更想不出闫沉要拿来跟我做交易的事,跟封兰会有什么关系,而封兰又会说出什么跟我有关的事,毕竟我那么多年都跟她没来往过。 可是我忽然又想到了昊辉。 昊辉出事后我才从他妹妹那里得知,原来在我和昊辉一直保持着来往的几年里,封兰一直隐身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着,只是昊辉刻意对我隐瞒了。 就像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在这些年里始终瞒着昊辉。 看来人与人之间哪怕再亲近的关系里,也都会有些不能告人的秘密,大家不过心照不宣的装作不知道罢了。 会是跟昊辉有关吗。 闫沉放下筷子,目光沉沉朝我盯过来,一瞬间我似乎从他眼睛里捕捉到一丝犹豫的神色,他可是很少会有这种时候。 “封兰告诉我,你大哥其实还留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我已经找到了,你想见他吗?” 我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隔了好几秒才皱着眉问闫沉,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我好像没怎么听清楚。 闫沉的目光里忽然多了讽刺的意味,把刚才的话又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给我听,末了还问我这一次听明白了吗。 我忽然就觉得胃里很不舒服,眼前也突然一发黑,赶紧条件反射抬手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闫沉一直看着我,面色平静的像是完全看不懂我在难受,一直到我好点了把手放下去拿茶水喝,他才又对我说,“那孩子,原来就在锦城福利院里。” 我被茶水呛了,剧烈咳嗽起来。 强忍住眼泪去看闫沉,隔着眼里的一片水雾,我感觉糟透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我擦了擦眼泪问闫沉,他凭什么确定那孩子就是我大哥的。 在我的记忆里,我大哥临死前跟我有过最后一次说话,他那时候乱七八糟说了好多,要是真的有一个孩子留下来,他为什么没在那时候告诉我呢。 封兰又怎么会对闫沉说出来那个孩子的去向,我不记得她跟我大哥有过什么交集,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的。 闫沉盯着我看,“那是你们家的血脉延续,你要是不信就当我没说过,我不勉强你。说了是交易……要你情我愿的。” 这之后他不再主动跟我讲话了,低头自顾自的吃起菜来,就像跟我只是拼桌的陌生人,也不招呼我一起吃。 说实话,我对他带来的这个消息是半信半疑的。可是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了,我又觉得这事可信度也不小,毕竟牵扯到和我留着一样血脉的一个孩子,我就算不信是不是也应该自己去亲眼弄明白。 下了决心后,我盯着闫沉一言不发的看了好久后,终于开口对他说,“是不是我跟你回闫家,你就会让我见那个孩子。” 闫沉连头都没抬继续吃着,他只用一个“嗯”字回答了我。 我咬了下嘴唇,“那好,我跟你回锦城。” 022 重回壹号院 回锦城这天,天气真是格外的好,已经有了秋高气爽的味道。 锦城距离天京其实并不远,开车走高速的话只要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出发前我问闫沉回去要多久,因为我这边已经开学,我需要请假。 闫沉在电话里惜字如金,只回答我两个字——“两天。” 我去跟辅导员请假,以防万一我请了三天。 出发的时间是傍晚,闫沉开车在美院门口接上我,车子在美院附近老市区蜿蜒的小路上穿梭,路两侧的树木被路灯打出一地的斑驳。 我看一眼开车的闫沉,他的侧脸隐在车外晦暗不明的树影里,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车里气氛很冷,闫沉不说话,只在中途接了两个电话,我能听出来其中一个是大小姐向静年打来的,他们说了没几句也就完事了。 车子开进锦城市区的时候,几次拐弯后到了我再熟悉不过的一条路上。 这条路过去是我从闫家出发去学校的必经之路,几乎天天要走,闫沉那时候上班的锦城分局就在我们学校隔壁。 可他从来都没顺路接送过我。 好多回都是他的吉普车从我坐的公交车旁呼啸而过,我跟闫沉念叨过几次后,他也没惯着我说要送我,只是过了几天买了辆最新款的自行车回来,跟我说骑车应该比坐公交要自由不少,速度也会更快。 那时候我已经念了高中,可是我郁闷的看着他买给我的自行车,一脸黑线。 我都那么大了,可是还不会骑自行车,这时闫沉他是知道的。 以前爸妈还在的时候让我学过,可我第一次就摔得很惨,爸爸心疼的不行,就再也不让我学了。 我憋了半个多月才鼓了勇气堵着气决定学骑车。 周末没补课的一个下午,我推着车在壹号院里准备就绪,没想到连着好多天没回家去外省办案的闫沉突然出现了,他身上还穿着制服,见到我推车过来就把外套脱了,还穿着那件白衬衫歪头斜睨着我。 一看见他,我心里就更不痛快了,可转念一想他应该是来教我学骑车的,心情又一点点好了。 可我还是赌气不怎么搭理他,不过他过来把我扶着上车时,我还是听话的老老实实听他说要领。我被他扶着坐在车上出发了,还以为他会一直扶着护着我,没想到才蹬了几下出去,闫沉就松手了,他转身就走,都没回头再看看我。 等我发现了,心里一慌,马上重心不稳直直朝右边倒了下去,我大声尖叫起来。把正在壹号院里巡逻的保安都给喊过来了,闫沉却站在不远处的树荫里,一动不动的。 我的手和胳膊都擦破了,脚踝也好像扭到了,被保安架起来时火辣辣的疼,下意识就委屈的喊了声二哥。 可我那个二哥就像没听见似的,木雕泥塑的抱胸站着,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闫首为的司机齐叔不知道怎么也过来了,他站在闫沉身边正要跑过来看看我,却被拦住了。 我很清楚的听见闫沉用他那好听的声音,跟齐叔说,“让她自己学,摔几次自然就学会了。” 我记得当时听完他的话,硬生生就把马上就滚下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推开扶我的保安又自己骑上车,歪歪斜斜的继续骑起来。 可是很快就再次摔倒了,这次摔得更惨一点,膝盖隔着裤子都全破了,大概是闫沉给了意思,这回没人再过来扶我了,我只能忍着眼泪自己起来,明明心里怕得要命,可还是一次次重新骑上车,慢慢找平衡。 身上那股子犟劲上来,最后手都僵了还硬是继续,骑到路上拐弯的地方,没想到车子就直直的朝旁边的蔷~薇花丛奔了过去,我心里慌也忘了刹车,直接撞进了花丛里。 蔷~薇枝干上的花刺儿可算是过了瘾,没少扎在我的皮肉上,我红着眼圈自己爬起来,瘸着腿扔下自行车自己往回走,原来闫沉站着的那的地方,早就空了没半个人影。 我站在路中间运气,想不明白二哥怎么就那么狠心呢,他真的就一点不担心我,不怕我摔坏了吗。 最后,我又一瘸一拐的回去把车子捞出来继续练,直到天都全黑了,家里人出来找我回家吃完饭时,我居然也就稀里糊涂的学会了。 我歪歪扭扭的骑着车回到了闫家门口,冷着脸满心期待的往门口望,只有齐叔在等着我,那个人踪影不现,就像压根没回过家里。 我在心里发誓,再也不会理那个什么二哥了,他本来也不是我亲哥,怎么会真心疼我,我瞎期待什么。 他那么热爱他的刑警事业,反正也经常不回家,我们见面的机会本来就没多少,以后只要他不主动来找我,我坚决不会搭理他。 我这番心路历程其实不过短短几十秒的功夫,等我跟着齐叔进了大门,一路朝自己屋子走准备先去收拾下再去吃饭时,竟然就在我房间门口看到了闫沉。 那时候锦城已经是深秋的节气,天一黑就挺冷的,可是闫家离开规矩是不入冬就绝对不开空调取暖,所以家里也很凉。 尤其我住的一楼房间,门外就是院子里,更冷。 闫沉身上只穿了衬衫,手里却拿了件厚外套,见到我回来了,他不紧不慢的拿着外套朝我走过来。 齐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开了,房间门口就只有我和闫沉两个人。 他抬起手碰我脸颊上被蔷~薇花刮出来的血印子时,我眼眶忽然就热了。 我赌气狠狠的瞪着他说,“要是我亲哥在,就不会不管我……”说完,推开屋门回了自己房间。 闫沉什么话都不说,跟着我进了屋,他不让我去卫生间整理,把手上那件外套披在我身上,自己动手很温柔的替我处理检查伤口。 发现我崴了脚,他喊来了齐叔和家里的住家护士,护士算是闫家的老人,进门看我伤的不轻就嘴快的抱怨道,“这么冷的天,连摔再冻,你也舍得。” 护士这话是冲着闫沉说的。 我只记得闫沉当时听了漫不经心的一笑,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放开我站到了一边。 等处理完伤口,我看见闫沉站在我房间门口还没走,他和齐叔一起在外面抽着烟,我像是听到闫沉在跟齐叔说,“我不看着她,就是因为心里会舍不得……可是她都那么大了,应该摔几次跌几个跟头,涨涨记性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一整夜,反反复复在被窝里合计着闫沉这句话,来来回回到最后就只记得他说的那句舍不得了。 雪亮的车灯光晃进了车里,我的回忆被打断。 七八年的时间过去,现在回头想起来那些还算美好的过去,我心里必须得承认,闫沉那个特别的教育方式,倒是真的让从小被爸妈过分溺爱长大的我,受益良多。 我跟他之间,跟闫家之间,要是只有这些该多好。 “整理下你的心情,快到家了。”闫沉突然开口提醒我。 我往车窗外看,壹号院所在的那个路口真的就在眼前了,可是闫沉刚刚跟我说快到家了,他难道也像他父亲闫首为那样失忆了吗,忘了那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闫沉把车靠路边停下来,进壹号院向来都是只能步行不能开车进去,所以我们该在这里下车了。 我下车跟在闫沉身后往里走,他步伐很快,我只能默默紧跟着,最后都快要小跑起来的时候,他却在前面忽然停住了。 闫沉转身看我,“提醒你一下,一会儿进去了,别忘了怎么称呼我。” 我仰脸看着他,忽然笑起来反问回去,“怎么称呼你……我还真不太清楚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提示一下呗。” 闫沉的嘴角在夜色掩护下,很轻微的抖了抖。 “叫我二哥……我跟你之间这场交易里,你必须叫我二哥。” 我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后,我在闫沉身后问他,“那孩子,现在好吗?” 闫沉没回头,很轻的声音回答我,“你表现好的话,很快就能见到那孩子……我觉得他长得很像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像被人窥破了隐私,腿有点软的放缓了脚步,目光直直的钉在闫沉挺拔颀长的后背上。 闫家在壹号院里的位置,绝对算得上最佳,我看着大门口那棵高大的老槐树,依旧是遮天蔽日的气势,隔了八年没见,这里好像一切都没变过。 当初我离开的时候,闫家人因为闫沉的事情都不搭理我了,要不是齐叔拦着,我恐怕不知道要挨几次打,要听多少难听的话。 闫首为给我的那个耳光,我也还记得,那时候他在书房里对我说,最好我活着走得远远的别再让他看见,不然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谁知道只不过八年时间,他就把那些都忘了,我在他心里依旧还是那个跟我妈妈长得特别像的小女孩,还是那个他打算拿出去做利益联姻的养女。 我甩甩头让自己别再往深了想下去,人也跟着闫沉进了大门,迎面就看到已经满头白发的齐叔,正朝我们迎过来。 原来齐叔还在闫家做事。 我站住,也喊住了闫沉,说还有件事得跟他确认下。 闫沉回身看着我,等我问。 “等一下见到他,我该怎么称呼?这些年我记性也不大好了,忘了过去怎么叫他的,提醒我一下。” 闫沉脸色很淡,目光黑得不见底。 几秒后,他才回答我,“叫闫伯伯,你过去一直这么叫。” 我点头,“是嘛,我还以为我一直叫他爸爸呢……” 闫沉的脸色,淡得挂着一层白瓷釉色了,看上去有点吓人。 齐叔很适时的过来,他没多热情的招呼着我,可我还是觉得心里一暖,也不想再跟闫沉绕什么心思了,跟着齐叔往屋子里走。 我又回来了。 023 扮演自己的感觉 等我真正再次走入了闫家才发觉,时间似乎在闫家那位当家人的面容上停滞了。 尽管听说闫首为失忆的严重,可他的脸看上去却还是七年前那个状态,眼神也还是很亮,看见我的时候马上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晓善,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在家里住,我记得你说要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的事,我并没有同意,又是你二哥帮你了吧……”闫首为坐在沙发上丝毫不动,对我说着话,眼神朝自己的儿子瞥了过去。 站在我身旁的闫沉,只是淡淡叫了声,“爸。”然后居然抬手过来很自然的搂住了我的肩头,“晓善马上要高考了时间很紧的,能有个让她能多睡点觉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 我反应还是有点慢,听着这父子接连的一番话之后才把自己带入到了情境里。 这次回闫家是要扮演七年前的那个自己,差点都忘记了。 闫首为还是没动,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许久后才又开口,“晓善,你好像瘦了,回头我让老齐每天给你送家里做的饭。” 我没出声回应闫首为,从进来见到他我还没跟他说过话,这让屋子里的闫沉和齐叔都看着我,闫沉更是用有些阴沉的眼神提醒我,别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有些艰难的开了口,我冲着闫首为露出笑容,叫了声闫伯伯。 停顿一下,我朝依旧搂着我肩头的闫沉靠了靠,尽量做出对他信任依赖的神情,笑着对闫首为说,“二哥的手艺,比家里的厨师做的合我胃口,让二哥帮我做就行。” 闫沉的手指在我肩头上,用力按了按。 闫首为看我的眼神慈祥起来,他从沙发上要站起来,齐叔马上过去扶着他。 “你二哥那么忙还有空管你的吃喝……噢,我忘了他单位离你学校很近,不会是从公安局的食堂给你打包的饭菜吧……” 我带着并不相信的眼神观察着闫首为,还是不能彻底相信他这么一个风云角色,就真的失忆了,他真的就把七年前那些恩怨都忘掉了。 人真的能做到这样吗? 我回答的还是不及时,这让闫首为也开始对我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他站稳后看着我,“晓善,你是不是学习太累了,我看你注意力不够集中,还是搬回家里住吧,让厨房给你多准备点补脑子的东西……” “不用……”再多的话我暂时也没想好要怎么说,我还在尽力回忆过去自己在闫家的生活状况,有关我高考前的那些事可是很久都没去回忆过了。 不过我记得高考前我的确是在闫沉单位对面租了个房子临时住,因为那里离学校近,我每天省下来的上下学时间可以多睡不少。 没想到闫首为忘了那么多关键的事情,却对我瞒着他出去住的这件事还记得。 那时候因为生意上的事情,闫首为出国去了好久,我就是趁着那时候离开了闫家,也真的是在闫沉帮助下做到了。 只是不知道闫首为知不知道,我租的那个房子里是有两个独立房间的,他儿子和我都住在那儿。 “好啦,先吃饭吧,这件事明天再说,今晚晓善你可得住在家里。”闫首为口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这回很快的做了反应,点头答应说好,然后所有人都默默跟着闫首为却餐厅,准备吃饭。 本来晚饭的时间就因为我和闫沉到达的时间晚,可大家都坐下后,闫首为却说还要等个人,闫沉像是并不知情,问父亲还有谁要来。 闫首为眼神内带着责备的意味看着儿子,“怎么,你又忙忘了吗,你未婚妻也要过来。” 未婚妻……我看着闫首为,实在是不记得七年前闫沉有过什么未婚妻这号存在。 闫沉也貌似不经意的瞥了我一眼,然后看着闫首为一皱眉,“我没忘,是压根不知道这事。” 我低下头避开这对父子的目光,不想被拉入这段对话里,可是眼前已经开始浮现出那位达科集团大小姐的样子。 “天京那位向叔叔家里的女儿,上个月已经回国了,我说的就是她,不是已经在电话里跟你提过,马上要来家里的就是她。” 我下意识抬起头去看闫首为,已经搞不清他究竟有没有失忆,我该不会是被人耍了,自愿掉进了什么圈套里。 我放在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短信发进来的提示,我拿出手机看,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我发了条短信过来。 ——“晓善,我是齐叔。闫首为现在是过去的记忆和眼前的现实混在一起,希望你能体谅,很感谢你如今还肯回家里配合我们演戏,等一下要过来的真是闫沉的未婚妻。” 我看完,抬头去看站在闫首为身后的齐叔,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现在的手机号码的,我七年前离开后跟他可是从无联系。 我垂头想想,只简单回复了齐叔三个字,“知道了。” 存好齐叔的号码,我刚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就有家里的保姆进来说,客人已经到了。 闫首为看儿子,“你去接一下静年,有什么话我们稍后再说,不要在自己家里失了礼数。” 闫沉从座位上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几分钟后,被闫沉接进来的未婚妻。果然是向静年。 我说不上来自己起身看着这位大小姐时是什么心情,她看见我也丝毫不觉得意外,在闫首为把我介绍给她的时候,神态自若的当我跟她是初次见面,很得体的跟我笑着打招呼。 我也只好配合,没想到回闫家演戏,对戏的人里居然还会有她。闫沉可是没跟我说过,该不会他也不知道向静年会出现在这里吧。 我找机会去观察闫沉,他挨着向静年坐,应该是一直没朝我注视过,也看不出他心里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一顿饭吃的倒还不算太累,因为向静年的出现,闫首为的注意力从我这里转移了不少,让我能不用太费脑子的填饱了肚子。 只是在最后大家都落了筷子的时候,才特意点我名字对我说,我这位未来的二嫂也是学艺术的,还打理着一家画廊和达科集团旗下的一家私人博物馆,我们应该能聊到一起的。 向静年和我互相看对方,相视一笑。 “听你二哥说,你打算考美院的是吧,准备的怎么样了?”向静年关切的询问我。 我微微一怔,听她这话,她也是在配合着来闫家演戏的吗。 闫首为慈祥的看着我,让我只好顺着话头点点头,回答向静年:“是,准备考油画系。” 向静年做出略微思索的神情,然后又问我专业加试是什么时间开始,我都要去考哪几个院校,听起来对国内的艺术高考似乎挺了解的。 我回答每个学校的具体专业加试时间都不一样,但基本都集中在每年的二三月份里,我只想考天京美院。 闫首为在我和向静年一问一答的时候,很有兴致的听着看着,要不是齐叔提醒他该去休息了,还不知道我们要在他面前演到什么时候。 闫首为嘱咐闫沉好好照顾向静年,最后回房间休息时又嘱咐我明早不要睡懒觉,要跟他一起吃早饭。 闫沉带着向静年去了三楼后,我也跟着齐叔去了一楼我原本住的那个房间。 开门进去,没想到里面的陈设几乎和七年前我离开前完全一样,屋子里也没什么长时间没人住的怪味道。 齐叔见我站在那儿不动,就叹了口气,他告诉我,其实闫家在壹号院的这个大宅,七年前我离开后就很久没人长住了。 “闫沉进去之后,董事长大病了一场,好些后就一直忙着南方的那个大项目,几年下来刚松了口气,身体就开始不大好了……晓善,谢谢你肯回来。” 我转头看着齐叔的满头白发,想来他这些年一直跟着闫首为没少操心。 听他对我说谢谢,我心里涌起一丝别扭的感觉,对着齐叔摇摇头,“齐叔你最清楚我和闫家发生过什么,不必替他们谢我,我回来有自己的目的。” 齐叔也不意外我的话,他看着我也点点头,“我知道吗,知道……可是之前看见你和闫沉一起走进来,我……算了,不说这些,你先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等齐叔离开了,我看下时间,已经马上就过午夜十二点了。 我去洗澡换了带来的睡衣,刚坐下准备吹干头发睡觉,忽然就听见房间的门很轻微的响了一下,那是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动静。 我猛地回头警惕的看着门口,不知道在闫家谁会大半夜来开我的房间门,难道家里的佣人不知道这屋子已经住人了。 房门缓缓的被人从外面推开。 只开了壁灯的屋子里光线很暗,从门外走进来的人一点也没鬼祟的感觉,就像是进了本就属于他的领地,甚至在看见我的时候,就像我不过是这屋子里的一处摆设,他从我眼前大步走过,居然直接穿着鞋就躺在了床上。 闫沉头靠着床头,一边解开身上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一边用过去我再熟悉不过的那种口吻问我洗完澡了没有。 我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加速,下意识用手把敞开的睡衣领口给捏紧了。 “二哥,总不回家,你走错房间了吧。” 024 你在闫家只能有一个身份 我跟闫沉说完转身不管他,自己去拿了吹风机插好电源,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吹头发。 吹风机的噪音里,我也没听清楚闫沉对我说了什么,其实我也无所谓他在说什么,自顾的继续。 可是在几乎每天都要听到的吹风机噪音里,我渐渐就想起了过去,高考前在那个我租的靠近学校的房子里,不止一次有过眼前差不多的场面。 好多天忙的天昏地暗的闫沉大半夜的跑回来,他不去自己的房间就愿意像现在这样躺在我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看着我在一边吹头发。 偶尔大概是嫌弃我动作太笨,闫沉也会撑着满眼全是红血丝的眼睛过来给我吹头发,我那时留着快到腰那么长的直发,闫沉总说摸我的头发就像是摸着缎子面的感觉,手感很好。 可今天他就只是看着我没动,我的头发也没过去那么长了,质感也在艰难的生活里因为疏于照顾变得差了太多。 什么都今非昔比了。 等我终于关掉了吹风机,闫沉的影子也出现在了梳妆台的镜子里,他在我身后,眼神意味不明的看着我好久,久到我开始觉得后背发凉。 入秋的夜里本来就凉意十足,我身上穿的也不厚,可这些寒意来源加起来也抵不过闫沉目光给我带来的冰冷感觉。 他究竟要干嘛呢。 闫沉不出声,我只好主动提醒他,“二哥,我……” 话还没说全,房间外面陡然就传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好几个人在匆忙的快速移动,紧跟着我就听到了有人在敲我房间的门。 我透过镜子看闫沉,他脸上表情不变,可眼神已经朝门口那边瞟了过去。 见我没反应,门外的敲门声愈发大了,最后还听见了齐叔的声音,“晓善,晓善!”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冲着门口就走,胳膊却一下子被闫沉给拉住。 他俯身贴在我耳朵边上说,我就这么去开门好吗?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这么一说反倒让我身上的逆鳞有了兴致,我挑了挑眉头朝房门口敲着,猝不及防就出了声。 “是齐叔吗,怎么了,我已经睡了有事吗?” 敲门声停下来,门外七叔有些焦躁的声音对我说,是闫首为那边出了点状况,一直喊着要见我,这才没办法过来喊我。 我还真的没往闫首为那里想,现在听齐叔这么说,我扭头瞧着闫沉,就看见他已经朝门口走过去了,等他把门打开的时候,我看见门外站着的可不止齐叔一个人。 穿着灰紫色睡袍外面披着羊绒披肩的向静年,就站在齐叔身边。 而我也在这时才意外的发觉到,我身上睡衣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被解开了一大半,洗过澡还带着沐浴乳香气的胸口半遮半掩的。 门口的人如果愿意往我这边看,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我此刻的一片胸前春光。 不过一秒,我就明白过来了,扣子只可能是闫沉弄开了,我怎么就一点都没察觉到呢。如果不是齐叔来敲门,那他下一步是不是又要对我展开报复了。 站在门外的齐叔正瞪着过来开门的闫沉,应该没怎么注意到我现在的模样。倒是向静年,她的目光就停在我胸前看着,等我动手把睡衣扣子重新扣起来时,她居然就像什么都没看到,嘴角带着笑又去看她的未婚夫了。 齐叔看见也走到门口的我,眼睛里的意外和一丝愤怒已然减退了大半,他沉着脸让我赶紧跟他去闫首为那边,说完自己就走在头里往楼梯那边走。 我侧身从闫沉身边走过去,冲着向静年看了一眼后跟上了齐叔。 其实我还真的很想留下来,好好看看站在我房间门口的一对准未婚夫妻会如何面对眼前尴尬的一幕。 跟着齐叔到了二楼时,已经能看见闫首为的卧室门外围着好几个人。 齐叔停下来回过身看着我,那神情似乎比当年在派出所见到去报案说自己被强了的我时还要复杂,可他毕竟久立江湖,最后开口跟我说话时,语气还算是相当平静温和。 他提醒我,“晓善,我也不知道董事长这时候非要急着见你是为了什么,等下进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明白齐叔话里的那点儿好意,其实这些年我也不是完全对闫首为没有一点愧疚,可那一点愧疚很轻易就会被更多的恨给掩盖掉,我真的不确定自己单独见了他,会怎样。 闫家一直照顾闫首为起居的保姆见我们上来了已经跑过来,她看着重新回来的我摆出很是刻意的一个笑容,随后就对齐叔说,闫首为一直咳嗽的停不下来,可是又不肯吃药,只是问小丫头什么时候过来。 说完了,保姆的眼神朝我瞄着。我知道小丫头指的就是我,就对齐叔说带我进去吧。 闫首为宽敞的卧室里灯火明亮,我看着熟悉的一切,一时间就有了恍惚的感觉,觉得时光真的倒流,我还在自己十九岁的时候。 我还是那个失去父母无依无靠,唯一的大哥又不走正路顾不上我的可怜小丫头。 可惜现实很快就把我的幻想给打破了,床上半卧着的闫首为已经看见我,他声音有气无力的冲着我喊了声,抬手拍拍床边,让我过去坐。 我很听话的走了过去,忍着心底里的情绪坐到了床边上,看着许是因为咳嗽弄得脸色有些发红的闫首为,这一刻终于觉得他已经变老了。 不再是我印象里那个穿着警察制服一脸正气的闫伯伯,也不是在生意场里摸爬滚打照旧有模有样的闫董事长。 我盯着闫首为的眼睛看着他,等待着他自己说出这个时间非要见我的原因。 齐叔在闫首为的目光示意下离开卧室关好门后,闫首为才对着我笑了笑,开口问我,“晓善,你觉得你二哥那个未婚妻,怎么样?” 我忽然觉得闫首为床头的灯光过于明亮了,晃得人眼很不舒服,让人心底里很容易就无来由的冒起了火气,一点都不想好好说话。 闫首为惊动了一家子人把我喊过来,难道就为了问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是老糊涂了,这么不靠谱的事情也做得出来了。 可我还是得回答他,还得跟他好好演戏。 我吸了吸鼻子,“挺好的,看上去跟二哥挺般配的,二哥应该也喜欢她,你不用担心。” 闫首为听完我的回答,居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嘿嘿笑了起来,可我却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知道,每当闫首为这么笑的时候,接下来就肯定不会有什么能让人高兴地事情发生。 可我又在心头提醒自己,闫沉不是说了他已经不记得那些事了,他忘了那么多重要的事情是不是也就没了过去那种狠辣的处事方式,他这么笑就只是习惯了而已。 “晓善,你二哥喜欢谁,你不会不知道吧……”闫首为敛了笑容,安静的看着我。 我暗暗哆嗦了一下。 原本心里怀疑闫首为失去记忆真实性的那份疑虑,陡然间就增加了好几分。 我没回答闫首为的问话,只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情绪起伏,保持目光和他对视的状态。 我从来都记得,八年前我大哥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天,我和闫首为也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对视,那时候他可不像眼前这么平和,他在我面前哭得满脸是泪,断断续续的跟我说对不起我哥。 可是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我那时候虽然才只有十八岁,可是早已经经历了同龄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生离死别,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惨烈的事情要都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 为什么我珍惜在乎的人,总会猝不及防就给我狠狠来一下子,把我的人生弄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从来不管我是否能承受得住。 我正沮丧着,闫首为在床上把身体撑起来坐直了一些,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好了许多。 他跟我说,“晓善,我还是那句话,我和我儿子都会对你好,会给你衣食无忧的一辈子,可是你不能有别的心思……你除了是我闫首为的养女之外,在闫家是绝对不可能再有另一个身份的。” 我看着闫首为说完这些话后冷了下去的眼神,居然发自心底的笑了出来,一点儿都不是装出来的,就是很真心的在对着闫首为笑。 这些话早在七年前我就听他说过了,难为他还能几乎不变的再对我说一次,他这算是什么呀。 我开始怀疑,我们所有人大概都被这位在江湖上有着“笑面狼”绰号的男人给糊弄了吧,他其实没得那种会忘掉事情的病,他其实什么都记得。 我的脑子乱了起来。 闫首为却在这时又开了口,他声音压低下去,眼神直愣愣的盯紧我说道,“晓善,喊你过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些,我有别的话要跟你说,就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我全神贯注听着闫首为接下来说的话,听到最后只觉得自己的浑身抖得一点都控制不住。 等我开门走出他的卧室时,就看到闫沉正靠着走廊的墙壁站在卧室门对面,见我出来他什么都不说,也不顾齐叔和家里保姆还在一边,一把狠狠拉住我就往楼下拽。 025 七年前就是这么做的 我被闫沉拉到一楼我在闫家住的那个房间里,他把我用力往屋里一退,自己回手把门关上。 我踉跄着扶着床边才站稳,回头瞪着走过来的闫沉,“你疯了!” 屋里的灯都没开,闫沉的脸上什么表情我也看不清,他过来用冰凉的手一把压住我的后脖颈,把我的脸压在了床上。 这姿势让我觉得呼吸困难,我自从重新走进闫家后一直紧绷的情绪瞬间就崩掉了,我反手用劲狠狠朝闫沉身上招呼,感觉打到他了后就更加兴奋,力气越来用的越大。 闫沉也好像突然愤怒得不行,他由着我打他也不管,自己的手没几下就探进了我的睡衣底下,我感觉到的那一瞬,突然就动不了了,手指扭曲僵硬的杵在闫沉的身体上。 “丁晓善,你怎么就那么不要脸,你妈那些招数你还真是学的有模有样,刚才在楼上……实践的怎么样啊!” 我听着闫沉的话,眼圈慢慢的红了起来。我的手颓然无力的垂下来磕在床边上。 床头灯被闫沉打开一盏,浅花纹的壁纸墙面上晃出来闫沉朦胧的轮廓,我看得出他在我背后开始动手脱自己身上的衬衫,他解扣子的影子映在墙上,怎么看都带着刺激人生理感官的诱惑味道。 我轻轻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就从眼里带出来一滴眼泪。 闫沉说的没错,我还真是不要脸,被身后这个男人伤成那样了,到头来还会贪恋着他的一切,还忘不掉跟他在一起的滋味。 等闫沉开始继续扯我的睡衣时,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对他说,“二哥,我这辈子到现在为止,跟男人在一起从来都是自己主动的,你说得对我是挺不要脸的……” 我说完还模模糊糊的笑了起来。 身后的动作停顿了几秒,随后我头皮突然一阵剧痛,闫沉扯住我的头发强迫我把头抬起来,他问我,“这种话,你还跟谁说过?” 我不搭理他的问题,自顾的继续往下说,“对着你我主动不起来……” 我的脸被闫沉扳过来,灯影下我看见他微眯着双眼,呼吸声很重,可是却突然就把我给推开了,自己仰面倒在我旁边,闭上了眼睛。 我坐起来,整理着身上一片凌乱的睡衣。 “七年前,你敢说那次不是你主动的。”闫沉声音阴郁的问我。 我转头看他,看见他嘴角明显的冷笑后,心里忽然就像是越过了那道坎,我也不说什么,直接转身凑到他身边躺下,一只手搂住闫沉的胸膛,开始吻他的耳朵。 我记得他那里特别的敏感。 可是闫沉不动,没什么反应。 我接着吻他的脖子,他还是不动,我决定还是得拿语言配合一下,就突然一翻身,咬咬牙直接坐在了他身上。 我按住闫沉的肩膀,身体前倾着靠近他,小声跟他说,“就算是我主动,那也是为了把你送进去没办法的事,我当时就是……” 闫沉猛地睁开了眼睛,我没防备稍微一愣的功夫,他结实有力的胳膊已经举起来搭在了我的肩头上,我看他像是在咬牙忍耐着。 我鄙视的冲他一笑。 闫沉脸上痛苦的神情一闪而过后,忽的就按住我的身体重重的往下一压,我被刺激的啊了一声后,完全不敢动了。 大概是我此刻的脸部表情实在是让人没了继续的兴致,闫沉在这儿之后居然好久一动不动,他的手转移到我的腰间扶着,我们两个就这么对视着彼此,没人说话。 我的理智在这段停顿僵持下渐渐复苏过来,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我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得闫沉看着我皱眉,冷声让我别出声,别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 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可身体却不安分的扭动了起来,同时小声对闫沉说,“对哦,差点忘了我的准二嫂也在呢,我在这家里明面上只是你妹妹……二哥,你忍着点,别出声啊,七年前我就是这么做的……” 啪的一个闷声,我的脸上挨了一个巴掌。 闫沉看上去是真的怒了,他在我揉脸的时候翻身把我放倒在床上。 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记得清七年前那次究竟是怎么样,我可是记得他那次开始之前生气的问我到底有没有跟那些乱七八糟的混子有过什么,我当时为了气他就故意说怎么可能没有过。 他当时弄得我浑身疼的直哆嗦,我在心里一直对他反反复复说这是我第一次,能把我这样的人吗,只有你一个。 可惜闫沉根本听不见这些。 闫沉居高临下俯下身,又狠又重的抵了进来,比之前在我家那次还要狠。 我刚叫了一下,嘴就被他用手给紧紧捂住了。 —— 这一夜,壹号院里突然下了好大的秋雨,早上起来就感觉到了明显的寒意,我站在淋浴下冲着热水,低头搓着自己身上昨夜留下来的好几处青紫痕迹,耳边又想起了昨晚跟闫首为在一起的情景。 我打了个冷战,把水调到了很凉的一个温度,任凭自己被凉水浇得浑身发抖。 等我穿戴整齐到了餐厅,闫首为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见我进来就招呼我坐下吃早饭,看我的目光就像昨夜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在闫家那些年也没白呆,装傻的功夫还是得到了不少的历练,所以我也很自然无事的坐下来喝粥,吃了小半碗后才像是刚发现似的,问闫首为二哥和向静年怎么没来一起吃早饭。 闫首为微微笑着回答我,他说闫沉就在我过来吃饭的半个小时前刚走,说是要去福利院有什么急事办,向静年就跟着一起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福利院这三个字实在是随时都能让我精神紧张,闫沉这么早就去了那儿,应该是那个孩子有什么情况,可他都没跟我说一下。 昨晚完事后,闫沉临走前跟我说,今天就安排我去见那个孩子,还问我是要直接去福利院,还是他另安排一个地方。 我当时问他能不能也去见见在精神病医院里的封兰,闫沉没答复就走了。我本来打算早上见了他再说这事,可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走了,还是去了福利院。 向静年也跟着他一起,这让我心里感觉不舒服,我觉得自己不是吃什么飞醋,而后是觉得向静年不该知道那些有关我的事情。 我一点都不想跟她再有什么瓜葛。 耐着性子把早饭吃完,闫首为没缠着我耽误时间,还主动问我是不是得去学校了,我顺着他的话说是,心里郁闷的想他还真的是善解人意,他好像又开始失忆了。 我出了壹号院才给闫沉打手机,他半天都不接,我站在路边想了想,决定打车去精神病医院,我想去试试能不能先见到封兰。 锦城精神病医院在郊区,我过去从来都没来过,路上司机大哥一直跟我找话闲聊,问我去那边是看什么人。 我心情不好,在司机大哥第三次问这个问题时,抬眼看着他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的头发说,我是自己去看病的。 结果,直到把我送到医院门口,大哥再也没跟我说过话,给车费时他直接指着计价器让我自己看,等我都下车了,才听见他在车上叹了口气,像是嘟囔了一句还真是看不出来。 我做足了进不去医院见不到封兰的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进门的时候正赶上一大堆人往里面进,我就稀里糊涂跟着混了进去。 这让我从昨天开始一直阴雨的心情顿时好了一半,我小心地在医院里走着,想着怎么才能见到封兰。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相信封兰跟我大哥会有那种关系,还生了一个孩子留下来,封兰明明一直都喜欢着张昊辉,怎么会跟我大哥牵扯到一起呢。 我一点蛛丝马迹都没觉察到。 如果孩子这事是真的,那我也坚信这不会是什么爱情的产物,这件事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昨夜一场雨让锦城的天空今天格外的蓝,我走在院子里看到有不少穿着病号服的病人都在外面晒太阳,他们看上去和我想象的歇斯底里的精神患者完全不一样。 一道长长的走廊上,散落坐着几个病人,我看着他们慢慢往里面继续走,一时间也没想到该怎么去找到封兰,实在不行就只能拦住个护士直接问了。 刚这么一想,迎面就走来了一个护士打扮的人,我心里做着选择要不要就这么过去问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叫我名字的声音。 不用回头我也能百分百确定,背后叫我的人是闫沉。 我站在那儿不动,阳光从头顶直直的照在我身上,明明很暖,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还在闫沉走到我身边刚一停下来时,打了个大喷嚏出来。 一条洁白的手绢伸到我眼前。 我盯着手绢看,一只手伸到包里翻出来纸巾,抽出一张擦了鼻子后才抬头看着闫沉,我也不说话,等着闫沉把递手绢的那只手收回去。 “我在这儿,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闫沉终于把手收了回去,声音不紧不慢的对我说。 我手里捏着擦过鼻子的纸巾团,“你不是去了福利院吗?” 闫沉仰起脸往天上看,“那你怎么不去福利院找我,你不是很想见那个孩子吗?” 我渐渐笑起来,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闫沉也低下头看着我,“你今天第一件该做的事,应该是去药店买药吃,现在已经吃了吧?” 这回我被他真的说懵了,反应不过来他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只好瞪着他问我为什么要买药,我又没生病。 闫沉忽然笑了。 “丁晓善,你就不怕昨晚我们做了那么久,会弄出人命吗?你应该跟我一样,不想咱们之间有那种牵扯吧……我这是好意提醒你。” 026 孩子 我在刺眼的艳阳里,看着闫沉对我讥讽般的笑,脚底下突然像是踩到了棉花团,软到不行。 他说的一点没错,我还真是忘了这件大事。 定了定神,我低头笑着对闫沉讲了句谢谢,说他不提醒我还真的是忘了,等一下得赶紧去买药,别像上回那样让自己身体受伤害遭罪。 我看到闫沉的脚朝我靠近过来,他在我头顶冷着声音,“上一次……把话说清楚了。” 听得出他声音挺压抑的,我心里忽然觉得挺痛快的,慢慢抬起头看着闫沉,“二哥要是很感兴趣的话,等今晚你还去我那儿,我在仔细给讲。” 闫沉厌恶的瞪着我,“除了在壹号院,我不想听见你叫我二哥。” 他说起壹号院,我倒是一下子想起了一件事,就很听话的冲他点点头,“没问题,你在壹号院的那个房子,还在吗?” “问这个干嘛?”闫沉似乎很意外听到我这么问。 “本来我还有些挺重要的东西放在你那个房子里,后来出事了就没机会再去拿了,要是东西还在的话,能不能还给我。” 闫沉盯着我看了会儿才回答说,那房子他卖了,里面的东西找人一次性当垃圾都扔掉了。 我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还能对着闫沉笑,“那就算了,现在能带我去见封兰吗?” “到底什么东西放在那儿了。”闫沉不动弹,追问我要去他在壹号院独立于闫家之外那个房子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值钱玩意,就是小时候收到的生日礼物,别说这个了好吗?” 闫沉听完,沉黑的眸子里渐渐有了迷惘的一层雾气,这样的他看上去特别有孩子般的天真感觉,我也看得像是在做梦,觉得我眼前站着的还是很多年前那个人。 我不确定闫沉是不是还记得我过去跟他说过的话,记得我告诉过他,我们家以前从来不给我过生日,我爸我妈加上我哥的也都不过,我这辈子第一次过生日是在十六岁,是闫沉张罗着给我过的。 所以,我收到过的生日礼物也都是他送的,我都很珍惜的收在了他在壹号院那个房子里。 还记得那次在向静年家里,我偷听到他跟那个晓光说要把壹号院的房子转给别人,看来已经弄好了,我多少有点后悔没更早点跟他说这些。 可是没了也好,人都不可能在一起,留着那些东西要干嘛呢,自己折磨自己也挺不要脸的。 “走吧,封兰在后院晒太阳呢。”闫沉眼睛里没了让我刚才恍惚的神色,抬脚带着我往医院后面走去。 看到封兰的时候,她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就坐在花坛边上的一把塑料椅子上,有个男护理员站在她旁边守着,见到闫沉后主动打了招呼。 椅子上的封兰听见动静也没什么反应,从我的角度能看见她的侧脸,尽管没什么精神头,可封兰看上去还是很漂亮,还多了点儿病态美感。 看见她,我就控制不住会想到张昊辉。 不知道这时候,昊辉会不会也正在某个我们活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看着我们这三个跟他有关的人,看着他本来要娶的女人。 闫沉和走过来的男护理员交谈起来,说的内容都是封兰的情况,我看着封兰呆呆的那个样子,问男护理员我能不能走过去靠近她。 闫沉替他回答了我,“去吧,别跟她说话,会刺激到她。” 我冲他点点头,心情复杂的走向了封兰。 靠近了才看到,原来封兰遮在宽大病号服袖口里的手上,还捏着一朵小花,颜色粉白已经有些打蔫了,花儿正在封兰手指尖来回灵活的转着。 发觉到有人过来,封兰眼神呆滞却还是慢慢朝我看了过来。 我没说话,笑着继续往前走,等我半蹲在封兰眼前时,她嘴角噙着笑低头看着我,就跟她过去带着我玩的大多数时间里一样,很开心的样子。 我觉得眼角发热,努力想回忆起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邻居家的玩伴变得不再爱笑了。 应该就是张昊辉搬到锦城之后吧。 “封兰,你昨晚说的好不好?”我身后,突然传来闫沉的说话声,他也和男护理员一起走过来了。 封兰仰了仰头去看闫沉,我注意到她看见闫沉后,原本一直转着那朵小花的手指就不动了,手一松,小花就落在了脚边的地上。 “不,不好,做梦啊,一直做梦,梦到他把我推下去了,我摔得稀巴烂了……不好。”封兰断断续续的回答着闫沉,眼神重新回到了我脸上看着我。 闫沉嗯了一声后,又问封兰,认不认识我是谁。 在向静年家里去给封兰送饭时,她是认出我了的,可现在被闫沉一问,封兰看着我困惑的皱了皱眉,又摇摇头,很小声嘟囔着是好看的丫头,挺好看的丫头。 闫沉拍拍我头顶,让我站起来。 他跟我说,“知道你想跟她单独待会儿,我去那边等着,给你十分钟,记着别刺激她。” 只剩下我和封兰面对面后,我坐在男护理员帮我拿过来的另一把椅子上,对着封兰想问的太多,可看着她那个样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话才能完全不刺激到她。 让人意外的是,居然是封兰主动先跟我说起话来,她十指交扣放在身前,低着头跟我说,“我病了,我杀了人,你怕不怕啊……” 我努力让自己消化听到的这句话,不确定要怎么回答最好,最后就对封兰说,我不怕,你生什么病了自己知道吗。 封兰很快速灵活的点点头,“我知道的,知道的……我为了救他被那些人给害了,我,我不能有自己的小孩了,我不能做妈妈了……我在这儿,他说能帮我治好的。”封兰说着,突然朝闫沉站着的那个地方指了过去。 “你说什么……”我不确定的看着封兰问。 封兰把手缓缓放下来,低下头继续说,“他们跟他说,要是不想他关在里面的妈妈被人祸害,就把自己的女朋友给他们,他就领着我去了那个房子里……我流了好多血好多血,腿上都是血,他后来抱着我哭得好惨,可是有什么用呢,怎么哭我也不能做妈妈了……” 我听得更迷糊了,一着急伸手就去拉住了封兰的手,“封兰,你说的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啊,你能告诉我吗?” 封兰扬起脸看着我,目光怔怔的好半天才哆嗦着嘴唇说,“就是演那个皇上红到不行的他呀,你没看过?” 演皇帝红了的……我一瞬不瞬的盯着封兰的眼睛,被太阳光晒着的后背却被寒气包裹着阵阵发凉。 “封兰,你要说的他……是叫,张昊辉吗?”我顾不得闫沉的警告被刺激封兰,还是从自己嘴里说出了昊辉的名字。 因为昊辉两年前一下子大红起来,就是因为演了古装剧里的一个皇帝。 我说完紧张的注意着封兰的反应,生怕她突然就发作,可是封兰听完了我的话,居然笑起来使劲对着我点头,“对,就是他,你也认识他呀,你喜欢看他演戏吧……哼!” 封兰本来开心的样子一下子就变成了满眼怨恨疏离的样子,她把我的手推开,瞪着我给了我一个白眼后继续说,“粉丝就被做梦了!他只喜欢我,我再不干净他也不会离开我,只有我离开他,他想离开我……除非他死了。” 她把“死”这个字眼的发音咬得很重,像是要用这句话去杀人,说完后眼神里那股子诡异的狠辣神色变得更加浓烈起来。 我下意识就朝闫沉呆的地方看了一眼,他也正在那边看着我,我们之间的距离足够他听不到我和封兰的对话。 心里简直乱透了,几句话的交谈里信息量实在是太大,虽然封兰说的不足够清楚明了,可我也能意识到她说的是多么可怕惨烈的事情了。 我半眯起眼睛朝闫沉看着,想把他看的更清楚些。 最重要的是,封兰自己说她不能做妈妈——那福利院里怎么会有一个封兰和我大哥生下的孩子呢。究竟是封兰胡说的,还是闫沉欺骗了我,我真的分辨不出来。 还有封兰刚刚那些话里的描述,我再笨也能明白一些,如果封兰说的不是疯话或者臆想,那一定是有让女孩子最屈辱失去尊严的事情发生在了封兰身上,张昊辉也牵扯在里面。 怎么会这样。 我脑子热起来,顾不上封兰还在那儿嘀嘀咕咕说着话,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朝闫沉走了过去。 那边的闫沉,整个人都隐在一大片树荫下,见我冲着他去来了,就不着急的从树荫下往外走出来,一脸平静的望着我。 我走得很急最后小跑起来,招惹的院子里几个病人和护士都朝我注意过来。 终于到了闫沉面前时,我不知道自己是被封兰刺激到了还是体力真的太差,只不过跑了这么一点点路,居然就喘的不行了。 闫沉居然主动伸手过来扶了我一下,“怎么了。” 我听着他无比平静的语气,心里一下子就冒起火来,我甩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孩子呢,封兰说她没生过孩子。” 闫沉依旧很平静,像是料到我会这么说。 他抬眼往封兰那边看看,表情有些心不在焉的对我说,“她疯了,你信她的话不信我的?丁晓善,你也疯了吗?” 我冷笑一下,“那好,那你带我去见孩子吧。” “那孩子……我早上从福利院接出来了,孩子说想妈妈了。” 闫沉说着,示意我跟他去停车的地方。 我跟他去了,看着他到了车旁边,伸手拉开了车门。 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从车里钻了出来。 027 妈妈,我在这儿 我正瞪着刚从车里出来的小家伙愣神,车门里就跟着又下来一位。 今天一身休闲打扮的向静年扎了个高高的马尾,从车里下来眼睛就自顾盯着小家伙,“你慢点,咱们不是说好了拉着手一起下车的吗……你骗阿姨!” 小家伙骨碌碌转着黑玻璃球一样的眼珠,盯着我看,看得我后背上出了一层叠着一层的冷汗。 闫沉就站在车门旁,他伸手虚扶了下向静年,眼神却好不必记得始终在注意着我的脸色,大概我脸色此刻也很不好看,他看着我居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种发自内心掩饰不住的开心笑容。 我顾不上别的,盯着眼前这个小家伙一直看,心里抓狂着希冀这么大点的孩子能看懂我现在的眼神。 我生怕孩子对着我笑,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 好在小家伙看够我了什么话也没讲,只是转头仰着细细的小脖子去看向静年。 向静年伸手摸了摸小家伙头顶,嘴角含着笑说,“不是问我妈妈在哪儿吗,你看那个大铁门,妈妈就在铁门里面,阿姨带你过去吧……” 我咽了好大一下口水到肚子里。 闫沉看了眼孩子,靠近向静年耳语了几句,我也没听到说了什么,说完就看他朝我走了回来。 他站到我身边,和我并肩一起看着小家伙。 “你看这孩子眉眼,长得是不是和你大哥挺像的,只是看不出封兰的样子,我听说男孩子不是都会比较像妈妈的吗?” 我紧了紧已经下意识握成拳头的手,没吭声。 闫沉扭头看我,“孩子已经看到了,我没骗你,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你们丁家的血脉,你可以自己想办法去验证。” 他说完,声音清亮的去喊小家伙的名字,“骨骨,过来。” 小家伙应声转头看向我和闫沉,大眼睛眨巴了好几下,像是在控制着自己的眼神,别往不该看的地方注意。 我心里一酸,他这样子倒是真的很像我那个死鬼大哥,我记得大哥小时候也会这样,尤其是他被我用零花钱收买了,帮我瞒着妈妈我犯错事情的时候。 一瞬间,我心头不知道百转千回了多少个念头,可是嗓子里像是梗着东西,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 闫沉又叫了小家伙一遍,骨骨这才被向静年扯着小手走了过来。 向静年看着我打量,“晓善,昨晚睡得是不是不好,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从她嘴里提起了昨夜,我总觉得这是话里有话,便只是微笑回看着向静年,什么也没说。 那边,闫沉蹲下身子正和小家伙对视,小家伙居然先开的口,我从高处俯视过去,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在阳光下微微抖动的一排长长睫毛。 看得人心里没来由的一颤。 我用眼角余光盯着闫沉,不知道他会跟小家伙说什么。 闫沉用手指去整理了一下小家伙身上格子衬衫的衣角,“这衣服真好看,就是已经小了,是妈妈买给骨骨的吧……” 骨骨的脑袋瓜动了动,像是要抬起头去看什么人征询下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到最后还是忍了,只是自己做了决定,冲着闫沉点点头算是给了他回答。 向静年看着孩子跟我说,“这孩子真可爱,别看才六岁,可是自带气场,横竖看着不像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孩子……我很好奇,他亲生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确定在这个孩子的事情上,闫沉跟向静年已经说过什么,就随口嗯了一声。 “听说这孩子是你大哥留下来的,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吗,就让孩子孤零零的在福利院长大?”向静年继续问我。 骨骨大概是听懂了向静年问我的话,突然小脑袋一转,直直的看着我。 我避开了孩子的目光,“我是前几天才刚知道这事的,我还得确认一下……”除了这些,我也不知道还要跟向静年怎么说,也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更多。 心里还有一份别扭感,不管怎样这都是我的私事,不需要她这个外人来关心过问。 闫沉站起身又再问骨骨,“走吧,带你去见妈妈,记着告诉她该给你买新衣服了……” 我抬脚就想跟上去一起,我实在是担心孩子见到了封兰会是什么反应,我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我,封兰刚才跟我说过的那些话不像是假的。 她也许真的没有生过这么大一个孩子,即便真的有……那也不会是眼前这个骨骨。 可是向静年把我拦住了,闫沉也抱起小家伙看着我,看了半天才跟我说他一个人带孩子去见妈妈,我毕竟是刚刚才见到的陌生人,以后熟了再说。 我差点冲口而出反驳闫沉,可话到嘴边又拼命忍了回去。 闫沉带着孩子走远了,身影穿过精神病医院门口那道铁门后,我似乎看见他抱着的那个小家伙,回头朝我看了看。 这孩子真聪明……我在心里默默赞许着,抬手飞速在自己眼角抹了一把。 “你二哥很喜欢小孩,去我家里跟家里那几个小祖宗都玩得来,还都弄得服服帖帖肯听他的话,不像我就对孩子没多大感觉,不过这个孩子倒是跟我挺有缘的,我今天在福利院一见到他就很喜欢,我还问了院长怎么办收养手续……” 向静年就这么没说完停住了,因为她的手机在响。 等她走远一些去听电话,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还在砰砰的,还没从见到那个孩子后的复杂混乱状态下跳出来。 都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那怎么都不会放得开吧。 我毫无焦点虚空的朝精神病院里张望着,不知道里面那场母子相见的场面会是什么样子,这么一想才也别后悔起来,刚才我为什么没能坚持要跟着一起进去呢。 按着闫沉说的,那孩子可是我们丁家的血脉,我可是那孩子唯一的姑姑,我怎么都有资格跟着一起的,我怎么就稀里糊涂被他给说住了呢。 丁晓善你还真的是够没出息,今时今日那个人的话对你还这么有用。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除非我……我朝向静年看了看,她正背对着我还在听那个电话。 几秒钟的内心挣扎后,我抬脚朝那道铁门跑了过去…… —— 这一次我没了之前的幸运,刚一往医院门里进就被门口保安喊住了。 结果自然是不让我进去,我心里起急脾气也跟着上来了,正提高声音跟保安争辩着,身后追过来的向静年已经到了,她和保安自说了几句话后,我和她就二话不说被放行了。 我心口闷着气跟她一起,心里莫名就想起了闫首为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那是我当年闫沉进去之后,我被闫首为派人带回家里,在他那间卧室里,他揪着我的毛衣领子跟我说,“记住吧小丫头,这世界上永远是分阶级的……有太多你觉得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对于我们这个阶层来说,就只是动动手指就能办到的一桩小事。” 也许,他说的没错。 通过保安这关后,向静年走了几步就站住了,她看着我,“晓善,昨晚你二哥去找你的事,我得跟你说声抱歉。” 我知道她很可能会再跟我提起昨晚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会在这个让我心火上窜的当口,我烦躁的很想怼她一句让她什么都别说,可现实是我只能忍耐着听她要说什么。 她居然对我说抱歉。 “昨晚,我可能是前几天一直连着喝醉脑子坏掉了,居然缠着你二哥问你跟他究竟怎么回事,因为我昨晚到了锦城,家里派去接我的人说起了七年前那件事……对不起,我也不想的,看你昨晚那个样子,我就更难受了。” 我安静的听着大小姐的道歉言论,也听得懂她末尾那句看我昨晚那个样子指的是什么,其实我一直以为她已经知道闫沉七年前是因为我进的监狱,刚才听她的意思像是才知道的。 可我不相信她,我看不透这位达科集团的大小姐。 “晓善,当年真的是你二哥对你……我真的没办法相信。”向静年向来成熟风韵流转的眼神里,此时居然有了几分天真少女的神色。 我看着她,心里想的却只有那个小家伙现在究竟怎样了,心急之下也没多多转几下心思,很快就回答向静年说,“没错,是他对我做了那事,你应该知道他眼睛受过伤的事情吧,一颗子弹从他眼眶擦着打过去的……那一枪就是我开的。” 向静年无比震惊的看着我,“为什么!闫家收养了你,你为什么会对他……晓善,你太让我意外了。” 我心里居然难过起来,硬撑着对着向静年笑了起来,“你去问他吧,替我好好问问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妹妹做那种事……我现在只想去看看我朋友。” 说完我转身继续往里走,一个护士路过被我拦下问病人封兰现在在哪儿。 护士打量着我,“封兰,她今天就要出院了,正办出院手续呢,可能在……你看,在那边呢,看见了吗?” 我顺着护士指的方向看,院子西侧的一栋楼门口,站的可不就是就是封兰,可她身边并没有闫沉和小家伙的身影。 心里莫名其妙就起了不妙的念头,我朝封兰快步走了过去。 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清亮的童音,我一听就知道那是骨骨的声音,本能的停下来回头去看。 可转身看到闫沉手里牵着的那个小小身影时我才反应过来,刚才孩子叫的是什么,他刚才那么清楚的叫了句“妈妈,我在这儿呢!” 我的心往下狠狠沉去。 028 那样的爸爸就行 闫沉拉着孩子的手松开了。 骨骨迈开小腿朝我这个方向跑了过来,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看起来憋了好半天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开心的不行。 我瞧了瞧闫沉,他的脸色比起小家伙来就要差了好多,目光一直落在孩子的背影上,冷冷的看上去让人觉得他特别不喜欢骨骨这孩子。 我吸了口气,忍住想迎上去抱住小家伙的念头,就看着他一路跑过来。 只能暗暗的横起一颗心,要是命里注定会这样……那我也只能认了。 眼瞅着孩子就到我眼前时,封兰尖着声音在那边叫了起来,嘴里说着听不懂的怪话,闫沉大步跑向了她。我看见向静年也跟着过去了。 我咬咬牙,冲着愣在半路的骨骨奔过去,两三步到了小家伙面前,低下头看着他,紧张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还没来得及跟骨骨说话,闫沉已经在封兰那边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只能回头去看他,看到他已经把封兰抱住按在了地上,向静年躲出去好几步远在一边看着。 我就势把骨骨搂在了怀里,抬手小心的捂住了孩子的眼睛,做出怕吓到孩子的保护动作。 闫沉冷冷看着我,几秒后才冲着我又大声喊,“丁晓善,帮我把孩子送回福利院,我晚点再打电话联系你!” 我拼命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冲着闫沉点点头,把孩子一把抱起来就往医院外走。 等我站在福利院里看着骨骨和其他孩子一起吃饭时,外面原本的大晴天已经变了脸,小雨稀稀拉拉的下了有一阵儿了。 福利院的王院长陪我一起看,等我跟她说要走时她送我出来,路上问我今年春节来时说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我苦笑一下,摇摇头,还没回答就听见身后走廊上一阵咚咚的跑步声。 一回头就看见骨骨正朝我追过来。 我皱眉看着他,等他到了我面前才假装嗔怪的低头跟他说,“刚吃过东西不能又跑又跳的,忘了阿姨怎么跟你说的了?” 骨骨冲着我吐吐舌头,然后瞧了旁边的王院长一眼,伸手拉住我的手晃了晃,眼神狡黠调皮起来,他问我,“丁阿姨,过年你来看我的时候,你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啦……” 我听着骨骨软糯却吐字很清楚的说话声,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孩子语言能力真的很好,就像受过什么专业的早期训练,可是我很清楚他没有那个条件,他就是一个出生后三个月就被送到福利院的弃婴,没有怕他输在起跑线上的父母会为他做这些。 “丁阿姨……”见我不回答,骨骨着急的又叫了我一句。 我转头看看王院长,孩子问的其实和她刚才问我的算是同一件事。 其实我和骨骨这孩子早就认识,已经有六年了。 今年春节前来福利院看孩子那次,我下了决心和院长表明了我要收养骨骨的决定,告诉她我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毕业我就来办手续。 这些年我靠着打工兼职也攒了些钱,养骨骨这样一个孩子没有大问题,孩子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我不想他继续待在福利院里了。 王院长当然知道我对骨骨的感情,这些年我一直时不时就给他送衣服和吃的玩的,孩子也跟我很亲近,可是她听说我要正式收养孩子,却还是皱了眉头。 我跟她说自己绝对不是心血来潮,王院长笑着摇头说她当然知道,她不担心我对孩子的诚意,她担心的是我并不符合国家的法定收养条件。 既然要收养孩子,我自然研究过收养方面的事情,王院长的话我也懂,严格来说以我目前的情况想收养骨骨,的确是有些问题。 后来我陪着骨骨玩的时候,聊着聊着居然把这事跟个六岁的孩子就说了,我也没太当回事以为骨骨也听不明白,可没想到鬼精灵的小家伙听我说完却看着我说,“丁阿姨,那什么条件才能收养我呢?” 我当时心疼的笑着去摸他的头顶,说要是阿姨有个家,那种能让他有爸爸也有妈妈的家,应该就没问题啦。 小家伙忽闪着长睫毛,想了想跟我说,“那你就抓紧去给我找个爸爸呗,你这么好看一定很容易找到的……” 我记得自己当时都笑出眼泪来了。 回头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想想,孩子说的未尝不就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 虽然我早就对找个人有个家这种事没什么想法,可为了收养骨骨,我还真的需要考虑一下这个了。可是这种事又哪是说起来这么简单。 我心里唏嘘起来,用手捏了捏骨骨的小脸,“当然算数,阿姨一直在努力,就是还没找到呢……” 其实送小家伙回福利院的路上,我们两个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了,只是当时我心里实在是很乱,就跟孩子说回头再跟他聊这个。 骨骨一向很懂心疼人,见我不想说也就不问了,乖得不行。 现在他等到了我的回答,小孩子掩饰不住的兴奋劲终于窜了上来,他笑眯眯的弯着眼睛问我,“可是今天那个叔叔我看着很好呀,你们两个很配的!” 听他这人小鬼大的话,王院长也好奇的看着我,“你有男朋友了,还带给孩子看了?” 我发窘的摇摇头,又低头瞪了骨骨一眼,骨骨嘿嘿乐着跟王院长说就是今天接他出去的那个叔叔。 王院长和我都神色复杂的彼此对看了一眼。 我让骨骨去漱口洗手,然后再回来找我,骨骨怕我就直接走了,坚持着要我一定不偷偷走才跑着离开了。 等他走远了,我才冷下了脸色问王院长,今天骨骨被人接出福利院去了哪儿,她知不知道,怎么会同意孩子被带走呢。 王院长有些无奈的看着我,“这个……没想到这么巧居然让你给看到了,我们不是随便就把孩子让人带出去的,这些年你也知道我们福利院的情况的,这次真的是因为是达科的大小姐亲自来的,我才放心的让她把孩子带出去的……” 我听着王院长不太流利的解释,再看她回避我的那个眼神,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问她,“王院长,是那位大小姐有收养骨骨的意思,你们才同意的吧?” 王院长尴尬的看着我,慢慢点了下头。 她还想跟我继续解释一下,我拦住了她,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听。 骨骨这时候已经又回来了,眼神起初惊慌的寻找着,看见我还在以后才又变得欢快起来,这回听我话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这孩子就是这么小大人,听话起来让人恨不得把他宠上天去,不让他受一点苦遭一点罪。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孩子,却从小就生活在福利院这种地方。 骨骨聪明,大概感觉到我和王院长之间的气氛不算好,他瞧瞧王院长再看看我,过来拉着我的手问,“丁阿姨,你回去忙吧,不用再来看我,等你把我爸爸那事给落实了再来,带着他一起来……就照着今天那个叔叔的样子找吧!” 我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抬手使劲揉骨骨的头发,不想让孩子发觉到我此刻糟糕透顶的心情。因为今天突发的这件事,我明白自己想收养骨骨这件事,难度又加大了不少。 从福利院出来,要不是迎面就看见对面路边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我已经忘了闫沉说过会在跟我联系的事。 我拿出手机想他怎么没打电话就直接过来了,可拿出手机才知道已经没电关机了。 车门打开,闫沉的大长腿落了地,后背依靠着车门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冲着我招了招,意思让我过去。 隔着福利院门前很是冷清的一条小马路,我以为自己很快能接着看到那个向静年也从车里下来,就算不下车,也会摇下车窗对着我露出笑脸,时刻提醒我她是真心喜欢我那个所谓二哥的。 可是我看了半天,车里再没动静,闫沉也像是没了耐心,迈开长腿朝我走了过来。 我转身沿着福利院外墙跟下长了不少杂草的小路往前走,我清楚从这里要走十分钟以后才能到可以打到出租车的路口。 我想好暂时不跟闫沉或者向静年再去说孩子的事情,我得先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最近发生过的一切,理清了我再去面对他们。 再去想办法尽快把骨骨从福利院里接出来,我一天都不想让他在那儿继续呆下去了。 当然我也明白闫沉不会就这么放我走,我想好了不管他过来跟我说什么我都不理,一会儿回了壹号院的闫家,就直接去找闫首为。 可是走了好长一段,身后的闫沉都没追上来拉住我,他就只是在几步之外安静的跟着我。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这状态,忽然就让我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日子,我甚至挺想马上回头问问闫沉,他跟我这么走着,有没有也回想起些什么来。 我回忆起来的,那是我到闫家的第二年,也是差不多这个季节的时候,闫沉因公负伤去了天京那边修养治疗,我实在是想他想得厉害,就旷课自己第一次坐火车去看他。 到了之后还没说几句话,就被闫沉问出了旷课没跟家里打招呼就跑出来的情况,然后就被他拄着拐杖压着往回送。 他找了放心的人开车送我走,逼着我走的时候,我们两个就是沿着一条和这里差不多的小路走着的,闫沉跟在我后面一言不发,可我一回头他就恶狠狠地瞪着我让我继续往前走。 哪怕我眼睛都哭肿了,他也没松口说过一句好听的。 我只记得自己上了他朋友的车,车开起来以后我回头去看他,就看见他拄着拐杖站在路口,好久好久都一动不动。 我想不下去了,一下子站住,低下头狠狠地喘着气。 身后的脚步声还在继续,我很快就感觉到了来自于自己后背的那股子无形的压力……心里跟着一阵针扎似的疼。 闫沉在身后,沉着声音问我,“你能跟我好好的说一次话吗,我有事情要问你。” 我吸吸鼻子,闭着眼回答,“有什么值得我跟你好好说话的事情?” “当然有,我想跟你说说那个孩子。” 029 跟我喝酒会出事 我以为闫沉会把我带到一处隐秘的地方,可他开着车一路回了锦城市区,车最后停在了锦城公安分局的对面。 这几年城市大搞建设到处搬迁,可是公安局还在原地没动,旁边我原来读的高中已经拆迁重建成了一处高档公寓楼。 “怎么来这儿了。”我往外看着,问闫沉。 “晓光他们知道我回来,在这儿聚聚,他在这儿有房子,下车吧。” 我没动弹,闫沉盯了我几秒后说,“你要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那孩子的,就跟我上去,没兴趣就打车自己回壹号院。” 我跟闫沉走进了公寓楼,电梯一路向上到了顶楼,我四下一看,这一层里只要两扇入户门,想必都是面积不小的豪宅了。 等晓光过来给我们开了门,我才知道这一层都是晓光家,两套原本三百平的房子被打通了合成一间,里面宽敞的让这几年住惯了小屋子的挺不适应的。 晓光应该早就知道闫沉会带我一起来,见到我之后一点不意外,对我的态度也比在天京见到的时候好了不少,还亲自从鞋柜里给我翻出来一双女士拖鞋。 我弯腰换鞋的功夫,听见晓光问闫沉,见到那孩子了吧。 我的手一顿,听见闫沉回答说见到了,他刚说完,客厅里就传来一阵说笑声,接着有好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都冲着闫沉打招呼。 我抬起身站直了看过去,这一次见到的都不是陌生面孔,每个人我过去都因为闫沉的关系见到过。 还有一位单独从客厅里走出来,他最先开口叫了我,“丁晓善。” 是那位安律师。 看到我和闫沉一起出现,在场的那几位都收了刚才的说笑声,目光在我身上看着不动,但是没人开口说什么,似乎都在等闫沉出声说说这是什么情况。 这些人我没记错的话,基本都是闫沉过去当刑警时的同事,也都知道七年前发生过什么,所以按着正常人的逻辑见到我和闫沉一起出现,都会有点搞不懂状况。 而且事先应该也没从早就了解情况的晓光和安律师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不然应该没现在这么尴尬了。 我朝闫沉看了一眼,不明白他又带着我见过去那些知道我跟他旧事恩怨的人,有何目的。 还是闫沉打破了沉默,他笑着问愣着的几位是不是见到他太激动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然后走过去挨个和他们拥抱一下,屋子里的气氛这才好了不少。 最后他也不管我,跟几个人肩挨肩就往客厅里走,晓光也跟着一起,我站在门口正想自己该怎么办时,安律师朝我走了过来。 “今天这屋子里只有你一个女的,估计你得觉着没意思了。”安律师说话总是口气很轻,听起来让人没理由的就觉得心里会安静下来。 我无所谓的看着他一笑,也没说什么。 “这次回壹号院那边,还顺利吧?”安律师看来对我的行踪很了解,已经知道我跟着闫沉回了闫家那边。 “还行。”我也没什么好跟安律师说的。 安律师也不再多问,带着我也去了客厅,客厅实在是够大,站了快十个人也没觉得挤,我跟着安律师坐下来的沙发,离那边靠窗挨着坐在一起的闫沉晓光他们,中间隔了足有五六米的距离。 那几个人除了闫沉,都举着酒杯在喝酒,闫沉淡淡的笑看他们一起仰头干杯,目光忽然朝我扫了过来。 他眼神里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可还是看得我心里不安起来,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觉得他重新见到我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我,用各种不同方式报复。尤其今天看到他带着骨骨出现的时候,我差一点就崩溃掉了。 我送骨骨回福利院时,搂着他声音发颤的表扬小家伙,谢谢他一直记着我的话,记着也做到了在福利院外见到我时要装着不认识我的话。 没人知道我和骨骨在闫沉注视下彼此看着对方那一刻,我多怕孩子会激动地冲着我叫出丁阿姨,然后扑过来抱住我,毕竟我有好几个月没见过孩子了,连电话都没打过。 我好怕骨骨会像那些和主人久别重逢后的汪星人一样激动到不能控制,那样的话就糟了。 结果孩子大大出乎我意料,居然做的那么好,一直到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了,才眼睛水汪汪的瘪着嘴跟我说,他就快忍不住了,好辛苦啊。 我这么想着,眼前不知不觉的就冒出来骨骨漂亮可爱的一张笑脸,他的脸又渐渐和我正看着的闫沉那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这种幻象倒是让我清醒了不少,我看着闫沉的眼睛,真想马上过去跟他问清楚,究竟他是怎么找到骨骨那孩子的,他还知道什么。 闫沉突然开口对我说,“晓善,你应该过来跟晓光喝一杯,你该感谢他,是他帮你找到了骨骨那孩子。” 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晓光和那几个人都刚把酒杯放下,听闫沉说完,目光齐刷刷都朝我看过来,只有闫沉说完了就不再看我,他动手从桌上拿起了喝掉一半的一瓶威士忌。 我以为他这是要倒好酒等我给晓光敬酒致谢,结果却看见他把酒瓶朝我直接递过来。 “这么大的事,要有诚意感谢人家,就把这些都喝了吧……”闫沉把那半瓶威士忌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在瓶子里剧烈的晃动起来。 晓光瞥了闫沉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我,手上拿着刚才喝光的空酒杯,也没有打算再倒满的意思。 我刚要走过去接过闫沉手上的酒,就听见晓光说,“别,闫沉你小子想害我是不?我可不敢跟这丫头喝酒,跟她喝酒,可没什么好下场啊……” 晓光这话里的尖酸讽刺,我想在座的几位都听得懂。 他们都知道七年前那个把闫沉送进去案子的细节,自然也就听得懂晓光这个“不敢跟我喝酒”的梗,我甚至能感觉到已经有人心领神会的脸上带了看好戏的意味。 我看着闫沉,他一脸冷然也看着我,像是只有他没听懂晓光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看都不看晓光的问,“你喝不喝?” “不喝。”晓光眼睛瞪了起来,一副我就不顺着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架势,说完还使劲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 屋子里接连响起几个人的咳嗽声。 “你放心,我妹妹也不是跟谁喝酒都会出事的,你还不够资格让她主动对你怎么样……”闫沉一边跟晓光说着,一边拿着那半瓶威士忌走到了我面前。 听了他这话,我绷着的心神反倒一下子放松了,我记得他说我不要脸的话,既然我在他眼里是那样的,那我就认了。 我弯起嘴角,伸手主动拿过了那半瓶酒,然后擦着闫沉的肩膀边走向了晓光坐的位置。 人到了他跟前,我挺胸收腹低头,瞧着坐在沙发上的晓光,眼睛眯起来对他说了声谢谢,说完举起酒瓶子就喝了起来。 其实我很多年都不怎么喝酒了,尤其是这种没勾兑的洋酒,现在烈酒进了空空的胃里实在是太刺激,我差点就不想喝了,可是一想到闫沉刚才的话,闭上眼睛就能继续下去了。 等我喝完放下酒瓶去看晓光时,才发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离我有了几步远的距离,像是生怕离我近了会沾染上什么坏东西似的。 我知道他一直挺瞧不起我的,也无所谓他怎么看我。 我抹了下嘴角,转头对闫沉问,“二哥,我谢过了,满意吗?” 闫沉没看我,他的目光正盯着客厅一头的敞开式厨房,开口问晓光有什么吃的他饿了,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这屋子里也压根也没我这个人存在。 晓光这回倒是配合他,转身就去厨房,边走边说早就让人做好饭菜了,还招呼其他人过去边吃边喝,我听他叫了一圈人名字,唯独没有我。 闫沉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带过来一阵凉风,不知道是酒劲这么快就上来了还是因为别的,反正就开始头晕,特别难受起来。 等所有人都转移到了厨房的大餐桌那边,我还站在原地没动,也不敢动,感觉头晕的一动就会立马倒下去。 我在心里开始琢磨,闫沉一定是在里面呆的太久变了心性,看他对我做过的这些事,哪件不是透着变态的劲儿,没头没尾的一次次要我跟他一起出现在过去朋友的面前,然后拐着弯提起七年前的事。 不就是要报复我吗。 我突然就觉得鼻子一酸,觉得浑身发热,不想在这屋子里再多待一分钟了。我试着往门口走,那边吃喝的人也没人搭理我,我晃悠着到了门口,连吸了好几口气才感觉能站稳了。 我心里难受不舒服,忍了半天才能开口说话,我朝餐桌那边看,头晕成这样可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闫沉的身影。 他背对着我坐在那儿,左手举着筷子,正在夹菜。 我本意是想跟闫沉说一声再走,可看到他现在这样,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开门就出去了。 没人拦我,也没人追出来。 我摸索着下楼走出去,外面已经黑透了,秋天的夜风一吹,我反倒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可胃里难受的劲儿越来越大,我站在路边想了想,最后决定自己去找个吃饭的地方把肚子填饱了。 我依稀记着这附近原来有家小店,卖好喝的粥和肉包子,过去我经常去吃,也不知道现在还开不开了。 凭着记忆我走了好半天在附近找,结果并没看见那家店,倒是稀里糊涂就走到了一排酒吧的地方,酒吧门口站着几个打扮杀马特的年轻人,看见我过来马上用眼神把我滤了一遍。 我看得出这些不像什么好人,转身就要走,可是四五个年轻男人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一个还直接就上了手,过来就把我往怀里扯。 030 因果循环 我离开锦城太久了,以至于压根不知道自己喝醉后,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方。 被我看成酒吧的那些地方,其实都是挂着羊头卖狗肉,里面可不是只有喝酒听歌聊聊天那么简单。我要是没喝多的话,一定早就在走进这条街的一开始,就看到那些站在街角的女人们了。 等我被周围令人作呕的酒气熏得再次清醒了不少时,也多少于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处境了。 动手把我往怀里扯的那个男人一直在笑,我推他跟他喊别碰我时,他还真的就停了下来,歪头借着身后路灯的光盯着我打量。 我也看出来他其实年纪不算很年轻了,只是穿的让人一下子感觉不出来,估计这人怎么也有三十多了。 身边其他几个人嘻嘻哈哈的也要对我动手,可都被这人给喊住了,看起来他在这群人里算是头了,可我不明白他这么认真看我干什么。 足足一分钟后,我才猛然间在这人露出一嘴黄牙的邪笑里反应过来,这人我是认识的,七年前就认识他。 他粗糙还挂着汗湿的手,猝不及防就摸上了我的脸,我瞪眼想反抗,可是手腕已经被他很轻松的就给抓住了,他喊了旁边两个人帮着把我的手扭着背到身后,手在我脸上摸的更起劲了。 我明白自己现在挣扎也没用,加上已经看出来对方是谁,心里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碰上麻烦了。 “你,你可比那时候更漂亮了啊,看看这体型……”这人的眼睛直勾勾瞄在了我的胸口上。 旁边跟他一伙那几个人纳闷的问他认识我怎么的,这人马上点头笑得更猥琐了,“认识!妞,我没认错人吧,你是六七年前找我帮你办过事,你是那个丁大昆的妹妹,对不对?” 他说的没错。 七年前我是找他办过事,我大哥死了这么久他还记得大哥名字也算有点情意,可我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跟他又碰上了。 这人叫什么我可记不住了,只记得当年为了找人帮我演那场被流氓非礼的戏给闫沉看,我找的就是这人,是他带了几个人配合的我。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人,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了。 “磊哥,你还认识这么正点的良家女孩啊,说说呗……”按住我胳膊的年轻杀马特好奇地问起来。 我听他这么一叫才想起来,这人叫磊哥,七年前就是混混,看他现在这样如今还是没走正道还在混江湖呢。 “呸,她还良家女孩,你们呀就是年轻眼皮子浅,看不透美人的底儿啊,就这丫头……不是,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会是真的出来那个了吧……” 磊哥说着,一只手就突然捏在了我的腰上,我吓了一跳激灵一下挣扎起来,结果这么一动反倒坏了事,我身上穿着的衬衫扣子被挣开了。 周围几个人看着我坏笑,磊哥也楞了一下后跟着乐,一边笑一边说起我当年究竟找他帮了什么忙。 “我跟你们说,就这丫头七年前,那会儿她也就不到二十吧,居然拿着钱找我给她办两件事,一是让我帮她演场戏,就是假装喝多了缠着她调~戏那种,妈的把我当演员了还!我当然乐意,这事咱还用演吗,哈哈……另一件,你们就想不到了吧,那刺激的我呀……” 磊哥说着吊起了胃口,几个人念着脏话让他快说。 我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今晚要完蛋,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跑了出来,还跑到了这种地方遇上这个磊哥。 “这丫头让我给她找个厉害的,教她怎么在床上哄男人,嘿嘿,看不出来吧……” 我耳边全是不怀好意的笑声。 磊哥一使劲把我拉到了他眼前,他嘴里冒着酸臭的酒气,捏着我的下巴问,“后来你那些现学现卖的招儿,管没管用啊……” 我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其实丫头,那种事你得多实践,做多了自然就懂了对不对,你看哥哥跟你今晚这是多大的缘分啊,过了这么多年咱们居然还能遇上,要不……哥哥今晚陪陪你,陪你练练?” 我心里咯噔一下。 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居然还想到了闫沉,也因为想到了他,我忽然就在心里问自己,这算不算因果循环? 七年前我为了送他进监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才招惹上了磊哥这号人。 七年后鬼使神差又遇上磊哥,还眼看着就要被人……不是报应是什么。 我忽然就咧嘴笑了,磊哥看我这样倒是也一愣,可很快他就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扬起手就给了我一耳光。 我一下就被打得半昏半沉了,耳边只听见磊哥他们在说怎么这么不禁打什么的,然后就感觉手被人那东西捆上了,有人扯着我的头发,把我往什么地方拖。 咣当的开门关门声里,我感觉自己是被弄进了旁边我当成酒吧的地方,一进去就差点被浓烈的烟味给呛过去。 我几乎喘不过气了,可是咬紧牙关不出声,节省着力气,准备面对接下来更糟糕的事情。 很快,磊哥拿了块布绑在了我眼睛上,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得见身边都是下流的笑声,乱糟糟里好像还有人问磊哥要怎么弄。 我被扇了耳光后就开始耳鸣,努力想让自己镇静慢慢想办法,可是做不到,听着耳边对我评头论足的恶心话,我发觉自己出了咬牙不出声什么也做不了。 过去闫沉一直想让我好好学跆拳道,可我不喜欢各种躲,他最后也没了耐心不再坚持,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真的太对了,要是听了他的话好好学了,也许今天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我心头一磕,自己都这样了,怎么还要去想他呢。 他又不可能来救我……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来救我。 我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集中精力面对现实吧,刚想着就被人用力扔到了床上。 磊哥凑上来,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动手解我的衬衫扣子,我深吸一口气绷着自己身体,试着去把反绑着的手解开。 可是还没等我有一点点进展,磊哥的手已经把我的衬衫全扯开了,他整个人都爬了上来,我心里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等磊哥骑坐在我身上时,我知道想把手弄开反抗来不及了,我要是不想被他弄,就得想别的办法。 一瞬间我想过大不了一死,可是马上又想到那个我不能死的理由,磊哥的手已经开始在我身上到处摸起来,我浑身被刺激的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才忍住骂人的话,我开口对磊哥说,“等一下,磊哥你等等……” 我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有女人味,磊哥也还真的就住了手,他凑到我耳边,笑着问我要说啥,手还不闲着一直在我胸前动个不停。 我挤出来笑容,“磊哥,能别蒙着我眼睛吗,我不想看不见你……” 听我说完,磊哥似乎考虑了一下,我还以为他会听,可结果是我太单纯了,磊哥根本没听我的话,他笑着告诉我老实点配合,然后就继续下去了。 我只好无奈的忍着,集中精力在听觉上,渐渐听到磊哥的呼吸喷在我一侧耳朵边上。他开始很恶心的过来撬开我的嘴唇时,我心一横,猛地抬起头朝着他舌头就是狠狠一咬。 磊哥顿时惨叫起来,我就听见耳边一阵乱,接着我就被狠狠用力劈头盖脸的打了好几下,嘴里很快就腥甜一片被打得出了血。 我知道就算这样,自己今天也逃不过去。 “草!咬我,妈的……”磊哥破口大骂起来,还用力在我小腹上连着踹了好几脚,我疼得差点一下子就昏过去。 他最后踢到我肋骨的那一下,让我再也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嘴被堵上的同时,我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很快就回想起了之前发生过什么,我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屋子里一片黑暗,根本判断不出是什么地方。 因为被蒙着眼睛,所以我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被磊哥羞辱欺负的那个屋子里,我忍着身上一阵阵的疼痛感想起来。 可刚一动,就听见黑暗里某个角落里有人沉着声音让我别动。 “你肋骨裂了,不想再遭更多罪就老实点。” 竟然是闫沉的声音。 我循声望过去,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后,隐约能看见声音传来的位置有个沙发,有人坐在那儿,虽然只是个影子,我也一下子就认得出那就是闫沉。 我不再出声,安静的想尽快把昏迷断片里发生过什么想起来一些,可是断片就是说你记忆丧失了,既然没有记忆那怎么可能想的起来什么。 闫沉依旧坐在角落里,他在我就要开口问他的时候,突然咳嗽了起来。 越咳越厉害。 我眼看着他站起来捂着嘴往门口走,下意识想动弹去找灯开关,可是没等我动,他的人已经一开门出去了,我听见门外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 我疼得满头汗,可还是从床上爬了下来,没再去找灯开,摸黑光脚下了地,一步一步挪到了屋门口,听见有人正在外面说话。 “你这样多长时间了?”有个男人声音很冷的在说话。 闫沉的回答声响起来,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力气,“出来之前一年开始的,我看过没什么大事,别大惊小怪的……她怎么样?” 很不满的一声冷哼后,“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现在就跟我去做检查,我亲自给你查!” “好,我肯定让你查行了吧,你快说她的情况。”难得听见闫沉这么听话的说话声,我不知道门外那个人是哪位,还有这样的能耐。 “她都是外伤没大事。” 闫沉又轻轻咳嗽了几下,“那我回去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我就主动送上门让你查,好不好?” 我没再听到对方的回答,只是很快听见了闫沉往回走的脚步声,我赶紧转身回到床上,满身疼的都是汗。 门开了,我也眼睛用力闭上,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脚步声终止在了我的床边。 031 丁晓善你活该 我有些忐忑的等着,不知道闫沉接下来会干嘛。 他一直也没开灯,我在黑暗里听到他应该是坐在了我的床边,还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的手边上,我的手指头下意识动了动,想试试看能不能摸到。 “你的手机,你同学打电话过来,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去。”闫沉把我闭眼去摸的东西塞到了我手里,我只好睁开眼拿起来看,真是我的手机。 听他说是同学打电话过来,我第一反应就是简菲菲,除了她应该没别的同学会主动找我。 我转头看着闫沉,问他我这是在医院吗,我到底睡了多久,还有他怎么会在这儿的。 闫沉没马上回答我,他的脸色在黑暗里都看得出来很苍白,加上之前听他又咳嗽成那样,我猜他是生病了。 “这是医院,你已经昏迷加昏睡一天多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有人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了你在哪儿鬼混,我被逼着去找你,你那个鬼样子我只能带你到这儿来。” 我嘴角抽了一下,自己被人那么折磨,到了他嘴里居然成了我在那儿鬼混。 会是谁给闫家报信说我遇上事了呢,我实在是想不出这号人物的存在,不禁怀疑这不过是闫沉不想跟我说实情的搪塞之词。 他不说,我也不愿自讨没趣去追问。 “不管怎么回事,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我想知道我有没有被……”我咽了咽喉咙,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闫沉朝我靠近过来,“你是不是喝了酒就想跟男人那样,就算想的忍不了,也该挑挑货色再上,就饥不择食成那样了?过去七年里看来你过得很丰富啊。” 我突然觉得有人一重拳击在了我的胸口上,血都冲着头顶涌了上来。 顾不得肋骨上的疼,我猛地起身坐在了床上,闫沉没防备跟着往后一退,顺手把床头灯也给按开了,泛黄的微弱光线里,我被闫沉的脸色给吓到了。 他简直跟我出事前在晓光家里时判若两人,我觉得自己被磊哥折腾成那样也比他看上去要好些,他这是怎么了。 我愣神的功夫,闫沉倒是笑了,可我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对我依旧如故的那份厌恶和冷漠,我使劲在心里骂自己别自作多情,瞎操什么心。 这男人已经不需要丁晓善来惦记了。 明明刚被他说的那么不堪,我还是摆出来不在乎的表情,自己咬牙把枕头立起来靠在身后坐好,打算好好跟他讲讲,这些年我是过得如何丰富的。 我说:“闫沉,你以为自己在里面蹲了七年生不如死是吧,你觉得我在外面就过得那么好?好,我就跟你说说我怎么过来的。” “这次你找到我的时候,可能看见那个叫磊哥的混蛋正骑在我身上呢吧,你知道我跟他七年前就认识吗,你认出他了没有?一定认出来了,我怎么忘了你可是号称过目不忘的刑侦天才,怎么会不记得他呢……” 闫沉不作声。 我继续,“七年前你把我从他手里救出来,然后为了安慰吓懵的我才跟我一起喝醉了,然后才让我有机会把你弄个上了我的床,才能……” 我故意停顿,想看看闫沉的反应。 可屋子里只有让人心悸的沉默,闫沉一动不动,就那么直直的盯着我,等我接着继续下文。 我看他两秒,随后弯起了嘴角,再开口不知怎么的,声音居然就哑了。 “从晓光家里出来,我就遇上了他,他觉得跟我太有缘分了,想跟我快乐快乐……” 屋子里响起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的动静,我看到闫沉站起身往窗口那边走,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很轻的几声咳嗽响起来。 我紧盯着他一举一动,还在往下说,“他用脚使劲踹我肋骨的时候,我就想啊,我连认贼作父的脏事都干得出来,又遇上那个磊哥看来是报应来了……” 闫沉已经在窗口前站了下来,他止住了咳嗽,整个背影看上去孤独冷峭的挺着,等我说完了他才开口淡淡的说了句。 “丁晓善,你活该。” 我不再说话,垂下头盯着自己身上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病号服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隔了不知道多久,闫沉始终背对着我就那么站着,偶尔很轻的咳几声,我呢也渐渐又恢复了一点力气,然后又开始继续说话。 闫沉大概没料到我还要往下接着说,他皱眉转头看我一眼,我迎着他的目光也不避开,咧着嘴叫就往下继续。 “我都二十二了,才攒够了钱能去再考一次美院,为了省钱我跟一对情侣合租在一起,那年三十晚上,我发烧没力气,连年夜饺子都没吃就躺在被窝里睡着了……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我觉得胸口闷口渴就醒了……” “我迷糊着听见好大的鞭炮声,本来说回家过年的那对情侣,那个男的不知道怎么就回来了,我睁开眼的时候,正看到他用手捂着我的嘴,手伸在我被窝里在解我睡衣扣子呢……我拼命喊,吓得一身是汗,好在没多大会儿那个女的也出现了,她看见这一幕就哭着扑上来……” 我又停下来,眨眨眼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接着道,“她扑上来拉开男朋友,回头却打的是我,然后等我好不容易爬起来时,她就去厨房拿了刀出来在自己手腕上比划,说她不想活了,要死了成全我和她男人这对狗男女,说她早就知道我不是什么正经货,大冬天穿那么少在屋里晃荡,不就是为了勾~引她男人吗……呵呵,我是穿的少,可我不是想勾~引谁,我是没有再厚的衣服能穿了,我只能穿那些对付。” 闫沉突然又咳嗽起来,这次咳得弯了腰。 我没管这些,说自己的。 “我当时收拾了东西就走了,三十晚上一个人在街上晃悠,我不是怕那个女的真的去死,我是看着他们太恶心了受不了……从那之后,我突然就觉得,当年我发过誓老天爷要是能帮我让你生不如死的活着,我就拿命去换!” 闫沉用手擦着嘴角,直起腰看着我,双眼通红。 “可我没去死啊,还一直活着,我这话总活法也算是生不如死了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想让你活得痛苦,自己就也得陪着受吧?” 我眼圈也开始红了,想着当年让自己没死成活下来的那个原因,心里虽然疼到不行,可还是有一丝不敢示人的小幸福在心底里蔓延开来。 为了那个幸福,我什么都肯豁出去。 闫沉就在这时候开口问我,“那晚上,后来呢?” 后来……我半眯起眼睛,吸吸鼻子控制住眼睛里的水雾,“我活该受折磨,后来还遇上比这更惨更恶心的事,你还想听吗?” 闫沉露出兴味盎然的笑,“随便你,就算你编的再惨,我还是不会放过你,你欠我的还是要加倍还回来。” 我居然被他这句话给噎住了,语塞半天说不出话。 他原来一直当我是在跟他讲故事,是在骗他…… 我怔忪着看了闫沉一阵,才缓慢的冲着他点了下头,“当年是我陷害你,是我做局让你背着那个恶心的罪名毁了前途,我承认!可是你还是了我大哥,那也是你该受的,是你欠他的!” 闫沉保持笑容,可眼神里却流露出更多的厌恶,这让我索性豁出去了。 “后来我为了攒学费为了吃饭,去夜场卖啤酒还被人调~戏,我反抗就被人拿碎瓶子戳,后背上缝了好多针,你上我的时候都没顾得上把我脱光了,没看见我后背什么样了吧,呵呵,看见了你会倒胃口的……” 我呼呼出着气说完,心里面终于觉得透了点光,没那么憋屈了。 可没等我恢复平静,闫沉就已经沉着脸朝我走了过来,他到了床边伸出手,一把就揪住了我病号服的松垮领口,把我从病床上提溜起来。 我疼得只吸凉气,可绷着不出声,倒看看他要把我怎么样。 闫沉利落的把我翻过来脸朝下摁在被子上,他拉住我的一只手往后一折,整个人也到了床上,用膝盖顶在我屁股上,动手把我的病号服给掀了起来,我大半个后背都露了出来,凉意一片。 我疼得满头汗,也没力气反抗他,脸憋得通红发热,冲口而出就对着身后喊,“你混蛋!” 闫沉根本不理我,手上动作不停,看样子是要把我扒光了。 我喘着粗气,开始后悔刚才最后说的那些话,可是后悔也晚了。 闫沉真的很快就把宽大的病号服全都掀起来堆在了我脖子那儿,然后就伸手上来在我后背上,一寸一寸,分毫不落的摸起来。 他摸的很轻,摸得我不受控制的随着冰凉手指所到之处,轻轻颤抖着身体。 我听他在背后冷漠的问我,“不是被碎瓶子戳了吗,那些缝了针的伤疤在哪儿呢?别跟我接着编,说你有钱去整形了,那些疤都不见了。” 我不说话,只是嘿嘿的冷笑着。 闫沉松开我下了床,就站在那儿看着我费劲的爬起来,直到我硬撑着坐在了病床上,他忽然就一把扶住我的脸,低下头就吻了下来。 我感觉到自己口腔里有了腥甜的新鲜血腥气,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怎么会有这种味道,闫沉已经把我松开了,这一吻很短很用力。 我不甘心的抬手去抹嘴唇,和他重逢后虽然不止一次肌~肤相~亲过,可他从来没这么吻过我。 闫沉也在擦自己的嘴唇,他微微垂着头,用带着掩饰不掉的疲惫声音对我说,“丁晓善,你真的是活该。” 032 都要收养那孩子 闫沉说的没错,我是活该。 活该明明爱着他,却能狠得下心让他身败名裂,做了还痴心妄想他会原谅我? 等闫沉离开病房,我也疲惫的躺下去接着昏睡,原本心里堵着封兰的事,堵着骨骨那孩子的都要问他,可现在心里什么都想不了,也什么都不愿想了。 要不是天刚亮就被简菲菲的电话弄醒,我恐怕还得在这种没着没落的状态里困上一阵儿。 我接了电话,简菲菲一定停顿没有的问我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她电话,接我电话那个男的是不是那个二哥,我现在在哪儿到底怎么了。 我皱着鼻子听她说完,然后故意咳嗽一声后才回答说我受了点伤在医院呢。 简菲菲一听马上炸了,更大声的跟我说她马上过来看我,让我等着。 我赶紧喊住她,“你别急听我说!大小姐,我没大事你可别来了,你还是帮我盯着点系里吧,我请的假可是超时了,辅导员没说什么吗?” “没有呀,你走这几天没什么大事,你真的不用我过去啊?”简菲菲不相信的继续问我。 我刚回答她真的没事,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闫首为的司机齐叔,探头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刚冲着齐叔点了下头,跟菲菲说有人来了回头再打给她,向静年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手里还捧着好大一束鲜花。 我放下手机,看着进来的这二位,总觉得他们都可以算作不速之客,都是我现在不想见到的人。 向静年捧着花走到床边,她左右看看,没见到能插花的容器,就对跟过来的齐叔说,麻烦他去医院门口的超市买个花瓶来。 齐叔一走,向静年就看着我问起了受伤的情况,我如实回答也不多说别的。 “你呀,一个人喝酒倒是没什么,可是也不能去那种地方啊,要不是托你大哥的福,现在你可就不止这样了……”向静年说着,放下花坐在了椅子上。 我看着她,“你是说托了我大哥的福,什么意思,我大哥早就死了。” 向静年有些为难的笑了。 她慢慢对我说,我出事那天还有其他人看到了,他认出来我是丁大昆的妹妹,也知道我早年被闫家收养的底,就打电话给闫家报了信,闫首为知道后马上又找了闫沉,让他去把我找回来。 我不确定她说给我的这些是不是真的事实,尤其那个报信的人,怎么就那么巧我会在一个地方遇上两个过去认识我们丁家兄妹的人,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可我没再去问,向静年也是说的点到为止,她转了话题说起过来看完我就要赶回天京了,见我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就拿起桌上那束花摆弄起来。 她看似无意的念叨了一句,“听说六岁的小男孩正是皮的不行,家里以后大概得少弄这种需要瓶子的插花了,不然万一被孩子撞到了伤到就不好了。” 我起初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把她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心头一跳就想到了骨骨。 没等我问,向静年就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眼神盯着花跟我说,“我跟闫沉结婚以后,就打算正式收养福利院那个孩子了,闫沉说那孩子是他亏欠的那人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孩子妈妈又没能力照顾,他有责任替他们照顾好孩子,不能把孩子留在那种地方不管。” 我脸上没什么变化,可听完她的话心里已经乱起来了。 “对了,你看我,都忘了你跟那孩子也有关系的,你可是他亲姑姑,以后孩子跟我们在一起,你没意见吧?”向静年说完,盯着等我回答。 我心里冷笑,难道我有意见有用吗? 还没回答,出去买花瓶的齐叔推门回来了,我趁机跟齐叔闲聊起来,避开了向静年等待的回答。 向静年也开始忙着弄花插好,跟我再说话都是无所谓的闲话了。我沉默的看着她在那儿忙,心里想的全是自己现在要怎么办。 我后悔到不行,没能更早的准备收养孩子的事,到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弄得我措手不及。 比起各方面条件,我都没有眼前这位大小姐和那位优越,他们结了婚要收养骨骨的话,我基本等于毫无竞争的可能。 我不能让骨骨被他们收养,不可以。 好在半个小时后弄好了那瓶花,向静年也没多呆就和齐叔离开了,临走齐叔告诉我明天来接我出院回壹号院,闫首为还在家里等着,他这几天不舒服所以没直接来医院看我。 等他们离开一个小时后,我下了决心拿起手机,给简菲菲打了电话。 菲菲很快就接听了,她听到我很严肃认真的对她说有事要求她帮忙时,马上骂了我一句让我别矫情,有事就直说,跟她还什么求不求的。 我用力捏着手机壳,“菲菲,我遇到点事情,需要一大笔钱,你知道我的情况,我就是想问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菲菲切了一声,“就这事啊,没问题啊,你说要多少吧,什么时候要?” 这么痛快地回答,让我眼眶一热。 —— 和简菲菲结束通话没过五分钟,我手机上就来了银行的通知短信,菲菲给我的账户上打过来五万块人民币。 我刚想发微信跟菲菲说钱收到了再谢谢她,她就又把电话打了回来。 简菲菲有些担忧的问我,“晓善,我这心里不踏实,我不是因为借你钱才非得你回答到底要这么多钱要干嘛,我就是担心你那个性子,遇上事了不跟我说自己想拿钱搞定,你还是跟我说说,到底遇上什么事了吧,我真的是担心你。” 我当然明白她是真的替我担心,我要收养骨骨这事原本也是想等开始办了就跟她说的,没打算瞒着。 “菲菲,我这一两天就回学校了,见了面我再跟你细说好不好,你放心我没遇上什么危险的事,我就是需要急用钱,你别担心了。” 简菲菲知道我不想说她逼我也没用,就再三嘱咐我别逞强,真遇上大问题了可千万跟她说一声,我答应了好几遍,她才嘟囔着挂了电话。 第二天被齐叔接了出院回到壹号院的闫家,我见到闫首为时,他居然傻呆呆的只是看着我乐,什么话也不说,齐叔告诉我他这个病就是这样。 清醒起来比谁都明白,可是一旦发作起来就是现在这样子了,这次从国外回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发作起来。 齐叔看似不经意的补充了一句,“就是你出事那晚上一夜没睡,第二天开始就不好了。” 我看着一直冲我乐的闫首为,觉得他跟我一样,都到了遭报应的时候。 家里居然没看见闫沉的影子。 我随口问了齐叔一句,这才知道闫沉其实已经跟向静年一起回天京了。 我没再闫家多留,买了票也回去了,到了学校去跟辅导员说了晚回来的事之后,就被简菲菲拉着去了医院。 我脸上被打的痕迹虽然基本看不出来了,可身上的伤还没好,我没瞒着菲菲,那天在电话里已经说了,所以这一露面,就被送去了她表哥当大夫的医院。 她非说我得再好好查一下,我也就顺着她没反对。 到了医院等她表哥来的时候,我问菲菲怎么过去没听她说起过,菲菲告诉我她这个表哥也是去年才回到天京工作的。 我随口问,“那他以前在哪儿,在国外?” 简菲菲马上摇头,搂着我肩膀说,“才不是呢,我表哥的确是在加拿大读的医科,可是过去很多年一直都在宗巴白城那地方做援助医生,这次回来估计也呆不长,听说肯回来是为了给那边弄什么医疗援助项目的,反正我觉得我表哥特男人特帅!” 她说着又故意眯起眼睛瞧瞧我,“我突然有了个想法……我表哥还没女朋友呢。” 我一听她这话就明白了,马上抬手戳了下简菲菲额头,“打住,虽然你现在是我债主,可我没说过要用自己肉偿给你啊,你少打我主意。” 简菲菲哈哈笑起来,我也跟着她笑,心里压着的那些烦恼似乎跟着都缓解了一下。 几分钟后,她口中那位棒棒的表哥就白袍翩翩的出现了。 随着他越走越近,我和这位表哥的眼神在半空里一碰,两个人都很快愣了一下。 “林司繁……” 我喃喃叫出了这个名字后,身边的简菲菲也愣了,她转头瞪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哥的名字!” 看来我是没认错人了。 等到医生表哥走到眼前了,简菲菲已经冲过去亲昵的搂住了他的胳膊,表哥的眼神盯着我一直没移开。 我的心已经跳成一团,像是要冲出胸口了。 “哥,你认识她吗,她是我最好的同学闺蜜,她刚才一看见走过来就叫出了你名字呢!”简菲菲好奇纳闷的抢着说完,眼神在我和她表哥之间来回晃着。 医生表哥眼神平静下来,他冲我伸出手,嘴角因为笑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简菲菲在一边夸张的嗷了一声。 我也把手伸了过去和他握住,我笑的有些勉强,可心里其实因为再见到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还是很开心的。 我看着他明显比六年前黑了不少的脸色,心思复杂的说:“林大夫,我也没想到。” 林司繁神色疏淡下来。 可他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眸色严峻许多,端详着我小心的询问道,“是你的身体不舒服,还是……” 我不等他问完,抢着回答,“是我之前在外地被人打了,菲菲不放心非让我来你们医院再检查一下。” 林司繁大概很默契的理解了我的意思,他马上带着我和菲菲去做检查,听我说肋骨受了伤更是亲自上阵给我检查起来。 检查室里拉起了帘子,只有我跟林司繁在。 他让我躺在检查床上,自己戴上口罩后,居高临下看着我问,“你那件事,菲菲不知道是吗?” 我点点头。 033 救命恩人 检查结束后,简菲菲进来问我的情况,我本来还想跟林司繁单独多说会儿话,这下也没了机会。 林司繁今天白天休息,他领我和简菲菲去了医院附近的咖啡厅,一坐下我跟他就被菲菲追问起究竟是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 我俩彼此看看,林司繁眸子里含了笑,意味深藏的跟我说,“咱们菲菲公主大人好奇心已经控制不住啦,怎么办,你说还是我来?” 菲菲不等我回答,抢着问林司繁,“哥,你跟我们晓善该不会是……一~夜那个什么情过吧。” 我抬手拍了简菲菲手背一下,“说什么呢!” 林司繁只是笑也不说话,我明白他这意思是把主动权交给我了,准确点说是把怎么编出来一个合理的故事的权利给我了。 我们心照不宣的达成共识,都明白不能把我们相遇相识的真正情形告诉给简菲菲,只能编另外一个故事去应付她了。 其实这事也不难,因为六年前我和林司繁告别时有过约定,如果将来我们不得已被别人知道我们认识的事,那就统一口径——我是一个人背包旅行时意外受伤,被送到医院治疗时遇上了急诊大夫林司繁。 他是我的急诊医生,我是他的病人,仅此而已。 本以为这约定永远不会有用得着的那一天,可世事无常,还就是用上了。 我撕开一袋糖,全倒进了简菲菲那杯咖啡里,低头认真替她搅拌着咖啡,“六年前,我一个人去了宗巴白城那边背包行,徒步的时候把腿摔坏了,就是你哥给我治疗的,我们就是那么认识了,聊起来知道大家都是北方人,也就记住了,就这么简单。” 简菲菲皱着小眉头,一脸不相信的质疑表情去看林司繁,“哥,你就没对我们文艺范美人动心吗,你们就是聊了几句然后就没然后了?我怎么不那么相信呢……” 林司繁喝了一口咖啡,“其实我是心动了,我还表白了呢。” “啊!” “……” 我和简菲菲都惊讶的瞪着林司繁。 我对六年前和林司繁接触的那些日子记得很清楚,那是我人生里极其灰暗艰难的阶段,我只记得林司繁帮了我,不记得他还对我表白过。 想想就觉得心里发凉,我遇上林司繁那时候简直狼狈至极,怎么会有男人对那样的我动心,他这是开玩笑呢。 林司繁倒是很淡定,“我说真的。” 这下我倒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了,简菲菲沉默一会儿后又重新兴奋起来,她起身坐到了对面林司繁的身边,歪头打量起我。 “别说,这么一看呢,哥你和我们晓善还真的挺有夫妻相的,我们晓善是单身狗,要不哥你就收了她呗。” 我被简菲菲弄得哭笑不得。 林司繁也一歪头,和表妹靠在一起瞧着我,他冲我挤挤眼睛,似乎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 “好啊,本来这次回来我也想着,看能不能骗个老婆跟我一起浪迹天涯的,现在跟晓善有这么有缘分的遇上了,感觉不错……” 我无语的看着林司繁,耳边全是简菲菲兴致高涨的赞同声。 十分钟后,医院打来的电话结束了我们三个人的聚会,林司繁赶着回医院去抢救一个车祸的重伤员,临走时匆忙加了我的微信。 简菲菲今晚家里有事也必须回家,我一个人回了美院,打算去收拾刚搬进去的学生公寓,脚刚迈进校门里,就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林司繁发过来的——“明早能一起吃早饭吗,我要跟你谈谈,能的话明早七点,在地铁东安街那一站见。” 我抿了抿嘴唇,很快回复过去,“好,明早见。” —— 第二天我起的特别早,五点半就出了宿舍楼,林司繁约我见面的地铁站离我们美院只有三站的距离,我决定走着过去。 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我远远就看见了林司繁。 他穿的其实很低调,可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口还是格外显眼。站在那儿不怎么动,像极了高档杂志封面上面容优雅蛊惑少女心的成功男士。 等看到我了,林司繁就迎着我走过来,抬手指了指地铁旁的一条巷子,跟我说吃早点的地方就在那边,我们并肩走过去到了他说的那家店门口,找了空位坐下来。 林司繁看起来是这里常客,老板笑着和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还吃那几样。 他问我,我说跟他一样就行。 粥和包子小菜很快上来,我们两个都低头安静的吃东西,吃到了一半,林司繁才抬头看看我,“你住在学校宿舍吗?” 我咬一口包子,点点头。 “昨天忙到很晚才回家,还被菲菲那丫头缠着问我对你的感觉,问我是不是真的打算追你。” 我笑了去看林司繁,“菲菲就那样,不过倒是谢谢你昨天那么说,让她没再纠结追问咱两到底怎么认识的。” 林司繁放下了筷子,“我这次回来实在是太忙,也不确定再联系你会不会打扰你,所以就忍了联系你的念头,只是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是啊,我还是对他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这位知晓我最灰暗人生历史的人,我心里的感觉真是复杂混乱,没办法想太多。 “当年你走了,我一直挺担心你身体恢复状况,可是你说了不想再跟我有联系我也就不能去问,昨天看见你我就知道,你这几年过得不算很好对吗,你怎么会被人打成那样,虽然伤口不算很严重,可你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他做的?” 我吃不下去了,也放下筷子,拿了纸巾擦嘴角。 “真的就是意外,我身体还可以,当年你那么照顾我也没让我落下什么毛病……也不是他做的。” 我明白林司繁问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林司繁听了我的回答,重重的呼出来一口气。 稍许,他又说,“晓善,我在天京会待一段日子,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可以找我,我可以做到就像完全不知道你过去的那些事,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我冲着他笑得难得真诚,“当然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你不少,找机会我会报答的。” 我这句话倒让林司繁有些不高兴了,他脸上温暖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神深长的盯着我看,“我多问一句,那个人现在还在里面吗?” 终于问到了这个。 我不想瞒着林司繁什么,很坦白的告诉他,那个人已经出来了,而且我跟他也是很意外的又重新遇到了。 林司繁像是几经思量后才问我,六年前那件事他知道吗。 我猛地扬起脸,冷着声音回答他,“没有!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林司繁见我激动起来,不再往下继续问,给了钱结账问我今天上午有没有课,如果没有的话,最好跟他再去医院一趟。 “今天没课,我们开始毕业创作了,时间基本都是自己安排,我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林司繁带着我朝地铁站口走,“算是吧,昨天你做的化验报告出来了,我离开医院时替你拿了,趁着我在医院,你最好再去进一步检查下。” 我放慢了脚步,问他是哪方面的。 林司繁回头冲我笑笑,“不是说我是你救命恩人吗,我想确认下我费了那么大劲救回来的人,现在是不是没问题,走吧……” 我本来还想再问,可不知道怎么一看见林司繁那久违的温暖笑容,就没意见的跟着他去了医院。 可是站在妇产科的诊疗区时,我才明白他是要我检查什么,他在担心什么。 我转头看着林司繁,“没必要吧,我真的没什么事很好,不用查了。” 林司繁面色平静的看着我,“你多久没检查过这方面了?” 被他一个男人问这么隐私的问题,我倒是不觉得难为情,可是他这么一问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来检查过了。 “两年多了吧,没什么不舒服的我就没来查过。”我如实相告。 林司繁的脸色沉了下去,往前一推我,“进去吧,我打过招呼了,人情已经欠了,你要是坚持不肯检查,也行。” 我怔然的扭头看着他,一下子好像就被带回到了六年前,跟他一起回到了六年前那个偏远的高原小镇上,林司繁满手满身都沾着我的血,跪在我面前对我大声吼,让我别放弃坚持住的那一刻。 我知道这位林大医生要是上来了那股子脾气,比起我的执拗绝对不输分毫,我还是听他的为好。 一个多小时后,我坐在了林司繁办公室的沙发上。 他刚和给我检查的妇科专家谈完过来,坐下后面色凝重的看着我,看了好几分钟也不说话。 我只好自己主动开口,“怎么样,我没什么问题吧。”问的口气轻松,可我身体其实已经紧绷起来。 林司繁看起来也并不轻松,他耸了耸肩膀后,开了口。 —— 我从医院走出来时,恰好是正午时分,秋天的阳光清透的照在人身上,我挺喜欢这感觉,就仰着头去找太阳看。 大概是直视艳阳太刺激了,我很快就流起了眼泪,只好低下头去包里摸纸巾擦眼泪。 有人走过来站在了我面前,挡住了头顶直射下来的阳光。 闫沉伸出手递给我一张纸巾,他穿着浅灰色的条纹衬衫,脸色在阳光下带着透明的苍白色调,眼神里也没了一见我就有的那种冷漠嫌弃的意味。 他今天看起来格外的平静,见我不伸手接他的纸巾,就自己拿着纸巾往我眼角上按,用的力气不大,像是很小心怕会弄疼了我。 我站着没动,感觉自己的手指尖都微微发凉,动不了。 闫沉问我,“你来医院干什么。” 034 意外猝不及防 我跟闫沉,又开启了不答反问的说话模式。 我一动不动的任由他给我擦脸上的泪痕,反问他那个给闫家报信的人是谁,那个磊哥现在如何。 “报信的人和你大哥一样,过去也是我的线人……那个磊哥出车祸了,就躺在这家医院里,听医生说以后恐怕都醒不过来了。” 闫沉说完,把给我擦泪痕的纸巾团起来,放进了裤兜里。 我没想到他这么痛快的回答了我,脑子里乱了下,居然又开口问他,“你是不是病了?” “回答我,来医院干什么。”闫沉追问我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检查身体,二哥忘了我不久前刚被人在床上打了一顿,肋骨都差点断了呢。” 闫沉嗤笑一声,“你活该。” 我赞同的冲着他点点头,抬脚准备走人。 我怕自己再这么跟他说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哪一下子就把不该说的话全说出来。 闫沉也没拦着我,他只是在我身后说,“骨骨,被我接到天京来了。” 我站住了,距离闫沉五六步的距离,却不敢回头。 我看不到闫沉此刻站在我身后,目光极冷的盯着我,他的手一直在抖,要靠深呼吸才能尽量掩饰不被人看出来。 等我继续往前走了,闫沉又说,“孩子昨天在福利院摔了一下就昏迷不醒了,我接他过来准备做手术,就在这家医院里。” 脑子里嗡的一声,我迅速转身朝闫沉走过去,到了眼前一把就抓住他的衬衫前襟,狠狠用力扭着衬衫质地精良的面料,要张口冲着他吼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凭什么要对着闫沉吼,我要拿什么身份去吼他? 见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闫沉的眼神里好像闪过一丝不比我差的焦急神色,他扯开我抓着他的手,“要想见孩子,就跟我走。” 我撑着两条发软的腿跟在闫沉身后,一路重新回到了医院里,从电梯里出来,就跟迎面脚步匆匆的林司繁遇上了。 林司繁看见我又回来了一愣,他看上去没时间跟我多说话,很快的丢给我一句他马上要上一台手术,我有事的就先去他办公室等着。 他一阵风的消失在了走廊拐角的地方。 我去催跟着停下来的闫沉赶紧走,这才看清他弯着背,目光冷冷的也看着林司繁离开的方向,脸色很难看。 他开始咳嗽,可是很快捂住嘴也不看我,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后,马上有人从林司繁离开的方向跑了过来,一脸焦急。 到了眼前我认出来,是那天在剧场带我去车上等闫沉的那个男助理。 “沉哥,孩子突然严重了,我正要通知你,医生说得马上手术……”男助理语速极快的说着状况,我听见他说孩子严重了,差点腿一软倒下去。 闫沉咳嗽着让助理带他去手术室那边,我咬牙跟着,到了几个医生护士跟前后,其中一个看着我和闫沉问,谁来给孩子手术签字。 见我跟他都没出声,带着口罩的医生皱了眉头,“你们孩子情况很危险,赶紧签了好做手术啊,医生已经等着了,快点呀!” 男助理接过话,解释说我们不是孩子的父母。 医生一下子就急了,问那孩子爸妈呢或者其他亲属呢,孩子这样了怎么没家人在眼前呢。 我突然伸手拿过了那张需要签字的纸,低头快速扫了一遍后,拿了笔就要签名字,却被闫沉一把给拦住了。 我红着眼瞪着他,闫沉转头问男助理,福利院跟过来的人呢,签字应该是他们来。 医生护士互相看看,差不多同时问孩子是孤儿吗。 这一句孤儿打到了我的痛点上,我推了闫沉一把,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水雾。 闫沉大概也是急了,他看我一秒后,居然飞速的在那张之上签了名字递回给医生,“我是正在办那孩子收养手续的人,我来签字负责,出了事都算我的,救孩子要紧快手术吧!” 那个医生还想说点什么时,手术室最外的一层门开了,穿了手术服的林司繁从里面走了出来,目光马上就在一群人里锁定了我。 我也看着他,心里忽然一磕,意识到了什么。 林司繁走到我面前,直截了当就问我,“里面那小男孩,叫骨骨。” 他的问话让周围人都有些困惑,只有我听得很明白。 我眼睛里的水雾再也忍不住了,顺着眼角流下来,我看着林司繁使劲点头,“是你给他做手术吗,到底多严重?” 林司繁嘴角抽了抽,带着点愤怒的神色看着我,接着又快速转头瞥了眼一边的闫沉。 “没时间跟你解释,孩子昏迷是因为体内的病变,需要开胸才能确定具体情况,你放心我来做手术,我能救他第一次,这次也没问题。” 林司繁说完,转身又回了手术区。 我满眼都是泪水,看出去全是一片模糊的影像,只能奇怪的冲着那道门一直点头。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散开的,我站在原地动弹不了,恨不得闯进那道门里,去亲眼看看骨骨究竟怎么样了。 我觉得他一定很害怕,也许会想见到我的,他才四岁的时候就对我说过,他一害怕就特别想让丁阿姨抱着他。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就这么站了三个多小时。 我现在的感觉,比心如刀割还要更加痛苦,脑子里除了担心骨骨什么也顾不上想了,甚至都忘了眼前还有闫沉的存在。 等我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有人伸手在我肩头上按了一下,我扭头就看见了闫沉满眼的红血丝,正用疲惫的目光看着我。 等他突然对着我笑起来,我浑身一哆嗦,一颗心就像被坠上了重物一下一下揪扯着往下沉。 闫沉就一直笑,笑得眼里毫无悲悯,好像我们不是在等待一个六岁孩子结果不明的开胸手术,而是在面对什么值得开心的好事情。 我哆嗦着嘴角,看着居高临下的那张脸,骨骨小小的一张脸开始在我眼前浮出来,慢慢和他的脸重叠在一起。 “听说你每年都会去福利院看那些孩子,你不是说这些年从来就没回去过吗?”闫沉的手,按在我肩头上更加用力。 我下意识扭头避开他的注视,心突突的跳。 闫沉语气毫无波澜的继续跟我说,“我还听说,这些年有个男人也每年都去福利院,他看的孩子就只有骨骨,听说他要从很远的地方赶过去,可是从来不跟孩子直接见面,就只是偷偷看看就走。” 我不再抖了,因为闫沉的话让我彻底不会动了,我听不大懂他刚才这句话的意思。 他说的这个男人怎么回事,我从来都没听福利院的人说起过,他说的不是真的吧,这世界上除了我,还会有人同样牵挂着被丢在福利院的那个男孩吗。 我想不出来会是谁。 “丁晓善,我只问你一句话,骨骨是谁的孩子?” 闫沉问的话,终于让我笑了出来。 他在我的笑声里,把手从我身上拿开,站远了一些看着我,一丝笑意在他唇边渐渐加深,其实他这么变态的笑起来时特别好看。 过去我就被他这样迷得不行,现在看了还是觉得好看,尽管我现在那么恨他。 我朝他靠近过去,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谁的孩子?不是你告诉我,骨骨是我那个被你害死的大哥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吗?” 闫沉听着我的话,目光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不许再反问我,回答我问你的话。” 我吸吸鼻子,忍着又要掉下来的眼泪,横了心看着他,“二哥,我要是说……” 话还没说出口,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我和闫沉都齐齐转头去看,耳朵上半挂着口罩的林司繁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却不敢开口问,只能皱着眉看着他拼命忍着眼泪。 林司繁一把搂过我抱在了怀里,不管不顾跟他一起出来的护士讶异的眼神,他用手在我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手术很顺利,放心吧。” 我一下子哭出了声,哭得满脸泪痕,头发全都乱了,心里悬着的一口气一旦放下来,整个人就坚持不住了,这才感觉到我被磊哥打伤的肋骨那里特别特别的疼。 “我,我肋骨不行了,疼……”我挤出来这几个字后,整个人直直就往地上瘫了下去。 林司繁跟着我一起蹲在了地上,他抱着我叫我名字,我想跟他说让我去看看孩子,可是已经说不出话了。 就在我迷糊着感觉自己被林司繁抱起来时,忽然我的人和林司繁一起剧烈晃了起来,有人似乎在跟他争夺着要抱我。 我恍惚听得出闫沉喑哑的声音,一边咳嗽一边在跟林司繁说着什么,可我耳鸣得厉害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听得见林司繁冷着声音让他别碰我。 身体晃得更狠了,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快彻底失去意识了。 可是一闭上眼,眼前马上就出现了骨骨让人心疼的小脸蛋,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的正看着我,大眼睛还是那么黑亮黑亮的。 我感觉身上一下子有了劲儿,拼命挣扎着想要叫骨骨,可是叫不出来,眼前的骨骨也瘪了小嘴,眼睛里滚出来好夸张的一大颗眼泪。 耳朵里钻进来闫沉的声音,“她是我的人,你松手。” 听不到林司繁的回应,我眼前的骨骨也一下子就不见了,我突然特别恐惧起来,又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一天,想起了我抓着林司繁让他救救我的那一幕。 我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被谁抱着送到了抢救室的,只感觉到自己躺到了床上时,有很滚烫的不明液体,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一滴,两滴,又一滴…… 035 我是坏女孩 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面,我回到了自己马上就要二十岁那年,自己就背着一个包,身上的现金加上卡里的存款统共只有不到四千块了,买了最便宜的硬座火车票,一个人准备去西南那片高原走走。 我在火车上狼吞虎咽的吃着泡面,其实这个时间我本应该坐在考场里参加高考,可我放弃了。 没办法的放弃。 火车到达目的地时是晚上,出了车站一抬头,就能看见城市里早就看不见的皎洁月色,看得人心里感觉像是得到了重生,觉得到了这里真的可以一切从头再来过。 刚找了小旅店住下,我就给张昊辉打了电话报平安,他还在生气的埋怨我不该放弃高考,我也不跟他争辩,只是告诉他不用担心我,要是在外面真的混不下去了我一定回头去找他。 最后昊辉知道劝我也是浪费时间,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还告诉我那个人已经开始在北方的一所监狱里正式服刑了。 梦里我和昊辉的通话就此结束。 可现实的真实情况是,我当年真的跟昊辉打过这么个电话。 跟梦里不同的是,我在昊辉说完后还说了一句话,跟他说一年后我会去北方那个监狱,想让昊辉陪我一起过去,昊辉答应了。 一年后,是林司繁送我去的火车站,我离开高原小镇准备去北方某城和昊辉会合去探监。 从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林司繁,也完全没了任何联系,直到这一次在医院里又遇到。 梦里的林司繁挺沉默的,对着我笑得很温暖,直到我验票准备上车了,他才收敛了笑容跟我说,要是想回来,记得宗巴白城还有个林医生。 我努力想对林司繁挥挥手告别,可是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最后急得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看到的人也换成了闫沉。 闫沉的脸让我很快就回到了现实,想起来自己是在手术室外面晕过去的,想起来骨骨做了很大的一个手术,我还没见到他。 还有我和闫沉之间那些没说完的对话,一股脑都钻进了我刚清醒过来的脑子里,我有点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力气恢复了不少,我没什么劲儿就顺利的坐了起来,闫沉就安静的站在床边看着我,也没阻拦。 我起来后才看清楚,自己并不是在医院里,这房间我也很陌生,可不知怎么就有种熟悉的感觉,也许是屋子格局和我之前租的那个小房子挺相似的缘故。 我不经意的朝窗外望过去,看了几秒后我终于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了,因为……我扭脸再去看闫沉,他也往窗口外瞧着。 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闫沉垂下眼眸收回了视线,抬脚背对我往屋门口走,“这是你之前租的那间的隔壁,我搬家的那天你不是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搬家那天……我想起来了,原来他第一次闯进我家里时,隔壁搬家的邻居居然就是他。 闫沉已经走出去了,我听见一阵厨具相碰的动静响起来,他可能是进厨房去弄什么了。 我下了床,适应了一下感觉自己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出了卧室慢慢朝有响动的厨房走过去,闫沉真的是在里面。 他正在切菜,察觉到我站在厨房门口,手上的动作就停顿了一下,“骨骨恢复得很好,你不用着急去看他,晚点我会送你去医院的。”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心平气和的跟我主动说起孩子,可听他说骨骨很好我还是松了口气,差点就顺口对他说谢谢,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闫沉不说话,闷头忙着。 “你怎么会住这种地方,这么差的条件你受得了吗?”我没多想,问了这么一句。 闫沉把切成碎末的碧绿菜叶放进了煮着的粥里,拿勺子慢慢搅着,听了我的话嘴角一弯,“在监狱里呆了七年,还有什么环境适应不了。”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阵不舒服,可我嘴里却对着他说了句,“你活该。” 我没进过监狱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不知道里面的条件到底如何,可想来再怎样也不会是舒服的地方。 闫沉过去在壹号院的家里,不管回不回去睡都要每天换干净的床单,我没办法想象他在里面是怎么熬过那七年的。 可我不觉得他可怜,那是他应该受的,比起我哥的一条人命,他遭的那点罪屁都不算。 想到我大哥,我软了的心就会又硬回去。 我不说话了,就看着闫沉在那做饭,也预备着他随时会开口接着问我们之间没说清楚的那些话,可是闫沉也跟我一样不开口,屋子里尴尬的静默着,像是根本没有活物存在。 后来是简菲菲打过来的电话打破了这一切。 我回到床上拿了手机听电话,简菲菲上来就问我好点没有,听我说挺好的才问我是不是跟我那个二哥在一起呢。 我朝厨房里瞥了一眼,嗯了一声回答简菲菲。 “晓善,要不是我哥告诉我你得事,我还不知道你那个二哥……你知道他马上要跟达科集团的大小姐结婚了吗?” 我揉着眉心,“我知道,早就知道了。” 简菲菲一听我这么说,口气就有点急了,“那你还跟他……你疯了吧,晓善!” 我无奈的笑起来,“菲菲,我跟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我跟他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 “你还没看网上的新闻吧,他在医院里抱着你一路送去抢救被人拍了照片发网上了,现在都在说他和旧情人死灰复燃,那个旧情人指的就是你呀!这还都不算什么,还有更……算了,我去接你吧,见面我在跟你说。” 我知道自己说不行也没用,就答应了简菲菲,告诉她半小时后就在美院门口见。 我拿了手机准备离开,出了卧室却看见闫沉正端着两碗粥往餐桌上放,见我出来他就看着我,“吃完再走。” 我抿了下嘴唇,摇摇头说不吃了,有急事要回美院去。 闫沉居然再没对我说别的,我出去后关上门站在门外听了听,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下楼了我又抬头往窗口看看,闫沉的身影映在窗玻璃上。 我赶紧回头快步往外走。 简菲菲接到我去了林司繁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因为我说晚上要去看孩子,想就在医院附近等着。 等我们两个一坐下,简菲菲就先叹了一大口气,少见的面色凝重。 她问我,“晓善,你跟你二哥那段旧事,就是你跟我说的他因为你进监狱那件事……都被人挖出来了,现在网上都说翻天了。” 她说着,在手机上翻出来一个帖子的链接,用微信给我发了过来。 我点开帖子看,自己十九岁时的一张照片,猝不及防的就先入了眼,照片内容是我正站在一辆越野吉普旁边,车里有个男人正开车门等我上车。 简菲菲瞧瞧手机再看看我,“车里那人就是他吧。” 我点头,可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偷拍了这张照片,那时候我跟闫沉还都在锦城,他也不是什么明星我也不是,偷拍我们要干嘛呢。 “你好好看帖子上说的那些话……”简菲菲提醒我。 我往照片底下写的字上看,上面说照片里车上那个人就是闫沉,那时候还是一名出色的年轻刑警,我是他家里收养的孩子,正在读高中。 再往下看,又一张照片出现,这次拍的是闫沉被押上警车的场面。 底下接着用文字说明照片内容,说那是闫沉因为强~奸罪被判入狱十年后,送往监狱的照片。 我看着照片里被拷着双手的闫沉,他神色很平静,照片抓住的那个瞬间里,他似乎正转头朝某个方向看着,眼神里冷光寒煞。 再往下看,没有照片了,开始是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大体内容就是说是我报案说闫沉强了我,人证物证都齐全,闫沉本人也很快就认了罪。 帖子底下跟着好多网友的评论留言,闫沉之前因为张昊辉出事时被封的男神老公称号,现在全变了,好多人在那里骂他是禽兽渣男,当然也少不了骂我作为女孩一定是不检点才导致被人强了的后果等等。 我不想细看下去,放下手机去看简菲菲,扯了扯嘴角。 简菲菲又叹气,担忧的看着我,伸手拍拍我的手背,“晓善,我一看到这个就马上想办法帮你处理了,我找了些关系去问能不能删帖,可是对方都说不行,对不起啊。” “你说什么对不起啊,又不关你的事。再说,帖子里写的也基本都是事实,我没事。” 简菲菲使劲捏我的手,“怎么没事啊,这种新闻一出来,甭管怎么回事,到最后受伤害最大的都是你,你明明是受害人,可还得被那些键盘侠一顿乱喷,怎么能没事啊!” 我当然明白这个,可是已经这样了又能怎么办呢。 “菲菲,当年那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细节,其实……那件事是我自己一手策划的,是我设了局,是我自己主动的。” 简菲菲半张开嘴巴,眼神无比震惊的盯着我,“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你设了局,你主动的啊……” 我低下头,过了会儿才又抬起来,转头朝窗外人流熙攘的马路上看着对简菲菲说,“我说的是真的,那是我的第一次,他没有强迫我,是我心甘情愿的。” “那你还报什么案啊……”简菲菲理解无力,抓着我的手一直不肯松开。 我心里发冷起来。 “我那么做,就是为了拿到我跟他发生过关系的证据,就是为了送他进去,当然要报案……菲菲,我其实是个坏女孩,一直都是。” 036 他的哭声 “你当然是坏女人了。” 我还没开始跟简菲菲说明为什么会那样说自己,背后就传来林司繁的说话声。 回头一看,林司繁已经从我身边走过去,坐在了简菲菲旁边。 他一坐下,简菲菲就朝我看看,没像她平时会有的反应那样马上追问林司繁干嘛这么说话,就只是看着我。 林司繁喊来服务生点了吃的,等人走开了,他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才看定我,“我过来之前,刚去重症监护室看了骨骨,情况很稳定,你一点不用担心,虽然是开胸手术,可是做完得到的结果很好。” 我听着他的话,自己都不明白我干嘛要站起来,我突然这个举动让简菲菲也跟着我站了起来,她担心的问我怎么了。 林司繁倒是还淡定,坐在那儿仰头看着我,“家属探视时间每天只有一次,我跟那边打招呼了,孩子没有家属,所以去了也是白去看不到,你给我坐下。” 简菲菲瞪圆了眼睛,像是看着怪物似的低头看林司繁,“哥,你怎么了,说什么呢。” 我也瞪了眼睛,愤怒的看着林司繁,“你凭什么,谁说骨骨没有家属,你知道我……” 林司繁等了等,见我是真的说不下去了,才勾起唇角对着我笑,“我知道你什么,我只知道当年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都没做到。” 我颓然坐了下来,双手握紧了放在桌面上,自嘲一笑。 也不能怪林司繁会这么说我,他说的没错,六年前跟他说过的那些话我的确是没做到。 “我可能也冤枉你了,你还是做到了一点儿的,不然的话,我也没办法在手术室里知道那孩子可能是谁了。”林司繁语气缓和下来,看着我补充了一下。 简菲菲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跟林司繁。 林司繁看了眼菲菲,让她先走吧,有事要单独跟我聊。 搁在平时,简菲菲肯定不干,可眼下这突发的局势让她知道最好听她表哥的话,她起身拿包往外走,到我身边时抬手抱了我一下,“我去车里等你。” 林司繁又是口气很冲的冲着简菲菲,“不用你等,该干嘛干嘛去。” 简菲菲冲着我皱皱眉,什么也没说,乖乖的走人了。 林司繁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冲着我晃了晃,“换个地方吧,说你那事我的抽着烟,不然受不了。” 离开餐厅,林司繁开车带我一路奔着天京市中心,最后把车停在了一大片红墙碧瓦的宫殿建筑旁。 天京是几百年前曾经是一代王朝统一全国前的旧都所在地,过去的宫殿如今变成了故宫博物馆,规模虽没有首都那个同名的故宫大,可也算是极有文物历史价值的地方。 三三两两的游客在路上走着,林司繁带着我一路走到了博物馆的左侧的露天广场上。 他掏出烟自己点着了一根叼在嘴里吸着,又把烟盒和打火机都递给我,“菲菲说你不抽烟。” 我接过烟盒抽出来一根,用打火机点燃了也没往嘴里送,就看着烟头的那一点红,“是不抽了,也就跟你在一起那会儿抽来着。” 林司繁狠狠吸了一口,淡淡的烟雾顺着他的嘴角鼻子冒出来,把他的脸都弄得模糊了。 他也不正眼看我,抽完了整根烟后走出去挺远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回来时有把我手上剩的半根烟拿过去,接着抽。 我看着他吞云吐雾的样子,想起六年前在西南那个偏僻的小镇宗巴白城,林司繁烟抽的特别凶。 我跟他最开始遇上的时候,就是站不稳摔在了他留在地面上的一大堆烟头里,手心上弄得都是烟灰特别脏。 后来手上粘的烟灰又和我留的血混在一起,那场面现在回想起来,居然觉得还挺美好的,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想着想着脸上都带了笑意。 我这样被林司繁全看在眼里,他呼出来一大口烟问我,“孩子前段时间在福利院里就摔过一次,那时候治疗的就不彻底留下了隐患,这次又摔了就发作了,好在及时送到了我手上,好好回复的话,以后应该就没事了。” 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低下头就看到林司繁手指间夹着的烟头,烟头上还残留着一点红光,我一把就伸手去拿了过来,把还烫着的烟头狠狠用力握在了手心里。 “疯了吧你!松手,丁晓善你给我松手!” 林司繁喊起来,广场上的人朝我们看过来,可我就是不松手,手上和心上的疼让我笑着流下了眼泪。 我哽咽着跟林司繁说,说我已经准备正式收养骨骨了,可是还没来得及办手续孩子就出了这事,我一直不知道他在福利院里还受过伤,福利院没人跟我说,骨骨也半个字都没跟我提起过,我不知道他原来在那里过得并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说到最后,我呼吸都困难起来了,手上实在没了力气松开,林司繁把烟头拿走又握在了他的手里。 我看到他眼睛里也全都红了。 等他一把搂住我摁在他胸口上,才声音抖着跟我说,“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坚持把孩子留在我身边……该,把你也留下!” 我无声的继续留着眼泪。 林司繁又问,“昨天是他把孩子从福利院接出来送到医院的,他都知道了?” 这话让我顿时清醒了不少,我从林司繁怀里挣扎出来,抹了下眼泪,“我不知道,还没机会说这事。” “那他怎么会在福利院和孩子在一起?” 我吸吸鼻子,把闫沉是怎么知道骨骨存在这事简单跟林司繁说了一遍,也说了他和向静年也要收养孩子的事。 林司繁皱眉听完,摇了摇头,“他想知道孩子的事并不难。” 我无助的看着林司繁,他说的我当然也想到过了,只是还没得到确认。 林司繁的手机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就接了,听了下突然就朝我看着说,“他找了院长出面,非要见孩子,你还听他说……已经进去见了吗?” 虽然话说的没头没尾,可我直觉马上就知道他说的那个他,一定就是闫沉,他应该是去了医院要进重症监护室看骨骨。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回去。” 林司繁挂了电话,之前跟着我一起激动的神色已经淡了下去,他沉着目光看了我足足一分钟后才说,“去医院吧,他要去看孩子了。” 我点点头,使劲抹脸上的泪痕。 等车子停在了医院停车场,林司繁在我下车前忽然拉住我,他挑了挑眉,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跟我说,“我同事听到他讲电话,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说,说要做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这四个字,在我心头慢慢的炸开,我觉得头皮发麻,坐在副驾上一动不动。 林司繁推推我,“你别这样,我认识的丁晓善不应该像丢了魂似的,你当初既然那么决定了,有今天的局面就该想到,我陪你进去,咱们看情况再说好吗?走吧,下车。” —— 我和林司繁走进医院大楼时,突然就听见外面“咔擦”一声,身边走过的一对夫妻念叨着看来要下雨了。 话音还没落下,我就看到医院的玻璃窗外猛地特别亮了一下,紧跟着就有豆大的雨点砸在了玻璃上,声音好大。 我和林司繁刚走到电梯口,他的手机又响起来。 林司繁接到的是急诊那边的电话,又来了需要胸外科的急诊病人,林司繁本来今天就是夜班,所以他只能让我自己去重症监护那边,他必须马上去抢救病人了。 电梯门口等了好多人,开了一次门我居然没排到进去。 心里着急又乱,我不想再等下去,决定爬楼梯去十楼的重症监护室,转身进了楼梯间开始爬楼梯。 爬到七楼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是极限了,再继续可能就会孤零零的猝死在楼梯间里了,我停下来扶着栏杆大口喘气。 耳边的雷声已经渐渐没了,楼梯间的声控灯亮了一阵后又灭了,四周一下子就黑了下来,我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爬楼梯,一向不怕黑的我居然就害怕起来,赶紧伸手拍了两下,想把声控灯给弄亮。 可是声控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抬头看了看,又咳嗽了一下。 还是没反应,我想大概这一层的灯坏掉了,就赶紧继续往上爬。 到了九楼时,我又停下来歇气,声控灯像是故意跟我作对,我一停下来立马就灭了。 反正也快到了,我索性摸黑继续,又上了两个台阶后,我忽然发现有个模糊的身影就坐在再往上的台阶上。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可窗外突然划过了一道闪电,骤然的光亮下,台阶上真的坐着一个人。 闪电熄灭,楼梯间瞬息间再次黑下来。 我站着没动,耳边听到有压抑的哭泣声,从台阶上那个身影的位置传过来,那人在哭。 我目不转睛盯着黑暗里那个发出哭泣声的黑影,脑子里很迟缓的在想这一个问题。我在想,自己上一次听到这个哭声是什么时候,或者说我在努力回忆自己究竟有没有听到过这个哭声。 可我还没想清楚,那道黑影就从楼梯台阶上站了起来,高大清瘦的身形融在周围的漆黑里并不好分辨,可看在我眼里,那轮廓却带着刺眼的清晰光芒很清楚。 我往下退了一层台阶,站稳后用手扶着栏杆,继续看着黑影。 黑影发出来的哭泣声已经消失殆尽,他一下也不动,不知道目光此刻是否正在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也终于确认了,自己从来没听过他的哭声,他哭过也都是那种无声的,这算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种声音。 我刚才在广场上被烟头烫过的掌心还在隐隐作痛,我摊开掌心笑起来,仰头看着那道黑影,“闫沉,原来你哭的时候也有声音呢。” 037 等的快没耐心了 闫沉用力跺了下脚,楼道里的声控灯又亮了。 他整个人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诧异的看着他脸上残留的几道泪痕,这样的闫沉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力范围。 从我十五岁到闫家认识他,再到后来恩恩怨怨纠缠了那几年,我亲口跟他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亲手做到让他生不如死,他也没这么哭过。 齐叔告诉过我,闫沉就连在他妈妈的葬礼上都没流过眼泪,他那时候八岁多,只说不过就是跟妈妈要特别长时间看不到了,可是早晚有一天还会再见的,所以他觉得没必要哭。 这样的一个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此刻哭成这样。 闫沉迈步下台阶朝我走过来,离得更近了,我甚至能看到他眼里那层薄薄的水雾。 他微微仰了下头,一滴眼泪顺着他脸颊一直滑到了下巴上,等他低回头看我时,眼泪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他眸子里那种无法形容出来的悲伤,还有一脸的孤独落寞。 我真的从没看见他这样过。 “丁晓善,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呢,你还是人吗?”闫沉的声音低低的,可是每个字说出来听在我耳朵里都带着震慑心魄的重音。 我已经明白他接下来要跟我说什么了,就像林司繁说的,我当年做出那种决定,就该料到早晚会有今日。 可我决定嘴硬到底,无论如何都不会亲口承认那件事。 我歪头看着闫沉,总觉得他眼里还会继续流出眼泪来,可是看了一阵什么也没等到,就有些遗憾的轻叹了一下,“二哥,你觉得一对杀人犯夫妻生下来的孩子,会心狠会不是人,有什么奇怪的吗?” 闫沉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眼睛里在慢慢集聚着冰寒,看上去很快就要凝成两把锋利的冰刃,伺机朝我的心口上狠狠地扎下来。 他这样倒是让我舒服了不少,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闫沉。 我继续接着说,“你过去不是就知道我是什么样吗,你忘啦,我在法庭上是怎么不要脸的说出你跟我在床上的那些事的……” 一段详尽的回忆讲述,我感觉自己说了至少有十多分钟。 闫沉一直没开口,安静的听我把七年前导致他不能再做刑警还进了监狱的那些事都翻出来说了一遍。等我说完了,他露出一副思索回忆的神情,然后点点头。 “原来,你对我跟你做的那种事,记得这么清楚……” 他说着,嘴角露出笑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笑得更加满意起来,“抱歉啊,本来跟你说今晚会让你去看孩子的,可惜你刚才把时间都浪费了……孩子,你以后恐怕都见不到了。” 说完了,闫沉又往下迈了一级台阶,几乎就跟我快要贴在一起了。我下意识往后退,脚下踩空眼看要摔倒,被闫沉探手一把给捞住了。 我靠在了楼梯的栏杆上,闫沉双臂一圈,把我控制在了狭小的空间里,无法挣脱。 我把手挡在胸前往外推着他,很着急的问他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闫沉却像是老师面对等着答疑解惑的学生,一本正经的盯着我,“我就是告诉你,骨骨那个可爱的孩子,你以后见不到他了,这回听懂了吗?” 我用力狠狠的推他,他就势也就把我放开了,看着我脚步不稳的一路小跑着往上爬楼梯,他在后面不着急的跟着,跟着我一直到了重症监护室那儿。 护士当然不会让我随便进去,我只能拉着人家问里面是不是有个六岁大的小病人叫骨骨,弄得护士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 闫沉跟上来就站在一边,直到护士说我再这样就要喊保安来了,他才过来替我解释起来,三两句话就让护士跟我开了口,告诉我是有我说的那个小病人。 我松了口气,又问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孩子。 护士看了眼闫沉,不情不愿的对我说,“那个孩子已经被家人接走了,不在我们这儿了。” “什么……”我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就愤怒的看向闫沉。 他也正看着我,还冲着我做出一个肯定的表情,对着我点了点头。 我懵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手不由自主的就拿出了手机,给林司繁打了过去。 可是没人接听电话,我连着打了几个,护士让我别在这里打手机,我控制不住跟她喊起来,问她医院怎么能随便就让人把病人接走了,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 闫沉动手把我往电梯门口扯,我跟他一路拉扯,最后还是被他硬塞进了电梯里。 电梯向下,我趁着闫沉稍微松懈的那一刻,抬起手想扇他一个耳光,可惜没成功,啪的一声自己倒是重重的挨了他一下子。 他打的是我的后背,就像大人收拾不听话闯祸的孩子,我被他打的一时间蒙了,突然就什么反应都没了站在电梯里不动。 闫沉呼呼喘着粗气,他盯着我看了看,“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把眉头蹙得很紧,用力抿起嘴唇,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就攥紧成了拳头,掌心上烟头烫过的地方还很疼。 身体上的痛苦让我乱成一团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我知道闫沉会干出什么事,他要是动了真格的,狠起来完全没有底线。 当年他对我大哥,就是最好的例子。 “是你把骨骨带走的,他刚做了那么大手术,你折腾他想干嘛?你要是想报复我就继续直接冲我来,别拿……我大哥的孩子折腾。”我一边说着,一边扬起脸看着闫沉。 电梯到了一楼,叮的一声开了门,门外迎面就是好几个等电梯的人。 闫沉没回答我问的话,他拉起我往电梯外走,我不再跟他反抗挣扎,跟着他一直到了停车场。 我以为他会让我上车,可是没想到闫沉只是自己开了车门坐进去,然后摇下车窗从车里看着我,他此刻眸光沉静,丝毫看不出就在没多久之前,他还一个人在黑暗的楼梯间里哭过。 “你还是不想说,是吗?”闫沉冷冷的问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没说话。 他开始发动车子,“我很喜欢骨骨,会好好照顾他,不会再让他待在无依无靠的危险环境里,你可以放心这点。” 车子缓缓动起来,我着急的一把抓住车窗,“让我见他,我要看见骨骨,你凭什么把他带走!” 闫沉没停车,他目视前方继续往前开,也不管我还抓着车窗,我只好小跑跟着车子,反复冲他喊着我要见孩子。 车窗一点点往上摇着,我没了能抓着着力的地方,可还是继续跟着他的车往前跑着不肯放弃。 车速快了起来,我马上就跟不住了,最后只能站在后面用力声嘶力竭的大喊着闫沉的名字,他的车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站在原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林司繁恰好这时候给我回了电话,我接了电话,无比绝望的跟他说孩子没了。 “你说什么呢,到底怎么了,你在哪儿呢!”林司繁着急的问着。 我蹲在了地上,“他把孩子带走了,你们医院怎么能这样,他说让我再也见不到孩子了,怎么办,怎么办……” —— 林司繁把我扶出了停车场,他说自己马上要上手术,已经打电话叫了简菲菲过来陪我。 “你先冷静下来回去休息,等我下了手术就去找你,咱们再想办法好不好?”他给我拢着乱了的头发,很担心的看着我。 我知道他说的对,可是我现在就是没办法冷静,我只想马上去找闫沉,想要见到骨骨。 简菲菲到的时候看到我吓了一跳,林司繁也没跟她解释究竟出了什么事,就说让她今晚务必一直陪着我,让菲菲带我去他家。 “好好,哥你放心吧。”简菲菲扶着我上了她的车,林司繁这才跑着回去做手术了。 路上,简菲菲也没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她只是问我饿了没有,问了好几遍我也没出声后,她才终于忍不住了。 “能说句话吗,到底怎么了呀,急死我了!出什么事我是还有我呢,对了还有我哥,你说话啊晓善!” 车外深夜的街头上,依旧到处灯火流光,我勉强让自己静下来转头看着开车的简菲菲,“菲菲,你能送我去个地方吗?” “去哪儿啊,我哥让我带你去他家休息的。” “去我原来租房子的地方。”我跟简菲菲说。 菲菲楞了一下,不明白我干嘛要去那儿,可看我很坚持的表情,她也就点了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确定闫沉这时候会在我原来租的房子隔壁,反正我就是觉得他会在,我要去找他,想要见到骨骨我就只有见到他才有机会。 车子到了楼下,我朝那个窗口看过去,漆黑一片,可我依然觉得闫沉就在那屋子里。 “这房子你不是已经退了吗,到底回来干什么呀?”简菲菲依旧不知道我要干嘛,陪着我下了车还在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 “我忘了点东西,房东人好帮我放在了隔壁邻居那儿让我抓紧来拿走,我旁边那屋子也是他的,我跟人家说好了今晚过来的,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出来。” 我这话其实很有问题,可菲菲也没多想,居然就信了我,她说要陪我上去毕竟这么晚了。 “不用,你等我,最多半个小时我就下来。”我坚持不用她陪着。 菲菲只好回到车里等我。 我上楼站在了那间屋子门口,听了听里面没什么声音。 敲了两下门,里面开始有动静,看来我判断的没错,闫沉就在里面。 都没问是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闫沉侧身让开路,等我自己往里面走,“来得不算快啊,我等的都快没耐心了。” 038 叫出来就让你见孩子 我走进了屋子里,明知道骨骨不可能在这儿,可还是四下到处看起来。 身后响起关门声。 等我快步想从卧室里走出来时,闫沉已经单手撑在门框上挡住了我的路,做出一个思考的表情看着我说,“是想好了要跟我说什么,才主动送上门来的?” “主动”两个字,他特意咬重了字眼。 这话里的嘲讽意思,就算他不强调我也听得出来,我冲着他冷笑一下,觉得自己是该主动起来了。 “二哥你知道我不是很聪明,你到底想要我跟你说哪句话啊,我想了一路也没想出来,要不你提示我一下呗?” 我说着,抬手想推开闫沉挡住路的胳膊,可是没想到却被他重重的给反推了回来,我狼狈的倒退了几步,后背撞在了卧室衣柜门的金属把手上。 “我X!”瞬间的剧痛让我脱口而出骂了脏话,身体里那个被我困了六年的顽劣怪兽破空而出。 闫沉已经逼了上来,让我没办法站成一个舒服点的姿势,我跟他都大声喘着气,他的呼吸声更是带着毒蛇对猎物吐舌的嘶嘶声,眼睛里的怨恨神情愈来愈浓。 我觉得太好笑了,他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该怨恨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我怒极反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有耐心,“二哥,我……” “我说过除了在闫家,不许你叫我二哥。”闫沉打断我的话,居然能瞬间转换出微笑的模样看着我,让人恨不得抬手扇他几个耳光。 “噢……”我也换了温柔暧昧的语调,“你们父子还真是像,他也对我说不让我单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叫他什么闫伯伯,他让我叫他……” 闫沉沉黑的眸子一怔,很快我就看到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我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要害,赶紧把自己的嘴角弯出来更好看的一个弧度。 我看着他,“二哥,你要是真的非要逼我的话,那我只能回家里了,回去找能帮我的人,他总有办法让我见到……” “住嘴!” 我很听话闭上了嘴,等待下一秒闫沉就会动手把我撕个粉碎。 其实这样刀光暗影的对话,过去没少出现在我跟闫沉之间,尤其是我最开始住进闫家的时候,他总会这么说起我妈和他父亲,进而把我也连带进去嘲讽一通。 我们两个人都能轻易攥住对方最致命的地方,都看得清彼此心里最阴暗不能示人的那一面。 前一刻还甜言蜜语小心取悦对方,下一刻一言不合就露出獠牙死命撕扯,一点都不留退路。 闫沉并没把我怎么样,他清楚我不过就是嘴硬,实际上目前的局势他始终站在上风,我就算说得再狠再戳人心又如何,还是见不到孩子。 之前挣扎的时候,一绺头发不知道何时进了嘴里我都没察觉,还是闫沉动手替我拿出来了我才知道,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晃在眼前,莞尔一笑,努力往他眼前凑近了过去。 彼此呼吸相闻,我忽然软了口气对他说,“求求你了。” 闫沉脸上没什么表情起伏,可他的手已经滑到了我的腰上。我今天穿着一条连身长裙,里面是薄的紧身打底裤,闫沉的手顺着裙摆往上拉。 我感觉到腿上的凉意越来越强烈时,他的头一低,用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方式把嘴唇撞在了我的唇角上。 应该是没想到我会配合,在我回应他的时候,他突然刹了车往后退开,喘着气盯着我看。 我半咬着发疼的嘴唇,伸手刚想把他的头再拉回来继续,裙子兜里的手机一下子震动起来,我跟他都同时一愣。 “是那个林医生找你吧……”闫沉见我不拿手机出来看,嘴角带着暧昧的笑意问我。 我不回答,心里觉得应该是在楼下车里等我的简菲菲打来的。她肯定是看我还没下去就着急了。 闫沉目光幽深的看着我,没有放开我的意思,我只好费了点力气伸手把手机拿起来看,真的是简菲菲打来的。 我犹豫着要不要接的时候,简菲菲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声音在深夜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我被吓了一跳,转头往卧室门外看。 那丫头看来是等不急,人已经上楼直接来找我了。 闫沉皱眉站直了身体,也跟我一起朝门外看,简菲菲倒是没连着叫我名字,可是房门很快就被人敲响了,不用问一定是她按着我说的,找上门来了。 我快速整了一下身上的裙子,准备去开门,实在是不想再听到简菲菲叫我名字的声音,可是刚走了一步,人就被闫沉给拉了回来。 他低头在我耳边很小声的说,“你要是想见到骨骨的话,等一下就按我说的做,不想见的话那就现在去给你朋友开门吧……” 我被他控制着,只能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扭脸看着他,闫沉的脸色告诉我他没开玩笑。 简菲菲又敲了两下门,这回倒是换了小点的声音在外面叫我。 “好,要我做什么,说吧。”我压着声音回答闫沉。 闫沉很满意,“给你朋友打电话,让她就在门口稍等一下,你很快出去。” 我照他说的给简菲菲打了电话,说完后就听着简菲菲不放心的问我在里面到底干嘛呢,开门让她进来等不行吗。 “你放心没事,我马上就出去,你就在门外再等等,别叫我了,打扰邻居的。”我跟简菲菲通话的时候,耳边却同时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 是我身上裙子被撕开,布料碎裂时发出来的刺啦声。 我挂了电话,转身瞪着闫沉,他松开刚才撕我裙子的双手,口气明明很淡可我听着却字字透着残忍。 闫沉坐在了床边上,看着我说,“自己脱,脱光为止。” 我本能的用手去遮挡裙子裂开暴露出来的身体部分,明白了闫沉竟然是这个意思,他让我把简菲菲留在一门之隔外,为的就是…… 我僵着不动,门外楼道里安安静静的没了动静,屋里的闫沉坐在那儿等我按他说的做,也是声息不闻,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卧室里的灯被闫沉关掉了,他在黑暗里逆着窗口透进来的夜色站起身,像个巨大的黑影朝我笼罩过来。 我以为他要自己动手了,刚要说什么,人却被他一下子狠狠摔在了床上,我怕门外的简菲菲听到动静,咬着牙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来。 闫沉压上来,吻着我的唇角,声音模模糊糊的在我耳边说着话,我一点都没听清。 他每一下都恶狠狠的,我抬手捂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可手很快就被他掰开,进出之间,他在我耳边下了命令,“叫出来,叫到门外能听见,我就让你见孩子。” 昏天暗地的黑暗里,我感觉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量的放大了,包括此刻被羞辱毫无尊严的感受,身体被弄得上下剧烈颠簸着,我死死闭着嘴不肯出声。 “叫不出来?”闫沉伸手把我扭在一侧的脸扳回来,低声问我。 我以为自己坚持着不出声能挺得过去,可没想到闫沉这时候居然能拿了手机打电话,等我听到他对着手机那头说的话之后,心里慌着就叫了出来。 声音不小,应该足够门外的人听得到。 闫沉又是狠狠一下,“继续,不许停。” 不过两分钟后,我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可是被闫沉用手扒拉到了一边,他把我翻过来,我的头被压得都快直接碰在地板上了。 以我对简菲菲的了解,我要是不在短时间里开门出去见她的话,她一定干得出打报警电话的事,还会把门敲得震天响。 我使劲转头对闫沉说,“你再不让我出去,外面那位,会让大家都更难堪的……你目的达到了,她听见我叫了,还不够吗……” 说这话时,我都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满脸泪痕。 闫沉冰凉的手指在我眼角很随意的抹了一下,他从我身上离开,背对着我整理自己的衣服。 “两天以后,下午一点到这儿来等着,我会带你去见孩子。” —— 我只把门开了一道够自己侧身出来的缝儿,低着头迅速走出了屋子,也不等简菲菲说话,拉住她的手就往楼下走。 出了楼门口到了简菲菲车旁我才站住。 “我靠!刚才你到底在里面干嘛呢,我怎么听到……你没事吧,抖成这样了,晓善你说话,别吓我!”简菲菲使劲握着我的手,她的说话声也是颤着的。 我坐进车里,催着她赶紧开车,简菲菲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没多问发动了车子。等车开出去一段了,我才自嘲的笑起来。 “菲菲,今天的事能帮我保密吗?” 简菲菲又骂了一句,“我能往外说吗,你多余问!可是你必须跟我说清楚了,刚才那屋子里的……男人,到底是谁,你跟他……要是有人欺负你,咱不能忍了!” 我疲惫的闭了闭眼睛,“没人欺负我,我是自己愿意的,终于让你看见我不要脸的一面了,对不起啊……我不想的。” 简菲菲转头瞪我,“丁晓善,说什么呢!” 等我们到了林司繁家里,我洗了热水澡出来时,简菲菲担忧的看着我,我知道她那个性子今天是被我憋坏了,我本来也没想瞒着她,只是突然的意外一个跟着一个让我没时间跟她去说,现在索性全都跟她讲了。 等我把最重要那句话说出来时,简菲菲盯着我好久没反应,我正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吓到她了时,简菲菲嘴像个小孩子似的一瘪,过来一把搂住我哭了起来。 她哽咽着问我,“那你跟我借的那些钱,就是为了那孩子吧?你还真是不辜负你金牛座的特点啊,就这么一个人憋着,也不怕憋死了……” 我摸着简菲菲的后背,跟着我最好的朋友,流下了我七年来最痛快的一场眼泪。 039 听你说一次真话不容易 第二天早上,我和简菲菲很早就起来了,收拾完也没等林司繁下夜班回家就去了美院,我发了微信告诉他我们今天要回学校上课,等下课了再联系。 路上收到林司繁的微信,他让我别太着急,孩子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他看得出闫沉对骨骨很在意不会拿孩子如何的,等我们见面再商量该怎么办。 我没再回他。 到了美院,今天很难得我们这一届的大部分同学都到齐了,因为今天是开会说毕业考察的事情,大家都挺重视的。 同学们三五成群的都在聊着,我和简菲菲进来找了座位坐下,简菲菲瞧瞧我说,“别多想了,今天你就只当自己就是个马上要毕业的未来艺术家,别的事有我跟你一呢。” 我感激的看着她,觉得自己这糟糕透顶的人生里,总归还是有值得开心的地方。 能认识菲菲和林司繁,都是我的福气。 可是好心情没能维持太久,各系主任轮番上台讲话的时候,我一点一点开始走神。 没办法不去想骨骨,从他摔了昏过去到进手术室开刀我都没见到他一面,现在更是连他究竟在哪儿都不知道,我没办法不去想这些。 我想起闫沉跟我说的那些话,他说骨骨在福利院里不止一次受过伤,可那孩子在我每次去看他的时候,为什么都不更我说呢,是福利院威胁不让他说?还是他自己不想告诉我,我没办法确定。 我从昨晚就一直在后悔,后悔当年会把他送去了福利院。 他就那么一小点,来到这个没人欢迎他的世界上才只有九个月,就被给了他生命的狠心人给抛弃了。 昨晚我跟简菲菲讲起这些时,她一边陪着我哭,一边问我既然跟孩子爸爸都那样了,人家也不知道我怀孕的事,干嘛还要把孩子生下来,生了又不要他。 “晓善,你的心真狠啊。”简菲菲当时就是这么说我的。 是啊,我当年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孩子才五周,不想留下来的话完全可以做掉。我也不是没那么想过,人已经都躺在了手术室里,可最后还是没做。 那时候闫首为刚找完我,他让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锦城的话就赶紧离开,我其实也没打算继续待在那儿,可突然知道自己怀孕了心里就全乱了。 当时我没有一个能倾诉这件事能帮我拿拿主意的人,连昊辉也不能说。我只能一个人跑到父母和大哥的墓地去发呆,一站就是好久。 我问他们自己该怎么办,他们三个人都在照片里静止不动的望着我,什么话都没有。 我甚至在睡不着的夜里咬牙决定,我就是不离开锦城了,等着闫首为把我处理掉,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再纠结。 我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就跟着没了,一了百了。 至于最后是什么让我下了决心离开锦城把孩子留下来,我现在居然没什么印象了,就像是记忆系统自动替我屏蔽掉了那段折磨人的时光,记得最深的就是自己第一次感觉到胎动时哭得像个傻子。 简菲菲在我正回想的入神时,推了我一把,把我一下子拉回到了阶梯教室的一片议论声里。 我茫然的四下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问简菲菲怎么回事。 简菲菲看着我,“你没听啊,刚才系主任说你们油画系这次要跟我们雕塑版画的一起毕业考察,路线定了西南那条线,大家伙都说这事儿呢。” 原来是这样。 “对了,我说刚才听到宗巴白城的时候那么耳熟呢,那不就是我哥呆了好些年当援助医生的地方吗,你跟他也是在那儿认识的,看来这回你要故地……重游了。”简菲菲开始还挺高兴的说着,忽然就意识到什么打住了话头。 她靠近我小声接着说,“你看我就这德性,我忘了那地方对你……晓善你不会因为要去那儿,就不参加毕业考察了吧?” 我冲简菲菲苦笑,“我现在什么都想不了,只想……马上见到骨骨。” “是呀,我懂。”简菲菲明白我如今的心情,她搂住我的肩膀晃了晃,“孩子一定没事,一定的。” 刚一下课,我就给林司繁发微信,他很快回我说正在美院校展厅那边等着我们呢。 我和简菲菲赶过去,林司繁什么话都还没说,我的手机就响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新微信。 是闫沉发给我的一张照片,拍的是骨骨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孩子小小的身体周围是好几种医院的那些仪器设备,孩子看上去像是在熟睡,没什么难受的表情。 我盯着手机屏幕挪不开眼睛,尽管骨骨看起来还不错,可我没见到他本人还是担心的不行,恨不得马上就去找闫沉。 林司繁和简菲菲都过来一起看,闫沉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记住我说的话,过时不候。” “这什么意思?”林司繁问我。 我把闫沉答应两天后带我去见孩子的事说了,林司繁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他沉声问我昨晚是去找闫沉了吗,然后还瞪了旁边的简菲菲一眼。 我和简菲菲之前已经说好了,不会把昨晚发生的那件事告诉林司繁,我们只说的确是找了闫沉,然后他就说了两天后会让我见孩子。 林司繁听完并没马上说话,他一直看着我,好一阵后才问我,“就这么简单吗?那他费这么大力气做这些干嘛,你知道他做的这些事都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吗,他究竟是什么人?” 闫沉究竟是什么人…… 突然被人问到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准确回答了,我看着林司繁严肃的神情,他这副样子跟六年前第一次问我同样问题时差不多。 那时候我就没回答他,现在我还是不想说。 “算了,算我白问,我觉得孩子应该没事,你不用太担心,等两天后再看情况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林司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说完转身就走。 “哎!哥你怎么了,别走啊!”简菲菲看我什么都不说,赶紧追过去想拦住林司繁。 林司繁停顿了一下,可最后还是继续走掉了。 我知道他生气了,生我的气。 简菲菲跑回来,“我哥发神经啊,我还没见他这样过呢。=,怎么这时候扔下你就走了,真是的,我还以为这些年他在宗巴白城那边赎罪折磨自己,已经把身上的少爷脾气磨没了,结果还这么大……” 我很意外的听着简菲菲这番话,“什么叫赎罪折磨自己,你哥他怎么了?” “他没跟你说过?完了,我又把话说多了,你当没听见吧。”简菲菲懊恼的瞪着林司繁离开的方向,不愿跟我再多说了。 我也没追问下去,心想等骨骨的事情解决了,我会自己去问林司繁的。 —— 等待去见孩子的时间里,林司繁再也没联系过我,就像我跟他压根没再天京重新遇见过,我也没好意思主动找他,时间就这么熬着到了两天后。 中午的时候我就去了闫沉租的那个房子门口等着,我没去敲门,不确定闫沉早就在里面了还是还没过来,说好了一点钟见,我准备到时间了再敲门。 还差五分钟到下午一点的时候,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回头去看,闫沉一个人正慢慢的走上来。 他抬头看见我等在门口,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直接开门走进了屋里,什么话也没跟我说,我只好自己跟着他进了门。 关上门我就问他,什么时候去见孩子,孩子这两天好不好。 闫沉把钥匙扔在桌上,我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份像是什么文件的东西,白纸上打印着字,具体是什么看不清楚。 闫沉拿起那份文件,缓缓转过身看着我,他把文件拿在手上晃了晃,“你看看这个。” 说着,文件啪的一声被他摔在了我的脚边。 我只好蹲下去捡起来看,只看了几眼我就明白了,我手上拿着的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书,上面很多字我都没看见去,只看到了那个最终的结果。 我的脸色开始发白,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面对这一刻我还是像被人突然猛击后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呆滞了。 闫沉走过来问我看明白了没有,他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因为我知道这平静下面酝酿着无法预估的风暴,不知道接下来他会怎样。 “看懂了。”我挤出这三个字回答,目光直直的看着闫沉的眼睛。 “那几年,你每年都去监狱想见我,是要跟我说这件事吗?” 我吸吸鼻子,“不是,连昊辉都不知道孩子的存在,我也没打算让你知道,因为跟你们都无关。” 闫沉居然笑起来,语气平淡,“跟昊辉是没什么关系,可跟我不是,有没有关系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我也逼着自己笑,目光却避开了闫沉看向一边,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书被我捏在手里,都皱起来了。 闫沉抓住报告书的一角,力气不轻不重的把它从我的手里往外扯,扯出来后,他又低下头去仔细看起来,看了好长时间。 “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他问我。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手,他捏着报告书一页的两根手指在微微的颤抖着,手背上的青筋因为太过用力都凸起来了,仿佛他手上拿着的几页纸分量重得狠,不用全力就会承担不住。 “你想听真话吗,二哥。” 我特别加重了叫他二哥的语气,闫沉的眸子里闪过一线阴霾,可他还是能笑得出来,“当然要听真话,听你说一次真话太不容易了。” 我敛起笑容,开了口。 040 你唯一的机会 我对闫沉说,“其实很简单,因为我舍不得。” 闫沉起初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给他这样的答案,隔了几秒后他低声乐了起来,可看向我的眼神里却是痛着的。 “舍不得,好答案。可是丁晓善你觉得,我会信吗?你连我都舍得,还会在乎一个面都没见过,有我一半血脉的孩子?” 我觉得精疲力尽,刚才就那么简单的一个答案给出去,已经像是掏空了我所有的力气,没人知道我要用多大的勇气,才能把那句话说出口。 还是面对着闫沉说出去的。 料到闫沉不会信我这句真话,我也没那么难受,就是觉得呼吸有点艰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能稳住呼吸接着说话。 这期间闫沉也长久的沉默着,他朝窗外看着,侧脸的轮廓还保留着很多年前的年轻风貌,做刑警养成的那股子正气狠辣的劲儿依然还在。 可是七年前我已经让他失去了那个身份,以后也应该永远穿不回那身制服了。 缘分其实就该那时候彻底断了的。 可偏偏又来了一个牵线的孩子,我跟他站在孩子的两边,心里有的几乎都是恨和怨。 我知道闫沉还在等我的所谓真话,既然他不信我刚才说的,那我就换个说法这是他自己选的。 “二哥就是厉害,抓了那么多年坏人练得眼里一点沙子都不揉,尤其对我这种杀人犯的后代,就是格外敏感……我刚才说的是假的,其实把那个孩子生下来也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就是我知道怀孕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流产的最佳时间,他都已经快五个月了,医生说这么大再做的话会很危险,搞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能做妈妈了。” 我说到这儿停了下来,观察着闫沉的反应。 闫沉见我停下来,眉头跟着一挑,眼底居然还有隐隐的笑意,“继续说,我在听呢。” 我心头恻然,这样的反应才像他。 “我害怕呀,我不想因为你留给我的孽种,害我将来再也不能去跟自己爱的人生孩子,我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把他生下来。” 闫沉突然笑着咳嗽了起来,越咳声音越大。 我从包里拿出纸巾,一边看他咳嗽的整个背都弯了起来,一边抽出一张纸巾朝他递了过去。 闫沉伸手接过了纸巾,摁在嘴上,咳嗽声渐渐小了下去。 我听到他声音模模糊糊的对我说,“所以,所以你生下他就送进了福利院?” “对,九个月大我就把他送去了,再晚的话,就耽误我复习功课重新参加高考了。”我每说一个字心都跟着疼一下,可面上却要拼死不露出分毫,不能让闫沉看出来。 其实我是多虑了,因为当我说完这些的时候,闫沉捂着嘴朝我极其厌恶的看了一眼后,就再也没正眼瞧过我。 我也在他这一看里才浑身激灵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见了他就没了基本的智商,我刚才把话说成这样,他还会让我见骨骨吗? 我简直是疯了,怎么会这么蠢。 让人意外的是,我正懊悔得不行时,耳边却听到闫沉跟我说,“走吧,带你去见孩子。” —— 我坐进车里,眼睛就被闫沉用眼罩蒙上了,他说如果我偷看的话就马上终止带我去见孩子,我只好听话。 车在路上开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停了下来,我被闫沉带到了一所私立医院里才摘下了眼罩,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地。 闫沉告诉我骨骨就在这里,这儿的医生的医疗水平在国内绝对算是最好的,孩子在这里完全没问题。 我跟着他进了电梯,明明很快就能见到孩子了,可心里却堵得更加烦乱起来,不由自主仰脸看看身边的闫沉,正好看见他嘴角微动,正在笑。 我看见他笑心里更不稳了。 “你不会骗我吧?”我问他。 闫沉没回答,只是微微垂下头看着我,像是看个陌生人。 电梯停下来开了门,闫沉先我一步走出去,还很礼貌的对我说了个请字,说完朝走廊一侧走了出去,我赶紧跟上他。 在走廊上迈出去每一步,我都在心里反复回想起那一幕,我把九个月的骨骨亲手放到了别人的怀里,看着孩子被抱进了福利院里,一只胖嘟嘟的小手还在被子外面一抓一放的自己玩着。 那个画面,我死了都不会忘掉。 闫沉停在了一排玻璃窗外,转头看着我往玻璃里面指了指,“过来看吧,只能让你这么看看,连我也进不去。” 我赶紧跑到了玻璃窗前,脸贴在玻璃上往里看,被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围起来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小人,尽管离得并不近,可我还是立马认出来这个小人就是骨骨。 眼泪一下子就挤满了我的眼眶。 闫沉不知什么时候叫来了一个医生,他在我旁边跟我讲了孩子的状况还有他们后续的跟进治疗,还告诉我情况顺利的话,骨骨一个月后就会恢复到很不错的状态了。 虽然听到的都是好消息,可我看着骨骨苍白的小脸蛋,还有那些连在他身上的管子,心里还是难受的不行。 我问医生什么时候能让我进去看看孩子,医生朝闫沉看过去,闫沉摆摆手让他走了。 他自己回答我,“我答应你的就是让你看见孩子,没说过让你再看一次或者随时都可以见,你可以走了,我会好好照顾孩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我看见面前的玻璃窗正被两道白色纱帘徐徐滑过遮挡住,我看不到病房里的骨骨了。 我啪的照着玻璃窗狠拍了一下,砰的一声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我扭头狠狠瞪着闫沉,想冲着他吼把孩子还给我,可话在嘴里怎么也吐不出半个字。 “既然那份鉴定书证明孩子是我的,你又早就抛弃他不要了,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孩子面前了,如果你觉得不甘心,可以提条件,我会满足你。” 我擦了擦眼角残留的一点眼泪,“你忘了,是你自己跟我说孩子是我大哥和封兰生的,他跟你没关系,我才是他的唯一亲人。” 闫沉笑得噗呲一声,不等我防备就伸手到了我头顶,他的手指摁进我的头发里,用力宠溺的揉了揉,“我的好妹妹,你忘了我给你看的那份鉴定书上写了什么吗?我承认那些话是我说的,那是为了试探你,你不会笨到现在还不明白吧……” 我还在他突然地温柔举动里晃神,头皮就猛的一疼,闫沉已经扯住了我的一绺头发使劲,我的头被迫往后仰着。 一个路过的护士被眼前一幕吓到,站在我跟闫沉旁边发愣,被闫沉大吼了一声滚后迅速跑开了。 我被闫沉扯着头发重重用力按在了墙上。 他冰冷的磁性声音响在我耳边,“要是还想见孩子,就记着想办法拿到我婚礼的请柬,我会让骨骨做我的花童,之后会把他送去国外……婚礼十月二十八号举行,那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被闫沉拖着下楼塞进了车里,眼罩重新遮在我眼睛上,为了怕我反抗,他还把我的手也反绑了起来。 返程的路上,我们没有任何交流,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过是浪费体力,闫沉不会理我。 等他停车让我恢复自由后,我才看清车子就停在美院附近的一条小巷子口,这里一向没什么人挺干净的。 闫沉贴着我胸口,伸手把我这一侧的车门推开,“下车。” 我屏住呼吸下车,身体刚一离开,就感觉车子开起来了,我要不是躲得利落,可能就被刮倒在车底下了。 “闫沉!你特么混蛋!”我大声骂着脏话,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没叫他二哥。 —— 我给简菲菲打了电话,她今天一直在等我的消息终于接到电话马上问我在哪儿她来找我。 我蹲在巷子口等简菲菲,结果等来的是她和林司繁两个人。 林司繁领我们去了他家里,一路上他们谁都没开口问我见到孩子的情况,只是问我饿不饿,现在想干嘛。 我说饿了,然后一脸渴望的看着林司繁,“我想吃你以前给我做的那些菜了,你能现在给我做吗?” 林司繁点头,进了家门就去厨房忙活,我过去站在门口问要不要帮忙时,他回头瞧瞧我,“那你给我切洋葱吧。” “好!”我很快乐的领了任务,拿了洋葱剥皮洗净切起来,刀工像模像样的。 我这副样子让简菲菲一脸紧张的盯着我,她估计是怕我不知道那一秒就会突然崩溃发狂,因为我这样子看上去是挺不正常的。 可是林司繁就很淡定,他该干嘛干嘛,完全没格外留意我。 我按他要求的把洋葱切成小碎块,切完第二个时,眼泪终于被刺激的流了下来,根本止不住。我把刀扔在了菜板上,仰头流着泪不说话。 简菲菲刚叫了一声要过来后就没了后续,应该是被林司繁给拦住了,我哭得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托在了我的后颈上,我听到林司繁轻声跟我说,“使劲哭,哭出来就舒服了,哭完再接着往下继续熬……” 我没办法说话,眼泪越流越多,越来越畅快,心里那些无法诉说的痛苦似乎都跟着眼泪离开了身体。 等我哭够了,林司繁才递过来纸巾给我擦眼泪,我也开始主动说了去看孩子的事情。 听我最后说闫沉让我自己想办法拿到他和向静年婚礼的请柬,一边听着的简菲菲没忍住骂了起来,我和林司繁都看着她。 简菲菲生气的皱着眉说,“我是骂那个闫沉啊,他还不如直接说再也不让你见孩子了,他这条件根本办不到啊!” “为什么?” 我和林司繁问了同样的问题。 041 法医男神 “我也是前几天回家时听我爸说的,达科那边放消息出来说,大小姐的婚礼不会公开举行,能被邀请参加婚礼的客人就没几个,还都是那些上流社会的主儿,你上哪儿去弄请柬啊!” 听简菲菲说完,我原本因为大哭一通缓解些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比哭之前更加沉重,原来闫沉给我的所谓唯一机会,根本就等于没有。 “姨夫收到邀请了吗?”林司繁问简菲菲。 我像是摸到了救命稻草,满眼期待盯着简菲菲,可是只看到她摇头说他爸的生意跟达科集团并没多少来往,关系也就是见面会客套说上几句话,肯定不会被邀请的。 刚说完,简菲菲又提醒林司繁,“哥,你们家呢,你问问啊……” 林司繁没吱声,转身去厨房看了下炖着的汤,出来时才一边擦手一边看着我说,“我爸和达科董事长向鼎是发小,一个大院长大的。” 他说着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我这才知道有关林司繁的家世,过去我们从来没说起过这方面,我只知道他父亲是位已经退休的法医,没想到还跟达科有着这样的渊源。 电话通了,林司繁嘴角露出笑意,转身朝阳台走去。 我看了眼简菲菲,简菲菲说看来电话是打给她阿姨的,林司繁的妈妈是她的小姨。 “我知道,妈……那我明晚肯定回家,好吗?”林司繁的声音从阳台飘进来,的确是打给妈妈的。 等他回到屋里,简菲菲抢着问怎么样,林司繁也摇摇头遗憾的看着我,我原本抱着的一丝希望看来又破灭了。 “向家虽然请了我父母,但是单独安排的大院那拨人聚在一起,在婚礼前一天。”林司繁说了下具体情况,简菲菲在我旁边嘟囔着结婚干嘛弄得这么神秘啊,喜事人少的话多没意思。 我也不明白,按常理达科那样的家族嫁女儿,不应该是轰动全城风光大嫁的派头,怎么向家会如此低调。 吃饭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弄到参加婚礼的请柬,我们三个人都挺沉默,简菲菲向来话唠这会儿都没了什么动静。 吃过饭,我说想回学生公寓收拾下自己的东西,开学后一堆事弄得我到现在还没整理好,林司繁就开车把我送回了美院,简菲菲也跟我一起。 回到宿舍,简菲菲跟着我坐了下就回了她自己的屋子,我们不在一个宿舍。 宿舍里只有我自己,我很快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最后拿着一个小号厚纸整理箱坐在床上,打开去看里面的东西。 盒子里东西不多,一个装着相片的相册之外,就只有一个银灰色外形很小巧的手机,乍一看很像缩小版的汽车模型。 我把手机拿起来,这种款式的手机现在早就在市面上见不到了,就连手机曾经称霸业界的生产厂家也都破产不在了,可我还留着失去使用功能的手机没扔掉。 手机是快十年前上市的,当时我对它一见钟情,可是那时候我还是个被人收养的小丫头,也就只能看看橱窗里手机过过眼瘾,从没想过自己会拥有它。 可是没过两天,闫沉就买了一台送给我,我当时感觉好像做梦,那手机当时要卖到四千多块,算是很贵的,我没想到一直对我态度冷漠甚至敌意的闫沉居然会买给我。 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黄鼠狼给鸡送礼,闫沉一定没安好心,所以坚决的拒绝了。 可手机后来还是被我用了,一直到它的电池寿终正寝了我才不得已换了新的,至于我为什么拒绝了又收下的过程,现在想来还真是够幼稚的。 我摩挲着手机小小的屏幕,现在已经开不了机了,可我每次拿出来看的时候,还会觉得那个屏幕会突然就亮起来,我会收到闫沉打过来的电话或者发的短消息。 手机上最后一条由我发出去的短信息,也是发给闫沉的——“既然你说了不会跟我有将来,那我今晚就把自己交给别人,你别后悔。” 就是这条消息,开启了七年前我把闫沉拉下地狱的序幕。 如今他算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可我……却像是在地狱里坠落的更深,怎么也出不来。 我洗完澡就上~床躺下了,闭着眼想让自己放空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去接着想该怎么才能弄到向静年婚礼的请柬。 宿舍里另外两个室友很晚才回来,她们看见我住进来挺意外的,硬是把我弄醒了。我本来也没真的睡踏实,也就爬起来准备跟她们聊几句。 两个室友都是比我晚一届的学妹,油画系向来女生少,我那一届女生就只有我自己,所以就跟她们两个住在了一起。 她们好奇地问起我们毕业生的毕业考察,我说了要走的路线后把她两羡慕的不行,其中叫王琦的那个还冲我兴奋地说提醒我,让我到了宗巴白城那地方,记得去那里的镇人民医院蹲点,会有大惊喜的。 我被她说的一头雾水,只好笑着问她为什么。难道有什么大明星在那儿拍戏,蹲点这种事是粉丝追星才干得出来的吧,我也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王琦马上挥手说不是,她是让我去看一个人,可不是什么明星,算是一位职业高手,说着还故弄玄虚让我猜,使劲猜。 我没什么心思陪着她们闲扯,可也不想扫兴,就假装胡乱猜了下,最后求王琦就告诉我吧。 王琦满足的看着我,神秘兮兮的开始揭秘,“我吧也是偶然知道这个人,去年看了一个拍建国以来未破大案的纪录片,拍的特别棒!安利你们也都去看看……那里面其中一个案子是说,一个法医在工作时需要解剖一具受害人尸体,可是没想到上了解剖台才知道,那具尸体竟然就是他的女朋友,他们都要结婚了……唉,多惨啊,那位法医本来是专业很强前途无量,可因为受了这个刺激就辞职了,然后去了偏远落后的宗巴白城做了援助医生,救了好多人呢,还帮着当地警方破了几个案子,成了法医界的无冕之王。哎呀!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好想跟着师姐你们一起去考察,去亲眼见见这位法医男神啊……师姐,你记得一定替我去看看他,最好能拍个照发给我!” 一口气说完,王琦趴在了我的肩头上,继续无限神往。 而我听了她的话,心头却莫名起了个念头。 我问王琦,“那你说了半天,还没告诉我这位法医男神尊姓大名啊,我替你去看看真身,也得知道叫什么才能不找错人啊……” 王琦一下子坐直了,眼冒亮光的瞅着我,“哈哈,看我激动地都把正事忘了,法医男神叫林司繁,名字也特好听是吧?”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心里刚才起的那个念头,还真的对上了。 等我认真的答应了会替王琦去看看她说的法医男神后,她们两个都去洗漱了,剩下我坐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了。 我不确定刚才听到的有关林司繁的那些带着传奇色彩的事情真实性有多少,也没证据证实两个林司繁就是同一个人,可我直觉……法医男神林司繁,就是救了我的小镇医生林司繁。 我越想越觉得心慌,拿过手机就给林司繁发了条,问他睡了吗。 林司繁回得很快,说在看书还没睡,还问我睡不着也得闭目休息,让我赶紧放下手机闭眼睛去。 我看着他的回复,眼前晃过林司繁温暖的笑容,还有他偶尔突兀露出来的冷漠神情,我发觉自己对他了解的实在是很少。 甚至可以说,我就根本不了解这个在我性命攸关时救了我的男人。 他知道我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我却一直自当他是个医生,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跟我一样,身上隐藏了不为人知的其他身份。 我又发了条微信问林司繁明天上什么班,他回答说明天休息,又问我明天上课吗,需要的话他可以陪我。 犹豫了半天,我才回复他——“明天要去图书馆准备毕业论文资料,你不怕闷可以跟我一起。” 林司繁只回了一个字……“好。” —— 第二天我真的是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尽管心里因为孩子的事依旧很乱,可是正事还是要逼着自己去做,我早上和林司繁见了面,一起进了图书馆。 本来按规定林司繁是进不了我们美院图书馆的,可今天管理员不知道怎么了,我随口说林司繁忘带证件了,她看了眼林司繁居然就让他下次别再忘了就让他进了。 林司繁进来后在我耳边悄声说,刚才的管理员一定是被他的男色迷惑了,然后得意洋洋的抿嘴笑起来。 我看着他,想着昨晚听到的那些话,只觉得这个男人愈发让我看不透了。 找了靠窗口的位置坐下,我找了需要的书放下后,回头去看林司繁,看见他站在外文画册那边看得很专心,就朝他走了过去。 他看的是一位法国并不是很被大众熟知的画家作品,我随口问他看得懂吗。 林司繁摇摇头,“不懂,就是过去经常听一位画画的朋友说起来,印象很深刻,正好看到了就翻翻。” 他拿着画册,跟我一起坐下继续翻看,神色格外的专注。 我偶尔抬头看看对面的他,总感觉他看画册的眼神,挺复杂的。 “你从来都没跟我怎么说过你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还有搞艺术的朋友。”我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林司繁。 林司繁拿起手机看着,他慢慢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手指飞快的在手机屏幕上滑动起来。 我收到了他回的微信……“其实是我过去的女朋友,很多年前的事了。” 042 因他而亡的女友 林司繁回完微信,就起身去把画册放回了原处,然后去看别的,一直都没再坐回来。 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我感觉自从被我问起女朋友之后,林司繁变得没了早上刚来时的轻松状态,他眼神总会莫名的出神,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到了吃饭的地方,比我们早到的简菲菲已经坐了半天,见我进来就拉我一起去卫生间,我正好也想问问她有关林司繁的事儿,就一起去了。 从卫生间出来往回走时,简菲菲跟我说着她在想办法看能不能让我拿到闫沉的结婚请柬,我说了句辛苦后就问起了林司繁。 简菲菲听了我问的,一脸讶异的拉着我站住,“你怎么知道的?我哥跟你说的吗?” 看来我听到的那些基本是事实了。 我问简菲菲的是你哥以前做过法医吗,看她刚刚这反应,最起码这一点是得到证实了。 “不是,我是无意中知道的,就是不确定是不是说的一个人,也许是同名同姓的,所以就问问你。” 简菲菲哦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沉重。 她朝我们坐的地方瞥了一眼,“这事我们家里人都不提的,很多年前了,那是我哥最不想提起来的过去,他跟你呀,这点儿上还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们都有表面看不出来的过去,还都挺那个的。” 我冲着简菲菲苦涩的笑了笑,没再问下去。 回到座位上,已经有菜上桌了,林司繁大概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见我们回来就笑着招呼我们赶紧吃,还问简菲菲怎么没去图书馆准备论文,是不是又去哪儿鬼混了。 “什么呀,能不用那么污儿的字眼说你妹妹嘛!晓善,你看见了吧,都说有个哥哥是幸福事,可我怎么一点体验都没有!除了黑我还有什么用啊,烦死人了!”简菲菲假装气愤的吐槽起来。 可她的话,无意间让我尴尬起来,拿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 林司繁白了简菲菲一眼,“别瞎说,赶紧吃东西,哪来的那些歪理邪说,你是最近身边没了男朋友,心火太旺没地方释放了是吧……” 简菲菲也反应过来刚才的话不该说,看了我一眼皱皱眉,赶紧往嘴里送吃的不说话了。 我也缓过来,笑着推了简菲菲一下,“对呀,据我说知,咱们简姑娘身边可是不能缺了护花使者的,赶紧坦白交待,新男友是谁!” 简菲菲笑起来,“没有没有!我要修身养性了,你们别胡说毁我清誉好不好,都什么人呀!” 我和林司繁对视一眼,都跟着笑,可彼此的笑意都露得有些勉强,我想他跟我一样都觉察到了这点,只是说话大条的简菲菲没注意到。 吃过饭,林司繁接了医院有紧急手术的电话就赶紧离开了,他这份医生工作还真是跟当刑警的差不多,随时都有突发状况出现得必须工作。 我和简菲菲溜达着回美院,路上菲菲主动跟我聊起了林司繁的事情。 她问我怎么知道林司繁当过法医,我跟她一讲,简菲菲就唏嘘起来,说没想到是从纪录片里被人知道了他哥的事情,世事真是无法预料。 我赞同的跟着感慨,“是啊,我也没想到你哥还有那样的经历,我认识他的时候是觉得他身上有些我看不透的地方,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是呀……其实我妈去世后我们家跟小姨那边来往并不多,小时候我也是听说我这个表哥从国外学医回来,可是没当医生却去做了法医,那时候我还觉得这事挺酷的,法医在我眼里挺神秘神圣的,再后来就是知道他有了个艺术家女朋友,两人感情可好了,可是那女孩突然就在自己的私人画室里遇害了,还是我哥亲手解剖的……死的很惨,死前还被人给强过,画画握笔的那只手也被躲掉了,一直都没找到,那案子也悬着始终没破。” “是呀……其实我妈去世后我们家跟小姨那边来往并不多,小时候我也是听说我这个表哥从国外学医回来,可是没当医生却去做了法医,那时候我还觉得这事挺酷的,法医在我眼里挺神秘神圣的,再后来就是知道他有了个艺术家女朋友,两人感情可好了,可是那女孩突然就在自己的私人画室里遇害了,还是我哥亲手解剖的……死的很惨,死前还被人给强过,画画握笔的那只手也被躲掉了,一直都没找到,那案子也悬着始终没破。” 简菲菲说得难过起来,我搂着她肩膀,我们都不说话默默往前走着。 过了会儿,简菲菲接着往下说起来。 “案子没破,可是有证据说那女孩遇害其实是因为我哥,是有人报复我哥才对她下手的,女孩家人找到我哥,把他打得住院了好些天,最后死活不肯让我哥去参加女孩的葬礼……我哥从那之后就拼命工作,还接连破了好几个大案,可是那女孩的案子始终没什么进展。再后来,好像过了一年以后吧,他在原定跟女朋友结婚的日子辞职了,很快就不顾我小姨反对,一个人去了宗巴白城,在那儿的镇医院当了援助医生,还遇上了你。” 我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没想到林司繁身上原来有过如此沉重的过去。 “对了,我都不知道我哥在宗巴白城那些年什么样儿,他从来不说的,晓善你给我讲讲吧,你遇上我哥时他什么样啊?” 被简菲菲这么一问,我脑海里很快就浮现出六年前的那些往事。 我第一次遇到林司繁,就是我马上临盆的时候。 那时候,我刚从别的地方到了宗巴白城,才住进租的房子里,半夜就感觉身体不对劲疼醒过来,我感觉自己可能是要生了,挣扎着爬起来想自己去医院,可是刚到了院子里就不行了。 我疼得脑子一片乱,加上身边根本没有能求救的人,就只能流着眼泪扶着肚子继续挣扎,下身渐渐就全被羊水和血给浸透了,我当时就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跟我还没见过面的孩子一起要死了。 本来就够惨了,可偏偏那时候又下起了雨,我在雨水里一下子就崩溃了,突然就哭着喊起了二哥,一声接着一声。 林司繁在我觉得已经死了一半的时候出现了,他看我一眼就问我怀孕多久了,我咬着牙不理他,一心想就这么死了也好,可是当时还在我肚子里的骨骨大概是懂了我的心思,他不甘心的自己争取着生存的机会,我在一阵剧痛里感觉身体起了巨大变化。 林司繁被淋得全身湿透,他朝我下身看完,就愤怒的吼我说,孩子都出来一半了,问我孩子爸爸呢。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听见他说孩子出来一半了也没任何感觉,就像失去了意识似的倒在雨地里,没了任何感觉。 林司繁应该也是没办法,我当时那样去医院也来不及了,他后来跟我说,他当时其实就把我当一具尸体来着,他为了让我肚子里的孩子能活下去才救的我,压根不是因为我。 现在回忆起他这句话,我才如梦初醒的意识到,他那时候是无意间说出了他身上的过去,只是当时的我并不了解,也没在意。 林司繁并不是产科医生,尽管他是医生可是专业也相差的太远,他当时面对我和出来一半的孩子也是蒙的状态,可是为了救我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做了一回产科大夫,替我接生。 所幸虽然我生的时候很遭罪也挺危险,但最后我和孩子都平安无事。救了我们母子的林司繁倒是重感冒发了高烧,后来还因此得了慢性鼻炎。 我想起他声音闷闷说话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简菲菲听我讲到这儿,却没跟着一起笑,她挺难过的盯着我,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 我怕她哭起来,赶紧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我没事,那些事我想起来不难过,我还有点高兴呢,要不是我当年那么惨,怎么会让你哥救我呢……还有,我觉得他应该谢谢我,因为我害他得了鼻炎,可我觉得他鼻炎犯了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 简菲菲使劲忍住了眼泪,翻了我一个白眼,“你就嘴硬吧,跟我哥一样!说这么惨的事儿,还能说得这么轻松,你们两个啊,还真是般配!” “嗯,你哥还真是嘴硬嘴黑,我那时候在宗巴白城,可没少被他说,可他对我也真的是很好,我的月子还是他照顾着做完的,他那时候每天围着围裙在我眼前晃,像个合格的月嫂。” 简菲菲被我逗得哈哈笑起来,我心里也暂时没那么压抑了。 可是重新回到图书馆坐下,我很快就又回到了痛苦憋闷的情绪里,又开始想骨骨现在怎么样了,继续被不知道怎么弄到闫沉婚礼请柬的问题困住。 没办法不去想闫沉。 从那个周末下午在向静年家里遇到他开始,一点一点把我们重逢后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难过,越觉得我原本构想的毕业后的生活,全被闫沉给破坏掉了。 图书馆的一下午就这么被我荒废掉了,论文一个字都没写出来,和简菲菲一起出来就接了快递员打来的一个电话,让我取快件。 可我不记得自己最近买了什么东西,就问是不是弄错了,快递员说是同城的快件,核对了我的名字和电话都没错,就是寄给我的。 我只好拉着简菲菲去拿,拿到手了一看是个文件袋,上面没写寄件地址和任何联系方式,东西也没多少分量,还真是想不出来里面和是什么。 简菲菲拨了快件上留的那个寄件电话,结果居然是空号。 我俩一起看着快件,简菲菲让我要不就先别拆,可我没耐心研究,直接动手就拆开了。 文件袋里是一把房门钥匙,还有一张打印的字条。 我把字条拿起来,看着。 043 奇怪的快递 字条上面,写的是一个地址。 简菲菲凑过来看,“写的这是什么呀,美苑路……这不是你租房子那地方嘛!” 我捏着字条,“是,是我租房子那个小区的地址。”我其实还有话没告诉简菲菲,这地址更确切地说就是闫沉租的那个房子的。 “这什么意思啊……” 我把钥匙和字条都放到背包里,拿出手机给闫沉打了过去。 电话接的很快,但是没人说话,可我感觉对方就是闫沉,直接就问:“你什么意思。” 手机里传来闫沉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背景里好像还有哗哗的水流声,他反问我什么意思,让我有话直接说。 “我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是一把钥匙,还有张字条,上面写着你租的那个房子的地址,别说不是你寄给我的。” 听我说完,闫沉咳嗽了一下,问我:“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大概十分钟之前。”我回答他。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闫沉跟我说,东西不是他寄给我的。 我还想再说话,他已经把手机挂掉了,我再打过去,就已经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了。 简菲菲一直在旁边,基本听到了我和闫沉的对话,她听我说闫沉关机了就生气的说肯定是他这么干的,弄得这么奇怪也不知道要干嘛。 可是我心里却觉得,闫沉跟我说的是实话,东西真不是他快递给我的。 可不是他,那会是谁。 我带着满心的疑问拉着简菲菲回了宿舍,我刚搬回宿舍没多久,简菲菲却要搬出去了,我是要去帮她搬家的。 毕业在即,家里早就决定要送简菲菲去法国继续学习,还在美院附近给她新买了一套公寓,让她抓紧时间学语言准备出国。 她东西不多,本来平时也没怎么正经住在宿舍里,所以我们各自搬了个不太重的整理箱就出来了。把东西放到车里,简菲菲担心的问我快递的事情我打算怎么办。 我跟她说没想好先把钥匙收着再说,现在先帮她搬东西去新房子。 路上简菲菲跟我说,要不我也搬到她家里住吧,我现在遇到这么多事情,住在宿舍也不方便,反正现在我们也不是每天都要上课,住她那儿更方便。 “最主要啊,遇到什么事你能马上有个人商量,我真的不放心你自己,就去我那儿吧。”简菲菲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当然明白好朋友的意思,可我并不想去她那儿,又不好直接了当明说,就笑着说我想想,也不急着非得就今天决定。 简菲菲虽然心思单纯,可我这话的言下之意她也听得明白,就没再强求。 一起在新家叫了外卖吃完后,我说累了想早点回去,简菲菲知道我心烦也没拦我,送我时还嘱咐我有新情况千万记着找她一起面对,别自己一个人抗。 我一个人刚走到宿舍楼下,就看到一个不速之客正站在门口等着我,见我出现了就迎上来。 我看着走近的向静年,有些日子没见,她好像瘦了一些,大概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做准备,特意瘦身的。 “向姐,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事?”我拿出很客气的笑容面对向静年,不知道她找来是为了什么。 她能拿出来找我的事,现在算算应该也有不少了。 向静年看着我,原本笑着的眉眼渐渐黯淡下去,随后看上去很难受的抖了下嘴角才对我说,“晓善,我有事求你才过来的。” 我看不出她这是什么意思,就问她怎么了。 “我是想求你跟我回一次家。”向静年一脸为难的跟我说。 “回家……” 见我疑惑,她马上苦笑着直摇头,“看我急得话都没说清楚,我是说想请你跟我去一趟锦城的壹号院,回闫家一次。” 我还真是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来找我。 向静年不等我再问,直接解释起来,“我也没时间和心情跟你转弯子了,我是为了闫沉来求你的,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这下我真的是意外了,联想起几个小时前跟闫沉的那次通话,不自觉的有些微微发怔。 向静年叫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继续看着她,“我怎么会有……能救二哥的能耐。” 听我这么说,向静年忽然有些失态起来,她过来一把用力扯住了我的胳膊,眼神直直的盯着我说,“你当然有,闫首为只会听你的话,只有你能让他放过自己的儿子。” 听来是闫家父子出了什么问题,我明白这点,心里倒是有了一丝不正常的快~意,像是自己期盼多年的那一幕,终于出现了。 我问向静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不肯多解释,只问我能不能马上就跟她连夜赶去锦城的壹号院。 想了半分钟后,我终于冲着向静年点了点头。 —— 我和向静年走进壹号院的闫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整个闫家只有地下室还亮着灯光,其他地方都漆黑一片,连我们进去都是齐叔打着手电带路,灯都没开。 我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闫家,因为眼前这一切我一点都不陌生,以前早就经历过了。 我看着走在我前面的向静年背影,不知道她对这个未来老公的家里究竟了解多少。 闫家的地下室,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分成了两个部分,一半是家里放杂物的,一半做了健身室,闫沉和闫首为过去都偶尔会下来做做运动器械,我也跟着来过几次。 现在跟着齐叔下来才发现,这里已经重新改造过了,成了一个完全打通的区域,灯光很多很亮,刚从黑暗里进来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 我耳边响起向静年很是心疼的一声低唤,“闫沉……” 没人回答她,我很快就看到自己左侧的一面墙下,贴着墙根正腰杆笔直的跪着一个人。 地下室的温度很低,感觉像是只有零度还没开空调,寒气顺着我的小腿腿一路爬上了全身,不知道这种温度下跪在地上会是什么感觉,而且还是赤~着上~半身。 闫沉脸冲着墙面跪在那儿,我只看得到他挺直的腰杆,紧绷的线条肌肉,还有后背上触目的一道道伤痕。 还有他的左手,又血滴正凝在他的指尖上,眼看着就要滴落下来。 齐叔在一旁平静的提醒想要到闫沉身边的向静年,“您别过去了,董事长能看到这里,看到了只会让他更遭罪。” 向静年止住了脚步,转头看着我,声音里透着心疼说,“晓善,他被打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你去求求情吧,我求你了!” 我抬了抬眼,余光里看到闫沉的头微微偏了一下,似乎在往我们这边看。 “要我求谁?怎么会因为我,二哥他……” 我的话没说完,就被闫沉的一阵咳嗽声给打断,我和向静年还有齐叔都朝他看过去,可是没人走过去靠近。 闫沉咳了几下后,缓过来一口气,他很吃力的抬起流着血的左手,在嘴角上蹭了蹭,手再放下来时上面明显有着血迹。 他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没事,你们都出去。” 齐叔和向静年都没动,我盯着闫沉手上的斑斑血迹看着,往前迈了一步,然后没等齐叔开口拦着就停了下来。 “二哥……”我叫了下闫沉。 这一刻,我心里特别的静,等待着闫沉会如何回答我。 过了几秒,他声音比之前更加低了,简直有点微不可闻,可话却不是说给我听的,他在叫齐叔。 齐叔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我看着闫沉,之前给他打那个电话过去时,他是不是已经就是眼前这样了?可转念又觉得不会,他这样怎么可能还会接电话呢,应该是关机拒接我电话后才变成眼前这样的。 不管到底什么时间变成眼前这样,我都想不出理由。 “齐叔,下一轮的时间已经到了,你下来之前闹钟刚响过,咳……”闫沉说完,又继续咳嗽起来。 向静年不解的看着齐叔,而我却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明明心里觉得自己不会心疼跪在墙角那个人,可手指却还是下意识握紧成了拳头。 齐叔哦了一声,他从我身前走过时看了我一眼,然后奔着一边的桌子过去,从桌上拿起了一根鞭子。 我仔细看了看那鞭子,居然还是过去我见识过的那一根。 等齐叔提着鞭子走到闫沉身后时,向静年恍然大悟的叫了起来,她扭头冲着我着急的喊着,“晓善,你倒是说话啊!” 我看了眼齐叔后,转头摆出极其茫然的表情看着向静年,“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难道二哥是因为我……才挨打的吗?” 齐叔那边明显是在等着我这边的动静,手上动作很慢,举起鞭子后就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向静年看我的眼神里开始有了掩饰不住的厌恶时,地下室里忽然响起了闫首为有些变音的说话声,听得出是从话筒里传出来的。 “晓善回来了啊,地下室那么冷,赶紧上楼来,到书房来吧。” 隔了只一两秒,闫首为的声音又响起来,“老齐,怎么还没开始呢……” 他的话音落下,我看到齐叔高高举起了那根鞭子,抽在了闫沉的后背上。 向静年的叫声也跟着响起来,可是齐叔和闫沉都没反应。一个动手,一个挨打,都像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已经习惯了用沉默去面对。 我朝地下室里闫首为声音传来的那个位置瞧了眼,很大声的喊道:“是我回来了,我这就上去见您。” 脚刚踏上楼梯,闫沉把我叫住了。 044 你跟他,不可以 我没去看闫沉,可脚步还是停下来,没再继续往上走。 身后传来他很平淡的一句话,“说话小心点,别惹我爸生气。” 我的手指用力捏在楼梯的木质扶手上,关节的皮肤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闫沉这话我挺耳熟,只是没想到还会有再听到的机会。 我没回答他,快步离开了地下室,熟门熟路的去了闫首为的书房。 敲门一进去,就看到闫首为半躺在摇椅上,身边的雕花木桌上摆着台电脑,他一只手握在鼠标上,另一只手上正扎着静脉输液。 我进来也没让闫首为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只是让我过去到他身边,我沉默的走过去,站到了能看到电脑屏幕的位置。 屏幕上显示的是监控视频的画面。 闫首为用手指点点视频画面,对我说:“你二哥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别怕,我会好好教训他的,让他记住在这个家里……只有我能管教你。” 监控视频的画面很清晰,闫沉的身体正随着齐叔挥舞的鞭子,有规律的抽搐着。 闫首为抬头目光锐利的看着我,嘴角挂着慈和的微笑,“我答应过你妈妈,会好好照顾你长大,绝不让你跟闫家的男人有任何不该有的关系,晓善你别怕啊……” 我心头一磕,瞬间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闫首为锐利的目光,并没能完全掩饰住他从眼神中透露出来混沌,他看我的眼神里居然少了那份我一度惧怕憎恶的诡异色彩。 他真的失忆了? 他那么对闫沉,是因为他把自己带进了能记住的那些旧事里……闫首为第一次知道闫沉和我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时,就像现在这样对待过闫沉。 他把闫沉关在地下室里,打了个半死,用的就是齐叔手里那根鞭子。唯一不同的,那次是他亲自动手,现在换成齐叔代替了他。 他没力气动手了。 “要不是我做错了一次选择,你妈也就不会遇到你父亲,他们也就不会成为满手血债的杀人犯……晓善,你跟我说实话,那混蛋小子有没有跟你……” 我定了定神,冷淡的看着闫首为。 差不多的问题,他过去就问过我,不过那时候他问的更直接一些。 我刚要回答闫首为,书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外面传进来向静年的声音。 我看着闫首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是如何把对过去的记忆和现在出现的任何事重合在一起的,他难道不觉得混乱困惑吗。 闫首为盯着书房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谁都不许进来。” 再没了敲门的动静,不知道向静年是留在书房门口继续等着,还是离开了。 我看了眼地下室的监控视频画面,齐叔已经停手了,闫沉依旧面朝墙壁跪在那儿,头垂得有些低,看起来随时都会身体一歪就倒下去。 闫首为也在看着画面,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 “帮我,帮我点根烟。”他声音有些抖的跟我说,抬手指了下电脑旁边放着的一个烟盒。 我拿起烟盒,抽出来一根点上递到了闫首为手上,他马上狠狠的连吸了几口,周围腾起一大片烟雾来,烟草燃烧的味道弥漫在书房里。 透过散开的淡淡烟雾,闫首为一直看着我把烟盒放回原位的动作,等我也朝他看时,他手里夹着那根烟冷冷的说道:“你这个样子,太像你妈妈了,真像。” 一丝阴影从我心底滑过。 在我对妈妈的记忆中,她从没让我看见过她给人拿烟的样子,我爸也从来不抽烟,大哥抽烟也是偷偷地,我们家里基本就没有过烟这种东西。 我看着闫首为,“闫伯伯,你真的相信我妈当年的口供吗,相信她和我爸一起杀了那几个坐台小姐,你信吗?” 闫首为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抖,没抽完的半根烟翻着跟头砸落在了地板上。 我和闫首为都盯着看地板上的烟,谁都没有去把烟头弄灭的意思,就是一齐看着。 好半天,烟头开始冒出不正常的黑烟时,闫首为用扎着针的手拿起了水杯,他把杯里的水浇在了烟头上,很细的一声嗞啦声后,烟头灭掉了。 他放下水杯,继续盯着烟头看,“你爸妈的事情,已经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警方办案是靠证据的,证据确凿没什么疑问,我也帮不了她……” 我安静的笑了。 眼前一点一点浮现出当年闫沉带人到我学校门口,把给我送午饭来的妈妈,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的那一幕。 我当时正满心委屈的朝我妈走过去,准备着一会跟我妈抱怨昨天的午饭菜太咸的大问题,可是远远就看见我妈正被带走,闫沉年少气盛的那张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他都不知道那其实才是我跟他真正的第一次相遇。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妈妈。几个月后,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被装在一个大塑料袋子里的骨灰,袋子被扔在殡仪馆的角落里,一块白色泡沫放在塑料袋上,写着“徐婉蓝,死刑犯,七月九日火化,骨灰保留一个月。” 袋子的旁边,就是我爸火化完的骨灰。 也就是那天,我被闫首为带回了壹号院,他指着我对刚从刑警队下班回家的闫沉说,我以后就是闫家的女儿,是他的妹妹。 我记得特别清楚,闫沉当时用力清了清嗓子,一脸古怪的打量完我,转头对着闫首为一脸戾气的说,“好啊,希望这丫头以后在闫家就只有这两种身份,千万可别搞出其他的来……爸,你可得小心点儿。” 后来,也就是闫沉被关在地下室打个半死的时候,我躲在门口听到闫首为一边打一边问自己的儿子,他不是讨厌死了徐婉蓝,讨厌死了徐婉蓝留下来的贱丫头,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闫沉当时怎么回答来着……我的思绪突然在这里打了结,我居然记不大清楚了。 这些年里,我硬生生把闫沉对我表露过感情的话都给封存了,一遍一遍用他伤害我的那些来覆盖掉,到现在竟然就真的像是没了那么些记忆。 我记不清的,应该就是闫沉那些曾经让我沉醉其中的美好,我真的忘得差不多了。 记忆这东西真有意思,可怕的有意思。 “晓善,我虽然救不了你妈妈,可我会让你过得比谁都好的,闫伯伯一定给会你找个对你好的人,我们闫家这个混蛋儿子……你跟他,不可以。” 我垂下目光,把因为回想旧事带起来的情绪都掩藏起来,再抬起头看着闫首为时,已经嘴角弯弯噙着笑,“我记不得自己有没有跟闫伯伯说过那件事了……” 闫首为眼带疑问瞧着我,眉头微微蹙起,“哪件事?” 我抬头看着输液管里滴答而下的液体,笑着跟他说:“就是我妈让律师带给我的遗言呀,我没说过吧?” 闫首为不出声,直直的盯着我。 我没让他久等,很乖巧的继续往下说,“我妈让我以后好好活着,千万别再走她的老路,一定要离你们闫家的男人……远远地。不然的话,她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我的。” 我说完,耳边仿佛又响起闫沉刚刚在地下室对我说的那句,“说话小心点儿,别惹我爸生气。” 还真是多亏他提醒,我才能把这些话,再对着闫首为说一次。 听完我转述最后的遗言,闫首为整张脸都僵住了,他目光发直的看着地板上某个虚空的点,好半天才抬起眼又去看电脑上的监控视频画面。 稍许,他嘴角斜了斜,古怪的笑起来点点头,语速缓慢的对我说:“晓善啊,其实你比起我的儿子……更像是我们闫家的人。” 我微眯起眼睛看着闫首为,他这话沉沉的砸在了我心头上。 书房的门又被人敲响,闫首为眼里突然显出怒意,“说了谁都不许进来,还敲门!” 门外传来齐叔的恭谨声音,“闫沉……咳血了。” 我睫毛使劲颤了颤,眼光不受控的转向电脑屏幕上,屏幕里的闫沉侧身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的。 闫首为猛地从躺椅上站起来,抬手拔掉了手背上扎着的针头,冲着书房门口沉声说了句进来,齐叔应声推门进来。 向静年的身影,也出现在在书房门外,她的目光看进来之后就锁定在了我的脸上。 原来她一直都在门外,这倒是我想看到的局面。 我迎上向静年的目光,眼睛里什么情绪都藏了起来,只留着茫然的神色给她看。 —— 闫家属于闫沉的卧室里,灯光明亮。 上门来的医生给闫沉做了紧急处置后,摘了口罩走到闫首为身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说,闫沉咳血应该是胃出血引发的,最好还是去医院进一步确诊治疗,家里始终条件有限。 闫首为拧眉无语看着床上的闫沉,“那就交给你了。” 医生点头,赶紧和齐叔一起安排送闫沉去医院,我和向静年并肩站在闫首为身后,看着闫沉被担架抬走,送到楼下的车里。 闫首为回头看看向静年,“你跟着去吧,替我费心照顾下闫沉。” 向静年脸色很不好看,看着闫首为咬了咬嘴唇,似乎有别的话要说,可最后还是只说了声好的,就匆匆跟着一起下楼了。 闫首为走到卧室阳台上,往楼下望着,我也跟了上去。 四五台车子渐渐开远。 “晓善,你二哥的婚礼上还缺个重要角色,你能去帮帮忙吗?”闫首为转身往屋里回,冷不防对我说了这么一句。 我脚步一顿,婚礼两个字于我而言分外敏感。 闫首为也不等我问,扭脸瞧着我,“伴娘还没着落呢,就你去吧。” 045 视如己出 我看着闫首为,吃不透他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就故作为难的问,“伴娘,不应该是二嫂那边的人吗,我去的话合适吗?” 如果我能做伴娘……那就不必再为怎么弄到婚礼请柬发愁。 只是这猝不及防出现的救命草,我无法确定它是不是带着毒,吃了也许会要命。 闫首为这种看似一半失忆一半清醒的状态,谁又知道他这一刻跟我说的话里,不是预设了什么陷阱等我跳下去。 在闫家那几年里,我明里暗里可没少见他这么做过,尽管那时候年纪小心思浅,可我深知对闫首为多一份防备总不会错。 即便对他有那么几分愧疚埋在我心里,可从来不抵消我对他的戒备,这两者我一直分的泾渭分明。 见我并没痛快答应,闫首为倒也没怎么不高兴,他只是表情淡下去坐在了闫沉卧室里的单人沙发上,挺耐心的跟我解释,说这事其实是向静年提出来的。 我垂头听着,依旧不做太多反应。可心里已经有点儿乱了,想着如果我真的去做伴娘,那不就顺理成章能见到骨骨。 一想到小家伙,我马上又担心起来,他那么小就做了大手术,婚礼的时候能恢复到健康出现的状态吗,如果不能……闫沉就不会让他出现了,我就见不到他。 还有……闫首为到底知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这么一联系起来想,我的心思纠结百转。 可我不敢在闫首为面前轻易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只能尽量不和他对视,让自己一点点尽快不着痕迹的平静下来。 “你要是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吧,过两天你二哥他们去试礼服,你也跟着去。”闫首为还是一贯的作风,见我不是坚决地一口反对,就替我拿了主意,当做我就是同意了。 我抬眼看到闫首为在揉着眉心,有些疲惫,就低声跟他说,“我能去医院看看吗,毕竟事情因我而起,我怕二嫂会多想,还是过去说说才好。” 闫首为嘴角浮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这孩子……你知道我是为你才动了家法,那你告诉我,以后还会跟他一起胡闹吗?” 我压着眼角,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当然不会了,二哥要结婚了,我也……要上大学了,以后没机会的。” 闫首为应该很满意我的回答,眼角眉梢都带了慈和的模样,冷不防看他一下,还真的会以为遇上了一位教子有方的合格父亲。 “是呀,你大哥出事以后,咱们家里多久都没有什么喜事了,这回你二哥结婚,再加上你快要上大学,都是好事,好事……我累了要去睡了,你想去医院的话就去吧,让老齐回来接你过去。”闫首为慢悠悠的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外走。 我刚跟着闫首为,把他一路送回到了卧室里,手机就响了起来。 拿起来看见是向静年打来的,我接了,就听她开口就问我刚把闫首为送回卧室了吧。我微微一愣,“向姐怎么知道我在干嘛?” 随即就反应过来,这看似被闫首为牢牢掌控的壹号院闫家里,大概已经有了肯为达科大小姐通风报信的人。 向静年对我也不掩饰,“现在在闫家安排一个能帮我的人,不算什么难事……大家反正都在陪着演戏,没人去认真计较的。” 我笑着嗯了一声。 “不过,今天这戏演得过头了吧,毕竟是亲生儿子,难道还想像当初那样,再把这个孩子也……就为了要见到你,为了闫沉不肯带你回家,就被打成那样了!晓善,你们过去就是这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吗,以前就这样?”向静年语气怨念的说完,末了加上一声叹息,很是无语的感觉。 我倒是被她说得眉眼舒展起来,“向姐在医院吧,我二哥怎么样了?我想过去看看。” “好啊,我现在就在壹号院外面等着你呢,你出来吧。” —— 我以为闫沉会被送到私人医院去,可是坐在车里一路却直接到了锦城的人民医院。 坐电梯到了楼上,向静年领我走进一间单人特护病房里。 病床上换了病号服的闫沉姿势并不好看的趴着,一只手上扎着静脉输液,门开进人的响动让他闭着的眉眼微微动了动,可是并没睁开眼。 齐叔也没在病房里。 来的路上我一直没问起闫沉的病情,路途本来就不远,向静年上车后又一直接电话没停过,我们也就自然没了什么聊天的机会。 现在前脚刚进了病房,大小姐的电话就又响了,她拿着手机蹙眉看了眼病床上的闫沉,转身听了电话急匆匆走了出去。 我终于有了不用顾忌什么就去看闫沉的机会。刚朝病床边上走近几步,就听病床上的人在说话。 他声音有些颤抖,像在咬牙忍耐着什么,可出口的一字一句,又都带着质问我的语气,“看我这样,很痛快吧?” 我低头看着他的后背。 虽然齐叔下手要比当年的闫首为轻了太多,背上那些触目的伤痕也被病号服给遮掩住了,可我心里竟然还是有了当年心疼他被打的那份感觉。 我被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应给惊到,赶紧深呼吸,告诫自己别犯病。 “骨骨怎么样了?”我缓缓开腔,关心的是孩子的情况。 闫沉扎着针的手动了动,冷冷地回答我:“已经醒了,问我是谁救了他,问丁阿姨知道他病了吗?” 我猛地一侧头,强忍住眼里泛起来的水雾。 我压着声音问他,“二嫂知道孩子的事吗,你明白我问的是什么。还有,今天演这么出苦肉计,要干嘛呢?” 闫沉双手用力撑住床,也不管扎着针的地方已经回血,绷着脸色坐在了病床上。 “这种丑事想瞒也瞒不住,我跟她说了,这个本不该有的孩子是你给我生的……至于你说的苦肉计,那是你想太多了,闫首为是怎样的父亲,除了我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你多余一问。” 我朝病房门看看,原来向静年已经知道孩子的真正身份,可她见我后半个字都没提起过,很是沉得住气。 我和闫沉都沉默起来。 齐叔这时候推门进来,看见闫沉坐在床上赶紧过去让他别逞强乱动,然后才看我一眼叫了声晓善来了。 我答应一声,知道和闫沉暂时没办法说下去了,转身也出了病房,正好看到向静年握着手机从走廊一头走回来。 她看见出来,眼神微妙一变,跟我说她要出去抽根烟,问我要不要一起。抽烟是借口,她应该是有话要跟我说了。 我们到了院子里,找了四下无人的角落站住,向静年拿出烟在手上摆弄着,并没有要抽的意思,我也就等着她先开话头。 “真是看不出来,你都有骨骨那么大的孩子了,他六岁了是吗?” 这开场白,还真的是简洁明了,直奔主题。 我迎着夜风,微眯起眼睛,回答得也很坦荡,“是六岁了。” “既然都生了,干嘛还把他送去福利院?” 我吸了口凉气,“我跟二哥都说过了,要不你问他吧。” 其实我这句回答算是听不配合了,可向静年听完也没怎么,她只是扭着脸一直看着我,好半天才又说,“晓善,我该谢谢你。” 我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以我跟向静年目前的人物关系和现实状况,她不是应对我冷嘲热讽甚至无情羞辱言语攻击的吗,怎么会说出谢谢二字。 这份谢意,又从何而来。 向静年终于点燃了手里那根烟,她连抽烟的动作都透着女人的媚态,让人见了很难不被吸引住。 她轻吐出一口淡淡烟雾,跟我说:“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叶怀过一个男人的孩子,我以为会跟他永远在一起,为了他我连达科的财产继承权都放弃了,可是最后孩子和他我都失去了……我怀的是宫外孕,做了手术保住了命,可是医生告诉我再也不可能怀孕做妈妈了。” “我又重新回了家里,继续做我的达科大小姐,很少人知道我这段经历,不过我刚开始和闫沉在一起时就跟他说了,他倒是说了不介意这个,可他是独子又有闫家那样的家业,到最后不可能不介意的……我本来想结婚以后,物色好他喜欢的人,悄悄送到国外养起来给他生孩子解决掉这问题,可是没想到……有人已经给他生好了,所以我要谢谢你。” 我听得心头五味杂陈,没想到向静年原来还有这样的憾事。 “闫沉跟我那个男人挺像的,我找你去给我们画那种画像也是因为那个人,其实我没那种变态嗜好,也没跟别的男人画过一样的,当时那么说都是骗你的……其实就是因为那个人过去跟我说过想跟我一起画一张那样的画,我们还没画他就不在了,遇到闫沉后我就想起了这事,跟他一提他也没拒绝,只不过……他说画的人要他来选,结果就找到晓善你了。” 我怔愣一下,原来并不是向静年选中我去给他们画像,选中我的人是闫沉。 我们隔了七年的重逢,竟是他的蓄意安排。 看我没什么激烈的反应,向静年神色变得凝重不少,语气很真诚的又跟我说,“晓善,我和你二哥决定收养骨骨了,你没意见吧。” 我看着向静年,没吭声。 她又继续,“只要你不和他相认,我会把他当亲生的好好对待,你知道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会对骨骨……视如己出的。” 046 突然离开 向静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像是在等待她一番抛心挖骨的悲情自述后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更是在等我开口认可她刚才的提议。 我心头涌上来一阵阵酸楚不舍的感觉。 可看着向静年,我还是对她说:“要是能这样那挺好的,那孩子本来就挺惨的,被我不情不愿的生下来送去了福利院,没人疼……以后要是有人真心疼他,挺好的,我没意见。” 说完,我抬头朝闫沉住的病房位置看了看,“向姐,我也有问题想问问你。” “你说,咱们今晚就畅所欲言。”向静年回应的很痛快。 “给我根烟呗。” 我朝向静年一伸手,她依旧很痛快拿出烟放在我手上,自己还留了一根,这回点着了吸起来。 我也点着一根咬在唇边,浅浅的吸了一口就被呛得咳嗽起来。 向静年看着我笑,“我还以为你会抽呢……” 我止住咳嗽,语气有些模糊的开始问,“我就是想知道,向姐你已经知道我跟闫沉的那些旧事,还挺不光彩的旧事,不介意吗?” “不光彩……你是说网上爆出来的那些吗,他因为那种罪名蹲了七年,受害人是你,你又生下了他的孩子,晓善你指的就是这些吗?”向静年一副不在乎的口吻,反问我。 我点点头。 “你不会以为,我跟闫沉是现在才刚认识没多久的吧……”向静年说着,笑出声儿来,“我在他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就认识他了,我比他大五岁,还牵着他的手一起做过花童呢!” 我挺意外,还真的就以为他们两个是闫沉出来后才在一起的,没想到原来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很小就有了交集。 这些我从来没听闫沉说过,因为过去在闫家,他八岁时过世的那位母亲是个禁忌的话题,我甚至连一张他妈妈的照片好像都没见到过。 “闫沉妈妈和我妈关系不错,我们小时候她们经常聚在一起吃饭喝茶,我和闫沉都会被带着一起,其实我从小就挺喜欢他这个漂亮弟弟的,只是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两个会结婚……后来他妈妈去世了,我们两家来往也渐渐淡了,闫家生意又跟我们家的没多少有牵扯的地方,大人之间的关系少了女人的联系,就只剩下一些场面上的交集了,闫沉还基本从来不参与,我跟他至少有十几年都再没怎么见过……不过,七年前他出事的时候,我见过他的。” 听她说起七年前,我抿了下嘴唇,重新把烟拿起来又抽了一口,这回没再被呛得咳嗽起来。 “其实当年的情形,如果闫家不想他被判那么重,完全有办法摆平,可是闫沉自己不肯,我那时候跟着安律师做助理,所以有机会在看守所见了他。” 我用牙齿轻轻咬紧口中的烟嘴,努力回忆七年前自己和那位安律师见过的每一面,那时候我跟安律师都是单独见,所以也没和向静年碰上过。 又是一个小意外,原来她过去还做过这个。兜兜转转的,我跟她其实早就不算陌生人了。 “我还记着呢,闫沉那时候被你用枪打伤的地方还没彻底好,可他见到安律师,开口第一句问的不是自己的案子,问的是你怎么样,有没有人找过你麻烦……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看他的第一感觉,怎么也没办法相信他会是对女人用强的那种人,更何况还是对你。” 向静年说着,目光突然锐利的盯住我,停了下来。 我心里明明想的是别说话,可迎着向静年的注视却开了口,“我,怎么了。” “怎么了?我看他说起你名字时候的那个眼神就知道,他喜欢你,还不是一般的喜欢,他不可能对你那么做的。” 我心头拧了一下。 七年前那个夜里,黑暗里闫沉用那种我从来没听过的语调叫我名字时,我知道的……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 可我还是那么对他了,下手的时候一点都没心软。 闫沉满头满手是血举着那个戒指盒的样子,带着新鲜的血腥气冲到了我面前,我被自己的幻觉吓得一哆嗦,没抽完的烟落在了脚边。 我赶紧弯腰低头去捡,一大颗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睛里滚出来,落在了地上。 向静年看我重新站直了,语气平静的还在往下说,“我不明白,你们怎么会弄成那样,我问闫沉他只是笑,什么都不说。晓善,你来了医院还没问过他为什么会咳血吧,他晚上挨的那些鞭子其实没什么大事,严重的是他咳血,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关心为什么会这样吗?” 我冲着她摇摇头。 向静年脸色有些难看起来,“看你年纪不大,心还真是够狠。” 我很是赞同的表情看着她,“二哥也这么说过我,我觉得你们说的挺对。我有点冷,要不咱们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想跟二哥说一下。” 说着我就做出一副要走的架势,向静年终于在今晚第一次对我露出了不友好的态度,她声音很冷的喊住我,“丁晓善,他咳血是因为玩命的喝了好多酒,胃出血了。” 我开始往回走,脸上一副不在意的神情,可心里却在想,他不是不喝酒的吗,跟他那些老朋友兄弟见面大家都喝他都没跟着一起。 到底什么时候,又为了什么要把自己喝得都胃出血了。 “好,既然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咱们回去吧。”身后的向静年说着,快步走上来和我并肩一起往回走。 我忍着要问的念头,跟她一起回了闫沉的病房。 病房门口,齐叔告诉我们闫沉已经睡着了,向静年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我留在门外和齐叔一起没跟着一起。 我回来是想当面告诉闫沉,我已经答应了记忆混乱的闫首为,会做他和向静年婚礼的伴娘,然后再看看他什么反应,可他竟然睡着了。 病房昏暗的灯光下,我看着向静年温柔小心的给闫沉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他后背有伤依旧趴在病床上,模模糊糊的看过去,很像骨骨那个小家伙的放大版本。 那孩子在福利院里就爱这么趴着睡觉。 骨骨四岁那年的小年夜我去福利院看他,后来突然下大雪走不了了,孩子又粘着我我不舍得让我走,我就留下来在福利院跟他睡了一晚上。 我怕孩子趴着睡会影响呼吸,把他翻过来看着,没多一会儿他又自己重新趴回来,睡的笑脸红扑扑的,可爱可怜的小模样让我流了一夜的眼泪睡不着。 也就是那一次之后,我彻底下了决心,毕业后一定要把孩子从福利院里接出来,再也不和他分开。 可是事情变化的太快,闫沉出来后把我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现在他知道了骨骨是他的儿子,他不会再让我和孩子在一起的,不会。 而我……也不会放弃和孩子在一起,绝不会。 我看了眼向静年,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但愿她真的都相信了,信我说的是真话。 齐叔在我耳边低声说,“闫沉让我把你送回学校去,你走吗?” 我看完病房里向静年轻轻抚弄闫沉头发的样子,转头告诉齐叔要是能现在就送我回去最好了,辛苦他了。 齐叔看着我皱下眉,“好,那走吧。” 回到美院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天色都亮了,路面门上已经有早起的人开始行来过往,我留齐叔跟我吃了早饭再返回锦城。 我们要了馄饨坐下等着,齐叔这才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晓善,你觉得董事长他……是真的失忆了吧,记不得闫沉出事之后那些事了?” 我用手摆弄着桌上用来舀辣椒油的小勺子,“是吧,他要是记得,怎么还会让我进壹号院,齐叔怎么会这么问。” 齐叔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看他一阵明白一阵又忘了难受,真希望他没得这个病……哎,不说了,你们都好好过自己的吧,我也快退休不干了,咱们都好好往下活着吧……” 馄饨端上来,齐叔低头唏哩呼噜的吃得很急,再也没跟我说话,我看着他也只好什么都不问了。 送走齐叔,我一夜没睡的困劲终于爬了上来,脑袋昏沉沉的没精神,正想着一会儿回宿舍睡几个小时,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林司繁打来的。 他这么早找我让我心里不踏实起来,赶紧接了电话,问他怎么这么早找我。 “我今天得马上回宗巴白城那边,所以这么早打给你,跟你告个别,说一下。”林司繁那边背景音挺嘈杂的,我直觉他可能已经在机场了。 果然,林司繁说他还有一个小时就要飞了。 我有些怅然的听着手机没吭声,林司繁在那头笑起来,“怎么,舍不得我走?” 我也笑起来,“不是,你放心走吧,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这下换成林司繁许久不出声了,我只好问他回去要多久,还回来吗? 听上去林司繁像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跟我说,“有很多事都还没来记得跟你说明白,我这次突然回去是为了一个案子,你也知道我在那边偶尔会协助警方的……我过去做过法医,这事还没跟你交待呢!” 他语气虽然听着轻松,可是在已经间接知道他那段过去的我听来,却透着悲凉的无奈。 “交代什么,我其实已经知道了,等你回来我们在见面好好说这事,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还是个传奇人物吧……对了,什么案子,你注意安全啊……”我有些担心的问。 “……是很多年前的一个连环杀人案有了新进展,案子跟我有关,你放心我没事,等我回来。” 更新说明 整理修改了一下大纲,所以今天暂停更新,明天补上。整理修改了一下大纲,所以今天暂停更新,明天补上。整理修改了一下大纲,所以今天暂停更新,明天补上。 047 钥匙 林司繁的突然离开,还真是让我觉得挺不得劲。 简菲菲知道他哥离开的消息还是从我这儿,她听我说完就一路念叨着他哥重色轻友,等我俩走进画室了还在说,我只好拍她一下让她别瞎说。 “我没瞎说,你别跟我说感觉不到我哥对你怎么回事,你呀……”简菲菲一副挺认真的表情看着我。 我没接话,不想谈论这话题。 快到中午的时候,简菲菲说有事回家不跟我一起吃饭后就走了,我一个人准备去食堂。 排队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闫沉发来的微信。 他发了一张骨骨的照片过来,我拿着手机从队伍里走开,找了角落的座位坐下仔细的看起来,照片里骨骨正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在看什么,尽管脸色看起来还不算很好,可精神头一看就不错,嘴角还带着点笑模样。 我把照片放大,仔仔细细看着每一个地方。 闫沉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去我租的那个房子了吗。” 他不问,我还真的差点忘了收到那个钥匙快递的事情,可我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他不是说快递不是他寄给我的。 我回微信说没去那房子。 闫沉很快又回过来,说他知道钥匙是谁寄给我的了。 我皱眉回复问他是谁,可半天也没等到闫沉的新微信,我又等了十分钟还是没看见动静,终于把电话直接给他打了过去。 闫沉居然马上就接了电话,反倒让我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说,应该在等我开口,我赶紧问他钥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机那头忽然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好像在说什么量体温,我反应过来闫沉这是还在医院。 我差点就问他身体怎么样了,可最后给忍住了,等他喂了一声后,我把问的话又冷冰冰的重复了一遍,等着他回答。 闫沉咳嗽了一下,“是齐叔寄的。” 我愣住,这答案还真是我怎么都想不到的。 “钥匙,不是我租的那间房子的。”闫沉继续咳嗽,我又听见女人声音让他躺下休息。可他咳完了又接着跟我说,“那是壹号院我自己那房子的,你还记着那地方吧。” 我没回答闫沉,可他说的我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那房子我打算卖掉了,过去看了一眼,里面还放着你的一些东西,我就让齐叔把钥匙寄给你了……你尽快去把东西拿走吧,完事找齐叔把钥匙给他就行,我说的你听明白了吧。” 我吸了口气,“听明白了,可那张纸条为什么要写那个地址?” 闫沉默了几秒才回答,“是齐叔弄错了,上年纪了可以理解,你抓紧去那东西吧,我挂了。” “等等!”我着急的喊住闫沉。 他不说话,我只听得见听筒里的沉重呼吸声。 我刚要开口说下去,手机却突然就被闫沉挂掉了。我再打过去,关机了。 我从食堂里走出来站在阳光底下,却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又试了一遍打闫沉手机,还是关机。 —— 下午两点,我坐上了开往锦城的大巴车,上车前我拿出收到的那把钥匙,确认自己把它带上了才上车。 车上了高速路,我拿出手机又看起闫沉新发给我的骨骨照片,看着看着,就渐渐开始走神。 其实,那次在向静年家里偷听到闫沉要把壹号院那房子转到别人名下,我回家后就做了跟那儿有关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我被闫沉捆着双手拖进屋里的那一刻。 “晓善,我知道你不会再跟我了,可你特么也别这么贱好不好,你缺钱吗?缺钱可以跟我说,谁让你去那种地方的!” 这是闫沉用手铐把我拷在床边上后,蹲下来冲我吼得第一句话。 我穿着的白衬衫前胸口上,一大片酒水留下的水渍,酒的味道现在闻起来令人作呕,我没忍住干呕起来。 闫沉骂了句脏话,抬手过来扯住我的衬衫领子,他太用力了,我本来就因为被人拉扯几乎半敞的胸口,这下露出来的面积更大了。 “说实话,那几个混蛋到底有没有……摸到你!”闫沉恶狠狠地问我。 我抬起没被拷住的那只手,用手背在脸上蹭了蹭,笑着回答他,“二哥,你怕我被男人摸啊……嘿嘿。” 闫沉呼吸重的像是鼓风机在工作,他眼神里极力压抑着某种我不大看得懂的神色,他低头盯着我,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我好像还挺喜欢看他生气冷峻无情时的样子,冲着他一直笑,抬手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二哥,从小我大哥就告诉过我,女孩子身上有些地方是坚决不能让男人碰的,他虽然死了,可他说的话我都记着呢……他们没摸我这儿,就是其中有一个把我衬衫给扯开了,二哥你不是也看见了?” 我说着垂下头,盯着闫沉扯住我衬衫领子的手,他的手我过去也喜欢。 可是半年前,就是这双好看的男人手,把我这世上唯一有血脉关联的大哥,送进了鬼门关。 所以,我恨他,想让他生不如死。 大巴车剧烈的颠簸了几下,把我从回忆里拉出来,还好我坐车一直坚持系安全带的好习惯,没像其他乘客那样被弄得七扭八歪的,可还是被突发状况吓到了,紧张的往车窗外看着。 司机经过一处正挖开修正的路面时没减速,这才弄得大家虚惊一场。 车上的人七嘴八舌的抱怨声中,我瞪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一直点开看着的骨骨照片,不见了。 我鼓捣着手机,很快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应该是刚才车子颠簸混乱的时候,我的手指鬼使神差的把骨骨照片给误删掉了。 再三确认真的是误删了之后,我突然解开系着的安全带,扶着前排的座椅后背站起来,吓得坐我我旁边的一个小女孩哎呀了一下。 我冲到了驾驶员旁边站住,刚跟乘客们道歉敷衍解释完的司机,扭脸看看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愤怒的看着他。 “刚才对不起啊,美女没碰到哪儿吧?”司机不情不愿的跟我道歉。 我瞪圆眼睛看着司机,突然开口冲着他骂了句傻逼。 附近座位的乘客都听得很清楚,每个人都看着我不明所以,司机是个中年大叔,被我骂了还没马上反应过来。 我紧跟着又对他骂了一遍,这回他听清了,张开嘴马上脏字连篇的还回来,还让我等着,等一会车到站了再跟我算账。 我看着他很不屑的笑笑,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回去。 车里的人没人来劝架,就只是安静冷漠的旁观着刚才的一幕,有的人甚至连看都没兴趣,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我也在重新坐下去的那一刻冷静了下来,自己都搞不清刚才怎么就那么冲动。 大巴车到达终点站了,乘客陆续下车,我最后一个往下走,到了司机那儿停下来看着他,没想到司机就像已经失忆了,压根不记得之前跟我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只拿眼角瞄了我一下,就下车走人了。 我也松了口气,赶紧下车往壹号院去。 其实我要去的闫沉在壹号院的房子,跟闫家那个并不在一起,闫家是最早开发的一期,闫沉买的是后来的二期,两个壹号院挨着,但是各走各门。 我进了园区,凭着记忆很快顺利到了闫沉房子的门口。可是我拿钥匙要开门进去时才发现,钥匙居然不见了,我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可明明上车出发前我确认的很清楚拿了的。 想了下我眉头就皱起来了,钥匙很可能是在大巴车上弄没的,就是车子颠簸的时候,可能就是那时候掉了我却不知道。 明明天已经凉下来了,可我还是很快就急得出了一头汗,一个人呆愣在房门口。 如果现在赶回客运站去找的话,一定很麻烦还不太可能找得回钥匙,也许人家客运那边压根也不会理我,我想着就心凉了半截,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不这么做,我又能怎么办,没钥匙我就进不去,难道还要找闫沉,让他再给我一把?我不想找他,最后还是把电话打给了齐叔。 齐叔听我说完,应该是考虑了一下才说话,他让我在房子这边等一下,他拿钥匙给我送过来。 我说了谢谢挂电话等着,本以为齐叔也在壹号院,会很快就过来,可是等了足有一小时后,才看见齐叔远远地走过来。 他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位,高瘦的一道身影走得很慢,感觉齐叔还要配合他的速度等着。 只看一眼我就知道,那是闫沉,他竟然跟齐叔一起过来了。 他的身体能行吗,几个小时前我还在手机里听到护士让他卧床休息的,他现在就这么走过来了。 齐叔冲我招招手,我朝他们迎了上去。 走近了看闫沉,他脸色很白,张口跟我说话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钥匙怎么没的?” 我没心思跟他细说,就回答说不小心丢在来的大巴车上了。 闫沉很明显并不怎么相信我说的话,他冲着我有些嘲讽的笑笑,然后让齐叔把钥匙给我,他自己朝房门口有些吃力的走了过去。 我拿着钥匙走到他身边,咬咬牙问他,“房子是你的,一起进去吧,省得我拿错了什么不该拿的。” 闫沉目不斜视的从我身边走过去,上了两级台阶后,站在了大门外。 他侧过头,背挺得不像平时那么直,开口问我:“以前你不是总缠着我问,干嘛要买这房子,现在……还想知道吗?” 我定定的望着他,“不想知道了。” “可我现在很想告诉你……这房子,我买了是想结婚用的,和你结婚。” 048 这房子里都是回忆 一阵风刮过去,壹号院里种的银杏树上呼啦啦落下来金黄色的叶子,蜿蜒的小路上很快就铺满了。 很美的画面,可我却看得鼻子直发酸。 齐叔过来跟闫沉说,他先去车里等着,说完从我身边低头走过去。 门口只剩下我和闫沉,从他刚才说出那句话之后,我们两个都一直沉默着。 闫沉垂头看着吹到他脚边的一片银杏叶,我以为他只是看看或者会抬脚踢到一边去,可没想到闫沉弯下腰,把叶子捡起来,在手上转了几转看着。 他突然跟我说,“骨骨跟我说,他喜欢收集各种树叶,这个给他带回去。” 听他就这么自然的提起了孩子,我马上有了靠近他的力气,紧走几步站到了闫沉身边,“二哥,我……” “我说过在闫家之外的地方,不许叫我二哥。” 我咽了咽,尽量让自己平静的开口,直接叫了声“闫沉”,然后接着说我要说的,“能让我去看看孩子吗……求你了。” 最后三个字说出口,我自己都楞了一下,闫沉更是一脸惊讶的转身看着我,嘴角弯起来,“你求我?你还记着上一次求我是什么时候吗?” 我当然记得。 可是不想从自己嘴里再提起这些,我索性冲着闫沉摇摇头,“不记得了。” “忘了,也对……那就进屋办正事吧。” 闫沉拿钥匙开了门,也没招呼我,自己先走了进去。我跟着也走进来,隔了七年,又回到这里了。 屋子里很干净,可是空荡荡的,跟七年前有点不一样了。 我记得那时候这屋里摆着好几个画架,角落里还摆着石膏像,是闫沉为了我平时练习特意布置的临时画室,偶尔他来了兴致还会坐下来动手画两笔。 闫沉自己说过,他差点也跟我一样走了学艺术这条路的,可惜后来放弃了,他发现自己更适合别的,不过还是挺喜欢坐在画架前的感觉。 现在这屋子里完全没了跟画画有关的东西,一楼空的完全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闫沉指了指楼梯那头,“你的东西都放在二楼主卧里了,自己去看吧。” 他自己就近坐在了落地窗的宽大窗台上,下午已经不那么明媚的阳光从窗口外照进来,把闫沉整个笼在了逆光里。 我看的忘了自己今天来这里是要干嘛,只觉得我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个周末午后,闫沉也这么出现在我的面前过。 他难得休息回来,赶上我周末在家练习就会这么坐下来陪着我。 偶尔会漫不经心的问我学校里的事情,我总会惊讶的发觉他虽然不是每天都回家都能见到我,可对我的事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心里那时就会悄悄窃喜,觉得这就是女生们议论探讨的那种被人喜欢的感觉,二哥是喜欢我的,尽管他从来没这么说过。 可是表面上我会装的比他还冷淡无所谓,我妈临死前托律师带给我的遗言,总会跳出来提醒我,绝对不能跟闫家的男人走得太近。 那时候反倒是大哥看出了我的心思,我跟他在路边摊见面吃东西时,他咬着肉串头都不抬的跟我说,闫沉那小子不错是个男人,做大哥绝对比他合格,可我要是想跟他好,那就悬了。 我当时快十八岁了,似懂非懂的知道我大哥什么意思,就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可是大哥自顾撸串灌啤酒也不回答我。 后面他喝得有点大了才口齿不清的说上几句,我听得清的也就是什么让我别跟老妈学,走了老路什么的。 那时候我还听不懂这些,后来懂了……也一切都晚了。 后来,闫沉有整整四十二天没出现过。 我开始憋着自己在心里合计他大概是去了外省办案子,他也不是没这样过。后来三十天的时候,我忍不住了就去问齐叔,结果他也摇头说不清楚,还偷偷告诉我,闫首为也挺担心的,好像都去公安局找领导问过了,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我担心的不行,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夜里外面一有动静我就想是不是闫沉办完事回来了,可每次都不是他。 到了第四十二天时。 艰难的熬到了周末补课结束,我没精打采的回了壹号院,背了会儿英语单词就坐不住了,最后拿了钥匙去了闫沉买的这间屋子,那时房子刚装修完没多久,闫沉不让我在这儿呆太久,说是刚装修完空气不好。 我闷头开了门走进屋子里,书包就直接扔在了脚边,脱了鞋光着脚朝画架那儿走。 那天阳光特别好,可我低头走着就觉得不太对劲,落地窗照进来的光线好像不太对劲,我就抬起头往窗口看。 逆光里,闫沉穿了一身黑抱着膝盖坐在窗台上,他的五官我看不清楚,就只看见他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露出来的手指尖在有节奏的扣着膝盖。 “你们昨天考英语啦?考得怎么样啊?”闫沉的目光投向我,说话的语气难得温和。 我使劲眨眼睛,确认看到的不是幻觉后,光脚就朝他跑过去,到了眼前才觉着自己有点情绪过头了,赶紧收住劲儿,可身体还是惯性往闫沉受伤的那只手上撞了过去。 我啊的一声叫出来。 闫沉已经用缠着纱布的左手捞住我,他的人从窗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我,抬手摸我的头发,“我说的话你都当放屁是吧,怎么又光脚在地上走,你着什么急啊。” 我顾不上跟平日那样和他顶嘴,小心的去拉他受伤的手,“手怎么弄的啊,你怎么这么多天不回家,我还以为……” 我说不下去了,因为看见有血迹从厚厚的纱布里透出来,闫沉好像也发出嘶的一声。 “傻丫头,以为我什么啊,以后我牺牲了回不来了?” 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仰起脸瞪着闫沉,“不许胡说!”顿了一下,我脑子一热又说,“你别当刑警了吧,太危险了,你能换个工作吗?” 闫沉被我说愣了,好几秒后才憋着声音笑起来,笑得很开心。 可我很难受,一点都不想笑。 “我队里那些老人都说,干我们这行不好娶老婆,我说我不怕!我喜欢的丫头,胆子可大了,不怕……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考得到底怎么样啊?” 我被闫沉这话说得更不高兴了,可他像是根本没觉察到我的情绪,他放开我侧身走到旁边的椅子边上,用脚勾住椅子腿扯到我身后,手指尖凉冰冰的探过来,提着我的T恤领子把我按着坐下。 我坐下赌气不去看他,只听见背后一阵走路的踢踏声,来来回回后,闫沉拎着拖鞋到了我面前蹲下来,动手把拖鞋套在了我脚上。 他这个姿势让我能看见他的头顶,他一直留着很短的寸头,能清楚看到头皮。 我看了几眼就瞪了眼睛,“怎么这么多伤,二哥你……” 他又是一句警告,“不许叫我二哥。”说着用手捏捏我的脚,“这么凉,你这么大了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吗,要是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这句话,终于招惹我嚎啕大哭起来,不管不顾的。 闫沉哭笑不得的抬起头看着我,抬手摸了下头顶的几道血口子,“没事,这都是半个月前的伤口了,你不许哭,给我憋回去!” 我不听他的,继续哭,还从椅子上往前一倾,伸手搂住了闫沉。 闫沉又是极其压抑的闷哼了一下,我这会倒是脑子灵光起来,立马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样,手忙脚乱的从他怀里移开,盯着他连最上面一粒扣子都没松开的黑衬衣。 “身上也有伤是不是!”我问完,又开始流眼泪。 闫沉似乎很深很深的吸了口气,一把又将我扯回到了他怀里,把我的头摁在他的肩头上,“这些天想我了吧。” 我吸了下鼻子,“废话。” 闫沉嘿嘿的笑,“我把你带坏了,说话一点都不温柔了。”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着嘴唇下了决心,挣扎着从闫沉怀里摆脱出来,往后退一点跟他保持一点距离,目光直直的盯住闫沉的嘴唇看。 他嘴唇一看就是缺水,一层干巴巴的皮覆在上面,还有几道血口子,一点都不好看。 再往下看,他的喉结在那儿不怎么明显的上下滚了滚,我看得眼神呆滞起来。 “看什么呢,我的伤没事都在好着呢,说话啊,别看了。”闫沉说着,就要站起身。 “闫沉,你别动!”我冲口而出,直接叫了他名字。 可闫沉身体顿了一下后,还是站了起来,他用手按一下我的头顶,声音很满意的说,“终于长记性了,以后除了在家里,就这么叫我。” 我看着他转身要走,心里起急,动作飞快的直接站到了那把椅子上,这回换我比闫沉高出来大半个头了。 我垂头看着眼神惊愕的闫沉,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鼓足勇气要干出来的事儿,能不能如愿,后果又会如何。 可是不去做,又怎么能知道呢。 闫沉有些纳闷的看着我,他微微把头往后仰着,下颌到喉结再往下,一路线条都透着男性的特有气息,我觉得他这部分曲线一点都不比我们画的那些石膏像差,还活生生的。 我闭了下眼睛,想着听班里女生叽叽咕咕说的那些某个女生和某个男生在一起做的事,咬咬牙把眼睛又睁开。 豁出去了。 我伸出手搂住了闫沉的脖子,用力把他拉得离我近一些,随后试探着,毫无经验的把自己的嘴唇慢慢朝他凑近过去。 “丁晓善……”闫沉带着警示意味的一声还没说完,我已经把他的嘴堵住了。 049 重返案发现场 那一吻,其实都不能算作吻。 因为我刚触上闫沉感觉一点都不舒服的嘴唇没几秒,就被他躲开了。 他把我从椅子上拦腰抱下来,垂头瞪着我,嘴唇动了动,又抿紧,突然把脸往一边别过去。 —— 闫沉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拍了两下,力道不轻,我一下子从回忆晃神里缓了过来,看清楚闫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台上下来站到了我面前。 他把手垂下去,“赶紧去二楼拿东西,我没那么多时间在这儿等着你。” 我点点头,无声朝楼梯走,闫沉没跟上来。 到了二楼的主卧,我推门进去,这屋子里和其他空间不同,有着挺明显的陈旧味道,通风不畅的环境里都有这种。 窗户上挡着淡蓝色的纱帘,还是很多年前用的,当时还是我陪着闫沉一起选的。 也许因为我离开了锦城,闫沉也进了监狱,所以这房间很久没人进来过了,我抬脚进屋,目光落在铺着全白素色床品的大床上。 手指无意识的紧紧捏在了一起,最后成了拳头。 我盯着床一直看,脚下半步也动不了。这房子里都是回忆,好的坏的掺和在一起,想分开都难。 尤其是我眼前这张床,这屋子……七年前那个夜里,这里曾经是案发现场,是我报案说自己被强的地方。 我试着回想起那个夜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是我明明记着那么多别的事,可有关这里的却记不住多少了,记忆最深的,也全是那些想起来就让我觉得呼吸不下去快要憋死的。 让我确认自己是个坏女人的事情。 “没想到还有重返案发现场的这天吧,你的东西都在浴缸里放着呢,刚才忘说了……” 闫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上来了,我回头看他站在卧室门口,眼光也落在那张大床上。 我尽量无所谓的笑了笑,朝卧室的卫生间里走。 干燥的浴缸里,的确放了几样东西,一眼看去都是我的。 两个不大的硬纸盒摞在一起放着,旁边是两个空着的相框,另外还有一个透明塑料袋子。 我把塑料袋拿起来看着,里面装着一件男式的深蓝色T恤,是我买给闫沉的,用自己第一次赚到的钱买的。 送衣服给他的时候,我记得自己跟他说,“这衣服三百六一件,我买了送给你的,用的不是你们闫家的钱,钱是我自己赚的。” 后来闫沉被扒了警服,戴上手铐关起来时,我听说他只提了一个要求给来抓他的同事,让他换件衣服再走。 我捏了捏手上的塑料袋,他换下来没穿着进去的,就是我送他的这件衣服,还崭新崭新的。 眼睛看着这片深蓝色觉得不舒服,我把塑料袋放回到浴缸里,又去打开了硬纸盒的盖子,里面放着一些小东西,我随手翻了翻,没见到那个东西。 我又打开另一个纸盒,里面还是没有。 几分钟后,我只搬了两个硬纸盒子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歪头看见闫沉站在落地窗前正往外看着。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看着我,打量我手上拿出来的东西,“就这些吗,你只有一次机会来这里,别落下什么,回头这屋子里东西我都会处理掉的。” 我点点头说就这些,说完往卧室门口走。 到了楼下,我也没停留继续往大门走打算直接离开,这房子说心里话我现在也不想多呆,物是人非,离得远远的才好。 直到我出了门口关上门下了台阶,也没听见屋里有动静,闫沉应该是没有跟出来的意思。 我也没力气抬头去看看二楼主卧那个窗口,抱着箱子往外走。 可是心口总有像蛛丝萦绕的纠缠感觉堵着,我走出去就要拐弯时,还是没忍住回头朝那房子看了一眼,门口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路的金黄银杏叶。 想去闫沉说要把树叶给骨骨拿回去的话,我心境难明的长长呼出一口气,小家伙这个爱好,我居然都不知道。 我虽然年年都只能见孩子一次,可总比刚出现的闫沉要多了很多接触机会,可孩子的那点小心思小乐趣……他知道,我却不知。 也许这就是那份说不清无法解释的血脉相连吧,亲密和信任感很容易就能建立。 我转身继续走到了小区门外,把纸盒子放下准备打车。 可是站下了我才想起壹号院这片住的非富即贵,大多出入都有自己的私家车,这里位置也不是临街的热闹地块,想打车就得往外面走一段。 重新抱起纸盒子,我继续沿着路边往外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天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云密布起来,看着像要下雨。 也许是下雪,要是下了,就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一路想着骨骨的事情心神不集中,一点都没注意到有两个人从路边的一辆车里下来,目的明确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视线其实也被胸前抱着的两个纸盒子遮挡了,等到那两个人迅速窜到我身边时,我就听见其中一个人粗着嗓子问了我一句什么,还没听清楚,这人的手就猛地举起来,重重的一拳落在了我的头上。 我站不稳了,踉跄着脚步往后退,手里拿着的纸盒子也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这两人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过来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往路边的草丛里拽,我本能的叫起来反抗着,希望有路过的人或车能发现我。 可是路上车和人都没有,就像是为了袭击我特意准备出来的地点。 我挣扎着用腿去踢打拉我的人,很快就遭到更狠的踢打,我之前被磊哥打的那些伤还没完全好,没想到这么快又遇上一次,自己这是彻底走了霉运了是吧。 肋骨上狠狠挨了一下后,我再也喊不出来了,痛的满头是汗,大口喘着粗气。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冲着什么找上我的,可不管冲什么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只能拼力反抗,只能靠自己。 可是身上挨的打,一下比一下重,我被拖到了草丛里面,只能蜷着身体拿手护住头,其他地方顾不上了也顾不了。 打我的两个人开始说起话来。 “她拿那盒子里什么呀,你去看看有值钱的吗?” “……操,能有啥呀,我看看!” 很快,我拿出来的两个纸盒子被其中一个男人给抱了过来,一下子扔在了草丛里,就在我眼前。 我本想趁着刚才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起来,可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扇了一耳光,这回倒在草丛里动不了了。 “这都什么没值钱的,这衣服……男式的啊,还新的!” “那小区住的都是有钱的主儿,这衣服应该不便宜,拿了吧,归你了!” “好……” 我努力睁着已经被打肿起来的眼睛,模糊着就看见我当年送给闫沉的那件深蓝色T恤,正被人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摆弄着看,最后还要把衣服穿自己身上。 我心里一下子就急了,破着嗓子喊出来,“不许拿我的衣服!放下!” 又是一个巴掌招呼下来,我感觉嘴角破了,最里面也有了血腥味儿,彻底说不出话了,只能用眼神死死盯着那件T恤。 打我的两个人都围在我身边,不怀好意的说着下一步怎么弄我的时候,草丛外渐渐有了车子开过的动静,听声音应该是辆好车经过。 人在绝境里大概就会被激发出无限潜能,我原本已经奄奄一息了,可现在感觉有了一线生机,就马上来了力气,我嘴里呜咽着想要吼出来,居然一下子就从草丛里坐了起来,头发披散着像个鬼似的一下子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两个人追上来,我死命咬牙跑,一束车灯光在眼前不远处晃过来,我横了心几步到了马路上,刚想喊救命,一个字都没出口,人就扑通倒了下去。 有车停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沃能听见开车门下来人的声音,还有身后追上来那两人的骂声,好像我还被他们又抓住要拉回去。 “住手!”一个我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骤然在耳朵边炸响起来。 接下来我实在是挺不住了,就知道我被人扶起来,有人拿手把遮在我脸上的头发拨开,大概看了几秒后又是很惊讶的一声喊。 “丁晓善!怎么是你!” 我根本回答不出来,只能努力撑着眼睛不闭上。 这人能叫出我名字,是我认识的人吗,谁呢……我想着,突然就断片了。 —— 听护士说,我送进医院没多久就自己醒了,脑子清醒了就开始感觉到浑身疼得要命。 我问护士谁把我送进来的,护士戴着口罩冲我看看,语气很特别的回答说,“你也是警察吧,送你进来的全是警察。” 我听完没觉得什么,认为自己是幸运被巡逻的警察给撞上了救下来的,就没再多问护士,身上也疼的让我没心思问了。 可是刚在床上翻了个身,我一激灵又想起来那件被拿走的T恤了,心里一下子急起来,头晕的不行,可还是挣扎着要起来。 我刚爬起来,一个声音就从拉起来的帘子外响起来,“丁晓善,给我躺下!” 我循声看过去,那个看我相当不顺眼的齐晓光,就沉着脸走了进来,他今天身上穿着警察制服,看起来还挺帅的。 他几步到了我眼前,看我的眼神还是很不友善。 我刚想开口说话,他就抢了先,问我怎么又被人打了,一天不惹事就不痛快是吧,说着从裤兜里往外掏手机。 我知道自己解释也没用,我在这位刑警队长眼里已经被定性过了,索性不说话,等着看他接下来要干嘛。 齐晓光打了个电话,他用眼神瞟着我,很快对着手机那头说:“喂,人醒了,一会儿做检查,你过来吗?” 050 又被人打了 等晓光挂了手机,我开口就说有件东西刚才被人抢了。 他不愿正眼看我,听我说完哼了一下,“你还真是舍命不舍财,什么东西啊?你就是被打劫了吗,不是惹了别的事儿?对了,你怎么突然回锦城了?” 晓光的口气就跟审犯人一样。 我倒没怎么介意他这口吻,强忍着身上的疼回答他,“我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遇上打劫,反正他们抢了我一件衣服,你们发现我的时候看见了吗?” 晓光朝我瞪眼睛,“衣服?金丝编的啊你这么惦记着,你出事的时候拿了两个纸盒子是吧,有没有衣服我不知道,两个盒子叫人拿着了,回头你自己看去吧……回答我问题啊,你怎么回来了?” 我有点儿撑不住了,把头低低的垂下去,闭了闭眼睛想缓口气。 晓光也突然没了咄咄逼人的口气,也没动静了。 有一个也穿着警察制服的小年轻走了过来,我抬头看他,他也打量着我靠近晓光耳边说了句什么,晓光就瞅瞅我,一言不发转身跟小年轻一起走了。 我看着他们背影,实在撑不住了只好又躺下去,闭上眼睛脑子里一阵乱,模模糊糊的时候,闫沉苍白的一张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怎么想到他了,我吸吸鼻子又睁开眼睛,周围是急诊里各种声音,又哭又笑的还夹着小孩子的声音,吵得厉害。 我从小就讨厌这种热闹嘈杂的环境,后来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以后就更严重了,我总觉得有人用不友好的探查目光窥视我,或者用带着明显歧视的眼神打量我,都让我受不了。 唯一例外的情况也有,要是必须在这种环境里待着,那只要闫沉在我身边,或者他在我能看见的视线范围里出现,我就不难受了。 现在他不在,过去七年里他一直都不在,所以我生活里没了这种例外,只剩下忍受或者避开。 倒是也习惯了。 人不就是这样,没什么是你不能忘不能改变的,只看你自己想不想了。 我该忘了。 正想着,又有人走到我这边,是医生和护士,说着要送我去做检查。 我被推着一路朝检查的地方走,周围还是到处都是人声,我不舒服的闭上眼睛,开始想自己怎么会遇上了那两个人,是真的走背运倒霉还是因为别的,一时间我也没有头绪。 推着我的轮车突然停了下来,我下意识感觉不是因为到了做检查的地方才停下来,眼睛睁开去看,晓光的脸出现在头顶上。 他没说话,看我睁开眼了就移开视线去看他身后某个地方,“睁眼了。” 闫沉从晓光看的位置走了出来,目光淡淡的朝我看过来,人跟着到了轮车边上。 我眼睛一定肿的厉害,因为看见他出现我下意识想把眼睛挣得更大,可是努力几次都没用,眼睛周围的反应都迟钝了。 我现在的尊荣,一定很难看。 闫沉沉默的看着我,我总感觉他这么站着看上去有些吃力,他可能也不比我现在状况好多少,他后背那些伤加上咳过血,我想着忽然觉得心跳不规律的突突加速跳了几下。 大概我神色跟着变得厉害,闫沉的目光里陡然有了情绪波动,他往下俯身离我近了些,很低声问我哪儿不舒服。 我一开口,突然发觉自己出不了声儿了,明明之前还能跟晓光说话来着,现在却不行了。 闫沉目光沉下去,“快去检查吧。” 轮车继续移动起来,闫沉和晓光的脸很快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 检查全部做完好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 我被重新推出来时,齐叔站在外面等着我,见我出来关心的问我怎么样了。 我四下找了一圈,没看见闫沉。 “闫沉身体撑不住了,他回病房去了也在这医院,你这里有我呢,放心。”齐叔瞧着我说。 我没什么反应,安静的回到了普通病房里,躺下去扎了静脉点滴。 其实我很困,可就是睡不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一大堆幻象在眼前,最后只好再把眼睛睁开,瞪着病房的天花板发呆。 齐叔说闫沉的病房在我楼上,他现在应该也这么躺着,不知道睡着了还是也在看着天花板。 我又想起来那件不确定去向的深蓝色T恤。 这么一想到,我就躺不住了,可是我想起来离开病房也困难,手上还扎着点滴。 只好耐心等着输液结束,这时候病房里也安静下来,临床的人有的已经睡了,护士也不在,齐叔也在我回了病房后说出去一下再回来。 我溜出了病房,仰头往楼上的位置看,看着看着就没忍住,凭着记忆摸上了闫沉病房所在的那一层,那天晚上我和向静年来过他的病房,所以印象还在。 我站在走廊上没动,心里问自己这是要干嘛,我上来他病房外面干嘛,自己都给不了自己答案。 有扇门打开,齐叔侧身从病房里走出来,抬头正还看见站在那儿发呆的我。 齐叔走过来,“你怎么下床了,要找闫沉吗?” 我没回答。 齐叔叹了口气,抬手拉住我胳膊,“你跟我来……” 我没拒绝,被他拉着慢慢走向了闫沉病房门口。 到了门边上,齐叔停下来放开我,抬手往门里面指了指,很小声跟我说,“你要进去就进吧,不进去的话,就在这儿看看他……” 齐叔说完,转头走开了。 我没走进去,就站在了门口,透过门缝往里面看。 门里面,一眼就能看见病床上坐着闫沉,他已经换回了那身病号服,人被衬得愈发看着不健康了。 他低头看着什么,我顺着也去看,闫沉面前的病床上放着样东西。 我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后,双唇紧抿,眉心跟着蹙起来。 “听你这么一说啊,唉……那丫头也不是看上去那么狠那么不要脸啊……”病房里突兀的响起晓光的说话声。 从我的角度看不见病房里还有他也在。 闫沉抬眸很冷的往旁边看了一眼,我猜那就是晓光坐的位置,只是我看不到他的人。 “好啦,不用瞪我浪费你体力了,我不说她不好行了吧?可是你也别怪我多嘴啊,你马上要跟向静年结婚了,还惦记着那丫头,你想怎么办?” 闫沉没回答,只是抬手把床上放的东西拿起来,一片深蓝色遮住了他的大半面孔,我看不到他此刻的眼神。 “那两个人是交待说,她被打的不能动了还不肯让他们把这衣服抢走,是吧?” 晓光嗯了一声,“是啊,刚才在急诊那边一看见我就问这个呢,我没跟她说衣服还在,这衣服……又说道吧?” “是她打工攒了两个月的钱给我买的,那时候三百多一件呢。” 晓光干咳了两声,没说啥。 过了会儿,我听见闫沉似笑非笑的的又接着跟晓光说,“有件事得告诉你。” “……你说,听着呢。” 我的心莫名往下一沉,像是预感到了闫沉要跟晓光说什么。 “她瞒着所有人,生了一个孩子,男孩,今年六岁了。” 病房里传出来桌椅磕碰的动静,紧跟着是晓光的惊呼,“生了个孩子!谁的……你的!” “我的,做过亲子鉴定了。” “我靠……”晓光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受到了很大惊吓。 我盯着闫沉举着的T恤看,那件差点被抢走的衣服……这算是物归原主了。 在那房子里看见的时候,我以为闫沉不想要这件衣服了,他把它跟我的那些东西一起就扔在浴缸里,那意思不就是还给我了不要了。 闫沉的手放下去,那片深蓝色也跟着落回到了床上,我又能看见他的样子,可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眼神。 晓光的声音又响起来,他问闫沉,“搞不懂你们了,孩子一直跟着那丫头吗,我找人查她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孩子生下来就被她送去福利院了,孩子也是在别的地方生的,我猜是很偏远的地方……可能是宗巴白城那一片儿。” 晓光几步走到了病床边上,背对着门口坐在了椅子上,问闫沉:“靠,我说她狠你还不爱听……宗巴白城,她怎么会去那儿?” 闫沉没回答这问题,反而抬眼瞧着晓光问了别的,“打她的人查出来怎么回事了吗。” 晓光抬手挠挠头顶,我看到闫沉在他对面抬了抬眼皮,眼神锋利,一下子就看向了门口我站的地方。 我吓了一跳,慌乱的躲开他的注视,转身靠在了墙壁上,不往病房里看了。 晓光没觉察到异样,还在里面回答闫沉问的,我没再往下听,快步走开回了自己的病房。 —— 一夜醒醒睡睡的折腾,我在天亮了以后才睡踏实了一会儿,好像没多久就被人喊醒了。 睁开眼,闫沉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愣了一下,转头下意识避开。 “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什么大事,你还跟以前一样,还挺抗折腾的。”闫沉说着,把一堆单子放在了我枕头边上。 我想起昨晚跟他在病房门口的那个对视,心里乱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有那件衣服。 “我今天出院了,你要是想走也行,我可以顺路送你一起回天京。” 我还是没看他。“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去。” 闫沉没再说别的,起身就离开了。 我问了查房的医生我能不能马上出院,医生说最好住院再观察两天,护士还告诉我费用已经有人替我交了,交到三天后。 我没问也想到会是闫沉。 可我实在没办法继续住在医院里,吃过午饭就什么招呼都没打离开了医院。 走之前找了镜子看看自己的脸,眼睛肿的还是能看出来,可是也不算没办法见人,我就去车站买了票,准备回去。 出发的时间还要等一个小时,我坐在候车室里,拿出昨天出事没摔坏的手机,手机没电了打不开,不知道简菲菲是不是找过我。 发现联系不上肯定又该着急坏了。 果然,我到了天京下车就赶回美院,画室里没看见简菲菲,我赶紧给手机充电开机,一连串的电话信息就涌了进来,都是简菲菲的。 我给她打过去,一接通我连忙就先说了对不起,刚要往下继续解释,就听见手机那头声音不对。 051 失踪的妈妈 闫沉没再说别的,起身就离开了。 我问了查房的医生我能不能马上出院,医生说最好住院再观察两天,护士还告诉我费用已经有人替我交了,交到三天后。 我没问也想到会是闫沉。 可我实在没办法继续住在医院里,吃过午饭就什么招呼都没打离开了医院。 走之前找了镜子看看自己的脸,眼睛肿的还是能看出来,可是也不算没办法见人,我就去车站买了票,准备回去。 出发的时间还要等一个小时,我坐在候车室里,拿出昨天出事没摔坏的手机,手机没电了打不开,不知道简菲菲是不是找过我。 发现联系不上肯定又该着急坏了。 果然,我到了天京下车就赶回美院,画室里没看见简菲菲,我赶紧给手机充电开机,一连串的电话信息就涌了进来,都是简菲菲的。 我给她打过去,一接通我连忙就先说了对不起,刚要往下继续解释,就听见手机那头声音不对。 简菲菲的声音在发抖,“晓善,我们家出事了。” “菲菲,怎么了?”我担心着急的问她。 “是我小姨,我小姨出事了,你要能来就赶紧过来吧,我在机场等着接我哥呢,飞机晚点了。” 菲菲的小姨,那不就是林司繁的妈妈。 我赶到机场一出现,简菲菲就看着我愣住了,她眼睛也因为哭太多全肿了,看着我问我是怎么弄的,又被人打了吗。 现在不是说我事的时候,我简单跟她说没事后,就急着问林司繁家里究竟怎么了。 “我小姨……在一家商务宾馆里失踪了,到现在都一点消息没有,找不到。”简菲菲说着又红了眼圈,低头掏纸巾。 “是不是被绑架了?警方怎么说?”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现在多少了解林司繁的家世背景,他妈妈莫名其妙失踪,这个可能性恐怕最有可能。 简菲菲擦着鼻涕回答我,“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要是绑架的话,那怎么到现在都没人打电话要赎金啊,警方那边也没什么确定的说法,现在都等着我哥回来呢……” 我点点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半小时过去,林司繁才行色匆匆的走了出来,他见到我也顾不上说话,点了下头就去问简菲菲家里情况了。 我注意到一件事,林司繁对我脸上还算挺明显的伤处,好像丝毫没看出来,一句都没问。 坐进回市区的车里,林司繁沉默的侧头看着外面,一直没说话。 简菲菲和我对视一眼,小心的跟他开口说,“哥,送你回家吗?” 林司繁哦了一声回过头,他看我一眼,眼神平静的问我,能不能陪他一起回家。 我当然说能,简菲菲把我们送到林家后,林司繁让她回去休息,只领着我一个人进了家门。 我原以为会在家里见到林司繁的父亲,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可是林家除了一个常年住家的保姆阿姨之外,就没别人了。 林司繁带我去了他妈妈的卧室,我一直什么话都没问,可是已经感觉到他家里情况应该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我妈十年前就和我爸分开住了,他们还有夫妻的名分,但是跟陌路人没什么区别,我回来之前跟我爸通过电话,他也从国外往回赶呢,估计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林司繁说着,招呼我坐下。 我打量着这间卧室,中式的装修,处处细节透露着住在这里的主人,应该是个很讲究生活品质的人。 “我不知道我妈怎么回去那家宾馆,在我印象里,我妈平时不可能去那种地方,她去那儿到底为了什么呢?” 我听着林司繁有些自然自语的话,心头猛地跳出来一个念头……他妈妈的失踪,不会跟他过去那个未婚妻一样,是因为他吧。 这念头让我心里发寒。 对于林司繁的过去,我实在是知道的几乎为零,在他面临这样的变故时也帮不到什么,有的大概只有陪他听他说话了。 有人给林司繁来了电话,他走到卧室的一个五斗橱边上听着,手抬起来去摸橱柜上摆着的几个相框,我看到那些照片里都是两个人的合影。 一个小男孩,一个穿着旗袍或者精致套装的中年女人。 我想应该是小时候的林司繁和他妈妈吧,他妈妈看上去气质很好,带着一股书卷气。 林司繁的手顿在了一个相框边上,他脊背挺直的背对着我,声音很冷,“能确定吗,我妈为什么会去见她的孩子?” 我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知道肯定跟他妈有关。 林司繁突然就把手机挂断了,两手按在五斗橱上,头深深垂了下去。 我站起身朝他走过去,听见脚步声,林司繁回过头看我,神色还算平静,“是我爸的电话,我妈的事情查到点线索,我得去下公安局。” “我陪你一起。”我不等他说别的,先开了口。 林司繁眸子里涌起些复杂的神色,他看着我说了声谢谢。 我白了他一眼,“干嘛说谢谢,我们之间用不着,快走吧。” —— 我和林司繁到了市局,他去和刑警说事情,我就坐在了接待大厅的椅子上等他。 一个人坐着,脑子里渐渐又开始想到骨骨,想着最近发生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身上脸上被打受的伤处,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我小心地摸着自己眼睛附近还肿着的地方,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就突然出现在耳边。 一抬头,闫沉就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我。 我坐着没动,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公安局里碰到他,这地方对他而言,应该有着特殊的意味,我以为他会避讳这里。 闫沉朝我走过来,到眼前问我来这里干嘛,“你不会又被人……”他眼光淡淡的上下打量着我。 “陪朋友过来处理点事情,我在等他。”我回答闫沉。 我也打量他,他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只是眼里的神色还是带着恹恹的倦怠之意,像是一直提不起精神。 我还是很少见到他这样,过去那些年里好像也只见过一次……我大哥死了之后有段日子,他就是这样。 想起大哥,让我把到了嘴边想问他身体怎么样的话就咽回去了。 我换了一句问他,“二哥来这儿,感觉如何?” 闫沉自然听得出我话里的意思,他嘴角一弯笑了,坐在了我身边的位置上,我们对面正对着挂在墙上的一个警徽标志,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上面。 看得很专注,很长久。 我也随着他的视线去看,看着看着就想起了闫沉穿着制服的样子,他穿制服特别好看,男人味爆棚,我在心里不止一次瞎想过,以后要是真能跟他在一起能生个儿子,将来一定让我儿子跟他爸一样穿警服。 眼角发酸,我抬手去揉。 “晓善。”林司繁这时候从里面出来喊我,我抬头去看他,看见他的目光正看着我身边的闫沉。 闫沉跟我一起站起来,林司繁也走了过来。 我夹在他们之间,居然有点局促不安起来,正想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们做个介绍时,一下子想起其实他们已经早就见过了,就是骨骨进医院的时候。 只是我不确定自己昏倒在手术室外之后,这两个男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我那时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并不愉快。 没想到是闫沉先打了招呼,他倒没客套的冲着林司繁伸手想握手,我只听见他淡淡的问林司繁,“咱们又见了,我该叫你林医生还是林法医呢?” 我意外的看着闫沉,他竟然知道林司繁当过法医这事。 没听见林司繁的回答,我又转头看他,这才看见林司繁正瞧着闫沉在笑。 好几秒后,林司繁才对闫沉说,“我妈失踪了。” “是嘛。”闫沉毫无感情色彩的回了一句。 “刚才在里面还提起你,都很遗憾。”林司繁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我迷惑的看着他。 闫沉没什么反应,安静的等着林司繁继续往下说。 “七年前,你是这里最擅长抓住怪物的人,可是没想到自己抓着抓着……也变成怪物了。你要是还穿着那身制服就好了,我妈这案子就可以靠你了。” 我暗暗吸了口凉气,没想到林司繁会突兀的说出来这么一番话。更不知道闫沉听了,会作何反应。 还有……我在他们两个人脸上交替看了看,不想再想下去。 闫沉清咳了几下,抬手在自己略显清瘦的下颌上抹了抹,随后才像是完全没听到林司繁刚才说了什么,依旧不带什么感情的回他,“你妈妈出什么事了。” “失踪了,前天她一个人去了市北一家商务宾馆后,就再没出来,可是人不在宾馆也没回家,联系不到她。” “你这么说,是排除你妈妈被绑架的可能了?” 林司繁也咳了一下,“算是吧。” “可惜我帮不上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闫沉说着,眼神朝我看了一下。 我以为他会跟我说什么可他只是看看就真的朝大门口走了。 林司繁也没拦他,可我回头看时,发觉他的眼神一直锁在闫沉的背影上,我连着叫了他两遍他才应了我一声。 我问他,“你和他,以前就认识吗?” 林司繁眼光闪烁起来,似乎因为我的问话让他回忆起很多让人会情绪波动的旧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看着我回答,“是,他过去还是刑警的时候,因为案子我们有过接触……对了,就是这次让我突然回宗巴白城的那个连环杀人案。” 052 扮演女朋友的角色 原来是这样。 世事还真是奇妙,我本以为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居然早就相识。 过去,我对闫沉工作上的事情从来不关心,他更是不可能对我说起那些,我除了知道他工作很累还有一定危险性之外,只是偶尔在他讲电话时听到些吓人的字眼。 而林司繁这头,我更是在知道他做过法医前,完全没把他跟那些罪恶血腥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过,我只当他是个会拿手术刀的医生。 没想过他是拿着手术刀,只是他刀下躺着的不止是活人,还有死者。 我一时间感觉自己的脑子转得跟不上节奏了,眼神迷茫的看着林司繁,有点出神。 “我看了宾馆的监控录像,我妈的确是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应该是有人约了她在那家宾馆见面,监控拍到有个年轻男人在电梯口接触过她,他们一起进了房间……我爸那个电话就是告诉我,他怀疑和我妈见面的人,是他外面女人的儿子。” 我听着林司繁的话,这才想起来眼前更重要的事,可他说的事情让我后背发凉。 “那现在怎么办?”我只能这么问他。 林司繁眼里也有迷茫的神色闪过,“暂时只能等,等我爸回来确认下那个年轻人身份……晓善,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终于发觉到我的不对劲了。 我无所谓的抬手摸了下眼睛,“没事,之前帮着菲菲搬家不小心摔了一下。” 林司繁定定的看着我,“我脑子里全是我妈的事,都没注意你,对不起啊。” 我又给了他一个白眼,“当然会这样啊,换成我也会,那么重要的人出了事都会的,你看我能帮上什么,别客气。” 林司繁露出一丝笑,“你自己还那么多麻烦事呢,对了结婚请柬的事情怎么样了……我真的很意外,孩子的父亲居然是他。” 话题扯到了我身上,我心里又开始堵得厉害。 “算是解决了吧……你别管我了,先顾你自己吧,也许你妈妈很快就自己出现了呢,你别太往坏处想了。” 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其实没什么安慰作用,可还是说了。 大门外,似乎隐约传来车子发动的声响,我下意识转头去听,觉得那是闫沉的车离开公安局发出来的。 “他已经知道孩子跟他的关系,你们没想过以后吗?”林司繁问我。 我避开他的注视,很平静的回答,“我跟他没有以后,他要结婚你也知道。” —— 我和林司繁离开公安局,去了简菲菲那套新公寓。 一进门就闻到屋子里味道不对,再看来开门的简菲菲,她脸色也怪怪的。 “那个,我本来想给你们做点粥的,没想到糊了,你们来之前我开窗半天了,还有这么大味儿呢……”简菲菲不好意思的解释着。 林司繁笑着拍了下表妹的头,“谢谢你这份心思了,大小姐。晓善,你饿吗?” 我看着他,“还好。”其实我很饿了,只是之前没顾上感觉,现在被他一问,饥饿感顿时全出来了。 林司繁直奔厨房而去,对着简菲菲问,“你冰箱里都有什么呀,我做饭给你们。” 我和简菲菲都站在厨房门口,互相看一眼,应该都在想遇上这种事……他还有心思做饭吗。 很快,翻完冰箱的林司繁就用事实给了我们答案,他真的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很快就弄出来两菜一汤,还把冰箱里的馒头拿出来,裹了蛋液炸得两面焦黄,香气扑鼻。 我和简菲菲被要求只坐下等着吃,我两很听话,就坐下看着林司繁进进出出把饭菜摆上桌。 林司繁摘了围裙也坐下,简菲菲看了一圈饭菜,“哥,这个炸馒头片……” “对,你尝尝,跟你小姨做的比起来,谁做的更好吃?”林司繁一脸期待的看着简菲菲,夹了一片炸馒头递过去。 我起初还有点听得绕,可很快反应过来,简菲菲的小姨,那不就是林司繁的妈妈,他是问菲菲他和他妈谁做的更好吃。 简菲菲咬了一口,嘴边带着酥脆的一个声响,不用吃只听看着就觉得味道一定不差。 结果,菲菲咬完这口就把馒头片放在了碗里,低着头回答,“我还是觉得,小姨做的好吃……” 屋子里一下子特别安静,只听得到馒头片在简菲菲嘴里咀嚼发出的一点响动。 林司繁抬手揉在眉间,随后放下来先动了筷子夹菜,还招呼我和简菲菲赶紧趁热吃。 他吃的很多,我一直留意盯着,不知道林司繁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等我们都吃完了,我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时,林司繁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马上就拿起来,可看一眼后手势又顿了顿,才放在耳边,“喂。” 我和简菲菲都进了厨房。 林司繁应该是去阳台讲电话了,外面能听到他的说话声越来越小了。 简菲菲小声问我,“我哥跟你说了我小姨的事儿吗?我是说我小姨和姨夫的关系。” 我低头刷着盘子,“说了点儿,这些你都知道吧。” “是啊,我小姨家情况也不比我们家简单,好像更……也不知道谁电话,是说我小姨的吧。”简菲菲说着,回头往厨房外面看。 我也回头看了一眼,希望能听到什么好消息。可直觉又告诉我,林司繁妈妈的失踪,不大可能是虚惊一场。 过了几分钟,林司繁走进了厨房里,我和简菲菲都看着他。 “我出去一下见个人,晚点回来。”林司繁面色很平静的说完,转身就穿衣服要走。 我和简菲菲赶紧都跟了上去,菲菲问他去哪见谁,林司繁就说是个老朋友有事找他,说完开门就走了。 他这一去,过了三个多小时才回来。 敲门的时候,简菲菲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给他开门,从他脸色上也看不出什么来,他倒是进门主动跟我说,他爸的航班明早就到。 “那你休息去睡吧,后面还好多事等着你呢,没体力可不行。”我劝林司繁休息。 他摇头坐在了沙发上,简菲菲也被动静弄醒了,坐起来看着他就揉着眼睛问有没有什么消息。 “没有。”林司繁这一句回答,终于有了明显的疲惫感觉。 他闭眼往后仰头不说话了。 —— 早上四点半,林司繁起来准备去机场。 我和简菲菲都跟着起来了,菲菲还问要不要她陪着一起去接机。 林司繁擦着脸上的水珠说不用,可是擦干净了又看着我说,让我跟他去一趟机场。 “还是菲菲陪你去更合适吧,我毕竟是外人,家里这种时候不方便吧……”我没想到他会让我去,真的觉得不合适。 林司繁也没避着简菲菲,直截了当跟我说,“我是想求你帮个忙,能在我爸面前暂时做我女朋友吗,我给他看了你的照片,说你是我女朋友。” 我和简菲菲都有些愣了。 简菲菲悄悄地去了卧室回避,客厅里只留下我和林司繁。 我还真没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事来。 “没使劲跟你细说解释了,我知道自己这样挺过分的,可是你能就帮我这一次吗?就几天就行,我爸不会在国内待久的,我妈妈什么情况他都不会的,最多半个月,好吗?” 林司繁满眼的期待里,带着一丝无助的不确定感,我还从没见他这样过。本来心里的那一份不舒服,看着这样的他,再想想他妈妈的事情,实在不能说出不愿意的话。 “走吧,我演技不好脾气直你知道的,演得不好别怨我就行。” 听我这么说完,林司繁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一定不怨你,我们走吧。” 去机场的路上,我们两个闲聊着,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扯到了昨天他出去见什么老朋友的事上,我随口就问了一句,那人是他以前做法医时认识的吗。 问完马上觉得自己有点不该问,转头瞥了眼开车的林司繁。 “对。”林司繁就只回答了这么一个字。 他爸爸的飞机又是晚点,我两只好干等着,林司繁时不时就把手机点开看看,我看得出他心里其实挺焦虑的,虽然表面上看着很淡定。 毕竟是自己妈妈出了事,谁会无动于衷不受影响呢。 机场再一次通知林司繁爸爸航班晚点时,他让我跟他找的地方坐下来等。 我们两个就在接机口不远处找了个坐的地方,位置很小,我们都坐下就要靠的很近。 “咱两应该对对台词吧,省的一会儿见了你爸露陷。”我坐下后,就这么提议起来。 林司繁点头同意。 “你跟你爸怎么说我的?”我问他。 林司繁想了一下,嘴角隐隐有了笑意,“我说跟你是在宗巴白城认识的,你做背包客受伤,是我救得你,后来就好了在一起了。” 他说完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起来。 我也尽力让自己脸色轻松看着他,“你接着说。” 林司繁挑了下眉头,“我说你是美院学油画的,马上毕业了,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人了……现在身边,就只有我这个男朋友,你很需要我。” 我怔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听到了那句“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人了”。 林司繁笑得更明显了一些,继续看着我说,“你就不问问我,干嘛要骗我爸吗?” 我还真就没想过这个。 他提出来的时候,我满心想的就是一定有原因,我配合就是了,没必要知道那么多……毕竟原因那是他的家事,我是外人。 只是林司繁的一个朋友。 见我没说话,林司繁还要继续说什么时,有个中年妇女一点点打量着朝我们靠近过来,最后像是确认了什么后才开口,试探着叫了一句。 “请问,你是林森的儿子,林司繁吗?” 053林家父子 随着话音落下,我看到林司繁嘴角一扯,冲着中年妇女点头,“对,我是林森和吴焕丽的儿子,你哪位。” 他的回答让我第一次知道了他妈妈的名字,吴焕丽。 中年妇女听了这回答,有些尴尬的低了下头,但很快又抬起来盯着林司繁,“我是,我是你父亲的老同学,聚会上看见过你们全家福,所以感觉应该是你,就过来冒昧的打招呼了。” “哦……”林司繁拖长了这一声,人坐着没动,也不再说别的。 中年妇女等了下,意识到林司繁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后,又表情古怪的问,“是在等你爸爸的航班吧?” 这回,林司繁干脆连回答一下哦都没了,只是仰头看着中年妇女。 气氛真不是一般的尴尬。 中年妇女眼神很短的冲我瞥了下,嘴唇动着像是在忍着要说的话没出口。 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暂时回避一下,就看了下林司繁站起身,说要买水喝,问他喝什么。 林司繁看我,“矿泉水就行。” 我点头离开,走出去一段距离回头,看见林司繁已经站起来,正和那个中年妇女面对面在说话,他的表情看不大清楚。 只看得到中年妇女表情好像挺着急的,手上还比划着动作,像是在跟林司繁解释着什么。 等我买完水往回走,中年妇女已经不见了,只有举着手机讲电话的林司繁。 我等他挂了电话把水递给他,四下看看,没看到那个中年妇女的踪影。 只看得到中年妇女表情好像挺着急的,手上还比划着动作,像是在跟林司繁解释着什么。 等我买完水往回走,中年妇女已经不见了,只有举着手机讲电话的林司繁。 我等他挂了电话把水递给他,四下看看,没看到那个中年妇女的踪影。 “那女人不止是我爸的老同学,我去宗巴白城前,就知道她了。”林司繁拧开水喝了一口,语气淡淡的跟我说。 我倒是不意外听他这么说,大概女人的直觉起了作用,我感觉这个中年妇女和林司繁父亲之间,关系一定不简单。 “你妈妈知道吗。”我问他。 林司繁又喝下一口水,“也许知道,我没跟她聊过这个,我妈什么事都放在自己心里,又一次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这样了不跟我爸离婚,你猜我妈怎么回答我?” 他转头看着我,扯下嘴角笑起来。 “阿姨是说,她舍不得?”我没细想,就这么回答了。 林司繁眼里晃过一丝讶异,“你怎么知道我妈就是这么说的?晓善,是不是因为你也跟我妈一样,也舍不得那个明明对你不好的人,所以……” “所以,才感同身受?”我接过林司繁的话,说完看着他。 机场广播里传来林司繁父亲航班到达的通知,算是恰时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尴尬和异样,我们沉默着往接机口走去。 我开始有些后悔,答应假扮林司繁女友这件事。 不知道是我敏感还是别的,反正林司繁这次匆忙从宗巴白城回来后,我觉得他有些跟过去不一样了。 林司繁见到父亲林森,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四年没见了,还认得出我是你儿子吧。 太不寻常的父子对话,我看着林森很是淡然的点头微笑,心里那份不舒服的感觉愈发多了几分。 “这就是晓善吧,比照片上更漂亮,你好,他也不给咱们介绍一下,那我就自己来吧……我是司繁的父亲,林森。”林森说着朝我伸出手。 我也把手伸过去,“叔叔你好,我叫丁晓善。” 林司繁这时才轻轻搂住我的肩膀,对他父亲说,“她就是晓善,我女朋友。” 林森说了句好,把手从我手上移开。 返回的路上,坐在后排的林森问开车的林司繁,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林司繁:“没有,但是有人找上门来了,跟我说了点线索,你听吗?” “说。”林森回答。 我转头茫然的看着车窗外,听这对父子说话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父子间实在不该如此。 林司繁把车速降了下来。 “你的一位女性老同学刚才在机场,找过我,我跟她聊了一下。” 车子里静了几秒后,林森在后排座嗯了一声。 林司繁接着说,“她跟我说他的儿子也失踪了,跟我妈出事的时间差不多……爸,我妈的事情除了警方和自己家人,外人应该不会知道的,看来您跟这位老同学,联系的很密切啊。” 我不自在的动了动,觉得自己坐在车里听着这些,有些碍眼,可是又没办法避开。 车里持续着静默。 到了路口因为红灯停下来时,林森才从后座上开了口。“那是个蠢女人……你妈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他刚落下最后一个字音,林司繁就猛地扭头朝后面看过去,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怒气。 “你怎么处理,你知道我妈在哪儿?” 我抿了下嘴唇,心跟着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有些紧张接下来这对父子会如何。 林森回答儿子的声音也明显冷了起来,“我如果知道你妈妈在哪儿,会不告诉你?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冷血无情无义?” 林司繁回答父亲的,只是一声冷哼。 绿灯亮起,他把车发动起来继续开向市区。 车子最后到了林司繁母亲住的地方,林森下车前和我告别,“很抱歉第一次见面就赶上家里出了事情,过几天叔叔请你吃饭,咱们再聊。” 我笑着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林司繁希望我说什么,干脆闭嘴敷衍过去。 林司繁没陪着他爸一起回家,反而问我是要回哪儿,他送我回去。 我反问他去哪儿。 “我要去公安局等消息。”他回答我时,神色看起来很是疲惫。 “不需要我陪你,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林司繁摇头,“已经够麻烦你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我需要你会告诉你的,不会客气。” 我想想,只好跟他说送我回美院就行。 林司繁把我送到美院后门,我下车后看着他没把车开走,就问他怎么不走。 “没事,就想看着你消失在我视线里,再走。” 这种感觉的话,林司繁过去在宗巴白城没跟我说过,这一次在天京重逢后,这还是让我听了最感觉出异样的一回。 “那有事联系。”我看着林司繁,没多说。 —— 因为没有课,我到了画室里一个人都没看见,我其实也没沉下心来准备论文和毕业创作的心思,就随便的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窗口往外看着发呆。 脑子里实在塞了太多事情,乱得我都不想去想任何一件,可是又必须要想,至少跟骨骨有关的我没办法不想。 想起孩子,心里就觉得格外发堵。 尽管相信他在闫沉那里不会受什么委屈,肯定要比在福利院里好太多,可我还是担心,我甚至怀疑闫沉跟我说的他和孩子相处愉快的那些事,是他编的。 骨骨也许很不喜欢他,可是又没办法离开,那小家伙别看年纪小,心思却超出年龄的沉得住,那次在精神病医院去见封兰,他的表现就是最好的例子。 还有闫沉和林司繁早就认识这件事,也跟着从我脑海里主动蹦出来,生怕我不去想他们。 可我也没什么可想的,因为他们之间那些相识的过去,我完全不知情,那时候我应该还在闫家,也许在我大哥出事之前他们就认识彼此,可我无迹可寻。 林司繁在公安局大厅里跟闫沉说的那些话,也很难确定褒贬。他说闫沉是最擅长抓住怪物的人,可最后自己却也变成了怪物……这话实在含义颇丰。 他把自己变成了怪物,怪物被我送进了监狱里,待了七年。那出来之后,还是怪物吗。 闫沉,怪物。 怪物,闫沉。 我想的渐渐有些入神。 不知道就这么过了多久,身后响起有人推门进来的动静,我这才转身回头,一眼就看见让我意想不到的一张脸。 那个差点把我强了的磊哥,正用手扶着门框看着我,见我发现他了,马上笑得满脸堆褶,开口很恭敬地对我叫了声丁小姐,好像脑子被洗过了,完全忘了我跟他之间发生过什么。 我身体绷紧起来,之前听闫沉说过他在医院里,我以为是自己被闫沉救了后把他收拾了一顿,下手狠的让他进了医院。 可现在看他虽然脸上有受伤的痕迹,但是人也没什么大事,而且还找到了美院画室来,他怎么知道我这么具体的可能出现场所呢。 我没办法不紧张起来。 “那个,你别紧张,我知道之前我对丁小姐实在太那个了,我特么不是人!”磊哥说着,他手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声音很响。 打完他又陪着笑,继续跟我说,“我今天来就是特意想给丁小姐出气的,要是不耽误你时间,那我……就开始啦。”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就看见磊哥一下子扑通跪在了画室门口。 尽管我这间画室没人,可不表示同层其他都没人,我耳边已经听到走廊上又议论的说话声,很快还有两个男生走到了磊哥身后,瞪着跪在地上的磊哥好奇地看着,随后还看看我。 大家都彼此认识,两个男生看着我刚要开口,地上跪着的磊哥就扭头看着他们,声音粗鲁的让他们滚开,别找不自在。 两个男生自然不服气,回嘴问磊哥你什么人啊在这儿干嘛,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我想着该怎么说话让磊哥离开时,就发现那两个男生都住了口,一起转头往同一个方向看着,像是在看什么人走过来。 磊哥也看到了,他一直骂骂咧咧的嘴也闭住了,跪在地上转了身体方向,向着用一个方向,换了卑怯又恭敬的声音叫了句,“沉哥。” 054 想见孩子就自己动手 从走廊一头走到我画室的门口,其实并没几步路,可是闫沉走过来出现在门口用的时间,有点长。 他这么一出现,我明白磊哥的出现不算什么意外了,一定是他指派来的。 闫沉又要干嘛。 我看他低头瞧着跪在门口的磊哥,又转头去看那两个过来看热闹的男生,沉着声音跟人家说这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两个刚才还一脸不服的男生,居然很听话就真的走开了,走廊里也安静得很,应该没人再出来看了。 “你去楼下等着吧。”闫沉咳了一下,对地上的磊哥说。 磊哥连忙爬起来,临走还不忘回头冲着我告别。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一出倒是有何目的。 闫沉迈步走进画室里,四下看看,最后停在属于我的一张桌子前,低头看桌上放着的一些杂物,“毕业创作,想画什么题材。” 我被问的一怔,脑子还停在他怎么会准确知道我的桌子在哪儿,他问的话我还真的没打听清楚。 “你说什么?”我下意识反问回去。 闫沉从我桌上拿起一根碳素笔看着,“我问你,毕业创作打算画什么题材。” 我眨眨眼,“还没想,没时间没心情想。” “做学生不想该想的,那你每天都想什么呢?”闫沉继续问。 我没再回答,眼前晃过骨骨躺在病床上,嘴角有笑意的小模样,没办法不想孩子。 “听说你答应做我婚礼的伴娘了,那就能很快见到孩子了,还有一个月时间,不算太久。”闫沉说着,放下笔,抬头看向我。 他已经知道这事,是回闫家见过闫首为了才知道的吧。 “你不希望我那么出现的话,我也没办法拦着。” 听我如此回答,闫沉点点头,“你倒是提醒我了,时间来来得及,我可以考虑和静年商量一下,把婚礼仪式改了,改成不需要伴娘伴郎的。” 我吸了口气,料到他不会让我痛快的如愿。 “你带着那个畜生来我学校,想干什么,不会就是来告诉我,我可能做不成你的伴娘了吧……二哥。” 闫沉笑了,“看来你的气还没消,那回头想怎么折磨一下那个畜生,说出来我帮你办……很方便的,那个畜生以后跟着我做事。” 我听得更加一愣,闫沉让那个磊哥跟着他做事。 先不说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出狱后的他,在做什么正经事,就算他在做事需要人,磊哥那种混混又能有什么用。 “怎么,开始对我的事情好奇了?”闫沉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不紧不慢朝我走过来。 我被磊哥伤的不轻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抬手小心的往疼的地方摸了过去,手刚到地方,就被闫沉冰凉的手指给攥住了手腕。 我用力想甩开他,没成功。 闫沉的另外一只手就势摸上了我的眼角,很轻柔的碰了碰,“我过去教过你有用的东西,看来你都忘了,一次两次被人打成这样,不觉得憋屈?” 我绷紧脸,不知道闫沉抽的什么疯,今天来找我的态度,似乎变了很多。 有点不像他……不像蹲了七年后出来的他,也不像七年前的那个。 闫沉手上突然就加了力道,我没防备疼的皱眉仰起头,瞪着他。 “我觉得你没必要装出很想见到孩子,牵挂孩子的样子……你不是还很有时间和闲心,去管别人家的事情。” 我很快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难道他一直暗中监视着我,不然怎么会知道我做什么。 “那不是别人家,你其实……也应该好好感谢他的。”我忽然起了念头,眼睛半眯起来看着闫沉说起来。 闫沉挑了挑眉头,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手指从我眼角顺势下滑,最后停在了我的唇边上。 “不是别人……我为什么需要好好感谢他呢?对了,你还没说他是哪位,可能跟我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咱们别闹出乌龙来。” 我被他按着唇角,说话张嘴就没那么利落,可还是直截了当回答他,“我说的是我的好朋友,那位做过法医的林医生……二哥,你说的不是他吗?” 我以为会听到闫沉不知道怎样的回答,可是他听我说完,就只是眸色深沉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的意思,我被看得想要避开时,他忽然就俯身靠近过来。 像是一片巨大的阴影,顷刻笼罩在眼前,带着压抑感。 我以为他又要像前几次那样对我实施“报复”,心里因为现在身处随时有人突然出现的画室变得焦躁起来,摒着呼吸准备全力反抗。 可这次却没有。 闫沉不过是把他自己的嘴唇在我嘴角蹭了蹭,没有强吻的意思,也没开口说什么让我不舒服的话。离得太近了,我闻到他身上很浓的消毒水味道。 “你放心,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用强进到你身体里……我会让你每一次都心甘情愿的,主动送上门来。” 闫沉说着,很轻的在我嘴唇上碰了一下,旋即把我放开,人向后退站直了身子。 我抹了下嘴角,被他刚才一番话,说得心气一阵不稳。 很快,我就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刚才说那些话时,强调了“从明天开始”,他什么意思。 “我马上出发去福利院,骨骨有些舍不得的东西想让我给他取回来,你想一起吗?”闫沉说着,已经转身往画室门口走了。 他没打算给我考虑的时间,我要去的话,就别废话赶紧跟上去。 我捏着手指,在他身影消失在画室几秒后,还是快步跟了出去,我不想错过跟骨骨有关的事情,况且福利院那边我本来也准备去一趟。 到了美院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前,我看见那个之前给我下跪的磊哥从车里下来,拉开车门等着我和闫沉上车。 闫沉一路出来都没回过头,他看来笃定我一定会跟出来,不必去确认,到了车门前他也是自己先坐了进去,这时才从车里往外看着我。 我低头也上了车,正想坐在和闫沉有些距离的位置上,他却一伸手到了我眼前,“坐我身上。”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想看清闫沉,可身体已经被他用力拉了过去,车门随着关上。这辆商务车是可以把后面和前面驾驶位隔离开的,我听着车里的一阵动静,司机和副驾驶的位置消失在了视线范围里。 我也被强行按在了闫沉的腿上,坐下。 “等我吩咐,再开车。”闫沉声音清冷的冲着车里说了一句,我马上听到那个磊哥的答应,之后车里就安静了。 我挣扎着想要离开,闫沉的手死死扣住我,昏暗的车内,他的眉眼都变得模糊起来,我甚至觉得还有些狰狞。 “你要干嘛,刚才自己说过什么,忘了?”我继续挣扎,嘴里质问着他。 闫沉咳了一下,“我最近身体不算好你也知道,别让我太费力气好吗?我说的话当然不会忘,是你没记清楚吧?我说的是从明天开始,现在还不算那个时间范围,所以……” 他停顿下来,目光在我今天穿着的连身麻料裙子上扫过去,“所以,你不想太难熬的话,就自己脱。” 我停下了挣扎,原来他的话在这里等着我。 车外就是人来人往的美院门口,车里还有彼此看不到,但是声音传递完全不受阻碍的前半部分,那里至少有司机和那个磊哥的存在。 闫沉想在这样的环境里,让我自己脱了,让他再一次“报复”。 我咬着嘴唇不动也不出声。 “怎么,不愿意自己来,那我来也行……”闫沉说着,手已经扯起了我的裙角。 “二哥,非要这样吗,就在这儿?”我知道问了没用,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要试试。 闫沉不再说话,只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我的裙子被撩起来,他住手,低声跟我说,“想要见骨骨,就把里面的自己脱了。”他冰凉的手指,在我内裤的边缘上,勾了一下松开。 他又拿孩子威胁我。 我看着松开我懒懒的往后靠在车座靠背上的闫沉,“我听你的,那能让我看孩子一眼吗,就一眼,远远地看一眼也行。” 见我摆出示弱的样子,闫沉似乎很满意,“好,开始吧。” —— 今天,他进来的动作可不像他身体看起来那么虚弱,第一下时正好车窗外走过几个大声说笑的人,我差点没忍住喊出来,感觉虽然隔着车皮自己并没暴露在外面,但是那份形容不出来的羞耻感,还是让我觉得自己在被人围观最隐私的事情。 闫沉故意折磨我,突然毫无防备就狠狠用力一次,我每次忍着不出声都差点失败,头上的汗珠不断地往下滚。 他一直不说话,到最后才忽然停了下,在耳边问我,“你跟那个林医生,做过吗?” 我不说话,紧闭着眼睛。 “不想见孩子了,那就不用回答了。”闫沉说着,又是猛的一下。 我疼得浑身一抖,突然睁开眼看着他,目光带刺,“骨骨就是他给我接生的,后来也是他照顾我坐月子,二哥你觉得我应该报答人家一下吧……” 我想自己这句话里的意思,闫沉一定听得明白。 闫沉慢慢笑起来,我疼得又把眼睛闭紧,似乎这样就能减轻痛苦。 完事后,我木着表情整理衣服,耳边听见闫沉连着咳了好久后,才说出来的一句话。 “丁晓善,你还真是随了你妈,最擅长用身体报答男人,好在你生的孩子是个男孩,不然的话……开车吧,去锦城福利院。” 我听着他刺耳的话,紧紧抿着嘴唇,把眼角已经溢出来的眼泪,一把狠狠抹掉。 055 比比那七年谁更惨 去福利院的一路上,闫沉都闭眼不说话,他手机响了几次连看都没看。 后来坐在前面的磊哥,又很小心翼翼的跟他报告说有电话找他,找不到人就打到磊哥那儿了,闫沉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车子就这么一路安静的开到了锦城福利院。 车一停,闫沉也睁开眼了。 我伸手去拉车门,闫沉一言不发看着窗外也不理我,他好像也没马上下车的意思。看见我下车,磊哥马上凑过来等在车门口,眼神小心的往车里面看。 我一下车站在福利院对面路边看着,这季节院墙上那些绿藤蔓已经渐渐变成了深红色,和我六年前看着骨骨被送进来时,颜色差不多。 在心理提醒自己别总想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可随即自己就自嘲的笑起来……我的过去里,好像开心的事情压根也没多少,可不一想就奔着不开心的去了。 身后有了动静,我回头看见闫沉也下了车。那个磊哥还站在车门边,估计是没得到跟着一起的命令。 闫沉走到我身边,“走吧,进去。” 我无声的跟着他一起进了福利院,王院长和另外两个人都迎了过来。 因为骨骨受伤的事情,我再见到曾经很信任的王院长,总免不了感觉变了不少,她大概也觉察到我眼神里的冷淡,跟我打了招呼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没想到我会跟闫先生一起过来。 在她那儿,我和闫沉应该还是都想收养骨骨的人,我们一起出现是有些想不到。 “向小姐没一起过来?”王院长跟闫沉问起了向静年。 闫沉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说向静年出国去了,然后就问王院长现在能就去拿孩子的东西吗,王院长连连点头说可以,带着我和闫沉往屋里走。 虽然即将要看见的不是骨骨,可是想着能见到他以前每天接触的东西,我心也还是感觉有点激动,去的路上一直暗暗压着自己的情绪。 闫沉还是没什么话,路过走廊里的房间,他也目不斜视,多一眼都不看,屋子里有孩子玩闹的声响也没吸引他。 我走在他后面,看他这样心里未免有些郁闷,他看起来不怎么喜欢小孩子,那……会真的喜欢骨骨吗。 还有向静年,我反复在脑子里想象她和骨骨在一起的场景,可总觉得那么不真实,想着就让人心里特别不踏实。 再想起骨骨搂着我脖子,撒娇缠人的求我留下来的样子,眼角酸的不行。 王院长把我们领到了地方,站在门口往里面一指,“东西都在这儿呢,现在就全拿走吗?” 闫沉已经抬脚往屋里走,“都拿走,以后骨骨不回这里了。” 我听着,跟着也进屋,看到屋子角落有一个塑料箱子,我一眼认出那还是我前两年买来捐给福利院的,当时给骨骨留了唯一的红颜色那个,是我特意挑的。 王院长走到箱子那儿蹲下去,打开盖子,“都在这儿,骨骨那孩子东西不多,除了这些就是一些衣服和被褥,我一会拿过来。” 闫沉跟着也蹲在了箱子边上,低头往里看,“那些都不要了,我会给他买新的。” 我也走过来,看见箱子里其实也没几件东西,闫沉正伸手把一个本子拿出来,他很小心的翻开看,我看到本子里夹着树叶。 原来小家伙真的喜欢收集这些。 闫沉又翻了几页后把本子放回去,我瞧见他嘴角隐约能看见笑意。 在福利院的停留并没多久,闫沉自己抬了红色塑料箱子往外走,路上跟王院长说了有关骨骨收养手续的事情,我跟着没说话只听,可心里总觉得应该问问王院长,孩子这些年在福利院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闫沉不也应该跟我想的一样吗。 或者,他之前早就知道了。 我总觉得心里压着一口气,想出又出不来,反正就是不痛快。 眼看着到了门口,等在外面的磊哥一溜烟跑了过来,想要接过闫沉抱着的箱子,可是被闫沉的一个冷眼给憋回去了。 准备跟王院长告别,闫沉抱着箱子忽然慢慢笑起来,他看着王院长有些不解的眼神,“王院长,等骨骨完全好了,我会专心考虑一下追究福利院责任的问题。” 我意外的看着闫沉。 王院长倒是没怎么吃惊,像是一直准备着会听到这些,她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神色,“骨骨的事情,我也不想的,很抱歉。” 闫沉什么也没说,安静的看了王院长一阵后,转头问跟在一旁的磊哥,车准备好了吗。 磊哥马上回答说准备好了,车子就停在外面。 “那走吧,王院长,再见。”闫沉说完,抱着箱子往大门外走去。 到了外面,我看见来时坐的车旁边,多了一辆白色的宝马,闫沉抱着箱子奔着宝马过去,磊哥跑着跟上开了车门,闫沉把箱子放好,扶着车门回头看我。 “走吧。” 我走过去看着车,“是要把东西给骨骨送过去吗,现在就去?” 闫沉没回答,静静地看着我。 我抿了下嘴唇,坐进车里,身边就放着骨骨那一箱子东西。 闫沉亲自开车,磊哥没跟着,我在车里看见闫沉跟他说了几句话后,磊哥就回了来时那辆车。 上一次我被带去那家私人医院看骨骨,路上一直被遮着眼睛完全不知道去了哪儿什么路线,本来以为这一回也会被同样对待,可车子开出去了,闫沉并有露出要我遮住眼睛的意思。 我把手搭在了姑姑的红色塑料箱子上,想着也许很快就能见到小家伙了,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车里忽然放了舒缓的英文歌,我抬头看了眼开车的闫沉,他刚好也从后视镜里朝我看了一下。 “等一下如果真的见到孩子了,你打算说什么。”闫沉问我。 我往车窗外看,心里重复着他刚才说的话,什么叫如果真的见到孩子?他还不确定是不是让我见骨骨? “我不想说什么,只要能看见他就好,远远看到就行,只要让我看见就行。”我也格外加重了见到就行几个字。 车子忽然靠路边停了下来,闫沉跟我说让我下车,坐到前面来。 他口气听起来很温和,也不像必须听从的命令,可我知道他这就是不容反驳的命令,我没什么选择的权利。 等我坐到了副驾位置上,刚把车门关上,车子就发动起来开了出去,这一次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很多。 我知道以前闫沉开车就快,可我没什么机会坐他开的车,只是没少见到他开车风驰电掣的样子,那时候还会替他担心来着。 “把安全带系上。”闫沉一个拐弯,我跟着身体倒向一侧,伸手去抓安全带想系上,可是不知道怎么总是不行。 闫沉又一次把车突然停下来,转头恢复了那种嫌弃的目光盯着我。 我没看他,继续低头努力去系安全带,可是别扭的就是不成功,弄得我额头都跟着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闫沉冰凉的手指伸过来,找了安全带握上,把我的手往旁边一拨,“坐我的车这么紧张,安全带都系不上了。” 他几下就贴着我搞定了安全带,然后很快坐回去。像是除了“报复”我的时候,就不愿跟我有多一点的身体接触。 我自己调整了一下安全带位置,车子已经又开起来。 “骨骨恢复的不错,可毕竟从小底子没打好,需要好好调养,你就没看出来他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很多吗?”闫沉主动跟我说起了孩子。 我心里揪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唇张了张一个字也没说出去。 闫沉瞥了我一眼,“我不会告诉孩子你是谁,希望你以后扮演好丁阿姨的角色,这样的话,我和静年会考虑让你偶尔出现在孩子面前。” 我心里想着自己的盘算,随口就应了他一句好,知道了。 “你没意见?”闫沉又问。 我朝他看过去,摆出很认真的表情,“我可以有意见吗?” 闫沉不屑的笑了一下。 “既然没有提意见的可能,那我就只好接受。” 闫沉又看我一眼,“学乖了,这可不像丁晓善会说出来的话。” 我也笑了起来,侧过身看着闫沉的侧脸,“不乖怎么办呢,我得活下去啊,要是还想过去那样,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闫沉的脸颊咬紧了一下,看得出他在忍着什么情绪。 “会比我在里面那七年更难熬更遭罪?你说说,我比较一下。”闫沉把车速缓了下来,好像很有兴致的对我问起来。 我没想到他真的想听,一时有点怔然的想了想,然后咬了咬牙开口说,“那七年,我一定过得比你更不好,你确定要比吗?” 闫沉很有兴致的瞟我一眼,“比。” 我从他眼里看到那么明显的冷漠和厌恶,可被他问到了过去那七年,就还是想说说。 比一比又能怎样。 我放松身体,往后靠在了车座里,懒洋洋的敛了目光,开始讲起来。 “我离开锦城的第一年,在火车上遇上了一对没钱吃饭的母女,我好心把吃的分给她们,那个当妈的千恩万谢,非要让我去她家里吃顿饭,我就去了……那天半夜,有浑身冒着臭气的男人,爬进了我被窝里。我发现的时候,他的手都开始脱我裤子了……” 我说着朝闫沉看过去,就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陡然紧了紧。 056 绝境时喊了谁的名字 我像是恍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对了,我没记错的话,我被那个磊哥遇到那次,我醒过来跟你说过一些吧,说我那七年里的一些事……二哥应该忘了。” 闫沉转头直盯着我看,看了好久。 我害怕的提醒他,“你开车呢,别看我看路啊,小心车祸。” 他像压根没听见,继续看我不看路。 跟闫沉对视几秒,我攸地朝着他,很是灿烂的一笑。 “我跟二哥一起出车祸可不好,万一都挂了,骨骨可就一下子爸妈都没了,那就真成了孤儿,你也不想吧……” 闫沉听了我这话,终于把头扭回去看着前面的路,“难道这些年他不是孤儿吗?有你这样的妈,还不如没有。” “嗯,说的没错。”我回答他,也把目光移开去看路。 “继续说,那次你只讲了大年夜无家可归那段,刚才说的那个酸臭男人,爬到你被窝里了是吧,继续……”闫沉又把之前的话头提了起来。 我低头伸手到背包里,一阵翻腾也不说话。 “找什么。”闫沉大概等的没了耐心,不高兴的问我。 我继续在包里翻,“想抽烟,记不清包里还有没有了……” 闫沉皱眉,“你一直抽烟吗?” 我含糊的嗯了一声,背包里翻遍了没有烟。 “你闻了烟味儿都咳嗽,还敢抽……”闫沉声音里那一丝着急虽然极快的掩饰掉了,可我还是听出来了。 我哑然一笑,他还记着这个呢。 可笑容还没淡,闫沉就已经从车里摸出来一盒烟,扔在了我身上,“抽这个,边抽边讲。”说完,还把车窗摇下去。 秋风呼呼地灌进来,我片刻前那一丁点晃神一下子就被吹散了。 伸手拿烟,女士的细杆烟,烟盒上水墨山水的图案,我认识这牌子,一盒要一百多快。 我也不客气,撕开烟盒拿了一根出来,然后顿了顿又去看闫沉,“打火机有吗?” 一个打火机又扔到我身上。 我点着烟放到嘴里吸了一大口,吐出一大片淡淡的烟雾,很快就被车窗外灌进来的风吹得无影无踪,可就这样已经让我感觉好了很多。 心没那么慌了。 我仰头靠着座椅,再深吸一口后开始接着往下说:“那次说的那个,二哥好像没信吧,我记着你当时说不管我编的多惨,你也不会放过我的……我觉得我刚才说的也是编的?” “记性好是优点,不管真假,就当听你说故事了,反正到骨骨那儿还得挺长时间。”闫沉说的很轻松,可我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还是有点过分用力的感觉。 “那好……其实那天我说的有真有假,大年夜那个是真的,后来那个在夜场卖啤酒被打是假的,二哥当时不是也验过了,我身上没伤疤。” “嗯,我当时说了你活该。”闫沉淡淡的回答,表示他都记得。 他记得我跟他讲过的话,真真假假的都记着。 “那我接着说……我认出来那男的就是那个当妈的大哥,跟我是这么说的,吃饭的时候他回来得晚其实我没怎么留意。” “我本能就想反抗啊,不能就那么被他欺负,可是我怎么也动不了,头也昏沉沉的就像是感冒了,我那时候是傻,可是也慢慢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那家人给我下药了。” 有一辆越野车呼啸着超车过去,我听见闫沉骂了一句。 我继续,“我没办法,只能流着眼泪喊救命,喊车上吃了我好多块糖的那个小姑娘,希望她们能救我,可是谁都没出现……我没办法了,二哥你知道我绝望之前,最后喊的希望能救我的是谁吗?” 我停下来,等着听闫沉会不会回答我。 呼出去一大口烟,趁着烟雾还没全散掉,就看见闫沉朝我极快的转头望了一眼,这一眼里透着久违的温柔。 我觉得自己视线是被烟雾迷惑了,一定是看错了。 以为闫沉不会出声,我准备自己接着往下,可突然听到闫沉像是从嘴里往外蹦字儿似的,挤出来几个字,“你喊了……二哥。” 一大截烟灰跟着他的话音,吧嗒一下砸在了我没夹着烟的另一只手背上,还挺重的一下。 “猜错了?” 没马上听见我接话,闫沉语气沉沉的问过来。 我猜想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明明是自己故意强调了想要闫沉听,可他猜对了,我怎么反倒心头扭着不舒服呢。 突然就想起了以前,闫沉跟我说过,“给我记住了,遇到危险了,就算我不在身边也得脑子里想着我,想着我会来救你……我不会给你这样机会的,有我在,你上哪儿碰到危险去!” 话犹在耳边,可是事实呢……我使劲捏着烟嘴,又狠狠吸了一大口。 我蹙眉,有些不自在的看着闫沉,“……呵,还真是错了,喊的倒是哥哥,不过是喊的我大哥。” 闫沉眯起了眼睛,一副全神贯注看着前面路况的表情,听我说完点下头,“继续往下讲。” 我抿上了嘴唇,没了继续讲下去的欲~望。 手上的烟也抽完了,我又拿了一根点上继续抽,就是没跟着开口往下说。 闫沉也不催我,似乎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专心开车注意安全上,车里除了风声,一时间没了别的动静。 就这么静默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后,闫沉突然开了口,告诉我再过十几分钟,应该就能到医院了。 我听了终于有了精神头,坐直身体往车外看着,路两边是我陌生的环境,应该从来没来过,目前我还是辨别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刚才因为说那些话一直没心思琢磨骨骨到底待在什么地方,现在忽然就想起来,手机地图是可以定位的,我看一下应该就能知道这里具体是哪了。 拿出手机正看着,就听见闫沉在说话,语气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才能开口跟我讲话,“丁晓善,我信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挺惨,那接下去呢……你被那男的……” 我垂下眼,鼻子里呼出沉沉的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才噙着一丝笑又抬起头。 没看闫沉此刻什么表情,我像是说无关自己的事情一样,很平静的接着给他讲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当然喊了谁都没用,还得靠自己。” “他要亲我的时候,我忍着让他以为我真的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了,然后趁着他得意的时候,我把嘴张开了让他进来,然后使劲咬了他舌头……他叫的可惨了,我现在都记着那动静!” 闫沉一声不吭的听着,车速逐渐放缓,我想可能快到目的地了。 我也该把那事说完了。 “我没怎么挨打,但是被折腾了好久,久到我一直在想……可算能解脱了,这么折腾,我肚子里那个不想要的孩子,肯定保不住了吧,肯定的……我看资料不是都说,怀孕初期不能有那个生活的,很容易流产。” 我努力笑出来,笑得感觉嘴角一直在抽抽。 耳边突然就听见极其刺耳的刹车声,车胎和路面过去亲密的接触,声音难听到刺激的心脏跟着疼。 “你那时候……”闫沉问了几个字,说不下去了。 我觉得自己的变~态心理又得到了满足,心里告诉自己你该痛快了吧,却不知道自己此时,嘴唇一直在打颤。 这个样子的我,全都被闫沉看在了眼里。 我以为他会发怒或者嘲讽我,甚至可能动手打我,可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 车子也在我心思飘忽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开起来了。 “还有十分钟,就到医院。”闫沉说着,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我听他跟对方说马上到,还问准备好了吗。 应该得到的答复很满意,闫沉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继续开车。 几分钟后,一大片绿色里,渐渐出现了一座独栋楼宇,我仔细看看认出来,应该就是那天我被带去见到骨骨的地方,我们到了。 闫沉瞧了眼一直紧张往外看的我,“今晚住在这边。” 我意外的扭脸看他,他这意思是说……我能陪着孩子一晚上吗? “别做梦,让你留下也不会跟孩子在一起,一会儿进去你只能远远看看他……晚上,我会跟你讲讲,这七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肩膀沉下去,眼睛里刚泛起来的一点亮光,全灭了。 车子沿着一条石板路,稳稳的开进了一扇大铁门里,我一直努力记在自己心里的那些场景,开始出现。 我和闫沉下车,自己先去了车后门,把装着骨骨东西的红色塑料箱子拿出来抱在胸前,看着闫沉等他领我进去。 闫沉隔着车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难懂。 我抱着塑料箱想走到他身边,可是刚一动,就看见闫沉什么也没说,径直一个人往楼门口走了,我赶紧跟上去。 他走的倒是不快,楼里已经有人出来迎着,四五个穿着白衬衫西裤的男人出来后就到了我身后跟着,跟闫沉什么招呼都没打。 他的保镖吗,我心里猜着,不知道闫沉如今究竟在做什么事情,还需要这么多人跟着。 可要是保镖,也没见我们这一路跟着保护什么的,是保护骨骨住的这个医院吗?我胡乱想着,抬头朝楼顶上望了一眼。 天不知道什么就阴下来了。 进到楼里,闫沉才回头看我,“东西给我,你跟着那人去等我吧。”他说着,抬手指了下走到我身边接过塑料箱子的一个年轻男人。 我认出来,是他那个助理。 “什么时候,能见到骨骨。”我不放心的想确认一下,自己真的是能看见孩子。 “很快。” 057 见到骨骨 闫沉说得这个“很快”,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我终于等不住想打电话给他时,他一推门走进了我待的屋子里,手上多了一副薄薄的白手套。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直接就问他是不是能让我去见骨骨了。 闫沉低头摆弄手上那副白手套,“是,马上就能看见他了,你往这边看。”我下颌朝我左侧努了一下,我跟着看过去。 左面的墙壁一阵响动后,中间裂了一道缝,原来贴着淡黄色布纹壁纸的墙面朝两侧分开,渐渐露出几乎整面墙的一大块单透玻璃。 就是那种审讯室里用的透视玻璃,人站在一面,能透过玻璃看到对面的人和物。 我现在站在玻璃前,能看到对面房间里,骨骨躺在病床上,正在和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人说着话,看起来还在笑。 我这才明白,闫沉所谓让我远远看一下孩子,竟然是这样。 我几步走过去,手掌贴在了玻璃窗上撑着,想尽量离那边根本看不到我的孩子更近点,嘴里也下意识叫了句骨骨。 小家伙自然听不见我的声音,还在和那个人说着话,脸色看上去很不错,眼睛也亮晶晶的有神。 我看的目不转睛,都没觉察到闫沉也站了过来,他垂手也看着骨骨,我忽然就听见他说了句,“消毒要多做几遍,别急着把东西给他。” 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可屋子里只有我跟闫沉,我转头看看他,看见他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才明白,他是在跟什么人通着电话呢。 我对他说什么不感兴趣,看了眼就赶紧转头继续看着骨骨,真是恨不得马上就能冲到他病床边上,跟他说话,摸他软软的黑头发。 病房的门开了,我看见闫沉那个男助理戴着口罩和手套,手上拿着一个相册样的东西,走到了骨骨床边上,低下身子,在跟孩子说着什么。 我仔细去看,那个看来像是相册的其实是个本子,就是从福利院拿出来的东西之一,那里面我没记错夹着骨骨喜欢收集起来的那些树叶。 忽然明白,闫沉刚才应该就是在跟他这个男助理讲话,说要消毒的东西,就是那个夹着树叶的本子吧。 骨骨眨巴眼睛,听得很认真,可眼神已经早就溜到了男助理手上拿着的那个本子上,满眼期待。 闫沉在我身边,轻声的笑起来。 我猜他应该通过耳机能听得见助理和骨骨说了什么,可我却只能靠猜。 “嗯?他问我了……我马上过去。”闫沉语气温柔的让我感觉自己听力有了问题,我听着他的话,转头又去看骨骨。 小家伙正在和男助理说着什么,然后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点点头,笑得眼睛弯弯。 我也跟着他笑起来,手指按在玻璃上,沿着小家伙的轮廓抚~摸起来。 “你就在这儿看,不要出屋子,懂我的意思吧。”闫沉对我说完,脚步已经往门口走了。 我都没看他,也没想什么走出去到对面屋子去看孩子,我还是知道闫沉的脾气,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冲动。 他能松口带我来见孩子,就是好的开始。我要想遂了自己的心愿,就得知道现在是该忍着的时候。 没多会儿,我就在骨骨的病房里看到了闫沉。 他也戴了口罩,我注意到骨骨一看见他,马上就张大嘴巴喊了句什么。闫沉脚下明显加快速度走到了床边,露出来的眼睛里也全是笑意。 他用手去揉骨骨的头顶,动作很轻,眼神还在孩子全身打量了一番。 我眼圈突然就红了起来。 骨骨跟闫沉说了什么后,闫沉从助理手上接过那个夹着树叶的本子,翻开一页靠近骨骨,指着本子里说着话。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来一片银杏叶子在手上,骨骨很开心的一直在笑,小嘴巴动来动去的就没合上过。 原来他们是在说那片银杏叶,我还记得叶子是那天闫沉在壹号院房子门口捡起来的,他说过是要给骨骨的。 我忽然有点不敢看下去了,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会冲动,转身背对着玻璃垂下了头。 他厌恶我这个生了骨骨的人,却对孩子很好,至少我感觉他对骨骨那种好,不是装出来的。那就是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真情流露。 记着当年我爸还在的时候,也对我这样,会惦记着我喜欢的东西,会陪我做我想做的事……尽管他是个满手血腥的杀人犯。 可在扮演爸爸这个角色时,我爸是合格的。 一下子想起我那些久远的家事,心情又开始复杂得不行,我只能逼着自己不要去想了,都是过去的事情,该压在心里就别让它们随便冒出来。 —— 暮色渐渐四合。 六点的时候,那个男助理领着我去了像是餐厅的地方,他亲手给我端了饭菜放下,告诉我吃了晚饭,他会带我去见闫沉。 我想了下问他,闫沉是和孩子在一起吗,因为刚才我离开那间能看见骨骨的房间时,闫沉还在床边陪着孩子。 “应该是吧,丁小姐吃好了就喊我,我坐那边。”男助理话不多,说完该说的转身就去了离我不算远的另一个桌子,坐下后也开始吃饭。 我没什么胃口,可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不少,菜的口味也比较对口,我甚至吃着有些怀疑起来……味道很像闫沉当年的手艺。 闫沉虽然很少进厨房,可他手艺很不错,偶尔给我露一手,总能让我吃的满眼冒星星,缠着他问能不能每天都吃到他做的饭。 “以后也许会吧,等我哪天不当刑警了,我就天天给你做。”当年的许诺还在,可是没机会实现了。 我放下筷子,看一眼男助理,他不知道什么也吃好了,正背靠着椅子,低头刷手机。 很敏感的觉察到我在看他,男助理抬头朝我看过来,人也跟着站起来,“丁小姐,吃好了?” 我也站起来说起好了,男助理就客气的过来,等着带我去见闫沉。 我以为就是在这座楼里某一处见闫沉,可没想到男助理一路带着我出了楼门口,让我上车。 “去哪儿,不是在这里?”我不舍的回头看着骨骨住的这座大楼,不想就这么离开。 走了,也许就再没机会回来了。 “这里开车没多远就是湖边,沉哥在那边有房子,他在那儿等丁小姐呢。”男助理跟我解释着。 开车果然走了没几分钟,我就隐约看见了夜色下的一片湖面。 夜里看大片的水面,总让我感觉有种说不清楚的莫名恐惧感,我是一点都不喜欢住在水边上的。可我也记得,闫沉他很喜欢,他过去就跟我说过,以后要在海边或者湖边买座房子,天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水面。 我记着当时我听了,心里有些小郁闷,因为发觉我们的喜好不在一个点上了。我试探着问闫沉,那要是我跟他必须住在一起,我又不想住在水边我害怕,他会迁就我吗。 他当时怎么回答我来着……竟然没印象了。 我有些怅然的跟着男助理,一路走进了眼前这座湖边别墅里。 男助理只把我带到一楼大厅里,他抬手给我指了楼梯的位置,“丁小姐,沉哥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等你,从这里上去一直走到底,就是了。” 我上楼的时候,男助理就站在别墅门口,目送我。 没用多久我就站在了男助理跟我说的那个房间门外,整个别墅都静的有些带着诡异的气氛,我猜想这么大的房子里,可能只有我和男助理,还有没见到人影的闫沉在。 我抬手敲门,门很快就打开了,闫沉出现在门里看着我,一副审视的眼神。 “先不用进来了,陪我去湖边走走。”闫沉侧身从屋里走出来,目光停在了我的脚上,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就跟着也低头看。 我没看出自己什么问题,却听见闫沉垂头在说,“换双鞋。” 我还是没明白,我今天穿着皮质的芭蕾鞋,不知道怎么就碍了他的眼。 “你跟我来。”闫沉自己走在前面,领着我去了走廊另一侧的某个房间,他推门进去,我也跟着。 进屋才发觉,这房间原来是个面积不小的衣帽间,可目光所及都是男士的衣服鞋子,没看见有女人用的东西。 闫沉往里面走,很快手上拎了一双鞋又走回到我面前,把鞋往我手上一递,“换这个穿。” 是一双很新的白色球鞋,牌子是一个奢侈品大牌,我以前有过这牌子的鞋,还是在闫家时闫沉买给我的。 他向来对我不惯着,唯独那双鞋。 见我发愣,闫沉脸色有些沉了下去,把鞋子吧嗒就扔在了我脚边,“快点换。” 他自己转头站到了挂着一整排衬衫和外套的衣橱前,头慢慢转着看,应该是要换衣服。 我今天格外不想跟他别着劲做事,大概是他真的让我看见了骨骨,我心里没那么焦躁,也就很快俯下身把鞋子换了。 尺码完全正好。 转头去看闫沉,我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已经把上衣脱了,眼前正裸着上身背对着我,抬手取了一件黑衬衣下来,往身上穿着。 他转身冲着我系扣子,修长的手指动作不快,看得我都有些着急,很想过去替他赶紧都扣上,然后看他到底还要干嘛。 我记忆中的他,向来不怎么注意自己的穿着,穿衣服什么的更是动作快得像是在跟衣服打架,我没见过他动作这么慢过。 有点儿不像他了。 终于等到他扣好了最下面的扣子,闫沉的目光从我脚上扫过,“走吧。” 我心里画着问号,跟他一起出了别墅,走了没几步就到了湖边,那位男助理就远远的站在一处树影下,和背影完好的融合在一起,让人忽略掉他的存在。 湖面传过来不算大的水浪声,闫沉冲着湖面凝望,也不说话。 我隔了些距离,站在他身边,眼前能看的也只有不知道有多大的黑沉湖水,好像还有不知什么品类的鸟儿,正从湖面上飞过去。 又是一声刺耳的尖锐叫声过后,我听见了闫沉的话。 他在跟我说:“丁晓善,我留那个磊哥在身边,是为了查你大哥当年的死。” 058 他要查那件事 闫沉跟我说过,他会重新查我大哥当年惨死的事,可我以为他只是那么一说,并没真的听进心里去。 大哥的死,就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还要查什么? 即便查了又怎样,难道能让死的人复活吗?不能的话,有什么意义。 我没说话,收回在黑暗里看着闫沉的目光,转而去看让我心生恐惧的湖面。 闫沉大概一直在等待我的回应,他也不出声,只是咳嗽了几下,我眼角余光感觉到他弯了腰,好像还抬起手擦过自己的嘴角。 湖边的夜风,凉气袭人。 我站久了也忍不住咳了几下,穿的虽然不算少,可站在这儿还是觉得好冷,浑身都被风吹透了。 等我咳嗽完抬手拢头发时,闫沉也开了口,我扭头看着他,目光对视到一起。 “丁大昆的死,我有推不掉的责任,你说我是杀人凶手,我也认……可是那件事,即使你让我耽误了七年时间,我还是要查。” 他的语气,比湖边的夜风还要冷。 我抬着一只手拢住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也像是在冰冷的水里泡过,“杀人凶手自己说,说要查被自己害死那人的事情,不可笑吗?” 闫沉大概在黑暗里笑了,因为我听他再开口说话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是挺可笑。” 他口气古怪,和我对视的目光虽然看不大清楚,可觉得他眼神说完刚才那四个字后,是有些怔忡的,我应该不会感觉错。 “喂,什么事。”闫沉突然开口,应该是有电话打来找他,他带着耳机我没听见手机的响动。 我收回视线,被他这么提起大哥死亡的事情,未免心头一下子涌上来各种情绪。 小时候那个属于自己的家,总是偏爱我的爸爸,脸总冷着但是也很疼我的老妈,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就从优等生变成街头混混的大哥……他们每个人的脸,都在我眼前晃过去。 像是在脑海里,播放着重看镜头。 闫沉讲电话的声音又随风入耳,“医生说再没办法了吗……好,我知道了,尽快过去。” 提到了医生,难道是闫首为出了什么问题,我直觉就想到了壹号院那边。 闫沉喊了一个名字,一直站在远处的男助理,小跑着到了他身边,两个人耳语起来,我基本没听到说的是什么,只听清男助理说车子随时可以走,他开车。 一分钟后,男助理又是跑着离开了湖边。 闫沉招呼我,“走吧,我有事情要处理,孩子你也看见了,我顺路带你回天京。” 我差点跟他说,能不能让我留一晚上,可是没说出口。 男助理开着平时闫沉开的那辆越野车到别墅这边接我们,上了车,闫沉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电话讲着,他倒是没避讳我,只是我单听一面的话,也很难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感觉闫沉脸色一直很严肃,讲电话的口气也越来越疲惫。 在路上走了一个小时后,闫沉终于不再讲电话,他闭上眼向后靠着,开车的男助理突然开口,语气像是要提醒闫沉什么事,“沉哥……是不是该……” 他没把话说全。 闫沉倒是一听就懂,嗯了一声动了动,自己拿了一瓶水拧开,又伸手接过男助理从前面递给他的一个小塑料盒子。 那是方便分隔带着药片的便携小药盒。 他打开盒子,一下拿了好几粒药片样的东西,全塞进了嘴里,再灌了一大口水全咽了下去。 他喉结上下滚着,我淡淡瞥了一眼,把目光收回来,朝车窗外看着。 闫沉吃药的样子,我以前见过。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我大哥出事半年前,闫沉又是十几天没回家,我回家吃晚饭时,看见闫首为脸色凝重的正往外走。 那时的闫首为应酬也多,晚饭时间在家里看见他也挺少,我刚跟他打了招呼,就发觉闫首为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他跟我随便说了两句话,问了我是不是吃过饭还要回去上晚自习,我说是,他就点点头让我赶紧吃饭,自己快步离开了家里。 我吃完饭要回学校的时候,还是齐叔没忍住把闫沉受伤住院的事情跟我讲了,他告诉我不用担心,别再家里表现出我知道这事了。 当时我一听闫沉受伤心里就急了,齐淑德嘱咐明显有问题,可我也么往心里去,只顾着问闫沉伤得重不重,在哪个医院我要去看他。 齐叔当时肯定特别后悔告诉我,我看他不肯告诉我,再加上那时候我和闫沉那点互相喜欢的苗头,正全力被我大哥和闫首为一起努力灭掉,我就觉得委屈到不行,在齐叔面前哭了起来。 最后弄得齐叔没办法,说明天他去医院的时候,让我偷偷跟着。 我去医院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在门外,正好看见闫沉在吃药,也是一次就是一大把,我看见他咽得挺痛苦的,当时是真的心疼。 现在看着,我深呼吸一下,自己没什么心疼担心的感觉吧?应该是没有。 闫沉把小药盒重新递回给男助理,同时低声问男助理还记不记得一个地方怎么走,我听到他说出来的地址,就是我以前在美院附近租房子的那个地方。 男助理说记得,闫沉就让他等下到了市区里,先去那儿。 我心里想着为什么要先去那地方时,手机响了下,进来了一条微信。我点开手机看,是林司繁发给我的,问我睡了没有。 我看下时间,已经快到凌晨十二点了,林司繁并不知道我陪他接完他父亲后,去了锦城又再回到天京,现在人还在路上。 “睡了,你呢。”我回了微信给林司繁,没直接问起有没有他妈妈的新消息。 林司繁回过来——“我还没睡,还在公安局,我妈妈的事情有了点新情况,我在等审讯结果。” 我盯着屏幕上最后审讯结果四个字,谁被审讯了?难道是确定他妈妈真出事了,还找到了嫌疑人吗,我赶紧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打字,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林司繁并没马上再回我,我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紧张起来。还有一些愧疚抱歉的感觉,因为我总觉得林司繁曾经帮过我那么大的忙,他现在遇上这样的大事,我却还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没能陪着他,作为朋友来说,这也算是不够义气了吧。 我郁闷心烦的抬起头,目光没什么焦点的随便看了一眼,可眼角余光却感到闫沉正在看着我,转头看他,还真的是在看我呢。 见我觉察到了,闫沉嘴角一扯,露出带着讥笑的表情,“有人长夜漫漫,需要人陪了?” 我明白他话里意思。 “林医生的妈妈,情况应该不太好,等一下进了市区,把我随便放下就行了,这时间学校宿舍进不去了,我要去同学家里住一晚。”我耐着性子,跟闫沉说着。 闫沉听完,眸子里掠过一丝思考的神色,想了想又问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时候被他问起这问题,我实在是没心思跟他多话,就看着他皱皱眉,“就是我要生了却没提前去医院,他给我接生的,我应该和你说过了。” 闫沉挑了挑眉毛,对我的回答似乎不算满意,可他没再继续问我,只是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后,拨了一个号码。 很快,我就听到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说,“喂,林法医吗,是我,听得出来吧。” 我愣了,没想到他会给林司繁打电话。 听不到林司繁那头说了什么,我只看见闫沉神色没什么变化,接着说,“我大概半小时后可以到市局,我们见一面吧。” 我茫然的看着他,林司繁大概说了不少话,因为闫沉好半天之后才开口嗯了一声,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林司繁依旧没回复我的微信,倒是闫沉打量着我问,“你要借住的同学,住的离市局近吗,我等下会先去看看那位林法医,你还是可以搭顺风车。” 我一阵心慌。 其实我刚才那么说,只是想去市局看看林司繁,我担心他不知道他妈妈到底怎么样了,这种时候有人陪着,总会觉得好过一些。 我不希望林司繁在这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去面对。 可闫沉居然给他打了电话,还说他也要去市局,我该怎么办。 见我没动静,闫沉也不追着问,又把眼睛闭上了,像是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等会好去应付什么需要精力的场面。 车里就这么再次安静了下来。 林司繁始终没再回复过来,车子开进了市区,我只好又给他发了一条,可打了两个字后,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闫沉已经睁开眼了,他淡淡扫我一眼,吩咐开车的男助理,直接去市局。 我刚要说前面就让我下车就可以,闫沉却抢先跟我说,“一起去市局。”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市局对面,闫沉没急着下车,只是俯身探头往市局门口张望过去。 我不知道他看什么,转头也去看。 夜色沉浸在深秋的凉意里,市公安局的办公楼还亮着不少的灯火,一楼大门口的玻璃门,闪了一道冷光后开了。 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林司繁。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抬手把身上外套的衣领立了起来,半张脸都遮在了里面,低头快步走到了市局门口。 我感觉耳朵里一阵嗡嗡声,突然耳鸣了。 闫沉这时动手开了车门走下去,下了车看着我让我也下车。 林司繁那边已经看到了车和闫沉,四下看看路面后,小跑着已经过来了。 我抿着嘴唇,推开车门下车,正好就和刚站稳的林司繁,打了个照面。路灯的光亮下,我和林司繁互相看着对方,一下子都没说话。 我才他心里大概和我此时想的差不多用一件事,我发微信告诉他我已经睡了,可现在却从闫沉的车里冒了出来。 059 花童和伴娘都不需要了 市公安局办公大楼的零星灯火映衬下,我们三个人,站在深夜的街头,一时间都沉默无语。 最后是我先开口,直接问林司繁怎么样了。 闫沉也几乎同时扭头招呼他那个男助理过来,看起来是要交待什么事情。 林司繁脸色看不出什么,可开口跟我说话的语气明显冷淡许多,“还在审,不知道呢。” 我心里本来对他就有歉疚,看他这样就更觉得不好意思。 “审的是什么人?”我问林司繁。 林司繁的眼光扫了眼那边的闫沉,“咱们去机场接我父亲时,不是遇到他的那个老同学了,审的就是那女人的儿子。” 那女人的儿子……我吸了口气,马上就脑补了一系列不好的场面。 “那个宾馆的监控视频里,拍到我妈到了那儿之后,是跟着一个年轻男人一起坐了电梯上楼,后来进了房间,就再没出来。”林司繁的解释,和我想的差不多。 “我爸带着那位老同学也来了公安局,他们也看了监控录像,那位老同学认出来里面那个和我妈见面的年轻人,就是她儿子……呵,有意思吧。”林司繁说着,自嘲的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安慰他。 林司繁也没再说更多,他接了个电话后跟我说要回去了,审讯刚刚结束。 他瞧着一边和助理还没说完话的闫沉,让我跟他说一下先进去了,在里面等我们。 我怔然看着林司繁大步流星的过了马路,他刚才说那句在里面等我们时,一瞬间看我的那个眼神,让我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 眼看着林司繁就要进市局门口了,我突然想起什么大声把他喊住了,林司繁回头看我时,闫沉也走到了我身边。 夜色下我看不到林司繁的眼神,只听他回我怎么了。 “你爸爸也在吧?”我问他。 林司繁点点头。 “那你等我,我应该跟你一起进去的。”我说完,小跑起来准备过马路。 胳膊却一下子被闫沉给扯住了,他问我,“你为什么应该跟他一起进去……” 我心里着急,用力甩开了闫沉的手,头也不回的跑开。 到了林司繁眼前,我喘着跟他解释,“你忘了我在你爸面前,是你女朋友,我要是等一下跟别的男人进去出现在你爸面前,不好……走吧。” 我说完,拉了下林司繁的衣袖,比他还先了一步进了市局门口。 林司繁什么都没说,很快几步就超过了我,他还很自然的就拉了我的手,手掌温热。 直到进了楼门口那一刻,我才下意识的回了下头,眼光毫无焦点的一晃,大概在市局门口看见了跟过来的那道身影。 闫沉穿着一身黑,在夜幕之下不那么明显,可我知道自己瞬间是跟他目光相遇过,他一直在看着我。 我转了转手腕,想把手从林司繁手掌里拿开,他像是明白我心思,进了大厅后就把我放开了。 有两个穿着便衣的男人走过来和林司繁说话,我没跟上去站在一边看着。 身后传来闫沉的轻咳声。 我觉得自己心跳砰砰了两下,像是做了坏事被抓住的感觉,看来我最近休息的太不好了,总是莫名心慌。 林司繁他们还说着话,我看见林森和那个在机场见过的中年女人,一起从楼梯间那边走了过来,正好和我迎面看见。 我迎了上去,很礼貌的和林司繁父亲先打了招呼,然后目光落在他身边那个中年女人脸上,想着林司繁说的那些话,心里一阵唏嘘。 虽然还不知道他儿子和林司繁妈妈见面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就是下意识感觉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我觉得林司繁妈妈…… “这么晚怎么把你也喊来了,我那个儿子就是不知道体贴。”林森脸色很平静,跟我说话的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异样。 我一下子被问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林司繁已经走过来,替我接了他爸爸的话,“因为晓善替我担心,担心我妈。” 林森听了儿子这话,没再说别的,脸色比跟我说话时显得更淡了。站他身边的中年女人,很不自在的低下头,不看我们任何人。 “那孩子怎么说的。”林森问儿子,那孩子指的是身边老同学的儿子,中年女人听见了终于抬起头,目光期待的看着林司繁。 林司繁一看她,她嘴角就抖了抖。 “警方没跟我说,涉及案子需要保密。”林司繁淡淡的回了一句。 林森浓黑的眉毛轻轻一蹙,“跟你也不能说?” “对。不能说。”林司繁肯定的回答。 林森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中年女人,想了下对她说,“送你先回家吧,明天再说。” 中年女热很听话的点点头,一点要反驳的意思都没表现出来,像是只要是林司繁父亲说的话,她就会无条件的接受。 林司繁拉了我一下,我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一直盯着父亲身边的中年女人,目光里明显的全是鄙夷和厌恶。 我还从来没见到,他这么极端的去看别人。 “有消息及时联系吧,我先回去了,你也注意休息,照顾好丁小姐。”林森和儿子交待了几句,准备要走。 林司繁嗯了一下,拉着我的手往后用力,扯着我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给他父亲和那个中年女人让出离开的路,别碍事。 林森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儿子,又对着我浅浅的笑了一下后,和那个中年女人并肩离开了。 闫沉和他们擦肩而过,朝我和林司繁走了过来。 刚才跟林司繁说话的那两位便衣,看着闫沉都冷着脸打量,应该是在猜测他的身份。 林司繁几步到了那两位身边,歪头跟他们耳语几句,那两位再看闫沉时,目光明显的有了变化,我还听到其中一个人轻声说了句,“是他啊。” 闫沉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这些围绕着他发生的事,只是走到我面前站住,扭头看着林森离开的方向,问我,“那是林法医父亲吧。” “嗯。” 林司繁已经转头又回来了,他和闫沉彼此看着对方。 闫沉先开口,他问林司繁,“怎么样?” 林司繁回答得也很简单,就几个字,“嘴硬,只说是见面。” 说这些时,两个男人的气场都有了变化,于我而言都很陌生。 “需要我做什么。”闫沉很直接的问。 林司繁看了我一下,“跟她说过,你过去做什么吗?” 我不懂他怎么会这么问,就看着闫沉,他过去做过什么,他不是一直在当刑警抓坏人吗,这些我都知道的。 闫沉也看着我,可他什么话也没说,很快收了视线去看林司繁,“你要是暂时不需要我,那我还有急事要去处理。” 他这是要走的意思了。 “那你去忙,我们保持联系。”林司繁很快的回答。 闫沉转身就要往外走。 都从我身边走过去了,他又突然停下来,转身恍然的看着我,“之前在车上忘了跟你说,我的婚礼已经取消原定的仪式了,花童和伴娘都不需要了。” 他说完,用手堵着嘴低低咳嗽了一下,垂着头转身继续往外走。 我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也许今天我见骨骨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他不会再让我见到孩子了。 我抬脚就追了上去。 感觉到身后的动静,闫沉停下来站在门口,拧眉回过头看着我,“还有事?” 我离他两步远也站下来,“我还能去见骨骨吗?” 闫沉意味不明的看着我,“婚礼之前应该不行,等我结婚之后……再联系。” 他那个男助理走过来,两个人一起大步走远了。 我回身就看见林司繁又跟那两个便衣在说话,等我进来了才看向我。 她也没给我做介绍,我站在一边又听见那两位其中一个又提到了闫沉,他在问林司繁,闫沉是不是又准备回来了。 他说的回来,我理解就是说闫沉要重新穿回那身制服的意思,不禁感兴趣的仔细听着。 “他有过犯罪记录,怎么可能还回得来。”林司繁说着,朝我看看。 “可惜了,他离开这么久,可是同行一提起他,还都记着当年那些案子呢,真是可惜了。”其中一位很是感慨。 林司繁没说什么,最后和两个人道别后,就带着我离开去了他车上。 坐进车里,林司繁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抬起两只手捂在脸上,发出很沉的一个叹息。 “法医今天在宾馆的卫生间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下水道里找到了一些组织碎块,很小的,高度怀疑是人类的。你跟我发微信那阵,检验结果刚出来,确认是人的。” 我听着林司繁平静的讲述,脊背却跟着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 “这时间你回不去宿舍了吧,送你去菲菲那边吗?”林司繁把手放下,换了话题问我。 我看着他,“你呢,要不也去菲菲家休息吧,我给她打电话。”我说着拿起了手机。 “不用,我想回家好好洗个澡,一个人安静的想点事情。”林司繁说完,发动了车子。 他一直把我送到了简菲菲家门口,等菲菲开门了才要走,菲菲看他一眼也没多说别的,只嘱咐林司繁开车小心点。 等进了屋,简菲菲才赶紧问我怎么样了,说她一天联系林司繁好多回,可是就只回了她一句没事,别的什么都没说。 我换了鞋疲惫的坐到沙发上,简单跟菲菲说了下案子的事,本来还想跟她说说我今天见到孩子的事,可是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 只想睡觉,别的什么现在都不想。 第二天早上,我和菲菲下楼到了停车场,我低头正看手机,就听见简菲菲突然大声说了句,“我哥的车,怎么还在这儿,他不会昨晚一直在车里吧!” 我赶紧抬头,顺着菲菲指的位置看过去,果然是林司繁的车停在那儿。 我俩过去站在车头往里面一看,林司繁歪头闭着眼睛,就坐在驾驶位上,压根没觉察到我们的出现。 菲菲过去抬手敲着车窗。 车里的林司繁,慢慢睁开了眼睛。 060 他的狱友 “哥,你怎么在车库睡了一晚上啊,这容易出大事的,你不知道啊!” 林司繁摇下车窗后,简菲菲马上冲他嚷起来。 我也担心的往车里看了一圈,问林司繁怎么没回家呢。 他揉揉脸,声音模糊的回答我们,说上了车就觉得睁不开眼睛,本来只想小眯一会儿就走,可是没想到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简菲菲信了他的解释,嘴上继续不高兴的唠叨着。我看着林司繁说完后那个冷冷的眼神,忽然就觉得他刚才的解释,不那么可信呢。 可我不过就是下意识的一种感觉,也没证据,再看看林司繁全是红血丝的眼睛,也就什么都没问,就当自己也信了他的解释。 林司繁说他饿了,请我和菲菲去吃东西。菲菲去开了自己的车,我留在了林司繁车里,两台车一前一后开出了地库。 我问林司繁去哪儿吃,他神色轻松地说去一个早就想带我尝尝的地方,要不是他之前突然回了宗巴白城,也早就去了。 我感觉他心情还算可以,也就故意好奇地追问他到底什么地方。 林司繁扭头斜睨我一眼,“你不是挺喜欢广东那种早茶吗,咱们就去吃早茶,天京最地道的一家。” “吃早茶……”还真没想到是这个。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我往车外看,这地方我坐车路过看见过,看店面装修就知道档次不低,位置也在天京的最繁华地段上。 那边,简菲菲已经先停好车过来了,她帮我拉开车门,瞧着酒楼门口跟我说,“我哥这是要大出血啊,这地方我喜欢,可是没早上来吃过。” 我也跟着看,这种档次的消费对于简菲菲那样的家庭算是再普通不过,我是从来没吃过。过去在锦城,闫首为不喜欢除了应酬还要在外面吃饭,闫沉更是不喜欢这没地方,所以我也就没机会体验。 我们走进酒楼,里面客人还不少,人多但是都很安静,没有那种大声喧哗的主儿,经过几张桌子,入眼的吃食看上去也都挺精致。 刚找了空座坐下,我就看见坐在我对面的林司繁,刚坐下又很快站了起来,视线落在我身后看着。 “真巧,你也在。” 我听见林司繁这么说,跟着回头去看,看见的居然是闫沉和那个男助理。 闫沉压根没看我,走过来直接站在了林司繁身边,“是呀很巧,我刚从旁边医院过来,想买点外卖带走。” 他说完,转头吩咐男助理去按他说的点东西。 转回头,又看了眼林司繁旁边的空位,林司繁马上说坐下喝杯茶吧,闫沉就坐了。 简菲菲靠近我,“他们……认识?” 我点点头,目光一直看着闫沉,他刚才说是从医院过来的,让我想起来昨晚在湖边时,他接了电话是说到医院来着,然后就很着急的赶了回来。 也不知道是他什么人进了医院,我当时还猜是闫首为,可现在看来也许不是。 “怎么去医院了?”林司繁问闫沉。 有服务生过来给我们每个人倒了一杯茶,林司繁和闫沉都端起来喝了一口。 喝完放下茶杯,才听到闫沉回答说,是他在监狱里认识的一个狱友,比他早两天放出来的,无儿无女,出来后一直就在医院看病。 昨天情况恶化,他知道了才过来在医院陪着的。 没想到是这么个人,让闫沉那么着急的赶回天京。 “这人叫全七林,行里都叫他全叔。”闫沉又喝了口茶,一边说一边看着林司繁。 林司繁眼珠转转,神色有些意外的看着闫沉,问:“十年前,天津博物馆被盗案……那个主谋全七林?” 闫沉点头,“嗯,就是他。” 我和简菲菲互相看看,都没听过他们说的这些。 服务员过来问我们要吃什么,林司繁和闫沉不再往下说这个什么全叔,把餐牌递到我和菲菲这边,让我们点。 “去抽根烟,一起吧。”林司繁站起来,看着闫沉问。 我人在低头点吃的,可耳朵听着他们两个人说的话,感觉他们不是真的要抽烟,就是找个借口要单独去说话。 等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了酒楼安排的吸烟室,我扭头目光一直跟着他们看,简菲菲喊了我一下我才收回目光。 “他们怎么好像很熟呢,我哥和你那个二哥以前就认识啊?”简菲菲点完吃的,马上好奇地追着我问起来。 我扫了眼刚刚闫沉喝茶的那个杯子,“我也知道的不多,好像是你哥以前做法医的时候,他那会儿也还是刑警,因为案子有过合作就认识了吧。” “哦……” 我以为简菲菲就此不会再说他们了,可很快她喝了口茶又看着我说,“晓善,你发现没有,好像你特别吸引他们那样的男人呢……” 我纳闷的看着菲菲,“什么意思?” “我就是说啊,你看你跟你那个二哥还没出这么多事的时候,他是警察吧……我哥呢,遇见你之前是法医,也是他们一个圈子的,他们都喜欢你,我就这意思。” 都喜欢我……我看着简菲菲,苦笑起来。 简菲菲还想继续跟我分析时,闫沉和林司繁并肩走了回来,两个人的目光都看向我,看得我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也不知道他们刚才都说了什么,难道提起我了? 闫沉那个男助理也拎了两大袋打包外卖过来,闫沉就没再坐下,和林司繁告别说他要回医院了。 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没看我,倒是他那个助理朝我看过来,还对着我点了下头。 林司繁好像是真的饿坏了,三个人里就他一直在吃,到最后我和简菲菲都一起看着他,他也无所谓的继续埋头吃。 等他终于放下筷子了,我们这顿饭也吃了一个多小时。 加上之前他和闫沉去抽烟用掉的时间,两个多小时就这么消耗在了酒楼里。 我注意到吃东西时,林司繁一次也没看过手机,他的手机也没响过,连我跟简菲菲的手机也都很安静。 “好吃吗?”林司繁喝了口茶,看着我问。 “挺好的。”我干巴巴的回答,心思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会想到闫沉刚才在桌上跟林司繁说的那些话。 “吃好了就走吧,你们今天去学校吧。”林司繁又问。 简菲菲跟他说今天是要去美院,毕业指导的老师要过来跟大家谈谈毕业论文和毕业设计的事,不能缺席。 我这才想起来,差点忘了学校这边的大事。 “那赶紧走吧,我也有很多事要办。”林司繁说着站起身。 —— 到了美院门口,我下车后又跟林司繁说,有什么事一定记着跟我说一下,我会陪着他。 林司繁听完笑了,“谢谢你,专心忙你的正事,需要你我一定会说的。” 整个上午,带我们毕业设计的老师都在挨个跟同学碰着选题和创作思路的事儿,到中午的时候还没问到我这儿,我倒是松了口气。 因为我的注意力一直就没集中起来过,总感觉自己整个人发飘,没着没落的定不下心来。 下午还要继续,大家都离开画室出去吃午饭,我和简菲菲也一起。 她上午已经被老师问了,路上跟我一直说着老师否了她论文选题的事儿,我也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脑子里总会突然就想到闫沉那儿去。 简菲菲的话,也被她自己手机的来电给打断了。 “是我哥。”她念了句,赶紧接听了,眼神还看着我。 我也转头看着她。 她说的哥,应该指的是林司繁,不知道电话里会说什么,也许是他妈妈的案子有进展了。 简菲菲眨巴着眼睛听了好一会儿都没出声,我从她脸上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对劲,心里静了不少,看来不会听到什么坏消息了。 刚这么一想,那边简菲菲的脸色就有了变化,嘴角毫不掩饰情绪的往下一耷拉,对着手机那头很难受的叫了一句“哥”。 我的心又提了上来。 “哥,怎么能这样啊,这都什么人啊……你等我,我跟晓善马上就过去,你等着啊,你要不要跟晓善说几句话,我跟她在一起呢!” 简菲菲说着,红了眼圈看着我。 我抬手伸过去准备接过简菲菲的手机听电话,可是简菲菲没把手机给我。 “那好吧,我们到了再说,你等我们啊。” 我看着菲菲挂了手机,着急的问她出什么事了。 简菲菲抿了下嘴唇,“我们得马上去我哥家里一趟,是去我小姨那个家里,帮我哥拿样东西再给他送过去,他等我们呢。” 我听得更着急了,这话说得等于没说,我还是不明白林司繁那边出了什么情况。 简菲菲也有点反常的没再跟我继续解释,垂了眼帘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催着我赶紧跟她走,一起去林司繁家里。 我只好先不多问,跟着她去开车。 简菲菲一路开的速度不慢,午饭时间路上车多,她时不时就不耐烦的骂几句其他车挡了她的路,也没跟我说过话,小脸少见的绷着很严肃。 我在心里来回琢磨,也没想出来究竟林司繁在电话里和他这个表妹说了什么,我认识菲菲这几年,可还没见过她现在这副模样。 还有,我们究竟是要去帮林司繁拿什么东西呢,完全猜不到。 只是隐约觉得,肯定跟他妈妈失踪这件事有关系。 车子到了林司繁家,简菲菲冷着脸下车,也没顾着喊我一起,直接跑着去开门,自己冲进了屋里面。 我跟着她身后一起进去,就看见菲菲进来就奔着地下室去了,我只好继续不出声跟着。 林司繁家的地下室和壹号院闫家那个不同,这里没有什么进行改造装修的样子,很干净,但一看就是平时没人下来活动的区域。 整齐的堆放着不少箱子,看来就是储物的空间。 简菲菲正在一堆箱子前看着,我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并没立刻过去问她要找什么。 想告诉我,自然会说的。 过了会儿,简菲菲动手搬了一个不大的牛皮纸箱放到地上,蹲下去打开翻起来。 很快,我就听到菲菲轻声说,“就这个,找到了。” 061 去世女友的墓碑前 我依旧站在原地没动,看着简菲菲拿着那件东西,从地上站起来。 她发觉我没过去,就拿着东西朝我走过来,“晓善,我就是来拿这个的。” 一张镶嵌在极其精致相框里的照片,上面是三个人的合影——我很快就认出来其中一个就是林司繁,另外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感觉像是林司繁妈妈,我之前在她卧室里看见过她的照片。 至于另外一个年轻的女孩,我就不认得了。 简菲菲指着照片上中年模样的那个女人,告诉我,“这就是我小姨。” “嗯,我之前见过你小姨照片。” 我的目光停在年轻女孩的脸上,简菲菲也指着她,看了我一眼才说,“这个就是我哥以前那个女朋友,他们拍这张照片过了没几天,她就出事了。” “我哥就是让我回家帮他拿这张照片的。”简菲菲又补充解释了一句。 我看着照片上女孩有些矜持的笑容,也没想明白林司繁干嘛这么着急的要这张照片,他自己还不能过来拿,他现在在哪儿呢。 “我们走吧,我哥还等着呢。”简菲菲把相框放进包里,拉着我往外走。 到了车里,我才问她要送到哪儿去。 简菲菲告诉我,“去普遥公墓,我哥在那儿呢。” 去公墓……我微眯起眼睛,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忽然觉得林司繁去公墓,可能是因为他那个被杀害的女友。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毫无头绪。 一个小时后,我和简菲菲到了普遥公墓的停车场。菲菲给林司繁打了电话,之后和我一起进了墓园里,走了好一阵才看到了林司繁。 他侧身站在离我们三排之外的一块墓碑前,他的身边隐约看得见,还站着一个扎着长马尾的女孩,觉察到有人走过来,那女孩转头,眼神阴寒的朝我和菲菲望了过来。 女孩样貌很清秀,看着年纪也不大,感觉也就二十岁,可是那副眼神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 还有,她的轮廓总觉得和……林司繁那个女朋友有些相似。 我心里翻了翻,人已经走到了林司繁身边,他转头看着我,嘴角动了动,很快又把目光转向了简菲菲,开口讲话的声音有些哑,“找到了?” 简菲菲从包里拿出来那个相框递给他,眼神也在旁边的年轻女孩身上打量着。 林司繁低头看着,手指还抬起来在照片上摸了摸,我瞅见他手指触`摸的是自己妈妈,而非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女孩。 “哥,这照片有什么用,我小姨到底怎么样了?”菲菲见林司繁一直不说话,着急的问起来。 林司繁抬头去看旁边那个年轻女孩,把照片朝她递了过去,“刘薇,你要的东西拿来了,看看吧。” 叫刘薇的女孩冷眼扫了我和简菲菲之后,才一点儿不着急的接过了照片,低下头去看。 “你妈还真是保养的不错,过了这么多年还和那时候的照片里没什么区别,可惜啊……”刘薇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手指在照片上林司繁妈妈的身上,用力戳了戳。 简菲菲反感的皱起了眉头,眼神瞅着林司繁。 林司繁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盯着照片问刘薇,“现在可以说了吗?” 刘薇继续盯着照片看,嘴里干巴巴的回答了一句,“可惜啊,吴焕丽长得这么好看有气质,心肠怎么就那么歹毒呢!” “哎,你说什么呢!”简菲菲忍不住,大声冲着刘薇喊起来。 我也不舒服的看着这个刘薇,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林司繁的妈妈,可她那个没礼貌的样子就是让人看着她起不了好感。 “你谁啊,哥,她谁啊这么说小姨!”简菲菲的大小姐脾气终于压不住了,瞪起眼睛指着刘薇去问林司繁。 林司繁朝我看了一眼,回答道:“刘薇,我女朋友的妹妹。” 我果然没看错,这女孩真的就是那个去世多年女友的亲人,是她妹妹。现在再联系她刚才说的那些难听话,我倒是有些明白她为何那样说话了。 也许,在她姐姐活着和林司繁交往的时候,并未得到林司繁母亲的认可。 刘薇冷冷的笑起来,扭头看了眼身边的那块墓碑,我随着她指的看过去,这才看清楚那墓碑上,刻着“刘文”这个名字,墓碑上的遗像就是照片里那个笑容矜持的女孩。 “林法医,现在就站在我姐的面前,你能在她面前承认,你妈妈吴焕丽是个该死的狠毒女人吗!你说了,我就说!” 刘薇仰着下巴,摆出挑衅的神色看着林司繁。 “你!”简菲菲又要说话,被我一把拉住,她生气的回头看我,我冲着她摇摇头,示意她让林司繁去解决这事,我们先不要多话。 林司繁面色渐渐冷了下去,可我瞥见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他看着身边的墓碑,目光笔直不动。 “说话啊,不敢说的吗?是的话,那就谢谢你拿了这照片过来,我走了。” 刘薇说着,扬起手举着那个相框,猝不及防就朝地上摔了下去,啪的一声,相框碎裂开,她弯腰蹲下去扒拉开碎片,把里面的照片拿了起来。 她捏着照片,在半空用力甩了甩,眼神一直鄙视的斜着照片上某个地方。我猜她看着的一定是林司繁妈妈。 不知道她还能干出来什么古怪的事情。 “刘薇,你应该明白,你不肯说,我有别的办法能找你开口,我不想咱们之间变成那样,你姐姐也一定不想的。”林司繁突然开口,声音清冷的对刘薇说着。 刘薇弯弯嘴角,“我既然敢做就不怕那些,反正做都做了,什么下场我很清楚!可是你不一样,林法医……我们要是不说,你就慢慢找你妈吧……我们分了几个地方安置她,都快记不住了,你抓紧点吧!” 我和简菲菲听完,几乎同时互相看看对方,我心里寒意骤起。 那句“我们分了几个地方安置她……”实在让人听了害怕,但愿不是我想到的那个意思。 再去看林司繁,他把目光从墓碑上转移到了刘薇脸上,依旧看得笔直不动,可我看到冷汗正顺着他的额角在往下流。 我心里往下一沉,感觉更不好了。 感觉墓园的空气都因为这番对话而胶着凝滞起来,压抑着让人呼吸艰难。 我调成震动的手机就在这当口,突然在裤兜里震了起来,我被吓了一跳浑身跟着一激灵,有些忙乱的把手机掏出来看。 很意外,显示的竟然是毕业设计指导老师的号码。 我看下时间,下午两点多了,都忘了下午还要跟老师沟通毕业论文和设计,这电话一定是问我怎么没去上课的。 不接电话总归不好,可眼前接的话我又觉得也不好,正看着手机犹豫,来电自己挂断了。 很快,一条微信发了过来,还是指导老师,只有几个字——“尽快回我电话,有工作机会的事情找你,别忘了。” 我抬头去看林司繁,还不知道他要如何回答面对眼前的局面。 “我妈她到底对你姐姐做了什么,你要,要这么对她……如果是因为我,为什么不直接冲我来?刘薇,你真的让我太意外了。”林司繁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 可他脸上的汗迹,又多了好几道。 刘薇冷哼着,“你别装着不知道,太特么虚伪了吧,你不知道?要我把我姐从地底下挖出来,跟你当面对质吗!姐……”她说着,猛地冲着墓碑叫起来,“姐你跟他说啊,告诉他,他那个蛇蝎心的妈都干过什么!” 她的喊声过后,周围又是压抑的沉静,几秒后,又有人的手机打破沉寂突兀的响起来。 这一次是刘薇的。 她胸口起伏呼呼喘着气,伸手拿起手机看了眼,随后眼神瞟向林司繁,“林法医,要么你现在就报警吧,抓了我再问,我想真挺想尝尝里面什么滋味呢,我进去了能见到他吗?” 刘薇说完,嘴角居然露出满是期待的笑意,眼神邪魅。 林司繁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冲着刘薇说,“你走吧。” 刘薇表情一滞,我也愣了一下去看林司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不想马上找到你妈了?”刘薇不解的问。 林司繁缓缓摇头,“我会自己想办法,你赶紧走。” 刘薇把手里拿着的那张照片又举起来,冲着林司繁咬牙瞪眼的叫了句,“姐夫!” 林司繁垂在身边的手,随着这一声姐夫,微微的颤了起来,然后慢慢握紧成了拳头。他把头垂下去,再抬起来时,用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阴鸷眼神,盯住了刘薇。 刘薇好像也很意外,看着林司繁的神色一变,嘴角瘪了下去,她那个年纪那还该有的模样终于现出来几分。 简菲菲也全看到了,她朝我身边悄悄靠近过来,伸出手指扯了我袖子一下,我们两个沉默的对看了一眼。 耳边就听见林司繁压着声音说,“这称呼,我担不起……刘薇,因为你姐姐,我现在不拦你也不会报警,你走吧,别再让我重复说了……” 刘薇没说话,终于安静下来。 少顷后,我看她把手里那张照片小心的收到了背着的背包里,拉上拉链后又抬起头,目光像是无意的朝我扫了过来。 我淡然的跟她对视着,可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刘薇很快白了我一眼收回目光,她嘴角一提,冲着林司繁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林法医,那我可就真走了……对啦,还是告诉你吧,你妈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分了三个地方的安排她休息的。” 说完,刘薇转身沿着墓园的狭窄过道,真的就走了。 “哥,还真让她走啊!”简菲菲不甘心的冲到了林司繁身边,着急的喊起来。 062 闻老师 林司繁收回看着刘薇离开的目光,蹲下身去捡墓碑附近碎了一地的相框残骸。 碎片很多都带着锋利的棱角,稍不注意就会划伤手,可是林司繁就像没意识到这些危险,用来握着手术刀的修长手指动作极快的拾捡着。 我刚想过去提醒他小心伤了手,林司繁的手指一哆嗦,已经被伤到了。 我和简菲菲都赶紧过去,离得近了,才猛然看见林司繁的眼睛都红了,睫毛上挂着水汽。 “伤口深不深啊,我看看……哥,你别这样。”简菲菲比我动作快了一步,抓住林司繁开始流血的手,声音里全是委屈和难受。 “没事,帮我收拾干净吧。”林司繁把手抽回来,继续去捡那些碎片。 这回换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赶紧处理下伤口,我来弄干净地上,菲菲你有纸巾吧,赶快帮你哥去吧,这些我来。” 我说完,看着林司繁松了手,目光里露出我隐藏许久不曾示于人前的疏离冷酷。 差不多的目光,六年前在宗巴白城时,我也从林司繁的眼睛里看见过。那时,我在大雨里因为临产的疼痛哭得撕心裂肺,抱着我往屋里进的林司繁就是这样看着我。 他后来在骨骨满月那天,跟我坐在月色下的河水边上,对我说,“咱两应该某种程度上,属于同一类人。” 此刻的他,应该也觉察到我的变化,看了我几秒后,没再坚持,站起身让简菲菲帮他看伤口。 “晓善,你也小心手……”简菲菲还不忘提醒我。 我当然会小心,已经从包里翻出来平日就装着的备用塑胶手套戴上,动作麻利的收拾好了那些碎片。 简菲菲好奇地看着我的手套,问我:“你包里还有这东西。” 我看见林司繁也在盯着我的手套,眼神意味不明。 我动手摘手套,随口回答简菲菲,说就是前段搬家放在包里一直忘了拿出去,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离开墓园回去时,我还是坐进了林司繁的车里,不过这一次我当了司机,林司繁自己提出来手伤了不方便开车。 我虽然考了驾照,可是摸到车的机会不多,所以一路上都开得挺慢,林司繁也不说什么话,安静的坐在副驾上。 车子进了市区,我转头看看他,“你要去哪儿。” 林司繁整个人都在座位上动了动,反应有些慢的也转头看着我,“刚才那女孩,是我过去女朋友的妹妹,我想……我妈的失踪,跟她还有那个我爸老同学的儿子,脱不了干系。” 我看着他,其实路上已经在心里把那些零散的讯息整合起来,猜到差不多就是他说的这样了。 “我妈,我妈她……”林司繁的嘴角微微一动,“应该是已经不在了。”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跟着他的话一紧。 “司繁,不会的,你别这么想,警方不还……”我顿住了话头,感觉这话没办法说下去。 林司繁眼里闪了闪,“还是头一次听你叫我名字……别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去市局吧,市区里路况复杂,小心点开。” 他说完,转身坐正,微微阖上了眼睛。我看见他的睫毛一直在轻轻颤动。 全力注意着路况,我面无表情的把眼角泛起来的那一点儿酸涩感,无声无息的消化掉了。 —— 刚把车停好,我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林司繁下车回头看我,“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们再联系。” 我看着手机也下了车,还是带毕业设计的老师打来的。 如果还是不接,就不太好了。 我冲着林司繁点点头示意他我要先接个电话,让他赶紧去忙不用管我,林司繁就和我挥挥手,转身进了市局大楼。 简菲菲也跟了进去。 我赶紧接听了电话,“喂,闻老师,不好意思之前没接您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闻老师晴朗温和的说话声,“没什么,下午你怎么没来上课?” 我舔了下因为口渴有些发干的嘴唇,脑子里迅速瞎编了一个借口,“中午吃东西好像有问题,我肚子不舒服,我马上就赶回去,闻老师您还在画室吗?” 手机那头静了一下,“去医院看了吗,不舒服就别过来了,我明天还会去学校,不用着急非得今天……哦,不过有个工作的事情,我得现在跟你说一下。” 我心里小小的愧疚了一下,“真是太对不起了,闻老师。” “没什么,你听我简单说一下吧,正好也考虑一下,明天上午见面再细说。”闻老师似乎还在手机那头,淡淡的发出了一点小声,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好,老师你说吧。” “是这样,我听说天京博物馆要招几个绘画专业的毕业生去他们那儿工作,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起过的那个文物修复工作室吧,就是那要人。” 我回想了一下,以前上课是听闻老师说过,就应了一声说记得。 闻老师继续,“那里算是国有单位,待遇什么的都不错,也很适合女孩子,我就推荐了你,但是不知道你对毕业后的工作怎么想的。” 我听着闻老师的话,有种突然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的感觉,这机会实在来得太意外太惊喜了。 大概我没反应的时间有点长,闻老师在电话里喂喂了两声,又叫了我名字,“丁晓善,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怎么不说话。” 我赶紧回神,“谢谢闻老师,我工作的事还都没想过呢,老师要是觉得我可以,我愿意试试,就是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闻老师的说话声里依旧含着笑意,“你当然行,你们这一届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这样。没问题的话,明天见面我在跟你细说,你现在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别把小问题拖大了。” “好,谢谢闻老师,明天见。” 结束和老师的通话,我仰头看看天空,没想到自己一直被各种麻烦不顺纠缠的生活里,突然就有了一丝阳光。 也许还会是一片很灿烂的阳光。 可是低下头,眼前的市局大楼,很快就把我重新拉回到眼前的现实里。 林司繁的遭遇,我失去收养骨骨的机会,闫沉像鬼混一样报复我……这一切都让我那一点有关前途工作的希望光亮,瞬间黯淡了不少。 我给简菲菲发了微信,问她情况怎么样。 菲菲回得很快——“我也不清楚,我哥自己进去见的办案警察,我在外面等着呢。对了,我那个小姨夫,也在。” 林家父子都在里面。 我低头正要回复,简菲菲跟着又发了一条过来——“他怎么跟我说,你是我哥女朋友,真的假的啊,你们谁都没说!什么情况……” 我无奈的看着手机屏幕,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简单的跟菲菲说明了她哥要我帮忙假扮女友的事情。 简菲菲回复我——“那干脆趁着这次机会,假戏真做了吧,我哥肯定真的喜欢你,就是没挑明而已,我希望你们在一起,我哥现在遇上这么大的事,我很担心他,怕他又像很多年前那次,崩溃了。” “崩溃”这两个字,在手机屏幕上有些刺眼的,入了我的眼。 我捏着手机,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时,身边不远处的大门口,连着开进来三台黑色轿车,都停在了大楼门前。 车门依次打开,最靠近我的一台车里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一身黑色的改良中式褂衫,脚上是某个牌子的全黑限量版球鞋,很混搭的一身。 艺术风的气质穿搭。 我看清这人的样子后,脸色一怔。 这人的目光,倒是一直没朝我这边看过来,他下车后就跟身边穿着警察制服的警官说着话,脚步很快的要往楼里面走。 像是忽然发觉了什么,这人脚步一停,扭头朝我站的地方看过来。 我和他的视线对上,只好尴尬的露出微笑,讪讪然的看着他。 这人看清我,也弯起嘴角,有些意味深长的笑起来,他转头跟身边那位警官说了几句后,就朝我一个人走了过来。 我赶紧迎上去。 走到一处后,这人用手指去摸他绕在手腕上的一串蜜蜡珠子,含笑盯着我,“吃坏肚子,原来要到公安局来看啊。” 我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闻老师,您怎么也来这里了。我不是要骗您,就是遇上点复杂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所以才那么说的,对不起。” 闻老师不在意的继续笑,“没事,理解。不过,你遇上什么麻烦了,要到市局来?” 我看着他,心想我也不知道一位美院的资深教授,怎么也会到市局来,还是有些气势不小的出现,他也不像该在这地方出现的人。 像是看出我的疑问,闻老师自己解释起来,“市局有个案子涉及到几件艺术品,我是过来协助警方的,我没犯法……” 他开玩笑似的跟我说完,脸上的笑意不做痕迹的淡了一些,又问我到底遇上什么事情了。 我赶紧回答,“是我朋友家里出了点事,不是我有事,闻老师你有事去忙吧,我明天上午在画室等您,谢谢您今天跟我说的事。” 闻老师神色淡然的又盯着我看了几秒后,才冲着我微微颌首,“那好,要是有事情,可以跟我说,我也许能帮上什么,不要跟老师客气。” 我点头,“知道了。” 闻老师转身和那位警官会合朝办公大楼里走进去,其他两台车里下来的四五个人都跟在后面,其中一个人还朝我瞟了一眼。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穿着打扮也带着艺术范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就有种古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我应该从来没见过她。 我正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彻底走进了楼门口,身后突然就传来了向静年的说话声,回头一看,还真的是她。 这是怎么了,连着有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里。 向静年走到我眼前,打量着我问,“晓善,你怎么在这儿。” 063 结婚前那晚,会等你 向静年走到我眼前,打量着我问,“晓善,你怎么在这儿。” 我朝她身后看看,确定只有向静年自己后,才叫了声向姐,“我等一个朋友,他家里出了点事在里面呢,向姐也是来办事?” 向静年含糊的点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眼,低头跟我说她得赶紧进去了,回头再聊。 我正瞧着她走远的背影,林司繁和简菲菲就一起迎面从楼里走了出来,恰好和向静年走了个碰头,双方都停下了脚步。 向静年有些意外的跟林司繁打招呼,“司繁?你怎么在这儿,听说你回天京了,还一直没时间聚聚呢。” 林司繁很客气的笑了下,“静年姐,你不是出国去看婚纱了吗,怎么也来这儿了。” 我想起来,林家和向姐长辈是有交情的,听他们两个说话的口气,应该过去的关系也不算差,只是彼此应该都很久未见了。 向静年轻声笑起来,伸手在林司繁肩头亲昵的拍了下,“是啊,昨天才回国的,你静年姐我就是劳碌命,这不一回来就得忙生意上的那些事……你还没告诉姐呢,来这儿干嘛呀?” 她说着,眼光瞟了眼林司繁身边的简菲菲。 林司繁给向静年介绍,“这是菲菲,我表妹,和我朋友晓善是大学同学。” 很突然的,林司繁就主动表明了我跟他的关系,惹得向静年目光探究的转头看着我招招手。 我只好走上去。 “你什么时候认识晓善的呀,咱们这关系还真是……都缠在一起了。”向静年笑着问林司繁。 林司繁脸色渐渐淡了下去,一副没什么叙旧聊天心思的表情,我看着他这样,看来他妈妈案子大概是有了什么不好的进展。 “姐,我是因为我妈来这儿的,我妈失踪了。” 听林司繁这么说,向静年敛了笑容,难以置信的问:“你妈妈失踪了,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那林叔叔知道了吗?” 听她这么问,应该对林家的事情早就有所了解。 林司繁跟向静年说着他妈妈的事情,简菲菲走到我身边,把我拉到一边也小声跟我说,她小姨很可能真的出事了,说着眼圈就红起来。 我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表示安慰,同时也压着声音说,“你哥一定难受的不行,别让他看见你这样。” 简菲菲点头,拿出手机说她得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下这边的情况。 那边,林司繁和向静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我听见向静年叹息着安慰林司繁,让他有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向家还是认识一些关系,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谢谢静年姐,我爸过去也是做法医的,我也做过,所以……”林司繁说着,抿住了嘴唇,目光茫然的往天上看了看。 向静年拍着他肩膀,“别说了,我都懂。” 林司繁一时的情绪难抑,很快就控制下去,他让向静年先去忙自己的事,有需要的一定不会跟她客气,向静年这才点头走了,临走还看了我一下,又对林司繁说,“有晓善陪着你,我也放心。” 等她走远了,林司繁才过来看着我问,“你怎么还在,学校那边没事吗?” “没什么大事,明天去学校就行,今晚可以陪着你。”我什么都没问。 一旁打手机的简菲菲,举着手机走过来,把手机递给林司繁,“哥,我妈让你接一下。” 林司繁眼神挺冷淡的看着手机,不算很痛快的接过去放在了耳边,“是我。” 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我只听见林司繁语气很淡的回答着一个个“嗯”,多余的几乎没说什么,最后他点点头,对着手机那头说,“好,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跟菲菲一起过去。” 我垂下眼看着自己的鞋面,看来他们兄妹是要一起回简菲菲家里了。 果然,林司繁说菲菲妈也就是他的阿姨很担心,让他今晚去简家。 我点头,“好啊,那你们走吧,顺路送我回美院就行。”我其实故意这么说,为了让林司繁不感觉因为他家里的变故,周围人都跟着紧张压抑,我希望他能觉得轻松些。 尽管他也许根本不可能轻松,可我毕竟作为朋友尽了自己的心意,别的我也帮不到他什么。 —— 晚上,我没什么食欲的在美院附近的夜市溜达,不觉得饿就打算随便打包点吃的拿回去,今晚洗个澡早点睡。 这段时间,我就没怎么睡好过。 走到一个卖各种小玩具的地摊前,就看见一个和骨骨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蹲在摊子前不肯走,嘴里撒娇跟旁边的爸妈说要买什么。 爸爸看了一眼孩子指的物件,马上答应说好,可马上就被妈妈给拦住了,说家里都有那么多了,不许再买。 小家伙马上站起来,两条小腿在地上使劲跺了跺,仰起小脸看着爸爸,“爸爸,妈妈太抠了,你跟他离婚吧,我帮你找个新老婆!” 我听着孩子无知的童言,嘴角不知不觉的就弯起来,随即心口就揪了一下,又想起了骨骨。 那个妈妈听了儿子的话,立马生气的训了两句,爸爸就把被说的儿子一把抱起来,笑着说那可不行,爸爸以后想办法给你买这个,今天咱们就听妈妈的吧。 小孩子没那么容易哄,在爸爸怀里继续嘟囔着不肯,可是被爸爸抱着一路说着话就走开了,妈妈也跟在一边,继续有点凶的唠叨着什么。 我羡慕的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站在路边发愣。 忽的,就莫名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了一阵凉意,不是秋天时节的那种自然寒凉,而是……我转过头,看身后。 月光和路边的灯火相映下,我看到了闫沉被光影切割得明暗不均你的一张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离我三五步远之外的地方,目光也看着那一家三口走远的方向,见我发觉他了,就动了动,一张脸全隐在了身后的树影下面。 他,这是跟踪我?说是偶遇的话,那也未免太巧了。 “不用陪那位林法医吗?”闫沉先开口,看我的眼神已经不似刚才看别人时那般安静,多了几分阴沉。 “嗯。”我觉得他绝不会就只是跟我在街上偶遇,他这时候出现,我一定又有麻烦了。 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花样,要拿来报复我。 “晚饭吃了?”闫沉朝路对面的夜市摊子瞧过去,看似漫不经心的问我。 “没,不想吃。”我本来是想说吃过了,可说的时候就变了。 闫沉收回目光看我,“我在医院闻了一天消毒水的味儿,想吃点重口味的,一起吧,正好我今晚心情还不错,想找人聊聊孩子。” 他说着,眼光再次朝刚才那一家三口走远的方向望过去。 孩子两个字,现在对于我实在很有诱惑力,我明知跟闫沉在一起发生让我不愉快的事情几率很高,可还是跟着他走进了夜市里,去找他想要的重口味。 跟着闫沉走了一段,我才看见闫沉那个男助理,也在离我们不远的人流里,不远不近的跟着。 闫沉停在了一家卖麻辣烫的摊子前,盯着冒着热气和香辣味道的锅里,嘴角一弯,“就吃这家吧,听说他们家是很地道的川味儿。” 我瞅了下这摊子挂的招牌,还真是美院附近路边摊里响当当的名牌,可是闫沉怎么会知道的。 闫沉也不问我都要吃什么自顾点了付好钱,找了个位置坐下才看我,他这样子倒和许多年前那个还是刑警的闫沉很契合。 我坐到他身边,低头看着桌面也不说话。 闫沉也不搭理我,很有耐心的掰开方便筷子,一点一点磨着毛刺。 麻辣烫上桌时,我也去拿筷子,闫沉把他刚才一直弄的那双递到了我眼前。 我接过来,就听他跟我说:“骨骨今天跟我讲电话时,说他想吃麻辣烫了,他说……还没吃过呢,就是在福利院里听别人说起过,就特别想尝尝。” 他说着,又掰开一双筷子,三两下磨完就直接开始动筷子。 可我却拿着筷子没动弹,心里一阵阵难受。 这种路边摊还被列入不健康食品行列的普通食物,在从小生活在福利院里的骨骨来说,却是很有诱惑力的东西。 很多家长都不会让他那么大的孩子吃这些,可是骨骨却…… 我垂下眼,不想闫沉看见我此刻的神情。 他倒是也没什么心思察看我的反应,一直在那边吃着,吃了一阵才停下来看我一眼,“你怎么不吃?” 我吸吸鼻子,抬起眼也看他,“你以后,会对骨骨好吧?” 闫沉嘴里嚼着东西,一直嚼完了才回答我,“你是指带他吃这种路边摊?应该不会,我会给他更好的,他可是闫家的孩子,想吃什么吃不到。” 我低下头,他一句闫家的孩子,让我心里还是安定了不少。 “婚礼办完,骨骨身体应该也恢复了不少,我和静年商量好了,打算带他一起出去度蜜月。”闫沉说着,继续夹吃的。 既然向静年愿意带着非她所生的孩子一起度蜜月,那应该也会像她之前在医院跟我说过的……可以做到视如己出。 我不确定,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能让孩子不跟着他们呢,至少眼前我没有。 “我吃饱了,你还不想吃?”闫沉打断了我的思索,放下筷子。 那个一直跟着的男助理突然走过来,拿出来纸巾递给闫沉擦嘴,还把另一张没用的放在了我的手边上。 我抬眼看看他,他一直垂着目光并没看我。 “钥匙带着呢吗?”闫沉没头没尾的问了男助理一句。 “带了。”男助理答应着,从兜里拿出来一把钥匙,放到了闫沉手里。 闫沉把钥匙又放到了我手边,人已经从凳子上起身,低头看着我说:“这是我租的那房子的钥匙,给你一把,希望我结婚前的那个晚上,能在那里面看见你……等着我。” 我抬头瞪着他。 闫沉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话,又脸色着急的俯身下来,盯着我补充了一句,“忘了说,那天晚上我会九点钟过去,千万别迟到。” 064 闻老师的关照 我抬头瞪着闫沉。 闫沉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话,又脸色着急的俯身下来,盯着我补充了一句,“忘了说,那天晚上我会九点钟过去,别迟到。” 隔壁摊子烧烤的烟雾随着一阵风吹到我这边,呛人的很,我抬手捂住嘴,看着闫沉的背影走入了夜市来往不断的人流里。 我拿着钥匙离开了麻辣烫摊子,想回美院,可脚下走着走着就变了方向,走到了我租房子的那个小区里,到了楼下抬头看。 闫沉租的那个房子,窗口里居然有灯光。 闫沉刚才离开以后,难道回了这里,他在这儿住着吗,我疑惑的看着窗口,手里紧紧捏着他给我的那把钥匙。 他方才那么自信的离开,就像料定我会按着他说的去做,可他凭什么这么要求我? 看着窗口那片昏黄的灯火,我觉得眼睛酸的难受死了,就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转身离开了。 回到宿舍洗漱完,刚躺下手机就收到了林司繁发来的微信——“已经回宿舍了吗,我还在菲菲家,你不用担心我很好。” 我差点一冲动,把今晚遇上闫沉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可手指在屏幕上悬着一直没落下去,最后只是回答他已经躺在床上了,让他也好好睡一觉。 林司繁过了会儿回我——“晚安。” 我本以为今晚会睡不着,可是很奇怪躺下来没多久,我就睡着了还很沉,一觉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记着和闻老师的约定,我去食堂吃了早饭就去了画室里等着上课时间到。 八点过了十分后。 闻老师推门走进了画室,我还没站起来跟他说话,就已经有别的同学先我一步围了过去,我看见闻老师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和别的同学说起话了。 我只好坐下,等他忙完了再过去。 可是他被围着这么一说,时间转眼就到了上午十点半。 闻老师走到我面前,微笑着看看我,“你今天的气色,可比昨天好了不少。” 有同学听到他的话,朝我看了一眼。 我也对着闻老师露出笑容,“昨晚睡得挺好。” 闻老师看了眼时间,“我画室里有两本资料挺适合你准备的论文方向,你跟我过去拿走看看吧。” 我答应着跟他一起出了画室,去了另外一座楼里,这边都是美院老师们的画室和工作间,我平时也来过几次。 闻老师开了门让我进屋,还真的先去拿了两本挺厚的书递给我,“这些你拿回去看一下,有想法再跟我沟通。” 我接过书,随手翻看了几页,对他说了声谢谢。 闻老师今天换了身米灰色的麻布衣裤,还是那副艺术家的独特感觉,他听我说完就招呼我坐下,自己去烧水,看来是要喝茶。 我放下书,“闻老师,我来帮你泡茶吧。” 闻老师听了,侧头看看我,“还记得我教你的那些?” 我点点头,上学期闻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份兼职的工作,就是在一家高档茶艺馆里上班,他是那里的常客,我跟着他学了一些茶艺方面的东西。 “那你来吧,我以为隔了这么久,你都忘了呢。”闻老师说着坐下来,指了下茶几上的一盒茶叶,告诉我今天喝这个。 我看着水壶,等着水烧开。 “昨天跟你说的那个文物修复室的工作,那边说了大概准备十~月~末的时候开始面试。”闻老师开始跟我说起工作的事情。 十月底……我在心里重复着这个时间,脑子里冒出来另一个更加精确的时间,十月二十八号。 那是闫沉和向静年的婚期。 见我反应有点怪,闻老师目光里多了些探寻的意味,继续跟我说,“这次招人有具体的专业方向,进去后要做的是字画书籍方面的修复整理,本来你的专业方向,并不是很对口的。” 我转头看着闻老师。 他继续往下说,“不过也没什么,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可以帮你准备一下,你不用担心。” 水壶突然刺耳的叫了起来,水开了。 我按着记忆把茶泡好,放到闻老师面前,他看着小小的茶碗里微微晃动的茶汤,对我露出个满意的微笑,继续说去文物修复室的事。 “这次他们要两个人,我听说竞争的人不少,尽管我很相信你的能力,但还是不能大意,好好准备。” 我点点头,“老师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闻老师喝了口茶,忽然转了话题,“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天京本地人吧。” “是,我老家是锦城,考上美院后才来的天京。” 闻老师颔首,端起茶碗,又问,“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其实也是锦城人,只是离开很多年了,咱们还算是老乡了。” 我意外的看着他,“没说过,您也是考学后离开的吗?” 闻老师摇摇头,喝口茶放下了茶碗,“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大概十三岁吧,后来再也没回去过……你应该经常回去吧,老家还有什么家人。” 被他这么一问,我原本因为跟他聊天松快了一些的心思,又紧了起来。 “我没家人了,父母早些年一起去世了,后来唯一的大哥也死了,就剩我自己了,我也很少回去那边,没什么可惦记的了。” 闻老师听我说完,静了几秒后,目光深沉的看着我,“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我赶紧摇头笑笑,“没事,都过去很多年了。” 画室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我和闻老师都没说话。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和闻老师一起朝画室门口看,闻老师问了一句哪位。 外面传来一个女人温柔的回答,“是我,向静年。” 我一怔,怎么是她。 闻老师站起身看了我一眼,“我忘了中午约了朋友吃饭,我去开门,你等一下。”说着,他就走过去开了门。 我也站起身往画室门外看,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套装的向静年,就站在门外。 很快,我跟她的视线就碰在了一处。 闻老师大概是看到向静年在往画室里看,就转头也瞧了我一眼,“丁晓善,你先回去准备吧,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那老师我先走了。”我答应着,迈步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向静年往旁边让开,我没看她,直接往外走,她也没跟我说话,我们都把彼此当做了陌生人。 我出了楼门口,走了几步转头又朝闻老师画室的窗口看了一眼,没想到老师和向静年也认识,他还说是约了朋友吃午饭,看来关系也不错。 知道这些,让我原本因为工作有进展好了一些的心情,又开始晴转多云了。 出午饭的时候,我给林司繁发了微信,问他吃饭了吗。 他没回我,直到我吃完饭也没动静。 我又给简菲菲打了电话,她倒是很快就接了,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我问她怎么了,她才说自己还没起来呢,昨晚差不多凌晨四点多才睡觉,实在是困死了。 “干嘛睡那么晚,你哥呢,我发微信给他也没回。”我开始感觉不太好,赶紧问林司繁的情况。 “我哥,应该早上就去公安局了吧,听说那个刘薇被抓了,我说跟他一起他不让,他没回你吗?也许忙着没听到吧。”简菲菲的声音,清楚了不少。 那个刘薇被抓了,这倒是让我心里松了一下,可是联系不上林司繁,我还是挺担心。 我直接给他打了电话,这下他倒是接了。 他那边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也不知道是在哪儿,我只听见他开口就跟我说刚才周围太吵,没听见微信的动静。 “你在哪儿呢。”我问他。 林司繁声音突然大起来,“我在南大桥的河边……” 我纳闷,“去那儿干什么。” 可刚问完,我心头忽的一磕,预感到了什么。 林司繁安静了几秒才开口回答我,“我和我爸都在,刘薇被抓了,我爸那个老同学的儿子交待了……我妈的去向。” 我的心往下一沉。 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没事吧,我能过去吗,我想陪着你。”我着急的问着,恨不得马上赶过去。 林司繁像是很沉的呼了一口气,“我还没告诉菲菲那边,你也别来了,这样的场面不是谁都能面对的,再说还不知道要找多久,你别过来了……晓善,谢谢你。” 最后这句说完,我听到了隐约不确定的一点哽咽声。 我也跟着瘪了嘴,听着手机走到了没人的僻静处,“别跟我说这些,我还是想过去陪你,我又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女孩,你不用担心我的承受能力。” 我跟林司繁说这些时,眼前闪过在锦城殡仪馆里,我蹲下身子,拿起了装着我妈和我爸骨灰的两个塑料口袋,当时陪我一起去的闫首为看着我,眼神里那份吃惊我至今还记得。 我苦涩的笑了笑,耳边听到林司繁的回答,“你别来,真的……我不是不想你陪着我,我是,怕你看见我脆弱的样子。” 我闭了下眼睛,“可我最脆落最不像人的那些样子,你可都看过了,我看看你又怎么了,大家正好扯平。” 林司繁凄惶的笑出声来,随后跟我说了个具体地址。 我挂了电话,就往外面走准备打车赶到南大桥去,那里距离美院这边还挺远。 刚出了校门口,我正要过马路打车,一辆白色的车子就在我身边缓缓停了下来,车窗落下,闻老师从里面探头看着我,“你这是要打车出去吗?” 我点头,“有事,要去南大桥那边。” 闻老师略微思索一下,冲我微笑着说,“那我送你过去吧,也正好顺利,快上车。” 我犹豫,怕老师是为了帮我故意说顺路,“老师不用了,别耽误您时间,我还是自己打车吧。” “上来吧,你不是着急吗,不耽误我什么时间,我没什么事情赶着办,快上来。”闻老师皱了皱眉头,他可是很少露出这种表情。 我抿了下嘴唇,抬脚开了车门,坐进闻老师车里。 065 你朋友就这么顾不上你吗 走到一半路程时,天色开始变阴,我贴着窗玻璃往天上看,感觉像是要来一场大雨。 闻老师车开的速度不慢,可坐在里面一点也不觉得车速快,他开车时话不多,没追着问我到底要去南大桥那个有些偏僻的地方干什么。 在一个路口停车等红灯时,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找点话题主动说说话,不然车里的安静实在让我心里不那么舒服。 我转头看着闻老师,“老师,你是要去哪儿,也在南大桥附近吗?” 闻老师点头,“是啊。我在南大桥那边买了个院子,正在装修,打算做画室和朋友私人聚会的地方,我要过去跟装修师傅碰一下瓷砖的样子。” 原来这样。 “你看看,这些照片就是我那个院子的装修图,帮老师参谋一下,看看感觉对劲吗。”闻老师把一个平板电脑递给我。 车子重新启动开起来。 我低头在平板上翻看着那些照片,装修风格就跟闻老师这人平时的穿衣感觉差不多,混搭的风格,把一些单看完全不搭界的东西丢在一起,出其不意的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闻老师,我喜欢这种风格,我可给不了什么建议,欣赏开开眼界倒是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真的特别喜欢。 开车的闻老师,转头瞥了我一眼,“要不是你着急去办事,我还真想带你一起过去看看我那个半成品的院子。” 我低着头继续看那些装修图,“是呀,我也挺想去看看,就是今天不行了。” “丁晓善,你看看,前面是你要去的地方吗。”闻老师突然问我。 我赶紧抬头往车外看,南大桥的西侧桥头已经能看见了,就是林司繁告诉我下车的地方。 “前面桥头停车就行,就是这儿。”我回答闻老师,把手里的平板也小心的放到了车座上,准备下车。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才靠边停下下,我刚一下车,就看到林司繁出现在桥头边上。 “不知道你怎么回去,走的时候要是没人送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要是还在院子那边就过来顺路再带你回去。”闻老师摇下车窗,看了眼林司繁,跟我说着。 林司繁面无表情的也看着闻老师。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开车小心点。” 跟闻老师告别后看他车子开远了,我和林司繁一起走上了南大桥,林司繁还是不怎么么说话,走着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朝桥下的河水望着。 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点什么,就也沉默的跟着他往前走,偶尔也看一眼河水。 林司繁突然停了下来,侧过身面对着桥下的河面。 “看见那些在河里的人了吗……”林司繁指着河里的某处,问我。 我跟着一看,是有两三个人正在河水里,看上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岸边上也站了好多人,还有一条小船正往河水中心划过去。 我看完了又扭脸看林司繁,“看见了,他们……” “我爸那个老同学的儿子叫王利,和刘薇是男女朋友,他交待说,我妈……被他和刘薇分别在了两个旅行箱里,其中一个就抛进了南大桥这块的河里。” 林司繁语气极为平静的跟我说明着情况,冷静的让人只能感觉到他在说的只是跟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可我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妈妈,那些话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即便是我这个完全不懂刑侦法医的人,也听得懂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都还没找到,还在找……”林司繁喃喃的继续说着。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悲凉。这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我看着闫沉把我妈押上警车带走的那一刻。 不愿相信,可事实就残酷的摆在你眼前,想避都避不开。 —— 渐渐下起了毛毛雨时,在河水里打捞行李箱的人有了收获,一个暗红格子的大号行李箱被找到了,基本符合犯罪嫌疑人描述的状况。 得知消息的时候,林司繁刚替我撑起来的雨伞,就从他手上一歪,落在了脚边。 跟随等在现场的法医和刑警立即开始现场工作,我和林司繁按规矩被隔在一定距离外等着,林司繁就站在雨里,我也顾不上打伞跟在他身边。 林司繁的父亲林森,却一直坐在岸边的一辆车里没下来过。 等待在这种时候异常煎熬,我趁着抬手抹脸上雨水的功夫,朝着林森坐的那辆车看了一眼,后座的车窗是摇下来的,林森面无表情的脸孔出现在窗口,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法医在现场勘验的那个位置,几乎一动不动。 我正看着,手上忽然一紧,被人用力握住了。 是林司繁,他手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反正冰凉潮湿极了,握着我的手还有点抖。 我朝他又站得靠近一些,手指用力和他的手指握在一起。 当年在宗巴白城生骨骨的时候,我也曾经死命掐着他的手不肯松开,那时候只有他的手,是我唯一能依靠的。 希望现在我的手,也能给他同样的支撑。 等过来给消息的昔日同行朝林司繁走过来时,我的手指都被他用力捏疼了,林司繁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盯着走过来的人。 过来的应该是位法医,他摘下手上的手套,脸色凝重的看着林司繁,“是女性人类的上半身部分躯干,但是没有头部,还不能确认身份。” 他说的很简单,可我自己已经脑补出那些没亲眼见到的可怕场面。 林司繁压着声音嗯了一声,其他什么话都没说。 林森也终于从车里走了下来,那位过来说明情况的法医加上另外一个刑警又跟他说明着情况,林司繁一眼都没看过他父亲,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后,突然松开了我的手。 他一个人转身朝停在岸边的车走去,我赶紧跟了上去。 林司繁拉开车门坐进去,冷着声音对还在车外的我说,“不能送你回去了,我先走了。”说完,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车子就已经猛地开了出去。 我在后面大声喊着林司繁名字,眼睁睁看着他的车,在视线里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下意识掏出手机给林司繁打过去,他也不接。 林森这时撑着一把雨伞走到了我眼前,把我遮在伞底下,他颇为抱歉的看着我说,“抱歉了,丁小姐,事情现在的结果太让人没法接受了,司繁这么做你别往心里去,他是太难受了。” 我看着林森,一时不知该跟他怎么说,我当然知道林司繁难受,可同样难受无法接受的人……不也应该包括林森自己吗。 不管怎样,那个高度疑似被肢解跑尸的女人,还是他合法名义上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 他看上去,倒是挺冷静。 我忽然很不想再跟眼前这位父亲目光对视,就低下头跟他说,“没事,那我也先走了。” 刚走出几步,又被林森叫住了,我出于礼貌只好停下来,不知道他还要干什么。 林森走上来,在我身边轻叹了一声,“丁小姐,我不知道你跟我儿子在一起多久了,也不知道对于他过去的一些经历,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 我看了林森一眼,他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跟我说这些,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 见我不说话,林森倒是也不介意,他又把手上那把伞朝我头顶移过来,“我这个儿子,过去感情上受过不小的伤害,也因为那段感情跟他妈妈弄得很不好,他这次回宗巴白城前,就是跟他妈大吵一架之后,可是没想到,没想到那次吵架,也是他们母子间最后一次说话见面,所以……” 林司繁一点都没跟我说起过这些,没想到他们母子间最后在一起时,居然是这样的情形。 “所以,麻烦替我好好陪着他,谢谢你了丁小姐。”林森很客气的跟我提出要求,直到说出这句话时,我才从他眼神里捕捉到了明显的悲伤神色。 我没忘记自己在林司繁父亲面前,还在扮演者女朋友的角色,听他说完这些,我深吸了口气回答道,“叔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司繁的,那我先去找他了。” “好,我让司机送你走吧。”林森欣慰的朝我点头,转头就要去喊他的车开过来。 “不用,我有办法回去,再说现在不知道司繁开车去哪儿了,我和朋友一起去找他,比较方便些。”我拒绝了坐林森的车,拿出手机,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自然的给闻老师打了过去。 林森也没跟我坚持,就撑着伞看我讲电话。 其实电话拨出去我就后悔了,可是闻老师没等我挂断就很快接听了。 我只好问他还在院子这边吗。 “我还在这边,你要走了?”闻老师问我。 我看了眼林森,“是,麻烦老师接我一下吧,我现在想回去了,朋友这边有事不方便送我。” 闻老师很干脆的答应了,让我还在之前那个桥头等他,他五分钟左右就能过来。 我挂了电话,马上跟林森说了再见,不等他再说别的,转头跑进小雨里,朝桥头那边赶过去。 林森也没拦我。 我刚到了桥头那边,就看见闻老师的车在雨雾里渐渐清晰起来,最后停在了我身边。 “快上车。”闻老师见我就直接站在雨里,马上沉声让我上车,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我一晃之间没太看准的神色,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有些无奈。 我坐进车里,他就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浴巾给我,让我赶紧擦头发。 “送你去哪儿,怎么就这么淋着雨,你朋友就这么顾不上你吗?”闻老师开着车,隔一阵就看我一下,问着。 我用浴巾按在脸上擦着,听见他这么问,忽然就觉得难受的不行。 “我朋友的妈妈遇害了,部分尸体,刚从南大桥的河里捞上来……他受不了,开车一个人走了。” 我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跟闻老师说明了情况。 066 喜欢的是个冷血动物 车子里静了片刻后,闻老师才开口问我,“我可以开车陪你一起找那个朋友,他最可能去哪儿,打他手机应该不接听了吧。” 我有些讶异。 可顺着闻老师的话想一下,我还真的不知道林司繁就那么开车走了,到底会去哪儿。 也许……我用浴巾擦着脖子上的雨水,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刚想跟闻老师说我想到的,手机就响了一声,是微信有消息的提示声,我赶紧拿起手机看,以为会是林司繁发给我的。 可是看清楚我眉头就皱了起来。 “林法医现在跟我在一起,你不用担心。”——闫沉发过来的微信。 林司繁就那么扔下我离开,居然是去找他了,我还真的是一丁点都没想到这个可能,很意外。 “他还好吗,你们在哪儿,他跟你说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一连串的疑问发过去,眼神紧盯着手机屏幕,等待回复。 闻老师瞥了我一眼,“有你朋友消息了?” 我怔然的抬头看看闻老师,“哦,是别人告诉我,跟我朋友在一起呢。”回答的时候,我一下子没想好该如何对别人说明我和闫沉的关系,下意识就用了别人这个字眼。 “那就好。”闻老师并不多问,车速很慢的开着车,在等我说明要去哪儿。 闫沉的回复发了过来——“他不好,我们在你不能来的地方。” 我看着这些冷冰冰的回答,嘴角耷拉下去,手指很快速的在屏幕上打字——“能让他给我打了电话或者发个微信吗,我很担心他。” 几乎是秒回,我感觉自己刚把消息发过去,闫沉的回复就到了——“不能。” 我心里一急,低声骂了一句,骂完才意识到我现在是跟自己的老师在一起,这样子太没礼貌了。而且无意间让老师看到了我的另一面,尴尬。 我抬眼看看开车的闻老师,他倒像是根本没听见我刚才发出过什么声音,面色淡然的专注看着路面。 “还不知道要去哪儿?”闻老师问我。 我想了想,“麻烦老师送我回美院吧,我回宿舍等朋友消息,他暂时不想见我。” 闻老师转头看看我,“那个朋友,是你男朋友吧。” 认识闻老师快四年了,我这还是头一遭听到他说的话如此唐突,不免有些意外的楞了一下。 “不是,就是特别好的朋友。”我赶紧回答。 闻老师嘴角微微一弯,“有男朋友了吗?” 这回问的就更……我抿了下嘴唇,“没有。” 车速好像快了一些,外面的小雨也停了。 “你是个挺有吸引力的女孩,没男朋友还挺让老师意外的。”闻老师似乎并没觉察到我的意外,继续着男朋友这个话题。 我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这个有些尴尬的话题,就抿着嘴唇没出声。 “今天,我约了一起吃饭的那个朋友,就是你在我画室门口看见的那位,你跟她认识吧……你从画室离开以后,她叫出了你名字。”闻老师转了话题。 提起向静年,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闻老师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好很敷衍的回了句,“是嘛。” “他跟我说,你是她未婚夫的妹妹。”闻老师自顾继续说着。 我不清楚向静年和闻老师到底是哪种程度的朋友关系,可是我之前刚和老师说过我没任何亲人了,转头向静年就跟他说我是她未婚夫的妹妹。 不对,我细想一下,再我跟闻老师说我没亲人之前,他已经从向静年那里听到了那些话。 我该怎么解释。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提起来了,我今天话有点多了是吧,你就当没听见。”闻老师语气平和之中带着些许抱歉,让我不用理他的话。 可我能不理吗。 但是回答的话,我该怎么说。一时间,心里乱了起来。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眼前的尴尬,手机上有收到了新微信,还是闫沉发来的。 ——“帮我办件事,我陪着林法医,暂时走不开。” 他居然找我帮忙,要我干什么?我纳闷的皱眉回复他——“什么事情?” ——“呵呵,是因为我在陪着你在乎的男人,所以答应起来格外痛快?”闫沉的回复,透着嘲讽的意味。 我盯着手机屏幕,还没回复,他的又一条就先进来了。 ——“去一趟七院,帮我给1015房间的病人送饭,东西准备好了,你到医院就能看见。” 搞什么啊,我烦躁的又看了一遍这条微信,七院就在市公安局附近,难道他让我送饭的病人……就是那个他在里面的狱友。 这种事,他完全可以指派那个跟着他的男助理去办,何必还要找上我呢,我想不出来理由。可我也很清楚,闫沉这么做绝对会有能让我听他话的理由,他不是说了自己在陪着林司繁。 言外之意,就是我该替脱不开身的他,去做些事情……为了我在乎的男人。 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低头回复闫沉——“好,我这就去。” 发送出去,我转头看着闻老师,“老师,麻烦送我去七院吧,我要去看了病人。” 闻老师都没看我,只是轻声回答,“好。” 到了七院下车,我看着闻老师的车开走了,才转身走进医院大门里,找人问了下路,直奔住院部。 到了住院部门口,一眼就看见拎着保温桶的那个男助理,正站在台阶上朝我看过来。 我心里一阵发闷,闫沉都已经派助理买好吃的到了医院,何必多此一举非要我走一趟呢,他究竟又在打什么注意。 心底里渐渐有了很不妙的预感,不知道我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情况。 男助理等我上了台阶到眼前,面部表情的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我,问我知道是要送去那个房间吧。 我看着他,重复了一遍闫沉告诉我的病房号,男助理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点点头说他就不跟我一起上楼了。 我接过保温桶,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男助理,问他:“那个病人怎么称呼,我送饭总得确认下,没送错人吧。” 其实那天我是听到过那个名字的,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男助理看着我,“不用,房间没弄错就不会错,里面就住了一个病人。” 他不愿说,我也就转身进了住院部,等到电梯上了十楼,一路找到了1015号病房。站在门口,我稳了下心神,才抬手敲敲门。 门里传出来一个很低沉的男人声音,“请进。” 我推门走进病房里,这里的确只有一张病床,上面靠着枕头,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瘦小老头,乍一看过去,年纪起码应该在六十开外。 老头可能没想到来送饭的是个陌生人,看我的最初,眼神里像是习惯性的露出了质疑和警惕,他的眼神很亮,和他外表的岁月感反差挺大。 他没跟我说话,就一直看着我,像是在等我自己说明身份和来意。 我也正有此意,低头看着自己拎着的保温桶,开口说道,“我是来给你送饭的,东西放哪儿?”说完,我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回到瘦小老头的脸上。 “今天换人了,他怎么没来?”瘦小老头并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了我一个。 这说话的感觉,还和闫沉有点像。 “你说的他,是问闫沉吗,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事,我就是替他来送饭的。”我回答完,自己决定把保温桶就放到病床对面的一张长条桌上。 等我走过去放好了保温桶,瘦小老头还一直盯着我看,他又问我,“你就是……那个丫头吧。” 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神,没出声。 “就是把那小子送进去蹲了七年的,那个丫头。”瘦小老头虽然住在医院,待在病床上,可说出话的语气里丝毫没有病意。 我记着那晚赶回天京,闫沉好像是因为知道这个瘦小老头情况很不好,可我看到的好像并不是,他看起来甚至比闫沉还要健康。 想到闫沉,我眼前刷的闪过闫沉堵着嘴咳血的那个样子,心神不禁一晃。 “是你吧,我不会看错,在里头的时候,我不止一次看过你的样子。”瘦小老头说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看过我,还不止一次,还是在里面……什么意思。 “你看过我?不可能吧。” 瘦小老头突然哈哈笑出声儿来,“我看过你的照片,照片听说是你十九岁那会儿照的,跟现在没多大变化,现在就是……女人味多了不少,看来是被人调教过了。” 他这话里,话里隐隐带着暧昧的意思。 我被说的一阵不舒服,瘦小老头的目光还在我身上毫无顾忌的来回游走,最后落在了我的小腹那里停住。 “听说你还给那小子生了个儿子,呵呵……”瘦小老头对我的情况,知道的还不少。 我捏紧手指看着他。 这位闫沉的狱友,还知道什么,闫沉连骨骨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还有,他刚才说是从照片上看过我,还是在里面……闫沉进去之后,难道还带了我的照片。 “那小子,每晚睡前都会拿出来你的照片看看,看完了才睡。”瘦小老头说着,看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冷冷的阴寒。 这目光,让我下意识觉得害怕,低下头不再看他。 “好啦,你送饭送到了,走人吧。”瘦小老头口气冷淡下去,下了逐客令。 我本来也不想多呆,听他说完转身就走,可人刚到门口,又被他喊住了。 “你就不问问,那小子干嘛把你的照片在身边带了七年,看了七年?他没说错,喜欢的女人,还真挺像个冷血动物。” 067 着急给你看点东西 被人说成冷血动物,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无所谓的转回身,看着病床上的瘦小老头一弯嘴角,“我不想知道,你赶紧趁热吃饭吧。” 关上门,我听见病房里响起老头的哈哈笑声,听上去还挺开心的。 真是个古怪的人。 我刚出了电梯到住院部的一楼,手机就进来一条微信。 闫沉发过来的——“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他怎么样了,你们还在一起吧。”——我回复过去。 闫沉再没理我。 我等了一阵见他不会回复了,就走出了住院部,看见那个男助理还在门口等着没走,他见我出来就走过来。 “沉哥说,让我送你回美院,车停在那边。”男助理说着,抬手指了个方向。 我总感觉这位年纪不大的男助理似乎很不愿意跟我对视,说话时也是一点废话都没有,看起来是个有点闷的人。 可他的年纪,目测跟我应该差不多。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我说完,转身下台阶要离开,男助理把我喊住了,“丁小姐,别让我为难好吗。” 我没理他,继续走自己的。 男助理没了动静,我以为他放弃了的时候,转头想看看,可一扭脸就看到几步远之外,他面无表情的正跟着我,我停他也跟着停。 他走路没声音啊,我居然都没听见他跟上来了。 男助理也不说话,只是又抬起手,朝刚才指给我车子的方向又指了一遍,意思还是让我跟他走。 这人。 我也不说话,就站着和他对视了一分钟,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看我们时,我才抬脚朝他指的位置走过去,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男助理很快几步就抢到了我前面。 送我回美院这一路,男助理都没说过话,到了美院门口就把车停下,等我自己开门下车。 我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推开车门下去,车子跟着就开走了。 往院里走,我才感觉到肚子饿,我还没吃晚饭呢,尽管没胃口可是生理需要摆在这儿,我又转头准备出去随便买点什么填饱肚子,正走着手机响了,简菲菲打来的。 我一接,菲菲就在那边着急的问我是不是跟他哥在一起呢,说她打林司繁手机怎么都不接。 我不确定南大桥那事,菲菲是否已经知道了,就只好先回答说没跟林司繁在一起。 “怎么办啊,我们才知道今天警方在南大桥的河里找到了……我小姨真的出事了,我哥又不接电话,一定是受了刺激又发病了!我妈都急死了,怎么办啊,晓善……”菲菲越说越激动,最后都带了哭音。 我听得一皱眉,不大确认的反问菲菲,“你先别哭,你刚才是说,说你哥又犯病了?” 简菲菲抽噎一下,“是啊,我哥他是有……”她突然就不往下说了,像是才意识到什么。 “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本人,但是我知道他现在应该没什么大事,他是被刺激到了,南大桥打捞那个行李箱时,我跟他都在场,后来他就自己开车走了,我再找他就找不到了。”我没追问林司繁究竟得了什么病,只是简单跟菲菲说了下情况。 “你跟我哥都在啊,可是你联系不上他,怎么还知道我哥没事呢。”简菲菲不解的问。 “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哥怕你们担心不让我说去南大桥的事情,所以我一直没联系你。”我不想这时候还要费劲跟菲菲解释闫沉的事儿。 “我去找你吧,你在哪儿。”菲菲依旧带着哭音问我。 “我在美院门口呢。” 二十分钟后,菲菲跟我在门口会合,我看着她红红的眼圈,看来哭的不轻。 我们找了美院附近的一个小咖啡馆坐下,菲菲看着我说,“我哥对你就是不一样,这么大的事他都肯让你陪着。” 我无奈的耸耸肩,有点懒得说话,浑身都没力气的感觉。 “你说,我哥到底能在哪儿呢,他自己家没有,我小姨家也没有,医院我妈都亲自去找过了也没有,他这时候……我妈连我那个小姨夫都打电话问过了,要知道我妈很多年都不跟他说话了。”菲菲着急的跟我说着。 “你别急,也赶紧给你妈打个电话说一下,你哥现在应该没事,有人陪着他呢,他也没那么脆弱,至少在你小姨的事情全弄清楚之前,他不会怎么样的。” 菲菲听我这么说,点点头拿出手机打给她妈妈,讲电话时还用了天京的方言,我也没怎么听清楚都说了什么,就感觉菲菲最后很不高兴的挂了手机。 “我妈非得问我,我哥到底跟什么人在一起呢,我哪儿知道啊,还不如不跟她说……”菲菲说着低下头,用小勺子使劲交着她面前那杯咖啡。 我看了她一眼,拿起手机低头给闫沉发了条微信——“林法医家人很担心他,你能告诉他,让他至少跟他阿姨联系一下吗,别让老人跟着担心。” 闫沉居然很快就回复过来——“他已经离开去见家人了。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我看完,抬头瞅了眼对面的简菲菲,“你再给你个打个电话试试,他也许会接呢。” 菲菲眨巴眼睛看着我愣了下,然后拿起手机打出去,几秒后,她眼神突然一亮,“真接了!喂,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你在哪儿呢?” 我低下头,继续看着闫沉的那条微信。 他又要见我,要怎么回答他?我很想说不见,可是我说了也没用,我很清楚他要见我压根也不需要我同意。 现在因为骨骨,因为林司繁和他之间我不清楚的某种联系……我应该配合的见他。 ——“我在美院附近。”我给闫沉回了微信。 他又没了动静。 简菲菲这时候已经站起来准备要走,“我哥说他正往我家去呢,我的赶紧回家,晓善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抬头看着菲菲摇头,“我就不去了,知道他没事就好,你快走吧。” 简菲菲纳闷的看着我,“你不去啊,去我家没事的,我妈不会说别的,我哥现在那样,肯定最想见的人是你,走吧。” 我也站起身,“我真的不去了,快走吧,随时电话联系。” 菲菲抿抿嘴唇,大概明白过来我是有事但是不方便跟她说,就点下头让我早点回去,自己跑出了咖啡馆。 我重新坐下,继续等闫沉的微信。 可过了十分钟,咖啡院里突然坐满了客人时,闫沉还是没有动静。 我喝着提神的咖啡,可是却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撑着一侧脸颊,眼睛就闭上了。 半梦半醒里,我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做了个梦,梦里居然是我在宗巴白城生骨骨的场面,可是梦里不是林司繁给我接生,我也没那么惨在雨里哭的撕心裂肺。 我躺在医院里,我爸妈还有我大哥都陪在身边,身边还是没看见林司繁。 我妈和我爸一人握着我的一只手,心疼的安慰我再使使劲就成了,孩子就生出来了,我又感觉到疼,可是没哭,好像还笑了,还跟我爸说了什么话,我爸被我逗得直乐。 大哥依旧是一身痞气的模样,他也不怎么跟爸妈说话,也不理我,就站在床边上还叼着烟抽,看得我一时馋的不行,伸出手就跟他要烟抽。 大哥不肯给我,跟我说生孩子要专心,不能抽烟。 后来的梦境就记不清了。 …… 迷迷糊糊不知道多久,我猛地一激灵就睁开了眼睛,缓了下往对面一看,人立马就清醒了了。 闫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对面的位置上,手边摊开一本书,正低头看着。 发觉我醒了,他只是慢慢的撩了下眼皮,朝我似有若无的看了下,又低头继续看那本书,什么话也没说。 我朝四下看看,咖啡馆里还是坐满了客人,有人说话声还很大,屋子里有些吵。 “你跟踪我有意思吗。”我平稳了一下心绪,开口问闫沉。 我都没说自己的具体~位置,他却能很准确的找到我,这回还说不是跟踪我吗。 闫沉翻了一页书,“我只是想随时知道你的去向,记得我跟你说过,在我没开始做那件事之前,你不可以脱离我的视线。” 我冷冷的弯起了嘴角。 “见我有什么事,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学校,不然进不去宿舍楼了。” 闫沉抬眼看我,“以后进不去宿舍,就去我租的那个房子,钥匙已经给你了。” 我没出声,只是看着闫沉。 “放心,在我说的想见你那个时间之外,我不会跟你在那儿同处一室的。”闫沉歪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意。 我无所谓的继续看着他,不知道是咖啡馆里暖黄的灯光影响,还是闫沉脸色的确好了起来,总之现在看着他,脸上的病容已经少了太多。 可我刚这么想着,闫沉就堵住嘴,轻声的咳嗽起来。 咳完了,他拿过桌上的矿泉水喝了几口。 “林法医,还好吧,他怎么回去见你呢,在这个时候。”我忍不住,主动问起来林司繁去找他的事情。 闫沉冷哼一声,“这个你去问他本人,我没兴趣跟你探讨别的男人。” 我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早就凉透的半杯咖啡,“那就赶紧说,你见我什么事。” “有件东西,很心急要给你看看,今天才办好的。”闫沉说着,从他看的那本书底下,拿出来一样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来,是两个本本,上面是户口簿,底下的那个……是一本崭新的结婚证。 我抬头看看闫沉,他满脸期待的神色看着我,嘴角挂着很开心的笑容,“打开,都看看。” 068 突然没了生活的奔头 我抬头看看闫沉,他满脸期待的神色看着我,嘴角挂着很开心的笑容,“打开,都看看。” 我低头,先打开了那个结婚证,不知道怎么的,手指居然还有点抖。 结婚证上男女双方的名字,真真切切的映入视线里,男方叫闫沉,女方是向静年。 合影照上,闫沉和向静年都微笑着,头靠在一起,和大多数结婚照一般无二,带着幸福的气息。 他们,今天领证了,从法律上已经成为了合法夫妻。 我把结婚证合上,低着头跟闫沉说了句恭喜,他声音淡淡的回了句谢谢。 我又打开那个户口本,第一页上是闫沉,翻到第二页上,是向静年的名字。我手指一顿,他着急给我看这些,就是为了告诉我他们真的结婚了,连户籍都合在一起了。 “看完了。”我合上户口本,就要连着结婚证一起还给闫沉。 闫沉抬手指了下户口本,“别着急,你还没看完呢,继续往后面看,还有呢……” 还有什么……我只好又把户口本重新翻开,翻过闫沉和向静年那两页,第三页赫然出现在眼前,上面也写着名字,并非我之前认为的就是空白页了。 是个男孩子的名字——闫晓添。 身份信息栏里,写着出生时间,我看完猛地仰起脸又去看闫沉,“你已经办好收养后续了?这是,骨骨吗” 闫沉很满意的盯着我,足足有半分钟后,他才冲着我点点头,“找了关系很快就搞定了,就是起名字的时候,我费了点时间。” 我低下头,就差把户口本上“闫晓添”这名字看进眼睛里。 “怎么样,名字好听吗?骨骨说他挺喜欢的。”闫沉的视线紧紧凝在我脸上,继续问我的看法。 我感觉心口很闷,什么话都不想说。 可还是逼着自己问他,“你跟孩子说了,告诉他你已经收养他了,是这么说的还是……” “还是什么……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把他的身世都说了?” 我瞪着户口本上的那些字,不想再去看闫沉。 “我没说,我不想我儿子这么小就知道他有个那么狠毒的妈,谁知道自己是被冷血动物生下来的,都不会开心吧,我不会做让自己骨肉受伤害的事……我跟你,不一样。” 我闭了下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闫沉还在往下说,“至于孩子出生的准确时间,我是找了林法医确认过的,你帮我再看看,他没记错吧。” 啪的一下,我把两个本子叠在一起,摔回到了闫沉面前。 “就这件事吗,如果是的话我已经知道了,我要走了。”我说着就站起来,想要离开咖啡馆,可是人一站起来就觉得头好晕。 闫沉神色淡然的抬眼瞧着我,看我没办法又扶住桌子时,他伸手把结婚证和户口本拿起来,又在我眼前晃了晃,“丁晓善,骨骨这几天从来都没问过你。小孩子忘性还是大的,有了对他更好,更让他感觉安全可靠地人出现,那个喜欢他的丁阿姨,很快就会从童年的记忆里彻底消失的。” “反正,你原本也没想他生下来,现在正好,撇个一干二净。”闫沉顿了一秒,又补充了一句。 我暗暗做着深呼吸,撑着让自己还能对着闫沉露出了笑脸,我站直了笑着看他,“是啊,谢谢二哥,帮我解决了这件事,祝你们一家三口以后幸福。” 说完,我忍着就快受不了的头晕,转身走出了咖啡馆。 我站在门口,想让自己适应下再继续走,可是往街上的人流车流只望了一眼,眼泪就突然夺眶而出流了出来。 我使劲抬手擦掉流到嘴边的眼泪,眼前全是骨骨哈哈大笑的样子,还有他求留在福利院里陪他一晚上的那个小表情。 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 不知道用了几分钟,我才勉强控制住了眼泪和不停微微哆嗦着嘴唇,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走。 走出去几步,我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咖啡馆的门口,依稀有热闹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闫沉还在里面没出来。 —— 我用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才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 宿舍里今晚也格外热闹,一进去就看见除了我那两个学妹舍友,还多了另外三个女孩,一打眼都不认识,估计是舍友的同学或者朋友。 我觉得心烦,可还是保持面上的平静跟她们打了招呼,拿了东西就准备去洗脸,也为了能让自己有个清净的独处空间。 同屋的王琦却把我叫住了,兴奋地蹦跶到我眼前,举着手机问我,“还记着我前段跟你说过的那个法医男神吗?” 我当然记得,就是因为她我才偶然间知道了林司繁的过去,可她现在怎么又提起这事了,我还以为那就是一阵热情,早就过劲了。 我点了下头,等她继续往下说。 王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举着她的手机到我眼前让我看,“我厉害吧,我找到男神的微博了,他还加了我好友呢!” 我没什么兴趣的看了眼手机屏幕,林司繁的微博我在宗巴白城是就知道,只是从来没关注过,他也没加我好友。 “厉害,什么时候加上的啊?”我并不关心的敷衍着问了句。 王琦马上回答,“就今晚,一个小时前吧,男神更了一条微博冒了泡,我就去留言了,然后还问了句能不能关注我一下……爽啊,他居然就答应了!” 我一怔,林司繁今天这种情绪下,上了微博发消息,他会说什么?我这下子有了兴趣,凑近王琦的手机,仔细看起来。 “就这条……”王琦给我特意指了下。 林司繁的微博名字只有两个字——殇殇,挺负能量的。 他今晚更新的那条微博,我没记错应该是借用了尼采的一句名言——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这是尼采说的话。”我看着,嘴里就说了出来。 王琦无所谓的看我一眼,“我不管,我觉得这就是我男神原~创的,说的备有儿感觉,特酷!” “可是不知道我男神怎么就不做法医了呢,多可惜呀,他那副样子拿着手术刀,站在解剖台前,简直就是偶像剧啊,受不了了,太好看了!” “我得找机会,争取能跟我男神弄到微信啥的,我要追他,追他!” 完全一副脑残粉的样子。 我原本难受到不行的心思,居然奇妙的就被这么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减轻了一点。 也不知道林司繁要是知道了这些,会作何反应。 今天这种情形下,林司繁发了这么一句话,我反倒更替他担心了。再想想简菲菲跟我多嘴说漏的那句他的病又该犯了,我的心情很快又变得沉重起来。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随便应酬了一句,终于脱身进了卫生间洗漱,洗完脸感觉好了一点后,就拿了手机,想了想还是给林司繁发了个微信过去。 等了两三分钟,林司繁回了我。 ——“你在哪呢,让你担心了。” 我松了口气,马上回复他——“我在宿舍,你呢在哪儿?” ——“我在……市局的法医中心,过来配合做DNA鉴定,确认那些找到的遗骸,是不是属于我妈妈。” 我的心,又随着看到的这条微信,沉了下去。 ——“你自己吗?”我问林司繁。 他回我——“不是,菲菲陪着我呢。你早点睡吧,明天再联系。” 我想起今天他和闫沉在一起的事,林司繁没主动跟我说,我也本来不想主动问他,可是大概因为在咖啡馆看到的那些东西,我心里其实很需要找人倾诉一下。 脑子一热,还是问了林司繁——“闫沉找你,确认过骨骨的出生时间是吗?” 林司繁没再回我微信,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我听了听宿舍里的动静,王琦她们还在说着话还在笑,应该听不到我在卫生间讲电话,这才接听了。 “他是问过我,我怕你难受就没跟你说,你怎么知道的?他找你了,什么时候,今晚吗?”林司繁上来就一顿话,说得很急。 我低下头看着水池里沾着的一根头发,觉得格外碍眼,用力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弄完了,我才回答林司繁。“他今晚找我了,给我看了两样东西,他的结婚证,还有户口本,骨骨的户籍也在上面。” 手机那头沉默了几秒。 “晓善,对不起,我把骨骨的事情告诉他,有我的苦衷。”林司繁很沉的声音,跟我解释。 我苦笑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了一样的感觉。 “没事,那个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去忙吧,明天再联系。对了,你注意身体,这时候不能身体垮了,还有很多事要你自己面对呢。”我不想就这个再说下去了,转了话头,关切的嘱咐林司繁。 “……那好,你早点睡。”林司繁也没多说其他的。 熄灯躺在床上了,我闭上眼睛想让自己赶紧睡着。可越是这么想,就越睡不着。 安静的宿舍里,还时不时能听见上铺王琦手机的动静,她不知道还在看什么呢,也许还在关注着她的法医男神吧。 就在我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儿睡意的时候,我的手机也突然屏幕一亮,在黑暗里格外刺眼。手机我就放在枕头边上,所以我闭着眼都感觉到了光亮。 睁开眼拿起手机一看,是闫沉发过来的。 069 至死方休的痛苦 闫沉发来的微信没有文字,只有连着的三张照片。 拍的都是以骨骨为主的照片,闫沉和向静年都同时出现在照片里,其中一张还是骨骨在亲向静年脸颊的,孩子和向静年都笑得很开心,闫沉站在病床边上淡淡笑着在看他们。 我反反复复把三张照片看了好多遍,最后全都删除掉,同时关了手机。 我瞪着眼睛看天花顶,知道闫沉这是故意的。 他就是为了让我难受,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止是难受,更有一种突然没了生活奔头的感觉。 以前,我努力攒钱,好好学习,为了能毕业后尽快把骨骨从福利院接出来。 可现在,一切都不需要了。 我慢慢在黑暗里,凄惶的笑起来……这就是报应吧。 是我像个冷血动物一样,狠心的先抛弃了孩子,落到今天的地步……谁都别怪。 —— 凌晨五点多,我一下子从睡梦里醒了过来,睁开眼就去拿手机看,差不多半个小时前,简菲菲刚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痛哭脸……结果出来了,真的是我小姨,呜呜,怎么办啊!” 我一下彻底清醒了,从床上一骨碌坐起身,又把菲菲的微信重新看了一遍,看完赶紧给她回了一条——“刚看到你消息,你哥怎么样,你们还在公安局吗?” 等了几分钟,菲菲也没回复。 我下床去洗漱,睡得迷迷糊糊的王琦问我怎么起这么早,我含糊回了句有事,匆匆收拾下就出了宿舍,人到了美院门口才收到简菲菲的微信,告诉我她和林司繁刚离开市局,准备回林司繁的住处。 “那我也过去,一会儿见吧。”——我回复完,就想打车往林司繁家里赶。 可是出租车还没拦到,一辆眼熟的黑色越野车就停在了我身边。 车窗摇下来,闫沉那个男助理冲我点点头,“丁小姐,上车吧,我送你去要去的地方……沉哥也在。” 他说完,一身黑衣的闫沉就从副驾上探头,看我一眼说,“我也要去见林法医,一起吧。” 我看着闫沉,我的行踪真的被他准准的掌握着,可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上车。”闫沉冷淡的又说。 我开了车门,坐进去,一言不发。 闫沉和男助理也不说话,我们一路沉默着到了林司繁住的小区。 快到的时候,我已经提前给简菲菲发了微信,问他们到没到家,菲菲说刚到。我让她在小区门口等我一下,我也马上就到。 看见我和闫沉一起从同一辆车里下来时,简菲菲眼神讶异的看着我,用眼神问我这什么情况。 林司繁倒是没什么表情,除了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憔悴,他看我的目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不过只是跟我打了个招呼,完后就奔着闫沉过去了。 两个男人走到一边,单独说话去了。 “你怎么跟他在一起啊?”简菲菲小声问我。 我冷眼瞄着闫沉的背影,“早上在美院门口遇上的,他说也来找你哥,就一起了。” “哦。”菲菲声音恹恹的答了一下,我一看她,整个人也气色很差,看来昨晚是没睡过了。 那边,两个谈话的男人,不知说到什么,都同时目光沉凝的朝我看了下,我的视线和林司繁对上,他冲着我很淡的弯了下嘴角。 我也对他弯弯嘴角,耳边就听到简菲菲在说,“我什么都没看见,偷偷问了我哥原来的法医同事才知道,我小姨的头……妈的,那两个畜生怎么就这么狠,还是不是人啊!” 她说着,眼泪忍不住噼里啪啦落下来,怕林司繁瞧见,赶紧拿了纸巾去擦。 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搂着菲菲的肩头,算作安慰。 “我妈说,那个男的,就是林森外面那个小三的儿子,他跟那个我哥前女友的妹妹一起干的这事,他们疯了吗!我看林森,这回怎么跟他儿子交待!”简菲菲愤怒的在我耳边一气说着。 我注意到,她对自己那个小姨夫,已经直呼其名了。 两个男人的谈话告一段落,一起朝我们走过来。 闫沉朝林司繁主动伸出手,“那就按我们说的办,我去一趟宗巴白城,你留下来处理家事,我们保持联系。” 林司繁也探出手,两个男人的手轻轻一握旋即松开。 “好,注意安全。”林司繁声音有些哑,目光盯在闫沉脸上说着。 闫沉略略一点头,准备离开时,目光似有若无的扫了我一眼。 等他的车离开了,林司繁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菲菲跟你说过了吧……” 我明白他意思,点头示意他不必再重复说那些让人难受的事情,我已经基本知道了。 “哥,你赶快回家睡一会儿吧,我去帮你买点吃的,你先和晓善一起上楼吧,我很快就回来,晓善你也没吃早饭吧。”简菲菲说着,就要走。 林司繁也没跟她客气,招呼我一起进了小区。 等电梯时,林司繁盯着紧闭的电梯门,忽然就笑了一下,一边笑一边摇着头。 我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林司繁的笑意淡下去,“晓善,你不觉得人其实挺可笑吗?”他转头看着我,“越是向往光明,就越要看到更多的黑暗,有意义吗?” 这话,说的和他昨晚发过的那条微博,基本是一个内容。 一脸倦态的林司繁,眼神此刻却异常明亮,亮得那么不正常。 我看着他,心头黯然一凛。 电梯这时到了,我们两个默然走进去。 门关上,徐徐向上行进。 “是我害了我妈妈,最后一次跟她说话,我还跟她说的那么绝情……怎么知道,那就是最后一面了呢,我不知道。”林司繁讷讷的说着。 昨天在南大桥,林森跟我说了林司繁和妈妈最后在一起的情况,现在听他用近乎麻木的语气自己讲出来,我有些不忍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这样的痛苦,我也经历过,我知道那感觉永远挥之不去,会牢牢刻在你的心上,至死方休。 我说什么做什么,也都无法真正安慰到林司繁,只能尽量压着自己的情绪,平静的看着他,听他倾诉。 电梯很快到了。 开门进屋,林司繁也不招呼我,自己进了浴室,许久都没再出来。 我靠着墙壁,就站在浴室门旁边,等着他。 里面有水流声,很大,我听不到什么异常的声音,可是心里那根弦一直绷着,没敢松懈下来。 过了一个小时后,浴室里的水流声渐渐小了下去,我专心的侧耳听着,里面还是没其他声音,不知道林司繁一个人在里面,究竟在干嘛。 我又等了十分钟,终于等不下去了,走到门口抬手敲敲门,“司繁,你洗好了吗?” 没有回应。 再敲门,重复刚才问的话。 浴室里依旧没传出来回答的声音,我心里起急,大声拍门冲着里面喊,“你说话啊!没事吧!” 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 浴室里,突然传出来动静,我仔细听了感觉是呕吐的动静,紧跟着是马桶的抽水声。 门也在我刚要开口问的时候,一下子打开了。 围着白色浴巾,头发滴着水珠的林司繁用手扒着门框,垂头站在我面前。 我咬了下嘴唇,问他“是吐了吗,没事吧。” 林司繁晃晃头,水珠随着他的动作,四下溅落。 浴室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林司繁像是被吓到了,激灵一下转过身,瞪大眼睛朝手机响的位置看,可是身体却不动,还站在浴室门口。 “司繁……”我小心地叫了他一下。 林司繁又是身体一抖,含糊的跟我应了一声,抬脚朝放手机的地方走过去。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看见林司繁低头滑开手机看着,看完缓缓地抬起头,把手机又放回到手盆台面上。 我怕自己说话又刺激到他,就只好在门口安静的等着。 从他的反应,我也暂时判断不出他收到的消息是好还是坏,只能期望是个好的,尽管我心里明白,这时候应该也听不到什么真正的好消息。 过了好几分钟后,林司繁终于转过身,目光定定的看向我。 这目光,太过专注。我和他对视片刻后,隐隐觉察出那么一丝异样来。 可还不容我再多想,林司繁的人已经几步就到了我眼前,他俯下头,鼻头几乎就和我的脸颊紧贴在一起了,温热的呼吸都能感觉到喷在我脸上。 我本能的要往后退,避开他,可是已然晚了一步。 林司繁碰上我的嘴唇时,我因为意外微微张着嘴,他忽然就疯了一样吻下来,动作粗鲁毫无章法,完全没了他平日里的样子。 我呜咽着从嘴里挤出来话,“放开,放开我,你……” 林司繁突然停下来,我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让他清醒起来,可很快再触上他的眼神,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一双眼里,已经被欲~望完全笼罩住。 林司繁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我被他看得愈发不自在,就把头扭到一边,想从他手上挣脱开。 可林司繁的目光透过滴着水珠的凌乱额发,幽深的凝在我脸上,里面隐约的危险气息,渐渐明朗毫不掩饰。 我又开口,“司繁,你,你冷静一下,我出去……” 话只说到这儿,我就被更霸道的一个吻封住了嘴巴。林司繁的手强势的绕到我脑后托着,让我动弹不了。 我浑身顿时紧绷起来。 070 父债女偿 话只说到这儿,我就被更霸道的一个吻封住了嘴巴。林司繁的手强势的绕到我脑后托着,让我动弹不得。 我浑身顿时紧绷起来。 林司繁的手,带着温热的温度在我的后颈上摩挲着,我试了几次都没能摆脱掉,整个人还被他控制着,一路推搡纠缠着到了客厅里。 我的后背撞在沙发扶手上,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要折断了,林司繁却丝毫不顾我发出的动静,吻得越来越狠。 突然就感觉到,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 我没流眼泪,那就是林司繁的了,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林司繁却闭着眼睛,睫毛和眼窝早就湿润一片。 看他这样,我浑身紧绷的力气,突然就泄了。 林司繁就势把我整个人推倒在了沙发上,整个人俯身上来。 我仰头就看到他家客厅漂亮的吊顶灯,水晶装饰微微透出来晶亮的光泽,看得我一时恍惚,心头复杂难当。 似乎是觉察到我的变化,林司繁终于停了下来,他呼吸急促的看着我,眼光最终落在我蹙紧的眉头上,眼里的那些欲~蛇,骤然减半。 “晓善,我……”他讷讷的说不下去了,一行眼泪顺着他好看的脸部轮廓,蜿蜒向下消失不见。 我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 简菲菲拿钥匙直接开门进来时,我正一个人在浴室里,用凉水在洗脸。 林司繁应该还坐在沙发上,我十分钟以前进来时,他就坐在那儿,脸上的泪痕已经仔细的全都擦掉了,应该看不出来。 简菲菲在问他我的人呢,林司繁声音懒懒的回答我在浴室里。 很快,简菲菲的声音就到了浴室门口,她跟我说买好早饭了,让我快出去一起吃。 我抹了下脖子上的水痕,大声回答说马上,可是人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脚底下一点都没动。 从镜子里看自己,我脖子上有一处很明显的被吻过留下的痕迹,我穿的衣服是低领,根本掩盖不住,别人只要稍微离我近一些,看到很容易。 “晓善,怎么还不出来!”简菲菲又在外面喊我。 我把头发尽量弄得能遮挡那处痕迹后,才走出了浴室,林司繁和简菲菲已经都坐在了餐桌前,等着我。 我低头走到简菲菲身边坐下,故意问她都买了什么。 眼角余光能感觉到,林司繁的目光一直在看我,可我没看他。 菲菲并没觉察到屋子里的异样氛围,跟我说着她都没买了什么,还格外照顾的一直催林司繁多吃点,林司繁始终也没怎么说话,餐桌上就听见我和简菲菲有一搭没一搭的的闲扯。 这顿饭,吃得实在是难受,我忍着一口一口把食物咽进肚子里,终于理解味同嚼蜡是什么滋味儿了。 林司繁最先说他吃饱了,也不管菲菲跟他说再吃点的话,说了句他要去睡一会儿,就转身去了卧室。 关门声响过后,我盯着卧室的方向有点愣神。 刚收拾好吃剩的东西,简菲菲就接到了她妈打来的电话,撂了电话跟我说她的回家一趟,让我留在这儿守着林司繁。 我其实很想马上离开这里,可是看着并不知晓发生过什么的简菲菲,又什么都不能说,只好点头同意。简菲菲·去敲了下卧室门,告诉林司繁她先离开下,我听到门里传来一声知道了。 等菲菲开门离开了,这屋子里,又剩下了我和林司繁两个人。 我站在玄关那儿,好半天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嘛,一直站了好久。 有些事情和关系,正在无声无息的发生着……质的变化。 非我所愿,可又不得不面对。 心头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横冲乱撞的停不下来。 衣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我这才有点回过神,把手机拿出来去看。 是林司繁发给我的微信——“,晓善,对不起。” 我紧紧抿着嘴唇,顿时就疼的把嘴微张开,林司繁疯狂的那阵亲吻留下来的痛感,还在。 我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耳鸣起来。 林司繁紧跟着又发来一条——“晓善,你如果不嫌弃我,我想跟你结婚,一辈子在一起。” 耳鸣得更厉害了。 我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怎么也落不下去,没办法在上面打出字来回复林司繁。 手机安静下来。 良久后,我转身朝卧室门口走过去。 我低头站在门外,最终下了决心,手指飞快的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移动,发了条微信给林司繁。 ——“我不是个好女人,你很清楚。” 几秒种后,卧室门陡然打开。 看见我就在门口,林司繁明显一愣,我看见他手里握着手机,看我的目光里居然透着明显的紧张僵硬,这可不像他。 “晓善,其实我也并不如你见到的,是个没有污点的人,我从来没觉得你不是好女人我只知道你的心一直留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所以……你当年离开宗巴白城时,我后悔的要死,后悔没把你留下来。” 我安静的看着林司繁,听他说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不想再后悔了,这世上我在乎的人,又离开了一个……我,我需要一个能牵挂的念想,不然,我活不下去的。” “还有,他不是已经和别人领证结婚了,你还要……” 林司繁低眸看着我,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我还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纠结了一阵后,还是把要说的话讲了出来,“司繁,有些话我想跟你说说,你听完了,再决定还要不要坚持刚才的想法。” 林司繁点点头,“好,你说,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想跟你结婚这个决定,不信你尽管试试。” 他说这句的时候,终于又恢复了那个在我面前霸气不容置疑的样子。 我有些凉薄的扯了扯嘴角,像是自己接下来要讲出口的那些事,不是曾经发生在我身上。 林司繁看着我,眉头轻轻地抖了抖。 他看着我提议,“去沙发上坐下说吧。” 我摇摇头,“你能进去吗,把门关上,我说的时候……不想你看着我,你听着就行了。” 林司繁半晌未动,目光死死定在我眼睛上,一直探究的看着,似乎希望能看透我的心思,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要求。 我目光坚定地也看着他,让他明白我不会改变心意。 “那好吧。”林司繁最终妥协,轻轻关上门,在卧室里跟我说,“我就在门这边,你可以开始了。” 我眼角跳了跳,在心里最后一遍问自己,丁晓善你确定要跟这个男人说那件事情吗。 有个糯糯的小声音在我耳朵里萦绕着回答我——不能说,没有男人能接受的,再爱你也难,别做梦了,你以为自己足够让一个男人不在乎那些吗?不可能的。 我颤抖着睫毛,把眼睛闭上,手指又紧张的捏在了一起。 “晓善,怎么不说话……要不就别说了,我开门了。”卧室里林司繁,轻声询问我。 我用力把眼睛闭得更紧,突然吼出来一句,“不许开门!听我说!” 卧室里没了任何动静。 我耷拉了一直绷着劲的肩膀,垂头睁开眼,坐在了卧室门口的地板上。 我拿出手机,关机,放到自己手边上。 又转头看看入户门那边,应该不会有人突然就开门进来吧。 不会的。 丁晓善,你可以开始了……请开启重温噩梦模式,把心底里那个怪物放出来,让它见见光吧。 我把后背靠在了卧室门对面的墙壁上,微凉的感觉,很快透过衣物的阻隔传递到身体上,我很喜欢这感觉。 那天,我最后能让自己忍下来那些事,也是靠着比现在更凉的墙壁才做到的。 就这么开始说吧…… “那时候,我十五岁,马上就要过十六岁的生日了。我跟你说过,我有一对杀人犯的父母,他们被差不多时间处决后,我以为那些事都过去了,可是……” 我说着停了停,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就在我正式搬去闫家前,一天下午,有两个比我大了几岁的女孩把我堵在了学校后面的巷子口,还有三个男的跟她们一起。” “我不认识他们,可那两个女孩跟我说,她们盯着我有段时间了……她两跟我说,她们是,是十几年前被我爸妈杀死的受害人的女儿……” “她们说,我爸妈吃了枪子还不够,欠下的血债还得由我接着还……” 我说到这儿,卧室门里,有了一丝响动,像是人猛然的握住了门把手用着力,很闷的一个动静。 但是,门没有打开。 我扯扯嘴角,继续讲。 “我那时对男女间的那种事,虽然没经历过,但总归明白一些,我以为她们带来的那三个男的,会对我……呵,结果那三个男的,全程就只是围着我,扶着把我摁在地上没办法反抗,他们的手,手偶尔会在我身上,摸两下。” 我的手指尽管捏在了一起,可还是控制不住的一直抖。 连着我接下来说话的声音,都颤了。 “她们跟我说,我爸当年,就这么折磨过她们的妈妈,所以要让我也尝尝那滋味儿……她们不知道,我爸最疼我了,最疼我。” 卧室门砰地一声开了,林司繁红着眼睛从里面冲出来,直接跪在了我面前。 他把我搂进怀里,“别说了,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晓善,我们结婚,我要跟你结婚。” 我目光呆呆的看着卧室里的满室阳光。 “你让我说完好吗?她们加上他们……我不知道有多少根手指,捅~进~过我身体~里……” “别说了!”林司繁用力抱紧我。 我猛的用力推开他,看着踉跄倒在地板上的林司繁,我撑起身体朝他靠近过去,“这件事,我连他都没说过。” “林司繁,你还想跟我结婚吗,不觉得我太恶心?” 071 他妈的案情 林司繁表情死枯的看着我,像是我刚才那些可怕的讲述,已经让他感同身受。 我咬牙撑着一口气,从他身上爬起来,扶墙站住。 “我不想结婚,不管跟谁都不想。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你妈的事情还等着你处理,要发泄的也发泄完了,要是觉得好受点儿了,就忘了一时冲动说的那些话吧……我反正已经忘了。” 林司繁听我说完,一脸惨淡的说:“我,不是一时冲动。” 我没再说话,扶着墙走到玄关,开门离开了他家。 我一路回了美院,拿了闻老师借给我的两本资料去了图书馆,戴上耳机把音量放得老大,震耳欲聋的听着喜欢的摇滚歌曲。 我需要靠着外界的巨大噪音来麻醉自己,让自己再一次把那些放出来的怪物,重新关回心底的黑暗笼子里。 跟林司繁讲的那段经历,在他之前,我真的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闫沉都不知道。 那时,闫首为特意选了我十六岁生日的日子,把我正式接回了闫家。闫沉也被逼着在家里,等着欢迎我这个来历奇特的妹妹。 尽管知道我爸妈的死,是他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可我还是下意识会对警察有抵触情绪,尤其是闫沉。 我忘不了他给我妈戴上手铐,押我妈上了警车时那个陌生的形象。 但是经历了那场“父债女偿”后,我开始连想起爸妈都觉得抵触了,我一想起那两个女孩狞笑着朝我伸出手指,狠狠用力问我滋味儿怎么样的表情,就恶心的反胃想吐。 结果到了闫家,切完生日蛋糕,我安静的捧着盘子坐在沙发上吃蛋糕时,闫沉一下子坐在我身边,歪头打量着我,居然问我“小丫头,闫家的蛋糕,滋味儿怎么样?” 我当时吓得手一抖,半块蛋糕就砸在了干净的实木地板上,惹得闫家的保姆哎呀叫着过来蹲下收拾,眼神还不忘朝我嫌弃的瞄一眼。 我想忍住,可最后还是干呕起来,弄得闫沉冷淡的瞧着我,问我至于吗。 闫首为见我难堪的样子,生气的教训了闫沉一顿,闫少爷自然也无所谓,被骂了正好趁机走人,说了句晚上队里值夜班就消失了。 那之后我再见到他,差不多就是一个月之后了。 整整三十个睡在陌生房子陌生床上的黑夜过后,我也硬逼着自己把那段“父债女偿”的经历给选择性遗忘了,闫首为并不知道这些,我也绝不想他知道。 至于闫沉,那会儿他的心思完全也不在我身上,我们甚至就只是见过那么几次,所以他不知道那时候发生过什么。 我抬头,茫然的朝图书馆窗外看着,即便那时候他知道,又如何? 除了更加嫌弃我,也不会有别的。 更何况,我绝对不想他知道那些,绝对不。 满脑子都想着闫沉,这不是我想要的状态,我把耳机音量又调大了一些,可过了没多会儿,又想起闫沉和林司繁在小区门口说的话。 他是说要替林司繁去宗巴白城,没说原因,现在人已经走了吗。 这时,书桌对面坐下来一个女孩,手里看着一本红色封面的杂志,我看着那片红……想起了闫沉昨晚特意拿给我看的东西,他的结婚证。 我浅浅的笑了笑,在狂躁不安的摇滚节奏里,笑得一片惨淡。 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我把关机了大半天的手机打开,简菲菲的微信和未接来电一股脑先跳出来。 林司繁的一条微信,夹在其中——“刘薇和我爸老同学的儿子都被正式批捕了,这几天我大概会很忙,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处理完事情再找你……晓善,别多想,我们之间一切都没变。” 我看完回了一个“好的。”,又给简菲菲打电话。 她一接就问我在哪儿呢,怎么她和她妈去林司繁家里时,我却走了。 我找了个老师找我有事的借口搪塞过去,简菲菲倒是也没多问,她语气悲伤地跟我说,她小姨的另外一部分遗骸还有头部,都找到了。 “还是装在行李箱里,扔进了城东一个鱼塘里……他们太狠了,就是畜生!我小姨太可怜了……”简菲菲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我也很难受,低下头听着菲菲的哭声,无言的陪着她。 等哭声终于没了,我才开口安慰她,“知道那两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菲菲在那头使劲吸吸鼻子,“警察没跟我们说,我哥也不说,后来是我爸找了关系私下里问了点情况出来,说笔录上写的……那两个畜生偶然认识在一起后,无意间说起各自家事,没想到事情里都有我小姨。” “那男的他妈,原来就是我小姨夫外面养的小三!他说看他妈一直被我小姨夫吊着不肯有个交待,心里早就憋着火呢,后来认识了刘薇,听刘薇说起最恨的人是她去世姐姐未婚夫的那个妈,说什么老女人是个笑面虎,杀人不见血。她姐被人杀了还死无全尸,都是被那个做法医的未婚夫连累的,所以恨透了我哥和我小姨。” “后来知道他们发现说的都是同一个人之后,那两个畜生就琢磨着怎么能想办法收拾下我小姨……然后机会就来了,有人找到他们,出钱让他们对我小姨下手,他们又能拿钱又能解决了都恨的人,痛快的就答应了。” “现在就是审不出来,到底谁花钱雇他们的,他们都是和那人网上联系,压根就没见过面……会是谁呢,对我小姨一个女人要这么狠,我真是想不明白啊。” 菲菲的大段讲述结束后,整件事的基本面目也清楚了起来,可我跟简菲菲一样,都想不出来究竟那个幕后买凶杀人的主谋,会是谁呢。 林司繁的妈妈我从未见过,可从林司繁和菲菲的话里,多少对她有点了解,即便这个母亲是个不好相处甚至有些苛刻的人,那也不能成为她被残忍杀害的理由。 一切真的是太疯狂了。 而且,这两个凶手都和林司繁父子有着脱不开干系的某种牵扯,某个层面来看,这对父子是不是也算是……我低头眨眨眼,把脑子里那个可怕的念头给删除了。 简菲菲哭了之后,心情也好了不少,她说她妈妈伤心的不行,这段日子她得多陪着妈妈了,小姨的事情她也得帮着林司繁一起处理,就暂时不去美院了。 “晓善,你跟我哥……没什么事吧。”不知为何,简菲菲忽然就这么问了我一句。 她从林司繁家里发现什么了,我微眯起眼睛想了下,“我跟你哥,我们没事啊,干嘛这么问,是你哥说什么了?” “没有,我就是跟我哥说起你手机不知道怎么关机了,他就跟我说,说你最近心情也不好,让我别总跟你说我小姨的事,说你自己都够烦了。我就感觉你们两个,好像从今天开始变得怪怪的。” 我知道菲菲是个心里不算能藏住话的主儿,她也应该并不知道,我跟林司繁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是,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咱两现在可都够糟心的了……菲菲,昨晚我见到闫沉了,他拿了两样东西给我看。” “嗯?什么啊。”简菲菲的好奇心又回来了。 “他给我看了他跟那个达科大小姐的结婚证,还有他们的户口本,户口本上还有那个孩子,他已经把收养手续办好了,孩子已经合法的成为他的孩子了……以后,我可能再没机会,弥补那孩子了。” 提起骨骨,我就觉得心口发闷,想躲到什么人都没有的地方,一个人什么都不做的呆着。 简菲菲好一阵沉默,大概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刚才说的那些事。 “晓善,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被多想,我觉得这样倒也不算坏……那孩子在亲身父亲身边,总归不会过得差吧,你也算不用担心他的将来了。他也结婚了,你该忘掉过去那些了,重新开始,正好我们马上要毕业了,你就当自己来了彻彻底底的重新开始,想想不也挺好的吗?” 菲菲尽力安慰着我。 我也不想她替我担心,摆出想的挺开的架势回答她,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看,我们不愧是最好的朋友吧,想的这么一致,反正你记着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还有我就行,以后你一定会很幸福的,你信我!”菲菲语气高扬起来。 我也被她带着笑了起来。 可我自己清楚,我心里压根就不想笑。 又和菲菲说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我茫然的看着秋天傍晚余晖下的美院校园,三三两两的男女结伴从身边走过去,一时间,周围空间里似乎只有我是一个人。 巨大的孤独感袭上心头。 我加快脚步往宿舍楼走,想把书放回去再出去找个人多热闹的地方转转,缓解下心情。 离美院大概两站地铁的地方,是天京一条很繁华的商业街,我出了校门就往那个方向走,晚饭后街头散步消食的人不少,我又敏感的四下观察了一圈。 最后连自己也有点吃惊的发觉,自己现在身处的这片空间里,好像又是只有我一个人是形单影只,其他人都是三三两两或者一大群走在路上。 甚至有车从视线里驶过,我看到车里坐的都不是一个人。 我怀疑自己有了幻觉,过分夸大了自己内心那份长久的寂寞和孤独感。 一对年轻情侣,迎面朝我走过来,个高腿长的男孩一脸温柔的看着身边的女朋友,忽然低下头就吻了上去。 女孩也不羞射的躲开,还翘起脚,大方的搂紧了男孩的腰,全情配合着。 我忽然觉得好羡慕他们。 “丁晓善,如果你不作,七年前不那么做……现在你也可以拥有那样的宠爱。” 我心头咯噔一下,被身后突然响起的熟悉声音,吓了一跳。 他不是已经去了宗巴白城,怎么还在这儿。 072 对正妻和情妇,会一视同仁 我没回头看,抿了嘴唇朝前面继续走,很快就从那对热吻的情侣身边擦肩而过。 闫沉也不说什么,一直跟在我后面。 这个时间,广场舞大妈们已经纷纷亮相在城市的各处,我的耳边也开始听见节奏感极强的流行歌曲声,不远处的小广场上,几十位大妈们整齐划一的做着动作,好多人围在周围看热闹。 我也一直朝大妈们看着,忽然就一晃神。要是我妈还活着,估计也是庞大的广场舞参与者之一吧,听我爸和闫首为都说过,我妈年轻的时候跳舞很好看。 心思一多,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的放慢了。 等我意识到闫沉已经和我并肩站在一起,饶有兴味看着广场舞时,不知道已经恍惚了多长时间。 我抬脚又要继续走,胳膊一下就被闫沉抓住了。 他垂眸看着我,脸色似乎又不怎么好看了,可眉峰下的那双眼睛很亮,“今晚怎么没去陪着林法医,听说他妈妈的案子,是有人买凶做的,你不是正好可以借机跟他加深感情吗。” 我站着没动。 也没反抗他正抓着我的手,就只是略略扬起脸,盯着他看。 闫沉拧了下眉头,移开看我的眼神,往远处的夜幕里看过去,“到我举行婚礼还剩多少天了,我想想……不到一个月了。” 他说着,又朝我瞥了一眼,“我跟你说的那件事,没忘吧。” 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在他举行婚礼前一晚,他要我去他租的那个房子里见他,我当然没忘。 “记得。”我回了他一句。 闫沉满意的点点头,又接着说,“挺想带着你一起去宗巴白城的,好让你领我看看,你究竟是在哪儿把我儿子生下来的。” 我抿着嘴唇,猜不出他又是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我眼前,到底又为了什么。 之前,林司繁是为了多年前一直未破的悬案才回去,他替林司繁走这一趟,又为了什么,那个案子跟他也有关吗,这疑问一直绕在我心头。 “我大概要去那边呆十天。”闫沉像是报备,跟我说起他的日程安排。 我扯了下嘴角,“二哥,这些没必要跟我说吧,你应该跟二嫂报备行程才对,我不需要知道,达科的大小姐才是你老婆。” 闫沉听我说完,神色间居然带了夸赞的意味,“已经改口叫二嫂了?叫的挺好听,你说的也对,我跟她早就说过了,现在是特意来再跟你说一声的。”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哑然失笑,“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闫沉回答得很肯定,“你以为我闲的时间用不了,才来你这打发的吗。” 我继续笑,忽然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为什么?” 闫沉松开我的胳膊,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后,才眼神暧昧的在我身上走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回到我的眼睛上,和我对视着说,“因为我会对正妻和情妇,一视同仁。” 正妻,情妇。 这两个对立的称呼,在我把脑子里重复了好几遍,闫沉他什么意思。 “我的异性妹妹这么聪明,应该已经听懂了我的话,还需要我跟你,再说得明白点吗?”闫沉说着,转头朝路边看了眼,我随着他视线也看过去。 他那个男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正站在那儿看着我们。 “我该去机场了。就简单点跟你说吧,我跟你说过等我结婚以后,就会开始做那件事,我说的那事……”他忽然打住话头,动作极快的就把我拉进了他怀里。 我刚要推开他,闫沉的手已经有力的箍在了我的腰上,让我走不掉。 他抬起另一只手摸我的脸,眼眸间颜色渐深,“等我回来,就坐实你的身份,这些天你最好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我不想等我回来的时候,有一顶新鲜的绿帽子在等我。” 他的手指用力捏了捏我的脸,很疼。 可他的话带给我的震惊和意外,已经完全掩盖了这点身体上的痛苦。 他疯了吧。 闫沉在我反应不及时,已经大步朝男助理走了过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跑着追了上去,我必须的问明白了,他凭什么那么说,谁同意了。 “你站住!”我冲着他喊,闫沉还真的应声停下来。 我几步到了他眼前,拦在他的那个男助理之间,我问他,“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那是人话吗?” 闫沉扑哧一下,乐出声儿来。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我说的不够清楚吗?那就再说一遍,我说等我从宗巴白城回来,就坐实你的身份,那个身份……你觉得除了情妇,还会是别的吗。” 我重重吸了口气,感觉心跳瞬间就加快起来。 “你有病。”我挤出来这三个字,还想再说别的,可是发觉自己找不到词汇,脑子像是突然就当机了。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要定你了。” 闫沉说完,这一次是真的赶着去机场了,我大声喊他,他连头都不回,很快就跟着男助理坐进了路边的车里。 车子扬长而去,只剩下我像个白痴似的站在路边,接受路人好奇不解的一道道注视。 ——我回到宿舍时,肚子突然很大声的叫了一下,连屋里正看书的王琦都听见了,问我没吃晚饭吗,她那儿还有泡面。 我摇摇头说不想吃,脸都没洗就直接躺在了床上,把床帘全拉上。本以为自己会彻夜失眠,可没多久我居然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还睡得很好,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我刚在食堂坐下准备吃早饭,手机就响了,开始我以为会是简菲菲或者林司繁的,结果却是闻老师打来的。 闻老师问我,今天上午有没有时间帮他个忙,可他没说具体要我做什么,只是这么一说,就等着我的回答了。 有点不容我拒绝的意思。 “有时间,老师你说吧,什么事。”我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这也是个我还老师人情的机会,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我九点钟在美院后门等你,咱们见面再细说。”闻老师还是没把话全说明了。 我下意识皱了皱眉,可嘴上还是说知道了。 差十分钟到上午九点时,我提前到了美院后门外,四下看看没见到闻老师,就贴着墙边等他。 时间正好九点时,闻老师从后门附近的一个胡同里走出来,我看见他就迎了上去。 闻老师一如既往温和儒雅,今天倒是难得见他穿了普通的一身西装,虽然款式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离得近了还是看得出,西装料子很好,不会是便宜货。 “是这样,我今天要去锦城一趟,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我很多年都没回去过了,你总归比我对老家熟悉的多点,能不能麻烦给我当个向导。”闻老师口气很是客气,可我听得出来,他这问询的口气里,可没多少给我自己选择的意思。 我对闻老师一点头,藏着自己刚才的那番心思跟他说,“没问题,只是我也不是太了解老家现在的情况了,老师别失望就行。”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那就走吧,我的车停在那边。”闻老师停在我脸上的注视,似乎今天有点长。 路上,我随口问闻老师,回老家要办什么事。 闻老师笑着说,“就是那边的职业高中校长,是我喜爱时候的发小,非要让我回去到他学校做个演讲,说是要鼓舞一下他那里学美术的学生,我想想也好,正好趁这机会回去看看。” 我哦了一下,心里想既然是发小邀请回去,那还需要我这个半吊子向导吗。好像没有必要吧。 等车子开进了锦城市区时,闻老师还真的是一副看哪里都不认识的陌生脸,问我说这还是锦城吗,跟他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了。 “那肯定啊,老师你都多少年没回来过了,这里现在建设的也不错,不比天京差太多。”我看着一向淡然的老师,突然有点孩子气,心里豁然就觉得也轻松了一些。 闻老师连声嗯嗯,赞同我的话。 可一个路口拐弯后,我很快发觉闻老师把车正朝着壹号院那个方向开,我敏感的觉得心里不舒服,又走了一段确定是奔着那个方向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闻老师,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闻老师目视前方,轻声回答我,“先去那个叫……噢,叫壹号院的住宅小区,我那个发小就住在那儿,他让我去家里接他,再一起去学校……你知道那个小区吗?” 我被问的一怔,很快回答说知道,壹号院是锦城最早的高档住宅区,现在依旧是住着这里的上层人物,我听说过。 我说着垂下头,也因此错过了发觉,闻老师意味深长看我的那一眼。 车子终于缓缓停在了壹号院大门外面,闻老师拿了手机打电话联系他的那个发小,我则心思复杂不安的朝大门口看着。 不知道闫首为这段日子,是不是还住在壹号院这边,要是闻老师等下要我跟他一起进去里面,我该拒绝吗。 拒绝的话,我又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呢。 “好,你这里果然宫墙深深啊,进去不容易……”闻老师那边,开玩笑的和发小讲着电话,“好,那我把车开进去了,你和保安没说错我车号吧……好,一会见吧,挂了。” 闻老师放好手机,发动了车子往壹号院的门口开,他跟我说发小跟门卫说过了,我们可以直接开车进去。 我没出声,盯着门卫出来的两个物业的人看了两眼,把头低了下去,希望他们不认得我这张脸,不会注意到我。 大门口,并排时一进一出两个方向的车道。 闻老师正和过来查问的保安说着话,一辆车正从小区里往外开过来。 一个保安小跑着迎了过去,站在车道边上,恭敬也格外熟悉的跟车里的人,大声打招呼,“闫沉少爷,今天怎么自己开车啦。” 我听的很清楚,猛地抬起头,透过车窗往对面车道看过去。 073 小丫头,是我着急了 我看着那辆车摇下车窗,闫沉戴了顶白色球帽,一边跟保安说话,一边像是不经意的朝闻老师的车看了过来。 我下意识就往后缩了缩身体。 他不是去了宗巴白城,怎么又从壹号院冒出来。 闻老师这时已经重新坐好准备开车进院,“可以进去了。”没听见我出声说话,闻老师转头看看我,“丁晓善,怎么了。” 闫沉这时已经开车走了,他应该是没看到车里的我。 我放松下来,抱歉的看着闻老师,“没事,刚才在想事情,有点走神了。” 车子开进壹号院里没多远,迎面就看到了闻老师那个发小,是个身材很壮实的中年年人,面相看着要比闻老师大一些。 我警惕的从车里下来,因为这位置离闫家并不远,如果闫家那个人从家里出来,很可能就会跟我遇上,我可不期待那样的偶遇,不管跟闫家什么人遇上都不想。 我还在心里想着闫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闻老师的发小就哈哈爽朗笑着,把一只大手突然伸到了我眼前,打着招呼:“你好啊!” 我也伸手过去跟他握了下,“你好。”说着扭头看看闻老师,他还没介绍该怎么称呼他这位发小。 “不用看他,我叫孟阳,你叫我孟哥就行!美女,加个微信呗。”这位孟阳说着,低头就去滑开自己的手机,等着我。 闻老师啪的拍了下发小的胳膊,“严肃点行吗,这是我学生,你别吓着人家,加你微信干嘛!晓善,不用搭理他。” 孟阳也不尴尬,拿着手机又是哈哈笑起来,他看着我又说,“别介意啊,孟哥虽然脸不年轻了,可心里萌萌哒,你们年轻人现在不都这样吗。” 我未置可否的淡淡一笑,隐隐感觉,自己大概是遇上了一个老顽童类型的男人。 “你怎么没去上班?这边是你家老爷子住着呢吧。”闻嘉远问发小。 孟阳,“是我爸妈住这边,要不是老爷子一定要见见你,我能喊你直接来这儿吗,学校那边咱们明天再去。” 我听他说完,想了下低声跟闻老师说,他要去朋友家里见长辈,要不我去车里等一下吧。 孟阳听见了,连声说没事,“干嘛呀,我爸妈不吓人,一起吧。” 我只能不做声,眼神瞥着闻老师,等他拿主意。 “那也好,钥匙给你,记着别再车里开空调睡着了,把车窗摇下来一点,我尽快出来。”闻老师赞同了我的提议,掏出车钥匙递给我。 孟阳继续嚷着不用想把我留下,被闻老师一个白眼给翻了回去,我也赶紧走人。 车子就靠边停在了临时停车位上,正好在一大棵银杏树底下,从这里一直往前就是闫家所在,我开了车门迅速坐进车里,尽可能避免在这院子里跟熟人遭遇。 不知道要无聊的在车里等多久,我拿起手机刷着微博,今天似乎没什么劲爆的新闻,只有一条女大学生跪下像校园男神求爱的八卦新闻,暂时趴在头条上。 我平时不大爱看这类新闻,可今天无聊有莫名心烦,为了分散注意力就点了进去看具体内容和照片,看着看着,我就想起了自己刚和闫沉重新见到时,昊辉跳楼的新闻在微博上铺天盖地,可没过几天,再也没人提起这事了。 还有,后来那个突然出现在网络上,曝光闫沉在医院里抱着昏迷的我,进而引发翻出闫沉过去老底的帖子,把我跟他那种不堪的关系全都抖了出来。 我以为那之后会被骂声和各种言论淹没,可那些新闻没多久就全部消失了。 会是谁把消息压了下去呢,我到现在也没确定。向静年也似乎就像完全没看到那些网上八卦,没见她有什么反应……这些都不算正常。 即便早就知情,也透着不正常的味道。 想起这些,我更加心烦,就把靠里面的一侧车窗都摇了下来,尽可能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渐渐地,一缕阳光照进了车里,我把身子移到了这光线里,闭上眼睛,心神终于开始放松下去,困意不知不觉爬了上来。 …… 身上暖洋洋的感觉维持没多久,就毫无过渡的突然消失掉,我迷糊着感觉到了。 可是几秒种后,我猛地把眼睛睁开,转头往车外一看,自己感觉得很对,阳光不是自然而然移开的,而是被一道身影给遮蔽掉了。 所以才会消失的那么突兀。 因为垂着头,闫沉大半张脸都被球帽遮住了,我看不到他的眼神,只好抿紧嘴唇也不出声,同时赶紧回忆,我上车后是不是锁了车门。 好像是没有。 很快,闫沉就用开门坐进车里的动作,证实了我是真的没锁车门。 他微微侧头,距离及近的盯着我,眼神沉迷。但是不过片刻,他已经换了轻蔑的目光重新看我,身躯向前朝我逼近过来。 他的手摸上我脖子时,我僵了一下,随后绷住身体纹丝不动。 他手指一路缓缓向下滑,声音疲倦的问我,“你来这儿干嘛?” 我抿着嘴唇,没回答。 两根修长的手指,挑~逗的捏住了我的下巴,闫沉睨着我:“是迫不及待,要给我找新鲜的绿帽子戴上吗?” 我在心里默默地提上来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笑得看上去就是发自内心,还把被闫沉手指捏住的下巴,轻轻往起一抬。 “二哥就是聪明,眼睛雪亮,当过刑警的就是不一样……” 闫沉冷哼着笑起来。 我又继续说:“可是,哪有妹妹给哥哥戴绿帽子这说法,二哥搞错你跟我的关系了。” 说罢,我目光笔直的看着闫沉,看见他整个脸颊都紧绷着,眼神有片刻迷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稍许,他眼里的冷漠轻视冲洗回来,用力甩开我的下巴,要是再用力点儿,我想自己就可以因为脖子断掉,瞬间死亡了。 零碎的一些日光,打在我半趴在座椅的后背上,我咳嗽着刚要坐正身体,闫沉却从身后覆了上来。 我心尖一抖,他不会现在又要对我那么“报复”吧。 “放开我。”我不敢太大声冲着闫沉喊,只能瞪圆了眼睛,使劲扭头往身后看。 闫沉的声音,慢悠悠的在我头顶响起来,“看来昨晚航班误点没飞成,是老天爷都在帮我喽,让我有机会看见你不要脸的真面目。” 我冷冷的笑着回应他,“二哥不是早就知道我不要脸吗?”原来他是因为航班误点没飞成,才出现在了壹号院。 可偏偏就这么巧,我就在这个时间点上,答应了闻老师陪他来锦城,还更巧的来了壹号院,跟闫沉来了个狭路相逢。 闫沉突然用膝盖抵住我身体,从后面把我的腿强迫分开,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要命的奋力挣扎起来。 如果闻老师这时候正好回来怎么办。 我不能像之前那几次,不能被自己的老师看到我是主角的不~堪~入目场面。 身后除了动手脱~我裤~子的动作,没有任何说话声,我又看不到身后,只好一边挣扎一边对闫沉骂了脏话。 可是徒劳无功,等下~身的皮肤突然接触到带着秋日凉意的空气时,我的心狠狠往下一坠。 完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脸颊滚烫一片,巨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我疯了似的扭着身体,“闫沉!你妈的还是人吗,别碰我!” 身后依旧没有任何言语响起,我只能感觉到手指沿着身体的曲线,一点点接近了那个地方。 我的挣扎一下子全都暂时停下来,像是被按到了暂停键。 可身后的人却还在继续,冰凉的手指突然就到了那地方,等我刚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就已经发生了。 手指进去一半停下来。 我也屏住呼吸,憋红这脸一动不动如同僵尸一般。 过去了那么久,可我还是能清楚地记着那件事发生时的每个片段…… 那找到我,要我“父债女偿”的两女三男,分不清是哪个,也曾经用手指在我身体里这么做过。 痛苦屈辱的感觉,在我胸口翻腾。 眼泪毫无预兆的就流了出来,紧跟着,我压制不住的哭出声来,感觉自己穿越了,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午后,我被控制在散发着恶臭的毯子上,任由别人随意肆~虐我身体的时刻。 “哭什么!不舒服吗……”闫沉终于不带丝毫感情的开了口。 那个地方,猛地一空,闫沉用拔~出来的手指,胡乱擦了下我脸颊上的泪痕,扭着我的脸让我看着他。 他目光深沉危险,一片阴冷看着我,嘴边脉脉含笑问我:“丁晓善,你刚才反应不对啊,不喜欢那样?” “哈哈,这贱货不是处吧,我怎么能一下子放进去四根手指头啊,我再试试,能五根不……”女生爽意淋漓的笑语声,犹如魔咒在我耳边重现。 我控制不住的整个人颤抖起来,渐渐连呼吸都抖了,快要窒息的感觉让我眼前发黑,想喊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闫沉把我翻过来,扒拉开粘在我脸上的头发,拍拍我的脸问我怎么了,哪里难受。 我半张着眼睛看着他。 “二哥,二哥……”我嘴里嗫嚅着自己都听不到声音的呼唤,看见闫沉眉头拧在一起,眼神里好像有那么点心疼后悔的意味。 我一定是看错了。 “没事了,别怕,是我跟你在一起,我不会那么对你……小丫头,我错了,是我着急了,想逼你自己说……” 耳边听着闫沉一阵高一阵低的说话声,他没把话说完就停住了。我觉得是自己幻听了,如今的这个二哥,怎么可能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撑不下去,闭上了眼睛。 只感觉到闫沉在替我整理身上被他弄乱的衣服,最后还把我扶起来靠着做好,冰凉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轻地擦拭着那些泪痕。 十分钟后。 闫沉冷声在我耳边说:“不想被你老师发现什么,就给我清醒点儿。” 车门打开又关上,我睁开眼睛,看着闫沉走开的身影,心里还在反复重复着他说的那句话。 如果不是我幻听了,那他说的那些话……他要用刚才那样的方式,逼我自己说什么呢。 还没理出头绪,我的手机响了一下,闻老师发了微信给我,说他十分钟以后就能出来了。 我赶紧检查自己的身上衣服,又看了一遍车里,确认没有什么会引起怀疑的地方后,我连着深呼吸几下。 让自己别再想,刚刚车里发生过什么。 074 新鲜的绿帽子 等闻老师和发小孟阳都坐进车里时,我已经恢复了常态,迎上孟阳对我的笑脸,也回了她一个微笑。 “刚才闷坏了吧,我就说让你也去我家,你这个老师还不让。”孟阳坐在了驾驶位上,看着副驾位置上的闻老师,故意埋怨起来。 “没有,也没多长时间。”我努力打起精神,说着话。 闻老师侧身回头看着我,“咱们现在去学校看看,估计要很晚才能往回走了,你没问题吧?” “啊,你们今晚还要连夜走啊,那可不行,嘉远,我得请你们吃顿家乡地道的大餐,今天不能走啊。”已经发动车子往外开的孟阳,大声冲闻老师嚷起来。 闻老师跟他和声细语的解释着,我心思没再他们的对话上,眼神往车窗外看,我总觉得闫沉那双眼睛,正从壹号院的某个地方,监视着我。 可是车子都开出了小区门口,我也没看见闫沉半个影子。 车里两个男人的争论也有了结果,闻老师连着叫了我好几遍,我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 闻老师眼里带着疑惑的神色看着我,“怎么走神了,是听我答应今晚不回去了,你有事不方便吗?” 我眨了两下眼睛,压根不知道他们刚才都说了什么,好像只听见孟阳得意的说了句晚上看我怎么安排你们,其他的都没留意到。 听闻老师刚才这么一说,原来他同意在锦城住一晚了。 答应他来的时候,可没说今晚不回去。突然又决定不走了,这做事风格其实有点不像闻老师了,他向来做事都很有计划性,不会随意中途做什么改变。 尤其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同学们私下都议论着说,闻老师那个思维模式还真的不太像搞艺术的,太有板有眼的了。 可是这种反差,倒是更显得他很有个性,同学们包括我在内,都很喜欢他的课,听说美院里有不少女孩都暗恋明恋着这位老师。 我想着这些,不经意的朝闻老师瞥了眼,他恰好也在看着我,那份目光里似乎……我突然想到,学校里一直有关于闻老师性取向的八卦,很多人都说他不喜欢女人,还有个一直交往的男朋友。 可是没有落实的证据,说明那些八卦是真的。 我倒是不信这些传言,可是也的确从来没看见闻老师身边,有过什么关系亲密的女人。那天,向静年到画室找他,算是三年来唯一一次见他和女人来往。 “晓善,你真的没事吗,怎么不说话呢。”我的思绪,被闻老师的问话打断。 连开车的孟阳都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是不是晕车啊,坐我开的车不习惯?” 我连连摇头,说没事,就是最近睡得一直不好,总有点儿凝神犯困,弄得注意力不集中。 两个男人听我说完,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孟阳问闻老师,“你们晚上就住我家的酒店吧,咱们先去那儿,让美女去房间休息,晚上吃饭再接她出来。” 闻老师没说话,目光探询的瞧着我,等我的意思。 说实话,现在立刻马上能让我有一个独处的空间,实在是求之不得。可我怕表现的太明显反而不好,就装着考虑了一下,然后才说那也行,省得我跟着他们可能还得影响办正事。 “影响倒不会,主要是看你。”闻老师对我说着,眼光淡了起来,“那就先送你去休息,你好好睡一觉,晚上在一起吃饭。” “好。”我心里顿时轻快了一些,呼吸也缓下来,没那么急了。 等孟阳把车子停在锦城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时,我倒是没怎么意外,能住在壹号院里的人家,手上有这种规模的星级酒店挺正常。 只是……我仰头看着酒店的标志,目光凝滞。 没记错的话,过去还在闫家时,在闫沉给我在学校旁边租的房子里,我无意间听他跟同事通电话时说起过这个酒店。 闫沉声音冷峻的说,皇朝万鑫必须盯死了,锦城那条交易的暗线,肯定就在酒店里。他后来还用更低的声音说,酒店的拥有者绝对参与了那些交易。 当时我还不懂闫沉说的交易是指什么,可后来有点意识到,他说的很可能就是交易那种东西……毒~品交易。 过了这么多年,这酒店依旧安然无恙的继续开门做生意,不知道是不是证明闫沉当年的判断是错的。 我不禁朝走在前头带路的孟阳,认真看了几眼。 孟阳给我和闻老师,开了两个相邻的行政套房。还特意让客房给送来了有安神作用的薰衣草精油和熏香蜡烛,在上楼的电梯里跟我说着一会用精油泡个澡放松一下。 我听着在心里暗自腹诽,这位大哥看来在跟女人打交道上面,还挺有心思的,这些事居然都懂。跟他那大咧咧的外表,还真是有些反差萌。 等送我到了房间门口,一个穿着合体黑色西装的帅哥走过来,很有礼貌的递给我一个纸袋。 我不解的看着。 “拿着,这是给你洗完澡换的衣服,你看看合适不,喜欢就穿,不喜欢还想穿这身的话,就打电话给他,他会帮你在晚上出门前洗好弄干送回来的。”孟阳指着西装帅哥,跟我解释着。 还真是够细心体贴的。 我要是拒绝的话,就有些不礼貌和矫情了。 “谢谢,那你们快去忙吧,晚上见。”我接过纸袋,余光瞥见里面是一片黑颜色。 等他们走了,我关好房门,脱了鞋习惯的赤着脚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里装修很讲究,浴室更是超出我想象格外的大。 我脱了衣服,看着他们就想起之前在车里,被闫沉刻意羞辱的那一幕,心头一堵,抓起那些衣服团在一起,狠狠用力塞进了垃圾桶里。 可很快就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我并没打算真的穿孟阳替我准备的那些新衣服,就赶紧又把自己的衣服,从垃圾桶里拿出来。 结果拿出来整理时才意外的发现,我那条在车里被闫沉从我身上暴力褪下去一半的麻料裤子,后面的一个裤兜,居然被撕坏了,有好大一道口子。 之前一直坐着我也没发觉,不知道刚才进酒店这一路,是不是已经被别人看到了。 孟阳一直走在我前面,他应该是没看到。可是,我仔细回忆进酒店的过程,闻老师可是替我开车门,走在我身后一起进来的。 他有可能看到了。 我窘迫的看着手上的裤子,再瞧瞧放在大床上的那个漂亮的纸袋子。 忽然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 也许,细心体贴的那个人,并不是酒店的主人孟阳,而是……发现我的囧事,又不想直接说破的那个人,是他借孟阳之手安排的。 闻老师恬淡安静的眼神,在我眼前晃出来。 我走到床边,从纸袋里拿出来一条黑裙子。是一套质地剪裁都很好,但又不是那种奢华大牌不符合我身份的,牌子我在商场里看见过,价位中档。 再看一眼我那条裤子,想起闫沉在车里对我做过的事情,我一阵恶心,赶紧去了浴室里,我是需要彻底把自己洗一遍。 泡进热水里,我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可我一直不敢闭上眼睛,怕闭了眼,就会看到那些刻在我记忆里,永远抹不掉的耻辱画面。 明明水很热很舒服,可我还是渐渐觉得浑身发冷。 那些记忆……不管我愿意与否,都自己冲了出来,在水汽蒸腾的浴室里,清晰地再现出来。 我瞪着眼睛,目光凝滞某个虚空的点上。 浸在放了薰衣草精油的热水里的下半~身,骤然间有了被撕裂的剧痛,我的手下意识就往感觉痛的地方摸,可手一触上那里,就僵住动不了了。 那两个女孩的脸,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隔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她们的样子,记得她们把我的头发扯住,警告我不许报警时的丑陋样子。 她们,还有那三个男人,现在都在哪儿呢。 记得当初在闫家渐渐适应之后,我动过接着闫首为之手,去报复那两个女孩的念头,可只是在自己心里暗暗地想,从来没敢说出来。 后来,闫沉对我也好起来后,我那个念头就更是不止一次冒出来,可我还是没说,也不可能对他说。 那时候,全世界我最怕知道了我那段屈辱经历的人,就是在闫家的那个二哥啊。 再后来,大哥惨死,什么就都变了。 我的手终于能动弹了,就扶着浴缸边沿从热水里站出来,去淋浴头底下冲洗。 心头,忽然就酸涩的不行,我用手捂着脸,感觉眼泪在不停的往外涌出来,心里难受的要死。我在心里问自己,丁晓善你难受什么呢,为什么难受? 是因为他那么对你,让你不得不想起曾经的屈辱? 还是因为,你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那样对你,也是带着满满要羞辱你的意思,对你下了手? 我使劲搓着脸,再沿着身体曲线往下探,用力搓着那个地方,那个被他一次次为了报复而触碰肆虐过的部位。 我一直没躺在床上闭过眼,洗完澡出来,就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一直到闻老师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他和孟阳半个小时后就能到酒店了。 还问我是不是把我吵醒了。 “没有,洗了澡反而不困了,那我收拾好等你们。”我这时已经平复了心绪,就像过去那些年,我不止一次经历过这种过山车般的情绪起伏。 习惯了,就做的足够真实,掩饰的很好,不轻易被人觉察到。 闻老师看来也没发现什么很快挂断了电话。 我起身穿上了那条好看的黑色裙子,尺码很适合,款式也是。 半个小时没到,闻老师就和孟阳到了酒店,他们没上楼,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下楼在大堂见。 我到了一楼,很快就找到闻老师和孟阳站的位置。 刚要朝他们走过去,一道身姿挺拔的黑色身影,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我左手边上,我没在意的转头看了一眼。 就一眼,我就停下脚步不动了。 阴魂不散的闫沉,换了一身黑色西装,再次出现。 他抬手就亲昵的搂住了我的肩头,歪着头在我耳边低语问道:“那两个等你的男人,哪个是你给我置办的……新鲜绿帽子啊。” 075 故人相遇 我冷着脸,抬手扒拉开闫沉的手,“二哥侮辱我没问题,但是别拉上无辜的人。” 那边,闻老师和孟阳已经看到我了。 闫沉对我做的举动,让他两脸色都绷起来,孟阳更是完全没了之前嘻嘻哈哈的样子,眼神冷肃的就要往我这边来,我看见闻老师伸手把他拉住了。 闫沉也一直看着闻老师他们。 他被我扒拉下去的手,再次搂上来,这次更加过分,直接搂了我的腰。 “你怎么认识孟阳的?他知道你是谁吗。”闫沉的嘴唇几乎就贴在我的耳珠上,沉着声音问我。 听他叫出孟阳的名字,我恍然想起来,过去在锦城他们应该早就彼此认识。 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用劲把他的手再次从我腰上拽开,跟着就几乎要跑起来的往闻老师他们那边走过去。 孟阳也先迎了上来,一边朝我走,眼神一边极冷的盯着我身后的人。 终于到了眼前,孟阳抬手就把我扯到了他身后,我刚站稳,就听见他在和跟上来的闫沉说话。 “我没看错吧,闫沉?你出来了!” 闫沉眼神淡淡的打量着孟阳,“小阳哥,是我。在里面表现良好减了刑,出来有些日子了。” “哈哈,恭喜恭喜!”孟阳依旧大声爽朗的笑起来。 我看着闫沉眼底蕴起来的笑意,不知道他和孟阳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他们过去是对立还是有交情,都不知道。 闫沉扬起嘴角,笑得比较克制,他问孟阳,“小阳哥这是来视察自家的生意吗,你家老爷子还住在壹号院?” 听不出什么的家常闲聊。 “我爸还在那儿,我也搬回去住了,可惜你们家没什么人在那儿了,要不咱们遇上也该在壹号院里,你来我们酒店是干嘛呀……执行公务?” 孟阳问完,一脸疑问的瞪着闫沉,不过两秒他就抬手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语气懊悔的又说,“哎呀!看我这记性这臭嘴,你早就脱了警服,还执行什么公务啊!” 气氛微妙的紧张起来。 我站在孟阳身后看着闫沉,他听了孟阳明显故意说错的话,脸上没什么情绪反应,依旧淡淡笑着。 “我是来见我妹妹的,小阳哥应该听说过我家收养的那个女孩吧。”闫沉说完,目光转移到我的脸上看着。 几乎同时,闻老师也走了过来,他站在孟阳身边,目光打量着对面的闫沉。 孟阳看了眼闻老师,又回身看着我,“晓善,我还以为你早就跟闫家没关系了,你们……还来往呢?” 被点了名,我没办法装傻不出声了,只好从孟阳身后走出来,黯着眼神回答说:“没来往了,就是偶然遇上过。” 孟阳哈哈又笑起来,这节骨眼的笑声倒是多少缓解了我们几个人古怪的气氛。 我心里不是不意外,没想到闻老师这位发小,居然对我的过去还挺了解,他是不是已经跟闻老师八卦过我的过去了。 闻老师既然和他是发小,虽然早早就离开了锦城,那是不是也知道闫家和闫沉的事情。 忽然之间,似乎身边的人,都不再是远离我过去经历的存在,这感觉实在是挺糟糕的,让我原本就不多的安全感,几乎到了清零状态。 “晓善,这位是……”闻老师突然开口,问起我和闫沉的关系。 闫沉没等我开口,先主动说了起来,他朝闻老师伸出手,“你好,我是丁晓善的哥哥,我们家很多年前收养了她。你是……” 闫沉也反问回去。 闻老师伸出手和闫沉握了握,“我是丁晓善的大学老师,你好。”他并没多说别的。 我尴尬的想,本来闻老师问起过我的家庭状况,我告诉他我已经没了任何亲人,可现在却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哥哥。 而且这位哥哥还在他眼前,明显对我这个妹妹,做了些不大符合兄妹关系的举动。 老师该怎么想我。 “既然大家拐着弯都认识,就别站在这儿了,不介意就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吧,闫沉。”孟阳走到闫沉身边,挺亲热的在他肩头上一拍。 闫沉看了我一眼,目光又冷淡的看了下闻老师,点点头,“那就谢谢小阳哥了,不过得问问我妹,介不介意我跟她一起吃饭。” 孟阳的目光,立马转到我脸上,“晓善不介意吧。” 闻老师也看了我一眼,“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要是还不舒服,就回房间休息,点些吃的在房间吃。” 我不好意思又感激的看着闻老师,明白他这是在替我解围,给我找了合理拒绝一次吃饭的理由。 闫沉听着,嘴角扯着笑不说话。 倒是孟阳还是咋呼着,“不舒服就更得吃顿好的,晓善不会不给我机会吧,你们明天就走了,下次见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可千万别说不去啊!” 其实就算他不这么说,我也并没想躲掉这场饭局,尽管不想和闫沉吃饭,但如果我不去,让他和闻老师还有孟阳一起的话,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以他目前对我的所作所为,有可以让我丢脸受到侮辱的机会……他岂能轻易放过。 所以我必须一起去。 孟阳就在酒店里安排了这顿饭局。 中式风格装修的包房里,只坐了我们四个人,显得空落落的冷清。 我被孟阳硬按着坐在了闻老师和他中间,闫沉隔了几个座位,坐在了我的斜对面,闻老师的正对面上。 三个男人坐下后,都同时闭了嘴巴不说话,孟阳一步开口,屋子里更显得莫名尴尬,他好像特别渴,坐下来就不停的喝水。 闻老师除了刚进来时问了服务生都有什么茶之外,也没了别的话,此时坐着一直在低头看手机。 闫沉坐的腰杆挺直,目光毫不避忌的始终盯着我看。 我起初回避,后来干脆也回看过去,也盯着闫沉一直看。 我觉得只要不是眼瞎,谁都能看得出,闫沉看我的目光里含着什么,那绝对不是哥哥看妹妹会有的视线。 服务生进来和孟阳确认菜单时,我起身说要去洗手间,走出了包间。 其实我是想去卫生间里静一下,想想接下来吃饭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免得到时候被弄得措手不及更加难看。 可是,我又怎么猜得出闫沉会做出什么,加上那个神经质的孟阳,还有他们两个并不明朗的那层关系,我看着洗手台前镜子里反射出来自己的脸。 脸色虽然白净,但是罩着一层黯淡毫无的晦气色,眼神里也满满的都是焦虑。 我平时也没什么化妆的习惯,这时候能抢救自己以下的,只有包里简菲菲送我的一支口红,我拿出来在嘴唇上擦了擦。 感觉气色还了点,多少能帮我掩盖一些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我回到包间时,推门进去就听见闫沉正在和孟阳说话,桌上已经摆上来好几瓶红酒。 见我回来,闻老师微微仰头看着我,“过来尝尝这里的茶。” 闫沉和孟阳的话,丝毫未受我回来的影响,我也只是点点头没说话,坐回到了闻老师身边,闻老师端着茶壶,正给我面前的空茶盏里倒茶水。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端起茶水就要喝,闻老师轻声提醒我,“等下再喝,很烫。” 我赶紧把茶盏从嘴边移开,茶水的热气扑着脸,我半眯起眼睛,目光一扫之间,和斜对面懒散坐姿的闫沉,正好撞在了半空。 他长眉舒展着,神色也很放松的感觉,正一边看着我,一边听着孟阳说的话。 “……要不就把晓光也喊过来吧,他现在跟我可铁着呢,就他现在那个对象,还是我给牵的线……你给他打,还是我来?”孟阳之前说了什么我没听到,听他现在话的意思,是和闫沉说起了那个叫晓光的人。 锦城现任的刑警队长。 闫沉把目光从我脸上一转,看回孟阳,“小阳哥打吧,晓光还不知道我在锦城,我是昨晚临时回来的,今晚就要走,原来也没打算找他。” 孟阳抄起手机,直接给那个晓光打了过去。 对方应该很快接了,孟阳大声说着这边的情况,跟那头的人说给他半个小时赶紧到,不然就拉黑了。 闫沉起初笑眯眯看着孟阳讲电话,后来听到那边点头说马上到,就撩了眼皮重新又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茶了,你不是喝橙汁的吗?”他突然开口问我。 我正喝了一口茶水要放下茶盏,听闫沉问我,就低着头不冷不热的回答他,“喝茶有些年头了。” “哦,看来是我进去的日子有点长,你变化挺大的。”闫沉就像眼前才是隔了七年和我初次见面似的,说话的语气让人猜不出他的本意到底是什么。 总觉得话里有话。 他丝毫不避讳在闻老师这样的陌生人面前,提起自己坐过牢这种不光彩的事情,语气淡然的像是在说生活里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这样,更让我内心惴惴不安。 他坐牢的事,不可避免的跟我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紧紧牵扯在一起。他把话头往坐牢上面扯,是不是准备在这上面做文章了。 我知道自己想躲开是万万不可能的,索性大方的回答他,“那肯定,都快十年了,谁都会变的。” “嗯,说得对。我在里面就变了不少,过去你知道我每天都得换新床单,你还替我换过呢,可在里面怎么可能。我开始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得到处都是臭味儿,可后来不也都习惯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抿嘴唇没说话。 闻老师却突然间开了口,他问闫沉,“闫先生小时候,是不是也在锦城学过画画,学的是国画和毛笔字。” 闫沉听了,眼神意味不明的看向闻老师。 076 饭局来了没想到的人 我也挺意外的。 孟阳那边也挂了电话,好奇地问我,闻老师刚才说的什么,他没太听清楚。 闫沉看了孟阳一眼,“我还不知道,小阳哥跟这位闻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哦,你说我跟嘉远啊,我们发小啊,以前我爸跟他爸都在军工厂上班,他从小总在我家蹭饭,我妈可喜欢他了。” 闫沉笑着点点头,又转回来看着闻老师,“我八岁以前是学过画画,闻老师怎么知道的,我印象里咱们以前没见过吧。” 我也是第一次听闫沉说起他小时后学过画画,那次在向静年家里意外见到他,我还记得听向静年说过他以前学过画。 在闫家那些年,我倒是知道闫沉喜欢画画,可并不知道更多细节,原来他很小就学画的。 闻老师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嘉远,我都不知道闫沉那么小就学画画了,你咋知道的?”连孟阳都意外的打听起来。 闻老师的手指沿着茶盏边缘来回摸着,略微低下头,说:“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我妈妈教过的孩子之一,我妈挺喜欢你的,跟我说起过你,所以我有些印象。” 闫沉听着,眸子里神色表示他并不算很相信闻老师的话,他问闻老师:“是吗,你妈妈是叶老师吧,我是跟着她学来着,就在叶老师家里,可是,我好像没在那家里见过你,叶老师原来还有个儿子。” 这说话的语气里,摆明了透着质疑和不信任。 闻老师倒是没在意闫沉的态度,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闫沉,“我爸跟我妈很早就离婚了,我跟着我爸,去我妈那儿很少,你没在家里见过我很正常。” “哦。”闫沉就出了这么一声。 他似乎没什么兴趣跟闻老师顺着这话题往下继续聊,哦完了就低下头,拿起了手机,嘴上念叨着晓光怎么还没到。 孟阳挑着眉头,深深朝闻嘉远看了一眼,“他说正好在附近,应该快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音落下去也就一分钟,包间门就被人一把推开,晓光从外面走了进来。 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进来一个女人,头发剪得比晓光还要短,眉眼精致,进门目光也不看任何一个在场的人,就只是盯着晓光。 “哟!队长大人还带了美女啊,你刚才怎么不说呢!”孟阳又来了兴致,起身过去迎接晓光他们。 我的视线也完全被跟着晓光的女人吸引住了,我看了一阵才敢确认自己并没看错。我朝对面的闫沉瞥了一眼,看见他也正盯着这女人看呢。 跟晓光一起来的这个女人,竟然是封兰。 可她不是精神失常,被闫沉送到医院里去了,怎么没多少时间,她就换了过去我们一起时的发型,还神色正常的出现了,她的病这是都好了? 她怎么会跟晓光一起出现呢。 晓光这时候也看到我了,他眼神一愣,随后瞧了眼闫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吱声呢。” 闫沉坐着没动,“今晚就走,本来没打算说,可碰巧今天在酒店遇上小阳哥了,就把你喊过来了……封兰,你还是短头好看。” 晓光转头瞧着身边的封兰,“好看吗,我还是喜欢她长头发,她自己非要剪了,主意太正管不了。” 这话语里,有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暧昧,我不禁眉头一皱。 按闫沉前段跟我说的,封兰除了这些年一直和张昊辉藕断丝连在一起,她还跟我死去的大哥有过交往,尽管我对这个并不相信,但是也不敢确信就没有。 眼前看着晓光跟封兰说话的这个劲儿,他们之间似乎关系也……我看不明白。 封兰听着别人在说起她,也没多大反应,眼神依旧跟着晓光,也不看其他任何人,应该也还没发现这屋子里,还有我的存在。 “封兰,美女名字挺特别的啊,快坐下吧,晓光你这么不心疼人呢,让美女跟你一直站着,都赶紧坐下,人齐了,我让上菜了啊。”孟阳说完,按了呼叫器通知上菜。 晓光也拉着封兰坐下来,我注意到晓光没跟封兰有什么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封兰安静的坐下,目光短暂离开晓光脸上没几秒,就重新移回去了。 看得很是专注。 晓光坐下就一直看着我,歪了歪嘴角笑着问我:“丁晓善,有跟你二哥兄妹相聚呐。” 我听得出他话里揶揄我的意思,就笑了下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大概是我的名字吸引了封兰,她动作迟缓的转头朝我这边看了过来,可眼神落在我脸上,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就知道盯着我看。 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这功夫里,孟阳给闻老师和晓光做了介绍,几个男人说话间,封兰的目光又转移回了晓光那边。 她精神状态看来还是不大对劲。不然看见我,反应不应该这么冷漠,就像我跟她只是陌生人初次见面。 孟阳招呼大家吃菜,闫沉像是很饿,嘴里一直没停过的吃着,偶尔和晓光或者孟阳说上几句话。 对我和闻老师,他就像是给忘记了,一直没理过我们。 闻老师倒是和晓光聊了不少,闻老师说起锦城变化太大他都认不出了,孟阳跟晓光一直抢着话,两个人似乎都对这话题很感兴趣。 闫沉终于放下筷子,他喝了口水,听了会儿他们的谈话内容后,目光看似不经意的朝我看了下,我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应该要说话。 可话还没出口,封兰突然站起身就把他打断了,闫沉仰头看着站起来的封兰。 在座的人都不说话了,齐刷刷看着封兰。 封兰眨了下眼睛,眼神还盯着晓光,开口说了今晚见到她之后的第一句话,“我去厕所,自己去就行,很快回来。” 说话的语气,听上去也没什么问题。 晓光冲着封兰点下头,“去吧,这包房里就有吧,不用出去。” 孟阳马上接话,说他们酒店里没这么安排,上卫生间得出了包房。 晓光看着孟阳,“不是吧,不是到这种消费场所的人都很注意隐私吗,去个卫生间出来进去的,不方便吧,你们这设计不人性化啊。” 孟阳哈哈笑起来,却没解释为何如此设计,只是喊了服务生进来,让她给封兰带路去卫生间。 可是封兰不肯跟着服务生出去,她看着晓光,“我自己去。” 口气格外的抗拒。 晓光站起身,指了下包房门口跟封兰说:“那我陪你去。” 封兰摇了下头,“想,自己去。” 孟阳突然朝闫沉看过去,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闫沉也朝他看看,也同样笑着。 我下意识去看身边的闻老师,发觉他并没注意封兰那边,正低头吃着菜。 那边,晓光轻声答应封兰,让她自己去卫生间,然后就站着一直目送封兰一个人走出了包房门口。 门重新关上前,孟阳叫了刚才的服务生,小姑娘聪明的冲着孟阳点头,说她会注意照顾刚才那位女客,把门关上出去了。 晓光重新坐下。 孟阳朝在座的每个人都看了一眼后,起身坐到了刚才封兰坐的位置上,胳膊拄着桌面凑近了晓光问,“哥们,队长同志,这……什么情况啊,赶紧说说,都快憋死我了!说。” 闻老师这会也放下筷子,歪头在我身边低声说,“你脸色很白,还是很不舒服吗?” 我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也看不到自己脸色到底如何,就也小声回答闻老师说还好,没什么事。 坐在我们对面的闫沉,像是没注意到我和闻老师在干嘛,他一直看着孟阳和晓光,嘴角始终带着笑意,整个人坐的姿势也很放松。 可我感觉,他一定在时刻留意着我的动作,只是掩饰的很好,不容易看出来。 孟阳又催着晓光解释他跟封兰什么关系。 晓光低下头吃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用力嚼着,就是没话。 孟阳开始还耐着性子一直问,可等了会儿见晓光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急了,他喊着不说没事,等下美女回来了,他就直接问去。 晓光呵呵笑着,嘴里塞着吃的说话声儿有点模糊,他看着孟阳问:“哥,你觉得她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啊?”孟阳被问的一愣。 我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从之前封兰出去我就特意看了时间,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十八分钟了。卫生间我也去过,那个距离就算在卫生间里呆的时间长点,也应该回来了。 可是封兰就是没出现。 “长得真是漂亮,可是是不太对劲,脑子有病是吧?”孟阳琢磨了一下,回答着晓光。 我刚把手机放下,屏幕就一亮,收到了一条微信。 拿起来一看,是闫沉发给我的,我用眼睛余光往对面看,闫沉正把手机放到桌面上,侧着身子,继续注意着晓光和孟阳那边。 我打开微信看。 ——“去下卫生间,看看封兰。” 他什么意思,我看完微信抬起头看着闫沉,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 我开始还想给他回微信问问为什么,可是又一想封兰那个状态,加上我已经感觉到她离开的时间有点长,最后就没再去问闫沉,直接站起来往门口走。 闻老师也跟着我站起身,我听见他在身后说,他要去下洗手间。 晓光和孟阳看着我们一前一后走出去,都没说什么话。 我和闻老师并肩朝卫生间走,总感觉有点不自在,闻老师应该也有这种感觉,他放慢了脚步和我拉开点距离,听上去口气有些严肃的跟我说,“今晚,对不起了。” 我停下来,回头看着闻老师,不明白他干嘛要跟我道歉。 077 你想结婚了? 我停下来,回头看着闻老师,不明白他干嘛要跟我道歉。 四下无人,可闻老师还是压着声音,“如果知道会遇上后来这些人,我就坚持今晚跟你一起回天京了,所以要说对不起。” 我抿了下嘴唇,“这不能怪老师,没事的。老师……”我决定趁这个时候,正好跟闻老师解释下我为什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哥哥,“我和里面那个二哥,跟那个闫家之间,发生过很多事,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真的是都不在世了。” 闻老师轻轻点头,“我知道,,明白,快去吧。” 他说着,先朝男卫生间走了。我看着老师的背影愣了一秒,也赶紧推开卫生间的门,走进去。 卫生间里没人,我站住仔细侧耳听了听动静,好像真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封兰呢,她不是也应该在这里。总不会去了其他距离更远的卫生间吧。 我小声试着叫了下封兰的名字,没有回答。 手机这时一响,又是闫沉的微信,问我看见封兰了吗。 我没打算回他,确认卫生间里没有封兰后,我洗了下手走了出去。不远的地方,闻老师已经两手抄兜站在那儿,等着我。 “那位小姐呢,她出来时间不短了。”闻老师忘了下我身后,问道。 “她没在这个卫生间,也许去了别的楼层吧。” 可我话音刚落,就看见闫沉正从走廊另一头,朝这边走过来。 觉察我目光有变,闻老师回了头,闫沉已经语气温淡的跟他说起话了,“闻老师,也在。” “是。”闻老师回答的,也不热情。 闫沉走到我们眼前,他看了我一眼,“刚才老爷子给我来了个电话,问我能不能喊你回家,一起吃顿饭。” 我表情漠然看着他,不信闫首为这么巧赶着这时候打电话给儿子,还说起我。 “要不你自己跟老爷子说……”闫沉看我没反应,就拿出手机。 闻老师侧身站到我旁边,看了我一眼。 “我自己打吧。”我跟闫沉说。 闫沉把手机收回去,“好,记着点别忘了。”他说完,又突然哦了一下,像是临时想起什么,朝闻老师看着又说:“抱歉,能让我跟妹妹,单独说几句话吗?” 我心口一滞,不明白他又要干什么。 闻老师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有看了我一眼。没见到我有什么表情,他就朝包房自己先走回去了。 闫沉侧身一直盯着闻老师,看他走的彻底看不到了,才扭头看着我,“没看见封兰吗?” 我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闫沉不可能只为了问这个才要跟我单独说话,一定还有下文。 “刚才闫首为是真的给我打过电话,不过他倒没提起你,是我跟他说,跟你一起吃饭呢。”闫沉说完就看着我。 目光仔仔细细,像是生怕漏过我任何一点点表情。 我还是不发一言,只是看着他,脸上除了冷淡也没其他的。 闫沉:“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看我还是没有想跟他说话的意思,闫沉也无所谓的自己继续,“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猜,那位闻老师和林法医比起来,你更喜欢哪个呢?” 我终于一笑,开了口:“谁喜欢我,我就喜欢他。”说完,我就朝包房那边要走。 “你想结婚了?” 身后,是闫沉古怪语气的一声问。 我站住回头,“封兰怎么会跟那个刑警队长在一起,是你安排的?” 闫沉嘴角挂着笑,朝我走过来,“是不是想结婚了。” 我跟他,又开启了不答反问的说话模式。 气氛正一点点凝固在周围时,封兰的身影猝不及防的突然出现在闫沉身后,我没看错的话,她是从……男卫生间里走出来的。 怪不得我没找到她。 闫沉也觉察到什么,回头去看,然后慢慢转过身面对着走过来的封兰。 我在想,闻老师去了卫生间,他在里面是压根没发现封兰,还是看见了却没跟我说。 封兰的目光还是有些迟缓,她在我和闫沉之间看了一遍后,目光回到离她更近的闫沉身上,“我回去了。” 说着,人已经动起来,很快就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闫沉回过身望着封兰,有些慢半拍的说了句,“好,回吧。” 封兰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闫沉也往回走,到我身边慢下来,“就算你结婚了,我要做到的事,还是会办。” 我忽然觉得他挺可笑。 我在他身后,冷冷的回了一句,“谢谢二哥提醒。” 闫沉背对着我,抬起手在半空晃了晃,那意思应该是跟我说……不必客气。 —— 我回到包房时,封兰已经坐回到晓光身边,晓光正低头跟她说着什么。 闻老师也坐在原位上,闫沉和孟阳站在窗口那边,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我刚坐下,就听到孟阳叫我,“美女,你闻老师说今晚还是得回天京,这是你意思吧?就这么不愿意在老家多呆会儿啊?” 我去看闻老师,他怎么又改主意了,之前是他说想住一晚再走,现在又变了,也没跟我提前说过。 “是我的意思,晓善还不知道呢。”闻老师冲着孟阳说完,又转头看着我,“明天有几个博物馆工作的朋友要来天京聚聚,我想带你去见见他们,里面有天京博物馆的一个资深修复师。” 原来这样。 闻老师站起身,看着孟阳,“那我们这就走了。” 他跟包房里每个人挨个告别时,我趁机走到了封兰身边,她也不看我,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个晓光。 “封兰,你不认识我了?”我也没避讳被别人听见,直接就问。 晓光的眼光瞥了我一下,他对我的态度还是不够友好,看我的眼神里带着瞧不起。 我无视他,又叫了封兰一下,封兰这才朝我看过来。 “封兰,我是丁晓善,咱们是邻居,你经常带我一起写作业的。”我按着比较久远的记忆,和封兰自我介绍,总觉得她应该记得过去那些事。 就像得了失忆症的闫首为,记不住眼前的,可是却对过去发生过什么念念不忘。 封兰听着我的话,眼珠转了转,眼神霎时一亮。 “你爸妈呢,还有你大哥。”她突然就这么问我一句。 看来我想对了,封兰记得我们之间以前的事情,她还记得我爸妈和我大哥。 可是包房里其他人,都不说话了看着我跟封兰。 “我爸妈不在这儿,大哥……你知道他就不怎么回家。”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封兰说我家人的去向,就试探着这么回了一句,想看看封兰的反应。 “封兰,我们也走吧,你该睡觉了。”晓光不等封兰再说话,抢着拦住了,我看着他拉起封兰的手,看我的眼神很冷,还透着警告的意味。 封兰好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马上点点头闭上了嘴,目光又回到了晓光脸上,专注的看着,仿佛这周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还想跟封兰说话,可是闻老师已经喊我走了,晓光这时候已经拉着封兰,先一步离开了。 我只好跟着闻老师往外走,孟阳走在我身边,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回锦城。 闫沉一个人,走在所有人的最后面。 “不知道,马上毕业了挺忙的。”我敷衍的应付着回答孟阳,心里还全都是有关封兰的疑惑,不知道她究竟怎么回事。 “对啊,那是得大忙一阵呢!工作呢,毕业后打算干什么呀,还是继续考研什么的?”孟阳似乎还挺了解现在的大学毕业生。 我继续敷衍他,“工作还没定呢在找,考研就暂时不想了。” 孟阳还要继续问,闻老师回头看他一眼,“你问这么多干嘛,我们走了,到了再联系。” 这话还真的管用,孟阳听完就不再问我了,只说路上小心欢迎下次再来,把我跟闻老师送到了车跟前。 闫沉也沉默着一路跟过来。 孟阳扭头看看他,“你今晚也要走是吧,你去哪儿?也回天京?” 闻老师和我都看着闫沉。 闫沉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低头滑开,“我要去机场,要去远地方处理点事情,从这边飞就行。” 他说完,又抬头朝已经坐进车里的闻老师看着说,“很高兴认识,替我给叶老师带好,咱们回天京再找时间聚一下。” 闻老师温和的点点头,“我等你电话。” 闫沉始终没看我,只是目送着我们的车子先开走了,我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一直站在酒店门口,直到在我的视野里彻底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也许因为突然知道了我的一些私事,信息量有点大,回去的路上我跟闻老师都没什么话,车子在夜色下安静的一路向前。 车子开进市区时,已经夜里十点半了。 闻老师问我这时间还进的去宿舍吗,我说能,把我送到美院门口就行。 到了门口,时间马上就要过十一点了。 我推开车门刚要下车,就听见闻老师跟我说,“明天下午一点,你能自己去我在南大桥那个院子吗,朋友们都会去那儿,我明天太忙,就不方便接你了。” 我点头,“好,你把具体地址发给我,我自己过去。” 刚走进宿舍门口,手机上就收到了闻老师发过来的具体地址,他说的很详细,末了还不忘嘱咐我打车的时候,把这个给司机看,司机应该都知道怎么走。 我一直以为夜里会被闫沉的微信甚至电话骚扰,可是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来人这回是真的飞走了,所以没办法用手机。 第二天早上我起早收拾自己,手机也跟着早早就有了动静,我怕打扰舍友所以手机调了震动模式。听诊一阵阵的震动声,心里莫名就跟着发紧。 匆忙把刚挤到手上的乳液抹到脸上,我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向静年打来的电话。 078 他的航班迫降了 达科大小姐的来电,现在在我眼里,几乎等同于午夜凶铃了,每次都预示着我会遇上不太妙的事情。 这一次是在早上六点半打来,恐怕也不会听到什么好消息。 所以,第一次来电我眼真正看着,没接。 隔了一分钟左右,向静年再次打过来,我还是没接,手上忙乎着把护肤的基本步骤,迅速搞定。 今天因为要去见跟我未来工作有关的人,所以很少化妆的我,决定捯饬一下。刚画好了一只眼睛的眼影,向静年的第三个电话又来了。 再不接就不打好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接了电话,“喂,向姐,这么早,有事吗?”我不等向静年说话,先问了过去。 那边静了一秒后才说,“你还没起来吗?没上网看新闻吧?” 看什么新闻……我纳闷的皱了皱眉,“刚起来,新闻怎么了?” 向静年深呼吸一下,有些沉重的呼吸声,我在手机里都听得很清晰,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晓善,也许你听了我接下来的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这事,你去上网看下新闻吧,两个小时前,有客机迫降后发生了爆炸……” 向静年只说了这些,就不等我再说话,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我看着手机皱眉,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客机迫降跟我有什么关系吗,非要我去看新闻。我想着,还是用手机上了微博,果然在热门上很快看到了客机迫降大爆炸的新闻。 看到文字形式出现在视线里的“客机迫降”几个字,我脑子里突然飞快转了一下,滑屏的手指快速动起来。 消息里说,大约两个多小时前,一架从锦城桃仙机场飞往米林机场的民航客机,发生机械故障迫降,落地后发生了爆炸,目前伤亡情况不明。 出发地和到达地的名称,在我眼前跳来跳去分外刺眼,要去宗巴白城的话,最快的路线就是先飞到米林机场,然后再开车或者坐大巴继续行程。 时间,地点……似乎都和闫沉的行程对上了,如果他昨夜是坐了凌晨时分起飞的航班,那按时间预计,很可能就是新闻里说的出事航班。 他出事了,遇上了飞机迫降引起的爆炸。 从影视镜头里看到过的火光冲天的爆炸镜头,在眼前跳出来。 我没真的经历过这种场面,但是想想,已经觉得人的血肉之躯在那种情况下,简直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逃不掉,那就只能等着死。 跟你出事前是什么身份地位,做什么工作,基本没半毛钱关系。哪怕你曾经是个有身手有头脑,对危险有预警能力的警察,也没用吧。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什么头绪都没有的时候吗,向静年又把电话打过来了。 我一接,她就问我看到新闻了吗。 “看到了,你是联系不上……我二哥了吗?”我问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目光有点不知道该落在哪儿。 “给你打这个电话前,还没联系上,他和助理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公司在那儿附近的人已经赶那边去了。”向静年的口气,听起来还算淡定。 我微微一眯眼,想起来自己还没想好今天要穿什么去闻老师那个院子见人,就轻声跟向静年说,我还有事急着出门,先不和她说了。 “丁晓善!现在是闫沉有可能出事了没命了,你知道了,就一点不关心吗,就这么完了?”向静年口气激动起来,隔着手机对我有些吼起来了。 我嘴角耷拉下去,“二哥,不会出事的,你别太担心了,我真的还有事,先挂了啊。”说完,我就按了结束通话,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重新站在镜子前,我连着深呼吸几次后,开始继续给自己化妆。 半个小时后,我端详着自己的模样,感觉今天化得还算成功,再配上一身浅色的衣服,应该挺不错的。 我找了要穿的衣服出来,上身试了也很满意,感觉今天自己做什么好像都挺顺的。看来是个好兆头,下午去闻老师那边,应该有很好的收获。 我出了宿舍,准备去吃早饭,在路上走着走着才发觉,自己不知道想什么呢,竟然一路走到了校门外,还差点闯了红灯。 赶紧走回到人行道一头等着红灯,我看着今天不错的天气,心里头却觉得这样的美好天气挺讨厌的。 看那条新闻时,上面说出事的机场天气很好,应该能排除天气原因造成的事故。 天气好还会出事……多讨厌的好天气。 我没有逻辑的胡乱想着,变绿灯了都没发现,直到一个高个男生从我身边走过,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提醒我。 明明觉得心里异常平静,可为什么我看着马路两头川流走过的人影,每个男人的面孔,都那么像他呢。 我还是在乎的。 尽管在这心里告诉自己,祸害能活一千年,他那么狠那么坏不会就这么完蛋……可心里还是害怕了。 他毕竟是骨骨现在合法的监护人,他要是出事了,孩子怎么办?小小年纪,又要体验一次被抛下的悲惨经历吗。 我过了马路,又站在街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甚至忘了自己走到这儿,要去干嘛? 有一对老人从我身边慢悠悠的结伴走过,我听到老太太在对老头说,今年气候真怪,刚才还晴天呢,这一会儿就半边都是乌云了,像夏天似的,说变就变。 一阵干燥的风突然吹过去,我眼前的街路已经变得灰蒙蒙的,跟几分钟以前我看到的好天气,恍如隔世。 胸口好闷,我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等我终于缓过来一点,只买了瓶水走回到美院门口时,就看见闻老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那家书店窗外。 闻老师也看到我了,表情有点一愣,随后朝我走过来,我也赶紧迎过去。 “怎么不接电话呢,发微信也不回,这么早就出去了?”闻老师看我手里拿着的一瓶水,问我。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怕听见手机响,弄了静音忘记换回来了,拿出手机一看,有闻老师的微信和两个未接来电。 另外,还看见向静年的一条语音微信。 “手机调了静音,不是说今天很忙吗?”我收起手机,抬头看着闻老师。 闻老师打量着我,“去画室拿了点东西,你今天很好看,下午记着别迟到了。” “哦,老师放心。”我回答着,可是没看见闻老师手上拿了什么东西,他也没背包,去画室不知道拿的是什么。 “那我先去机场接人了。”闻老师跟我告别,准备要走。 我听到机场两个字,心头毫无预兆的就紧了一下。 “怎么了,突然脸色就变了。”闻老师没走,关切的看着我问。 我脸色可能真的突然变难看了,闻老师都觉察到了,这让我心里更加乱起来,忽然特别想跟别人说一下有航班迫降出事的新闻。 等我语速很快的说完了,闻老师的目光也由淡淡转为深邃,他看着我问了一句,“那到底是不是他的航班,你确认了吗?” 我摇头,“我不知道他坐的哪个航班,是向静年打电话跟我说的,我不知道是不是……” 闻老师没再问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号码打出去。 很快,我就听到他对着手机叫了句静年,然后就直接问了航班迫降的事情。 我眼睛紧紧盯着闻老师,看他一直听着电话没出声,不知道那头的向静年,在跟他说什么。 “好,我知道了……嗯,你也别太着急了,我感觉不会是他。”闻老师终于开始说话,他眼神望着我,口气里全是安慰。 听他的话,看来向静年那边,还没确认到闫沉到底怎么样了。 闻老师挂了电话,跟我说,“从航班号上看,闫沉和他的助理应该就是坐的出事航班,但是到底人怎么样了,还没办法确认,现场那边还很乱,静年已经准备赶过去了。” 我抿了下嘴唇,手指紧张的用力捏在一起。 “晓善……” 闻老师也不知道看着我发愣了多久,才小心的叫了我一声。 我猛地喘了一大口气,难受的看着闻老师,努力想对他笑一下表示我没事,可是怎么都没挤出来,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跟他说,“老师你去忙吧,我也回去了,下午见。” 闻老师也沉沉呼吸了一下,对我点点头,“那好,下午见。” 他的不多问,已经是对我最好的理解了。 因为这时候如果有人问我,你是不是很担心那个人,我恐怕下一秒就会情绪崩掉,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来。 好在闻老师并没那么做。 五个小时后,我坐进了去往南大桥的出租车里,提前很多时间过去,怕临时出现什么事耽误了时间。 我跟司机师傅说了地址,又把闻老师给我发的微信给他看了,问司机到那儿大概要多久,司机寻思了下跟我说最快也得四十分钟。 时间挺充裕的,我一直悬着不安的心情缓解了一些,耳朵里听着司机哼的流行歌曲,居然在后座上渐渐就困了。 半梦半醒里,我口渴的一直想睁开眼,可是越这么想就越是醒不过来的感觉。 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梦,反正就是觉得心里难受的要命,有种后悔到想死的心情,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渴的感觉嗓子眼都冒烟时,我突然听到自己在梦里说了一句话。 ——“我后悔了,我们忘了那些吧,和好行不行?” “美女!美女醒醒,到地方了,做什么梦了呀,看你哭的……”司机大哥的说话声,骤然入耳。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坐在出租车里,正往闻老师在南大桥的那个院子走。 “到了,美女,正好四十分钟。”司机大哥继续跟我说着,还问我怎么付车费,手机支付还是现金。 付完钱要下车时,司机大哥又喊了我一下,我看着他问怎么了。 司机大哥冲我一乐,“美女,虽然都说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能吃,可有些事要是真觉得后悔了,吃回头草也不难,开心点!” 我看着司机大哥,眼圈终于不用掩饰控制什么的,全红了。 079 七年前的旧号码 付完钱要下车时,司机大哥又喊了我一下,我看着他问怎么了。 司机大哥冲我一乐,“美女,虽然都说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能吃,可有些事要是真觉得后悔了,吃回头草也不难,开心点!” 我看着司机大哥,眼圈终于不用掩饰控制什么的全红了。 等出租车走了,我站在下车的地方,看着手机上那条向静年发来的语音消息,最后还是点开听了。 ——“我马上去找他。”只有寥寥这么几个字。 我让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一些后,才给闻老师发了微信,告诉他我已经到了。 闻老师很快就出来接我。 我跟着他进了院子大门才知道,这里的装修还在收尾阶段,只是有一部分空间已经完全弄好了,他正好今天拿来接待朋友们。 “朋友们都已经到了,等一下见了他们也不用紧张,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千万别拘束。”闻老师边说边提醒我小心脚下,我们正走过的走廊上还没完全打扫干净,地上还有挺多杂物。 我低头看着脚下,心神还有些不够集中,总会控制不住的去想飞机迫降爆炸,总觉得刚才出租车上在梦境里那股子难受劲,已经延续到了现实里。 我是真的难受。 “不用太担心,那边有任何新情况,我都会知道,我会告诉你的。”闻老师领我走到一道推拉门外站下来。 我明白闻老师指的是什么。 很感激他,可又从自己嘴里说不出那一声谢谢,我心里一直在矛盾中挣扎着。 不想去担心那个人,可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偏偏一直在想他。 我没资格担心他,也不应该担心他。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一直没什么消息吗?”我还是问了闻老师。 闻老师摇头,“就是静年出发前给我发了微信,现在应该在飞着呢……我们进去吧,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这次机会别浪费了。” 我点头,尽量调整着情绪,跟着闻老师走进了屋子里。 进去才发现,原来是一间完全打通很宽敞的画室,画室的一处角落里摆放着几个风格材质完全不同的沙发,有四五个人正围坐在那边。 看见我跟闻老师进来,他们都看了过来。 渐渐走近了,我看到这几个人当中只有一位女性,看年纪应该过了不惑之年,打扮和眉目之间都很普通,可就是那双眼睛,让人看了就会记住。 眼神很亮很干净,透着小孩子未经世事的那种纯净。 她的目光也在打量着我,脸上神色挺冷看不到什么情绪。 闻老师最先给我介绍的,就是这位,“这位是刘敏刘老师,天京博物馆的资深修复师,在那里工作二十多年了。” 我对刘敏微笑着点头,“刘老师您好。” 刘敏从沙发上站起身,依旧脸色冷淡看着我,但开口说话的口气倒是还好,“你好,我去年看过你的作品展,不错。” 我略微意外,没想到去年和另外一个同学办的小展览,她也去看过。 “当然不是因为丁同学作品足够吸引我,跟你一起办展览那个小子,是我儿子。”刘敏紧跟着,跟我解释了她会去看的原因。 话说的很直接,听上去不圆滑客套,听着不够顺耳但我倒是不反感。 更意外的是,没想到我那个一起办展览的同学,居然是她的儿子。那个男同学是我们系的研究生,带他的老师就是闻老师,我们也因此平时关系不错,找我一起办展览就是他先提出来的。 只是展览的时候,我并没注意到这位刘敏的身影,更是从来不知道我那位男学长还有位做修复师的母亲。 闻老师继续给我介绍在座的其他几位,都是在知名博物馆工作的人。 闻老师搬了把椅子给我坐,我刚坐下,就听到那个刘敏跟我说话,“丁同学,你收到我儿子的礼物了吧。” 我被问了愣住,朝闻老师看了一眼。 那位男学长,我们大概从上学期放暑假之后就没联系过,他给我送什么礼物了吗,我没收到。 “我没收到学长的礼物,有段时间没联系了。”我如实回答刘敏。 她听我这么说也有点意外,再去看闻老师,眼神带着疑问。 旁边几位感兴趣的问刘敏,“老刘,你这是来陪我们的,还是来看人的啊,你儿子是去英国了吧,回来了?” 刘敏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眼神从我身上暂时移开,看着问她的那位,“四五天前回来的,我还没见过真人呢。” 几个人都笑起来,他们年纪看上去都应该有了儿女,大概听了当妈的无奈语气,都有点跟着感同身受。 我想着跟那位男学长平时接触的感觉,再看看眼前的刘敏,多少明白男学长为什么在美院里一直有冰山的称呼了。 他那个性子,看来是随了妈妈。 “他没回家啊,又去哪儿了?”闻老师也开始问刘敏。 刘敏白了闻老师一眼,似乎对他不大满意,“你是他老师,连学生行踪都不知道,还来问家长?” 闻老师温和的呵呵笑起来,“他跟我说了最近回来,可我一直没听到消息,就以为人还在英国呢。” 刘敏哼了一声,目光又回到我身上,“丁同学,我儿子从幼儿园五岁开始就追求小女孩,到现在二十七岁了,我知道见过的女朋友至少有十多位,可他都不承认。” 我看着刘敏,不知道她跟我说这些干嘛。 “可几年春节的时候,那小子跟我很严肃的说,他准备以结婚为目的恋爱了,目标已经锁定了。” 我,“……” 有人干咳了起来,立马遭到刘敏的白眼扫视,几个人都轻声跟着笑起来,包括闻老师在内。 只有我,继续“……” 刘敏正要接着说,闻老师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低头看着手机站起身,“我接个电话去。” 我扭头一直看着闻老师走出去,人站在门口听电话,总觉得电话一定是向静年打来的,心思马上就全都集中到他身上。 完全没注意到,此刻刘敏盯着我的脸色更冷了。 我就一直看着门外的闻老师,通话时间倒是不算太长,两三分钟的样子后,他就推门回来了,眼光朝我看了下跟我说,“你给向静年打个电话吧。” 我听了腾地就站起身,拿出手机,紧张的看着闻老师。 在座的几个人,都纳闷的看着我。 闻老师指了下门口,“去外面打吧。” —— 我走到离门口还有些距离的地方,给向静年打了电话。 她很快接了,但是一言不发。 “听说你去那边了,已经到了吗?”我只好先问她。 向静年:“哪有那么快,我在中转,顺利的话还得四五个小时后才会到。” “有什么消息了吗。你不是说离那边近的公司的人,已经先赶过去了,他们也没到吗。”我接着问。 “看来,你还是挺担心你二哥的,你没自己试试联系他吗?” 我垂下目光,看着脚下做旧效果的木地板,没回答。 “公司的人已经到机场了,可是那边现在什么都乱着,情况还是不确定。”向静年告诉我,“好了,我马上要飞了,就这样吧。” 她说完,挂了手机。 我握着手机,并没马上回屋里,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向静年刚才跟我说的那句话,她问我没试试自己联系闫沉吗。 她都联系不上他,我还有必要去试吗。 可心里否定着,手指头却自作主张的在手机上快速的敲了一串手机号码,拨了出去。 提示音马上传出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失落的挂断通话。 距离机场出事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了,他要是没事,早就能想办法联系保平安了。既然没有,那就说明…… 我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瞪大了继续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又一次熟练地在上面敲出来一串手机号码,按了拨打键。 很快反应过来,我拨出去的这个号码,其实是已经七年没打过的旧号,那是闫沉过去一直用的,这么多年还一直牢牢被我记在心里。 刚才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居然想起这个号码打了出去,这号码应该早就换了新主人,我居然还去打,真是脑子当机了。 我一连串的心理活动,其实就发生在很短暂的几秒钟里。 刚要结束通话,手机那头却是有人接听的动静。 有些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在接听电话后,静了一秒后,传进我耳朵里,“喂。” 我一愣,觉得自己是幻听。 “喂,不好意思,我打错电话了。”我说着,就要挂断。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大风刮过的动静,男人的声音有点小,但我还是听清他叫了我名字。 我神色僵硬的握着手机没出声。 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对方不可能知道我是谁吧,怎么可能。 “丁晓善,原来你还记着这个号码……怎么不说话。” 嘶哑的嗓音变化实在是大,要不是又听到刚才这一句,我真的辨认不出手机那头跟我通话的人,竟然还是这号码过去的主人。 我的心突突突的狂跳起来。 还是不大相信自己,我只好声音有些怯的问对方,“闫沉?你是闫沉吗?” 闫沉语气平静的回答我:“是我,这号码我一直留着没停机,只是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记着了,还会往这上面打电话。” 我紧紧抿着嘴唇,终于确信跟自己通电话的就是闫沉,他还能接电话,说话除了声音不对劲之外,逻辑都是清晰的,看起来没什么事情。 “……怎么不说话,打这个号码,你要干嘛。”闫沉听不见我说话,有些不耐烦的问起来。 080 七十八神仙卷 我绷着脸,从嘴里挤出来一句话,“新闻说飞机爆炸了,我以为你被炸死了。” 闫沉听了没说话,我只听到一连声的咳嗽,听着就觉得咳嗽的人一定很不好受。 还能咳嗽,就说明人没大事吧,我居然在心里这么想着。几行冷汗,顺着我的脖子一路往下流,我这才感觉到自己早已经出了一身汗。 手机那头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下去,我听见闫沉在跟什么人说话,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只能感觉到他呆的地方特别嘈杂,好像是在室外,总有刮大风的声音响起来。 只是隐约听到了半句话,“画没事就好,你先带着走……” 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还没挂电话呢。”闫沉终于又跟我说话了。他的声音似乎比之前又小了一些,有气无力的感觉特别明显。 “手机快没电了,警告你……不许跟任何人说你能联系上我,挂了。”闫沉没等我说什么,紧跟着又说了一句。 一秒钟后,手机挂断了。 都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有没有事。 我怔然的握着手机,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我真的是跟闫沉通过电话,还是用那个七年没打过的旧号码。 他居然一直保留着那个号码。 而我,竟然还记着那个号码,还会在无法联系上闫沉的时候,下意识就拨了它。 记忆渐渐闪回…… 我记着闫沉把他的手机号告诉给我时,低着头脸色冷冷的跟我说,他最近都不能回家了,我要是有急事找他,打不通他的另一个手机,就打这个。 “这个肯定能打通,记住了没有。”闫沉目光灼灼的瞪着我,问。 我点头,那时候才知道闫沉原来有两个手机号码。 后来,又知道他虽然用着两部手机,可特别嘱咐我能找到他的这个号码,其实只有我跟他两个人知道。 我突然特别想跟闫沉说话,就又拨了那个号码,可是对方不接听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转头看见闻老师走了过来,正目光关切的看着我,“打了这么久电话,有什么消息了吗?” 我看着他张张嘴,闻老师并不知道我已经联系上了闫沉,他还以为我一直是跟向静年通电话呢。 “没有,又接着飞了。”我对闻老师说完,低头避开了他的注视。 “进屋吧,我准备吃的,大家都等你一起呢。” 我点头刚要跟闻老师回屋里,他又略微迟疑了一下,跟我说,“刘敏的那些话,你不用在意,她一直都是那种直来直去不拐弯的性子,没什么恶意。” 我无所谓的点了下头。 其实要不是闻老师提起来,我都已经忘了没多久之前,自己被男学长的妈妈问过什么。那都是我不在乎的事情和声音,在我这里根本不存在在不在意。 等我刚回到屋里,迎面就先碰上了刘敏的注视,她正拿着块吃的送进嘴里慢慢嚼着,看着我的目光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一点。 我坐在刘敏对面,对桌上的茶点一定兴趣都没有,还是刘敏用叉子叉了一小块很精致的蛋糕,送到我面前的碟子里。 她说话的语气,依旧很冷淡,“这个挺好吃,你尝尝,心情不好的时候需要甜食来缓解一下。” 明明是有些关心的话语,从她口中讲出来,却总让人觉得不那么受用。 好在我压根不在乎这些,随口碍着礼貌回乐生谢谢,但是并没有真的要吃的意思。 闻老师也没特别招呼我,他跟在座的几位聊着天,话题渐渐就提起了一件事,刘敏也不在理我,很认真的参与着话题。 我虽然心思不定,但还是听到话题的主题,是围绕着一幅很有名气的古字画,「七十八神仙卷」。 虽然专业不是学国画的,但我还是知道「七十八神仙卷」的,知道这幅出自唐朝一代画圣之手的名画,在几十年前从收藏者手上不翼而飞。 关于这画的传闻,时不时就会出现在艺术圈子里,尤其是收藏那头,我在向静年的画廊上班时,就听她跟来访的一位知名收藏家提起过。 “神仙卷的一半,上个月在国外的拍卖会上出现了,还被一位匿名的买家给拍走了,价钱高的离谱,据说是个华人。” “嗯,听说还是个女收藏家。” 刘敏听到这儿,问了句,“女的?” 几个人都嗯着回答她,闻老师说,“我觉得,很可能就是这几年一直在收藏届很活跃的那位,听说没什么人见过她本人,交易都是通过代理人完成的。” 刘敏眯了眯眼睛,眼角的几道鱼尾纹格外分明的显露出来。 她看着闻老师,“七十八神仙卷……嘉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你小时候看多神仙卷的摹本,还被你妈妈逼着临摹过。” “对,”闻老师目光有那么一瞬间飘渺起来,“神仙卷在几十年前消失之前,我妈妈曾经看到过,她也很小就被逼着临过,可惜没画几天就中断了,但是最好的摹本留在了我妈手上。” 我看着闻老师,没想到那个颇有神秘色彩的神仙卷,还和他有着这样的渊源。 刘敏叹了口气,看了眼闻老师,“可惜阿姨去的太早,不然我现在遇到的难题,就可以请教她老人家了。” 刘敏说的应该是闻老师的母亲,原来已经去世了。 闻老师没出声,在座的其他几个人把话头岔开,又说起了明年的文物联展,还说起现在都挺缺人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到博物馆这样的地方上班,尤其是专业基础好的孩子。 刘敏听着,一直没说话,只是又开始盯着我看。我被看得很不自在,又不好表现出来反感,只好低下头装着看手机。 “嘉远,”刘敏突然叫了闻老师,“我们这边要招的新人,已经内定好一个了,你好不知道吧。” 这话吸引了我,我抬起头看着她,余光里感觉到闻老师在轻轻摇头,“不知道,不是说十月底才开始正式走程序吗,怎么就内定了?你知道是谁吗?” 我记着闻老师跟我说,天京博物馆准备招的文物修复师是两个名额,现在突然听刘敏说已经内定了一个,那就只剩下一个名额。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去竞争这剩下的一个。 刚才那几位说现在不好招人,可据我说知,就业形势严峻的当下,我们同学里还是很多人都愿意捧上博物馆这种相对稳定的饭碗。 尤其女生。 内定的那一个,也许就是个女的。 “具体什么人我不清楚,就知道是大院长钦点的,听说不是什么美院科班出来的,但是出身文物修复的世家,家族在过去一直是给皇室专门服务的,就是在过去的皇宫里维护修理那些好东西。” 闻老师听刘敏说完这些,想了下才说,“国内那样家族的,也就那么几个,可我知道的他们的后人基本都不做祖上的这个行当了,会是谁呢?” 刘敏表情冷然的点了下头,“那倒是,我忘了说那个内定的主儿,是个男的,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她说着,目光在我和闻老师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后,又说:“嘉远,今年想进我们那儿,得多下点功夫了,别到时候说我不够意思,没跟你打预防针。” 我听着她的话,感觉闻老师推荐我去博物馆的事儿她是知情的,不然刚才就不会那么看我了。 “谢谢。”闻老师并没多说其他的,只跟刘敏说了句谢谢。 刘敏也不在乎的垂下眼,拿着手机看,然后忽然把手机凑近到嘴边,发起了语音消息。 ——“儿子,我正跟你心上人一起喝茶吃点心呢。” 她说完,紧跟着就动作迅速的把手机对准我,拍了张照片,低下头摆弄了一会儿,又发了条语音出去——“照片新鲜的,请查收。” 闻老师笑着问她,“你还挺萌,跟儿子这么说话,可你有点过了啊,你拍人家问人家同不同意了吗,你可是长辈。” 这话的意思,明显是替我说话。 说心里话,开始我对这位刘敏并没什么特别不好的感觉,倒是还挺适应她不在意别人的这种做派,某种程度上觉得自己跟她有相似的地方。 可刚才直接就拿手机拍我,还给我那位男学长发过去了,这举动让我对她生出了几分讨厌的感觉。 我虽然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但还是能做到掩饰住自己此刻的真正情绪,我听着闻老师的话,只是把头低下去,没别的反应。 刘敏也没搭理闻老师的话。 半分钟后,刘敏手机响了,她看着手机屏幕笑了起来,跟着就叫了我一下,“丁晓善,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我闻言一顿,抬起头看着刘敏,我刚才还看手机来着,没关啊。 低下头再一看看手机就愣了一下,就这么短的功夫,手机还真的是关机了,电量明明显示还有不少,手机这是突然罢工了吗。 我心里跟着一急,要是闫沉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我就接不到了。 我居然担心的是这个……意识到这点,我郁闷烦躁的皱起眉头,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开机了。 “她手机没电了。”闻老师替我跟刘敏解释了手机为什么会关机。 我听见刘敏有些不爽的嗯了一下,还以为这事就算完事了,可没想到眼前很快就看到刘敏拿着她的手机,递到了我眼皮底下。 “我儿子打过来的,你接。”刘敏一副命令的口吻,跟我说。 “刘敏……”闻老师没等我做出反应,已经把刘敏的手机给挡了回去,语气也有些严肃起来。 刘敏的手机还在响着微信语音通话的连接音,她瞄了眼手机屏幕,手指用力在上面一敲,挂断了。 可手机声在屋子里此起彼伏,闻老师的紧跟着就响了起来。 我敏感的盯着闻老师拿着的手机,感觉电话一定跟闫沉有关,是他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081 偶遇偶遇 闻老师听着电话,从他神色间一时也看不出什么,他的目光也没朝我看着,听了会儿就转过身去了。 “好,那就好……自己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我。” 闻老师说完这句,挂了电话转过身,看着我说:“联系上那边了,人只是受了点轻伤,已经去医院了,静年也刚下飞机,不用太担心了。” “什么事啊?”刘敏和在座几位都不大清楚闻老师再跟我讲什么,疑惑的问起来。 闻老师给他们简单讲了下有认识的朋友,坐了今早出事迫降的航班,刚才电话里说的就是这个。 他们说话的同时,我坐不住了,拿起手机也没打招呼就起身走了出去。 开门时,我听见身后刘敏正在问闻老师,那个朋友是不是我也认识。 我关门站在院子里,连着大口喘气,可心跳还是砰砰的平静不下来。就这么持续了好几分钟,我看到开门走出来的闻老师,才被迫着平静了很多。 “人没事,但是手机都在疏散时摔坏了,所以没及时联系上。”闻老师说着,侧头朝屋子里看了下,“我又得跟你说对不起了,没想到那个刘敏今天会这样……你知道,文颂喜欢你吗?” 他说的这个文颂,就是刘敏的儿子,我那位学长,全名叫蒋文颂。 “不知道,学长从没跟我说过什么这方面的话,我们在一起除了说专业的事就还是专业,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实话实说回答着。 闻老师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刘老师还怀着文颂的时候,丈夫就去世了,这些年她一直自己带着儿子,大概是注意力太集中在儿子身上了,你别介意就好。” 我还是头一次知道有关蒋文颂家里的情况,听完算是有些明白刘敏为什么会那么对我了,原本心里对她的那些厌恶,也都没了。 “我没事,就是我心情现在实在是……说不好是怎么了,要不我就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刘老师恐怕也不舒服。”我真的是特别想单独待会,不用顾忌任何人,就一个人呆着。 “好,我出来也是想跟你说这些,你什么都别多想,工作的事情我还是觉得你没什么问题,等过几天我们就开始准备……我不能送你回去了,自己打车注意安全。”闻老师和我想法一致。 我感谢地点点头,又看了眼屋里面,跟闻老师说:“那我进去,跟几位老师告个别再走吧。” “不用,我提你跟他们说,你走吧,一个人别去太偏僻的地方。你手机没电了,早点回去充电,省得找不到你。”闻老师示意我不用再进屋了,“刘老师那里我会解释的,走吧。” 他这是怕我再进屋,又要被刘敏缠着问。 可是离开了闻老师的院子,我根本没想出来自己要去哪儿,不想回学校宿舍,索性就在路上没目的的往前走,准备走到南大桥那边再打车。 刚走到桥上,头顶天空里就传来飞机低空飞过的轰鸣声,我抬头去找飞机的具体~位置。 云层堆叠,看了半天还是只闻其声,却不见飞机到底在哪儿。 我失神的一直仰头看着,心里又开始想闫沉那边的情况。 他有惊无险受的伤不重,现在身边也应该有领过证的合法妻子陪伴在侧……没什么需要别人担心的。 尤其不需要我担心,要是他知道我真的因为他出事联系不上心乱如麻的不行,一定会鄙夷的瞧着我说——猫哭耗子假慈悲,有劲吗。 我自嘲的笑了,低下头往桥边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是假慈悲吧。 曾经那么那么狠下过手害的人,可能真心的担心他生死吗,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 打车回到市区,我去了超市想买点泡面酸奶什么的,接下来闭关几天,好好准备毕业论文和创作,让自己脑子里别再为了那些没用的事情,浪费时间。 这么一想,心情倒是好了一些,进了超市里也能打起精神挑东西,没多会儿购物车里就放了不少东西。 排队结账时,我拿出手机又试试还是开不了,我没戴表的习惯,手机没电也就不知道具体时间了,正想找个人问下时间,结果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跟我说,“现在时间,马上晚上七点了。” 我怔了下,声音怎么这么熟呢,赶紧转头往后面看,排队交款的队伍旁边,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正看着我微笑呢。 “学长……”我看着他,居然是蒋文颂。 蒋文颂朝我走过来,站我身边瞧了眼我购物车里的东西,就一皱眉,“全是速食品啊,还不如吃食堂健康呢。” 我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的看着他,“你,那个微信……”我一时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了,眼前闪过之前在闻老师院子里,刘敏把我照片发给学长的那一幕。 “我没跟踪你啊,就真的会死凑巧遇上了,我刚回来也打算给家里储备点东西,结果就看见你也在。” 蒋文颂这么说,可我没看见他推着购物车,也没拎着购物篮,手上就只拿着一打进口啤酒。 他在我看的时候,把手上的啤酒放进了我的购物车里,“一起结账吧。” 队伍缓慢的往前移动,蒋文颂一直目光笔直的朝收银台那边看着,跟我也没什么话说,我只好跟着沉默,想着要怎么提起我跟他妈妈刘敏见面那件事。 轮到我结账时,蒋文颂抢着用手机支付了,跟我说回头我再转账给他就好了。 一起出了超市,他问我现在住哪儿,我说在宿舍,蒋文颂点下头突然看着我问,“一起吃饭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我刚想说不用,蒋文颂就表情怪怪的又说,“给我个跟你解释的机会,我妈今天一定让你难堪了吧,这事都怪我。” 他主动提起了刘敏,我倒是不好意思再拒绝了,怕他误会我是生气了,就笑了笑问他要吃什么。 “川菜吧,在国外这段啃面包我都快馋死了,行吗?”蒋文颂见我答应了,神色一松,抬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揉了揉。 “行,你选地方吧。” 我们就去了美院附近那家生意很红的川菜馆,上次闫沉约我见面也来过这家。这个时间店里客人爆满,我们还得在门口排号等着。 我俩并排站着,蒋文颂侧头看着我,“你瘦了不少,在减肥啊。” 我看着他,心想这位学长以前接触的时候,似乎并不是这么八卦的人,他除了跟我说专业方面的话题,我没什么印象跟他聊过其他的。 他这座冰上,什么时候变了的。 “没有,就是最近食欲不好吧,学长你也晒黑了不少。”我也打量着蒋文颂,找了个话题。 蒋文颂弯了下嘴角,“我在国外这段经常户外运动,所以黑了吧,你为什么胃口不好,身体不舒服吗?” 我极轻的摇了下头,“不是,我没什么事,挺好的。” 蒋文颂点下头,再没别的话了,我们两个暂时沉默下来。 十分钟后,终于有了座位能坐下,点好菜等着的时候,蒋文颂又和我说起了今天下午见到他妈妈的事情。 “没想到我妈跟你会那么见到,我妈跟人说话基本都是那个口吻,对不起。” 我笑着摇摇头,“没事,你不用道歉,就是……”我想着刘敏跟我说他儿子已经锁定了结婚目标的话,还是觉得应该问清楚,“我下午听你妈妈刘老师说,你要送我什么礼物,还问我收到了没有。” 蒋文颂有些不好意思的眼神一闪,“是,本来回来第二天就想当面给你,可是去找你的时候,看你有事我就没过去。” 我蹙眉,不知道他去找我的时间点上,我在干嘛有什么事。 “就是三天前,晚上,就是在离美院最近那个商业街旁边的广场上……”蒋文颂话说得挺谨慎,眼神一直看着我。 回忆了一下,我想起来了。 按他说得,那个时间我不正在那个广场上遇到了闫沉,还跟他争吵起来,他就是那时候跟我说,他结婚后要让我做他的情妇。 那场面,居然被蒋文颂看见了。 我当时注意力全在闫沉身上,就算蒋文颂离我很近,也会被我忽视掉,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不会连我们说了什么都听见了吧。 “那天晚上我是去过那个广场,那你怎么没跟我说话,我倒是没看见你。” “我看你在跟别人说话,就没过去,后来有事就先走了。”蒋文颂说着,从他的背包里拿出来一个很精致的盒子,递给我,“礼物就是这个,从英国带回来的。” 见我只是看着并没伸手接,蒋文颂就又把盒子拿回去,低头拆开包装,“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记着你说过挺喜欢收集各种漂亮的本子,就买了一个。” 他说着,从盒子里拿出来一个尺寸不大的小本子,再次递向我,“你看看喜欢吗。” 我只能接过来了,本子的确很有特点,我没想到就是跟学长一句无意间的闲聊,他就记住了我这么点爱好。 大家背后都说蒋文颂是一座化不开的冰上,我之前跟他接触的时候也有点这种感觉。可现在我怎么觉得不是这样呢。 他那个个性特立的老妈,好像比他更适合冰山两个字。 “怎么样,这本子是手工做出来的,我等了两天才拿到手,”蒋文颂见我不说话,有跟我说了下这本子的出身。 我抬头看着他,“谢谢,我很喜欢。” 蒋文颂笑了,我们点的菜也陆续上桌,他不再提在广场上见到我跟闫沉那件事,跟我闲聊着一些有关毕业方面的事情。 “你想过毕业后继续考研吗?或者出国继续学习。”蒋文颂放下筷子,突然这么问我。 我很快回答他说没有,毕业后就想尽快上班,不想再继续学习了。 蒋文颂听了一阵沉默,拿起筷子又继续吃菜,可我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出口。 果然,吃了没多会,蒋文颂就再次挺突然的开口问我,“要是我说,想让你毕业后跟我去英国,你愿意吗?” 082 找个替代品 蒋文颂说这句时,我嘴里正好咬到了好几粒儿麻椒,麻劲儿刚上来,我就势端起水低头连着喝了起来。 他居然问我这种问题。 我跟他目前为止也不过就是关系近一点的同学关系,他问的那件事,不应该发生在我们这种关系之下的。 他这说话的方式,还真的很像他那位老妈了。 喝掉了整整一杯水我才抬起头,蒋文颂始终在看着我,等我回答他。 我抿了下嘴唇,“学长,我不可能跟你去英国,我没那个经济能力负担出国的学费开销,不可能去。” “费用你不用担心,我可以负担,你只考虑想不想去就可以了。”蒋文颂回答我。 我哭笑不得,索性也准备直截了当把这事趁现在就给说开了,免得以后还有别的。 “学长,我们之间什么关系呢?”我问他。 蒋文颂目光笔直的看着我,说话的语气冷了起来,“我准备以后跟你结婚一起生活,一起画画,我想要我们之间是这种关系。” 这回答,真让我这么不够懂人情世故的人,都觉得有些无语了。 “可我没想过跟你以后有什么,你就是我一个很欣赏的学长,我没想跟你结婚。”跟这样的人说话,我觉得也是直率点更好。 绕弯子委婉表达,他这个性格未必听得明白,反而更麻烦。 蒋文颂听完我的话,眼神不变依旧盯着我看,“那晚广场上跟你说话的那个人,你喜欢他?想跟他结婚?” 我一愣,知道他指的是闫沉。 “那个人下个月就要结婚了,结婚证都已经领完了,我不会跟他结婚。”其实我更想回答关你什么事,可最后还是忍了,换了个说法。 “可你看着他的那个样子很不同,你没那么看过我。” 我无语了,不知道还要怎么跟他解释清楚,本来就疲累至极的心情,就快掩饰不下去要爆发了。 可是蒋文颂似乎根本感觉不到我脸色的变化,他自顾的继续往下说,我听着他讲述那晚看见我跟闫沉一起的情景,这才知道那天他在暗处看了我很久。 我突然就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他,让他别说了。 蒋文颂也没觉得意外,就真的住了嘴,他端起水喝了一口,“那晚其实我妈也跟我在一起,我那时已经跟我妈说了要追你。” 我根本没那心再听下去了,谁怎么看我都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我只想一个人。 “我不太舒服先走了。”我站起身,扔下这么一句就往外走,蒋文颂送我的那个本子也没拿。 我出了餐馆门口就往美院那边跑,蒋文颂并没追出来。 回了宿舍,我给手机充电,等了几分钟打开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和各种消息就涌了进来。 我迅速看了一圈,从电话到微信都没看见闫沉的名字,林司繁的名字反复出现了很多次。 一看到林司繁三个字,我就觉得再也没办法压住心头那些情绪,特别想跟他说话,可是刚要拨号码,又犹豫了。 林司繁现在的心情,只会比我更糟,我不应该再去烦他。 我放下手机,目光僵硬的看着前方,突然间就害怕等下宿舍里其他人回来后的问东问西和嘈杂动静,最后站起身翻出了一把钥匙放到裤兜里,拿着手机和充电器离开了宿舍。 钥匙是闫沉租的那个房子的,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我去那个房子住一晚的话,他不会出现的。我现在能独处安静呆着的地方,只有那儿。 到了楼下,我抬头看着那个窗口,在那里被闫沉狠狠折腾羞辱的场面,还记忆犹新。 我实在是太想一个人呆着了,顾不上走进那房间会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上楼轻手轻脚开了门进去。 屋子里很干净,我开灯看了眼,好像这里多了一台电视机,就找了遥控器打开,屋子里顿时有了声响,不显得那么没有人气。 我一直没走进卧室,怕自己看到那张床会心情更糟,就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盯着电视屏幕,尽量清空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开始还不错,有段时间我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想,可是手机突然一响,就把我拉回到了现实里,那种胸口憋闷要窒息的感觉立马出现。 我懒得拿起手机,只是侧头看了眼屏幕,林司繁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我看了几秒,赶紧拔了充电器接了电话。 “喂,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没电了吗?”林司繁问我。 “是,没电了,刚充了电准备等下给你打呢……”我不知道怎么,一听到林司繁的声音,眼圈就红了起来。 “还以为你手机丢了呢,你还没睡吧。” 我抱着膝盖把身体缩紧了坐在沙发上,“还没睡,你呢。” 林司繁呼吸声重了些,“我也没睡,刚从殡仪馆那边往回走,还在路上呢。” 我没说话,不用问也知道他是在忙他妈妈的事情,也不知道没联系的时间里,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经历了好多事情,心力交瘁。 应该也是的,不用问。 “那就别打电话了,专心开车,你回来我们再说。”我是真的担心林司繁,就打算等他回来了再接着通电话。 可是林司繁却突然问我,“晓善,你等下能跟我见面吗,我特别想看见你。”他声音里透着不确定,问的很没底气。 我皱眉,其实这句话我今夜也特别想对他说,只是他抢先了。 “你要是愿意,我二十分钟后去美院门口等你,你在宿舍吧?”林司繁似乎一刻都不想等,追着继续问。 我抬眼看了下周围,“那好,我在门口等你,你慢点开别着急,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好。” —— 我赶回到美院门口时,还没看见林司繁的车,就准备拿手机看下时间,可一翻兜才突然发现,我走的太匆忙,好像忘了把那房子的钥匙给带出来。 我又从里到外翻了四五遍,最终确定钥匙真的没在身上。 林司繁这时候已经把车停下来,探头冲着我喊了声,我赶紧走过去坐进车里,打量了一下林司繁,他看起来还算可以,没我想的那么憔悴。 他也在打量我,“你怎么一脸丢了魂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吗?” 我看着他,猜他忙着自己的事可能还不知道闫沉那边的情况,我也不想辛苦的再掩饰什么了,尤其是在林司繁面前。 可是还没等我开口说,林司繁又抢先开了口,“是因为闫沉吧。” 我应该是对着林司繁,很凄凉的挤出来一个微笑,我点点头,“今天他坐的飞机出了事故,怎么都联系不到他,我以为他,他就这么没了……七年前被我害的那么惨他都没死,我没到他会……”我说不下去了,吸了下鼻子,紧紧抿住了嘴唇。 林司繁在昏暗的光线下盯着我,“他已经结婚了。” 清清淡淡的五个字,可每个字都砸在我心头上,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 “你其实还是喜欢他,不管你们之间隔了什么,你还是只喜欢他。”林司繁这话既像是在问我,也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我看着林司繁专注看我的目光,用沉默的一个点头,回答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承认我对闫沉那份真实的感情。 从七年前到现在,不管我们之间隔了多少不堪和龌龊,在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他时,我还是原形毕露了。 今天担心他就那么死了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其实,我从来就没忘过他。 “你告诉他你怎么想的吗?”林司繁眼神慢慢暗了下去,沉着声音问我。 我摇头,“我不可能告诉他,你觉得一个男人被我那样害过了,还会原谅我吗?我的亲人又都因他而死,我们怎么可能?我说了又怎样,我跟他说我后悔了,他就会原谅我?不会的。”我越说越激动,声音提高起来。 林司繁的脸色愈发阴郁起来。 “既然不可能再跟他一起,那就找个替代品。”他突然冷着声音跟我说。 我还激动的努力想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嘴唇,听了林司繁这话,心里更乱,“替代品?你以为他会放过我吗,会忘了我当年怎么害得他?你知道前几天跟我说过什么,你知道他出来以后,强迫我跟他……” 我嘴唇抖得说不下去了,连手指都跟着抖起来。 林司繁一言不发看着我,眼神更加阴冷了。 车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至极,我跟林司繁都好半天不说话,只听得清彼此都有些重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林司繁先开了口。 他拿出一根烟咬着,也不问我抽不抽,自己点了烟大口吸着,烟雾弥漫四散开了他才说:“今天一直在殡仪馆,我亲自动手,给我妈……缝合了身体,效果还不错。” 我心头的情绪,骤然间就被他这句话给压下去了。 一根烟没几口就抽没了。 林司繁还想再点一根继续,可我看着他低头把烟往打火机上凑,他的手一直在抖,抖得很厉害。 我一把从他手上拿过打火机,又把那根烟从他嘴里抽出来,放到自己嘴里叼着,把烟点着了。猛吸了一口后,我掐着烟又放回到林司繁嘴边上,“抽吧。” 林司繁扭脸瞧着我,那根烟在他嘴里,叼得摇摇欲坠。 他目光凝在我脸上一动不动,像是要在我脸上看出个窟窿来才会罢休。 我也不避开任由他这么看着。 林司繁把嘴里那根烟拿下来,狠狠地按灭在烟灰盒里,他回过身就把我按在了座椅靠背上,低头靠近上来。 “找个替代品试试吧,我不想看你这样,也不想我自己就这么下去……晓善,我们结婚吧。” 我愣愣的看着林司繁。 他是今天第二个跟我说要跟我结婚的男人。可惜,都不是我期待的那个人。 那个我用恨意一直封印在心底的人,我从十八岁开始就想着将来跟他结婚会是什么样,想象他跟我求婚时会怎么说。 可他却在跟别人领证结婚后,要我做他的情妇。 083 故园花影下 我没费多大力气,就把林司繁从身前推开了,他根本也没对我用什么力气。 他又拿出来一根烟,点了还没放进嘴里就被我一把给夺走,我猛吸了几口,淡淡的白色烟雾在我脸颊周围升腾四散。 林司繁极轻的笑了下,“把我推开,你这算是拒绝了。” 我不吱声,一根烟三两口就抽下去了大半截。 “宁肯做他见不得光的情妇,也不想找个替代品?你是不是……这辈子就只能跟他上~床了,换个人就不行!”林司繁一字一句,话里带刺。 我听得心里直跳,就像被人狠狠扎了一针,吃惊加上愤怒让我脱口而出,对着林司繁喊起来:“闭嘴!” 他居然知道闫沉跟我说的话。 林司繁居然有些得意的看着我,笑起来,“这才对啊!你这样子,才是在仇人家屋檐底下长大的那个丁晓善。” 我脸色渐渐发白。 “就算你不愿意跟我结婚,那也离他远点吧……他这次不死,活着的时间也不会太多,别等真到了那天才后悔。”林司繁今天像是要跟我彻底摊牌似的,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让我倍感意外。 尤其刚刚这一句。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说他活的时间不会太多……”我压着心里的那一丝恐惧,逼着自己问明白。 林司繁嘴角弯出带着妒意的一抹微笑,“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们过去在一起生活过,你没发现他身体一直有问题吗?他被你送进去蹲了七年,没死在里面还真的是命大。” 我表情木木的看着林司繁,眼前一闪而过闫沉捂住嘴咳血的画面,他身体一直有问题……我真的不知道。 过去在闫家,虽然偶尔就能看见闫沉脸色不大好的出现,可我一直以为他那是累的,他干着那份不分白天黑夜熬人的刑警工作,看出来疲态也是正常的,我从来没想过其他的。 唯一让我感觉有些不对劲的也只有一次,那已经是闫沉判刑之后了,我从闫家离开时,齐叔曾经满脸悲伤地跟我说,到了将来我因为今天害了闫沉后悔时,想跟活人说句道歉恐怕都没机会了,你这孩子真的太狠了。 当时我没明白齐叔话里的意思,那时心情也是乱到不行,没精力去细想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现在猛然想起,再加上刚从林司繁这里听到的,一个始终存在却被我无视许久的事实……似乎正渐渐浮出水面。 “你就没觉得骨骨,你跟他生的孩子,身体也有问题吗?”林司繁冷不防,又说出来一句。 我听完更加困惑,看着林司繁忽然感觉他变得陌生起来。 “其实你太单纯了,装作一副心机深藏,心狠手辣的样子又怎样?我和他在你面前演着戏,你就真的没看出破绽?你真的就相信骨骨是因为在福利院的意外,才会被送到我手上做那个大手术吗?你还真是好骗……” 我把眉毛慢慢揪起来,开始怀疑林司繁是在跟我开玩笑,一个很不好笑的玩笑。 可他那副眼神有提醒我,他是很认真在跟我说这些。 我做了个深呼吸后,开口问林司繁,“你别跟我说,当年你在宗巴白城遇上我,那也是演戏……”我问完,紧张的盯着林司繁,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我。 “那倒不是。我和闫沉二十岁时就认识,可你跟他之间的事情我丝毫不知,我和他失去联系很多年,也是他出来之后才有了联系,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你是谁。我是为了你为了孩子的病情,才同意跟他一起演戏。” 我垂下头,忽然觉得好累,已经没什么力气足够支撑我继续抬着头。 太多疑问,混杂在一起让我分辨不清真假的那些事——都潮水般呼啸着扑面而来,让人一下子超负荷的承受不起。 “司繁,能直接点告诉我吗,告诉我闫沉究竟有什么身体问题,骨骨身体的问题是因为他吗,直接点说,求你了。”我抬手撑住自己的脖子,却怎么也抬不起头。 林司繁温热的手伸了过来,扶着我的脸颊帮我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着他的眼睛。 “晓善,还是让他自己亲口跟你说明白吧,我今天已经违背了自己跟他的承诺,我还是跟你说了……我妈的事情,让我特别害怕失去你,”说到这儿,他自嘲的晃晃头,“其实我压根也没拥有过你,我才是个傻子。” 我看着他嘴角凄惶的笑意,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木然的点点头。心里只想马上见到闫沉,揪住他的衣领子,把一切都问清楚。 林司繁拿出来一张机票递给我,“这是明早的飞机,下飞机你打车到宗巴白城,还记得我给你找的那个房子吧,直接去那儿等着,他肯定也会去那儿,只是具体时间我不确定。帮我把这些药给他带过去,宗巴白城的半高原气候,他那个病会很辛苦,去找他吧。” 他说完,又拿出一个密封塑料袋递给我,我看见里面是五六盒全是外文说明的白色药瓶。 我把机票接过来,是明早八点半飞往闫沉出事那个地方的。 —— 第二天早上,航班难得没晚点准时起飞。 我透过机眩窗往外看,心里寻思着登机关机前通的那个电话。那是我打给闻老师的,决定去宗巴白城后,我觉得至少要跟他说一下。 等我说完,闻老师并没多问,我想他心里应该很清楚我是为了什么要去那边。 “我会尽快回来,最多三四天,不会耽误去博物馆面试的。”我有些张不开嘴的跟闻老师补充着,觉得自己在老师心中的印象,因为闫沉一定有了很大的变化。 可我已经顾不得这些。 “好,注意安全,有事情随时找我。”闻老师语气温淡,还是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至于林司繁,昨晚在车里跟我有过那番对话后,他从离开到我今早上飞机,都没再出现过。我倒是觉得这样也好,不然我们又该说什么呢。 似乎在我去见闫沉问清楚那些事之前,我跟他之间只能这么僵着,不见反倒彼此轻松些。 飞机降落后,我在机场很顺利的联系到了出租车,几乎没什么耽搁就直奔了宗巴白城,司机就是那边的本地人,路上我还特意跟他问了下自己要去的那个地址,不知道我离开这么久,那地方是否还是原来样子。 司机很热情,告诉我那片地方还都是居住区,只是最近几年旅游开发的厉害,有些人家把房子改成了小客栈对外接待游客。司机还问我,是把那个房子买下来了吗。 我说不是,是朋友的房子,我过来玩就借给我住了。 车子开到老城边缘时,我看着有些陌生的街路,有点感慨的念叨着变化还真是不小,司机好奇地问我以前就来过啊。 “是啊,我几年前在这里住过一年。” 林司繁以前让我住的那个房子,在老城里,出租车只能开到路口,再往前就只能步行了,我下车和司机告别,只背着一个背包就往里走了。 这里跟六七年前想比,乍一看变化倒是不大,不过细一端详就能发现,石板路的小巷子里,两边原本那些普通的民宅,有很多家门口已经挂上了并不十分显眼的小招牌,上面刻着某某客栈的字样。 过去基本都紧闭的大门,如今也大部分都半敞着,一副欲拒还迎的感觉。 我一路往里走,最后拐了个弯,停在巷子最尽头的一扇大门前,门上有锁,门口花坛里种的那些三角梅,如今已经开得一片繁盛,比我离开时扩大了好多倍面积,紫红色的花图案簇在一起,看上去就像艳丽的花朵瀑布。 我四下看看无人,这才走到种着这些花的花盆旁边,伸手在很大的花盆底下一模,很快从底下拿出来一把封在塑料袋里的钥匙。 这是房子的钥匙,过去我住的时候钥匙就是这么放的,现在还是。 开门进院,大片的蔷~薇花也开得正当时,花影把人视线都占据住,还有院子里那颗不知长了多少年月的樟树,根系长得都把地上的石板给拱起来一大块。 我一阵恍惚,觉得耳边能听见小婴儿咯咯的憨笑声,那是六个月时的骨骨发出来的。 那时候,林司繁姿势紧张僵硬的抱着骨骨,就站在樟树底下,我在对面做着鬼脸逗孩子,骨骨笑了好久都停不下来。 弄得林司繁皱眉问我,这么笑孩子会不会笑傻掉。我当时就笑得比骨骨还夸张,小家伙被我惊到愣了愣,随即就跟着我嘎嘎笑得更开心,还张着小胖手哼唧着找我抱抱。 旧地重返,这原本满是孩子哭笑声响的院子,已经没了烟火气。 我拿出手机,还是决定给林司繁报声平安,告诉他我已经顺利到房子这边了。等了半天,林司繁也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不会理我了。 发给闻老师的微信,倒是很快有了回复,老师只跟我说注意安全,还是没多余的话。 顺着花丛隔出来的小路往里面走就到了房子的门口,门上虚挂着锁头,我拿下来推开门,迎面是长久无人居住形成的的一股味道,看来这里很久没人进来了。 我只知道这房子是林司繁签了十五年合同长租下来的,房东是谁我不知道,他说过原本是想那这院子开了私人诊所,可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搁置了。 除了我生完骨骨留在这边时长住过一段,其他时间这里可能就没长住过人,尽管院子和屋里面都还算干净,可明显的没什么生气。 我把窗户都推开通风,又找了抹布什么的开始简单清扫一下房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个小时,屋子里也基本能住了。 我拿了小竹凳坐到院子里休息,一阵风吹过去,花团晃动,清淡的花香绕在口鼻间,让人再压抑的心情都不得不短暂的陶醉一下。 长长吸了一口气,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过这么舒服的感觉了。 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骨骨在院子里留下的那些小小身影,我抱着他看花,抱着他在树荫下喂奶,林司繁给他讲故事,结果被小家伙暗搓搓尿湿了半条裤子…… 就好像一场荒唐的梦,我都怀疑自己真的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日子吗? 没有仇恨,没有纠结,不该属于我的美好时光。 院门,吱呀一声,有了响动。 084 见与不见选择权在你 院门,吱呀一声,有了响动。 我没睁眼去看,觉得就是因为有风吹过门才会响,我不想这么快就睁开眼,重新回到现实里。 可是很快,门声之外又多了脚步声,好像还不止一个。 难道是他来了。 我睁开眼看着院门方向,警惕的站起身。 脚步声踢里踏拉的,感觉像是穿着拖鞋在走动,可我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人,一阵动静后,一道黑色影子直冲我跑了过来。 我往后退了下,凝神才看清跑过来的原来是一条德国牧羊犬,它没冲着我叫,跑到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尾巴轻摇着看我。 我倒是并不怕狗,以前小时候还一度特别想自己养一个,可是眼前这位汪星人体格可不小,再加上它看着我那个有点莫测的眼神,我还是紧张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带着狗,随便就进别人家的院子。 那个踢里踏拉的走路声音变大了,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出现在我视线里,及肩的乌黑长发,穿着一身白色运动套装,脚底下踩着双拖鞋。 我们四目相对,中间隔着个汪星人,场面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 “你谁啊,怎么进来的?”还是高挑女孩先开了口,她朝我走过来,汪星人就摇着尾巴跟在她腿边,看我的眼神比之前更加警惕。 “你是谁,怎么随便就进别人家院子,养狗需要牵狗绳的,尤其还是个大家伙。”我看着汪星人漂亮的狗脸,它大概听出来我在说它,一直紧盯着我。 “这是我朋友家,他最近不在老城,我偶尔过来帮他看看,他可没说会有人住进来。”高挑女孩说话声音挺柔和,一听就是本地人的普通话,可她看我的眼神却一点都不柔。 高挑女孩没什么表情的盯着我,弯腰摸了下汪星人的头顶,“人家说应该拿链子把你锁上呢,你没意见啊!” 她刚说完,汪星人看我的眼神就直了,嘴里发出几声带着危险气息的低吠,像是在说它听懂主人的话了,正对我做出不满的警告。 我看它一眼,并不害怕的笑了下,然后对高挑女孩说,“你认识老城里的林医生吧,就是从大城市过来的那个援助医生。” 女孩听我这么说,眼神变了下打量着我问,“你是说林司繁林医生吗?” 我点点头。 “你跟他什么关系。”女孩的脸色还是很冷。 我声音也并不热情,“我跟林医生是朋友,这院子就是他让我来住的,我应该没弄错地址吧。” 高挑女孩眼珠转了转,又低头去看她的汪星人,“临临。” 汪星人听着,尾巴顿时用力摇摆着晃起来,看上去很兴奋。我猜女孩叫的就是它的名字了。 临临……虽然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但听起来总觉得跟林司繁有些关系。 “临临,你老爸怎么这样,有朋友过来都不告诉我们一下,自家人这不就误会了,他讨厌是吧?”高挑女孩低头和临临自顾交流着,汪星人像是完全能听懂,尾巴越要幅度越大。 我看着临临,高挑女孩这时仰起脸看着我,微翘起嘴角,“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林医生有朋友过来,我给他打个电话。” 她说着就拿起手机拨了出去。刚一转身,大概就接通了,她喂了一声对着手机说起了老城的本地话,我也听不大懂。 临临就跟在主人脚边,仰头看她讲电话。 我只好站在原地等着,不知道林司繁会跟这个女孩怎么说,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在老城这边还有这样的一个女孩。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女孩转头看了我一眼,细细的眉毛挑了挑,突然变回了普通话,“那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看来是确认完我的身份了。 果然又说了几句后,高挑女孩挂了电话,冲着我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她朝我走过来,临临跟在她身后,眼神又警惕的盯着我。 “我叫晓洁,这院子就是我租给林医生的,狗也是他的是他儿子,他不在就我养着……临临,这姐姐以后不许咬,是你老爸的朋友,知道了吗?”女孩介绍完自己,低头又跟临临解释起来。 我对于眼前这二位的身份,都有了刮目相看的重新认识,没想到居然一位是这院子的房主,一位是林司繁的狗儿子。 临临呜咽了一声,再看我的眼神,居然真的就温和了起来,看我也在看它,尾巴还特意用力摇了两下,像是在表示它知道我是谁了,跟我友好的打了招呼。 我突然感觉,其实自己和林司繁之间,对彼此都有许多的不了解,毕竟毫无联系那么多年,维系我们关系的还是六年前那短暂的一年时光。 “临临,你好呀。”我弯下腰,跟临临打了声招呼。临临抬眼像人似的朝晓洁看了眼,得到默认后才朝我走过来,靠近我闻了闻,被我伸手摸头的时候,眼睛半眯起来。 我重新站直后,才跟晓洁介绍自己,“我叫丁晓善,林医生应该刚才跟你说我名字了吧,我来这边办点事会在这院子住几天,打扰了。” 我和晓洁都没朝对方伸手,没打算按着社交礼仪去彼此握个手。 她听我说完点点头,“司繁哥说了,她让我别过来烦你,说你对这里也不陌生,能照顾好自己,不过我听他说话的语气怎么不太对劲呢。” 我看着晓洁疑惑的眼神,知道林司繁没把家里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但是也没掩饰真实的情绪,所以很容易就被女孩听出来了。 “他之前回来,刚到了又马上又回去了,我就知道有事……姐,你能告诉我司繁哥怎么了吗,我担心他,临临也担心他。”晓洁直截了当就问我,还把临临也拉上。 临临依旧能听懂人类语言的架势,紧跟着晓洁的话,嘴里呜咽了两声,表达了它的担心。 我被临临可爱的样子,弄得无可奈何的想笑,可是没跟林司繁打招呼,我不可能随便把他的家事告诉别人。 要说也该是他自己来。 “他的私事我不方便说,不过可以告诉你,他还好。”我简单的回答了晓洁。 她听完,看我的眼神又有点冷了下去,但嘴上倒是没再继续问,转了话题问我会住几天,有什么需要她的尽管说。 语气依旧软软的,可脸上的态度却并不热情。某种程度上,我感觉还不如临临对我表现的好感多。 女人的直觉让我隐隐觉得,这个晓洁应该对林司繁有些别的心思,格外注意,只是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在老城这边有过什么,也不好多说话。 我只是回答她大概能住三四天,没什么需要她的,谢谢她好意。 晓洁听我说完哦了一下,又问我,“你以前在这里住过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也打量着晓洁,目测这个晓洁,应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六七年前我在这里住过一段,就在你这个院子里,不过我也没见过你,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林医生的房东原来是你。”我回答她。 晓洁耸了下肩膀,“那时候啊,我还不在这儿呢,我是五年前回来的。” 我点下头,没说话。 晓洁也闭嘴一直看着我,在我被看得实在不舒服准备开口的时候,她却先唤了声临临,然后拍拍狗头跟我说要走了,今天还没带临临去跑步呢。 我也没假装客气挽留,把他们送出院门口说了再见,目送一人一狗并排跑着,很快就消失在巷子里。 重新关上院门,我拿起手机还是给林司繁打了过去,总要问问这个晓洁的情况,也正好借着这话头,缓和下我跟他之间心照不宣的那份尴尬和回避。 我做好多打几遍的准备后拨了电话,没想到林司繁很快就接了。 他声音比昨天好像更哑了一些,难怪晓洁一下子就感觉到他不对劲,他接了电话就问我晓洁是不是刚离开院子。 “嗯,还带着临临,我都不知道你在这边还养了狗……儿子,还那么大了,他几岁啊?”我故意把话说得有些调侃,想借此缓解我们之间的气氛。 林司繁咳嗽了一下,说话的语气很严肃低沉,可我还是莫名感觉他一定对我刚才的话有所反应,现在要是跟他面对面,我一定马上就能看出来,可惜现在看不见他。 “快四岁了,你离开以后我从这边武警部队那儿要来的,爸妈都是缉毒犬。”林司繁跟我介绍着临临的出身,语气里明显有些冷淡。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是也没说什么,听他说完临临,就跟他说了下我和那个晓洁遇上的情况。 林司繁安静的听完,跟我说他忘了这事,还以为晓洁跟他说每天都带着临临去院子看一眼就是随口说的,没想到她还真的做了。 “晓洁挺年轻的,没想到你这个院子房东是个小姑娘。”我问林司繁。 “其实院子转到她名下也就这两年的事,是她过世的爷爷留给她的遗产……”林司繁说完,似乎不想就着这事继续多说,“他,应该明天就会到老城,会住在镇医院旁边,我没告诉他你在,你还有一晚上再考虑下,要不要去见他把事情都问了。” 我怔然的听着他的话,在脑海里想了一下镇医院那边的样子,对那个地方的记忆都有点模糊了。 “我跟他通了电话,他这次去老城本来也是为了帮我,所以我跟他说了办事情可以约人在你住的院子,他如果你不主动去找他,那他明天晚上也会到院子去的……见与不见,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见的话就把那些药留在院子就行。好了,我还很多事要做,你没别的我就挂了。” 林司繁看来不想跟我再多说,我静了几秒听他说了一句再见,才赶紧拦住他,“等一下!” 手机那头没说话,林司繁倒是也没挂断,静默的在等我继续说。 我看着院子底下落得一片蔷~薇花瓣,还是把心里那个疑问问了出来。 “我就是想问问,你能多少告诉我一下,你和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吗?我总觉得你们两个,不会只是简单的同行相识那么简单。” 静了几秒,我听见林司繁在那头极轻的笑了一下,像是随意的问我,“你确定自己要知道吗?” 085 雨中的枪口 “确定。”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很忙,你还是问他把,先挂了。”林司繁也不等我再说别的,直接就挂了电话。 我下颌紧绷,这才反应过来林司繁刚才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没想告诉我什么,只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他让我去问闫沉,那我就问问,反正这次来也是为了找他弄清楚那些事,也不差加上这一件。 傍晚,我出了院子到老城里找了吃饭的地方,吃饱后随意走了走,老城有变化但基本还是过去的轮廓,几家六年前常去的铺子依然还在,熟悉感让我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回到院子我进屋洗漱,收拾好坐在床上,翻出了林司繁让我打过来的那几瓶药,挨个看着。上面的英文我认识的不多,对着手机查了半天,才磕磕绊绊的大概知道,这些药可能是用来治疗一种心脏疾病的。 白色药瓶在我手上被轻轻转着,我半眯眼睛在想,闫沉是心脏有问题? 我虽然没什么医学知识,但觉得心脏不好的话,至少不可能去做刑警那种高强度消耗人的工作,可闫沉就做了,做了很多年。 如果不是后来出事,他现在应该还在当刑警。 我从张昊辉那里知道,闫沉原本和昊辉一起考了戏剧学院学表演,可是大一都没念完就退学了。后来很快就去读了警校,毕业后做了刑警。 我好奇地问昊辉,为什么会这样?从学表演转到做了警察,这跨越是不是有点大了。可昊辉只是无奈的看着我笑笑,告诉我记着别去问闫沉这问题,那是他的忌讳。 我也真的就从来没问过这事,后来发生太多变故,彻底没了能开口的机会。 仰面躺在床上,我心头被各种疑团塞满,跟闫沉有关的,跟林司繁有关的……原来我对他们,有那么多不了解的地方。 想的真累。 —— 第二天,我早起出了院子,在老城的晨雾里四处转着,凭着记忆挺顺利的就找到了镇医院的位置。 镇医院周围还是有不小的变化,几家以前没有的客栈宾馆紧挨着开在一起,我猜林司繁说闫沉过来要住的地方,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还不知道他具体到的时间,我有点茫然的找了临街的一家小早点铺子坐下,点了吃的也没吃,眼神几乎就没从那几家客栈宾馆门口移开过。 周围坐下吃饭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只有我还一直在,弄得店老板每次经过我身边,都笑着打量我,像是要看出来我怎么个情况,不吃也不走的。 我看了下时间,没想到自己在这儿已经坐了快两个小时,正觉得应该走了站起身,就听见老板问我带伞了吗。 我纳闷的看着老板,一边转头往外看一边想,这大晴天我带着伞干嘛。 “下雨啦,姑娘没带伞就在这儿继续坐着吧,这季节的雨下的都不长的!”老板抬手指着窗外的天,热情的招呼我坐下,还给我倒了杯水。 我这才发觉,外面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云密布,雨点正噼里啪啦的砸在门口的泥地上。 转眼的功夫,雨就越下越大了。 几个背包客大步冲进了小铺子里,身上都淋了不少雨水,老板热情的招呼他们坐,还拿了毛巾给他们擦脸,几个年轻人说着谢谢,抱怨宗巴白城这变天也太快了吧。 我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视线依旧朝对面镇医院那边看着。 忽然,我的视线就顿住了。 一片雨雾中,有个全身套着深色登山服的高大身影有些突兀的出现在我关注的那片区域里,下着雨可他脸上还是架着墨镜,不知道是故意为了遮住目光还是忘记摘眼镜,头也被登山服的帽子扣住,脸上几乎没什么露出来的部位了。 可即便他穿成这样站在雨水里,我还是几乎一眼就认出他了。 我站起身朝门口走,因为隔着雨水我的视线其实还是挺模糊,即便认出这人就是闫沉,但还是不能完全看清,所以下意识就想离得近一点看清楚。 可我刚到了门外的屋檐下,就看见闫沉的人已经动了起来,他苍白修长的手指从黑色衣袖里探出来,正握着一把黑色的枪,对着雨雾中某个地方瞄准。 我半张开嘴怔然的看着这一幕,脑子还没转过来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就看见另一道也有些眼熟的白色身影,即将从闫沉身前跑过去。 白色身影脚上那双拖鞋,我看着有些眼熟…… 擦身而过的瞬间,闫沉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白色身影的后背。 我差点条件反射的叫出声,抬手一把捂住嘴,人已经冲进了雨里。可我没跑几步,一辆车就突然停在我身边,车门拉开下来一个人,三两下就把我推进了车里,车子迅速扬长而去。 我在车里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和反抗,居然是扭头往车外看,想要看清闫沉。 也许是我认错人了,刚才那个拿着枪的人并不是他。 我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车窗外,车子速度很快的转了个弯,我再也看不到镇医院那片地方了。 车子颠簸起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正要看清是什么人刚才强行把我弄进车里,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是我,丁小姐。” 我愕然看向这双手的主人,闫沉那个沉默寡言男助理的脸,映入视线。 居然是他。 车里除了男助理和我,就只有一个开车的司机了。 “怎么是你,我刚才看见闫沉,看见他拿着枪……”我看着男助理,抬手朝车窗外虚空的一指,想说我刚才看见闫沉了,看见他正在对别人开枪。 男助理安静的看着我,嘴唇抿着什么都没说,也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让人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了什么。 “为什么抓我,让我下车。”我见男助理没有跟我解释的意思,就抬手握上了门把手。 其实我知道车门可能已经反锁了,自己根本弄不开,可还是握着不撒手,目光冷冷的看着男助理。 “不是抓,是保护。”男助理惜字如金,好在终于说话了。 保护我? 我看着他,挑了挑眉头还要说话,男助理的手机就响了,他依旧盯着我接了电话,对那面低声叫了句,“沉哥。” 是闫沉打来的,我听过男助理这么称呼他。 不知道闫沉在说什么,我只看见男助理眼神里丝毫不见情绪,他的目光一刻也没从我身上移开,除了偶尔发出极轻的一声知道,也没别的话。 “沉哥放心,我们很快就到……”男助理说完这句,结束通话。 他看着我主动说:“丁小姐,沉哥让我送你去一个地方,他说让你自己决定,要是不想去就让你下车,不必拦着。” 男助理说完,安静的等我答复。 “走吧,我正好要见他。”我很快就给了答案。 车子渐渐开出了老城镇子上,雨也停了下来,车子过了十几分钟后,停在了紧挨着一大片树林的院子门口。 宗巴白城这边的民居基本都很像,这里和林司繁那个租下的院子从外面看几乎没什么差别。 男助理先下车,他站在车门边等我下去,没有任何想要强~迫我的意思。 “他在里面吗,我能见到他是吧。”我下车,瞅着院门口,问男助理。 “是。”男助理只说了一个字,抬脚走在我前面去带路了。 院子里大门被他推开,男助理侧身先走进去,扶住门等我往里走,我也没犹豫跟着就走,进了院子里看到的也是老城这边最常见的那些花和树。 “丁小姐自己进去吧。”男助理给我指了下院子西侧的一个屋门口,门半掩着没关严。 我朝门口走过去,边走边打量,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场面等着我,也不确定闫沉是不是就在里面。 眼前浮现出他刚才在雨雾里握枪瞄准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发凉。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拿枪的样子。 胡乱想着,脚下已经不知不觉迈进了门口里,我把门全推开在门口停顿一下,屋子里隐隐能听见像是女人在低低呻~吟的动静。 不过这种呻~吟声,很快就听得出不是因为享受才发出来了的,我循声往屋里继续走,确定女人的声音从左手边的房间里传出来后,朝那边走过去。 屋里暂时没看见闫沉的身影,可我感觉他一定在。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大了,透着满满的恐惧,不知道她到底在经历什么才会发出这种动静。 走到房间门口,我往里面只走了一步就看见,地上铺着很大一块破旧的类似地毯的东西,那上面趴着一个浑身赤~裸,手脚都被捆住的女人。 女人嘴里塞着东西,听到我进来的脚步声,惊惧的仰起脸看着我,眼神透过黏在她脸上的乱发缝隙,和我撞在一起。 她看了我一会,突然浑身更剧烈的扭动起来,好像我就是令她恐惧的那个根源。 这女人怎么回事。 我在女人惊恐的注视下,四下看着……忽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渐渐强烈起来,尤其是这个赤~裸女人躺在破烂毯子上的样子。 我狠狠咽了下口水,手指紧张的捏在一起,猛地朝这女人靠近过去,蹲下去伸手拨开她脸上的乱发,女人满是泪痕的脸露了出来。 看清了,我嘴角一僵,想冷笑可是怎么也做不出来。 “怎么是你,还认得我是谁吗。”我嗓音阴冷的自己都觉得陌生,动手从赤`裸女人嘴里扯出来堵住她嘴的那块布,扔在一边。 女人哆嗦着说不出来,可她看着我的眼神已经足够说明,她认出我了。 就像我也记得她,即便隔了这么多年,还是一下子就认得出。 身后,闫沉的轻咳声骤然响起。 086 七年前就知道 身后,闫沉的轻咳声骤然响起。 地上的女人眼神直勾勾朝我身后看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剧烈抖着,说出来语无伦次的一句话,“别,别碰我……我听你的,都听……” 我转头仰着脸,看见了闫沉堵住嘴的模样。 他身上穿着的和我在雨里看到的完全一样,雨水还在顺着登山服的表面往下滴答,他堵住嘴的手更加苍白。 让人很难相信就是这样的一双带着病气的手,没多久之前,正握着可以杀人的凶器。 闫沉终于止住了咳嗽,眼神淡淡的瞥了眼地上的女人,他没看我,只是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句,“带进来吧。” 他说完,伸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扯到他身边。 紧跟着,又一个什么都~没~穿的女人被人架进来,一把推倒在地上的破毯子上,女人疼的大声哭喊着,架她进来的其中一个就是闫沉的男助理。 我看他绷着嘴角,蹲到哭喊的女人旁边,一个巴掌用力的扇了下去,女人顿时就没了动静,像烂泥似的摊在毯子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长相斯文的男助理,动手打人。 我最开始看见的那个赤~裸女人,这时也被男助理这一记耳光吓得一动不动,只剩下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被男助理扇了耳光的女人在地毯上动了动,我看到她脚上只剩下一只的白色拖鞋,眼神一滞。 被闫沉在雨中用枪口瞄准的那个身影,就是她吧。 我试探着突然冲她叫了声,“晓洁……” 那女的听到我喊的名字,还真的有了反应,可等她挣扎着仰起头朝我看过来,我并没看到晓洁那张表情冷淡的脸。 可是这女的……我嘴角抖了抖,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又一个旧相识突然出现。 我扭头去看闫沉,他也回看我,那目光像是一张无形巨大的网,正从我头顶兜头盖脸的罩下来,带着森森寒意。 他怎么会抓了这两个女人,还带我来看,难道闫沉知道了那件事……感觉盘踞在我心底最阴暗角落的那个怪兽,又要被放出来了。 我狠狠吸了口气,又去看地毯上的两个女人,眉头轻佻正要走近她们,闫沉又把我拉住了,“你认识她们?” 我怔了一下,冷着脸点点头。 “你们出去吧。”闫沉对男助理吩咐着,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我跟闫沉,还有地毯上两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我又用力深呼吸一下,盯着两个女人的脸,问闫沉:“还有一个呢?” 闫沉没回答我,我转头看他,看到他眼眸里神色晦暗不明。 “谁跟你说的?谁!”我基本算是对着他低吼了,脑子里同时闪过林司繁的脸。 “回答我问题,你认识她们吗?”闫沉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听上去依旧咄咄逼人。 “对,我认识她们,比认识你还早,我还不到十六岁的时候……”我嘴唇哆嗦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视线模糊起来…… 眼前的两个女人身体交叠重合在一起,仰面躺在散发着臭味肮脏不堪的毯子上,双手双脚都被人用力按住,动弹不得。 两个女人满是泪痕的脸,在我眼前扭曲变形,几秒种后,就变成了我十六岁时年轻单纯的那副面孔。 我害怕的往后倒退,被人从身后扶住,可被人触碰到身体的一瞬间,被人用手指进出身体的痛苦感觉,一下子就噩梦重现在我的感官里。 “为什么不跟我说……”闫沉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他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挣扎着推开他,手指猛地朝地毯上那两个女人指过去,颤着声音对他说,“跟你说什么,跟一个嫌弃我是杀人犯女儿的闫家少爷说什么呢?我最怕,最怕知道的人就是你啊……你还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你混蛋!混蛋!” 闫沉听着我渐渐歇斯底里的声音,目光暗的犹如幽灵般,他不管我如何反抗,过来一把把我按在怀里,手掌摸着我的后背,“你也是混蛋,你知道吗,你比我混蛋多了……” 他的手用力揉着我的头发,弄得我头皮好疼,可就是这份痛感倒是让我心里觉得痛快,我像个受虐狂似的享受着这种感觉,目光发直的放空。 “你不是问还有一个怎么没出现,我告诉你,那个算她命好,没被我找到之前已经因为嗑药死掉了,还有那四个男的……”闫沉继续用力揉我的头发,声音就响在我耳边。 可我听他提到那几个男人时,身体下意识就抖了起来。 “丁晓善,不许抖!那四个男的……”闫沉把我的脸抬起来,让我看着他,“四个畜生已经都被处理过了,我不想他们的眼睛再拿来看你,都忘了吧。” 我控制不住自己还在抖,声音断断续续的问闫沉,“谁告诉你的,你怎么会知道?” 闫沉敛着眉头,目光嫌弃的瞪着我,“你以为能瞒得住我?要不是你混蛋的那么对我,七年前,七年前我就把他们都处理掉了。” 我也瞪着他,“你早就知道了?不可能。” 知道我那段“父债女偿”事情的人,除了几个当事人之外,就只有林司繁,我告诉他也没几天。而他们之间又有着连我都弄不清楚的微妙关系。 我刚才就想过,能让闫沉知道我这段屈辱往事的人,最可能的就只有林司繁。 可闫沉刚刚的意思,他其实七年前就什么都知道了,怎么会呢。 “有什么话我回头再说,现在你告诉我,要怎么处置她们。”闫沉用力拍了下我的脸,让我去看着地摊上的两个女人。 她们恐惧无助的靠在一起,看着我的眼睛早就哭得肿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了,当年我也不想的,是她!是她找到我的,主意都是她出的!”我最先见到的那个女人,声音嘶哑的哭着求我。 另外一个听完她的话,张嘴就骂了一句,原本楚楚可怜的眼神立马变得凶恶起来,“你胡说!妈的当初是你找我的好不好,弄她的那个办法也是你想的,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闫沉已经动作迅速的过去揪住了这女人的头发,把她的头死死压在了地毯上,女人嚎叫起来,声音刺耳到了极点。 闫沉一言不发,目光忽的抬起朝我看了眼,看得我心头一颤。 他的目光像疲惫的狼,冷森森的透着血腥气,我从来没看见他这种模样。 “进来一个人。”闫沉突然冲着,门外叫了一声。 那个男助理,应声从门外走进来。 闫沉嘴角一直紧绷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 男助理进来只看了他一眼,就马上冲过去一把扶住他胳膊,“沉哥,我来,你松手。” 闫沉缓缓摇了下头,没听他的。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垂下头的时候,我只听见男助理叫了句沉哥,紧跟着就听到哇的一声,被闫沉按在手边的女人更加凄厉的叫起来。 我看见女人的脸上,到处都是血迹,闫沉吐的那口血几乎都溅在她脸上了。 “沉哥!”男助理喊着,一把扶住闫沉歪向他的身体,闫沉又是一口血从嘴角涌出来。 “闫沉……”我也叫着冲过去,伸手把闫沉的脸扶起来,只看见他脸色惨白,可一双眼还是很有神,里面透出来冷厉成刀的寒芒。 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居然还出奇的很稳,就像刚才吐血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抹了下嘴角,避开我的注视去看男助理,“要是她没什么想法,那就按我之前跟你说的去办。” 刚说完这句,闫沉就控制不住的再次咳嗽起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痛苦的用手捶着胸口,挣扎着要站起来。 我一把扶住他,要不是低头看到眼泪落在闫沉苍白的手背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流眼泪了。 闫沉喘息的很急促,我抬头看见他眼神里的光亮淡了许多,嘴唇抖着应该想说话,可是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你别说话,他的药呢!”我扶着闫沉,着急的冲着男助理吼起来。 闫沉的手指好凉,一把抓住我,摇着头喘出来一口气,“没事。” “怎么没事!他说你活不了多久了!”我脑子里已经快要崩溃了,哭着使劲晃了闫沉一下,大声冲着他喊。 闫沉目光一滞,可眼神里却渐渐生出心疼的神色,他不说话,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停不下来。 我害怕的抱着他,“你别生气,先去躺下,我给你带药来了,没事的……”我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闫沉苦笑一下,叹了口气,咳嗽声渐渐止住。 “我坐着就行,扶我去外面。”他声音虚弱的说着,用目光给我示意了一下要去哪儿。 我把他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小心的让他慢慢坐下,转身想去找水,手却被闫沉轻轻拉住,他手指凉的吓人,我心里冒出来特别不吉利感觉。 感觉自己像是被死人抓住了。 “你要是想自己动手解决她们,就去吧,不用管我。”闫沉声音平和的跟我说着。 我哽咽着摇摇头,却不敢去看闫沉的眼睛,脑子乱乱的问他,“你……”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我不会马上死的,就是吐了点血,不算什么大事。你把我送进去那七年,其实算是帮我养病了,所以我超出了医生说的存活期限,还能活一段日子的。” 我努力控制自己别再掉眼泪,可嘴上一开口想说话,眼泪就跟着往下不停的掉,我只好捂住嘴把头低下去。 闫沉长长的喘出来一口气,“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吐这么多血……是因为心疼你。” 087 他们是兄弟 “说得不太对,我是想说,想说是被你气的才会吐了血……”闫沉纠正自己的话,抬手蹭着嘴角的血痕。 我根本顾不上去想闫沉别的话,脑子里全是他刚才那句“我超出了医生说的存活期限,还能活一段日子的。” 他这算是告诉我,他身体真的有问题,他会…… 自从林司繁那晚在车里跟我说了闫沉的身体问题后,我在网上按着我看到的情况搜索了一下,虽然不见得准确,但咳血胸闷都是什么病才会有的症状,我还是了解了一些。 看着闫沉撑着身体要站起来的样子,我一把按住他冰凉的手,极力控制不让自己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可是好像做不到。 “如果频繁咳血,那就是心衰的……”我怎么也说不完整自己的意思。 闫沉坐着不动,只是眼神沉凝的看着我。 “为什么不治?你又不是没条件做手术,这种病也不是完全治不了,干嘛不想办法……”我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解的问。 闫沉弯了下嘴角,看来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 他不想说,可有人替他说了。 “七年前,错过了做手术的最好时间。”男助理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闫沉眉头一蹙,眼光瞄着我,“别听他的,七年前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说着,他又瞪着男助理,“你可从来不多嘴的,该办的事办好了?” 我吸了下鼻子回头看着男助理,他把手上拎着的袋子递给我,“这里是沉哥的药,吃了一小时后要是还不见好,给我打电话。” 男助理说完,又冲着闫沉看了下,再没别的话转头就出去了,那两个女人也完全没了动静,被人拖了出去。 我赶紧从男助理给我的袋子里拿出药和一瓶水,正看着说明,就听闫沉声音小声跟我说一次要吃三片,说着摊开手掌伸到我面前。 看着他把药服下去了,我又去看时间,记着男助理离开前的嘱咐,准备掐时间。 一阵忙乱后,屋子里已经只看得见我和闫沉两个人。 可我经过今天的事,总感觉闫沉的身边应该跟着一些人,只是隐藏得极好,不想我看见时就跟不存在一样。 闫沉,他究竟在做什么事呢,我实在是想不出头绪。 十分钟后,闫沉的脸色还是很白很难看,可他没再咳嗽咳血,人靠坐在沙发里也没怎么动,整个人跟我在雨里看见的那个握枪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转暗,我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过,就这么过了一个小时,我仔细看看闫沉的脸色,他闭着眼呼吸平缓,应该是好多了。 手机突然响起来,我赶紧拿出来看,起身就想出去接,可是闫沉已经睁开眼,他的手拉住我没让我走,“就在这儿接。” 我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号码,是向静年打来的。 “我接吗?你老婆打来的。”我把手机拿给闫沉看,问他的意见,问的时候自己心里募地抽疼了一下。 闫沉眼皮撩了撩,抬手就直接替我挂断了。 “把手机关了,我有话跟你说。”闫沉下命令的口吻跟我说着,拿出他自己的手机,先关机了,弄完把手机往身边一放,抬眼盯着我。 我也关了手机,按着闫沉意思也坐到沙发上,心底里忽然特别害怕起来,害怕听他接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的那些话。 “知道飞机出事,你怕我死了?”闫沉声音幽幽的问我。 我点点头。 “你不是一直想我不得好死,我要真的那么死了,不正好。” 我还是点点头。 静了几秒,闫沉才又说,“你很听林法医的话,他让你来你就来了。” 我吸了口气,转头往旁边看看闫沉,可是避开了和他对视,我只是盯着他瘦长苍白的手指,“他不跟我说你的病,我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你在壹号院挨打进了医院,我看到你咳血了。” 闫沉轻声一笑,“我这病发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手术时间,闫首为自从我妈走了以后就不怎么管我,我不舒服可一直就那么忍过来了,直到他第一次在地下室用鞭子抽我,我昏过去了送进医院才知道……” 我第一次听他讲这些。 “我其实并不喜欢当警察,当了也就是为了寻死,想给自己找个光彩点的自杀方式。”闫沉带着不在乎的笑意继续说。 我听了却瞪圆眼睛,找到了他的视线盯上去,“寻死?” 闫沉点点头,嘴角抿的都现出了很深的纹路。 我忍住追问他为什么要寻死,等着他自己接着往下说。 过了半分钟,闫沉嘴角一松,接着说:“我从小就只想将来站在舞台上,做个演话剧的。那也是我妈希望的,可八岁的时候我妈没了,我爸开始整月整月的不回家,我偷偷跟着他,最后发现他走进了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的家里,给他开门的男孩,就是丁大昆。” “什么……”我惊愕的脱口而出,既是因为听到闫沉说的,更因为他提到了我大哥的名字。 “你知道闫首为为什么一定要你叫我二哥吗,你知道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闫沉忽然问我。 这称呼的问题我早就想过无数次,可是一直没找到答案,起初到闫家时小心翼翼的是不可能去问这些的,后来渐渐地这件事就在心里头淡了,也就无所谓了没再去想。 “因为在闫首为心里,他还有一个儿子,不能给他名分可是又舍不得的长子,比我只大了一岁……就是你大哥,丁大昆也是我哥。” 我猛地喘了口气,丁大昆临死前那个不成~人形的样子从记忆里跳了出来,血淋淋的就在我面前。 我大哥,怎么就也成了闫沉的哥哥? “所以,你明白当年你刚来我家时,我为什么会那么对你,会一直对你妈那种看法……我们之间的上一辈人的关系,太乱了。”闫沉自嘲的说完,用手使劲按在了太阳穴上,我看见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忍受什么。 可能是说起这些让他情绪激动,身体又难受了,我刚想问他怎么了,闫沉就放下手,声音突然变得狠厉起来,“所以,后来顺理成章有了机会收拾我这个便宜哥哥,我一点都没手软。” 我怔然看着他,他这么说算什么。 “你意思是,当年找我哥做你的线人,是你故意安排的?后来大哥死的那么惨,那也是你……”我问着,手上下意识就伸出去推了闫沉一下,想让他赶紧回答我。 闫沉的神色骤变,一下子又变回了出狱后对我各种折磨的那个人。 “没错,是我故意诱惑他做了线人,我很清楚他去做那个线人,最后的结果,只有死了和生不如死两个选择。” 我凄然的笑着摇摇头,“你还是承认了,大哥就是你害死的。” 闫沉脸色发青,并没否认。 太让人震惊,我没想到大哥和我原来并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他的父亲竟然会是闫首为。 他和闫沉,是兄弟。大哥的惨死,真的是他…… 我妈半个字都没说起过大哥的身世,哪怕她临死前都没跟我吐露过一星半点,甚至还跟我说让我离闫家的男人远点。 她如今在天上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同父异母的哥哥害死,会怎么想? 空气凝滞的让人心里慌闷到了极点。 “因为你出现到了我家,我开始一点点不想再奔着因公殉职活着了,尤其是偶然意外的知道了你去我家前遇到的那件事,我就下了决心,不管有多少障碍隔着,我都要跟你在一起,等你大学毕业就结婚……呵呵,可是后来什么都不对了。” 闫沉也说的激动起来,他胸口起伏着,除了眼神里还带着恨意看着我,嘴上已经说不话了。 我无声的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很想过去关心一下跟他说话,可是我跟他之间,隔了好多看不到的阻碍,我怎么也过不去。 张不开嘴,说心疼他的话。 闫沉就憋着一口气看着我,片刻后,他无所谓的笑了出来,一口气缓上来,眼寒如冰。 他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弧度,“骨骨那孩子出现后,你知道我差点疯了吗?丁晓善,你真行啊。”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原本就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彻底粉碎掉了。 我突然就从沙发站起来,换了个角度跪在了闫沉脚边,我扬着下巴看他,“还来得及是不是?来得及。” 闫沉有些困惑的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不要脸的问他,“你的婚礼不是还没举行,还可以反悔对不对……我想跟骨骨在一起,这些年我努力念书攒钱,就为了毕业后能把他从福利院接出来,我没真的没想不要他。” 泪水随着我说的话,缓缓弥漫在眼眶里,我抖着嘴唇吸了口气,毫无底气的等着闫沉的回答。 闫沉眸色深沉的盯着我,从那里面我看不出丝毫这个男人真正的情绪。 “我为你处理了那些人,就我有跟你说今天咳血是因为心疼你,所以……你就觉得我还会跟你在一起,就这么天真的要求我为了你悔婚?” 这话里的嘲讽意味,我就算再被冲昏了头脑也听得出来。 我也一下子清醒了。 “医生说我算是奇迹,但是想活过四十五岁也还是妄想,从现在算起来,就还有十年……” “剩下的时间,我有太多没做完的事要做……你不在我的计划里。” “今天替你解决掉那两个畜生,就是没做完的那些事其中之一,你不用自作多情,我只是为了了结自己要做的事。” 闫沉一句一句话抛出来,都带着尖锐的刺扎在我心上。 088 只剩下十年时间 “医生说我算是奇迹,但是想活过四十五岁也还是妄想,从现在算起来,就还有十年……” “剩下的时间,我有太多没做完的事要做……你不在我的计划里。” “今天替你解决那两个畜生,就是没做完的那些事其中之一,你就不用自作多情了,我那么做只是为了了结自己要做的事。” 闫沉一句一句话抛出来,都带着尖锐的刺扎在我心上。 我盯着闫沉看,明明心里还有千言万语,可到最后每一句能说出来。 “听懂了吗?明天就回去,好好准备你的正事,以后……过自己的日子,就当我没重新出现过。”闫沉说这句时,头垂了下去。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可眼泪抢先一直往下落。 强迫自己咬紧牙把眼泪憋回去,我好不容易压低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说出口,“听懂了。就是,你只剩下十年的时间能活着,不想我浪费你的一分一秒……难道你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 “我说过的话不少,你指哪个?” “你说,你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晚上,让我去租的那个房子等你……你还说,结婚后要让我做你的情妇,跟你不能见光的在一起,不记得了?”我说着又想起,那个房子的钥匙被我不小心落在了屋子里,心里一急,脸上的肌肉突然就控制不了的抽搐了几下。 这样子一定特别丑,我装着抬手擦眼泪,扭脸避开闫沉的目光。 我着急知道他会怎么说,可又怕他开口说话,心里纠结的痛苦到了极点,这感受就跟七年前决定做那件事之前一样,比那时可能还要加倍几分。 等了半天,闫沉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也忍不下去,终于自己又去主动看闫沉,看清楚的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假的闫沉。 眼前这个男人,像是在我躲避的功夫里被人抽去了魂魄。 他不再腰杆挺直的坐在那儿,肩膀耷拉下去,后背也弓着,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压住身体里的某种痛苦。 我一阵害怕,起身要靠近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病情又严重了。 闫沉一把推开我,差点害我跌坐在地上。 我刚勉强站稳,就听到闫沉在对我说,“丁晓善,那些话我全都收回。以后,每半年我可以让你见一次骨骨,我跟你以后,就不必再见面了。” 我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明白短短的几天里,闫沉就成了出尔反尔的一个人,他出发来宗巴白城前还那么强烈的表示他不会放过我,可现在又把自己的话全否了。 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在我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狠,其实源自于我对他忘不掉的那份喜欢时,他却说以后不想再跟我有牵扯了。 他坦白的告诉我,他也许只能在这个世界上再活十年,这有限的时间里,不想跟我再见面。 还说了可以让我继续能见到孩子,不再像之前一直拿孩子要挟我,强迫我忍受他的羞辱折磨,他这是…… 是不是有那么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人突然就转了性,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预兆。 我看着闫沉眼睑下淡淡的黑色,看他跟我说完这些,目光就毫无焦点的虚空看着空气里的某个点,脸上挂着心不在焉的倦怠神色。 “闫沉,”我没叫他二哥,以后也不会再这么叫了,“我们可以不见,但是……” 闫沉聊起眼皮看着我,等我把但是后面的话说全了。 “但是,你只有十年了,那十年以后骨骨怎么办,你想过了吗?” 闫沉无奈的笑起来,“我的儿子,我当然会在走之前安排好,你就不必操心了……还是那话,以后过好你自己的日子,该干嘛干嘛。” “该干嘛干嘛……”我把满腔的话都忍了回去,迅速换成下面说的这些,“你意思是让我重新开始,忘了自己和一个男人所有的爱恨纠葛,忘了给他生过一个孩子,对吗?” 闫沉漠然的朝我点下头,表示同意。 “忘了之后,重新再找个喜欢的男人恋爱结婚,然后再生个孩子一起过日子……对吗?”我继续问他。 闫沉脸上神情不见丝毫改变,依旧冲着我点点头。 我心里那份绝望,越来越大,突然提高声音问他,“你说话,我要你说出口,说你就是这个意思。” 闫沉清咳了一下,我听着心头就跟着一紧。 “就是你说的意思。”闫沉平静的回答我,满足了我的要求。 我看着他,他此刻的神情和七年前在法庭上承认把我强了时,几乎一模一样,一片死寂。是我做噩梦时,经常会重现的样子。 院子里这时突然就有了动静。 闫沉的目光随着重新有了活气,他看向门口,很快我就听见了男助理在门外的咳嗽声,跟着是很轻的叫了一句沉哥。 闫沉答应了一声,跟着问事情都办好了没有。男助理回答都妥了。 “让他送你回去,我说的话,就此起效。”闫沉说完,身体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我。 门被男助理推开,他往里面看了我一眼,已经领会了闫沉的意思,等我出去送我走。 我站着不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这算什么? 就这么站了好几分钟,闫沉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我还没走,动作缓慢的又坐起来朝我看,“怎么还没走,还有事吗?” 我也顾不得男助理还在场,直直盯着闫沉的眼睛,“那房子的钥匙,我弄丢了,但是你说的那个日子那个时间,我还会去……你不是说我不要脸的吗,我就让你看看我真不要脸的时候,究竟什么样。” 闫沉嘴角抿得很紧,沉着目光看我,并不说话。 我流着眼泪冲他笑,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男助理在后面紧跟了上来,把我送回了林司繁租的那个院子。我把林司繁让我带来给闫沉的那些药交给男助理,告诉他我明天就回天京。 他接过东西,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腔调,“机票,我可以帮丁小姐去订。” “好,越早越好。” —— 第二天上午,我被男助理开车直接送到了机场,我全程除了必须的话,跟他再无交流,到地方下车只说了声谢谢。 回到天京,刚落地就接到简菲菲的电话,她听我说人在机场挺意外的,我没心思多解释,菲菲也直接说她来机场接我让我等着。 菲菲的车里,还坐着林司繁。我看见他稍微一愣,他也只是看看我没说什么。 路上,我主动跟林司繁说的话,告诉他那些药我已经带到了。 菲菲今天没那么有好奇心,听我和林司繁的对话,什么都没问,就只是安静的开车。 林司繁问我,“他没去院子吗?” 我摇摇头,也没避讳菲菲,跟林司繁简单说了我见到闫沉后发生的事情,不过看见他在雨里开枪那段我没说,也没明说那两个被处理的女人和我到底有什么恩怨。 林司繁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简菲菲终于因为实在不懂,转头看我问了句,你这几天事情还挺多啊,她都听不懂我说什么了。 “他说,他还有十年时间。”我看着车窗外灯火流连的街景,口气幽幽的跟林司繁说着。 “你努力了吗?”林司繁问我。 菲菲纳闷的又看我,“你们两说话跟特务对暗号是呢,说的什么事啊……” 我在心里也问自己,丁晓善你努力了对吧,可是人家说不想给你机会了。明明没多久前,是他不依不饶缠着我要报复我,可突然态度又来了个大拐弯,他不想再见我了。 可能只剩下十年的生命里……我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一场飞机迫降的意外后,他人没事,可对我的态度却完全变了。 还有在雨里,他用枪口瞄准害过我那个女人时候的样子,我一点都不知道他原来早就知道我那段不堪的屈辱经历,在七年前就知道了。 车子停了下来。 简菲菲回头跟林司繁说,哥到了,还进去吗。 我这才回神往车窗外仔细看,车停在了林司繁妈妈住的地方外面,刚才我都没顾上问问要去哪儿。 “当然进去,我很快就收拾好,你们就在车里等我。”林司繁说着,自己下了车。 我和简菲菲在车里看着他开门进屋,菲菲叹了口气,我问她林司繁妈妈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菲菲告诉我警方那边还在走程序,她小姨的后事暂时还不能办,遗体还要保留。 我也一阵怅然。 “你哥进去干什么?”我问简菲菲。 “他没跟我说,就说回来拿几件东西,那会我正好给你打电话,我哥听了就说接上你再过来。” 我看着门口那边,不知道林司繁要多久才能出来,就顺手拿起了手机,刚一看,向静年发给我的一条微信就出现在屏幕上。 ——“不接我电话,那我就微信跟你说吧。” 我这才想起来,昨天我跟闫沉正说话的时候,向静年给我打过电话,结果被闫沉给拒接了还把我手机关了,向静年后来再没找我,我也因为闫沉的那些话弄得根本就忘了还有这事。 紧跟着一条又发过来,是一条语音消息。 可是没等我去听,消息就撤回了。 我盯着屏幕等了好半天,向静年却再没了动静,不知道什么情况。 林司繁手里提着一个旅行箱出来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本以为是向静年又打来了,可低头一看,却是闫沉那个男助理打的。 089 出事了 林司繁把东西往车里放时,我下了车去接男助理的电话。 男助理听到我喂了一声,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话,“我在机场,马上要赶回锦城,沉哥让我到了之后先去接你,然后一起过去。” 我没听懂他要说什么,“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跟你一起,出什么事了?闫沉呢,跟你一起回来吗?” 联想起之前向静年那条撤销回去的微信,我心里隐约觉得又要有什么事情了。 “是孩子,孩子出了点问题,沉哥走不开回不来,他让我接你去见孩子。”男助理口气明显比平时多了点感情色彩。 我愣住,是骨骨出事了,他怎么了会出什么事。 我问男助理,可他不肯在电话里说,只说他马上关机起飞了,到了会再联系我,让我等着。 林司繁和简菲菲看我放下手机,好半天都站在原地没动,就都过来问我怎么了。 “骨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得去锦城。” 简菲菲听我说是孩子的事,马上就说她开车陪我过去。 林司繁倒是没急着问,他看着我等我自己说,我困惑的看着他说闫沉呢的助理正在赶回来,让我等他一起去见孩子。 “一点想不出,会是什么事?他去那边之前我们联系时,还说孩子恢复的很好,应该不是身体上的。”林司繁问我。 其实我开始想到的,就是骨骨身体出了问题,毕竟那么小的孩子做了大手术没多久,我心里的担忧一直都在。 可是林司繁这么一说,我又觉得不是,反正心里乱成一团。 “你去忙自己的,我等那个助理过来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放心我没事。”我不想耽误林司繁办事,就尽力做出平静的样子。 林司繁好像信了我说的,很快就回答说那好,他办完事再看看能不能跟我一起去锦城。 “哥,我会陪着晓善,你去吧。”简菲菲也在我身边说着,还把车钥匙递给林司繁,让他开车走。 等林司繁走了,我又把手机拿起来,拨了闫沉的号码。 可他的手机关机了。 我想了想,又拨了那个只有我跟他知道的号码,结果还是关机,看来他是不打算再让我联系上他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事情走不开,连孩子出事都不能赶回来,只让助理替他出面,我心里一时之间憋闷的要命,很是怀疑闫沉对骨骨的那些好,是不是都只是表面功夫。 心里面,他并不是那么在乎这个孩子,我给他生下来的这个孩子。 我和简菲菲找了附近的咖啡馆坐下,内心煎熬的等着,也不知道具体要等上多久。 我点了美式咖啡,一股脑喝下去半杯,简菲菲拉住我让我被这么喝,胃受不了的。 “没事。”我没什么力气的回答她,隔了没多久就把剩下的半杯也全喝了,菲菲只好无奈的看着我,跟我说骨骨不会有什么大事的,那么小做了那么大手术都好好的,肯定没事。 我努力挤出笑看着简菲菲,拿出手机找了几张我小心存着的骨骨照片,给她看。 “我这辈子怎么做补偿也弥补不了这孩子,是我非要把他生下来,生了又不要他让他进了福利院,现在他又不知道……他都不知道我是谁,可能一辈子我都没机会告诉他……”我说着就难受的不行,总想起小家伙搂住我撒娇,让我留在福利院陪他的那一幕。 菲菲的眼圈也跟着我全红了,她使劲忍着没哭,看着骨骨的照片,很喜欢的笑着跟我说,“我不管,你想办法让我做他干妈,必须的。” 我点点头,心里暗自下了决心,这次不论如何我都要跟闫沉说,我不会按他说的不见孩子。 时间总会在你期待变快的时候,变得分外漫长。 我和简菲菲等了三个多小时后,男助理的电话才打过来,我马上就接了,直接问他还要多久才能过来。 “我还没到,丁小姐要不自己先直接去锦城,我们在那边会合吧……”男助理说话声音很轻。 我听得直皱眉,“那你现在到哪了,能不能告诉我,骨骨到底怎么了?我给他打了电话,关机。” 我真的是很难再一无所知的等下去了。 男助理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要是能说,我前面就直接说了,咱们锦城见吧。”他说完,还真的不等我再说别的,就挂了电话。 做派跟他的沉哥,还真是越来越像了。 简菲菲着急的问我怎么样了,我把男助理的话说了,菲菲马上站起来,“那快走吧,咱们先回我家去开车,然后去锦城。” 我和菲菲一刻不耽搁,不到两个小时后赶到了锦城。 刚下了高速口,我就看见一辆警车停在路边,车旁边站着一个我熟悉的身影,就是那个在锦城做刑警队长的齐晓光。 他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的车就快到警车旁边时,齐晓光走了过来伸手把车给拦住了。 “什么情况,警察拦我们干嘛。”简菲菲纳闷的念叨着,把车停了下来。 我感觉这是冲我来的,可是没跟菲菲解释,想先看看齐晓光究竟要干嘛。 眼看着他走过来,低下头往车里看了看,很快就跟副驾上的我视线对上,晓光这回见我脸上神色倒是还不算很冷,他冲我挥挥手,示意我下车。 “你认识他?”简菲菲见我真的就开门要下车,赶紧拉住我问。 “认识,他是闫沉的朋友,我下去看看他有什么事。”我跟菲菲说完,下了车。 跟着齐晓光走到警车的另一面,站在菲菲看不到我的地方了,齐晓光站住看着我,目光沉沉的说,“闫沉都跟我说了,你可真行。” 我无所谓的看着他,“有话快说吧,我还有事。” 齐晓光眼带寒光看着我,“我会没事找你吗,是闫沉让我来等你的。” 果然是冲我来的,是因为骨骨吗,骨骨的事情需要警察出面了……我想着,心里就扭着难受,更担心了。 “他被抓了,短时间出不来,孩子的事情我会全力帮忙你不用担心,等会儿你们的车跟着我的就行,你回车上吧。”齐晓光说完,摸出来一根烟点上,不再看我了。 可我没动,他刚才的话让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他是说闫沉被抓了对吧,我没听错。 “你说,闫沉被抓了。”我问齐晓光。 他使劲吸口烟,点点头,“对,在宗巴白城那边。”说完,他眼神里又是之前看我时的那副神情,很鄙视我的样子。 “因为什么……”我接着问。 齐晓光哼了一声,“你不知道啊,他能为了什么进去,七年前是因为你,现在这才出来几天又进去,还是为你啊,丁大小姐!” 其实我刚问完就想到了,闫沉会不会因为替我教训那两个女孩,所以才被抓,现在听齐晓光这么一说,应该是了。 可我什么都没再问,眼神落在齐晓光手里那根烟上。 齐晓光也不理我,继续抽烟,直到他手机隔了几分钟后响起来。 “还不走……”齐晓光看完手机没接,抬眼盯着我,冷淡的赶人,我只好往车那边走。 身后听到齐晓光喂了一声,跟着叫了句静年。 我挑眉,脚步放缓了,难道是向静年给他打的电话,之前她给我发了微信撤回后就再没动静,我还想要不要主动找她呢。 她一定也知道闫沉别抓,骨骨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应该也知情。 我疲惫的眨了眨眼,我生的孩子出了事,最早知道的人却不是我,多讽刺。 简菲菲看我走回来,已经下了车,她朝我身后瞧瞧,低声问我怎么回事,是跟孩子有关吗。 我点了下头,刚要跟菲菲细说,齐晓光就大声叫了下我,“丁晓善,你回来,接个电话!” 我转身又走回去,接过手机,齐晓光在旁边也不说谁的电话,就只是看着我。 “喂……”我先开了口,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向静年。 “晓善,是我。”手机那头,传出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看了眼一边的齐晓光,他白了我一眼转身朝简菲菲走了过去。 我目光跟着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闫首为的声音,原来是他,可我明明听齐晓光是叫了向静年的名字,他们难道在一起呢。 “晓善,”闫首为见我没说话,又叫了我一下。 那边,齐晓光已经跟简菲菲站在了一起,不知道他跟菲菲还说了什么,我看见菲菲抿嘴忍着笑的神情,耳边就听见闫首为在跟我说,“你还是不听我的话,我说了你们不能在一起,你竟然还是……你太像你妈了,从来不肯听我的话。” 我拧着眉头听,还是没出声。 “孩子长得很像你,笑起来就更像他外婆。”闫首为自己继续往下说。 听他说出来孩子两个字时,我的心就已经咯噔一下,他说的孩子……骨骨难道跟他在一起! “还是不想说话吗,那就跟晓光一起,直接来壹号院这边吧,我和孩子都在,他刚才睡着前还问我,是不是丁阿姨今天一定回来看他呢,别让孩子失望了……” 我咽了咽喉咙,刚要说话,就听见闫首为把手机给挂了。 我跑到齐晓光身边问他,“孩子在闫家吗,壹号院那里!” 齐晓光点点头,“这事跟我无关,我也是闫沉告诉我才知道,孩子……应该是跟着向静年一起去的,她们都在壹号院呢。” 我吸气,使劲抿了下嘴唇,想不出来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骨骨会在闫沉不在的时候,突然就被带去了闫家,还是向静年做的。 她目的何在?闫沉是真的事前不知情,还是他早就这么安排的,这就是他的意思,向静年不过是办事的那个人。 可如果就只是这样,那个男助理就不该跟我故弄玄虚的说什么孩子出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090 闫家的下一代 林司繁把东西往车里放时,我下了车去接男助理的电话。 男助理听到我喂了一声,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话,“我在机场,马上要赶回锦城,沉哥让我到了之后先去接你,然后一起过去。” 我没听懂他要说什么,“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跟你一起,出什么事了?闫沉呢,跟你一起回来吗?” 联想起之前向静年那条撤销回去的微信,我心里隐约觉得又要有什么事情了。 “是孩子,孩子出了点问题,沉哥走不开回不来,他让我接你去见孩子。”男助理口气明显比平时多了点感情色彩。 我愣住,是骨骨出事了,他怎么了会出什么事。 我问男助理,可他不肯在电话里说,只说他马上关机起飞了,到了会再联系我,让我等着。 林司繁和简菲菲看我放下手机,好半天都站在原地没动,就都过来问我怎么了。 “骨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得去锦城。” 简菲菲听我说是孩子的事,马上就说她开车陪我过去。 林司繁倒是没急着问,他看着我等我自己说,我困惑的看着他说闫沉呢的助理正在赶回来,让我等他一起去见孩子。 “一点想不出,会是什么事?他去那边之前我们联系时,还说孩子恢复的很好,应该不是身体上的。”林司繁问我。 其实我开始想到的,就是骨骨身体出了问题,毕竟那么小的孩子做了大手术没多久,我心里的担忧一直都在。 可是林司繁这么一说,我又觉得不是,反正心里乱成一团。 “你去忙自己的,我等那个助理过来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放心我没事。”我不想耽误林司繁办事,就尽力做出平静的样子。 林司繁好像信了我说的,很快就回答说那好,他办完事再看看能不能跟我一起去锦城。 “哥,我会陪着晓善,你去吧。”简菲菲也在我身边说着,还把车钥匙递给林司繁,让他开车走。 等林司繁走了,我又把手机拿起来,拨了闫沉的号码。 可他的手机关机了。 我想了想,又拨了那个只有我跟他知道的号码,结果还是关机,看来他是不打算再让我联系上他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事情走不开,连孩子出事都不能赶回来,只让助理替他出面,我心里一时之间憋闷的要命,很是怀疑闫沉对骨骨的那些好,是不是都只是表面功夫。 心里面,他并不是那么在乎这个孩子,我给他生下来的这个孩子。 我和简菲菲找了附近的咖啡馆坐下,内心煎熬的等着,也不知道具体要等上多久。 我点了美式咖啡,一股脑喝下去半杯,简菲菲拉住我让我被这么喝,胃受不了的。 “没事。”我没什么力气的回答她,隔了没多久就把剩下的半杯也全喝了,菲菲只好无奈的看着我,跟我说骨骨不会有什么大事的,那么小做了那么大手术都好好的,肯定没事。 我努力挤出笑看着简菲菲,拿出手机找了几张我小心存着的骨骨照片,给她看。 “我这辈子怎么做补偿也弥补不了这孩子,是我非要把他生下来,生了又不要他让他进了福利院,现在他又不知道……他都不知道我是谁,可能一辈子我都没机会告诉他……”我说着就难受的不行,总想起小家伙搂住我撒娇,让我留在福利院陪他的那一幕。 菲菲的眼圈也跟着我全红了,她使劲忍着没哭,看着骨骨的照片,很喜欢的笑着跟我说,“我不管,你想办法让我做他干妈,必须的。” 我点点头,心里暗自下了决心,这次不论如何我都要跟闫沉说,我不会按他说的不见孩子。 时间总会在你期待变快的时候,变得分外漫长。 我和简菲菲等了三个多小时后,男助理的电话才打过来,我马上就接了,直接问他还要多久才能过来。 “我还没到,丁小姐要不自己先直接去锦城,我们在那边会合吧……”男助理说话声音很轻。 我听得直皱眉,“那你现在到哪了,能不能告诉我,骨骨到底怎么了?我给他打了电话,关机。” 我真的是很难再一无所知的等下去了。 男助理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要是能说,我前面就直接说了,咱们锦城见吧。”他说完,还真的不等我再说别的,就挂了电话。 做派跟他的沉哥,还真是越来越像了。 简菲菲着急的问我怎么样了,我把男助理的话说了,菲菲马上站起来,“那快走吧,咱们先回我家去开车,然后去锦城。” 我和菲菲一刻不耽搁,不到两个小时后赶到了锦城。 刚下了高速口,我就看见一辆警车停在路边,车旁边站着一个我熟悉的身影,就是那个在锦城做刑警队长的齐晓光。 他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的车就快到警车旁边时,齐晓光走了过来伸手把车给拦住了。 “什么情况,警察拦我们干嘛。”简菲菲纳闷的念叨着,把车停了下来。 我感觉这是冲我来的,可是没跟菲菲解释,想先看看齐晓光究竟要干嘛。 眼看着他走过来,低下头往车里看了看,很快就跟副驾上的我视线对上,晓光这回见我脸上神色倒是还不算很冷,他冲我挥挥手,示意我下车。 “你认识他?”简菲菲见我真的就开门要下车,赶紧拉住我问。 “认识,他是闫沉的朋友,我下去看看他有什么事。”我跟菲菲说完,下了车。 跟着齐晓光走到警车的另一面,站在菲菲看不到我的地方了,齐晓光站住看着我,目光沉沉的说,“闫沉都跟我说了,你可真行。” 我无所谓的看着他,“有话快说吧,我还有事。” 齐晓光眼带寒光看着我,“我会没事找你吗,是闫沉让我来等你的。” 果然是冲我来的,是因为骨骨吗,骨骨的事情需要警察出面了……我想着,心里就扭着难受,更担心了。 “他被抓了,短时间出不来,孩子的事情我会全力帮忙你不用担心,等会儿你们的车跟着我的就行,你回车上吧。”齐晓光说完,摸出来一根烟点上,不再看我了。 可我没动,他刚才的话让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他是说闫沉被抓了对吧,我没听错。 “你说,闫沉被抓了。”我问齐晓光。 他使劲吸口烟,点点头,“对,在宗巴白城那边。”说完,他眼神里又是之前看我时的那副神情,很鄙视我的样子。 “因为什么……”我接着问。 齐晓光哼了一声,“你不知道啊,他能为了什么进去,七年前是因为你,现在这才出来几天又进去,还是为你啊,丁大小姐!” 其实我刚问完就想到了,闫沉会不会因为替我教训那两个女孩,所以才被抓,现在听齐晓光这么一说,应该是了。 可我什么都没再问,眼神落在齐晓光手里那根烟上。 齐晓光也不理我,继续抽烟,直到他手机隔了几分钟后响起来。 “还不走……”齐晓光看完手机没接,抬眼盯着我,冷淡的赶人,我只好往车那边走。 身后听到齐晓光喂了一声,跟着叫了句静年。 我挑眉,脚步放缓了,难道是向静年给他打的电话,之前她给我发了微信撤回后就再没动静,我还想要不要主动找她呢。 她一定也知道闫沉别抓,骨骨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应该也知情。 我疲惫的眨了眨眼,我生的孩子出了事,最早知道的人却不是我,多讽刺。 简菲菲看我走回来,已经下了车,她朝我身后瞧瞧,低声问我怎么回事,是跟孩子有关吗。 我点了下头,刚要跟菲菲细说,齐晓光就大声叫了下我,“丁晓善,你回来,接个电话!” 我转身又走回去,接过手机,齐晓光在旁边也不说谁的电话,就只是看着我。 “喂……”我先开了口,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向静年。 “晓善,是我。”手机那头,传出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看了眼一边的齐晓光,他白了我一眼转身朝简菲菲走了过去。 我目光跟着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闫首为的声音,原来是他,可我明明听齐晓光是叫了向静年的名字,他们难道在一起呢。 “晓善,”闫首为见我没说话,又叫了我一下。 那边,齐晓光已经跟简菲菲站在了一起,不知道他跟菲菲还说了什么,我看见菲菲抿嘴忍着笑的神情,耳边就听见闫首为在跟我说,“你还是不听我的话,我说了你们不能在一起,你竟然还是……你太像你妈了,从来不肯听我的话。” 我拧着眉头听,还是没出声。 “孩子长得很像你,笑起来就更像他外婆。”闫首为自己继续往下说。 听他说出来孩子两个字时,我的心就已经咯噔一下,他说的孩子……骨骨难道跟他在一起! “还是不想说话吗,那就跟晓光一起,直接来壹号院这边吧,我和孩子都在,他刚才睡着前还问我,是不是丁阿姨今天一定回来看他呢,别让孩子失望了……” 我咽了咽喉咙,刚要说话,就听见闫首为把手机给挂了。 我跑到齐晓光身边问他,“孩子在闫家吗,壹号院那里!” 齐晓光点点头,“这事跟我无关,我也是闫沉告诉我才知道,孩子……应该是跟着向静年一起去的,她们都在壹号院呢。” 我吸气,使劲抿了下嘴唇,想不出来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骨骨会在闫沉不在的时候,突然就被带去了闫家,还是向静年做的。 她目的何在?闫沉是真的事前不知情,还是他早就这么安排的,这就是他的意思,向静年不过是办事的那个人。 可如果就只是这样,那个男助理就不该跟我故弄玄虚的说什么孩子出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091 因为生意才出事 齐晓光开着警车在前面带路,我和简菲菲跟在后面,赶着去壹号院。 刚才电话里闫首为说的那些话,反复在我心里重复着,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闫沉又不在。 路上,男助理又来了电话,说他已经下了飞机,尽快赶过来。 我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那就说闫沉吧,他被抓了是吗?因为那件事吗,那两个女的,你们到底怎么处置她们的?”我只好再问这个。 男助理沉默一阵,“沉哥不让跟你说,知道了对你也没好处,沉哥不会有事的。” 这回答让我更加难受,可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等见到面了再说。 到了壹号院门口,齐晓光停车下来,我也下车,没让菲菲跟着,就我们两个人走进去。 走了没多远,齐晓光站住,看着我问,“你也知道他那个病了吧。” 我点头默认,看来他也早就知道了,不知道的人难道就只有我吗?过去在一起那几年,我怎么就一点没发现。 “本来七年前,他准备你上了大学就去做手术,医生说了那时候机会很好,可是你特么……行了,现在说这些有毛用,我就是嘴欠。”齐晓光恼火的说着,看我的眼神特别不好。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满脑子都在想那七年,我把他送进去那七年,闫沉到底在里面怎么过来的。 心跟着一直揪着疼。 当年怎么就会做出那些事,我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了。 齐晓光冷淡的看着我,“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心怎么就那么狠。” 我忽然很想笑,仰头看着天也就真的笑了,齐晓光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骂了句脏话。 “先等一下再进去。”齐晓光又说。 “等那个助理吗?”我问他,他点头说是,然后点了烟抽着又不理我了。 我朝闫家的方向看过去,又转头去看闫沉在壹号院那个房子,一下子想起来之前,闫沉跟齐晓光说过要让他帮忙把那房子转给别人,不知道办了没有。 又会转给谁呢。 “闫沉自己那个房子,就是壹号院里那个,听说他要卖了,卖掉了吗?”我问齐晓光,看他能不跟我说点什么不。 齐晓光很奇怪的看着我,“你不知道吗!闫沉没跟你说?靠。” “没说,怎么了?” 齐晓光呼出来一大口烟,“那房子给封兰了啊……” 给封兰了。 我想起上次见到齐晓光和封兰一起出现在饭局,就问他封兰好吗,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齐晓光被我这么一问,嘴角一扯笑了,“她啊,好啊,我跟她处对象,在一起不对吗?” 我愣了,他跟封兰处对象……不是吧。 见我表情不相信,齐晓光咳了一下问我,“怎么,我跟她不行吗?我过去就喜欢她,只是那时候人家名花有主,眼睛里没我。” “那位没福气,人走了,我这不就有机会了……”齐晓光明显说的是张昊辉,嘴上说的刻薄,但提起不在的人,脸上的表情还是严肃了不少。 “以前在锦城,你认识封兰吗?”我想了想,印象里没有他们有接触的记忆。 齐晓光神色忽然寡淡下去。 “我们以前一个学校的,不过封兰没理过我。” 原来这样,我看着齐晓光有些落寞的表情,忽然觉得一直对我不友善的他,看起来没那么有距离感了。 封兰如今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也算是福气吧。忽然,我就有些羡慕她了。 可是又一想封兰那个精神状态,我就问齐晓光,封兰之前的状况现在是好了没事了吗。 听我这么问,晓光的眼神就暗了不少,我一看就知道自己担心的不是多余的,封兰那个样子看来还是有问题,并没完全好。 “医生说不会完全好的,只是以后好点还是差点的区别,不过我倒是无所谓,我觉得我有一天会让她彻底好了的,忘了过去那些事……丁晓善,你知道吗,我跟闫沉,我们哥两有一点是一样的。”齐晓光看着我,笑着说。 我看着他,眼前跳出来闫沉过去在租的那个房子里跟我说话的样子,真像。 齐晓光叹了口气,很感慨地跟我说:“我们两个,都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放不下,哪怕被虐的要死了,也放不下。” 我听了正怔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男助理赶了过来,他一头汗的走过来,齐晓光见到他也就收了刚才的话题,直接问了闫沉怎么回事。 我看了晓光一眼,他不是跟我说闫沉是因为在宗巴白城对那两个女人做的事才被抓,现在怎么又问男助理到底怎么回事,他跟我说的都是假的吗。 男助理喘口气看看我,“是生意上出了问题。” 晓光听完,很快骂了句脏话,不说话了,脸上表情很不好看。 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闫沉去那边是为了什么生意,他不是因为林司繁家里出事,替他去处理跟过去案子有关的事情吗,他们每个人说的怎么都对不上了。 “他做什么生意呢,能跟我说句实话吗?”我忍不住,还是问了男助理。 男助理只是看着我,完全没有会跟我说点什么的意思,看来他一定是从闫沉那里得到了死命令,跟我不能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漏。 “他不是说不会碰那些吗,怎么回事,还是碰了呢!”齐晓光跟男助理冷着脸问起来。 男助理无奈的耸耸肩膀,“我就是跟着沉哥做事,别的问我也没用,我不知道,咱们现在进去吧。”他抬手指了下闫家那边。 晓光挑了下眉头,朝我看过来,“走吧,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我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往闫家走,心里还是完全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事情,不过能马上见到骨骨,还是让我有了一丝期待的心情。 不管怎样,能见到孩子总是好事,我在他做手术之后虽然看见他几回,可是都么有直接接触的机会,这次倒是能直接见面,也不算太坏。 到了闫家门口时,我没按着想的那样见到齐叔,门口就是敞开的,没人等在那儿。 齐晓光和男助理站在一起,都看着院门口,我听见晓光跟男助理说,现在不能直接联系上闫沉,真是麻烦。 男助理轻声嗯了一下,转头又看身后的我,“丁小姐,沉哥有话要我转告你。” 我点头,让他说。 齐晓光不知道是回避还是根本就要先往院子里走,他没听男助理要跟我说什么一个人县走进闫家了,男助理也走到我跟前。 “沉哥说,老爷子已经恢复很多记忆了,他让你小心点。” 说完,他像是怕我再问什么似的,转身也大步往院子里走,我只好紧跟上,一时间没完全理解闫沉转达的这句话。 闫首为不失忆了?是说他病好了,还是压根就没失忆过,一直是在演戏。 不知道闫沉究竟指的是哪个。 可现在没时间让我去细想,我很快就跟着两个男人走进了闫家,一进门就看见客厅沙发上,闫首为正坐着,他身边就坐着向静年。 看见我们进来,向静年已经站起来,目光很快落在我身上。 我也看着她,不知道她带着骨骨回了闫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她的神色,有些慌乱紧张,我也跟着更加心里没底,尤其在客厅看了一圈,没看见骨骨的影子。 “孩子呢……”我冲口而出,直接就问了。 闫首为坐着没动,晓光在我问完刚才的话后,跟闫首为打了招呼,男助理也跟着一起,我看见闫首为只是点了下头,目光就朝我看过来了。 向静年开口回答我,“孩子不在这儿。” “什么!”我意外的喊了起来,不在这是什么意思。 闫首为含着笑开口,“孩子身体还没恢复,我让老齐陪着去了咱们自己家的医院,那里条件好你不用担心,等下会让你去看他的。现在,你们都过来坐吧。” 他不怒而威的说完,齐晓光和男助理已经先走到沙发那边坐下去了。 向静年看着我抿了吸嘴唇,我这才发觉向来注重妆容的她,今天居然没擦口红,唇色很淡。 “过来坐吧,晓善。”她招呼着我,脸色很淡。 “听你二嫂的,过来坐下。”闫首为跟着向静年跟我说,还用手拍拍他旁边的位置。 我只好过去,但没坐在闫首为身边,我挨着男助理坐下,看着对面沙发上的闫首为,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面对什么。 尤其没看见骨骨,这让我感觉特别不好。 他们说孩子没事,谁会相信,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乱的要命。 闫首为倒是很是平静,等我坐下过了半分钟才说话,“晓善,孩子的事,为什么不回家跟我说。” 他倒是挺开门见山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也没人盯着我看,可我还是觉得很压抑。 “回家,是你说让我离开锦城,永远别出现让你看见的,闫伯伯忘了吗?”我很平静的说完,看着闫首为的眼睛。 不是说他记忆没问题了,那就应该明白七年前他跟我说过什么。 闫首为慈和的看着我,“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有了孩子,还是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不跟家里说呢?” “我想先看看孩子。”我不管闫首为问了什么,直接说了我的真实想法。 我以为闫首为不会同意,可没想到他听我说完,居然就自己拿起了手机,给齐叔打了过去。 “把电话给孩子吧……”闫首为直接就对着手机,说了这么一句。 几秒后,他把手机递给了我,“先和孩子说说话吧,晚点会让你去看他,拿着。” 我赶紧拿过手机,对着那边喂喂两声,里面传过来齐叔的声音,“等一下,骨骨过来,你听是谁跟你说话呢……” 很快,我就听到了久违的声音,“喂,你好。” 真的是骨骨的声音。 092 【小剧场】无关一身轻 “相亲!” 左佑摆出一副炸毛的样子,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在办公桌另一侧的任准毫无防备吓了一跳,整个人动作敏捷的朝后躲开。 “对,对不起,可我必须要去见那个中国女孩,今晚。”任准的中文说得结结巴巴,可语气很是坚决,估计就算左佑不准假他也一定会去的。 左佑望着任准惊惶无措的呆萌样儿,再看看他单纯清亮的眼神,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许久都没动过的位置,就那么轻轻地动了一下。 “什么名门闺秀吗,我可从来没听说有人因为要相亲请假的,还是在公司这么忙的时候,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只是个实习生啊,就算你不是中国人,可你现在是在中国工作,入乡随俗懂不懂?” 任准听出来左佑话虽说得依旧毒舌,可是口气已经明显缓和下来,他眨眨眼睛,马上站直了身子重新走回到办公桌前,深呼吸一下,然后咧开嘴冲着左佑笑了起来。 这一笑,他原本就不大的一张脸几乎就只能看见上下两排整齐的大白牙了,连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两条缝。 左佑眼前再次出现那段视频里第一次看到任准时的样子。 任准一点点收了自己傻兮兮的笑容,他盯着左佑面前自己画的那一摞设计方案,想了一下开口说:“不是什么闺秀,我很普通的,不会和那个层次的人有交集的。我也不大知道她的具体情况,我来中国前拜托朋友找她,朋友那边刚才给了我回复说找到了,可是她大概不会在这里呆很久,所以……所以我必须尽快见到她,公司这边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你找人找她……算了,我对你的私生活没兴趣,给你半个小时,你交给我的这些纸里面,要是有勉强能通过的方案,请假的事情就可以,没有的话……”左佑用手指轻轻敲了下任准交给她的方案,“没有的话就不能请假,当然你也可以走,不过走了明天也就不用再来了,听明白我的中文了吧?” 左佑看着眼神有些发愣的任准,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马上流利的用韩语再把刚才这段话重说一遍,不过她很快就决定还是算了,还不到暴露自己会说韩语的时候,一切意外的震惊都留到今晚再说吧。 “那好,现在马上开始吧,要不要我先给您倒杯水?” “不渴,开始吧。” 任准听完左佑的话,尽管满脸满眼都是心不在焉的表情,可还是乖乖的站到左佑的左手边,拿起他自己画的那一摞纸开始了方案讲解。 四十分钟过去之后…… 任准的设计方案才讲到第六个,左佑饶有兴味的瞧着这个歪果仁实习生,他鬓角边上冒出来的细细汗珠,开始汇集在一起往下流了。 任准用手背快速抹了下那些汗,还趁机看了眼手表的时间,看完之后脸上就没啥笑模样了,跟左佑讲方案的语速也越来越快。 左佑也看着时间,她并不想困住这个一心去见中国女孩的歪果仁太久,不过看着他明明急死却又不能说什么的窘样,忽的就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那时候她每周末都会站在医科大门口等范程晖,那时候的心情应该跟任准一样。 不对,应该比这个歪果仁还要严重。 又过了两三分钟,任准再次抹汗,手指上沾着汗水拿起又一套设计方案时,左佑终于开了腔。 “好了……” 任准听着这句好了,面色一松,眼睛亮晶晶起来,他问:“刚才这套……可以了?” 左佑摇摇头,侧头看着任准说:“你说实话吧,你那份入职简历上都是假的吧,嗯?” 任准将将舒展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连续快速眨眼,很迷茫的看了一眼左佑才说:“简历,简历是真的。” 办公室里很安静,左佑听得很清楚,任准说完这句后喉咙那里咕隆一声,那是咽口水的声音。 “要是真的话,你在国外这些年都学了什么呢,这些方案连大一新生的水平都没有,你好意思拿给我看吗,你能进中鼎实习,走后门了吧。”左佑噼里啪啦说着,心里想的是自己从委托方拿到的有关这个任准的资料信息。 那份资料里,眼前这位的信息可清楚明确写着——高野准,中文名字任准,年龄23岁,日本某化工巨头家族幼子,自幼随母亲在韩国长大…… 而中鼎公司的简历上却写着——任准,韩国中央大学艺术系设计学部毕业,23岁…… 左佑在心里冷笑,明明知道是假的,还要跟这个歪果仁的菜鸟演戏,还真是累,跟以前每单生意都不同的累。 任准听着左总监咄咄逼人的一句又一句,也觉得累啊,可他能说什么,听了总监问的话,只能舔舔嘴唇说:“对不起,我以后会加倍努力的,可现在……我还是要请假。” 左佑的手机响了一下,她看一眼,头都没抬说:“你走吧,方案重新做,明天下午两点交上来。” 说完,那厚厚一摞方案就被左佑全部扔到了身旁的废纸篓里。 晚上七点半,左佑下了出租车,南康从天黑后开始下起了小雨,她小跑着到了几米开外这家咖啡馆门前,停下脚步。 看到那辆停在咖啡馆对面的奔驰车,左佑笑了一下,推门进了咖啡馆。 今天是周五,咖啡馆里客人不少,左佑朝最里面靠窗的位置看,那里坐着一个中年大叔,另外还有一个只能看见背影的男人。 中年大叔也看到左佑了,他站起身冲着左佑招手,左佑马上微笑着朝他走过去,边走边透过咖啡馆的窗户朝外面望了一眼。 左佑朝中年大叔走的同时,坐在大叔对面的年轻男人瞪大了眼睛问:“来了吗?” 中年大叔恭谨的冲着年轻男人点点头,压低声音嘱咐着:“小少爷,您答应夫人的话可不要忘了啊。” “知道,许叔你放心。”年轻男人笑了一下,他移开握着咖啡杯的手,转头朝左佑看了过去。 中年大叔突然伸手抓住年轻男人的手,男人马上又转回头看,“怎么了?”这一回,他是用日语问的。 中年大叔很认真的看着他说:“一定要记住啊,答应夫人的事。” “不是说知道了。”年轻男人像个孩子似的,冲着中年大叔挤了下眼睛,等他再转头看的时候,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左佑已经站到了他眼前。 四目相对那一瞬,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好,是左小姐吧,左佑?我是联系你的许平许叔,你父亲的老同学。”中年大叔不等愣神的两位开口自己先说了起来,他站起身慈祥的看着左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您好,我是左佑,不好意思下雨不好打车来晚了,还让许叔等我。”左佑调整面部表情,眼神从继续呆愣的任准脸上跨过。 自称父亲老同学的这位许叔,就是左佑出狱那天在别墅里跟她签合同那位,两个人很是自然的用各自的新身份打招呼寒暄,左佑始终没再看站在她身边的任准,任准也一直没出声,直到许叔让左佑坐下问她喝什么时,任准才语速极快的插话进来。 “拿铁,她只喝拿铁,我去买。” 左佑看着眼神茫然地任准,许叔马上笑着说自己还真是老了,怎么都忘了给左佑介绍了,“左佑啊,这就是那位日本的高野准君,来中国以后用他妈妈的姓取了中文名字,叫任准,许叔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了,四八年从咱们这里回日本的那位,就是他的祖父,你爸爸他应该跟你说过那事吧,我就不多说啦,你们先聊,我去买咖啡,顺便出去抽根烟。” 左佑和依旧搞不大清楚状况的任准都没反对,等许叔走远了,左佑这才冲着坐对面的任准微笑,“真没想到啊,我要见的人居然是你,你不是说要相亲吗,难道……就是我?” 说罢,左佑不顾咖啡馆里相对安静的环境,提高音量笑出声,附近几桌客人都好奇的朝这边看了几眼。 “呵,是相亲,可是没想到要见的是左总监,怪我,我该想到你们都姓左的,怪我太心急了听到联系上的消息连照片都没看就来见面了,对不起。”任准一边紧张的说话,一边眼神怯怯的上下打量着左佑。 左佑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对不起什么啊,还有啊我得纠正你,我们见面不是相亲,我是来见家里长辈过去认识的日本人后人的,你中文说的不错可是理解能力还是不行,这意思的偏差有点大。” 任准一听这话,马上着急起来,“是相亲啊!你的爸爸没说过吗,我的爷爷和你的爷爷,六十多年前分开之前定下的约定,你爷爷是我爷爷的恩人,是我们整个高野家族的恩人,我爷爷许过诺言,我们两个家族一定要联姻的,我就是特意来中国完成爷爷承诺的,所以我说的没错。” 左佑听完不说话,她一副努力憋住笑样子盯着任准,任准以为左佑还是没听懂他的话,两只手又绞到一起扭着,想了一下后又接着跟左佑解释起来。 可是任准还没说几句,突然就觉得自己脑后一阵凉风袭来,紧接着就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冲到桌前,任准下意思往后缩了一下,仰头朝这位不速之客看去。 不速之客穿着件灰色民族气息浓郁的中式褂衫,他冲过来二话不说,伸手一把攥住了左佑的手腕,嘴里开骂。 “我靠!你特么还真是胆子不小啊,这跟我还没离呢就开始出来勾搭了!”他说完扭头看任准,“靠,还是个小鲜肉啊,你老牛想啃嫩草怎么着,想拿我的钱养小白脸子是不,靠!” 左佑被这位不速之客拽着手腕疼得喊了起来,她还来不及说话,就觉得自己脸颊上一热,耳边似乎还听见很清脆的“啪啪”两声。 再然后,左佑开始觉得头晕,她跌坐到座位上闭上了眼睛,耳边很快就听到那位许叔的声音。 “你谁啊,怎么动手打人呢!” “靠!我打背着我勾搭男人的老婆,关你屁事啊!” “谁是你老婆啊,你别胡说啊!” “我擦,就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啊,左佑你特么别装死,你给我说话,你说我是谁!” 093【小剧场】 道歉 左佑又把眼睛睁开,她捂着一侧脸颊扶着桌角站起来,对面的任准伸手要扶她,左佑一把挡开他的手,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刚才扇了她两个耳光的王海欣,嘴里吐出一句话。 “法律上你现在是我丈夫,没错,他是我老公,我早就结婚了。” 说到最后,左佑故意转头看着任准,歪果仁那一脸震惊无比的表情让左佑很是满意。 她还在心里死劲骂着王海欣,虽然说好要逼真要动真格的打,可你这下手也太狠了点。 左佑刚才的话,让匆忙跑过来的许叔尴尬极了,他瞥了一眼张大嘴巴的任准,转头质疑的看着左佑,“左佑啊,你说你结婚了,这……” “现在准备离婚呢,就差办手续了。”左佑捂着被扇了耳光的脸颊,眼神凶狠的看着打她的王海欣,“王大海,你回来了啊,回得正好,下周一咱们就去办手续,这次你再不出现我就去法院起诉,你看着办吧……许叔,真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改天再联系吧。” 左佑说完就要往咖啡馆门口走,王海欣一把伸出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左佑去扒拉他的胳膊,王海欣稍微一使劲,左佑立马趔趄着朝后倒去。 至于倒下去的方向,左佑早有打算。 她不着痕迹冲着任准胸前仰去,这样只要歪果仁小鲜肉伸手拦她,左佑就可以顺其自然倒进他怀里了。 可是……剧情并没按左佑预想的发展。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短短几秒时间里,左佑往后倒的时候并没就势入了小鲜肉的怀抱,她就觉得自己后腰那里硌得生疼,回头一看原来身体磕在了咖啡馆的桌子上,那里本来应该站着任准的。 左佑纳闷,他的人呢。 咔擦……咔擦……耳边接连响起手机拍照的声音,紧跟着王海欣粗声大气的喊叫起来,左佑循声一看,差点气得乐出来。 在她的眼前,高瘦的小鲜肉任准,正举着他的苹果手机在拍照,而他拍照的对象,就是举起胳膊正要抢下手机的王海欣。 “靠,你小子拍我干嘛,你把手机给我,给我!”王海欣骂咧咧的冲到任准面前,那位许叔敏捷的挡在了任准身前,许叔一边大声喊着让王海欣别乱来,一边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看样子是要给什么人打电话。 任准的个头比一米八的王海欣还要高出一截,即便中等个头的许叔挡在他身前,左佑还是能完整的看到他的脸部。 此时的任准竟然一脸淡定,他目光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手机,像是在确认刚才拍的照片是不是清楚似的,等他确认之后,眼神这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他首先看向了左佑,眼神又是一种确认的意味,左佑想他大概是在判断自己有没有被王海欣弄伤吧。 很快,任准神色一松,然后他那原本斜长的丹凤眼一点点瞪圆了起来,眼睛一下子变大了好多,他终于难得的和左佑视线正面相对,嘴角同时裂开,又露出那一口整齐的白牙齿。 任准笑着举起手里握着的手机,冲着左佑晃了晃,然后说:“我拍下来了,视频和照片都有!这是证据,他打你的证据,我留下来了,放心吧。” 左佑哭笑不得,心说谁让你拍什么照录什么视频留证据了,这是哪里来的神思路啊。 她和王海欣研究过那么多种今晚咖啡馆见面后会发生的情节,可是万万没想到……任准居然整出来这么一幕。 王海欣似乎愣在原地安静了一会儿,他知道这时候根本没办法和左佑沟通什么,他只能凭感觉和形势自己看着办了,可是到底该怎么办才对呢。 看着高瘦的任准马上就要把苹果手机揣进裤兜里,王海欣果断一咬牙,张嘴喊叫着朝任准冲了过去,作为障碍物的许叔被他无情的扒拉到了一边。 “臭小子,敢拍我还什么证据,把手机给我,不然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左佑被任准拉着跑出咖啡馆时,王海欣正趴在咖啡馆的地上,他嘴里还在高一声低一声的骂着喊着,任准听着他有些走音的腔调,抬眸看了眼任准的后脑勺。 就在一分钟之前,这个高瘦的大男孩干净利落的一通拳脚全招呼在王海欣身上,左佑记得资料上写着这位小少爷练过跆拳道和一种俄罗斯的擒拿术,却不想这么快就体验了一把。 当然,亲身体验的人是王海欣,她不过是亲眼所见罢了。 就这么被任准拉着在雨里跑,左佑禁不住弯了下嘴角,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 兴奋在心头一扫即过,左佑接下来却意识到,还真的像王海欣预言的那样,这单生意的目标人物的确不像他呆萌的外表那么简单,看来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初夏的夜雨里,奔跑中的任准忽的回头望了一眼左佑,左佑也迎着他的目光,任准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傻气咧开嘴冲着左佑笑。 左佑不知道两个人到底要跑去哪里,她也不问,左佑自有自己的打算,今天这才是刚刚开始,先把主动权交给这位小少爷,看看再说。 路过一家麦当劳,任准停下了脚步朝里面看,左佑也跟着他往店里看,里面灯火通明,能看见几个小孩子正在里面你追我赶的嬉笑打闹。 “跟我进来,我请你吃东西。” 任准也像个孩子似的冲左佑挤挤眼睛,刚才一路跑着,他的手指一直用力夹着左佑连衣裙的袖口扯住,这会儿停下来已经放手。 其实左佑一直很纳闷,这样拉着自己跑该有多费劲多别扭,为什么这个歪果仁不直接拉着自己的手跑呢,拉住胳膊跑也行啊,她还真是需要好好消化任准的一举一动。 左佑以往的每单生意里,目标人物不论男女,都不曾出现过这种类型的。 这个歪果仁……还真是新鲜。 推门进了麦当劳,点餐区排队的人不算多,任准让左佑等一下,自己就排到了队伍里。 左佑就站到了一边,她从侧面打量着任准,任准不知道哪一刻已经收起了笑容,他站在队伍的最末尾,目光有些放空的朝前面看着。 他在想什么呢……左佑猜想,很可能这位还没从得知自己已婚的消息里回过神呢,毕竟他一门心思来中国就是为了找到恩人的后代完成那门娃娃亲,结果人找到了也见面了,结果却发觉这个恩人的后代竟然早就结婚了! 左佑皱了皱眉头,换成她面临这种画风突变,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接受的,何况是他。 左佑看着没有笑容的任准,这时候的他浑身透着和年纪外表极不相符的凉薄和清寒。 左佑心底一动。 她想起一件事来,是她还在韩国跑剧组做群演时的那件事……那是她在韩国最后一次演戏时发生的事情,从那以后她就和同样做群演的王海欣一起回了中国。 那件事…… 还未等左佑再继续往下回忆,任准已经举着两个灰突突颜色的冰激凌甜筒站到面前。 “吃甜的,心情会好很多的,给。” 任准又恢复了笑容,他递给左佑一个甜筒,自己则咬了一大口冰激凌送进嘴里,脸上一副满足的表情。 左佑接过甜筒,刚要往嘴里送,身体突然被撞了一下,手上一个不稳,冰激凌一下子就蹭到了刚才被扇过耳光的脸颊上。 “你没事吧。”任准扶住左佑,可是一等左佑站稳就迅速把手从她胳膊上移开了。 左佑懊恼的看身后,原来是一个小男孩跑着撞到了她,她不能说什么,正准备去拿纸巾擦脸时,一根略带薄茧的手指已经替她去揩脸颊上那块冰激凌了。 一抬头,左佑就迎上了任准专注的目光,原来是他正在用手指替自己擦蹭到脸上的冰激凌,任准目光只和左佑对视了一小下,然后就随着手指的动作盯着左佑的脸了。 任准要比左佑高出一个头,似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任准又弯腰俯身靠近左佑,左佑直勾勾的盯着任准的眼睛看,任准也朝她看一眼,结果这一看,眼神里全是羞涩和矜持,还有一点怯意。 “这里,蹭到东西了。”任准低沉的嗓音在左佑耳畔响起,左佑没回答,她被任准刚才的眼神弄得晃神。 总有一种感觉……左佑使劲在脑子里回忆着,她总觉得以前像是早就见过任准这种眼神,还有他不笑时的样子。 左佑晃神的同时,任准好像也有片刻的沉思,可他很快就继续呆萌起来,手指在左佑脸颊上蹭了好几下才拿开,他举着甜筒退后几步,认真的看看左佑的脸,确认都擦掉之后马上又笑了起来。 左佑看着任准,也跟着淡淡笑了起来。 任准看到左佑的笑容,又把甜筒送到嘴里咬下去一大口,嘴里吞咽着冰激凌,他再次走近到左佑面前。 他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弯腰贴到左佑耳边说:“你应该对我道歉,我什么都知道了。” 094 你真的在乎孩子吗 骨骨的小声音一入耳,我眼前就全是他虎头虎脑的样子,我颤着声音叫了句骨骨,别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丁阿姨吗!丁阿姨,你怎么一直不来看骨骨啊,我生病了你知道吗?”骨骨听出来是我的声音,马上有些委屈的扁了声音叫我。 我的声音都哽在喉咙里发布出来,握着手机恨不得钻进去,立马就能见到那头的骨骨。 “丁阿姨,你说话啊,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还住在医院里呢,还有……我有事要告诉你呢。”骨骨听不到我说话,就自己继续说起来。 我吸了下鼻子,红着眼圈回答他,“我在,我也想去看骨骨,可是有事情一直忙,现在忙完了就过来了,我过一会儿就去看你,等着丁阿姨。” “好呀!”骨骨听我说很快就回去看他,马上就语气兴奋起来。 可很快,小家伙语气又变了,他声音压低着问我,“丁阿姨,你找到给我做爸爸的人了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我这个,我愣了愣,“没,怎么想起这个了?” 小家伙呼吸声都变重了,弄得我不由得心里跟着一紧,担心他是不是不舒服了。 “就是着急了呗,上次那个跟丁阿姨一起来的帅叔叔,他跟我说他以后就是我爸爸,可是妈妈却不是你,我就晕菜了没明白,问了又没告诉我,我就特别想你了,丁阿姨,你不是说过……要做我妈妈吗?” 我使劲忍着眼泪,不想在闫首为这些人面前哭出来,可小家伙的问题实在是太戳人心窝子了。 在我苦想该如何回答时,手机那头有人在跟骨骨说话,然后手机里就传出来齐叔的说话声,他跟我说孩子要吃药了,先不跟我说了。 手机跟着就挂掉了。 我把手机还给闫首为,目光冷冷看着他,“我想去见孩子,有任何话,能等看完了再说吗?” 闫首为拿回手机,面色依旧很平静,他没直接回答我的话,而是对身边的向静年说,准备下车子,他要跟我一起去看孩子。 向静年站起来说了声好,往外走时,目光复杂的看了看我,却什么也没说。 半个小时后,我和闫首为一起坐车到了骨骨住的私人医院,这医院就在闫氏集团名下,我还在闫家时还没有这里。 医院门面一点都不招摇,位置其实就在离壹号院没多远的水源保护地旁边,这里空气格外的好。 我跟着闫首为一起走进医院里,他在电梯里转头看着我,“晓善,你本来是想毕业后,收养那孩子的吧。” 我盯着电梯里楼层指示的数字按钮,不知道闫首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见我不回答,闫首为也没什么不高兴,电梯停下来到了我们要去的十楼,我们沉默着走出去,闫首为没让别人跟着我们一起上来。 向静年和齐晓光,还有那个男助理,都等在医院楼下。 我以为自己会看到骨骨躺在病房里的样子,可是跟着闫首为一路走到走廊尽头,齐叔从一扇门里走出来,招呼我们进去。 闫首为走在前头,他一进去,我就听见屋里面传出来骨骨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很有礼貌的叫了句爷爷。 这声叫很有礼貌可实质上却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气,那声爷爷叫的,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闫沉,想起他叫他爸爸时候的口气。 很像。 我脚下下意识就急了起来,紧跟着也进了屋。 房间里贴着淡海蓝色的壁纸,摆设也不是病房的样子,看一眼就知道是小男孩的房间调子,骨骨就坐在靠墙的大床上,一脸意外的正看着我。 床上,摆着好几样模型类的玩具,骨骨手里也正哈拿着一个。 这种平常人家孩子最常见的样子,我此刻看了却只觉得心酸的不行,我在福利院见到的骨骨,从来不是这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在心里暗暗这么说着。 闫首为已经走到骨骨床边,微笑看着孩子,开口问齐叔话,骨骨的眼神却自从我出现就一直没离开我,他嘴角往上弯着,不知道因为什么像是在忍着直接奔我来的冲动,小表情看着就让人心疼。 “骨骨。”我轻声叫了孩子。 骨骨的眼睛亮亮的,气色比我之前看他那次好了更多,身体恢复的速度超出我的预期,看来他回到闫沉身边,被照顾的很好。 我心里很复杂的五味杂陈。 “丁阿姨!”清亮的童声响起来,骨骨叫完我抿着小嘴唇,眼神朝旁边的闫首为瞟过去。 我拼命挤出来笑意,朝床边走过去。 骨骨眨巴着眼睛,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动弹起来,要站起来,我赶紧叫他别动,几步到了床边,骨骨马上很亲热的朝我扑过来。 孩子特有的眼神清澈到底,骨骨搂住我把头就靠在了我胸前,“你真的这么快就来了呀,丁阿姨,骨骨想你了……” 我抱着孩子的小身体,手不由得就抖了起来。 闫首为这时转身看着我和骨骨抱在一起的样子,脸色并不好看,旁边的齐叔看我的眼神也是冷的,很陌生的那种。 骨骨背对着他们什么都没看见,因为我出现的眼神还很兴奋,我揉着他的头发,和闫首为简短对视了一下。 我顾不上去揣度他的心思,毕竟终于能和骨骨见到还能摸到,我已经没了别的心思,恨不得现在就把孩子带走,再也不离开他。 “骨骨,跟丁阿姨玩一会儿吧,爷爷出去一下,等会再回来跟你说话。”闫首为看着骨骨的后脑勺,语气温和的说着话,可眼神看着我时就冷淡很多了。 骨骨毕竟还是小孩子,听了这话马上转头,冲着闫首为点头说好的。 闫首为就这么和齐叔一起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我跟骨骨单独相处。 孩子一单独面对我,很快就没了那些不符合年纪的矜持,笑哈哈的让我坐到床上,他也不乱动,跟我说不用担心他身体,他除了不能出去,现在已经好多啦。 骨骨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突然脸色就没那么开心了,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骨骨摇头,抬手指着我的脸说,是我不舒服,我脸色不好看。 我抬手摸自己的脸,骨骨凝视着我一直看。 “没事,我就是没睡好觉,骨骨不用担心。”我随便解释了一下,放下手去拉着骨骨的手,心里柔软一片。 可孩子也没那么好糊弄,骨骨歪头看着我,“丁阿姨,你是心情不好哭了吧。” 我笑了笑没说话,不知道这小家伙还会说出点什么大人话。 骨骨转了转眼珠,“我不怎么喜欢,喜欢那个妈妈……丁阿姨,要不你送我回福利院吧,我在那等着你,等你找到爸爸,就能接我去你家了,好不好呀!” 真是天真,我听完骨骨的话,鼻子发酸。 我问他,“新妈妈不好吗,那个闫沉爸爸呢,对你好不好?”我问完,自己就紧张起来,生怕会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 骨骨低下头,小手指头在我手背上哗啦着,痒痒的。 “不是不好,就是觉得……没丁阿姨好呢,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你怎么就找不到爸爸呢,那么笨呀,看你挺聪明的呀……还有,都不来看我。”小家伙说到最后,小嘴瘪了瘪,把头垂得更低了。 我倒是听了放下心来,至少没从孩子嘴里听到对它不好的话,闫沉和向静年看来真的对孩子不错,就总归是好事。 “闫沉爸爸呢,好几天没看见他了。”骨骨突然提起了闫沉,扬起脸又看着我,眼神里有着失落和期待。 看来孩子对闫沉还是挺亲近的。 可他这幅小模样,我看着骨骨的小脸,他这样和闫沉实在是太像,尤其是抿着嘴唇的时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可是孩子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不想骗他,又不能说实话,告诉他闫沉被抓了,他那些小也不会明白这个被抓背后有多少事情。 “他有事情忙,忙完了就回来了。”房间门口,闫首为突然推开门走了回来,他应该听到了骨骨问我的话,替我回答了孩子。 骨骨似乎一到闫首为也在的时候,就明显的拘谨起来,他回头看着闫首为,又转回来再看我,小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闫首为看着我,“孩子该休息了,我们出去走走,等孩子醒了,一起吃饭。”他说完,又转而对着骨骨说,“骨骨,好不好呀?” 骨骨舒展开眉头,看了我一下,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闫首为。 “骨骨,我不会走的,你先睡觉,醒了还能看见我,丁阿姨保证,就跟那次答应陪你在福利院睡觉一样。”我摸着骨骨的头顶,温柔的跟他做了保证。 小家伙的脸色马上安定了下去,点头,很乖的就自己躺下了,还自己动手往上拉着被角,转头再看着闫首为,“爷爷,我知道了。” 我和闫首为看着骨骨闭上了眼睛,这才彼此对视一眼,安静的走出了房间。 到了走廊里,闫首为招手叫过来齐叔,吩咐说要回壹号院。 “不在这了,孩子醒了怎么办,我答应他了不走。”我看闫首为要我跟他走,马上就着急了,怕就这么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孩子。 我可不觉得闫首为会跟他儿子那样,在看孩子这件事上对我说话算数。 我对闫首为的信任感,早就在很多年前消失殆尽了。 闫首为很淡漠的看着我,“你要真那么在乎孩子,就不会把他送去福利院了,走吧,我不想再重复这句话了。” 我站在骨骨房间门外,好半天没动,一直看着闫首为和齐叔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这一刻,我突然很想闫沉,想他能在我身边,哪怕他不会对我有任何改变,我也还是想他就在这儿。 就在离我和骨骨,最近的地方。 095 此生的爱都只在背面 我又重新回到壹号院闫家,简菲菲的微信跟着发过来,问我什么情况了,有没有见到孩子,需不需要她找人过来帮忙。 我迅速回复,说看到了,都还好让她别担心,再等我一下。 菲菲回了个无奈的表情,告诉我真有事一定要说。 我走到客厅门口,迎面就看见了向静年。 “咱们说几句话吧。”向静年冲我微笑一下,抬手指了下外面的院子。 我跟她走出去,向静年低头拿出手机,翻出来一张照片让我看,是她跟骨骨还有闫沉一起拍的。 我看着照片,也不想绕弯子说话,就直接问她究竟怎么回事,是她把孩子带来闫家的吧,到底要干什么。 向静年把手机放好才看着我,“孩子的事不是我说出去的,老爷子带人出现在医院,我也吓了一跳,他让人把孩子接走,我联系不上闫沉就只好自己赶回来,老爷子就让我给你打电话……反正,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你不是去找闫沉了吗,他去那边到底干嘛,为什么我听说他是因为什么生意才被抓的,你们在做什么呢?”我问向静年。 向静年摇头,“他的生意我不知道多少,所以他在那么个偏远地方出事我也懵了,本来要找人把他先弄出来再说,可就这时候这边又出了孩子的事儿,我只好先赶回来了,因为……”她说着停下来,表情犹豫。 “因为什么……”我追着问。 向静年:“因为闫沉和我说过,不会让家里知道骨骨,所以我知道是老爷子见到了孩子,就赶紧回来了。” 我皱眉,不知道闫沉原来这么想的。 “不管事情怎么回事,我只希望你明白一点,我不会对孩子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跟你说过我自己恐怕不能做妈妈了,我是想好好待骨骨的。”向静年忽然就伸手过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往后退避开,看着向静年的眼睛,不确定她说的话我该不该相信。 “齐叔说,老爷子的记忆不知道怎么就好了,我觉得……是不是根本就失忆过?你没怀疑过吗?”向静年眼神探寻的看着我。 我当然这么想过,甚至现在觉得闫首为就是没得过什么失忆的病,他就是装出来的。 我不知道闫沉怎么想,只是回忆起最开始知道这件事,应该就是在向静年家里,听那个齐晓光告诉闫沉的,我偶然听到他们说的。 那时我就有点奇怪,闫沉那时已经出来半年了,就算他们父子关系一向不够亲近,可父亲重病他总该知道的,怎么会从朋友嘴里才听到。 现在再想想,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可是闫沉不在,没办法跟他说这些,只能等着看闫首为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我心烦的又看了眼向静年,没想到转眼工夫,她居然一副眼泪含眼圈的样子了,见我发现了,马上抬起手去抹眼泪。 她哭什么…… 齐叔这时出来站在门口喊我们进去,向静年一下子就把眼泪忍回去了,轻车熟路的换了个神色答应着,转头笑着叫我一起。 我们重新进屋,齐叔有些故意回避我,不再像之前那样,我也没机会跟他说话,因为闫首为正在等着我和向静年。 之前跟着一起去私家医院的男助理,已经坐在了闫首为对面,齐晓光倒是没看到人影。 我和向静年也都过去坐下,闫首为的目光一直在跟着我,那样子让我一下子就想起当年第一次看见他时。 闫首为正式出现在我面前,是我爸妈都被抓起来之后,他是被我们家片区派出所所长带到家里来的,见到我时,就是这么一副打量的目光。 那时我不知道就是因为闫首为的举报,我爸妈才被警方监控,然后确认了之后抓起来的。 至于我妈跟闫首为那段感情关系,我也是后来知道的,我没想到我妈年轻的时候,跟着姥姥在人家里做保姆,最后会跟那家的儿子喜欢上。 可惜,他们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我妈后来做了夜总会里的服务生,认识了我爸,那时已经做了警察的闫首为,在一次行动中抓了我妈和我爸。 他跟我妈的孽缘,就此又续上了。 我想,如果闫沉跟我说的是实情的话,那我大哥丁大昆,应该就是我妈那时候怀上的,然后一直当做我爸的儿子养了下来。 我看着闫首为,心里真是百般滋味,眼前这个人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套复杂了。 表面上,他绝对算是我的恩人,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养了我,给了我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可是我会没了自己的家,也算是由他一手造成。 尽管我爸妈是罪有应得,可是我一想到闫首为和我妈的关系,就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就像我妈说的,闫家的男人都心狠。 说的没错。 可是我跟我妈一样,都明知不该,最后还是心里有了闫家的男人。我妈和闫首为的那一段没得善终,我跟闫沉的……至少目前来看,也不是什么好结局。 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喜欢的男人,被我陷害在监狱里耗费掉了人生最美好的年纪,现在又已经跟别的女人领证结婚,就连我和他的孩子也都名正言顺回到了他身边。 只有我,跟他永远隔着越不过的东西,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晓善,你知道你二哥又被抓了吧。”闫首为的问话,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冲着他点头,“知道。” 闫首为喝了口茶,声音里丝毫听不出焦急,“我这个儿子永远跟我对着干,你也学了他……我挺失望的。” 他指的是我,我没什么反应的看着他,心里已经想好了什么都不说,只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闫首为继续说,“那孩子真的很可爱,我很喜欢他。晓善,”他叫着我,目光里陡然起了一层寒意,看得我心头不由得跟着一跳。 “晓善,可是那孩子不应该出现的,这太违背了,违背……”闫首为懊恼的说着,不知道他说的违背,究竟是违背了什么。 我咬着牙,忍住还是没开口。 可闫首为会这么说,就代表他并不喜欢骨骨这孩子的存在,哪怕那是闫家的血脉,是他的孙子,也不行。 我开始觉得害怕。 我朝坐在那儿一直面无表情的男助理看了眼,他的目光一直虚空的盯着空气里的某个点,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明白闫首为为何要让他在场。 是他代表了不能出现的闫沉吗。 闫首为咳嗽起来,客厅外面的齐叔忙过来,给他拍背。 向静年也开口问闫首为怎么样了,要不要休息去,闫首为的眼神瞥了向静年一下,摆摆手让她坐下。 闫首为止住了咳嗽,终于跟男助理说了话,问他还是联系不上闫沉吗。 “那边说,人很快就能出来了,出来就会告诉我。”男助理的话,让我一下子觉得心头透了口气,不那么别闷了。 闫首为又问还要等多久。 男助理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完他的话,却朝我看了过来,声音有些迟疑的说了句,“一个小时差不多。” 我和男助理对视着,他的眉头居然微微皱了起来,看我的眼神里透着无法说明的一种焦躁感,我认识他这段时间,可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 按理说,闫沉要出来了,他不应该觉得松口气高兴的吗,就算不觉得也不至于一副烦躁的样子,到底他是怎么了,还有意让我看到他这个样子。 可是在闫首为面前,我跟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继续瞎猜了。 我觉得要是真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男助理难道不会给我发微信吗……我刚想到这儿,手机真的就响了一下,有人发微信给我。 我看了眼男助理,他手上还真的拿着手机,我刚才光顾着想事情,也注意他有没有拿手机发过什么,就赶紧低头看自己的。 ——“对不起,不管发生什么,等我回去,求你了。” 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发微信的人,没错,是闫沉,是他发给我的消息。可是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我没看懂。 男助理不是跟闫首为说,闫沉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出来,可我现在就收到了他的微信,他肯定已经恢复自由了。 我冷这目光再去看男助理,他已经不再看我了,正转头看着闫首为。 “那你去办吧,抓紧时间。”闫首为神情冷肃的看着男助理说完,又跟齐叔吩咐起来,让他跟着男助理一起。 我和向静年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向静年很小心的朝我看了眼,又朝我手里的手机看了下。 男助理和齐叔往外走,我脑子里想着刚才闫沉的那条微信,越来越觉得后背发凉,忽然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向静年看着我问。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有巨大的恐惧在包围住我,我觉得男助理和齐叔离开,是冲着医院里的骨骨去的。 “我要去看孩子,你不喜欢他的话,就把他还给我,我会带着他消失,他可以永远都不知道他是闫家的孩子。”我口气森冷的对闫首为说完,胸口因为激动剧烈的起伏着。 向静年意外的也站了起来,拉了拉我,“晓善,胡说什么呢。” 我看着闫首为,甩开了向静年的手,往他那边又靠近了几步,“我妈也许正在天上看着呢……” 突然听我说起了我妈,闫首为的眸子里瞬间暗了下去,他仰头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摇摇头。 “那我大哥呢。” 闫首为的眼睛半眯起来,手指用力敲了下坐着的皮沙发扶手,发出一声闷响。 096 他不可以有后代 “那我大哥呢。” 闫首为的眼睛半眯起来,手指用力敲了下坐着的皮沙发扶手,发出一声闷响。 我知道,自己把闫首为激怒了。 向静年不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看着我们。 闫首为眼睛松懈下去,低下头又咳了一下,“晓善,我听你老师说你成绩很好,天分也足够,所以毕业了就别去想着找什么工作上班了,我送你去德国继续学习。” 我调了下眉头,问闫首为,“我的老师?哪个老师,你去过我学校了?你不是记不住现在的事情了?” 闫首为对我的态度没什么反应,只是手指继续有节奏的敲着沙发扶手。 “闻嘉远闻教授,他还给我介绍了几个不错的学校,回头你自己选一个吧。”闫首为说完,冲着我笑了笑。 我有点懵,闻老师什么时候认识了闫首为?他不是给我介绍了去天京博物馆做文物修复师的面试机会,怎么又会跟闫首为说什么去留学。 他们怎么认识没什么时候见过,我居然一无所知。 我正心烦的想着这些突然知道的消息,闫首为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着放到了耳朵边上,“喂,是我。” 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我看了闫首为两秒,心里忽然勇气来一个念头,我转身就朝大门口跑了过去,身后传来向静年喊我的声音。 很快,闫首为也沉着声音在身后喊我,可我根本没理他们,人已经冲到了门外,正看见齐叔和男助理坐的车往外开走。 我不管不顾的过去挡住了车头,车子猛地停下来。 开车的齐叔探头出来,瞪着我看,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看着我。 倒是那个男助理开了车门下车,几步走到我面前,神色紧张的开了口,说话的语速好快,“你别这样,等沉哥回来,千万别犯傻。” 说完,也不管我听没听清楚,男助理转头又回到车上,车子很快就开走了,我想再追上已经没用了。 这边,向静年也已经跑出来到了我身边,她喘着问我怎么了这是。 我回头看看她,“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向静年摇摇头,神色困惑的看着我。 我拿出手机给菲菲打了过去,菲菲很快就接了了,我问她车在哪儿赶紧过来接我,我要去个地方。 “就在壹号院附近,马上到。”简菲菲说完,挂了电话。 我没空在理向静年,跑出了闫家门口,直奔小区入口那边。 身后似乎没人追上来。 等我到门口,菲菲的车已经在了,我上车也顾不上跟她解释,说了刚才我去看骨骨哪个医院的地址,让菲菲赶紧开车往那去。 菲菲把车子开得挺快,路上才问我到底怎么了,我们这是去哪儿。 她问我的时候,我正拿着手机给闫沉打电话,电话能打过去可是没人接听。 放下手机,我长出了一口气才回答菲菲,“去骨骨住的医院,我感觉孩子那边要出什么事,我要把孩子带走。” “啊……不是说闫沉对孩子很好嘛,这怎么了。”简菲菲很意外。 我没回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连我自己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菲菲虽然不熟悉锦城,可今天也超常发挥了,很快就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我们一起下车往医院里跑。 其实我知道,闫首为就算没自己追上来拦住我,骨骨这边他也一定早就做了准备,我想把孩子带走不过是气话,我做不到的。 可是忍不住心里的冲动,我明知道不行也还是要去试试,哪怕见到孩子也好。 因为我有种感觉,我之前见过骨骨那一次,也许就是我们母子之间……我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会这么想。 然后赶紧往里面继续走。 我本来以为会在这里看到齐叔和男助理,可是他们的人和车都没出现,倒是医院里的护士刚刚见过我,见我又来了就过来了。 我问她能不能让我进去,再去看看之前我来看过的那个小男孩。 护士纳闷的看着我,“你是说那个叫骨骨的小孩吗,你们不是把他一起接走了吗,怎么还来找啊?” 我愣住了,简菲菲又着急的问护士,说孩子我们没带走,我听见护士跟菲菲说,孩子真的不在这儿了。 “怎么回事啊!”菲菲很着急,也不清楚什么情况,郁闷的念叨着。 我也没了主意,下意识拿起手机,又给闫沉打。 没想到这一次很快就通了,我赶紧大声冲着那头喂喂两声。 “你在哪儿?我的微信你没看见吗?”闫沉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来,听上去都有些不像他了。 “看见了,可你什么意思我不懂,我告诉你,骨骨不知道去哪了,我看过他之后再回来,他就不在了,你知道这些吗?为什么,为什么孩子会被闫首为知道!”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冲着手机一直喊着说话。 闫沉那边直到我喊完了,才开口,“对不起,晓善,对不起……” 我没想到他跟我说的是这句话,听着不知道怎么就眼圈一红,闫沉居然叫了我名字,不再是过去那种连名带姓的叫法。 叫得我心里发冷。 “别跟我说这三个字,我只想知道孩子去哪了,你知道是不是……闫沉,别跟我说,你那句对不起,是为了骨骨……”我害怕的说不下去了。 闫沉好像很难受的呼出一口气,我听着他的动静,也觉得好难受。 “能不能答应我,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我会让晓光过去接你,你在他那里等着我好吗,等我回去,不管发生了什么,都等我回去。” 我使劲闭了下眼睛,觉得闫沉的话好可笑,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等他? “能不能直接告诉我,骨骨究竟被怎么了,我只想知道这个,求你了告诉我……”我问完,就觉得浑身发软,只好蹲下去举着手机。 菲菲也过来蹲下扶住我,担心的看着我。 “等我回去不行吗?”闫沉居然用几乎哀求的语气来问我。 我咬着嘴唇,“不行,你不说也行,我自己想办法,本来这孩子也不是你们希望看到了,他是我生的,我不会再丢下他。” 我说完,挣扎着站起来,手机啪的掉在了地上,屏幕瞬间就跟着黑了。 我抬脚往医院里走,总觉得刚才护士是在骗我,骨骨一定还在这里,我冲进去就能看到他,我要带她走。 医院里没人拦我,我一路顺利到了之前见到骨骨的那个房间,可是里面什么都没变,只是没有骨骨的影子。 简菲菲也随后跟了上来,她把自己跌手机递给我,“接电话,他打到我这上了。” 我拿过菲菲手机,不知道闫沉是怎么有她号码的,可我看着手机屏幕,一点都不想去听。 见我不动,菲菲只好去接,跟闫沉说了我的情况,最后还着急的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走廊外面传来脚步声,我听了猛地就转身,这脚步声我熟悉记得很清楚,那是闫首为的,他过来了。 我几步到了房间门口,果然看见了闫首为,他一个人。 特别不哈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全身。 闫首为看到简菲菲,脸色平静的问菲菲,是不是天京简家的人。 我冷眼看着他跟菲菲寒暄,菲菲因为我的原因对他态度不算好,闫首为也似乎并不在意,说了几句后就跟菲菲还说,要跟我单独说点家务事,请她回避一下。 我看着菲菲,让她放心去楼下等我吧。 “我就在电梯那边等你,有事就叫我。”菲菲并不放心,坚持着要留在附近。 等她出去了,闫首为朝屋里走进来,四下看看,背对着我说,“晓善,那孩子现在已经出发去国外了,你以后应该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就觉得耳朵里一阵鸣叫声,感觉血液都往头顶涌了上来。 闫首为不等我说话,侧头又接着说,“这孩子,本开就不该生下来,闫沉……不可以有后代。” 我好不容易缓过来,颤着声音问闫首为,“为什么送他去国外,你不是说……你凭什么!那是我的孩子!” 闫首为没什么情绪变化,又转回去身体,背对着我。 “是你和闫沉,害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我突然就笑了,往前挪了几步接着问,“去国外干什么,治病吗?”我心里已经乱了,想起闫沉和我说过要把孩子送出国。 我以为他就是为了让我再也看不到骨骨,是报复我,那时还不知道他身体上那个病,也不知道孩子会遗传那种病。 现在我就只想往好处想,也许闫首为是为了孩子治病才把他弄走了。 毕竟,那也是他的后代,他不会虎毒……我使劲闭下眼睛,不敢想下去。 闫首为朝窗口那边走过去,仰头看着半空,我听到了他淡淡的笑声,“晓善,你既然知道那个病,就该明白……那孩子的病要比闫沉严重多了,从小又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更加糟糕。” 我眼泪在眼圈里一滚,终于落了下来。 “他这次去国外手术,如果成功了,也只能活到十岁。不成功的话,今天那一次见面,就是你们母子之间的诀别。” 闫首为说出这句话时,口气里没有半分悲悯,就像在说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坠着一直往下落,手开始抖起来停不住。 见我没说话,闫首为缓缓转过头看向我,“还有一种可能,那孩子根本等不到顺利到达国外做手术,他可能在天上,就……” 他说着,抬手指了下身后的天空。 我浑身一震,终于明白闫首为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可是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 我站不住一下子半跪到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闫首为走到我眼前,伸手摸我的头顶,我使劲打开他的手,我仰头看着他,看他的目光一点一点沉下来。 097 敢陪我去个地方吗 我浑身一震,终于明白闫首为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可是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 我站不住一下子半跪到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闫首为走到我眼前,伸手摸我的头顶,我使劲打开他的手,我仰头看着他,看他的目光一点一点沉下来。 “我不会让自己犯的错,继续在儿子身上重演……丁大昆和这个骨骨,本来都不用遭那些罪然后死掉,是你和你妈妈,是你们害了他们……” 闫首为说完这句话,用力把我的脸抬起来,看着痛哭的我,他也做出满脸痛苦的样子。 他知道我大哥,其实就是他的儿子。一个念头在我心头一闪而过,我还没来得及再想,闫首为又说话了。 “咱们一起等一个消息吧。” 我听不懂的摇了摇头,从他手上摆脱开,扶着床沿刚站稳,就听到走廊里有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就看到齐叔走了进来,走到闫首为身边,很小声的跟他说着什么。 闫首为听完,朝我看过来,他让齐叔先出去后,才跟我说,“你还能见一次孩子,跟我走吧。”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跟着闫首为出去的,简菲菲后来扶着我一起,我记得到了一间屋子里以后,是简菲菲先叫了起来。 闫首为没骗我,我的确是又见到了骨骨,见到他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干净的白被单,漂亮的大眼睛却紧紧闭着,再也没睁开过。 我最后的记忆,似乎就定格在了这一刻。 我去摸了小家伙的脉搏,没摸到。 又把手指尽力不颤抖的伸到骨骨的鼻子底下,没有呼吸了,真的没有了。 闫首为的话飘飘荡荡的到了我耳朵里,“这孩子死了,骨骨死了……” 我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昏过去的,感觉清醒过来时,闫沉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已经回来了。 几秒种后,那些我永远都不想记起来的事情,一股脑的冲进我脑海里,我眼前全是骨骨安静的躺在床上的样子,我身上还残留着他把我搂住,脸蛋贴在我胸口上的那份甜蜜感觉。 我避开闫沉的注视,茫然的看了眼空气里虚空的某个地方,什么都记起来了。 “骨骨,死了,真的死了?”我努力让自己别哭别发疯,冷着声音问闫沉。 闫沉回答得很快,“是,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 不等他最后一个字音落地,我已经用上所有的力气,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我看着闫沉嘴角渗出来的血迹笑起来,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眼泪跟着我的笑声一起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闫沉也不管嘴角的血迹,他看着我,“我没想过会这样,对不起。” 好像现在,他除了跟我说对不起,就再也没别的话了。 我抹了下眼泪,过去经历过那么多现在看来倒是有了好处,那就是我再难受再崩溃,也至少还能维持住表面的正常。 就像现在知道我的孩子没了,没人从我脸上看得出,我心里已经做了决绝的准备。 “这样也好,我跟你之间就再也没有瓜葛了……闫沉,再见吧。”我平静的说着,起身下床,想要离开。 闫沉没拦我,他只是坐在椅子上丝毫不动,目光一直跟着我,也不说话。 等我真的要往门口走时,闫沉才动作缓慢的站起来,他在我背后声音痛苦的说,“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我吸了吸鼻子,问他,“孩子出事几天了?”我知道自己肯定不会只是昏迷了一小段。 “十几天了。” 我一愣,回头瞪着闫沉,“那骨骨的……” 闫沉往前走了一步,有些艰难的开口回答我,“已经火化了,墓地我没定下来,一直想等你醒了,你来定。” 我冲着闫沉凄惶的摇摇头,有太多话要说,可最后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了。骨骨没了,我和闫沉之间有了比七年前更加可怕的一道心伤。 我在心里想,这一次的,我们都过不去了。我们两个,终究成了彼此生命里最大的劫数。 闫沉坚持要送我,我也坚持不肯。 到了屋子外面我才看明白,我还在锦城,本来我以为自己是住在医院里,出来了才知道是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 看看周围,原来也不是陌生,这里应该就是很久之前,闫沉夜里带我过来的那个湖边别墅。 “这里你根本叫不到车,我只送你到车站或者机场,好吗?”闫沉一直时不时的咳嗽,他跟着我,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 也让我觉得陌生至极。 我没坚持,沉默着坐进车里,告诉闫沉送我去火车站就行。 他也不多问,开车按我说的往火车站走,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过话,我把车窗摇下来,任由冬天的寒风吹在脸上。 再过最后一个路口时,火车站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 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就听见闫沉跟我说,“你要去哪,能不能让我陪你,我不放心你就这么一个人。” 我收回目光,沉沉的看着闫沉,“我想去答应骨骨会带他去的一个地方,二哥……你敢去吗?” 闫沉没说话,指示灯变了他把车重新开起来,眼看着就到了火车站停车场了,我才听见他低声回答我,“别再叫我二哥,我陪你去,去哪都行。” 我没再说话,下车去了售票大厅,看着电子屏幕上一排排的车次说明,也不理跟着我一起的闫沉。 找到了要坐的车,我闷头就去排队,闫沉跟着我,他的手机响了,我眼角余光看到他接了电话,人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哪去了。 还有,我没跟简菲菲联系,也没跟林司繁联系,,没跟……好像我跟原本自己生活里的一切都没了联系,除了眼前的闫沉。 队伍一动不动,我朝闫沉看了眼,他瘦削的脸庞也让我觉得陌生,出事前在宗巴白城见到他,他还没像眼前瘦的这么厉害。 他的病……我使劲皱眉,告诫自己别去多想,别对眼前这个人再动任何感情。 不论爱和恨哪一种人类的情感,都不要动。 队伍终于往前进了一些时,闫沉也打完电话走了过来,他平静的看着我,“去哪,我找人把票在网上买了,不用在这里排队。” 我看着遥远的售票窗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跟闫沉说:“二哥,要不坐飞机吧,我要去浮根谷,还是飞机省时间,怕你赶不回来。” 闫沉听我说完,大概因为我又叫了他哥哥,脸上神色很不好看。可我看他这样,心里倒是很痛快。 他隔了几秒,纳闷的看着我问,“浮根谷,那不是我们……好,我安排人去买。”他说着,拿起手机打电话。 我也从队伍撤出来,跟在闫沉身边看着他打手机。 他又开始咳嗽,整个人都站得不直,我听见他在说买机票的事情,说的时候还看着我,像是怕我一不注意就会消失。 讲完手机,闫沉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还真的饿了,就点头说好。 也许是我过去安静的表现,让闫沉心里没底,他听我说好,怀疑的又问了一遍。 “我说好,二哥你没听错。”我故意叫他二哥,看他脸色难看就觉得这样才能让我有力气支撑下去。 闫沉带我去了锦城一家老字号的饭店,坐下后看着我很认真的看餐牌点菜,就轻声问我,刚才我说怕他赶不回来那句话,什么意思。 我跟服务生说了要点的菜,等她走开了才看着闫沉,“我是替你考虑啊,你不是要结婚了,我怕自己耽误了你的婚礼。” 说完,我低声笑出来。 我以为闫沉肯定会脸色更差,甚至会终于忍不住对我回到过去那种态度上,可是等我抬起头时,却看见坐在对面的闫沉,不知何时把手抬起来挡在了面前。 看上去,他好像是哭了。 服务员再次过来上菜时,闫沉才把手拿开,我没再他脸上看到泪痕,眼睛也没红。 这顿饭,我吃了满满一碗饭还有很多菜,闫沉除了喝水,就只是看着我吃。 他定的机票在两个半小时后起飞了,我和他并排坐在商务舱,全程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着什么都不用想,可是脑子就是清醒极了。 坐飞机一向没甚反应的我,这次却不知道怎么了,起飞了一阵后,就开始觉得胃里不舒服,最后忍不住只好起来去了卫生间。 出来时,就看到闫沉在门口等我,神色紧张的问我是不是之前吃得太多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理他,可是又是一阵恶心。他拿了瓶水给我,还伸手要拍我的背,被我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旁边的乘务员看着闫沉,我知道他一定特别尴尬。我心里难过的要命,只有让他也跟着难受才会觉得好一点。 回到座位上,我闭着眼睛还是觉得难受,可是不知道怎么就困了,迷糊着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被人推醒了,睁开眼就看见闫沉推的我,他把毯子盖在我身上,跟我说没事了,醒过来就没事了。 “我怎么了?”刚醒过来的我,还没清醒意识到自己怎么了,可是话刚问完,我就想起来了。 我在梦里见到了骨骨,我跟他一起在浮根谷玩,他哈哈笑着,叫了我妈妈,然后我也叫了他骨骨……眼泪从我眼睛里一下子就汹涌而出。 闫沉冰凉的手指触到我的脸上,我忘了让他别碰我,因为我也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泪水,只是他的没有流出来,就那么被禁锢在眼眶里,看上去格外让人觉得凄凉。 我两这样子,让其他客人都好奇地注目过来,乘务员站在一边也看着,不知道该不该过来问我们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助。 最后还是闫沉很快控制住了情绪,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就快到浮根谷了,开心点。” 我差点笑出声,他居然还能对我说出让我开心点的话,他难道很开心吗? 这就是闫家的男人。 想到闫家,我眼眸里完全黑沉下去,闫首为那张面孔出现在我眼前,我手指下意识就用力扣紧握成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就能挥拳落在那个老狐狸的脸上。 飞机半个小时后,降落在浮根谷机场。 098 说到做到再不找你 飞机半个小时后,降落在浮根谷机场。 这里今天阴天,乌云低沉,我出了机场往天上看着,想起去年春节前去福利院时,小家伙不知从哪弄来的一本旅游杂志,他看不全那些字,就指着图片问我这地方叫什么离我们有多远,我去没去过那里玩。 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全被好奇和向往塞满了,当时骨骨那个小模样真的是可爱死了。 可是现在我来了,身边却没有小家伙。锥心刺骨的痛让我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摔倒了。 闫沉一把拉住我,“我们先去医院吧,你这样不行。” 我迷糊的睁不开眼睛,也没顾得上反抗说不去,结果下了飞机就被闫沉送进了医院。一番检查后,医生在闫沉出去缴费的时候,打量着我突然问我结婚了没有。 我很快就明白了医生的言下之意,她是怀疑我的不舒服,是怀孕了。想到怀孕,我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额头上也起了一层冷汗。 我的尿检和血检结果还都没出来,医生见我不吱声,也就说那就等结果出来吧。 我和闫沉在医院走廊里遇上,他往回走看见我站在门外,几步就赶过来问我感觉怎么样了。 “我问你,要是我们又有了孩子,你会怎么办?为什么,闫首为跟我说,你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我死死盯住闫沉的眼睛,问他这句话。 闫沉嘴角抖了抖,一把用力掐住我的胳膊,“你说什么,你又……”他目光看向我的小腹。 “闫首为干嘛要那么说,你们干嘛要那么对骨骨,他是我生的,你们不要可以给我,干嘛要……”我急促的说着,突然头晕的跟着耳鸣,晕了过去。 耳边隐约听着闫沉一直在喊我。 —— 我醒过来时,人躺在病房里,闫沉没在身边,我四下看看自己也不是一个人,病房里还住着其他三个病人,有人见我醒了,就热心的问我怎么样了,还告诉我我的家属出去接电话了。 刚说完,闫沉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走过来看看我,低头就直接问我,能不能起来走路,能的话我们这就出院离开。 我倒是感觉比之前好了些,可是不知道他干嘛这么着急要带我离开医院,可是也不远跟他多话,没回答他就只是自己直接坐起来,准备下床。 闫沉就看着我,等我要穿鞋了他才蹲下去,帮我把鞋穿好。 我们两个就这么在其他病人注视下,离开了病房。 闫沉也没话,出了医院我才知道,医院就在很热闹的一条小街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这样的地方,很容易走散的,我心里不知为何就冒出来这么个念头。 天上这时候也出了太阳,阳光是暖的,街道是热闹的,可我的心却是冰凉冰凉的。 脑子里冒出来古怪的念头,我看着闫沉走在我前面的背影,忽然就想……要是现在就在这里,我们就这么走散了,茫茫人海从此不再相见,他一定会松口气吧。 “晓善……”闫沉忽然叫我。 我想都没想就应了一声,眼神好不容易找准了闫沉的位置看着他。 闫沉拿着一个手机递给我,“这个你先用着,你的手机我不知道在哪儿,等过几天回去了你再去重新买吧。” 我没客气接过手机。 “这号码就是我原来给你那个号码,我问了从这里走出去就是这边最好的酒店,我们就住那儿,走吧。”闫沉说完,又是一个人走在了我前面。 可是刚走了两步,他就停下来回头看我,那眼神里满是紧张,像是只要一秒不见,我就会凭空消失在人流里。 我突然就朝他伸出手,晃了晃跟他说,“你拉着我吧,这样我们就走不散了。” 闫沉听完我的话,眼神看着我伸过去的手,一瞬间竟然满脸慌乱。 他在开口说话的声音像是浮在喉咙里飘出来的,很没底气,“你想收拾我,也不要在这儿,会影响其他人来旅行的好心情,等到了酒店你随便……” 我不等他的话说完,自己低头找准了他的手,用力握了上去,然后直接往人更多的地方走。 闫沉就这么被我拉着,跟着我往前。 我不敢去看他的神色,怕看了就会下不了狠心。 办完入住手续后,我和闫沉一起走到了酒店前面的海滩上。 浮根谷是以海滩阳光著名的旅游城市,骨骨当初就是被一大片海水的照片给吸引到的,他说从来就没见过大海,很想看看,特别是图片上有个小姑娘,小脚丫子踩在沙子里的样子,他看的好羡慕好好奇想试试那是什么感觉。 我后来就答应小家伙,等我毕业了就带他去浮根谷,我们两个一起把脚踩进沙子里。 我们还勾了手指……骨骨的笑脸在那天格外好看。 可是现在,我看着眼前一波~波涌过来的海浪,我的脚正埋在细软的沙子里,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我只想哭,对着漫无边际的大海痛哭。 可是眼睛里没有眼泪。 闫沉就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侧头看着我,我也转过头看看他,他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些。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没怀孕。”闫沉声音冷冽的跟我说。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差点忘了这事。听到结果,我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既不是安心也不是遗憾,就是难以描述出来的一种感觉。 “你要在这呆多久?”闫沉又问我。 我看着一个大浪拍上来,本能的往后一躲,可脚下没站稳,眼看着就要坐到海水里了,闫沉一把拉住我。 他把我按在了怀里,我感觉他的手指在我脸上碰了一下,很快就移开了。 我感觉他有话要说,可是等了很久除了海浪声,什么也没听见。 “其实我不喜欢看海。”我自己开了口,人也从闫沉怀里挣脱出来,他没强留我,只是不放心的一直伸手虚扶着我。 “我知道,你很多年前就跟我说过,我一直记得。”闫沉刚说完,忽然就咳嗽起来。 我等他咳嗽完了,才目光研判的看着他,“可是多有意思,我们的孩子,既然那么向往着来海边看看,本来他应该能看见的。” 闫沉虽然不咳嗽了,可他的呼吸声还很重,我不知道这是身体的原因还是因为听了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才让他这么大反应。 我以为会听到他说什么,可是闫沉就那么站在海水里,目光克制安静的看着我,嘴唇抿成了直直的一条线。 他在想什么,我看不出来。 “晓善,以后你打算怎么办,你想出国吗?”闫沉突然问起这个,还问了跟闫首为差不多的问题。 这让我心里原本对着他心软的那一点,全都硬了起来。 “离开浮根谷之后,我们什么关系都不再有了,我去哪儿也不需要你知道。” 闫沉脸上很平淡,像是已经知道我会这么回答他。 像是一家人的老老少少从我们身边经过,小孩子嬉笑着往前跑,其中一个看上去和骨骨差不多大,我看着小孩的背影,眼圈还是红了起来。 “林法医找不到你,给我打了电话,你要不要给他回个电话。”闫沉像是思维跳跃的厉害,每句话说出来都毫无前后联系。 我摇摇头,现在我不想跟任何人联系,不想给他们挽留我的机会,也同样不想给自己心软放弃的机会。 听不到朋友们的声音,我就能一路走到底。 我对闫沉说,“我们回去吧,晚上在房间吃饭,去我房间。” 他还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像是又料到了我会说什么,可我觉得我刚才的话,一定让他挺意外的,闫沉不会想到我在骨骨没了之后,还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 几个小时前在锦城,我对他还不是这种态度的。 回到酒店里,我好好的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衣服在房间里,等着闫沉和晚餐一起过来。 闫沉敲我房间门时,客房送餐跟着一起到的。 我看到闫沉手上还多了样东西,那是一个看着有些发旧的首饰盒,艳红艳红的盒面,看着有几分眼熟。 我们很安静的吃东西,还喝了点酒,到最后我觉得心里似乎又要变软的时候,赶紧适可而止,看着闫沉跟他说我吃好了。 闫沉还是吃的很少,听我这么说就也说吃好了,问我吃晚饭想去哪转转。 我看着他进屋后就放在手边上的首饰盒,直接问他那是什么。 闫沉拿起首饰盒,垂目看着,“你不记得这个了?七年前那个晚上,这个是要送给你的……”他说着,柯达一声,打开了首饰盒。 我看到盒子里,是一只戒指,很简单的款式,只是一个白金的光圈,没有镶钻也没有多余的装饰。 七年前那个晚上,闫沉满手血举着这个盒子要打开的那一幕,刷的重现在我眼前。 “把过去都忘了吧,就从你走进我们闫家那天开始忘记,这个我拿来只是让你看看,我只想告诉你,那时候我对你的心意是什么……我会把他们扔进大海的,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再也不会找你,说到做到。” “明天,我会让人把我看好的几处墓地发照片过来,你给骨骨挑一个你喜欢的地方,我去给他布置以后住的地方。” 闫沉说完这两句,嘴角抖了抖,长长的呼出去一口气。 我沉默着一言不发,只看着那个戒指,戒指的金属光泽在酒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内敛。 “要是有下辈子,我希望有……我要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跟你在一起,补偿我这辈子给你的所有伤害。”闫沉站起身,背对着我突然这么说。 他的背影在台灯昏黄的光晕里,逆光像是染上了一层光晕,看起来那么好看。 残酷的好看。 我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闫沉拿着那个戒指盒要走了,我也没说过半个字。他临走问我明早几点过来喊我,没等到我的回答,他就自己问我九点行吗。 我冲着他点点头。 闫沉开门的那一刻,我跟在他身后,本来想等他离开就把门反锁。 可是我低头以为他马上就要走出去时,肩头却猛地感觉一沉,闫沉已经把我按着关上了门,他的人没走,还在我房间里。 “你干嘛!”我终于说了话,开不及反抗,人已经被闫沉拖着到了刚才吃饭的餐桌那边。 他眉眼冷峻的看着我,把我推倒在了餐桌上。 099 所爱隔山海 我没想到到了今时今日的境地,闫沉还会这么对我。 我本来身体很虚弱,可是在巨大的冲击下还是爆发出了自己都想不到的力量,我在餐桌上用力反抗着,巴掌终于扇在了闫沉的脸上,啪的一声结结实实。 闫沉像是完全没被打到,对我的动作一点都没停下。 我手脚并用的继续想要挣脱开,可是闫沉已经整个人笼罩上来,把我死死压住了。 这种时刻,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尽显无疑,我拼了所有力气也毫无作用,闫沉的手已经顺着我的衣角探了进去,我跟着身体一抖,“混蛋,畜生!” 这些骂人的字眼,又有什么用,毫无无震慑作用。 闫沉什么也不说,只是手上从没停下来过,我又一次大声叫他畜生时,自己的腰被他用力托高起来,他的大手用力撕扯起来。 下~身阵阵凉意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放弃了,浑身放松看着天花顶。 闫沉倒是因为我这个反应停了动作,他抬手捏住我的下巴,跨步往前一抵,我随着被迫打开了双腿,我感觉自己的腿一直在抖。 他让我看着他,可我根本不听,依旧眼神死死的朝上看着,嘴里对他说,“要做就快点,你快点行吗?”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闲聊家常。 闫沉突然咳嗽起来,他不等咳嗽劲过去,就一边这样一边跟我说,“要是你愿意,我们一起走,孩子我们可以再生,没人能阻止这个,只要你愿意……” 他没了之前野蛮粗暴的动作,开始温柔的亲吻,可我早就麻木了,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没了反应,哪怕这些话听起来挺有诱惑力的。 闫沉亲我的眼角,我被弄得忍不住眨眨眼睛,歪头避开他。 “说话啊,好吗。你愿意我就马上去办!晓善,说话好吗?”闫沉的口气已经带着明显的哀求意味,他的所有动作也都变得温存缓慢。 我终于用眼光看着他,闫沉嘴角摆出来一丝笑意,和我很近的彼此看着对方。 “何必说这些,二哥不就是还想强我一次吗,强过了那么几次还觉得不够是吧,那请你随意,被跟我说话就行。” 我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可心里在说这些时,早已经彻底破碎了。 现在这份痛的感受,要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可我心里头那个小声音一直在对我说,没什么,反正是最后一次了,还能怎样。 对啊,最后一次了。 这么一想,我更加没了要反抗的力气,索性用仅有的力气对着闫沉微笑起来,半眯着眼睛瞧着他,“二哥……” 闫沉被我叫的脸色陡然僵住,那些温柔和留恋的神色渐渐被愤怒所取代。 “不许叫我二哥!丁晓善,咱们能不能别再这样了,我们不要折磨对方了,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好吗?”他用力摸着我的脸,声音冷冷的问。 “好,我都随便你怎样了,难道还不够吗?”我笑嘻嘻的回答着,边说边把目光又移向了天花顶,还抬手自己要去解开上衣的扣子。 闫沉抓住我的手腕,他应该在强忍着咳嗽,声音极度压抑的跟我说,“别这样,我就是舍不得,我……” 我又看着他,“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了,这辈子都不见了,所以最后一次……我愿意跟你这样。” 说罢,我抬手轻轻去抚~摸闫沉的脸,然后攀住她的脖子借力抬起身体靠近他,贴着他的胸膛,专心致志的盯着他的眼睛看。 细细密密的轻啄他的嘴唇。 我的主动让闫沉的眉头拧起来,他扭头想避开我,被我拉回来。 “最后一次了,你不要就没机会了。”我轻轻的跟他说着,自己眼睛里渐渐蔓延起水雾,闫沉的眉目变得模糊起来。 我这话,让闫沉身子一沉,他看着我张开嘴,让我能长驱~直入跟他纠缠在一起。 没过多久,我的主动权就交了出去,闫沉苍白着脸,可折腾我的力气倒是足够,他牢牢扣住我的脑袋,把我从餐桌上弄起来,去了卧室的大床上。 一路上,已经分不清我们谁先动手撕扯对方的衣服,反正人跌跌撞撞摔倒在大床上时,我和他都已经几近裸着了,彼此呼吸声交缠在一起。 他进来的那一刻,我知道这是我这辈子最疯狂的一次体验了。以后不会再有了,从前也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投入过。 过去那些,不是我心怀叵测无法全心,就是不甘不愿被他强迫,只有今天……我彻底什么都不顾了,只想真的跟他在一起一次。 彻彻底底的一回。 闫沉像是明白了我的心意,他也跟我差不多,我们两个像两只野兽般的纠缠在一处,他每次进出都彻底穿透,让我几近晕眩。 颠簸里,过往近十年的爱恨都在我心头过了一遍,随着闫沉手劲越来越大,我也只剩下咬牙承受了,等他把我抱起来时,更是紧密贴合的毫无缝隙。 每动一下,都被他贯穿更深,我的手指甲狠狠扣紧他的皮肤里。 闫沉突然在我耳边喃喃问我,“要是我们又有了孩子,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我咬牙承受他往最深处的一探,声音断断续续的回答,“不可能,今天之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别浪费力气了好吗,专心点。” 我的话音破碎在自己喉咙里,因为闫沉突然把我整个人翻过去,扶着我的腰,猛地一刺。 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死在极度的痛楚和无法否认的欢愉里。 —— 闫沉离开我的房间后,我好久才挣扎着起了身,房间里弥漫着激~情之后残留的味道,让我觉得反胃,几步冲去卫生间,半路绊倒了自己,最后算是爬着进了里面。 闫沉走之前跟我说,他晚上要去见个人,明天中午来找我,让我好好休息。 我什么都没跟他说,只在心里默默跟他重复着一句话……再见了,再见了闫沉。 我洗了澡,还耐心的慢慢吹干了头发,然后坐在酒店房间宽大能直接看到海滩的窗户前,静静地看着夜色下那一片黑暗之地,周围有点点星火散落。 我手里,握着闫沉走的时候没带走的那个戒指盒,不知道他是故意留下的还是忘了拿走,因为他什么也没说。 十二点过了之后,我在镜子里仔细整理完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还认真的转着圈检查了好几遍,然后拿着那个戒指盒,开门走出了房间。 这个时间,海滩上还有些游客再流连,不过像我这种独自一个女人的,可能除了我再没别人。 我沿着海边一直走出去好远,人终于看不到了,我站在夜风里好久,没有人在经过,耳边眼前只有黑兮兮的那片海水,依旧波涛起伏着。 “骨骨……”我冲着黑色的海面,叫了声小家伙的名字,眼泪缓缓的流了下来。 我把手里的戒指盒举起来,用力往前一抛,海浪声好大,根本听不清楚戒指盒落进水里有多大的动静,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足够力气把它扔到了海浪里。 浮根谷这里的海,真的挺美。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我之前,选择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一生。 没错,我是不想活了。 牵挂会让人有活下去的力气和愿望,可我仔细想了,我已经没了牵挂。我没勇气去面对再也见不到骨骨的余生,我的勇气只能用来自己主动早点离开这个世界,去那边和小家伙会合。 如果真的会有那种可能的话。 我活了26年,面对过爸妈的死亡,面对过大哥的死亡,现在又是自己生下来的那个孩子的离开……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经历这么多次依旧不懂。 也许需要自己体会后才会知道,这念头一直在我心头缠绕着。 我在海滩上反复想着回忆着,终于等到了海上日出的时间,我浑身已经被海风吹得凉透,想动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僵了。 我慢慢活动着,最后终于能往前走动了,我看着太阳最开始的那一点光芒,朝海水里走了进去。 浮根谷的气温其实温度很高,可我还是被海水的凉意给刺激到了,进水的一瞬间本能的停了下来。 也几乎就在这一刻,我隐约听到有人在海滩上呼唤着什么人的名字,我听不清楚,但是能感觉到那个呼喊的人,内心是有多么绝望和恐惧。 我下意识循着那个声音转了头,可是没看见什么,海滩上还是挺黑的,只有那道呼唤的声音在海浪声里破跳出来,让我听得那么清晰。 一道海浪拍过来,我匆忙撑着让自己站稳没跌倒在海水里,然后继续往海的更深处,继续走…… 海水深到我胸口的时候,我其实已经站不稳了,嘴里也呛了好几口海水,腥苦的味道让我干呕了好几次,我拼力继续往更远的地方走。 终于,脚下突然踩空,我的头没入了海水里。 求生存的本能让我开始在海水里挣扎起伏,我不想救自己,但是本能又让我一直没彻底沉没下去。 我又一次把头露出海面时,耳朵里突然就听见男人凄厉的喊叫声。 “丁晓善,妈的丁晓善!是你吗!你给我回来!你这是要去死吗!” 一口海水呛进我的鼻子里,我觉得自己听到的是他的声音。 最后意识清醒的那一刻终于被终结了,我耳朵里听着熟悉的呼唤声,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死亡来临的这种滋味,没那么难接受。 我记着自己眼前全部黑暗下去之前,又看到了骨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100 两年后的新生活 两年后。 我从睡梦中醒过来,是被空姐微笑着喊醒的,因为飞机即将降落。 和我隔了过道坐着的一个男人,看着我问睡得好吗。 我转头微笑看着他吗,揉了揉眼睛,“还真是最近难得的深度睡眠了,可是怎么飞机这么快就到了呢,要不还能多睡一会儿。” 男人无奈的看着我,“这次辛苦了。一会下飞机你去哪儿,我的车就放在机场,可以送你。” 我掏出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随口回答他,“七点半要去相亲,那个咖啡厅好像就在咱们博物馆后面,你顺路吗?” 男人也不再看我,口气稀松平常的回答我,“顺路,我送你。” “好。”我跟他一点都不客气。 飞机落地,我手机一开机,就跳出来好几条微信还有三个未接来电,全是我那位相亲介绍人的,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他就急成了这样。 我看着手机一直笑,决定不马上回复过去,让他再着急一会儿,多好玩。 转头去看等着取行李的那个男人,我走过去,“闻老师,你晚饭怎么解决啊,要不跟我一起去吧,顺便替我掌掌眼?” 我笑呵呵的看着闻嘉远,等他回答我。 “晓善,这是你这个月第几次相亲啦?”闻老师也笑着看我,问起了这个。 我皱眉想了想,“才……第三次。” 闻老师冲着我歪了下头,一脸省略号无奈的表情。 我的手机这时候突然叫了起来,来电铃声是最近特别火的一部灵异言~情剧,我低头拿起手机一看,是我的介绍人打过来的。 我转身背对着闻老师接了电话,那边不等我开口就直接先开了口,“下飞机了啊,别忘了是晚上七点半见面,我提前过去等你,还是现在去机场接你?” 我听着手机,眼睛放松的闭了起来,说实话,我这个介绍人除了一把好听的声音很吸引我之外,他那个人我真的不是很喜欢。 可是很奇怪,自从两年前大病一场好了之后,我来到这个南方城市的博物馆上班遇上他,就一直别别扭扭的做朋友到了现在。 明明我们彼此都能看见对方嫌弃自己的样子,可就是能做朋友。 “哎,说话啊……” 我的走神,被好听的声音扯了回来,赶紧回答他,“不用接我,我跟闻老师一起回来的,晚上见吧!” “……好,记得别迟到。” 闻老师最终没和我一起去相亲的那个咖啡厅,把我送回住的地方后,他就回家了。 晚上七点四十,我走进了咖啡厅。 迟到了十分钟是我故意的,也是介绍人跟我说过的,他说女孩子这种时候可以适当的晚一点出现,但是别太晚了,我就是按他指导的办的。 我走进来,迎面就能先看见我的介绍人,那个相亲对象背对着我,只看得见一个颜值还算不错的背影,我和介绍人的目光也很快对上了。 我抬手冲着他挥挥,嘴角弯起来。 介绍人就只是看着我一点点走近,脸上没什么表情。 其实来之前的路上,我在地铁里给他发过微信,说我都没吃晚饭,干嘛不约在饭店呢。 介绍人回我说,女孩子不是都不吃晚饭的吗?弄得我只好回了他一个翻白眼的表情,他也就再没了下文。 他这人啊,我认识他两年了,除了在我相亲这事上感觉他很热心上心之外,其他时候我觉得他就是超级无聊闷骚的那种人。 两年前,大病初愈的我一个人来了这座陌生的南方城市,从美院毕业后进了这里的省博物馆文物修复室。 我那场病很厉害,我虽然捡了条命活过来,可是脑子还是出了问题有了点后遗症。我失忆了,那种叫什么心因性失忆症。 就是我不是什么都忘记了,还知道自己是哪位,念了什么书在那生活过,可就是不记得我生病前的所有事情了。 从出生到28岁之前的,基本都忘了。 噢,忘了说明一下,那么长的一段人生里,我还是记得一点的,那就是我记得跟我一起调到这座南方城市的闻嘉远,我的大学老师。 我对他的记忆其实也不完整,大多就是记得他教了我大学四年,毕业时我生病之前,他给我介绍了到博物馆的工作,后来因为我突然病了就没去成。 结果我好了以后,正好闻老师换了新工作,到了这边的美院做教授,又热心的给我介绍了另外一个博物馆的工作。我虽然失忆,但是专业上可是一点没忘,最后挺顺利的就找到了落脚地。 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我就在叫浮根谷的这个南方城市里生活了两年。 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同事,连闻老师年初都结了婚,只有我一直单着。 不少人都给我介绍过对象,可是都没成,哪怕连交往一下接触接触的都没有,最后大家也都不管了,只有眼前这位介绍人。 他始终如一的热心着这事,今晚要见的这个相亲对象,已经是第九个了。 我站在离他们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开口冲着我的介绍人打了招呼,“老闫,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说完,我趁着那位相亲对象还没转头看我,跟介绍人老闫同志挤了挤眼睛。 老严同志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站起身看着我,又对也跟着起身的相亲对象说,人总算到了。 我大方的走过去,和站起来扭头看我的相亲对象看个正着。 挺清秀文艺范的男人,老闫同志跟我说他今年三十了,可我目测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感觉,心里顿时就知道,今晚的相亲又没下文了。 坐下后,我看了眼老闫同志,心说他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这种脸嫩的男人,他怎么还给我介绍呢,还催的我刚出差学习回来,就立马见面,好像我不抓紧这次机会,就会后悔一辈子似的。 三个人找着话题聊起来,今晚这位相亲对象倒是还挺有趣,我们能聊得来。 老闫同志也似乎对我今晚的表现还挺满意,坐了半个多小时后,他来了个电话,然后就说接电话站起来走出去了。 我明白,他这是故意的,是让我跟相亲的那位有个单独接触的机会。 可是,我对这位真没什么深入了解的兴趣,老闫同志走了后不到三分钟,我就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大呵欠。 相亲这位问我是不是很累,我就说了实话,告诉他我刚下飞机没多久,之前半个月去了外地学习,老闫同志应该跟他说过了吧。 “你家人都不在浮根谷是吧?”相亲对象突然问起了这个。 我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然后才说,“老闫没跟你说……我的情况吗?” 对方愣了愣,摇头,看来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朝咖啡厅外背对着我们讲电话的老闫同志瞧了瞧,告诉相亲这位,“我得过一场大病,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家人,两年了也没人找我,应该就是没有吧。” 谈话,开始走向尴尬的路线。 等老闫同志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提前给他发了条微信——“你没跟人家说我失忆啦,我对他没兴趣,不好意思你又失败了……” 他回来坐下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可是相亲那位很快就找了借口,走人了。 就剩下我跟老闫同志后,他终于对我露出了心情不好的真面目,有点不耐烦的问我,“你故意说那个的吧,没看上?” 我看着他,“我故意什么了?” 老闫同志看了我一眼,声音冷静透彻,“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呢?” 我没吭声,目光直直的盯着老闫同志,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样东西递给他,“礼物,送你的。” 老闫同志看都没看我放到他眼前的礼物。 目光灼灼的继续看着我,接着说他的,“记着你喝醉那次跟我说过,说你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梦里总会出现一个男的,你在梦里就感觉你很爱他,可能就是你过去的恋人……我不是都按着你说的那个喜欢的感觉,给你介绍的吗?” 我无言以对,低头盯着我想了好几天才买下来的礼物,心里一直发闷。 老闫同志倒是也不追问,说完了就去喝自己的那杯咖啡。 我倒是忍不下去了,把礼物一把拿回来,重新塞进背包里,垂着头声音挺小的说,“你是介绍的都是我梦里感觉喜欢的那种,可是,可是我现在不怎么喜欢那种了。” 憋在我心头好几个月的这句话,可算是今天说了出来,我顿时觉得浑身都松快了。 老闫同志没动静,我只好抬起头去看他,见他的眼神一直看着我放在背包上的那只手,我的手一动,他这才撩起眼皮看着我。 他问我,“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其实这话问的没毛病,可我听完了,就是感觉一股火腾地就烧起来了,火苗子一路窜到我的脑瓜顶上,让人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一口喝干了自己杯里剩下的咖啡,瞪着老闫同志英俊的眉眼,“我喜欢什么样的?告诉你……男的,身高一米八五,修得了一手好文物,脸冷心热的,你手上有吗?” 好几秒后,我听到了老闫同志的回答,“你说的这种……丁晓善,你不是说我呢吧,你喜欢上我了?” 他难得有这种不确定的口气,一点自信都没有。 我一点不觉得尴尬和脸红,坦荡荡的用眼光扫描了一下老闫同志,“对,我喜欢你,一年前就开始了,你就一点感觉不出来吗?你别跟我说,你没谈过恋爱啊!” 我这么问了才想起来,我还真的就没跟老闫同志聊过他的感情经历,今天算是我第一次问。 老闫同志好半天没出声,嘴角挂着我看不懂的一丝笑意。 我只好闷头等着,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后面会什么情况。 “丁晓善,你抬头。”老闫同志终于有了动静。 我连忙抬头看他,就看见他嘴角的那丝笑意一敛而净,眼神也沉了下去。 “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 “啊……”我下意识叫了一下,感觉自己心里突然就空了一下,还挺不得劲的。 “可你怎么从来么介绍我们认识啊,她在哪儿呢?”我隔了好几秒,讪讪的接着问老闫,尽量装着无所谓。 “她两年前,去世了。” 101 老闫同志 我愕然的瞪着老闫同志,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这样,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啊……”我无比尴尬,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冲着老闫笑了。 老闫倒是没一脸悲剧男主的表情,他冲着我笑了下摇摇头,“你可别跟我说对不起,这事都过去了,我没事的。”他说完看了眼手机,“你还想吃东西吗,我有点饿了。” 我的肚子很是时候的叫了一下,“想吃!说好了让我请你,你想吃什么?” 老闫同志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烧烤吧,你不是说还记得没失忆之前,挺喜欢吃的。” 我们两个并肩走出了咖啡厅。 这个时间的浮根谷,街上还到处都是过来旅行的游客和行人,我和老闫同志也很快融进了人群里,他说走着过去没多远就是据说很好吃的烧烤摊子。 路上我一直在想,对于我失忆之前究竟是不是很爱吃烧烤这事,还真的不那么确定,我就是偶然路过摊子时,会心头突然就酸那么一下,像是碰到了什么勾起我情绪的东西。 让我很舍不得,怀念的。 后来跟老闫同志闲聊提起来这个,我就跟他随口一说,说我以前喜欢吃烧烤,没想到他还真的记住了。 不到十分钟,我就看见了烧烤摊子,城市现在挺控制露天烧烤,老闫同志带我来的这个算是稀罕物了,我闻到空气里隐隐的那股子烤肉味道,嘴角不知不觉的都弯起来了。 老闫同志领我找了位置坐下,我两迅速点好吃的,他问我喝酒吗。 我低头还在看菜单,“不喝,我不会喝酒,来个冰镇可乐就行……哎,你也不喝酒吧,咱们聚餐的时候我都没注意过……” 问完了我半天没听见回答,就抬起头去看老闫,结果发现他也在看着我,眼神奇奇怪怪的,总感觉他今天有点跟平时不一样呢。 “不了解我的个人感情状态,连我喝不喝酒也没注意过……你怎么好意思说,喜欢我的。”老闫同志面无表情的问完我,转头朝旁边看了,像是并不需要我回答。 他就只是问问而已,不一定要有答案。 可我听得很认真,听完也在脑子里很认真的想了,我看着老闫若无其事淡淡的那副样子,忽然心头就又有了那种心酸的感觉。 这两年来,我每每有了这种感觉时,都会零散的回忆起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确定那是回忆还是我自己的臆想,反正一直都是虚虚实实的,让人觉得心头倍感迷惑。 会让我特别好奇自己的过去,我究竟都忘掉了什么呢。 一把肉串飘着肉香在我眼前晃了晃,老闫同志叫着我,问我想什么呢,肉串已经上来了。 他很细心地拿纸巾擦了肉串签子的头,然后才递给我,“小心点,别烫着,这种北方手法的烧烤,在浮根谷不容易找到。” 我接过肉串,眼神却一直瞄着老闫同志,听他好听的声音说着人间烟火气很浓的闲话……他这个人,从我认识他那一天起,我就觉得他特别。 他明明每天过的日子都很接地气,可我就是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这么想。 我甚至还跟闻老师说起过,她听我说的时候就一直笑着,一副觉得我很有意思的笑。我说完了,他就会跟我说我想太多了,说我过去在美院念书时就是思维活跃,很有个性的学生。 现在我虽然失忆了,可是想问题的脑回路还是跟过去一样。 我也不知道闻老师这话,是夸我还是揶揄,反正我对老闫同志的这种奇怪认知,始终没变过。 尤其他跟我闲扯说话的时候,我就更会这么想。 今天我没等他提醒我,自己先回过神来,我咬着肉串跟他说,“真香!” 老闫又递给我一个烤鸡翅,还把纸巾一起递过来,“快过新年了,你准备去哪过,留在这边还是出去。” 我喝了口冰可乐,他要不问我还真的没想过呢,算起来还有半个月就是新年假期了。 “没想呢,应该哪也不去吧,就在家宅两天算了,你呢?”我反问老闫。 他看着我,手里的那根肉串还一口都没动过,“我也哪都不去,我妈那时候会从国外回来,要过来看我。” 我点点头,“羡慕你,过年的时候有家人一起,不像我。” 其实我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可怜觉得难过,可是老闫同志听了我的话,脸色和眼神都暗了下去,他倒好像挺不好受的。 “要不到时候,你也过来跟我们一起过新年吧,我妈那人喜欢热闹,她也是锦城人,你可以听她说说老家的事情……” 我眨了下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老闫,“干嘛,希望对我恢复记忆有帮助吗?老闫,其实我没那么想恢复记忆的,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 我说的是实话。 “随你吧。”老闫似乎又没了说话的兴致,三个字应付完我,低头吃东西,一直到买单走人也没再说过几句话。 他这人就这样,我觉得喜怒无常这成语用来形容他,还算是挺贴切的。 我们一起回了住的地方,忘了说这两年在浮根谷,我一直和老闫同志同一屋檐下生活。不过我是租客,他可是房东。 老闫在浮根谷有一个带院子的独栋别墅,还很难得就在市区里,交通便利黄金地段。我一度坚信老闫同志是个富二代什么的,反正家庭背景肯定不差,可问他的好时候他也不说。 我租他房子那会儿,他说一个人住大房子不习惯太冷清,所以一直往外出租一间房,我之前的租客出国留学去了,我来的正好。 可我一直不大相信他这话,他横看竖看都不是个害怕独处的男人,可是他的房子实在是太和我心意了,我也就告诉自己别多想,住吧。 就这么,我搬进了老闫的别墅,他自己住楼上那一层,我住在楼下,有三个房间归我单独使用,其他设施都是我们共用的。 包括院子里,他一半我一半,各自种我们想种的东西,反正别空着就好。 浮根谷的气候,四季都适宜花草生长,所以院子里基本就没断过有花看,我跟着老闫忙活了两年,渐渐发觉我过去可能也挺喜欢园艺的。 眼下已经是十二月了,可是我们院子里还是有花在开,夜里从花园往屋子里走,那些花影在夜色下更是别有一番味道。 老闫上二楼时,我把他叫住问他,是不是他妈妈来了也要住在这儿。 “不会,她应该会住酒店。”老闫很肯定的回答我,目光探询的看着我,像是在思考我干嘛提起这个。 我把回来时扔在客厅还没拉进屋里的行李箱拉起来,抬头看着老闫,“没什么,我想你们要是想自己家人呆着,那我新年就回老家一趟,正好看看。” “……你要回锦城?”老闫语气居然很严肃。 “就是那么一想啊,要是你这边不需要我暂时离开,那我就哪也不去了,好了晚安,明天再说吧,我好困啊!”我说着,也不管老闫还要说什么,回了自己的卧室,把门关上。 这晚我没看到,老闫同志在我关门后,就那么怔然的在楼梯上,足足站了十分钟。 ——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和闫沉一起上班,骑着自行车到了浮根谷旧宫博物馆,从员工通道走进了高高的宫殿院墙之内。 旧宫博物馆,其实跟天京市那个故宫博物馆是同一类型的,都是为了保护过去帝王宫殿遗址而建,差别是朝代和大小规模不同。 我要是两年前没生病的话,现在很可能就是在天京那个上班,大四毕业前,闻老师推荐我去面试的就是那里,可惜我失去了那个机会。 浮根谷的旧宫博物馆从规模上要比天京那个小了很多,但是保存的很完整,文物艺术价值很大,在这里上班倒是也满足了我的理想。 我在文物修复室里,具体是做木器文物修复的,老闫同志是另外一个字画修复组的,他还是那边的负责人。 刚来的时候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感觉大学四年学的东西全没了用处,甚至怀疑是不是我自己失忆,所以才觉得做什么都无从下手。 后来还是老闫带着我,尽管我们不是同一个组的,听同事和领导说,老闫对我要做的这方面修复工作也很在行,所以要他带着我。 这行当还有些延续过去的习惯,是需要师父带着徒弟的。 所以,只要脚踏进了旧宫的门槛,我就会对老闫换个称呼,叫他师父。 我这次出去到天京博物馆培训学习,一回来就被大伙围着,七嘴八舌问东问西的,还有刚生完二胎的大姐让我交待,是不是在那边把男朋友这事给搞定了。 我笑嘻嘻的挨个给大家发小礼物,“别逗了,我这么专一的人,我又喜欢的目标了,哪那么容易就换了啊!再说,天京那边也没帅哥啊,去了这么多天见到的都是白头发的老师傅和领导,客观条件就不允许啊……” 大伙跟着我哈哈笑,我眼角余光一直瞄着穿好工作服出来的老闫同志,只有他不参与我们的胡扯,向来都是。 我肩头猛地被拍了一巴掌,跟我一年进来的小关美女凑近我,“坦白交代!你喜欢的是谁啊,说说说……” 我白了她一眼,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蛮腰,脸贴在小关胸前说,“不交代!不过,我跟他表白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我去,小钉子还是你狠啊……” “……真的假的啊……” 办公室里因为我这句话,一下子炸开了,大家把我围住,逼着我交待到底跟谁表白的,结果如何。 正式上班的铃声正好响起来,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喊着师父冲到了老闫同志身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上班了啦!大家好好上班,下班再继续八卦哈……” 老闫同志的视线落在我嬉皮笑脸的脸上,很意外的低头靠近了我。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其他人都没注意我们,嘴里说笑着各自散开,很快就只剩下我和老闫同志还没去各自的工作室干活。 我抿着嘴唇,不知道老闫同志会跟我说点什么。 102 期待他在我的白纸上 老闫同志的视线落在我嬉皮笑脸的脸上,很意外的低头靠近了我。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其他人都没注意我们,嘴里说笑着各自散开,很快就只剩下我和老闫同志还没去各自的工作室干活。 我抿着嘴唇,不知道老闫同志会跟我说点什么。 结果,老闫同志什么都没说出来呢,办公室里就走进来两个人。我抬眼一看,是博物馆的副院长和闻老师,他们说着话进来。 看见我和老闫同志目前这状况,闻老师眉眼舒展的看着我,嘴角似有若无的扯起来一下,跟着又去看老闫同志。 老闫同志是认识闻老师的,两年前我来修复室这边报道,就是闻嘉远陪我过来。 不过他们两个平时没什么交往,偶尔因为我见到了也都很客气。可我就是总有奇怪的感觉,就觉得他们不像是因为我才认识。 反正我这个人,自从两年前失忆后,就总是敏感多疑了吧,总会在闻老师或者老闫同志身上,多想点什么。 感觉控制不住。 副院长咳嗽了一下,看着我笑呵呵的,“小丁啊,这次去学习感觉怎么样啊?对啦,你大学就是在天京念的吧,回学校看看没有?” 博物馆的领导都了解我的情况,知道我大学是在天京念的。 “感觉挺好的,不过没回学校看过。”我回答着,想起了这次去天京学习的一些事情。 闻老师其实跟我说过要回学校看看的,可我没去,原因呢,很简单就是不想。 潜意识里,我总觉得自己回了那儿会不愉快,虽然我跟闻老师聊天提起过去念大学时候的事情,他也没跟我说有什么不好的,可我就是有点惧怕走进那个我呆了四年的校园,连周围我都避开不想去。 闻老师也没多说什么,见我不想去也就没再提过。我只知道他自己去了很多回,人离开了但是跟那边的关系还保持得不错。 他这次跟我一起过来也是时间正好赶上了,他过来参加一个画展,顺便处理下他在这边的房子什么的,结婚后他打算在浮根谷那边定居。 我们回来之前,闻老师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处位于天京美院附近的普通住宅,那种没有物业的老小区,闻老师跟我说我以前念书的时候,在这里租过房子,还有些东西没拿走,后来我病了好了之后,应该是忘了这些事。 他这次回学校偶然知道,有人来学校找过我,说是我的房东,问我留在房子里的东西还要不要了,就上个月的事。 他说那个房东想卖房子,所以我不租了以后也没再找别的人,东西都留着呢,他就是带我去看看要不要拿走,不要的话也处理了。 “你那个房东,人还挺不错的,你还有印象吗?”闻老师当时这么问我。 我当然不记得,甚至连我租过房子这事都毫无印象。 可是那天跟着闻老师往那个楼道里一走,我就觉得不一样,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我好像记得自己曾经走在这里的样子。 我甚至模模糊糊的想起来,我住在这里时有个邻居,我跟那个人之间好像有过些来往,我还去过他家里,但是他什么样子我一点都没印象。 我们在屋门口等了半天,房东才姗姗来迟,我见到他却是什么也没记起来,倒是房东那个中年大叔听我说完自己生病失忆的事,很是感慨的说没事了就好,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他开了门让我们进去,我看到屋子里摆着几个整理箱子,他说这就是我留下的东西,让我自己去看看。 我谢谢他没把这些直接就给我扔了,房东当时听了表情就怪怪的,像是其实她本来就是想那么干一样,跟我笑着直说应该的,然后人就去阳台上抽烟了。 我倒是也没太多想,就赶紧去看自己到底都扔了什么东西在这儿,心里还在问自己,怎么都过去了两年了,房东才想起来这事。 还这么巧,就是我回来学习培训的时候。 可我自从失忆后,就变得特别不愿多想事,什么事情都只看表面不问里面,反正就是懒得动脑筋。 我正想到那几个整理箱里都看到什么东西时,老闫同志好听的声音就响在了耳边,我马上就被他吸引住,顾不上继续回忆了。 “我妈说机票定的是二十八号的,到我们这儿应该就二十九号了。”老闫同志正跟副院长和闻老师说着这些。 我看着他们,原来是说起老闫妈妈回国的事情了。 可这事怎么领导这么关心啊,我有点纳闷的继续往下听。 “哦,全老师回来能住一段时间吧?”副院长跟老闫点点头,接着问。 闻老师这时候朝我看过来,“晓善,你来我有点事跟你说,咱们从天京发的快递到了,你从房东那儿拿回来的东西,都在我画室呢。” “这么快啊。”我听闻老师这么一说,就跟着他一起往办公室外面走了,刚才被打断的回忆又回来了。 冬天的阳光虽然很耀眼,可是照在身上的时候,并没多少温暖的感觉,我跟闻老师站在院子里,也不知道他要跟我说什么。 闻老师朝办公室里瞥了一眼,跟我说,“能帮我办件事吗?” 我还真的没想到闻老师跟我这么说,立马点头,“什么事啊,老师你说。” 闻老师似乎有些为难,低下头几秒后才跟我说,“是你师母。” “嗯?”我疑惑的看着闻老师。 —— 十分钟后,我和闻老师一起走回办公室里,老闫同志还在跟副院长说话,我听了一耳朵,话题应该转到了修复室的一些工作上。 副院长见闻老师回来了,就招呼他过去一起说。 我说了句先去干活,就转身出去往后院我们木器组的地盘走了。 不算长的一段路,我今天走起来却觉得格外长,因为心里有事的缘故吧,我一路都在想刚才闻老师跟我说的那个事。 怎么会那样呢,我皱着眉头驼着背,走得一点生气都没有。 我也没郁闷的想多久,人就到了干活的屋里面,一开工也就很快就不想刚才的事情了,一上午很快就过去到了午饭点上。 大家伙陆陆续续去了食堂,我也准备去隔壁院子找老闫一起吃饭去,可刚出屋门口就看见,师父已经先过来了。 我俩一起往食堂走,老闫同志通常这时候没什么话,可今天他去比我话多,说了半天今天工作上的一些事之后,突然话锋一转。 “有个事想找你帮个忙。” 我一下子站住,哭笑不得的看着老闫同志,“不是吧……今天什么日子啊。” “怎么了?”老闫脸色平静的看着我。 我当然没告诉他,今天在他之前,闻老师也跟说了差不多的话,也要找我帮忙办点事,他们两个还真是有默契。 我摇摇头,“没事,你说吧,什么事。” 老闫抬手摸了下鼻子,也没看着我,口气淡淡的,“我跟我妈说,你是我女朋友,她一个小时前给我来过电话,说她要提前回国了……后天晚上到,你得跟我去接她。” 我听完他说出来的最后一个字,绷着的一颗心腾地就开了一道缝儿,幸福感呼呼往外冒。 “真的啊,好啊!”我高兴地满头答应。 两个路过的同事好奇地看着我们,招呼我们怎么不赶紧进去吃饭。 老闫同志估计没想到我会不矜持到如此地步,难得一见的也看着我笑起来,“你干嘛,就是假装我女朋友一个月,你别听错了吧,我可不是说……” “打住……”我抬手冲着他做个拦住的手势,“我知道就是冒充的,那我也高兴。” 我是真的很开心,也不知道年纪不小的我,怎么就这么幼稚呢。 老闫不过是找我做假女友一个月,为了骗他回国的老妈,我怎么就感觉腾云驾雾似的,像是跟他真的确定了关系一样,我们以后就是一对了。 整个午饭我都吃得格外高兴,好几个同事都问我干嘛傻笑,还说去天京学习培训这些天没情况呢,骗鬼啊。 我也懒得反驳,看着老闫吃完先离开的背影,都觉得心里甜蜜蜜的。 只是等我走出食堂,走在这一年最后一个月的阳光里头时,心头却忽然又来了那种心酸的感觉,这一次还更严重,我连眼角都就得酸了,像是要哭。 难道是要……乐极生悲了,我抹了下并没眼泪的眼角,脑子里蹦出来这么一个悲剧色彩的形容词。 这天下班的时候,我和老闫照常一起回家,他今天似乎心情也不错,路上跟我说要去买菜,今晚自己做饭在家吃。 “你还会做饭呢,咱么住一起这么久,你也没做过啊……你做的能吃吗,不会出人命吧?”我故意夸张的问老闫,嘴角挂着坏笑。 “你不知道我的事,还多着呢。”老闫淡淡的回应我,也听不出他语气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跟他一起也没那么多想法,反正就觉得跟他一起,干嘛我都很高兴。 我甚至在菜市场看他挑菜时还想过,也许我那些丢失的记忆里,也曾经跟那个男人这么一起过吧,所以我心里才会对这么幸福的感觉,有这么大的期待。 可用力再想,我没有什么深爱的人走散在时光海里的感受,我应该从来没爱过吧。 我现在就是一张白纸,期待着眼前这个烟火气满身的男人,能在我的纸面上,留下点什么印记。 这么一想,我看着老闫同志买菜的侧影,花痴脸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呢,能不能含蓄点啊?” 不知道就这么看了多久,老闫举着一袋子菜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让我的眼神有了焦距。 我刚想说话,手上却突然就被人握住,暖暖的感觉。 我怔然低下头,就看见老闫同志空闲的那只手,已经包住我的手,握着我一起往菜市场外走了。 “你还想吃什么,现在赶紧说,我们一起买了回去。”老闫同志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我偷摸掐了自己一下,挺疼的,这才知道自己不是幻觉。 我抿着嘴唇低头偷着乐。 老闫同志,跟你这样一起走着,我什么都不用吃了,心里都满了。 103 提前适应一下新关系 在浮根谷上班这两年,我仔细想想,自己好像就没怎么吃过家常饭菜了,不是单位食堂就是外卖或者路边摊。 咬牙下决心自己做饭好几回,可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大半原因还是因为老闫同志,因为他说他家的厨房很少做饭,不喜欢家里有油烟味。 可今天,他居然主动说要回家做饭。 而且,还跟我一起手拉手买菜,今天还跟我提出要我假扮他女朋友的事。 就算是假扮,那我也高兴。 假的总比没有强,就是一个进步,我美滋滋的跟着老闫同志去买海鲜,买好一起回了他的别墅。 在这里住了两年,老闫进厨房也就不过是煮个面什么的,或者把外卖热一下,今天看着他像模像样的扎起围裙站在里面,我还真的需要适应一下。 “需要我干点什么。”我凑过去问老闫。 他摘菜,看都没看我,只说不用了,让我等着吃就行。 可我还是好奇,他怎么突然就想起来做饭了呢,就没走站在一边问他。 老闫手上停了下,掐着菜叶看看我,“为我妈,我妈说想吃家乡菜,我想给她做。” 原来这么回事。 说起家人,我难免就想到了自己的,我对爸妈还有那个哥哥,都没印象了,一点都没有,这些还是听闻老师跟我说的,我也从自己的档案里看到了那些记录。 “怎么了,想起家人了?”老闫同志一边洗菜,一边问我。 我点头,“你能跟我说说吗,你跟家人都怎么么样,我就知道你妈妈很早就出国离开你了。” “是,我八岁的时候,我妈就跟我爸分开了,她出国去了我姥爷身边,我跟我爸在一起。”老闫走开一些,去冰箱里拿分东西。 我看着他男人味十足的侧脸,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好像以前我跟他一起经历过似的,人也就一下子恍惚了。 “你最近睡眠很差吧,总走神。”老闫拿了一盘子鲜虾,用手在我眼前一晃。 我眨眨眼,“你爸爸呢,我也没见过。” 老闫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剥着虾壳,低头声音有些闷的回答我,“去世了。” “啊!我又问了不该问的是吧,对不起啊。伯父是生病还是……”我真没想到老闫父亲不在了,虽然一直没听她提起过,可我还以为就是不生活在一个城市呢。 老闫把一条黑色的虾线挑出来,放到一边,“自杀,他自己跳楼了,就是你来修复室上班之前,两年前的事了。” 我这下完全说不出话了,愣愣的看着老闫的手指和那些新鲜的虾肉。 自杀,那得需要多么绝望的心境和勇气啊。 “怎么会这样,得多难受才会走那条路……”我唏嘘的小声说着。 老闫突然抬起眼睛看着我,目光灼然,有些陌生。 他问我:“你会这么做吗,自己结束自己的命?” 我想都没想就摇头,“怎么可能!你看我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不还是好好活着呢,还有心情喜欢你呢。我才不要那么想不开,活着多好……” 我说完,没心没肺的冲着老闫同志傻笑。 可为什么,一丝悲凉凄惶的神色,从他眼底滑过,瞬间隐没在他一贯的淡然里了。看得我,心里又上来那种心酸的感觉。 好像这种感觉,大部分都是和老闫在一起时才会出现。 老闫这个男人……我可能又想多了。 晚饭很快就上了桌,两个炒青菜,一个汤,虾仁炒蛋,闻着就特别香,我都没等老闫盛饭上桌,就先挨个尝了一遍。 “好吃!你这手艺平时都不露一露,太浪费了!做菜跟谁学的啊,老闫?”我一边夸一边继续往嘴里夹菜。 老闫过来坐在我旁边,“跟我爸学的,我爸是跟他小时候家里的保姆学的,你吃得惯这种口味吧?” 我连连点头,太好吃了,没空用嘴表达我的心情。 吃到一半的时候,老闫跟我说起了他妈妈马上要回来的事情,提醒我提前适应一下。 我吃的心满意足,没太听懂的皱皱眉,问他提前适应什么。 老闫看着我笑了笑,“当我没说吧,吃完了,是不是应该你洗碗?” 我其实超级讨厌洗碗这件事,但是吃人家的嘴短,再加上今天跟他的关系,怎么说也算是有了点变化,我就只能说好了。 洗碗的时候,老闫站在一边,袖手旁观的看了一会,后来走了说去泡茶,等我干完活一起喝。 等我收拾好了,出了厨房就看到老闫站在客厅那个专门烧水的地方,正看着烧水壶。 我走过去时,他开始把热水冲进玻璃杯里,我们两个喝茶没那么多讲究,就是最简单的冲泡方式。 有一次我跟闻老师一起喝茶,他听我说起平时在家里跟老闫喝茶这事,挺无奈的说我们可惜了那些好茶叶,喝得太简单粗暴了。 我当然知道,可我就是挺喜欢跟老闫一起这样的,我喜欢他烟火气的做派配上他那张没烟火气的脸,反差萌好有意思。 沸腾的热水裹着绿色的茶叶,在玻璃杯里上下翻滚起来,茶香没多会儿就出来了。 “太烫,先别拿。”老闫嘱咐着我,自己转头进了厨房,不知道去干嘛。 我听话的没动,就低头看着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开叶子,一点点往杯子底沉下去。 突然,就感觉身后有人靠近过来,老闫走回来居然都没什么声音。 我刚嘴角挂了笑意想回头看他,老闫同志的胳膊就环了上来,从身后把我抱住了。 他略微有些胡茬的下巴,就蹭在我的脖子边上,很轻的一下接触,我的人就被他又放开了,我还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心间的那么一颤,太真实了。 我正转头仰着脸,一个字到了嘴边还没说出来,就看到老闫同志那张很耐看的脸,离我好近。 他好听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来,“之前不是跟你说,要你提前适应吗,我说的……就是这个。”话音一落,我就觉得颈窝那里,被吻了一下。 我闭了闭眼,还有点懵逼的状态,身上就像过电了似的,手在底下胡乱摸了一把,哎呀一声就叫了起来。 “怎么了!你摸杯子了是吧!”老闫被我喊的吓了一跳,抓起我举在半空抖着的手去看,我嘴里嘶嘶的点头,“嗯,没小心摸上去了,烫死我了!” 心里这个烦啊,这么浪漫的时候,我居然干出来这么蠢的事情,我究竟以前谈没谈过恋爱啊,怎么能这样呢。 老闫拉着我去处理被烫到的手指头,其实没什么事,就是碰上的那一下子很疼,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可是就这么被自己喜欢的男人呵护着,我还是感觉好棒,眼睛看着老闫,都不知道自己嘴角是咧着的。 老闫慢慢抬起眼看着我,我被他就这么一看,眼角居然就酸了,抿了下嘴唇,不好意思的要把头低下去。 “看着我,丁晓善。”老闫口气可不浪漫温柔,像是再给我下命令。 我倒是很听话,马上就抬头了,看着老闫,嘴角收回去。 不知道他接下来还要干嘛,还要我怎么跟着他提前适应……我们的全新关系。 可我看着他足足得有两分钟了,老闫同志也没任何举动,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我,看得我心里都开始七上八下了。 我实在憋不住了,“老闫,你……”可一开口,我就后悔了。 咬了咬牙,趁着老闫还没别的反应,我猛地踮起脚朝他凑了上去,可是动作太猛或者我许久没跟人做过如此大胆的举动,身体控制的一点都不好,一下子就直接撞上老闫的胸口了。 他把我抱住,眼神朝我身后那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看过去,还就势把我往远了拖出去一点,“别烫着了,你过去也这么主动吗?” 这问题让我冷静了不少。 为什么觉得这话,过去有人和我说起过,就在我那些失去的记忆里,而且说这些时,我和那个跟我说的人,应该很不愉快。 不像现在,我是在跟我喜欢的老闫在一起。 我从他怀里往后挣了挣,感觉男人这么问你,是嫌弃的意思吧。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想不起来我以前有没有过爱人,问过闻老师和同学们,他们都说不清楚,不清楚那就是也许有,也许没有,谁也不确定。”我实话实说的回答老闫。 老闫盯着我,“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想起来一些事,你当没听见吧。” 我抓住了他话里的意思,追着问,“你想起什么了,以前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事?” 问完,我再次懊恼的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明知道他有个去世的女朋友,也许他就是想起来那个人了呢。 我简直就是破坏气氛的高手啊。 “对,以前我跟她在一起……”老闫神色没什么变化,可是说到这儿就停下来,眼神从我脸上移开,往别的地方看着,“其实我跟她,也不算真的在一起过,我们两个其实挺痛苦的,她后来死了,倒算是解脱了……” 他说完,长长的呼出去一口气。 几秒后,我听到他接着跟我说,“她也是自杀的,就在我眼前。” 104 确定关系 老闫跟我说,“她也是自杀的,就在我眼前。” 我听完,敛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像是戴上了面具般的看着老闫,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跟他往下交流了。 他这人生,好像也挺那个的。他身边亲近的人,为什么都选择自杀这条路呢。 都那么极端,我认识两年的老闫,原来身后也有这样的经历。 大概这就是我总对他有一种神秘感感觉的原因之一吧。 “跑题了是吧。”老闫见我愣着不出声,自己笑起来,表情还算轻松的问我。 我挺不自然的也跟着笑,还是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晓善……”老闫笑得更深了,伸手把我的头发拢了一下,“你想那些记不起来的记忆,再回来吗?” “我?”被他问住了,我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你很想知道我的过去吗?也是啊,你跟我说了你的,可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挺不好玩的是吧。” 老闫没说话,等我继续往下说。 “我就知道,我是差点淹死,但是具体的记不起来了。”一提起我那唯一的一点记忆,身上就止不住的跟着紧张,好像那种窒息的困在水里的感觉,再次体验了一把。 “你也是,在水里出事的?海里吗,为什么会出事?”老闫语速快了起来。 “我不知道,好像是吧,为什么出事就完全想不起来了,好像身边的人也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事,当时都不在。”我回答他。 “感情问题?”老闫开启了猜测模式。 我无奈的看着他,突然发觉老闫问完我这句话,脸色变得阴沉了一些,刚才说话的那个语气,也透着点酸酸的味道。 我拿不准,他这是在介意我过去的感情经历吗,他在吃醋? 眼波一闪,我低下头摇摇脑袋,“都说了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吧,我过去应该没爱过人,也没被人爱过,在这方面算是白痴吧。” 老闫居然笑出声来。 “笑什么?”我有些不高兴的问老闫,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上,给了他一个白眼。 “就是觉得你可爱,你怎么会没人爱呢,只是你自己忘记了……”他忽然换了很是感慨的语气,我没办法不去看他,赶紧把头抬起来。 眼光聚集,我被老闫盯着看的心头一刺。 “可我不想管过去了,我就想以后好好的,快乐的活着……要是能跟你一起,就更好了。”我豁出去了,把心里的实话全说了。 说完就觉得自己呼吸声都乱了频率,好紧张。 一分钟后,老闫才说话。 “你就那么确定,想跟我在一起?”他问我。 “确定啊,你是我喜欢的那种,这两年咱们一起工作我挺开心的。”我还是大实话一点都不藏着,全直接说了。 “我希望,你永远也想不起来过去那些事情了。”老闫忽然拿一种很决绝的口气,跟我说了这么一句。 我看着他,心跳还挺快的,“好啊。” 老闫微微一笑,“那我们就真的在一起吧。” —— 听老闫跟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什么都没再发生,我们各自回自己卧室睡觉。 我不知道二楼的他睡着了没有,反正我是彻夜失眠了。 老闫又晨起跑步的习惯,过去我从来都不参加,恨不得能在床上多睡半分钟也好,我更喜欢晚上运动。 可今天早上,我按着老闫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开门去大门口等着,要跟他一起出去跑步。 早上六点四十分,老闫出现在楼梯上,看见我他明显一愣,就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看着我,“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我忍着一夜没睡的焦躁感觉,笑嘻嘻的看着他回答,“跟你一起跑步啊。” 不确定我是不是缺乏睡眠眼神恍惚,反正我是觉得我的确看到了,从老闫脸上,看到了一瞬的悲凉,不知道我这句话为什么会让他这个反应。 反正老闫下来之后,一直到跟我一起运动完去上班,整个人都是开心的,我能感觉得出来,我当然比他跟开心了。 路上,我问他,要不要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同事们。 老闫迅速回答,随我的便。 我哈哈笑起来,声音可大了。 到了单位,刚进办公室,就被通知今天上午要临时开个会,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的心思也不怎么在工作上,还在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我的幻觉,还觉得挺不真实的。直到大家出去到会议室准备开会时,老闫暗地里拉了我的手一下,还用力捏了捏我的手心,我的心才一下子落了底。 是真的,我和老严真的开始恋爱了。 —— 会议正式开始。 负责文物修复这块工作的副院长,亲自主持会议,看来还真的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可是副院长并没马上入正题,他开始说起各种小事情,我和老闫坐了个对面,他在领导开场白还没说完时,就站起身拿着手机出去了。 不知道是什么电话,他必须得接。 我记着老闫很少这样,心里就想也许是他妈妈电话吧。我的目光,下意识就跟着他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直到老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重新去听副院长的讲话,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呢。 三四分钟后,老闫重新回来了。 他坐下就差我看了一眼,我对着他小心的笑了一下,他没多大反应,低头去滑手机。 很快,我收到一条微信,老闫发过来的——“我妈可能不能回来了,我的尽快办手续,出去看看她。” 我看着微信就皱了眉头,果然是他妈妈的电话,可是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又不能回来了,老闫又要赶紧出国。 难道他妈妈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我赶紧回复他,问出什么事了。 ——“我妈出了车祸,问题不大,但是想看见我。” 还真的是身体的事,我抬起头去看对面的老闫,他也正看着我,嘴角终于弯了一下。 开完会,我和老闫就凑在了一起,他抬手像是早就做过无数遍似的,摸了我头发一下,“没事,就是新年可能不能跟你一起过了,我得办手续出国去看她。” “我没事,你妈妈真的没事啊,怎么出了车祸呢,不然的话明天就应该能见到她了。”我有些遗憾的回答着。 “具体我也不清楚,下午我就请假。”老闫把手从我头发上移开。 出了这事,我才知道老闫那个妈妈究竟是在哪个国家,原来他妈妈最近几年一直就是在西班牙那边,老闫连着几天都在忙办手续的事情。 最后,出发的时间落实在了二十八号那天,他真的不能陪我一起过新年了。 我们两个决定提前把节日过了,就在休息的周末,一起提前准备过新年。 还是老闫亲自下厨,我这会跟着一起打下手,我们两个一边忙活做饭,一边聊着修复室里工作上的一些事。 那天开会,还真的是有大事件。 副院长通知我们,明年要跟天京的故宫博物馆办一次宫廷联展,有些文物必须在展览之前全部保养修理完事,这可是很大的工作量,需要所有人全力配合。 “忘了跟你说过没有,我妈妈以前也是做文物修复的,我姥爷那个家族,过去就是专门在宫廷里做这些的。”老闫掀开锅盖,去看炖着的排骨汤。 我闻着香味儿,含糊的回答说没说过吧,我没什么印象,心思更多是在老闫做的饭上面。 他也没接着往下再多说,换了话题开始嘱咐我,他出国这段时间我要照顾好自己,还要把家看好了。 “你要多久回来啊?”我问老闫。 “二十天吧,自己住这么大地方会害怕吗?”老闫问我。 “害怕不至于,就是肯定下班回来觉得太空了。”我说着,想起了自己答应闻老师的那件事,好像老闫突然要出国去看他妈,倒是给我提供了一点方便。 上次和闻老师说完那件事,转眼间我们好几天没联系了,闻老师最近似乎很忙,我昨天跟师母通电话时才知道,他又去外地了,搞不好也得新年之后才能回来。 我嚼着嘴里的牛肉块,看着老闫问,“要不,我让晓雯过来跟我一起住一段,闻老师最近也不在家,我们两个正好,我去她家住也行是吧,你说呢。” 我说的晓雯,就是闻老师的新婚妻子,虽然叫她师母,但其实她比我只大了三岁,家里条件不错,年纪不大就自己经营着一个服装品牌,生意做得很好。 因为闻老师的关系,我们平时也有来往,关系好算不错,晓雯也算是我这两年来唯一的一个女性朋友。 可是那天听闻老师跟我说了跟晓雯有关的那个事,我再看她的时候,就总觉得像是再重新认识一个陌生人。 心里挺感慨的,难道人真的可以有那么反差巨大的两副面孔吗?我还是不相信,所以答应闻老师帮他把事情弄清楚。 “行啊,你们自己商量着看吧,闻老师去哪儿了,他最近挺忙。”老闫没有异议,还问起闻老师。 出发的日子转眼到了,我去机场送走了老闫,之前已经跟晓雯说好,我这段日子去她家住,闻老师家里正好离博物馆这边更近,老闫家里那边我会隔几天回去看看。 回到市区,我正准备回去收拾下东西搬到晓雯那边,她的电话就先打过来了。 我还挺高兴的接了电话,可是一听到晓雯的声音,我就笑不出来了。 “晓善,我觉得,闻嘉远可能在外面有小三了。” 105 老女人 “晓善,我觉得,闻嘉远可能在外面有小三了。” 我听着这话,皱起了眉头问晓雯,“不会吧,你发现什么啦?” “晚上到我家再说吧,我现在得去趟医院……”晓雯声音低低的回答我。 “你自己去医院的吗,怎么了,我过去陪你吧。”我一边和晓雯说着,一边想起来闻老师那天跟我说的话。 晓雯口气坚决地拒绝了我,“不用,就是检查一下,晚上在家里见吧。” 晚上七点多,我拿着行李走进了闻老师新婚的房子里,晓雯扎着围裙在做饭,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 我去客卧收拾东西,还给闻老师和老闫都各自发了微信,告诉他们我已经和晓雯在一起了。 闻老师一直没回复,倒是老闫很快就回了,他问我吃没吃晚饭。 我正要回他,晓雯就出现在门口,跟我说可以吃饭了,我简单回了句马上吃饭,就放下手机跟着晓雯去了餐厅。 晓雯做菜的手艺其实一般,加上我心里有事,吃的也不多。 吃完了我跟晓雯一起收拾,晓雯满手洗涤剂的泡沫在刷碗,忽然就看了我一眼,问我,“晓善,你知不知道你们闻老师,过去在天京的时候,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好多年。” 我手里搓着抹布,“……” 晓雯自己笑了,“你看我,都忘了你生病以后记忆出了问题,你怎么会知道呢,就算知道也想不起来了。” 我也摆出无奈的笑脸看着晓雯,“是啊,我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晓雯,你白天跟我说的那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啊。” 晓雯叹了口气,手上用劲刷着并不怎么脏的盘子,“闻老师是跟你说,他去外地出差吧?” 我点头,“对啊。”心里纳闷,难道问题就出在这上面了。 “可是我朋友,居然在巴塞罗那看到他了,他还跟一个年纪不算小的女人在一起。”晓雯把干净的盘子,啪的一声搁在了台面上。 我被声音震得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什么意思。 “可能看错了吧,闻老师要是真的是去了西班牙,没必要瞒着我们吧,有什么必要呢?”我察言观色的看着晓雯。 晓雯停下了动作,用手住着水槽边沿,“我也不明白,可是我朋友绝对没看错,我确认过了。”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老婆都确认是自己老公了,我就不好在帮着闻老师说话了吧,还是看晓雯接下来要说什么吧。 我心思这时候也溜了下号,因为提起了西班牙,我就想到老闫,他现在也在那边呢,他妈妈也是住在巴塞罗那,他和闻老师不会也遇上吧。 要是闻老师真的在那儿。 晓雯一直到收拾完离开了厨房,才坐下来脸色有些忧伤的继续跟我说这事。 她告诉我,其实没跟闻老师结婚之前,她就感觉到一些问题了,可是她实在是不想放弃闻老师,最后就自己安慰自己,就是敏感想多了,没事的。 “朋友们都跟我说,嘉远那个年纪的男人,有那么有成就样貌哪里都不错,感情史不可能是空白的,只要他结婚以后跟我一心一意就行,何必想太多……可是,结婚这才几天,还是出事了。” 晓雯说着,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完全没了我认识的那个商场高手的样子。 我从来都不是个会安慰别人的人,看她这样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只好就看着。 晓雯的手机这时候响了,她拿起来看着,又看着我说,“是我那个朋友,我先接一下啊。” 我看着晓雯接电话,也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闻老师还是没回我微信,我赶紧又给他发了一条过去,问他人到底在哪呢。 可是闻老师还是没什么反应,弄得我也跟着起急了,心里嘀咕着,要不要把这事跟老闫同志说一下。 晓雯那边突然提高了声音,“又看见了?还是跟那个女的是吧……嗯?” 我握着手机看着晓雯,她也在看我,脸上的表情很凝重,我感觉她那个通风报信的朋友,一定又跟她说了更不好的情况。 果然,又说了一会晓雯就挂了电话。 她跟我说,那个在西班牙的朋友特意跟了闻老师,结果发现他真的是跟那个老女人一起走进了一家酒店,两个人还挺亲热的,手拉着手。 完了,我在心里念叨着,闻老师怎么会这样呢。 手机在我手上屏幕一亮,我赶紧低头,看到了老闫同志发来的微信——“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我过来才知道,我妈其实根本没那么严重。” “晓善,你跟你们闻老师在微信吗?”晓雯突然问我。 我赶紧跟她说不是,是跟老闫发微信呢,我还没告诉晓雯我跟老闫在一起的事,不过她知道老闫是我同事,关系还很好,我就租的他的房子。 “对啦,你这房东现在也在那边是吧,他跟嘉远认识吗?”晓雯一下子眼睛亮起来问我。 “是,他过去看他妈妈,也跟闻老师认识。”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晓雯抿着嘴唇,眼光偏到一边,“晓善,你说我怎么办。” 这问题我更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晓雯问我等于白问。 她这位大小姐大概也透明白这些,很快就起身跟我说没事了,让我赶紧去洗澡睡觉吧,她没事了。 我知道他这么说就是客气话,可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问题,这话正好让我顺坡下来,就赶紧回了客卧。 剩我一个人了,我这才感觉轻松了不少,坐在床上拿着手机,特别想跟老闫同志通电话。 就像能被他看到是的,我这个念头才一动,老闫同志的电话就先打过来了。 我怕晓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就拿了手机到卫生间去听,老闫听我压着声音跟她说话,就带着笑音问我,怎么弄的跟做贼似的。 我坐在马桶上,“没办法,有件事我正要跟你说呢,晓雯跟我说,她发现闻老师,好像在外面有……”我开始给老闫同志讲了下今天从晓雯这里知道的事情。 他一直安静的听我说,等我说完了,又沉默了一下才跟我说,“我也要跟你说这事呢,没想到你先知道了,那个晓雯的朋友,是个年轻女孩吧。” 我一愣,“好像是吧,怎么你也知道了,不会是你在那边也碰上闻老师了吧!”我还真的不相信世界上的事情,都这么巧合。 老闫那头又沉默了。 我也没说话等着,然后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你真的遇到闻老师了啊?”我问老闫。 “是,但不算是遇到的,是他联系的我,你的闻老师真的在巴塞罗那,一个小时前我也跟他在一起吃东西呢。”老闫语气平静的跟我说着。 我没多想,马上追着问,“那你也看见那个老女人了吧,晓雯说和闻老师一起手拉手的那个。” “……是,不过那个老女人我也认识。” “……”我无语的从马桶上站了起来,“你也认识,怎么回事啊。” 还没听到老闫接下来的话,我就先听到了晓雯再敲我屋门的动静,就先跟老闫说等一下再说,把手机挂了,出去给晓雯开门。 她一副洗过澡的样子,在门口看着我很淡的笑了笑,“晓善,不好意思啊,我刚接了朋友电话,要我出去有事聊,你看你是跟我一起呢,还是自己先睡?” 我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快十一点了。 我并不清楚平时这个晓雯的生活习惯,她现在跑来跟我这说,我作为客人也不好说什么,就说我不去了明天还要上班,还让她小心点。 晓雯也没再多说,收拾了自己出去了。 我回头又给老闫发微信,他很快就把电话又打了过来。 屋子里这回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倒是说话放松了很多,就直接坐在客厅沙发上跟老闫继续刚才的话,还跟他说现在就我自己一个人,晓雯出去见朋友了。 “这么晚出去?”老闫问了我一句,听起来就是随口一问。 我也赶紧继续说刚才没说完的,“是,咱们之前说到哪儿了?对了,你说你也认识跟闻老师一起那个女人,她是谁啊,到底跟闻老师什么关系,我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回我。” “其实我也没想到,这次过来看我妈,会见到闻老师。”老闫的回答,我听了觉得有点怪,可又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他干嘛又强调了一下这个呢,我知道的啊。 “晓善,听说闻老师在天京的时候,有个很不错的院子,还上过一本时尚杂志的封面,你去过那儿吗,还有没有印象?”老闫又是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忘了我是失忆症患者,我不记得了,去过也不知道了,你问哪个干嘛?” 老闫似乎呼吸声重了一些,我想象了一下他此刻的样子,应该是冷着脸很淡漠的表情,这么一想就更想他了。 “那个院子其实并不在闻老师名下,他只是帮别人看着的……那院子是属于我妈的。我姥爷留下来的,我妈当年出国的时候拜托了闻老师的妈妈照顾,后来就换成了他自己。” 我眨巴眼睛,对那个我没印象的院子想象一下,没想到闻老师居然跟老闫那个一直在国外的妈妈,还有这样的关系。 他们看来是朋友了。 我正想着呢,老闫又接着说,“跟你的闻老师在一起的那个老女人,就是我妈。” 我坐在沙发上,听完这话,后背一下子就挺直了。 106 看不清他的面庞 我正想着呢,老闫又接着说,“跟你的闻老师在一起的那个老女人,就是我妈。” 我坐在沙发上,听完这话,后背一下子就挺直了。 这消息,太让人意外了。 我张了半天嘴,最后也没组织好语言,该怎么跟手机那头的老闫继续这场谈话,跟闻老师一起的那个女人居然就是他妈妈,这什么情况。 “晓善,晓善……”老闫在那头叫我名字。 “啊,我怎么想到是这样,原来你妈跟闻老师早就认识啊……”我说着,想起晓雯跟我说她朋友看到闻老师和老闫妈妈手拉手的样子,感觉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老闫过去两年里跟闻老师之间那种让我感觉诡异的气氛,倒是一下子豁然明朗了。 大概就是因为他妈妈吧。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生活,就这么因为看似跟我无关的一件事,忽然间变得复杂起来。 “晓善,我不能跟你说了,这边有事情,你别乱想,也别去跟着那个晓雯掺和这件事,等我回国,回去了再跟你细说好吗?”老闫那边有别人讲话的动静,他也跟我说不能说下去了。 我挂了电话,呆坐在沙发上,还没缓过劲来。 不知不觉的,我就这么坐到了凌晨两点多,晓雯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要通宵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干嘛去了。 还有闻老师,怎么就不回我微信呢。 这么一想,我就忍不住了拿起手机拨了闻老师的号码,结果就听到了正在通话中的提示,看来不是没看到我的消息,就是没打算回我。 究竟都什么情况啊,我打了个呵欠,站起身准备回房间了,毕竟明天我还要上班。 我回了客卧昏昏沉沉睡的并不好,早上一睁开眼睛就已经七点半了,我赶紧起来收拾准备上班,又想起来昨晚出去的晓雯,就先出去喊了她,屋子里没人回答我。 看来真的是一夜没回来啊。 打了晓雯的手机,结果居然关机了。 我郁闷的收拾好自己出门赶着去博物馆上班,路上又打了晓雯电话几次,一直关机联系不上。 我起初并没多想,可是到了修复室忙到了中午吃饭,又给晓雯打了过去还是关机后,我就坐不住了,马上又给闻老师打电话。 他这回总算是接了,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意思,“喂,不好意思昨天没联系你,我这边有事……” 我没等他说完,就着急的说了晓雯这边的事情,闻老师那边的声音也跟着清醒了不少,“你别急,我去联系一下。” 他说完挂了电话,我没什么胃口的坐在食堂里,想起了老闫同志。 昨晚他也是说有事之后,到现在就再没了动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刚才我都没顾上跟闻老师提起来,也忘了自己刚才说没说我已经知道闻老师和老闫妈妈认识的事情。 我的记忆力,看来还是挺有问题的。 等着闻老师消息的时间里,我倒是想起了自己失忆这件事,两年里其实我很少拿出专门时间来想这些,就觉得无所谓,不记得就不记得。 可是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情后,加上跟老闫在一起,听他说起自己过去的感情经历,就让我越来越想知道自己过去究竟是经历过什么了。 特别是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什么人,我的感情经历到底是什么样的。 闻老师电话打回来时,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我也从食堂里出来,站在院子里听了电话。 “晓善,我和闫沉在找人订回国的机票,确定时间再通知你……晓雯她,昨晚出事了,人在医院呢。”闻老师语气低沉的跟我说着。 “晓雯进医院了,怎么回事?”我一边问,一边想起了晓雯之前说她去医院的事情,还有闻老师更早跟我说过的那件事。 “她流产了,应该是她家里那边封锁了消息,连我其实都么告诉,我是从别人那儿知道的,你也就当不知道,等我回国了再说。”闻老师语气很平静,我丝毫没听出来他有生气的意思。 可是,正常人男人知道自己老婆怀了不是他的孩子现在有流产了,难道会这么无所谓的态度?我可是一直觉得,闻老师和晓雯感情挺好的。 “好了,回国再说吧。”闻老师做了结束语。 到我晚上下班的时候,老闫也给我发了微信过来,告诉我他和他妈妈还有闻老师,会一起回国,时间是明天晚上。 我看着微信,就觉得什么都不想问挺累的,最后简单的回了个知道了,再没说别的。 我回了闻老师家里,把自己东西收拾了,又回了老闫的别墅。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我倒是没觉得害怕,大概因为心里堵了太多事情,所以才这样。 我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剧,又想起了晓雯,不知道她昨晚出去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就流产了,我又没办法去看看,毕竟闻老师说了他们家那边是不想这事曝光。 晓雯家里背景还是挺深的,这种事算是很大的丑闻了,当然不愿意被爆出来。 可是我一想起闻老师跟我说这件事时的样子,就觉得心里难受起来,虽然闻老师没表现出来多痛苦,可我觉得那个男人知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都肯定难受的。 我以为她们是很好的一对,谁知道背后竟然是这么见不得光,这么乱。 也许是我感情经历太苍白,所以才会觉得这些事情如此不堪吧,我想着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里的那些记忆,就禁不住叹了口气。 后来,我就睡着了,就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开始做梦,我梦到自己和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在一起,我也是躺在一张沙发里,那个男人就在我眼前,离我很近,可我就是看不清他的具体样子,只有一个很好看的轮廓。 我也感觉自己好像哪里跟现实不一样了,我好像是年轻了不少,感觉自己可能还是个高中生,真奇怪这个梦怎么会做出来这些内容。 可我也控制不了这些,只能在自己的梦里扮演自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尤其那个我看不到脸的男人,他是谁呢,我怎么就梦到他了。我在梦里半醒状态,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干的发痒,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尤其那个我看不到脸的男人,他是谁呢,我怎么就梦到他了。我在梦里半醒状态,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干的发痒,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那个男人好像再跟我一直说话,可我什么也听不清楚,就觉得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梦里的剧情,突然就毫无过渡的换了,我从沙发上一下子就换到床上躺着了,那个男人还是就在我头顶上出现,居高临下的面对着我,还是看不到他的样子。 我的心突然就咯噔一下,忽然特别难受特别疼,就像是要失去自己最心爱的什么东西那种感觉,我的身体也被身前的这个男人,突然紧紧抱住了。 他还,还开始吻我,动作很热烈。 我开始反抗,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主动起来,我和这个男人紧紧挨着,他的手和我的手,都在彼此身体上没停下来过。 我脑子乱极了,一直在问自己怎么这样,我不记得自己有过跟男人做这种事的记忆,可我知道我不是没跟男人一起过,医院里的医生跟我说过的。 还有闻老师,他又一次也跟我说起这些,是在我追着他问我以前事情的时候。 还有,闻老师还差点还说了什么最后的时候忍住了,我追问他,他只是跟我说忘了就忘了吧。 一阵撕裂的痛感,突然从身体下方袭来,我在梦里叫了出来,嘴很快就被更热烈的吻给封住了,我感觉得到自己在流眼泪,明明身体感觉是痛苦的,可我心里却不觉得难受了。 甚至,甚至还觉得挺高兴挺满足的。 后来,那个男人好像拿出来什么东西给我,可我不肯接,他好像跟我又说了很多话,我还是听不清楚,只是隐约听到几个像是人名的字眼。 可是又就是记不住,很让人郁闷的感觉。 之前身体上那些痛并快乐的感受,渐渐地消失掉了。 我还在梦里面,哭得歇斯底里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哭得好厉害,感觉就像是快要哭死了。 …… 等我醒过来时,整个人已经浑身是汗,腰酸腿疼的感觉特别真实,我从沙发上爬起来,电视里还在演着电视剧,我还在老闫的别墅里。 梦里的那些事情,还有那个男人,都不见了。 我嘴角动了动,突然觉得心里四处漏风似的,好难受。 眼泪无声无息的自己流了起来,我抹了好几次也不行,索性不动弹了。 那个男人的影子,一直在我眼前来回晃荡,我突然就有了一个很特别的感觉,我觉得我很喜欢梦里那个男人,尽管我连他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现实里,我也有了真实存在的喜欢的人,可我还是对梦里的那个男人,有了那样的情愫。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仔细回想梦里发生的那些事,我和那个男人做过的事情……我仰起头看着天花顶,这就是平时修复室里开玩笑说起的那种春梦吧。 我居然做了春梦。 等我去了卫生间洗了澡再出来时,难受劲终于好了不少,我擦着头发,这才看到手机在我洗澡的功夫里,有了未接来电。 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还不是浮根谷本地的。 107 就像隔了三秋 我没去理这个陌生来电,回了卧室睡觉。 第二天晚上九点多,老闫和他妈妈还有闻老师,一起回到了浮根谷。 可我没去接机,老闫让我就在别墅等着。 想到马上要见到老闫那个妈妈,我兴还诗听忐忑的,尤其是知道她和闻老师也许存在着那种关系之后,我的心情就更加复杂。 晓雯那边也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 快十一点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车的动静,我赶紧到了门口,等着。 见到老闫妈妈时,我还是有点被震到了,看到的是一个年纪的确不年轻了,但是保养得极好的的女人,身材和气质也都特别好,老闫精致的五官看来绝对是遗传自妈妈,他们母子眉眼间很像。 等老闫把我介绍给他妈妈后,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的只是叫了声阿姨好。 倒是人家很和气的微笑看着我,“我很喜欢你名字,晓善……” 我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这句话,看着老闫妈妈只剩下傻笑,老闫搂着我跟他妈妈说这么晚了,都赶紧去休息吧,明天再聊。 “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了,晓善,晚安。”老闫妈妈和我打了招呼,去了二楼。 老闫帮她把行李都送上二楼后,又下来找我,刚一进我的屋子里,他就把门重重给关上了,抓住我的手腕。 我的后背撞在了墙面上,老闫的身体朝我压了过来。 他身体好热,很快我就感觉自己被有些危险味道的体温给包裹住了,脑子里变得一片茫白。 虽然我和他已经是谈恋爱的关系,可是还没有过太亲密的身体接触,今天他又这么霸道强势,我一时之间真的不适应。 感觉眼前这个抚~摸我的男人,不再是我认识了两年多的那个老闫同志。 我还在蒙的状态里,唇齿到舌尖,都在被狠狠吮~吸,喉咙里的氧气感觉就要被他全部吸走了,我开始挣扎想推开老闫,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可是一向温文的老闫,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任凭我这么挣扎,他也丝毫不理,只顾着继续在我身体上掠~夺进攻。 等他的手渐渐往下时,我只好睁开眼睛。 想看清老闫此刻的神色,可入眼的只有他的剪得很短的利落短发,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老闫抓住我的手指,像是玩弄般的来回摸着,每一次接触到我的指腹,都让我格外敏感的感觉心头发痒的不行。 那个春梦里有过的生理愉悦,开始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的感官里。 就像我正在撩拨我身体的这个男人,和梦里那个看不清的男人,就是同一位。 但是这怎么可能,我往后仰着头,眼神迷离的告诉自己别乱想。 可是老闫用力捏着我的指骨时,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终于喊了出来,“老闫。别这样……你妈妈还在楼上呢。” 老闫动作缓了下来,最后放开我,呼吸急促的离开一些低头盯着我看,一只手还摸了下我额头上那层细汗,“吓到你了?” 我像个无知少女似的,看着他晃晃头,“没有,就是……”我看到老闫眼底里的光亮,看到他眼角眉梢此时都挂着笑意,一下子就说不下去了。 我是不是不该这时候,叫停呢,我有点懊悔的在心里嘀咕着。 “这些天,很想你。” 老闫轻轻地这么一句话,像是一下子给了我无限的勇气,这份勇气和我我心底里那份早就被他撩~拨起来的本能欲~望,混杂在一起。 我忽然抬起手臂,紧紧环住了老闫的腰,还努力翘起脚,“你低头呗……”我笑嘻嘻的对老闫提要求。 老闫很听话,什么都不说,只是按我要求的把头低下来。 我把嘴唇凑上去,紧紧贴上他的,主动而热情。 老闫回应着我,一发不可收拾。 我本来觉得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两个人的嘴都没说话的可能时,才豁然明白。 这时候还需要什么话呢? 再生动的语言,也比不上相爱的两个人之间,唇齿相依的沟通方式。 …… 敲门声猝不及防响起来时,老闫刚把上衣脱了,而我也早就几近半裸,这动静让我跟他都顿住。老闫扭头朝门口看着。 我脸朝下趴在床上,呼吸短促的瞪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和老闫说话。 不用问,门外敲门的,只可能是老闫的妈妈。 别墅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敲门声其实很小,带着慢慢的试探意味。隔了一阵,又敲了一遍没得到回应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远去的动静。 老闫这才转回头,沉着声音趴在我的肩头那里,跟我说,“走了,还要继续吗?” 我这时候的表情肯定很好笑,好在老闫是在我后面,应该没看到。 “继续吗……”他见我没回答,又问了一遍,手开始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动作。 “……你妈妈,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没搭理,不好吧……”我把头抬高一些,问老闫。 老闫的手帮我把头发弄到一侧,“你以后能不叫我老闫了吗,尤其是这种时候。” “唔,那叫你什么?”他的手又去捏我的手指骨,我忍着酸麻的感觉,很小声的回答着。 “叫我名字,都忘了我叫什么吧……” 我闭了闭眼睛,“闫沉……我没忘。” 男人的手,突然停在我身体上不动了,我虽然看不到他的样子,可是却感觉得到,我这句话似乎让他有了很大的反应。 “晓善,你真的记得吗,记得我?”闫沉在我背后,喃喃的问着,是问我又更像是再问他自己。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人就被他翻了过来,“晓善,我可以吗?继续可以吗?” 闫沉说这句话时,眼睛里一点笑意都看不见了。 他眼神低垂,目光审视地看着我,愈发陌生。 “记得啊,以后也会一直记着的……”我弯着嘴角,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他。 闫沉沉默了片刻,才对我说,“对不起。” 我摸不着头脑的听着他的话,“没事啊,我愿意的。”我以为他是觉得对我做这事有点太匆忙了,才会对我说这三个字。 我还不知道,这三个字在我跟他之间,究竟意味着什么。只当这是我年近三十,终于不再孤家寡人的新开始。 只是,事情还是戛然而止。 闫沉抱着我,没再继续往下,我只好憋着什么都不问,心里自己嘀咕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两个人不说话就这么依偎在一起,我脑子里开始想到闻老师和闫沉妈妈这个事了,我不好主动问起来,也不知道闫沉什么时候才会跟我提这个。 闫沉搂着我的腰,又像之前那样摆弄着我的手指,我也摸到他的一根,学着弄。 我觉得这种和喜欢的人,安静的在一起腻着的经历,我那些失去的记忆里肯定是没有的,因为这感觉我觉得特别新鲜。 即便我之前和什么人有过感情经历,也可能没那么深刻的喜欢过。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闫沉动了动,低声跟我说,他得回去了,让我好好睡觉,明早一起吃早餐。 “好。”我其实挺舍不得他走的。 闫沉开门出去了没多会儿,我就听到他和他妈妈说话的声音,听不出具体在说什么,只感觉声音是从厨房那边出过来的。 我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怎么也找不到睡意,心里头好像什么都没想,可又好像想了好多好多。 反正这一夜,睡的一点都不好。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收拾好出去时,闫沉妈妈就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看着我,“起来了,睡得好吗?” 我四下一看,没见到闫沉,单独面对他妈妈,我还是不大自然,就只好摆出微笑回答说挺好的,然后又想起昨晚她过来敲我门那事,就问她休息的好吗,是不是要倒时差。 “我还好,习惯了时间颠倒,稍等一下,马上就可以吃早饭了。”闫沉妈妈说着,人又回到了厨房里。 原来,她是在做早饭啊。 闫沉的人呢,我转头看着楼梯那边,不知道他是没起来还是怎么的,我实在不想一个人跟他妈妈在一起,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正想着,身后的大门有了响动,门从外面推开,闫沉手里拎着东西开门走了进来。 “你出去啦1,这么早。”我赶紧过去,看到他手里拎着的是打包的东西。 “出去买早餐了,你眼睛怎么了?”闫沉打量着我,目光关切的停在我的眼睛上。 我这才想起,早起看到我的眼睛有点肿了,估计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没想到闫沉一眼就看出来了。 摸了下眼皮,我跟闫沉说没事,可能昨晚睡觉之前水喝多了吧。 说完,我又朝厨房那边看了眼,小声问闫沉,“你妈妈在里面做早饭呢?她跟我说的,就刚才。” 闫沉语气轻松,“她啊,就是我让她准备点开水,她怎么会做饭……”说着,把手里拎着的外卖举了举。 听见动静,闫沉妈妈也从厨房里走出来,对于自己跟我说做早餐的话,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劲,还直接问儿子都买了什么吃的。 我暗自想,这位女士看来挺有意思的。 吃过早饭,我准备去上班,今天是新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 本来以为新年会跟晓雯一起过了,可没想到几天功夫,闫沉就回了国,晓雯和闻老师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昨晚都没来得及问呢。 闫沉也说要去修复室上班,他妈妈听了,居然也要跟我们一起。 我没说话,眼神瞄着闫沉,看他什么态度,不知道我们去上班要怎么带上他妈一起。 “我送你去闻嘉远画室吧。”闫沉背上包,跟他妈说着。 “那也行。”他妈妈倒是很好说话。 我憋着话,一路跟着闫沉送他妈妈先去了闻老师的画室,就在离我们博物馆没多远的地方,然后我和闫沉才一起去上班。 脚迈进了宫墙之内,我终于忍不住了,看着闫沉问,“闻老师和你妈妈,到底怎么回事,闻老师还好吧,昨天也没看到他。” 108 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上班的同事门,陆陆续续从我们身边经过,看到闫沉回来了都挺意外的,都问他不是说要过年新年再回来嘛。 闫沉也没跟同事多解释,只是笑着说有事提前了,然后拉着我说跟他去资料库找点东西。 修复室的资料库在一处安静的闲置院落里,这里平时来的人也少,我跟着闫沉过来了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有话要跟我说,才找了这个这里。 闫沉带着我进屋,还真的没说设么话,先去找了几本书翻开看。 我以为是自己又多想了的时候,他突然就跟我说,“闻老师,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没说。”我看着闫沉手里正翻着的那本书,回答他。 闫沉还是继续看书,可是腾出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又开始捏我的指骨。 力道不轻不重的恰到好处,让我心里又开始痒痒的。 “你那个闻老师,其实一直跟我妈有联系,他们之间有生意上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妈跟他,不是那种男女关系。” 闫沉说着,转头看看我,眸子里明亮清澈。 “我,我没说你妈妈跟闻老师……”我觉得他这口气,似乎觉得我是这么想他妈妈跟闻老师的关系了,这么说起长辈的事情,真觉得挺不舒服的。 “我知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在这些事情上浪费脑子。”闫沉说着,朝我靠近过来。 我呵呵笑着,主动伸出手去抱他,闫沉眼里闪过我没太看懂的神色,他脸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对我露出嫌弃的感觉。 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是看错了,手上的动作和心情,都跟着僵了一下。 认识闫沉两年了,虽然我一直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这样的男人眼睛里有我看不明白的东西很正常,可是跟他的关系有了实质性改变后,再从他眼睛里看到,心态也就跟着不一样了。 怎么就感觉,自己被他的目光给刺痛了。 我这么一想,手上就随着松了起来,可跟着就被闫沉握住,用力重重的按回到他的身上,连我的人都跟着被拽的趔趄了一下。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从我心头闪过。 怎么就觉得,我可能不是两年前,才第一次认识闫沉呢,怎么就这么想了。 对,就是他刚才看我的那个眼神。 此情此景,我一定是早就经历过。 我那离开我两年多的记忆,呼啦一下子就出现了一点点,我想起来很久之前,有个男人曾经就是用这样的目光凝视着我,还对我说,“丁晓善你别想逃开,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戴上那个戒指的。” 可是究竟是什么戒指,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对我凶巴巴的说那种话,我却还是完全想不起来分毫。 就像梦里梦见的那个一样,我也想不起来跟我说这些的男人,长成什么样子。 我只能特别真切的感觉到,这男人他恨我,特别的恨。 我怔然着,张了张嘴看着闫沉,突然就问他,“老闫,不是……闫沉,我们是不是不止认识两年,你以前是不是就认识我?” 问完了,连我自己都觉得突兀,怀疑这话是我说的吗。 闫沉并不知道我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我下意识就没跟他说我想起了一点点过去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 只觉得一个巨大的疑问,在我心里冒出来。 然后,突然间,我就觉得身体不对劲,小腹很难受的闷闷疼了一下后,下身一阵热流涌出来的感觉突然出现,我居然这时候来了大姨妈。 应该是我痛苦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闫沉马上问我怎么了,怎么眉毛拧成了这样。 我当然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说,我是来了大姨妈,只好说没事,我得去下卫生间,说着就赶紧往资料室外面走。 可是刚走了一半,迎面就看到了从外面往里走的闻老师,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就是闫沉的妈妈。 看见是我,闫沉妈妈马上很热情的跟我打招呼,可我眼前实在是没办法跟他们多聊,就赶紧打了个招呼,转头继续奔卫生间了。 卫生间里,我处理好自己,可是一点都不想马上出去。 我还没从之前突然回来的那一点记忆里缓过来,加上知道出去了还要面对闫沉妈妈和闻老师,就更怯步了。 可是毕竟不能一直躲在这里不出去。 我想了半天,还是拿起手机给闻老师打了过去。 等他一接,我马上就说,“别说话,先听我说。”等了下,闻老师果然什么都没说,我这才接着往下说,“闻老师,就刚才,我见到你之前……我好像,恢复了一点记忆了。” “什么……”闻老师居然低声叫了起来,“你在哪儿呢呢,我去找你。” 我尴尬的张着嘴巴,“我,我还在卫生间里,我这就出去,咱们在博物馆售票处那边见吧,我去那边等你。” “好,我这就过去。”闻老师很快就答应我。 我用凉水拍了拍脸,出了卫生间想去和闻老师见面,可是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倚着墙站在那儿的闫沉。 修复室这边基本保留了旧宫博物馆的原始建筑,卫生间一出来就到了院子里,闫沉手里夹着一根烟,靠着墙就那么看着我。 “你以前不这样的,是不是最近着凉了?” 我正不知所措的看着闫沉发愣,他倒先开了口。 我被问的一头问号,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不就是大姨妈吗,我又不是不知道,还难受吗?”闫沉站直了身子,手指上夹着的那根烟其实并没点着,他索性顺手把烟放到了裤兜里,朝我走过来。 我暗暗叹了口气,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现在就是特别害怕面对闫沉,我想先去见闻老师,把我想起来的那么一点事情告诉他,问问他我过去到底有过怎样的感情经历,闻老师是我唯一能去问这种事的人了。 可偏偏,先遇上了闫沉。 “我妈和闻老师过来了,他们是被博物馆请过来的,是公事,你可以不去见我妈,你到底怎么样了?”闫沉说着,离我更近了。 我想往后退,可是身后没有退的余地,只好站着不动,挤出来笑容对着闫沉,“好了,这次突然提前了好多,我没准备,刚才……” 闫沉无所谓的笑起来,“刚才没事,你没事就好,回去干活吧。”他说着,就把手朝我伸过来,要拉着我一起走。 我没伸出手。 手机忽然就响起来,是一条微信,我赶紧拿起手机看,借此避开了闫沉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越过了闫沉,低头看微信。 是闻老师发的——“我已经到了,你呢。” 我赶紧又往前走了几步,怕闫沉看到我发的微信,手里飞快地打字回微信——“闫沉找我来了,先不过去了。” “好,想找我再告诉我,我今天都会在博物馆这边有事情。”闻老师回的也很快。 “知道了。” 我回完了微信,这才转头去看闫沉,结果就看到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我们两个人隔了几步的距离,却突然彼此之间就弥漫起一种陌生感,这感觉很让人不舒服,我两年前见到闫沉时,都没觉得这么陌生过。 看来突然而至的一点记忆恢复,让我整个人今天都有些不对劲了。 “回去干活吧,我妈和闻老师都去了院长办公室,不在修复室这边。”闫沉什么都没问我,只是走过来和我擦肩而过,说了刚才的话。 他这个样子,倒是让我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我跟着他一起回了修复室,各自工作去了。 忙到中午,我也不想吃饭,就坐在窗口看着手上没完事的工作,想继续。 过了会儿,我就收到了闫沉发来的微信,他跟我说中午就不跟我一起吃饭了,他要陪他妈去见一个朋友,下午也请了假,晚上下班会过来接我。 我反复看了两遍这条微信,人跟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门口,有人正走进来,我本来并没心思去看是谁,就以为是那个同事回来了。 “晓善,不吃饭吗?”闻老师的声音响起来。 我猛地抬起头,闻老师一如往日的温和面孔,就出现在我眼前。 我被他拉着一起还是去了食堂,买完吃的坐下,闻老师就跟我说,有话可以在这说。 周围零散坐着同事,有我认识的修复室这边的,更多的是博物馆其他部门的,没人格外注意到我和闻老师这里。 我这时候已经比在卫生间里发微信时,冷静了不少,拿着筷子看着闻老师,一时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还说了,还要去问吗。 “怎么不说了?你想起什么了?”闻老师慢慢吃着东西,看着我问。 我还是没有食欲,转头朝食堂窗外看看,忽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我跟闻老师说,“老师,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情,就是模模糊糊的的一点点,应该是跟我的感情经历有关的。” 闻老师安静的听着我说。 我继续,“就是想起一个男人,跟我恶狠狠地说了一些话……老师,你真的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谈恋爱吗,或者,我可能都跟什么人结婚了呢?” 我知道自己问的听荒唐的,所以看到闻老师看着我笑,也没觉得怎么。 顿了一下,我还是把心里最大的疑问也问了出来,“还有,我开始觉得,觉得我和闫沉,我们可能不是两年前才认识的,我以前就认识他吧?” 闻老师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放下筷子,低头问我,“这些事,你跟闫沉说了吗?” 109 我们过去是仇人相对 我还是把心里最大的疑问也问了出来,“还有,我开始觉得,觉得我和闫沉,我们可能不是两年前才认识的,我以前就认识他吧?” 闻老师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放下筷子,低头问我,“这些事,你跟闫沉说了吗?” 我摇头,“没说,我想先问问老师。” “你们在一起了?”闻老师又问。 我点头,“我跟他,是不是真的不是两年前才认识的?”这是我眼前最急于知道的。 闻老师听完我的话,过了半晌才看着我,淡淡的笑着说,“其实我真的不大了解你的个人生活,过去在美院的时候,你还是挺神秘的一个学生。” 我还是头一次听闻老师,如此评价我,他说的所谓神秘,我理解就是说我大学的时候,不大与同学老师来往吧,说我孤僻可能更准确。 “你绝对不是孤僻,就是给人感觉挺神秘的,是个有故事的女孩子……”闻老师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和我解释了一下,看我的目光很是真诚,让我觉得他说的话就是真的。 “有故事……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无奈的苦笑起来。 “不记得了也许不是坏事,我以前就跟你这么说过吧,别太纠结这些,活好当下……恭喜你,终于有喜欢的人了。”闻老师说着,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做了个要跟我碰杯的动作。 我只好也举起自己的水,跟他的碰一下,“可我心里好乱。” 闻老师眉眼疏淡的看着我,“很正常。晓善,其实我心里现在也挺乱的,都忘了自己多久没这样过了。” 我稍微一愣,随即想起来闻老师眼线也是好多烦心事,我还拉着他自顾说自己的,都忘了他和晓雯之间的事情。 “我都忘了,晓雯那边怎么样了,你去看她了吗?”我着急的问起来。 闻嘉远的目光笔直的和我对视着,“没见到,他们家不会让我这时候见到她的,不过她应该还好。” 我皱了皱眉头,忽然感觉婚姻是个挺可怕的事情。 本以为闻老师和晓雯结婚了会过得很幸福,可是这才不过几个月,他么之间就出了这种事,我也搞不懂那个晓雯,究竟是怎么了。 她怀孕了,可是怀的却不是自己丈夫的孩子。 闻老师看起来没有和我多说自己事情的意思,我也就不好深问,就跟他一起离开了食堂。 下午在修复室,我刚完成了手头上新年前最后的一个工作,手机就响了起来。 闻老师打过来的,我一接,就听到声音沉重的跟我说,晓雯出事了,他正赶过去。 “什么,出什么事了?”我担心的问着,心头已经有了不好的感觉。 “她自杀了,人已经走了四个小时,才通知我。”闻老师的声音,是我从未从他那里听过的冷森感觉。 怎么会这样。 “要不要我也过去,你需要身边有人帮忙吧。”我也不知带该怎么说,就这么问闻老师,心里是真的想过去帮忙的。 “不用,你来也不方便,我会处理好的。晓善,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我怕现在不说,以后么机会了。”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什么呢,什么意思啊,说得这么严重!”我有些无措起来。 闻老师听上去还挺淡然的笑起来,“我就是怕万一,别害怕,听我说下面的话……” 我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 “……晓善,我不知道你以后还会想起来什么,也许除了今天想起来的就再也没有了,也许会把所有的都想起来。不管哪种吧,都是你的命,希望你能像这两年这么豁达的去面对,我其实很喜欢这两年的你。” 我嘴角抖了抖。 “至于中午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对,你跟他,跟闫沉,的确不是两年前才在浮根谷第一次遇见,过去在天京,在锦城你的老家,你们都认识。” 我的手开始抖,原来,原来我的感觉都是对的。 闫沉和我,真的不止是认识了才两年。 本以为闻老师还会说更多,可是他突然不说话了,我喂喂了两声后,就听见他跟我匆忙地说他先不说了。 我着急担心的问他怎么了,就只听到闻老师跟我说,“晓善,对不起……” 电话就这么戛然而止,我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担心,迷惘,焦虑的情绪交杂在一起,一股脑涌上了心头,我没多想,给闫沉打了电话。 可是闫沉始终不接电话,我连着打了好几个也不行。 他不是跟我说下班了回来接我,下午是陪着他妈妈去见什么朋友了,为什么就不接电话呢! 等我收拾完东西出了修复室,手机上终于等来了闫沉的电话,他给我打回来了。 可是一接听,听到的却是他妈妈的声音。 我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晓善吧,闫沉那孩子下午陪着朋友,喝多了,现在睡着了,我看你打了好多电话过来,就给你回了。”闫沉妈妈声音轻轻柔柔的跟我说着。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却下意识就敏感的觉得,这是敷衍我的话,是假的。 街头的寒气,似乎突然就变得浓烈起来,一种久违很久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我听着电话抬头往天上一看,天色阴沉压着浓浓的乌云。 我冷的一哆嗦时,脸上居然觉得一凉。身边有路人惊呼起来,“哎呀,是雪花吧!我们这里居然会下雪啊,我还没见过下雪呢!” “喂,晓善,你先回家吧,我今天跟闫沉就先不回去了,不好意思啊……”闫沉妈妈还在电话里继续跟我说着话。 可我不知道怎么了,随着脸上落下来的雪花多起来,大起来,我的脑子也像要裂开似的剧烈疼了起来,我忍着,可也说不出话了。 只听着手机里,闫沉妈妈一直叫我名字,问我怎么不说话,是没听见吗。 我压抑的呻!吟了一声,整个人蹲在了地上。 身边有路人继续惊喜的说笑着,我还听到有个人说,这时候应该去海边看看,看看下雪的大海是个什么样子,一定很特别。 下雪,大海……这些词汇在我脑子里来回重复着,我撑着站起身,咬牙对手机那头闫沉妈妈说,“我知道了。” 然后,就把手机挂了。 我像是中了邪,鬼使神差的就朝离这里最近的海边走去。 在浮根谷这里,海边在城市周围随处就能找到,我后来打了辆车,十分钟不过就到了海边上。 雪越下越大,据说浮根谷上一次下雪,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海边上有不少人,还有人带着宠物狗在海边上奔跑着,夜色渐渐深沉下来,大家却都因为罕见的一场雪,变得兴奋起来。 可我却是心里沉重的要命,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来海边,凑什么热闹,可我就是来了,站在雪里,面朝着大海。 我慢慢皱起了眉毛,长久的凝视着海平面。 手机又开始在兜里震动起来,我漠然的拿出来,举到自己眼前看看,又是闫沉的号码,我不知道这一次那头说话的人,会是他本人还是他妈妈。 我希望是闫沉,所以就抱着这份希望,接了电话,“喂。” “晓善,你在哪儿?”居然真的是闫沉。 我都有点没敢相信,直到他反复叫我,跟我说他马上过来找我,让我赶紧说自己在哪儿呢。 鼻子突然就酸起来,我使劲忍了忍,跟闫沉说,“我在海边,就是我们一起去过的那个,外面下雪了,我在海边看雪呢。” 闫沉声音急起来,“你就在那儿不动!我马上就过去,你看雪就看雪,千万别……丁晓善,等着我!等我。” 我听他这样就觉得好笑,他干嘛这么急,我又不是来海边寻死的,我不过就是看看雪啊。 闫沉没把手机挂了,我隐约听他在跟什么人吼了几句,然后又转头跟我说,“别挂手机,我马上到,你跟我说话,说话好吗?” 闫沉紧张兮兮的,让我越来越觉得好笑,可心里又想着闻老师跟我说的那些话,就对他说,“闫沉,你知道闻老师今天跟我说什么了吗?” “……不管说了什么。你都等我过去,好不好。”闫沉实在是一反常态。 “好,我等着你,你不用这么紧张,你怎么了?”我笑嘻嘻的回答着,脚下朝海边又靠近了一些,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很想往海水那边更靠近。 闫沉没回答我这个问题。 他来的还真是快,不过十分钟后,我就看到了夜色朦胧下,闫沉好看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 我转头继续看着大海,总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 闫沉并没直接走到我身边,反倒是走到了我身后,离我很近的停下来,我猜他一定也跟我一样在看着眼前的海平面,看着难得一见的雪。 他伸出手臂,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熟悉好听的声音响起来,听上去有些闷闷的,“晓善,你是不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稍微侧了下头,“我是想起来一点,就一点……闻老师跟我说,我们不止两年前才认识,是吧。” 闫沉吸了口气,“呵,我就知道,有一天他会先把这些说出来的,言而无信的人,是不会变的。” 他明显是在说闻老师,对他的评价很不好。 我问他,“不是,是我逼着闻老师一直问,他才说的……闫沉,那你跟我说,我到底都忘记了什么事情,你过去跟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闫沉从我身后转过来,他背对着大海看着我,冲着我点点头,“很重要的。我们的关系……”他不往下说了,我能隐约看见,他脸上神色凄惶。 很难受的样子。 “那干嘛一直瞒着我?我们的关系,过去很差吗,难道是仇人啊……”我故意语气轻松地问他,可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闫沉轻轻地弯起了嘴角,短暂的沉默后,他说:“我要是说是的,我们是仇人一样地看待对方,你会后悔现在跟我在一起吗?” 我听得出,他这句话说的时候,声音是抖着的。 110 耳光响亮 我问他,“不是,是我逼着闻老师一直问,他才说的……闫沉,那你跟我说,我到底都忘记了什么事情,你过去跟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闫沉从我身后转过来,他背对着大海看着我,冲着我点点头,“很重要的。我们的关系……”他不往下说了,我能隐约看见,他脸上神色凄惶。 很难受的样子。 “那干嘛一直瞒着我?我们的关系,过去很差吗,难道是仇人啊……”我故意语气轻松地问他,可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闫沉轻轻地弯起了嘴角,短暂的沉默后,他说:“我要是说是的,我们是仇人一样地看待对方,你会后悔现在跟我在一起吗?” 我听得出,他这句话说的时候,声音是抖着的。 “不会。”我回答的太快了,连自己都吓到了,闫沉也用不相信的眼神瞪着我,他的眸子在夜色下闪着晶亮的光,看上去很好看。 只是虽然好看,可是闫沉的样子挺古怪的,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觉得生气,觉得他不该质疑我对他的感情。 “闫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不想跟你做仇人,我只想,只想……” 我咬着嘴唇,使劲踮起脚,伸出手就揽住了闫沉的脖子,我找到他的嘴唇,用力碰了上去。 “晓善……晓善。”闫沉起初想推开我,嘴里叫着我名字,一直躲,可我很用力,睁着眼睛一直看着闫沉,看得他眼神里最后也有了沉醉的意思,最后终于被我把他的唇齿给撬开了。 “丁晓善,我可告诉你,遇上喜欢的,就别管别的,豁出去扑倒了,先把他睡了再说!床上合不合得来,那可是太重要了,你听见没有啊……” 一个陌生的女孩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耳朵边上,我一下子就停下了吻闫沉,眼神愣愣的看着闫沉,为什么这话那么熟悉,我听了这女孩的声音,心头就觉得很温暖,像是听见了久别亲人的。 可她是谁,又是我失去的记忆力的某个人吗。 为什么这时候,我就想到这些了。 “菲菲……”一个女孩名字,突然就从我嘴里冒了出来,已经开始回应我的闫沉,听到我的话也停了下来,他抓紧我的肩头,“你刚才说什么?” 海浪声变得大了起来,雪却停了下来,一阵凉风吹过去,我哆嗦了一下推了下闫沉,眼前忽然就冒出来一幕画面。 能看见海滩的酒店房间里,我被人推倒在餐桌上,后来我就像刚才对闫沉那样,对他主动起来,我跟他一路撕扯纠缠着到了床上…… 完事之后,他离开我的房间,我看着他的背影,哭了。 画面一跳,同样是夜色下的海滩上,我站在海水里,听到有个很好听的声音,正在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闫沉,“噗啦”一下子,记忆的闸门就被打开了,忘掉的那些旧事汹涌着回到了我的脑子里。 …… 我回到了自己到天京美院报道的那个时候,比我早半天到校的一个漂亮女孩子,领着我去了我的宿舍,她告诉我她叫简菲菲,是我同届同学,不过不是我们油画系的,她是雕塑系的。 我终于想起来,那个跟我说着恋爱经验的女孩子,就是这个简菲菲,我四年大学里唯一的女性朋友。 后来,开始上学后,闻老师是给我上课的第一位老师,原来那时候的闻老师和现在一样温和,可骨子里又带着艺术家那股子劲道,好多同学尤其是女生,都特别喜欢他。 我也喜欢闻老师,可不是那种带着异性相吸的喜欢。 心如止水,好像是我那时候的心态,我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没多大年纪就会这样,我受过什么感情伤害吗? 没印象,能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些。 时间继续快速的往前跳着,一下子就到了大四,我心口猛地揪住了,特别难受的疼起来,我抓着胸口的衣服,蹲在了海滩上。 闫沉抱着我,担心的问我怎么了,我说不出话,只能闭着眼睛,任凭记忆在我脑子里横冲直撞。 记忆突然就从我被男人肆~意凌~虐的一幕,继续开始了…… 一个男人在我后面,不管不顾的在我身体里进出着,我咬牙忍着,眼泪一直在眼圈里打转,耳朵里能听见,门外好像是邻居在搬家的动静,搬家师傅们的说话声就在一门之外。 我在男人放开我整理衣服的时候,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有汗水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 “将来我死之前,一定会把跟你之间的帐都算清楚,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人。”他好听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在跟我说着话。 我猛地手指分开,抓紧了闫沉的胳膊,“是你,怎么是你……” 刚才对我那么残忍的男人,有着一张和闫沉完全一样的面孔,说话的声音也一样,只是记忆中那个,比眼前的要冷漠太多。 “晓善,晓善你,想起来什么了吗?”闫沉的声音里已经开始有了哭腔,我挣扎着去看他的眼睛,才发觉他早已经就是泪流满面了。 “想起来了,你……”我哽咽起来,眼前渐渐黑了下去,闫沉的脸在我视线里消失掉了。 —— 我醒过来的时候,人躺在医院里,手上扎着点滴,一个人头趴在我的身边,一动不动的守着我。 我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觉得很渴,我觉得自己就像做了好长一个梦,醒过来还不适应这样清醒的状态。 忍不住的咳嗽了一下,身边趴着的人马上就抬起头,两眼通红的看着我,见我睁着眼睛,他马上又站了起来,往后退了退,像是怕我不希望他离我太近似的。 我扭头看着他,“闫沉。” 闫沉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对着我挤出来一丝微笑,“醒了。” 我再没说别的,闫沉在我眼里,已经和记忆里想起来的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晓善,你感觉怎么样?”闫沉语气很小心地问我,眼神看着我是那么的不稳。 听他叫我名字,我只觉得有凉意渐渐浸透心肺,目光渐渐呆滞起来。 等到屋子里被闫沉叫过来检查我的医生护士都离开后,我才看着关了门重新站回到病床边上的闫沉,眯眼对着他一笑,“闫沉。” 我记着,自己那些突然就回来的记忆里,我对这个叫闫沉的男人,还有另外一个称呼,我那么叫他的时候更多一些。 那会儿,我不叫他老闫同志,我是喊他二哥的。 他怎么会是我二哥的,我还是不知道,只是记得自己每次这么叫闫沉时,我的心是痛的,他的眼神里也是疼的。 闫沉安静的看着我,我从他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也记不清楚我昏倒在海滩之前,有没有把我想起来他过去跟我一起时的事情,跟他讲了。 我不想贸然开口,就只是看了看他,然后转头去看着天花板了。 病房里安静了好久后,终究还是闫沉先开了口。 他问我,“你还好吧,晓善,我和医生说了你过去的病史,他让我问你……有没有突然想起来一些什么。” 我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觉得这话压根就不是医生问的,就是他闫沉自己想问的。 “想起来了。”我很淡的口气,回答着。 闫沉突然就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好半天才止住了。 我等他咳嗽完了,才接着往下说,“我想起来,你强~暴过我,还不止一次。” 闫沉什么都没说,我眼角余光看到,他抬起手正在擦自己的嘴角。 “好渴,我想喝喝水……”我还是不看闫沉,就这么跟他说。 闫沉站起身,倒了杯水放了根吸管,拿到我嘴边,“我扶你,还是你自己起来喝。” 他刚说完,我猛的就从床上起了身,抬手冲着他就甩了一个耳光。 耳光响亮,在病房里都带着回音。 打完了,我浑身力气一泄,又一下子躺倒在了病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 “没事吧。”挨了打的闫沉,居然先凑近我看着,眼睛里的担忧那么真切,还有他的嘴角,不知道那些血迹是我打出来的,还是他之前自己咳嗽出来的。 我逼着自己当什么都没看见,抿着嘴唇再不说话。 闫沉的脸上,挂上了我这两年来从没见到过的阴霾之色,我终于明白自己怎么就会一直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就没想过,那故事里原本就有我。 我的记忆恢复的并不完全,大学之前的事情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大学之后的,也觉得并不完整。 只是闫沉对我做过的那些事,都想起来的特别真切,就好像刚刚发生过没多久似的。 可也都是些片段,都是他变着花样折腾我的片段,前因后果的还是没弄清楚,我努力逼着自己在回忆,可是毫无进展。 我只是记起来了,我在那些记忆里,是那么恨被我叫二哥的闫沉,又那么忘不掉放不下被我叫二哥的他。 我跟他之间,好像还有什么东兴牵扯着,我暂时没想起来。 我瞅了闫沉一眼,叫了他一句,“二哥。” 闫沉抹着嘴角,头垂得有点低,听我叫完了,他很压抑的笑了几声后,嗯了一声。 111 新年快乐 闫沉挺压抑的笑了几声,答应了我叫他的那句二哥。 我心头有了虐到他的快~感,也咧着嘴角自己笑,许久未曾有过的心思,全都渐渐回到了我的身体了。 久别两年,都回来了。 “二哥,我为什么会这么叫你?”过了好一阵后,我才问闫沉。 闫沉声音那么低,“你没想起来吗,还是故意要问我,要折磨我。” 我冷笑,觉得闫沉简直莫名其妙,“我折磨你?被~强的人是我,可不是你!我只想起来大学以后的事情,之前的都不知道……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 闫沉目光迷惘的看着空气,像是在努力回忆我问他的事情。 其实我从清醒过来,就一直在想这个,我猜测自己和闫沉恐怕从小就认识了,挺美好的字眼——青梅竹马,难道会出现在我跟他之间吗。 “你想出院吗,你过去最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闫沉没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很温柔的问起这个。 我当然想,可是又一想,我出院了要去哪儿,只能回到闫沉那个别墅里,我不想。 还有,我又想起了他妈妈,那个刚回国的女人,我现在也完全不想见到她。 “不知道你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了,我送你去另外一个地方,不回别墅那边,你不用担心要和我继续住一起,也不用担心会见到我妈妈。”闫沉说着,有点吃力的站起身,“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出院。” 我想了足足一分钟,“好,出院吧。” —— 闫沉把我带到了离旧宫博物馆很近的一个小区,平时上班我们经常路过这里,我看着小区的楼问闫沉,这里的房子是谁的。 “我的,你要是觉得可以,以后可以在这边住下来。” 我没说话,心里其实没打算按他说的,只是眼前没有更好的办法,暂时先住过来几天,找好房子我就会搬出去。 以后,应该不会跟他再有亲近的来往。 还有,我不知道闫沉的事情,看来远比我自己想的要多,就算不问过去,那这两年的接触下来,我从来不知道他在单位附近还有这么一套房子。 闫沉的房子,就在这小区最中心的那栋楼,还是一楼,有个不小的花园。 他开门让我进屋,“你随便看看。我去烧水。” 看着闫沉进了厨房,我站在客厅里四下看看,这屋子摆设很简单,但很干净,看来不怎么住人但是一直维护的很好,随时可以住人进来。 可能闫沉平时偶尔回过来住吧,我朝落地窗走过去,往外看就是那个小花园,里面没种什么花草,让我感觉有些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 闫沉从厨房里出来,走到我身边,“喜欢这儿吗?” “没什么感觉,我先借住几天,会尽快找房子从你那搬走的……现在,能告诉我那个答案了吗,我们究竟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可没忘了这个。 闫沉大概也料到我会如此,他目光沉沉的看着窗外没什么可看的空院子,“我没记错,应该是你十六岁的时候,你生日那天,在我家。” 我按着他说的,在脑子里想象起来,可是实在是因为根本不记得他说的这些,想象基本失败。 “十六岁,我那么早就认识你了……”我有些喃喃自语,这个年纪倒是比我想得晚了不少,不过不是青梅竹马倒是让我心里好受了一些。 “也许,你认识我还要更早一些,只是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个你还有印象吗?”闫沉转头看着我,问我。 我当然没印象,连怎么认识他的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记得更细节的事情,他问的这么多余,像个傻瓜。 “我怎么会知道,你傻瓜了吧……”我下意识就说了出来,忘记了我和闫沉,现在已经不再是我没恢复记忆前的关系了。 我不自然的咳了一下,闫沉也跟着咳嗽。他的可不是像我故意的,他是真的在咳。 “我怎么就比你更早一些,你说明白点。”我故意装着没在意他的咳嗽,追着问。 闫沉一边咳,一边回答我,“这个你就别问了,不记得更好。” “话说一半,很讨厌的。”我冷冷的说道,他不说让我更加好奇了,而且感觉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情况下的见面,不然他大可不必瞒着我。 “反正你迟早会完全恢复记忆,不用这么急。”闫沉说着,看着我笑了下。 我也看着他,忽然就觉得他的脸色,有点不大对劲,闫沉的两个脸颊都有些异样的红晕,绝对不是我之前医院里那个巴掌留下的痕迹。 厨房里传来水烧开的提示音,闫沉沉默着转头去了厨房。 他再出来就端了一杯水,走到我面前递给我,还拿出来两粒药片,“吃药,医生开的,剩下的你自己收好。”他手上还拿着一个小药瓶。 我接过药片的时候,和他的手掌碰上,触手就是滚烫的一片,我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我问着,手已经很自然的抬起来,踮起脚去摸闫沉的额头。 闫沉冲着我笑,眼睛里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一定是起了一层水雾,“是有点发烧,没事。” 他刚说完,又咳嗽了起来,连忙把脸转到一边避开我,“赶紧吃药。” 刚说完,我就看到他身子一晃,连忙伸手想去扶他,可他的人已经先我一步走开了更远。 我也楞了一下后反应过来,我不是应该恨他的吗,他不再是之前我认识的那个老闫同志了,我不应该这么对他。 呼出去一口气,我把药片放进嘴里,看着闫沉喝了口水,把药咽下去。 许久过后,闫沉才过来跟我说话,他告诉我这里有简单的洗漱用品,我要是不急,就等明天再回别墅那边收拾东西拿过来。 “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早点休息。”他说着就要走。 我看着他有些发沉的脚步,忍住了想问的话,决定等他好了再问。 闫沉走到门口,突然挺直了后背站在那儿没动,我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就盯着他等着。 “丁晓善,明天就是新年了,今晚,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倒数的,还想跟你做件事情……很多年前我就想对你做的一件事,可惜,又做不成了……” 闫沉声音低沉的说着,转头朝我看过来,他的脸在玄关的昏暗灯光下,看起来挺难看的。 他又说,“我以为你失忆了,是老天爷可怜我,给了我一个和你重新在一起的机会,没想到这么快梦就醒了。” 我怔然的听着他的话,想起来今晚可不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新年新开始……我自嘲的笑了笑,我也的确是有了新开始。 一点不美好的新开始。 我看了眼时间,距离倒数还有两个小时。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吧。”闫沉轻声说完,终于拉开了房门。 “你也新年快乐,二哥。” 我的潜意识里,知道这个二哥的称呼,能让闫沉特别难受,所以故意这么说了一句。 “谢谢。”闫沉很淡然的说完,终于走了出去。 他刚一走。小区里就突然有了鞭炮的动静,我走到窗口往外看,半空很快就看到了烟花,绚烂耀眼,看得我眼角一热。 我坐在沙发上,想一个人独自等到十二点的到来,迎接新一年的开始。 这两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自己度过这种时刻,以前都是和闫沉或者一大帮同事一起的,唯独今年就我自己。 从我回忆起来的那些片段看,我大概原本就是个习惯孤独的人,所以突然面对一个人,也没觉得多难受。 刻意等待时间的时候,就会格外觉得漫长,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却觉得像是过了四个小时那么久。 打开电视,电视节目今晚几乎都是跨年晚会,热热闹闹的,倒是让屋子里不那么冷清了。 终于等到了倒数计时开始,我看着电视屏幕,跟着里面的支持人一起念着倒数计时。 …… 新一年,终于到了,电视里一片欢呼声,我把电视关了,让屋子里的热闹终止在了这一刻。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得去睡觉,可是躺下了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翻来覆去了半天,我还是下了床。 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我决定一个人出去转转,这个时间,街面上应该还有很多人,还挺安全的。 我不到十分钟就出了家门,果然外面还有人,小区里就有几对情侣正在走着,想来外面的街面上人就更多了。 等我出了小区,心情不由得就跟着轻松起来,街上完全就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真没想到新年的跨年夜里,大家都在外面这么嗨。 以前我和闫沉一起过跨年时,都是在屋子里,还真的第一次在街上。 我适应了一下。感觉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后,开始漫无目的的随着人流,往市中心的方向走去。路上,像我这样一个人还真不多,身边都是三三两两的,或者紧紧拥着的一对。 我倒是没觉得自己孤单的可怜,反倒是觉得这样也挺好。 身边一对小情侣走过,我听见女孩在跟男孩抱怨,“那辆车真是的,是故意炫耀的吗,人这么多还把车往这边开,我看车里就一个人吧,是个单身狗……” 男孩笑了笑,“对,单身狗,老婆要不要我们秀恩爱虐虐他,让他把车往这儿开!” 女孩娇羞的骂了句,和男孩打闹着跑远了。 他两这番话,倒是让我好奇起来,不知道是什么车引起他们这么一段话,就四下看着找起来。 很快,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那车沿着路边再缓缓往前移动,和我是同一个方向,我看过去的时候,车子似乎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小剧场】新的身份 三年后的5月20号,中国滨海小城南康市。 这里最昂贵的住宅区里,完全日式风格装修的别墅内,正在进行着一场特殊的面试。 左佑坐在明清风格的黄梨花木椅子上,全神贯注的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一段视频。 视频里,阴沉的天色下,一个穿着淡蓝色帽衫牛仔裤的男孩正背对着一块暗灰色石头材质的纪念墙,举着手机拍照。 “这就是小少爷。”站在左佑身旁的一个中年大叔,指了下电脑屏幕上的男孩说。 左佑点点头,视频里的男孩一直背对着屏幕,看不见他的脸,不过从背影和初次印象来判断,这男孩一看就是那种没经历过啥艰难,养尊处优长大的富家子弟,估计那张脸也不会太难看。 视频里的男孩仍旧背对屏幕继续拍照,几秒后就听到他开始说话了。 男孩的声音低沉成熟,实在不像资料里写着那个年纪大男孩会发出的声音,他正在视频里用很标准流利的中文说:“奶奶,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以后每年的五月七号我都会来一次的,我会一直留在中国,直到完成奶奶当年的那个承诺,我会找到那位小姐,和那位小姐结婚的。” 他说完,猛地在视频里转头面对着镜头,左佑盯着屏幕上笑得露出整排白牙齿的大男孩,禁不住也跟着咧开了嘴角。 长得不错嘛,左佑看着视频里的笑脸心里嘀咕着。 “你们少爷,真的是二十三岁了?”左佑实在没忍住,冲着身边的中年大叔问了一句,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她暗暗在心里说,这分明就是傻瓜才有的笑容吧,看来这单生意的客户还真的够特别。 视频的最后,是男孩拍过的那面纪念墙的特写,左佑从视频里能清楚地看到刻在那上面的字…… 视频播放完毕,左佑低头拿起桌子上那份厚厚的资料看着,身边的中年大叔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上。 他问:“左小姐打算接下这单生意了吗?” 左佑翻着手里的资料,反问他:“你们确定他……你们的小少爷,真的很单纯吗?”其实她本想直截了当问你们的小少爷是不是真像你们说的很好骗,可是考虑到自己一贯的职业形象和对方的背影,最后说出口时还是用了很委婉的说法。 中年大叔自然听得懂这问话里的隐藏含义,“我们这方面的资料都很准确,左小姐可以放心,小少爷才回国,刚才看的那段视频是他回国后第二天拍的,他目前对国内的兴趣都集中在中国画和那块纪念墙上,小少爷是个很单纯的人,加上我们这边的适当配合,不会有大问题的。” 左佑看着资料里夹着的一张放大的“日本侨俘遣返之地”纪念墙的照片,想了想后又问:“我最终需要做到什么地步呢?” 中年大叔面色凝重看着左佑,“让我们小少爷真的爱上你扮演的角色,然后狠狠的离开他,左小姐一定做得到吧,你的前一单大生意可是搞得那位到现在还住在精神病院呢,虽然左小姐也因此吃了段时间牢饭,但我们对你的职业能力还是很看好的,我们不需要小少爷被弄成那样,只要左小姐能让他对这门报恩的娃娃亲彻底放弃就够了,这是我们董事长的意思。” “这单生意,我接了,希望合作愉快,请代我问候日本那边的董事长。” 左佑说完拿起手边的那份合同,毫不犹豫的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别墅里出来时,左佑马上就看到自己的搭档王海欣正站在门口,奔四的大男人居然还是抽着那种女士的细杆香烟,左佑看见他抽烟的样子就想吐槽。 “哎,王大叔,吸烟有害健康尤其杀那个,你不知道吗?”左佑坐进王海欣开来的半旧奥迪车里后,终于放松的笑了起来。 “大姐,我又不指着那群蝌蚪给我带来点啥,杀了更好,连买那个的钱都省了,省下来买烟抽多好!怎么样,生意谈的如何,这可是你复出江湖的第一单,你要重视啊!”王海欣开着车语气兴奋的跟左佑说着话,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人又都闭口不提左佑今天刚出狱的事情。 左佑拿起那份合同冲着开车的王海欣晃了晃,“签了,而且我打算做完这一单,退出江湖金盆洗手了。” “擦!你几个意思啊,佑佑,你退出江湖我怎么办,再说难道这单生意做完赚的钱够咱两游手好闲周游世界了吗,要是那样我没意见!”王海欣提高嗓门喊着,脸色却是很平静的样子,仿佛他早就知道左佑会说出这番话来。 左佑只是笑没再往下接话头,她朝车窗外初夏的街头看着,这时候的南康市很美,只不过她快十年没回过这里了,要不是这单生意要在这里开始,左佑还不知道要什么年月才回来呢。 正看得有些神思恍惚的时候,王海欣又开口了,他问左佑:“说认真的,接这单生意真的没问题吗?我总觉得那个跟咱长着一样黄脸的日本人不是啥好对付的角色呢,表面看着单纯其实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你不再想想……” 左佑收回目光,抬起手重重拍在王海欣的大腿上,“再想什么啊,合同签了,定金到账了,想反悔就是找死!放心吧,咱们在韩国那几年当临时演员可不是白当的,对付个外国小鲜肉没问题。” 王海欣被拍的一咧嘴,左佑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一转眼他和左佑认识都这么久了,两个人在韩国跟着同一个组长跑剧组做群演时只是为了生计,谁能想到后来会干上现在这一行呢。 这操~蛋的人生,还真是有劲。 “我听你的,这些年跟着你就没错过……跟我说说这客户的情况吧,你今天看到他长啥样了吧,看着真的有点傻吗?”王海欣好奇的问起来,左佑眼前马上浮现出视频里那个穿着蓝色帽衫大男孩的样子。 “他嘛,留着韩日那边挺流行的齐刘海发型,穿的很普通,个子倒是蛮高的,高瘦的那种小鲜肉你知道吧,就那个样子。他日本名字叫高野准,据说来国内给自己起了中文名叫任准……任准,认准,你听这名字就透着一根筋的傻气质,我从视频里看到他了,眼神看上去倒是挺干净的,至于究竟单纯到什么地步,开始工作就知道了。” 听左佑说完,王海欣嘿嘿笑了起来,笑完转头瞄一眼左佑,“你在里面这讯息倒是一点不落后啊,你都知道小鲜肉这词了,怎么样,下得去手吗,别到时候见了真身你那母爱心一泛滥,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啊……” 这番话让左佑原本弯着的嘴角一下子就耷拉下去了,她瞪着开车的王海欣,整个人完全变了样子,眼神里全是冷漠的神色。 左佑一字一句慢慢对王海欣说:“怎么可能,你忘了我是怎么从韩国回来的,现在的左佑是个可以付出一切赚钱可绝对不付出感情的女骗子,我的心从病房那个窗户跳下去的时候就摔得稀碎稀碎了,你不用担心这些,配合我好好把这单生意做完吧,对付一个外国来的傻瓜,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呢……” 王海欣有些心疼的看看左佑,“我知道啦……对了,你的新身份是什么啊,他们那边怎么安排的?” “这回的身份倒是不错,念书时学的那些可算派上用场了,我要去他们旗下的一家装修设计公司上班,那个傻小子也在那里。” —— 半个月后,左佑开始每天进出中鼎装饰设计公司,她现在的新身份是这家设计公司的设计总监。 左佑进公司的时候,半个公司的人都在忙着南康美院新校区的室内设计,左佑和跟她几乎同时进来的新人都加入了这个项目里,每天忙得晕头转向。 “总监,你的拿铁咖啡。”左佑刚坐到椅子上,一个高瘦穿着一身黑的男人就端着星巴克的外带咖啡站在了办公室门口。 左佑看着他,微微颌首,“任准,昨天让你做的展厅设计方案怎么样了,别光顾着别的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交不上十个方案,我看你不用等到实习期满就可以走人了。” 才说完,左佑看着任准张嘴要说话的样子,马上一扬手又补充了一句:“走人这词你能听明白吧,就是解雇的意思。”说完,左佑伸手接过那杯拿铁咖啡,嘴角带笑低下了头。 “我明白,我妈妈是中国人,我虽然没在国内生活过,但是还是挺了解这里的,总监不用为我特别注意说话,我听不懂的话会直接问的。” 低头的左佑脸色一僵,她转了转眼珠抬起头,目光咄咄逼人的看着任准,“我没特意为了你,回答我问题,方案想好了吗,二十分钟后我要看要听你的方案,没问题吧。” 左佑注意到,任准听着她说的话,两只手垂在身侧一直在用手指头绞着身上黑色T恤的衣角,他的眼神只要一和左佑碰上就立马迅速移开,整个人看上去高度紧张。 左佑在心底暗笑。 “没问题,那我二十分钟后再来,我,先出去了。”任准倒是没说别的,看到左佑一扬手后转身就出去了。 左佑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 “喂。” “怎么样啊,总监大人,据说今晚你们可就要换个身份再次重新认识了,行不行啊?” “哎,别在我工作的时候来烦我,让你做的准备都做好了吗,今晚千万不能出错知道吗!”左佑听着电话那头王海欣的笑声,翻了个白眼,目光无意中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看到了那个一身黑的高瘦身影。 “知道,工作上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出过问题,你放心,不过咱可先说好啊,今晚过后你可不能记仇,咱可都是职业演员不能分不清演戏和现实啊,好了我不说了,你自己小心,我们晚上见。” 左佑挂了电话,眯起眼睛继续朝外面看着,那个一身黑的高瘦身影正挠着头发看着手里的厚厚一摞纸。 112 我爱你 今晚这种跨年夜的情形下,这辆车身不小的车子往人流的地方开进来,还真的还是挺讨人厌的,不怪刚才被人家吐槽。 我刚把目光收回来,准备继续往前走,那辆车就真的停在路边了,车门一开,有人从里面下来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身上穿着和浮根谷这边温度不大对应的羽绒服,还带着帽子。 他目光像是一直在盯着我看,我开始以为自己想多了,转头一走,就听见他大声冲着我喊起来,喊的居然是丁小姐。 我们认识?我只好停下来又去看着他,他已经朝我跑了过来,车门就那么敞着,可能车里不止他一个人吧。 他到了我眼前,眼神凉凉的打量我,然后像是确认了我的身份后,才有些意外的跟我说,“你是丁晓善吧?” 我抿着嘴唇,冲他看着,也没说是不是。 我都不知道他是哪位,没必要表明自己身份,何况他既然叫得出我名字,那我就看他还会说什么。 “我们以前认识的,在天京,可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一直都不知道我名字的,只有我知道你的……自我介绍下,我叫任准。” 他说着,也没像普通社交那样做完介绍就朝我伸手要握,他只是淡淡带着点笑意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确认他说的话。 任准这名字,我的确毫无印象,觉得即便不是因为失忆我也不知道,眼前这张脸看着倒是不觉得讨厌,就是真的没什么印象。 “那我们怎么认识的,我是丁晓善,我还真的不知道你哪位。”我口气并不算客气的回答着任准。 任准脸色坦然,“听说你失忆了,看来是真的。” 连我失忆都知道,我看着他倒是有了点兴趣,“对,我不怎么记得过去的一些事了,你怎么知道我失忆的?我们过去很熟悉吗?” “算是熟悉吧,但不是我们私人关系熟悉,是因为你跟我老板很熟。”任准回答我。 我跟他的老板熟悉,他老板又是哪位。 “你老板谁啊。” 任准像是无意似的,转头朝街的另一头看了看,嘴上回答着我,“我可能不该告诉你,就是刚才突然看见你了,我有点激动。” 我笑起来,感觉这年轻人挺冷的,说话的口气倒是很像老板,他看上去不太像给被人打工的人,脸上骨子里都透着一种优越感。 他不会是在骗我吧,我开始疑心起来。 “这两年过得好吗?”任准转回头,看着我问。 看来连我具体失忆的时间都知道,我半眯起眼睛,有些警惕的看着任准,“挺好的。” 在任准刚要开口继续跟我说话时,我前先一步问他,“任准是吧,你还没告诉我你老板是谁,你现在还跟着他吗,你们一起来浮根谷的,过来度假?” 我一口气问完,等着他回答。 夜空里,突然炸响了几声,有漂亮的烟火在半空升起来,我和任准都下意识的抬头去看。 等天空再次暗了下来,我才听见任准跟我说,他说也是两年前离开他那个老板的,他是自己来这边的,住的酒店就在附近,没想到会在街上遇到我。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任准说完,再次疑惑的问我。 “那你说啊,你都不说你老板叫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我忘没忘了他呢,你老板男的女的?我连这个都不知道呢。”我愈发好奇了。 任准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我表情严肃起来,“你不记得我,应该也就记得他了……我老板叫闫沉,你一定也不记得,你出事的时候他就一直陪着你……” 我听着认准的话,闫沉两个人听进耳朵里时,我的心跟着咯噔一下,心跳也加速起来。 原来他说的那个老板,就是闫沉。 “我过去是沉哥的助理,跟你有过不少见面,可惜你都不记得了。”任准似乎没觉察到我的异样,还在继续往下说。 “打住,别说了。”我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他。 任准一愣,随后眼睛里闪了一下,“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你还记得……” 我的狠厉目光,让他把后面的话,硬生生给憋住了没说出来。 “你们现在没来往了吗?”我突然问任准,心里总觉得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跟我说了这些话,不像是真的就是惊喜的偶遇。 “没了,两年前开始就没了,我不知道沉哥现在在哪儿。”任准回答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 我依旧疑惑满满。 他难道真的不知道闫沉就在浮根谷,闫沉过去到底做什么的,看来他两年前也不是在做什么文物修复师,他过去还有个任准这样的助手,到底做什么? “你以前跟着那个,那个闫沉,做生意吗?”我试探着问。 “这个我也不方便告诉你,过去沉哥就不让说,我离开他的时候,他也说过,要是哪天我遇上丁小姐你了,也不要说过去的事情。”任准口气冷冷的回答我。 我也冷淡的看着他,半分钟后才说,“我要回家了,再见。” 等我真的转头就走了,任准也么追上来或者拦着我,我没真的返回闫沉那个房子,一个人继续朝前走,走出去好远了才回了下头。 已经看不到任准和他的那辆招摇的车子了。 没想到新年一开始,就有了这么一场偶遇。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我也折回头往住处走,心里觉得自己干嘛非要出来走这么一趟,不出来不就遇不上那个叫任准的年轻人了。 我一路心思混乱的上楼,拿出钥匙刚把门打开要进去,一只手臂突然就从楼梯的暗处伸了过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看架势是要把我往楼梯里拖。 我从最开始的懵逼状态反应过来,赶紧反抗,可嘴已经被手死死捂住,只能发出一点呜呜的声音,起不到什么作用。 纠缠之间,我就听到楼道里又有了别的动静,应该是有人,这倒是好事,也许看到我这样会有人出手相救的。 正想着,抓住我的人已经惨叫起来,我趁机脱离了这人的控制,站到一边大口喘着气,一下子就看到了闫沉熟悉的身影,正跟一个陌生人扭打在一起。 几个来回后,那人朝楼下跑去,闫沉并没追上去,他转头目光阴森的看着我,朝我走过来,抬手摸着我的头发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看到他脸上两道刺目的血痕,心里就一急,“你没事吧!”我冲着闫沉大声喊起来。 被我吼了一下,闫沉眼眸里那些阴寒的神色,渐渐退了下去,他似乎又变回了这两年里我认识熟悉的那个样子,对着我摇摇头,“没事,你真的没事吗,这个时间为什么一个人出去!” 他变得有些生气,手掌用力的摸我的脸,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确认我是不是跟他讲了实话。 可我却莫名的想到了那个跑掉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在家门口被人袭击了,而且还是我今晚才第一次住过来的新地方。 我的目光落在闫沉眼睛上,死死看着他,“刚才那个人,为什么在你家门口,袭击我?” 可我却莫名的想到了那个跑掉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在家门口被人袭击了,而且还是我今晚才第一次住过来的新地方。 我的目光落在闫沉眼睛上,死死看着他,“刚才那个人,为什么在你家门口,袭击我?” 闫沉的手从我脸上拿开,“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那个人是冲我来的。” 他回答得这么直接坦白,我反倒一下子没了话。 什么人会在住处门口堵着闫沉……我心头忽然跳出来那个偶遇的任准,愈发觉得他的出现,没那么简单。 我决定把这事告诉闫沉。 等我和他讲完了大致经过,闫沉的脸色就变得比之前更加阴沉,还咳嗽了几下。 我想起来他发烧的事情,“你好点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闫沉没回答我问的话,“你不记得那个任准是吗,他过去的确是我的助理,我们之间有些事情,他都知道,他还会跟你说了什么?” 我感觉,闫沉很担心什么,担心那个任准还对我说了什么。 这么看来,那个年轻人还真的知道我么很多事情了。 “我不记得他了,我想起来的都是只有你跟我的一些事情,你怕他出现是吧,怕他跟我说什么,告诉我一些我没想起来的……更可怕的事情。”我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闫沉。 闫沉用手指擦了下脸上的血痕,垂下头,“现在,我倒是希望你什么都想起来了,你自己想起来了……我不想你从别人嘴里,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 他居然这么说。 我看着血迹粘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上,“那就你自己告诉我,我想都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我虽然想不起来,可我感觉得到一定还有,比我想起来的要更重要的。” 我停顿了一下,又紧跟着对闫沉说,“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既然恨我,干嘛还要让我做你的情妇,我现在最想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最后那个“吗”字还没说出口,我的嘴就被封住了。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闫沉,口腔里有了血腥味儿,闫沉动作熟练不似往日和我亲热时,一只手抵在我脑后,舌尖在我唇齿间一刻不停的探索游移。 这一吻实在过于热烈,让我感觉差点就要窒息时,闫沉突然停了下来,他紧紧把握搂在胸口,声音喑哑的叫着我名字,“晓善,晓善……我爱你。” 【小剧场】男助理任准的故事 左佑把手里的甜筒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后故作淡定的瞟一眼任准,“干嘛要跟你道歉。” 任准还在舔嘴唇,他站直身子突然紧紧抿了下嘴唇后回答:“因为你没有遵守约定啊,你不该这么早结婚的,还是……还是那样一个人。” 左佑做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盯着任准幽黑的瞳仁看,直到看得对方不自然的开始回避她的眼神,左佑这才开口说:“约定?我知道这个无聊的所谓约定才几天啊,婚姻自由你懂吗,难道你们日本人不是这样吗?” 任准眨眨眼,分明吃惊于左佑说她才知晓两家祖辈的那个约定。 “你才知道……其实,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比你早多少,可是……”任准可是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左佑有些不耐烦的说:“咱们不说那个,你能先说明一下,你刚才说什么都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了?” “喔,我是想说,想表达……我说不清楚,反正你不该这么早结婚。”任准说到最后,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左佑:“我要离婚了,不过警告你,这件事不许跟公司任何人说,中鼎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你。”末了,左佑故意拉长了音调说着。 任准听出左佑话里威胁的意味,他点点头,“没想到我们很有缘分,不知道彼此身份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正式重新认识一下呢。” “别说缘分,我不信那个,重新认识倒是可以,你在公司的简历上可没写自己是日本人,我一直以为你是韩国的。至于我,你在中鼎认识的左总监什么样,现在的左佑就是什么样,不用浪费时间再说了,你要是好奇完了,那我很累想回家休息了。” 左佑说着转头朝餐厅里四下看着,等她看到要找的垃圾桶后径直就走了过去,任准没机会说话就跟在左佑身后一起走,他不知道左佑要干嘛。 走到垃圾桶前,左佑迅速就把自己手里没吃几口的甜筒丢了进去,完事也不再看跟在身后的任准,朝着门口就走。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左佑朝街口方向走准备打车,她估算着任准应该会追出来,可是走了一阵也没听见身后有动静,不由得就放慢了脚步。 自己这次接的生意,恐怕真的是遇到对手了,这目标人物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看起来傻傻的可是却又像是个看不到底的黑洞。 眼见着就要走到街口了,依旧没听到任准那好听的低沉嗓音出现,街口正好停着一辆出租车,左佑咬咬嘴唇,停下脚步快速转头。 其实刚才那家麦当劳餐厅距离街口这里并没多远,左佑回头完全能很清楚的看清门口那里,她以为任准没追上自己大概应该就站在门口那里,可是回头看过去,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任准那个高瘦的身影却没有。 人呢。 麦当劳餐厅里,任准正盯着左佑刚刚扔甜筒进去的那个垃圾桶微微出神,他手里那个甜筒已经快吃没了,指尖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蹭上了一些融掉的冰激凌,任准看到了忙把手指含进嘴里。 手指还未从嘴里拿出来,任准就听到餐厅里有人正在叫他的名字,日本的名字。 任准循声看去,餐厅靠窗口的地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正看着他,刚才就是她叫的自己名字,用的还是流利的日语。 “姐,姐夫,你们怎么也在。”任准马上认出轮椅上的女人正是他中国舅舅家里的表姐任向柔,推着轮椅的那个男人是表姐的老公。 “你还问我们,你怎么会在这啊,刚才我可什么都看见了,今天不是姑妈要来吗,你怎么没去接她,程晖,你还记得他吧。”坐在轮椅上的任向柔,扭头回看推着她的男人,男人淡淡笑着点头回答:“记得。” 任向柔也回了老公一个甜笑,随后她转回头又看着业已走到轮椅前的任准,语气故作神秘的追问,“你快说,刚才那个一起吃甜筒的女孩是谁啊,你才来中国几天啊,我还真是怀疑姑妈的话了,她说你在韩国从来没谈过恋爱我可不信啊,你快跟姐姐说实话。” 任准面色一囧,两只手习惯性地在身前握到一处,手指绞在一起,任向柔看一眼他的手哈哈笑出了声,这下任准更不好意思了。 “别误会,那个,那个是我的上司,她不知道我的身份,姐怎么也来南康了,为了见我妈妈吗?” 任向柔听了任准的解释,用嘴型摆出一个“噢”的意思,脸上挂着其实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还是觉得你们有暧昧的表情冲着任准笑,任准抬手挠挠头发,表情尴尬的也跟着笑。 “你姐是陪我来开会的,她说还没来过我的老家正好过来看看,我们也是刚刚到没多久,住的酒店就在隔壁街上,我说起自己以前在这家店里打过工,你姐就非要来看看,没想到就遇到你了。” 姐弟二人正对着笑时,推着轮椅的男人也说话了。 任向柔听着他的话频频冲着任准幸福的笑着点头,任准一脸恍然的看向自己的这位表姐夫。 其实,在今天之前,任准只是在韩国见过这位中国的表姐夫一次,他倒是记得表姐夫的名字,他叫范程晖,呼吸科疾病方面的专家,在中国很有名的一家医院里当医生。 至于他的老家是南康,这还是头一次知道。 站在街边望着麦当劳门口的左佑,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转身招手叫了出租车,她坐进出租车里,车子驶过麦当劳门前时,她瞪大眼睛朝里面看,夜色深重之下,麦当劳里的灯火通明格外耀目,左佑的目光没费力就捕捉到了高瘦的任准,他像是正在跟人说话。 怪不得没追出来,左佑给歪果仁没追上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目光又继续朝任准对面看去,这一看,她立马面色一僵,后脊背下意识跟着绷紧起来。 “师傅,麻烦你开慢点,谢谢。” 出租车果然慢了下来,左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站在任准对面的那个男人。 他推着轮椅,还是三年前那种发型,眉眼也依旧,故人似乎一切未变,只是…… 出租车内的左佑嘴角泛起自嘲的一笑,只是故人那双曾经温柔抚~摸她的手,如今却用来推着轮椅了。 “谢谢师傅,走吧。” 疾驰的车内,左佑闭上眼睛,她脑海里浮现出三年前的那一幕,她卧在冰冷的雪地里,仰头朝那个窗口望过去,范程晖目光清冷的看着他,眸子里那股阴寒之气比雪地还要更让人凉彻心骨。 那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 左佑不曾想,故人重逢会是刚才那个样子。 任准憨笑呆萌的那张脸乱入进来……左佑猛地睁开眼睛,她掌握的资料里,并未提起范程晖和任准有什么关系,可刚刚看到那场景,他们看上去分明就是认识的,也许还很熟悉。 左佑眯起眼睛,陷入思索中…… 左佑刚从出租车上下来,手机就响了。 来电话的,是那位许叔。 “喂,左小姐,既然你接电话了那就是方便说话吧,小少爷跟你分开了?”电话那头的许叔,语气很谨慎声音也不大。 左佑沿着马路朝自己租住的房子走,走回家里还需要经过两个街口,她有个习惯,回住处的时候绝对不直接到家门口,总会在附近下车然后走回家里。 “我们现在不在一起,他好像遇到了什么熟人吧。”左佑对电话那头的许叔说。 “熟人,他才来中国多久,怎么会有熟人呢……” 左佑皱眉,“我不清楚,我的人怎么样,咖啡馆那里怎么处理的。”她的语速有些慢,因为跟许叔说话的同时,她正在想要不要现在就问问自己见到的那个故人和目标人物是什么关系。 许叔那边像是觉察到了,“左小姐有什么需要跟进的资料消息尽管问我,我会尽力尽快配合的。” 左佑失笑,这能在大家族效力多年的人,果然不简单。 “暂时没有,需要的话我当然不会客气,我的人怎么样了。”左佑再次问起王海欣,至于那个故人,她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再说。 “他没事,不过……已婚身份这种事,总该先跟我通通气吧,左小姐出招还真是特别。”许叔语气温和慢悠悠的说着,左佑听完也不在意。 “今天这场戏要逼真,我怕许叔事先知道了会不自然,我既然敢接这生意就请相信我,不过接下来去办离婚手续时,还需要你们那边的关系。” 许叔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后回答:“那没问题。” 结束通话,左佑站在街口等红灯,她住的地方附近很热闹,刚刚下过雨的周末夜里,很多人出来纳凉,街边的小吃摊也不少。 左佑望着路口对面的一个摊子,那里应该是卖麻辣烫什么的,围了不少看上去很像大学生的年轻人,她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就住在南康美院边上。 当年在美院读书时,左佑也很爱吃学院后街的麻辣烫,就连从不碰辣的范程晖也被她逼着陪吃了好几回,最后到底是把他也拖下水开始吃辣了。 想起那些,左佑对着雨后清爽的空气呼出长长一口气。 物是人非,大抵就是这样。 红灯变成绿灯,左佑走到马路中间时,手机又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实习生任准”。 左佑盯着手机屏幕,小跑着到了对面马路上,她停在那个卖麻辣烫的摊子旁边,接听了电话。 任准低沉好听的声音夹杂在小吃摊那边的吵杂声中,“左佑,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吵,怎么可以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很没礼貌啊。” 那边的任准等了一下后,发觉左佑没说话,马上疑惑的又说:“喂,左佑你在听我说话吗,你能听见我声音吧,请回答啊。” 左佑在任准说完后,又隔了好几秒才开了口,“任准,谁让你直接叫我名字的,别忘了在中鼎你我的身份,我不习惯被小男生直呼姓名。还有……在快餐店那里我说了要回家休息。” “哦……可是,我觉得经过今晚的事情,我在公司以外叫你左总监好像不太好,如果你不喜欢发展这么快,那我可以先叫你前辈吗?前辈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你,有很重要的话要说。”10 113 那些回忆 这一吻实在过于热烈,让我感觉差点就要窒息时,闫沉突然停了下来,他紧紧把握搂在胸口,声音喑哑的叫着我名字,“晓善,晓善……我爱你。” 我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炸开了。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听到过这句话,出自用一人之口,说的语气要比现在听到的更多了几分痛苦。 我胸口起伏着大口喘气,手指抓住闫沉的胳臂,把他扯进了屋子里,我用力把门关上,把闫沉推在了门上,盯着他嘴唇一直哆嗦。 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我问他是不是以前就和我这么说过,是什么时候说的。 被我这么一问,闫沉眼睛里居然有了薄薄的一层泪光,他说,“是说过,很早之前就说过,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这么说过。” 我无语看着他,心在隐隐作痛。 “晓善,你真的想知道那些过去,我跟你的那些……”闫沉对我把他按在门上的举动,丝毫不反抗,眼神紧紧盯在我的脸上。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迷茫又期待的目光,喉咙里像是梗了什么东西,想说的话就恰着没说出来。 “想吗,嗯?你说话。”闫沉一点耐心都没有,见我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反手就握住了我的肩头,晃着我问。 我想把他的手从肩头上推开,可是没成功,心里一起急,冲口而出说,“好啊!你说,我听着呢!” 闫沉的手,渐渐从我肩头上没了力道。 他自己走到沙发上,像是累极了歪着身子坐下,我还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听到什么样的往事回忆。 属于我的往事。 闫沉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开始慢慢说起来…… —— 闫沉说,他在第一次见到我之前,已经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了,是从他父亲的司机那里听来的,知道他们家即将要收养一个十六岁的女孩。 那个女孩,就是当年的我。 那时的他,已经做刑警三年多了,平时其实也不怎么回家,可是那天在办公室看见等他办案回来的齐叔,给他带来了父亲的口信,让他周六晚上必须回家一趟,家里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出现在场。 闫沉那段时间正和父亲关系僵的厉害,听了司机齐叔带过来的话,不屑的什么都没说,弄得等着回去交差的齐叔一直跟他唠叨,说着说着,就说出来是家里要收养个孩子,所以才要闫沉回家。 闫沉当时就问齐叔,什么孩子,干嘛要收养孩子。 齐叔拉着闫沉站在公安局的院子里,一起抽着烟,挺犹豫的告诉闫沉,就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家人都不在了,女孩的妈妈,过去是闫沉父亲家里保姆的女儿,从小就认识。 孩子无依无靠太可怜,所以闫沉父亲才决定收养这孩子。 后来周六的晚上,闫沉正好手头案子告一段落没事情,还真的就回了家,在家等着那个女孩的出现。 闫沉讲到这里时,我已经不知不觉坐到了他身边。 他一边说,我一边听着,同时在脑子里想回忆起他说的那些场面,可惜我基本就是毫无印象。 虽然我失忆后知道,爸妈去世后自己被人收养过几年,可没想到居然就是闫沉家里,原来我跟他,是这样一种关系。 可我记得失忆后,闻老师告诉过我,我还有个哥哥,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怎么闫沉没提起来呢,我就问问闫沉,我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我哥差不多十年前去世的,你见过他吗,我被你家收养的时候他应该还活着,为什么他不照顾我呢?”我不解的看着闫沉,问他。 闫沉看着我,连着喝了好几口水,眼神也几乎完全避开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问的事情有那么难回答吗。 我们两个就这么说话的功夫,窗外的天色已经亮起来了,新年的第一天真的来了。 我看着窗外的亮光,心头积郁的难受感觉似乎已经就要冲出身体了,就算我想不起来,闫沉又不说,我也知道有关于我自己的过去,一定有太多的黑暗。 闻老师曾经说过,也许我就是因为不想再生活在那些阴影里,所以才忘记了过去。 可现在我这是在干嘛,难道非得再想起来吗……有意义吗,我自己心里都不确定了。 闫沉这时候,终于又开始继续往下说了。 他说,他时间过我哥哥,可他只想说我和他的事情,能不能不说有关我哥哥的。 我看着他泛青的眼圈,点了下头,“好,那你就继续,继续说我跟你的。” “那时候,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挺讨厌你的……”闫沉说着,自嘲的笑了起来,“我以为自己不会跟你有什么交集的,你不过就是我家收养的一个名义上的妹妹,跟我关系不大。” “可是后来,你居然大半夜的出现在了派出所,还那么巧正好我也在那里,你把一个同学的小男朋友给打了,人家家长报了案。” 我的眼睛瞪大了,我还做过这样的事,太没想到了。 闫沉看我的反应似乎很开心,他笑着凝望着我,“那次可真的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没想到在我家很少说话的你,原来还有另一面,我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对你,注意起来了。” 我抿着嘴唇,突然有点不敢面对闫沉看我的目光,那里面的神色让我会不知不觉的就忘了回忆起来的那些片段。 我不可以,不恨他的。 我逼着自己硬起心肠,继续听他讲。 “我也是因为你件事,才认识了你刚才遇到的那个人。” “你是说任准,你以前那个助理吗?”我挺意外的,没想到那个任准那么早就认识闫沉了。 “你大概想不到吧,那个任准并不是中国人,他身上有一半的日本血统,国籍也是日本,我认识他那会儿,他就住在被你打的那个男孩家里。”闫沉说起这些,语气里开始轻快起来。 我想,这应该是他挺愿意回想起来的经历吧。 “也不说他,跑题了,还是说你……”闫沉抬手揉了揉眉心,“你在派出所里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跟我说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爸爸来派出所,问我能不能当你的家长……你还第一次,第一次叫了我二哥,按着我爸说的叫了我。” “可是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喜欢听你叫我二哥。”闫沉说到这儿,神色变得严峻起来,像是再讲什么严肃的事情。 我倒是看着他笑了起来,“继续说,二哥。” 闫沉浓黑的眉毛就快触到一起去了,还有一层细汗从他额头上冒出来,我看着心里不由得一沉,他是不是病的更严重了,发烧看来一直没好。 “后来我发现,你一直对我挺抵触的,除了派出所那次没办法求了我,其他时间都在故意避开我,我问你为什么,你怎么都不说,你对这些还是一点都没印象吗?我说了这些,你还是设么都没想起来?”闫沉突然就急迫的问起我。 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自己都纳闷,人原来还可以生这样的病,可以说忘就忘了自己的过去。 闫沉还要继续往下说别的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他,不知道是什么人。 我看着他接了电话,站起身往阳台走,也没说什么话,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说是我,什么事。之后就是很长一段沉默,他一直在听手机那头说的话。 我是听不到电话里说了什么的,只好坐着等他讲完电话。 几分钟后,闫沉才声音低沉的说了句我知道了,结束了通话。 他回来的时候看着我,“我必须出去办点事情,咱们先说到这吧,你在家好好休息,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的,相信我。” 匆匆说完,闫沉就要往外走,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他,本来想说不行你别走,我们的话还没说明白呢,可是闫沉动作就是这么快,他咳嗽着就开门出去了。 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下午,我正一个人在超市买东西,就接到了闫沉妈妈打来的电话,是她告诉我闫沉进了医院,问我能不能去医院看看他。 我问闫沉怎么了,他妈妈只说他出了车祸,刚刚做完手术。 我到医院的时候,再次看到了闻老师和闫沉妈妈在一起的画面,他们都守在病房外面,我也在这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竟然连眼前发生的事情都开始忘记了。 我突然间想起来,闻老师在我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之前,跟我打了个电话后,就再没联系了。 还没来得及和闻老师说什么,病房门就开了,医生和护士都走了出来,闫沉妈妈和闻老师都围过去问情况,我站在一边没动。 “病人情况很稳定,放心吧,可是他身体上原本的病,我需要跟你们家属在了解一下,他头部很多年前还受过枪伤,是吧?他过去做警察的吗?”医生一连串的问题,问着闫沉妈妈。 闻老师听完医生的话,转头看着我,朝我走了过来。 他把我拉到一边,看着和医生继续说话的闫沉妈妈,压低声音问我,“晓善,闫沉和我说你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了,是吗?” 我木然的看着闫沉妈妈一张一合的嘴,还在想着刚才听医生问的那些问题,他是说闫沉身体本来就有病是吧,他有什么病,不就是那天发烧咳嗽来着。 “晓善……”闻老师见我不说话,又叫着我。 我这才看着闻老师,“他有什么病啊,很严重吗?” 过了好几秒,我才听到闻老师的回答,“要不是两年前出了那些事,他在就该去国外动手术了。” 我脑子里一阵晕眩,等觉得好了一些话时,忽然就觉得好多事情从脑子深处往外蹦。 114【小剧场】 白日见鬼了这是 左佑无语。 她抬头冲着夜空翻了个白眼,语气明显冷淡的对着手机说:“任准,什么发展这么快,看来你还真的就是和我长一样的东方脸罢了,脑子构造跟我们根本不一样,你怎么叫我先放一边不说,我问你,你来中国找恩人的后代为什么你还记得吧?” “记得,我要完成祖父的承诺,和恩人的后代结婚。”任准说这句时,中文发音明显比之前说别的时更加标准,就像是反复背诵过似的。 左佑挑了挑眉毛,她扭头朝旁边的麻辣烫摊看一眼,“可是你恩人的后代已经结婚了,你还要怎样。” 这回,电话那头沉默了,左佑有些得意的把手机移到另一侧的耳边,那边还是不说话,左佑问了一句,“说话啊。” “是这样……我想先确定一个问题,请认真回答我。”任准特别严肃的再次说话。 左佑故作无所谓的嗯了一声。 任准问她,“你今天说马上要离婚,是认真的……对吗?” “是啊,我早就想离婚了,如果王大海不纠缠的话早就离了。”左佑的眼眸在夜色里闪过一丝光亮,她想起之前和王海欣合演的那一出戏,只觉得被扇了耳光的那侧脸颊还有点疼。 任准的语气明显兴奋起来,讲话的声音都变大了,“那我要马上见到你,重要的话要当面说才对,告诉我你在哪里,你等我。” 左佑听着手机听筒里略显生硬刻板的中文,嘴角终于出现了一丝目的达成的笑容,她遥望了一下不远处南康美院的大门口,“那你来吧,南康美院正门口,给你十五分钟,过时不候。” 十二分钟后,左佑第三次看手机上的时间时,那个高瘦的身影从一辆出租车上跳了下来。 大步如飞,左佑就觉得眨眼之间,高瘦的大男孩就到了她面前,不等左佑说话,人家一伸手,递给左佑一份纸杯装的豆浆。 “这个时间喝咖啡对睡眠不好,我就买了这个,豆浆……你住在这附近吗。” 左佑没接这杯豆浆,她盯着任准的眼睛说:“有话快说,赶着回家睡觉呢,明天我还要去公司加班,别忘了你也一样。” 任准又露出他的白牙齿笑起来,他忽的探手抓住了左佑的手,左佑没防备吓了一跳,刚想甩手却听到任准对她说,“拿着,我就说几句话,重要的话不在于很长,而是要当面说,说完我就走。” 左佑怔了一下,夜色下,面前的高瘦男孩眼睛亮亮的,他笑的样子必须承认真是很好看,虽然笑得很单纯还带着些傻气,看上去就是那种经历简单对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心的孩子。 “那快说吧。”左佑告诫自己别多想。 任准收起了笑容,他长腿往前迈一步,微微弯腰俯视着左佑,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左佑一会儿后,毫无预警的又换了一副乖宝宝的呆萌样子笑起来,这回虽然没露出他的白牙齿,可还是很好看。 “我想告诉你,我会等你办好离婚手续的,到那时候,我会开始正式追求你,我一定会完成祖父当年的承诺的,那个……像我们这种,用中文表达就是叫娃娃亲吧,指腹为婚?” 左佑哭笑不得的看着任准,可人家一脸求知的样子等着听回答,左佑只好挤出一个冷冷的笑容开口,“任准,你脑子没事吧。” 说完,左佑突然就伸手朝任准额头摸过去,手掌触上额头,任准原本看着左佑的眼神一下子就移开了,他快速的眨着眼睛,嘴唇也抿了起来。 “不发烧啊。” 任准呆呆的点点头,把嘴唇抿得更紧,眼神倒是重新落回到了左佑脸上。 左佑打量着任准,说:“那个什么报恩的约定有那么重要吗,我们两个人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干嘛这么执念呢,执念你懂吗?还有啊,你还这么小,你妈妈会同意会愿意你娶一个离过婚年纪还比你大的女人吗?你天真,可不代表全世界都天真,更重要的是,我对你没兴趣也不会有兴趣的,就这样吧,我要回家了。” 任准听完左佑的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他很认真脸的看着左佑的眼睛,他说:“我不是天真,我是认真。我……走了,明天公司见,祝你好梦。” 他说完,转身就朝路边走去,很快就拦下一台出租车上车走掉了,整个过程里都没再回头看左佑。 左佑原以为他听完自己这番言论后,会继续跟自己解释说明下去呢,没想到人家竟然只说了那么一句后潇洒的离开了。 连头都没回一下,来的时候不是还贴心的买了豆浆给自己……左佑看一眼自己手里拿着的豆浆,手背上还残留着被歪果仁握过的感觉,再想想这些日子在公司里每天会收到的那杯拿铁咖啡,左佑心里突然就暖了起来。 可是清晰意识到这种被暖到的感觉后,左佑眸子里很快浮起狠厉阴沉的神色,她几步走到那个麻辣烫摊子前,手里一口未动的豆浆被她整杯扔到了摊子旁的垃圾桶里。 左佑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同时拿起手机给搭档王海欣打了个电话。 “喂,王大叔,你没事吧,我刚才见过他了,事情看起来还算顺利,按着咱们预想的一个方向发展了,他刚跟我说等我离婚了就追我,哈哈……嗯,那明早一起吃早点见吧……先别挂,我告诉你啊,我的脸被你打得肿了呢,你等着我报复吧……” 周六的中鼎公司,大部分人都来公司加班,左佑早起和王海欣在早点摊那里见了一面,完后就到公司来了。 等电梯的时候,站在左佑前面的两个女孩在聊天,左佑刚听了一下就听到她们提起任准的名字。 “中鼎来的那个新设计师真萌啊,我特别爱看他每天去星巴克买咖啡回来时那个样子,是吧。” “你是说那个任准吧,对啊好萌,还是小鲜肉呢,我听说他是海龟?” “什么海龟啊,你这情报不准啊,他是中日混血的歪果仁不是海龟,那天我在走廊里听到他用日语讲电话呢,声音好苏啊!对啦,他还会说韩语呢,好像他是在韩国长大的……” “你知道这么多啊,你完蛋了,看上外国小鲜肉了吧……” 两个女孩的头就快靠在一起了,左佑瞟着她们的后脑勺无奈的一笑,真不知道这些女孩子的信息是怎么弄来的,还别说都挺准确的。 这时候电梯到了。 电梯门一开,白衫黑裤的任准头一个走了出来,他走路的时候总是腰杆挺直今天也不例外,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走出电梯的时候目光显得很茫然,都没察觉到左佑就在他面前。 任准就这么径直走过了那两个女孩和左佑面前,两个女孩压低声音嘀咕着,走进电梯的一瞬,左佑还是扭脸朝任准背影看了一眼。 左佑觉得,今天的任准跟平时不大一样。 电梯向上运行着,中鼎在十五层,电梯到了十楼的时候停下来,门一开,左佑恰好在看手机,她没看到进电梯人的样子,只是感觉到走进来一个人。 电梯又一次停下来时,那两个女孩下去了,左佑还在看手机,并未抬头。 “左佑,你还是回来了。” 左佑摁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陡然一颤,她缓缓抬起头,电梯里只有她和一个男人同乘,而这个男人…… “呵,大白天在电梯里见鬼了啊。”左佑微微吃惊后,语气平淡的看着同乘的男人说了一句。 她记得三年前这个男人对她说过的话,他不是要自己当他死了吗,既然是死了,现在又见到他可不就是见鬼了。 她更清清楚楚记得这男人的名字,范程晖。 左佑没认错,电梯里的男人正是范程晖,他眉眼依旧,除了整个人比过去瘦了不少之外,眼神神态都没变。 “不是见鬼了,只是换了身份活法的范程晖……你也变了,会毒舌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范程晖没什么表情,即便昨晚在那家麦当劳里看见左佑时也是这幅表情。 左佑瞧一眼电梯指示楼层的位置,马上就要到十五楼了。 她没回答范程晖,只是觉得自己手心有些出汗,她每每紧张时就会这样,可是她很久都没紧张过了吧,一直以为是这几年的人生历练让她学会了不紧张,可今天才知道……并非学会不紧张,只是能刺激到令她紧张的因素从没出现过。 范程晖则挑起半边眉毛凝视着左佑,这个丫头居然开始化妆了,眼角眉梢也隐隐带了女人妩媚的味道,一身精致的职业装,脚上还穿着高跟鞋。 这一切都是那个丫头过去最不喜欢的。 电梯到了十五楼,左佑目不斜视等着开门,范程晖却笑了。 门打开,左佑马上快步往外走,到了公司前台时她摆出一个微笑正要和接待的女孩打招呼,却看到负责接待的女孩笑容满面的朝她身后看着。 左佑就听见前台接待声音甜美的说:“您好,范医生,没想到这么早就过来了。” “是啊,约好的时间嘛。” 左佑听着身后熟悉的磁性声音,脚步不停继续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可心思还是有些飘了,坐到椅子上好一阵左佑才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杯外卖的拿铁咖啡,这才想起刚才在楼下遇到任准的事情。 收回心思,左佑凝视着咖啡,今天一开始就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可又说不出具体的,就拿这杯咖啡来说吧,之前几乎每一天,任准都会在她进了办公室以后才笑得露着白牙齿端着咖啡送进来。 可今天……只见咖啡不见人。 左佑眯起眼睛想了一下,她拿起手机,拨了任准的号码。12 115 知道答案的人是闫沉 脑子一阵晕眩,耳鸣过后,好多往事开始从脑子深处往外蹦,拦都拦不住。 我拒绝了闻老师要陪着我的要求,一个人走到了医院的院子里,独自承受着记忆回归的时刻。 …… 十几年的记忆,就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全都重新回来了。 最重要的是,那些记忆里居然有那么重要的事情,被我生生全部忘记了。 我没办法继续在医院里待下去,出门开始在新年的街头,漫无目的的走,使劲忍着眼泪不让他们流下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下了决心,拿出手机,翻出来昨天偶遇的那个任准留给我的手机号码,他说让我加他的微信,我还没加。 我给他发了加微信的请求,没想到几秒后就通过了,紧跟着还收到任准发给我的微信,说他没想到我会加了他。 我没心思跟他废话,直接就问他,能不能带我去一个地方。 ——“可以,你要去哪儿。”任准回复的很快。 我手指顿了下,感觉眼前有些模糊起来,是眼睛里忍着的泪水太多了才会这样。 我跟他说,他过去跟着闫沉一定知道我跟他很多事情是吧,任准说是的。 ——“那好,你一定也知道我儿子埋在哪里吧,我要去看他。”我颤抖着手指,给任准发过去这句话。 这次,隔了足有一分钟后,我才收到了任准的回复——“你都想起来了?” 我对着手机屏幕冷冷的笑了,他多余这么问,不想起来我怎么会问这些。虽然没多久之前,我刚被自己想起来的回忆给吓到了了。 没想到我居然还生过一个孩子,一个六岁的孩子……我和闫沉的儿子。 ——“你知不知道,知道的话能带我去吗,我很想马上就去看看他。” 任准又是隔了一阵才回复我,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把我的这些话给别人看了,也许就是在给闫沉看,给他的前老板。 ——“你在哪儿,我过去接你,你确定要去看孩子是吗?” 我看着任准的回复,迅速把自己的方位告诉他,然后加上一句,“谢谢你,我也想起来你了。” 任准只回了我一句等着,他尽快过来,再没说别的。 我孤零零的站在街头,手机上在等着任准过来期间,接到了好几个电话,有闻老师的还有闫沉妈妈的,可我都没接。 半个小时后,任准那辆招摇的黑色轿车,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最后停在我身边。 车窗摇下来,任准从车里看着我淡淡一笑,“上车吧。” 我坐进车里,任准发动车子,一边开一边问我,问我知不知道闫沉出了车祸在医院里。 我呆呆看着车前方的路面,“知道,我去过医院了。就是看过他之后,我才全都想起来了……” 任准转头瞥了我一眼,“不等沉哥醒过来,在决定要不要去……”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我肯定得看着任准,告诉他不用等闫沉,他醒不醒过来我都要现在去看我儿子的墓地,我要知道他这两年睡在什么地方。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任准别的都不说了,把车速提了起来。 我有些迷惑的看着他,“不需要去机场吗,你要开车带我去?那得开多久?” 任准一边开车一边回答我,“开车去就行,大概一个半小时就能到,离这里不远……我记得当时,沉哥吩咐我去办这事,他跟我说是你跟他说的,说你本来答应孩子,要带他来浮根谷这里看大海。所以,沉哥就选了那个地方。” 我咬着下嘴唇,不敢去看任准,怕他看见我眼睛里的水雾。 闫沉呢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些话,我们最后在一起时说过的话,有关我们儿子骨骨的话。 可是,怎么我们就会走到了这一步的。 不敢去深想,我怕自己会彻底发疯,再也不是失忆这么简单。 两个小时后,任准把车停在了浮根谷临近的一个小县城里,停在一处很不错的房子对面的马路边上,他跟我说,“到了。” 我疑惑的往外面看着,以为他会开车直接送我去骨骨的墓地,不明白为什么是到了活人住的地方。 “下车吧,丁小姐。”任准用我久违的一种口气说出这句话,自己开了车门先走了下去。 我也跟着下车,跟他一起过马路,走进了这处很不错的房子里。 —— 四个小时后,任准扶着我走出了这里,我回头去看,任准在我耳边低声说别看了,我们该回去了。 返回浮根谷的路上,我按摩着自己红肿一片的眼睛,声音很没力气的问任准,如果我再也不会恢复记忆的话,这些事情,闫沉还会告诉我吗。 我还有机会来这里吗。 任准把车子一路开到我再也看不到刚才那个房子的路上时,才回答我的问题。 他说不知道,他只知道两年前离开闫沉的时候,他的沉哥交待他,如果我真的一直不能恢复记忆,那就等他走了以后,由任准继续做这些。 眼泪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流下。 我既然恢复了记忆,自然也就想起来闫沉那个病,还有他会说的只剩下十年时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恍若就在耳边,刚刚说完。 “我要去医院看沉哥,你呢,跟我去吗?”任准在高速路上,转头看我一眼,问我。 我手机上收到了闻老师发来的微信,告诉我闫沉已经醒过来了,可是状况并不好,问我什么时候回医院。 闻老师还跟我说,闫沉醒过来就一直在找我,说有重要的话要跟我说。 我看着这条微信,来来回回的看。 我觉得闫沉要跟我说的话,应该就是我刚刚看到的那些。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两年,一直要换个身份在我身边吗?”我把手机放起来,转头看着开车的任准,语速很慢的问他。 任准回答得很简单,“不知道。” “那过去,你跟着他,你们究竟在做什么生意?为什么他会有枪,在宗巴白城那边,你们究竟在做什么?”我不管任准会不会给我答案,就是把我想问的,都问了。 “这个我不能说,还是去医院,直接问沉哥吧。”任准语气冷冷的回答着我,说完了又转头瞥了我一眼,几秒后又接着说,“我知道,沉哥对你感情很深,真的。” 我怔然的看着任准,如果我的记忆的确全都回复了的话,那在我的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闫沉当年这个男助理会说这样的话。 以前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实在是太忽略他的存在了。 他应该是比我更了解闫沉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更知道出狱后的闫沉,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我也想起闫沉跟我说的一些话,就突然问任准,“听你沉哥说,你是日本国籍,你妈妈是中国人。” 被我问到自己头上了,任准出乎我意料的,神色居然轻松了不少,他嘴角弯了弯,“嗯,我十几岁的时候来过中国,后来又回了日本,大概五六年前才又回来的……经历了一些事,就和沉哥认识了。” 原来这样,我看着他,“听说其实我们也算是很早就认识了,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在老家锦城,你还有印象吗?” 任准终于笑了出来,他转头看着我,眉眼都是弯的,看得我都跟着一阵愣神。 “我记得,不过其实我没在那会儿就见过你,我只是听说的,后来就很快回日本去了。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些。” 我也笑了下,“你沉哥告诉我的,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低下头,我又问他,“那你和他是因为什么事情再见到的,还跟着他一起做事了?” 任准咳嗽了一下,“我还是不能说……说一点也行,我跟沉哥,是因为一场文物交易又见面的,我爸爸在日本,我们家族一直收藏很多中国的文物。” 我挺意外的,没想到他们会是因为文物才重新见到。 在我印象里,闫沉或者闫家,都和文物没什么关系,闫首为做很大的声音,可是他好像对收藏毫无兴趣。 闫沉就更是。 “你想起来那个向静年了吗?”任准突然就提起了这个。 我眼神一滞,记忆恢复了,当然也就想起来这个女人了。 “嗯,她是你沉哥的合法妻子,她现在在哪儿呢,闫沉跟着我在一起,她就不反对吗?” 对于向静年如今的状况,也是我恢复记忆后很想知道的。 任准脸上的笑容没了,又回到他平日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出事之后,向家也出了很多事,静年姐她……”任准转头看看我,欲言又止的没往下说。 我看着他,“她到底怎么了?” 车速变慢了,任准声音有些压抑的回答我,“静年姐和老爷子,就是闫首为,一起从楼上跳下去的,在闫家的办公楼里。” “什么,她和闫首为……一起跳楼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震惊的看着任准,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向静年,怎么就和闫首为一起跳楼了呢。 “具体的还是等沉哥说吧,我知道的也不算多,出事之前的那段日子,我就不怎么跟着沉哥了。”任准见我反应挺大,就又说了一句。 我发觉,自己记忆虽然回来了,可是我失忆之后发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还是毫不知情的,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在干嘛,闫沉又做过了什么。 闫首为跳楼,向静年跳楼,究竟是因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知道答案的人,是闫沉。 116 这一次真的再见吧 我手机上收到了闻老师发来的微信,告诉我闫沉已经醒过来了,可是状况并不好,问我什么时候回医院。 闻老师还跟我说,闫沉醒过来就一直在找我,说有重要的话要跟我说。 我看着这条微信,来来回回的看。 我觉得闫沉要跟我说的话,应该就是我刚刚看到的那些。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两年,一直要换个身份在我身边吗?”我把手机放起来,转头看着开车的任准,语速很慢的问他。 任准回答得很简单,“不知道。” “那过去,你跟着他,你们究竟在做什么生意?为什么他会有枪,在宗巴白城那边,你们究竟在做什么?”我不管任准会不会给我答案,就是把我想问的,都问了。 “这个我不能说,还是去医院,直接问沉哥吧。”任准语气冷冷的回答着我,说完了又转头瞥了我一眼,几秒后又接着说,“我知道,沉哥对你感情很深,真的。” 我怔然的看着任准,如果我的记忆的确全都回复了的话,那在我的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闫沉当年这个男助理会说这样的话。 以前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实在是太忽略他的存在了。 他应该是比我更了解闫沉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更知道出狱后的闫沉,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我也想起闫沉跟我说的一些话,就突然问任准,“听你沉哥说,你是日本国籍,你妈妈是中国人。” 被我问到自己头上了,任准出乎我意料的,神色居然轻松了不少,他嘴角弯了弯,“嗯,我十几岁的时候来过中国,后来又回了日本,大概五六年前才又回来的……经历了一些事,就和沉哥认识了。” 原来这样,我看着他,“听说其实我们也算是很早就认识了,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在老家锦城,你还有印象吗?” 任准终于笑了出来,他转头看着我,眉眼都是弯的,看得我都跟着一阵愣神。 “我记得,不过其实我没在那会儿就见过你,我只是听说的,后来就很快回日本去了。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些。” 我也笑了下,“你沉哥告诉我的,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低下头,我又问他,“那你和他是因为什么事情再见到的,还跟着他一起做事了?” 任准咳嗽了一下,“我还是不能说……说一点也行,我跟沉哥,是因为一场文物交易又见面的,我爸爸在日本,我们家族一直收藏很多中国的文物。” 我挺意外的,没想到他们会是因为文物才重新见到。 在我印象里,闫沉或者闫家,都和文物没什么关系,闫首为做很大的声音,可是他好像对收藏毫无兴趣。 闫沉就更是。 “你想起来那个向静年了吗?”任准突然就提起了这个。 我眼神一滞,记忆恢复了,当然也就想起来这个女人了。 “嗯,她是你沉哥的合法妻子,她现在在哪儿呢,闫沉跟着我在一起,她就不反对吗?” 对于向静年如今的状况,也是我恢复记忆后很想知道的。 任准脸上的笑容没了,又回到他平日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出事之后,向家也出了很多事,静年姐她……”任准转头看看我,欲言又止的没往下说。 我看着他,“她到底怎么了?” 车速变慢了,任准声音有些压抑的回答我,“静年姐和老爷子,就是闫首为,一起从楼上跳下去的,在闫家的办公楼里。” “什么,她和闫首为……一起跳楼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震惊的看着任准,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向静年,怎么就和闫首为一起跳楼了呢。 “具体的还是等沉哥说吧,我知道的也不算多,出事之前的那段日子,我就不怎么跟着沉哥了。”任准见我反应挺大,就又说了一句。 我发觉,自己记忆虽然回来了,可是我失忆之后发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还是毫不知情的,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在干嘛,闫沉又做过了什么。 闫首为跳楼,向静年跳楼,究竟是因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知道答案的人,是闫沉。 —— 车开到医院停车场时,任准问我决定了没有,要不要去见闫沉。 “既然都来了,当然要见,走吧。”我推开车门,下了车。 看见闫沉的时候,他正闭着眼躺在病床上,闻老师和闫沉妈妈都不在,比知道去哪儿了。 任准直接走到了病床边上,他俯身看着闫沉,轻声叫了句沉哥,我看到闫沉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 他一条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和石膏,看来车祸是伤到腿了。 我想着那些有关是剩下十年时间的谈话,心里就堵的厉害,我看着闫沉憔悴的一张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恨他多一些,还是爱多点。 我想这个问题,是我跟他都纠结弄不清楚的吧。 “任准,果然是你来了……”闫沉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后,声音很低的说起话,声音里疲惫感很强,没说一个字似乎都格外耗费他的力气。 “沉哥,我知道那事了,怎么能不来,可是没想到会……”任准说着,忽然转头看看我,“没想到先见到丁小姐了。” 闫沉没动静,他好像还没发觉我也在病房里。 这有点不对劲,我下意识就往前走了几步,离病床近了点。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闫沉突然警觉地扭过头朝我看过来,目光很直,没有交点地看着我,“还有谁,任准你跟谁一起进来的?” 我和任准互相对看一眼。 “沉哥,你眼睛怎么了,看不到了吗?你看不见我吗?”任准问着,我看到他抬起手在闫沉眼前晃了晃,闫沉的眼睛毫无反应,还直直的看着我站的位置。 “是你吧,丁晓善。”闫沉突然问了一句。 我有往他那边走了两步,开口说,“是我。” “沉哥,你的眼睛……”任准还在着急的问,闫沉手抬起来挡了他一下。 “眼睛没事,医生说两天之内应该就能看到东西了,没事。你么怎么一起过来了,谁告诉你我在医院的?” 闫沉眼睛看不到,可一直盯着我说话的位置看,现在也是看着我在问。 “任准,你能先出去吗,我有话跟她说,别让其他人进来……”闫沉很快又说了话,他的手摸索着去握住了任准的,“谢谢你赶过来。” 任准看看我,抿了抿嘴唇,“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沉哥,我出去门口守着。”他说完,开门走出了病房。 只剩下我和闫沉在里面了,我朝他走过去,搬了椅子过来,就坐在他头边上,看着他有脸茫然听着我动静的样子。 我把手主动伸到了闫沉手边,碰到他的那一刻,他明显的抖了一下往后一缩。 我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摸了摸,“闫沉,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闫沉脸上很平静,像是我说的话对他来说,早就预料到了,没什么好吃惊的。 “为什么不让他去该去的地方,我想起来了,在酒店里我们说过的,是你说会把他好好安葬的,为什么没有那么做?”我问着,手上用力捏了捏闫沉的手。 闫沉眨了眨眼睛,“你去过那房子了?任准居然出卖我。”他说着,嘴角弧度弯起来,虽然脸色很不好,可这么笑得时候,看起来还是很有魅力。 我想起来,很多年前的某段日子里,只要见到我,他就会这么笑起来的,那时候真是很好,我跟他最好的一段日子。 可是很短暂就过去了。 “为什么那么做,你还没说。”我继续问闫沉。 任准带我去的那个房子里,布置的就像是个游乐园,属于小孩子进去看了会兴奋,会发疯的在里面打滚玩的地方。 任准告诉我,骨骨的骨灰一直没下葬,闫沉把骨灰就放在这地方,已经放了快三年了。他虽然离开了闫沉身边,可是按着闫沉跟他约定的,每隔十天就会过来看看,会亲自动手打扫这里的卫生,然后再离开,十天后再来。 几年时间里,风雨无阻的做着。 可他也不明白,闫沉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我问了,闫沉也没回答,他安静的看着天花板好半天后,才转头朝我看过来,把他的手从我手里拿出去,放进了身上盖的被子里。 “为了你,为了你妈妈,我把我爸逼上了绝路,参与其中的另外一个人,也跟着一起去了……我知道闫首为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让你忘了那些不好的过去,可我只能坐到那些了。” “至于孩子,我不想说对不起,因为这三个字我不配再对你说了。” “晓善,谢谢这两年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会一直记着,会带进坟墓里的,谢谢你。” 我一声不吭的听着,听闫沉一句句的说着他要跟我说的话。 “丁晓善,我要出国去做手术了。你既然都想起来了,那应该记得我那个病的严重程度,我撑了两年在你身边,现在撑不下去了。” “丁晓善,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我不会再出现在你身边,其实我挺希望你什么都不想起来的,那样会活得轻松很多。” 我冷笑起来,闫沉听到我的笑声不往下说了,目光无神的看着我。 “我都想起来了,你却跟我说不要再见了?难道你做那个手术,会回不来了吗?那样的话,太便宜你了吧。”我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闫沉也笑了。 “你说的没错,这次去国外见我妈妈,其实我就是去检查身体了,医生说我做手术的话,成功几率只有不到一半。” 我听着他的话,心头像是被重物坠着,一直往下沉。 “晓善,你希望我也死了是吧。”闫沉一字一句的问我。 117 出国治病 我垂着头,“我们就别说这种话了吧。” 闫沉听我这么说,真的就不再说话了,即便根本看不见,可他还是一直朝我看着。 我起身离开时,他也都没再说过半个字。 出了病房,守在门外的任准跟着我,一直走到了门口他才问我怎么就走了。 我转头看着他,“我跟你的沉哥没什么关系了,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义工吗?” 任准看着我一皱眉,我不等他说话又跟着说,“谢谢你了任准,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不用客气,在我眼里,其实你和沉哥是一样的,我挺希望你们好好的,真的。”任准似乎有些词不达意,说话的时候眼神居然也跟着紧张起来看着我。 我无奈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什么,转头就继续往外走。 任准在身后叫住我,“沉哥,沉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只是停了一下,听完他这句话就接着往前走了,我不想再去想这些,闫沉究竟是什么样的,跟我已经无关了。 我随便上了一辆医院门口的公交车,坐在窗户边往外看着,脑子里空白一片。 公交车在我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街路上一直前行,我随着车子的晃荡一路坐到了近郊的终点站,跟着大家一起下了车,我又找到了从这里始发的另一辆车,继续漫无目的的坐上去。 车子再次回到浮根谷繁华的市区时,我突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我坐的公交车上,还坐着一个人,就坐在车子最后面那排座位上,头上虽然扣着压得很低的棒球帽,但我还是认出他来了。 我已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上的车,只是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他就是跟着我的,冲我而来。 我把手机拿到了手上,低下头划开屏幕时才意识到,我居然下意识的就想给闫沉发消息,告诉他有人跟着我,我没看错的话,就是在他房子门外袭击我的那个人。 可是,我忘了,闫沉出了车祸在住院,他的眼睛也暂时看不见了。 就算没有这些,我也不该告诉他吧,他不是说了以后我们就别再见了,而我也想起来了过去的那些事……这样的我跟他,不该再联系了。 可是除了他,我似乎也没了其他能够寻求到帮助的人了,闻老师过去曾经算一个,可现在他和闫沉家里的复杂关系,也让我不想去找他。 我眼圈渐渐发酸,诺大的繁华都市里,我兜兜转转还是一个人。 车子再次到达终点站时,我慢慢起身,车上其他乘客都在下车,我也跟着一起,眼角余光看着车后面那个人,看见他也站起来了。 人都下车后,我朝车站旁边的超市走,那个人九子啊后面跟着,看来我想的没错,就是跟着我的。 现在该怎么办。 往人多的地方走应该没错,我加快脚步,随着人流走进了超市里,像是真的要买东西去推了车,趁机回头看看,居然没看见那个人。 这一点没让我就此放心,我还是进了超市里开始闲逛,心里一直想着要怎么办,时不时就注意看看四周,看那个人有没有出现。 那人就像是我的幻觉一般,直到我出了超市也再没出现。 我不想再回闫沉那个房子去了,就决定直接回他的别墅去收拾东西,先搬去酒店住,然后抓紧时间找房子搬家。 回去的路上也没出现那个人,我渐渐觉得,可能真的就是我看错了是我太敏感了。 到了别墅门口我下了车自己往里走,快到门口时,遥遥的就看到了任准那辆车。走近了,确定就是,因为任准已经开车门下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我问着任准,拿出钥匙去开门。 任准没回答我,只是安静的看我开门,我只好又看着他再问一遍。 “沉哥让我过来等着的,他说你可能会回来,搬东西有车的话,方便一些。”任准终于说了话。 我推开门进屋,任准跟着进来站在玄关,看我一个人往里面走。 我也没理他,自己去收拾东西,很快就弄好了,原本这两年和闫沉住在一起,我很多东西都不是自己准备的,要离开了需要带走的也就不多。 最后弄出来五个箱子,还有两个行李箱就基本搞定了。 “准备去哪儿,我送你过去。”任准看我站在东西旁边擦汗,走过来问我。 “找个酒店,然后找房子。”我知道自己说不用任准也不可能甩掉他,干脆实话实说。 任准看着我那些东西,“我在市区里有套房子,很多年没住了,你要是愿意就过去看看,房租我会遭受,不用多想,你要是想租就当我是房东。” 我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跟沉哥没关系,他也不知道那房子,那是……我过去跟我前妻的家,过去看看吗?都说房子不好总空着。”任准继续解释了一下。 我有点意外,没想到他已经结过婚了,可是怎么是前妻,他们分开了? 大概看出来我眼里的疑惑,任准又说,“我离婚好几年了,左佑她……我前妻的老家就是浮根谷,那房子就是她老房子拆迁后重建的,我们结婚后我就买了那里,可是都没住过几天。” 许是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了,任准停住话头,抬眼看着我,脸上有些不自在。 “你……她叫左佑是吗,这名字挺有意思的。”我还有半句话没出口,本来还想说这名字跟你的挺配的。 任准嘴角弯了下,看着我在等我回答到底去不去。 “那就去看看吧。” —— 跟着任准看完房子的第二天,我就搬了进去,新年假期的几天里全用在收拾屋子上了。忙忙碌碌的折腾下来,倒是让我没那么多时间去想自己回忆起来的那些事情。 也没怎么想医院里的那个人,因为不用我想,任准会把那边的消息用微信告诉我。也不多说别的,也不管我看没看。 任准也没再出现,只是跟我说有事情随时找他。 我没找他,一个人搞定了搬家的事情后,已经到了假期的最后一晚,明天就要正常上班了。 晚上我自己叫了外卖,还开了瓶红酒,一个人边吃边喝。 多年不看的电视也被我打开了,权当背景音在那里,我也没怎么听里面在说什么。 半瓶酒喝下去时,我无意的转头去看了眼电视上在演什么,就发现自己是在看浮根谷本地的电视台,里面好像是在播新闻。 吸引住我的,是因为这新闻是有关于我们博物馆的。 我把音量调大一些,新闻里正在讲,艺术收藏圈子里那副传奇的《七十八神仙卷》,新年时被一位女收藏家带到了浮根谷,捐献给了我们旧宫博物馆。 这事之前我半点消息都么听说过,现在从新闻里知道了,不免觉得很意外。 看来每天上班,同事们都会围着这件事聊了。 我也想起来,自己失忆之前在天京,在闻老师那个院子里,也听他们说起过这个《七十八神仙卷》的,闻老师还跟这幅名画有些联系。 没想到,这画现在突然就来了我们博物馆。 这种文物级别的字画,免不得会进我们修复室做修复保养的,我倒是有了能看看这个传奇的机会了。 我很想马上上班,那样忙起来就不会乱想了。 记忆恢复了,我也不想自己现在难得的平静生活再被打乱,可是闫沉……一想到他,我心情就不能不沉重压抑起来。 同事和这两年认识的人,不会明白我在短短几天里,和闫沉之间的关系经历的怎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我和闫沉,以后还会一起工作,还要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不知道他会怎样,至少我是做不到。 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他会出国去动手术,以后不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 回到修复室上班时,同事们果然都在围着那副《七十八神仙卷》聊着天,我走进办公室里时,他们看着我就问闫沉呢,我们不是都一起上班的嘛。 我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说法,可是还没等我开口说,已经有人先替我说了。 闻老师和副院长,跟我脚前脚后也走进了办公室,副院长跟同事们说,闫沉假期出了车祸,住院的时候检查出身体有点别的问题,暂时不能来上班了。 大家听了都起初一愣,随后就都朝我看过来了,还有人问我闫沉呢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大事,已经办手续准备出国去看病了。”闻老师又替我回答了大家,同事们一听还得出国去看病,就都关心的问那一定挺严重的,都得出国去看了。 我低下头,不想再被大家问。 我这个反应看在他们眼里,应该会觉得我是担心闫沉才这样,也就没人再跟我说什么了,大家都围着闻老师和副院长,说要在闫沉出国前去探望一下。 “大家心意他会知道的,不过闫沉现在已经离开浮根谷了,大家不用担心,他出国看病是因为那边治疗手段比国内先进,其实病情没那么严重……”副院长和闻老师,一起跟大家解释着。 我听了也抬起头,原来闫沉已经离开了,任准倒是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我转身出了办公室,一个人往字画修复室那边走,身后很快就跟上来了闻老师。 他叫我,我站住回身看着他,闻老师走过来跟我说,闫沉是真的离开浮根谷了,昨晚飞机走的,三两天之内就会出国了。 【小剧场】服从安排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任准正坐在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里,车子的内部经过改造,空出很大的空间用来摆着一辆轮椅。 轮椅上坐着长发乌黑的任向柔,她的手里正拿着任准的苹果手机,左佑的电话打进来时,任向柔瞥了一眼对面的任准,噗嗤笑出了声。 任准抻直了脖子探头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看。 “左佑……这名字很特别嘛,我听你姐夫说,南康这边姓这个的很多,所以你确定找到的就是那个左大夫的后人吗,这可不能搞错了啊。”任向柔语气温柔,说完就把手机还给了任准。 任准看着来电显示,眼神一亮,他看一眼表姐任向柔也没回答表姐的问题,手指着车外推门下了车。 “喂,前辈,是我。” “叫我总监,现在是工作时间,你在哪呢,方案怎么样了,没忘了下午几点要见我吧。”左佑冷冰冰的话顺着手机听筒传进耳朵,任准听了居然笑了起来。 昨晚他一夜没怎么睡好,今天很早就赶到公司,这期间一直担心经过昨晚那件事,左佑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待他,可现在听到左佑一如既往对待他,心就放了下来。 “左总监,我在公司门口,马上就回去,你的咖啡我买好了放在桌子上了,下午两点你要看我的方案,你还有……”任准本意是想再问问左佑还需不需要他买别的带回去,可还没等他说完,就被左佑打断了。 “咖啡凉了,重新买一杯,要美式,不加奶。” 左佑扔下这么一句后,先挂断了手机。 任准原本挺开心的脸色,一点点没了什么表情,他转身又打开那辆商务车的车门,冲着轮椅上的任向柔说:“姐,我要回去工作了。” 任向柔看着任准,“去吧,不过你何苦呢,去美院学画就很辛苦了,还要在这里做设计师,我听姑妈说,你在韩国就没好好在学校念过书,那些很专业的事情,你做得来吗?还是……”任向柔抬手在任准脸颊上抹了几下,“还是你在许叔找到那女孩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人家了,留在这里苦撑就为了追女孩啊。” “不是的……”任准一口否认了表姐的判断,可他也不愿多说多解释,跟任向柔告别后,匆匆赶到公司楼下的星巴克买好咖啡就往公司走了。 回到中鼎,任准拿着咖啡走到左佑办公室门口,门敞开着,他往里面看,就看见公司的老总和另一个男人都坐在里面,左佑正微笑着和他们说话,看到门口的任准就说:“任准快进来,咱们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啊!” 老总和另外那个男人齐刷刷回头看任准,任准看到坐在老总旁边的范程晖,叫了声姐夫。 范程晖笑着站起身,一旁的中鼎老总反倒意外的哦了一声,他看着手拿外带咖啡的实习设计师任准,“姐夫?你们什么关系啊……” 范程晖抬手拍了拍中鼎老总的肩膀,望着任准介绍到:“李总,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你没想到吧,他在你公司里已经被使唤了一个月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左佑听范程晖说“使唤”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而且他还看似无意的回头瞧了一眼左佑,嘴角歪着有一丝笑意。 李总“啊”了一声,他看着范程晖皱紧眉头问:“范大医生,任准就是你们家那位高野家来的少爷?哎呀,这怎么搞的嘛,你怎么没跟我通通气啊,当初你就说是朋友家的孩子,你看看这事……” 任准听着老总的话,不自在的握紧手里的美式咖啡,眼光不由得朝站在办公桌后面的左总监看过去。 这一看才发觉,原来左佑也正在看他呢。 任准暗叫糟糕,本来他正准备今天找机会跟左佑说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可现在话都被这位表姐夫抢着说了。 “任准,你不介意姐夫替你把身份曝光了吧,反正早晚的事,我不说,明晚晚宴上姑妈也会跟李总说的,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你说呢,李总?” 李总连连点头,他转身跟左佑说,“左佑啊,那就按咱们刚才说的办吧,你挑一个助手,从现在开始先忙范医生这边的事情,好吗?” 左佑笑着回答,“好的,助手就还是让任准来吧,这段日子我们配合的习惯了,而且任准不是和范医生也认识吗,任准你没意见吧。” 左佑这么一问,李总和范成辉都朝任准看过去,应该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李总一脸征询他意见的表情,范成辉则神色淡然的看着任准。 任准快速扫了一眼李总和范程晖,目光最终落到了左佑脸上,他听见左佑主动说要他做助手,本想克制住自己的呆萌傻笑的,可是抿着嘴唇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在左佑的注视下破了功。 任准咧嘴露出白牙齿笑着说:“我听左总监的安排,服从领导。” 左佑的办公室并不大,所以坐了四个人之后几乎没什么空间了。 “美式,没加奶。”任准先把咖啡送到左佑面前,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到了桌子边上,紧挨着左佑。 范程晖瞧着桌上的咖啡,笑着问李总,“没别的问题的话,我就把房子交给中鼎了,等你们的方案出来了,我在陪向柔一起来看。” 听到范程晖说出向柔两个字时,左佑刚喝了一口咖啡,入口一片苦涩,她皱了下眉头,看身边刚坐稳的任准。 “这么苦。”左佑说着放下了咖啡,用的力气有点大,咖啡杯接触到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李总瞥了一眼左佑没说话,范程晖则压根没什么反应,他清了下嗓子继续说:“这次要麻烦左总监多费心了,我刚才说过我太太坐轮椅行动不大方便,所以很多设计上要考虑到这点。” 他说完,目光平静的望向左佑,左佑微笑着点点头,“范医生放心,你太太可真幸福啊,老公这么体贴……我一周之内出方案,到时候再让范太太看看哪里需要改动吧。” “嗯,向柔也很想早点见到这次的设计师呢,她说要是感觉对的话,我们在省城的房子也一起重新弄一下,毕竟孩子出生后就没精力了。” 任准听着范程晖的话,瞪大了眼睛问:“姐姐怀孕了吗,都没听她说,恭喜你们啊。” “恭喜恭喜,这可真是好消息,我可知道你喜欢孩子啊,好事!你放心,这回的装修交给我们左总监一定没问题,我家的别墅就是她设计的,你看过了这么多年我还都不舍得拆了重新弄呢。”李总笑哈哈的祝贺范程晖,同时又把左佑夸了一下。 范程晖看左佑一眼,目光依旧不起波澜,他问李总,“是嘛,那我改天要去你家看看了。” 左佑呵呵笑出了声,她把桌子上那杯早就凉透的拿铁咖啡放到了任准面前,自己又喝了一小口足够苦的美式后,才看着李总说:“多少年了啊还提,要不趁着我这次回来,也给你家里重新设计一下吧,那时候李总的千金还没出生呢,现在是不是也该给她弄一下房间了。” 李总听完连声说也是,左佑一直笑着。 任准盯着她的笑容看了一会儿,突然就觉得这份笑容里总像是包含了什么其他的滋味似的。 任准想起昨天在咖啡馆那一幕,左佑被丈夫当众扇了耳光,就认为左佑是看着别人老公体贴触景伤情了。 他甚至还有些懊悔,因为昨晚赶着去见左佑时,他紧张的忘了要安慰一下挨打的左佑,只顾着表明自己一定要完成祖父遗愿的事情了,任准想着不由得就盯住左佑的脸颊看了起来。 左佑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被打的脸颊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任准下意识就笑了一下。 他呆呆看着左佑笑的样子,全被坐在对面位置的范程晖看进眼中。 几个人又谈了半个小时后,范程晖和李总起身准备离开,左佑跟着送到了门口,任准一直跟在她身后。 左佑一直望着范程晖离开的背影,直到任准站到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范医生是我姐夫,舅舅家的姐姐嫁给了他,我在韩国见过他们一次,很般配的,那时候姐姐的腿还不像现在这样……” 任准边说边做出一个半蹲下的姿势,模仿着任向柔坐在轮椅上的样子,意思是告诉左佑他是见过表姐能走路时样子的。 “是很般配,身高差更般配。” 好在他呆站在门口没多久,左佑就把他喊进了办公室里,还让他把门关上。任准关好门站到办公桌前,迎面就撞上左佑阴沉的脸色。 左佑歪头眯眼盯着面前的歪果仁,慢悠悠的开了口:“把你的手机交出来,马上。” 任准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可他没直接递给左佑,任准不明白左佑想干嘛,就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不给我也行,那你自己来,你当着我的面把昨天拍我老公的那些照片都删了,对了还有视频是吧……都删了。” “不可以,那些是证据。” 左佑冷笑看着任准,她从歪果仁黑亮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很重的失望之色。 “什么证据啊,那是我的私事不希望你掺和进来,再说那些有什么用啊,只有你这种小孩子才会觉得那能当证据用呢,我有自己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赶紧删了,删完出去准备方案,下午我要看,刚才你也清楚了,你那位姐夫的单子我也要负责,下午看完你的方案,我们就去别墅现场,你去过现场吗?” 左佑说完就握着鼠标点开了电脑里的别墅平面图,这是范程晖带来拷进电脑里的,她本以为自己说完这些,任准就会乖乖的把手机里的那些东西删除,可是她看了几眼平面图再看任准时才发觉,任准根本就没动,只是一直盯着她看呢。 手机,一直握在任准手里。 “没听懂我的中文吗,那好……”左佑刻意用力清了清嗓子,然后冲着任准弯起嘴角,流利的说起了韩语。 在歪果仁一点点惊讶起来的注视下,左佑把刚才说的话用韩语重复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她眼皮一垂,又继续去看电脑上的那张别墅平面图了。 等了一会,左佑发觉任准还是没说话,这让左佑意外,她又重新朝任准看,就看见高瘦白衫黑裤的大男孩正微张着嘴巴,呆愣愣的盯着自己。15 【小剧场】我帮你离婚 “傻了啊,说话啊,怎么我的韩语说得很差劲吗,日语我可不会说。”左佑语气里明显透着不满。 任准眨眨眼回过神来,他刚才正在脑子里回忆许叔跟他说过的有关这位左家后人的信息,可惜那些资料很简单,也从没提及左佑会什么语言的问题。 不过,听到左佑说得那么流利的韩语,任准心头不禁小小的暗喜起来,他觉得自己意外发现了一个和左佑能沟通的新渠道,感觉还真好。 任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嘴角迅速扬起来偷笑一下,再抬头看着左佑时,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只是很平静的正常神色了。 他咬了下嘴唇,想了想才开口跟左佑说:“我明白总监的意思,不用韩语说我也理解了,只是……”他说着把手机举了起来,“这里面的东西,我问过律师了,说如果起诉离婚的话,会起到些作用的,所以……我不是想干涉你的私生活,我就是想帮你,当然也是帮我自己,所以还是保留吧。” “什么……我没听错吧,怎么这些还能帮你,你难道想告我老公打你了,你别忘了你打他更狠吧。还有啊,你问的什么律师啊,我不是说了不要把我的事情跟别人说吗!”左佑哭笑不得的仰头看着任准,她端起那杯喝剩一半的美式咖啡喝了一口。 任准摆出一副认真脸的样子,“对啊,我当时拍的时候就这么想的,做这些也是为了我自己的,我要帮你顺利离婚了,才能追求你跟你结婚,这样才能完成祖父的承诺啊。” 话音刚落下,任准就听见“噗”的一声,他低头朝自己的白衬衫上再一看,自己胸前和胳膊那里已经溅了好些个咖啡色的点子。 “你要帮我离婚!任准,你有病吧!我告诉你啊,要不是知道你是个外国人,我就直接叫你傻瓜了,知道吗!你赶紧出去吧。”左佑连着抓了好几张纸巾堵到了自己嘴边,她一边擦自己喷出去的咖啡,一边压着声音冲任准吼了几句。 任准并没听话的离开,他也拿起一张纸巾想帮忙,可是动作被左佑凌厉的眼神挡了回去,他只好抓着纸巾朝自己胸前摁了几下。 左佑看着任准白衬衫上的污渍,正准备再说一遍让他出去时,抬头却从任准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从未见过的异常神色。 左佑转着脑细胞分析歪果仁为何会突然露出这种神色时,任准自己却先开了口。 他低沉的声音,用韩语一字一句对左佑说:“我必须要和左家后人结婚,不管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来中国之前,我放弃了自己一直很喜欢的女朋友,所以,我会用一切力量帮你离婚的,跟你结婚的只能是我。” 见惯场面的左佑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新生意的目标人物,居然从一开始就给了她太多意想不到。 他在韩国原来有女朋友……左佑心里有点不满,这和许叔给她的资料明显有出入,资料上明明写着这位小少爷没女友的,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 用王海欣的话来说,就是在某些方面……完全是个雏儿啊。 任准见左佑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漠然的朝左佑身后的窗口望着,过了几秒后才接着女朋友的话茬继续说:“祖父去世的时候我没在身边,从韩国赶回日本爸爸家里的时候,老人家已经不行了。过了四个月,祖母也不行了,好在这一次我赶得及,也就是那时候我知道了祖父想和中国的恩人成为真正一家人的遗愿,所以……” 说到这里,任准把目光移回到左佑脸上,眼中隐隐现着惆怅,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平时那种呆萌的傻笑也没了。 左佑的心,禁不住也跟着他表情沉了下去。 任准接着说,语气比平时更加低沉,“所以我回到韩国就和她分手了,她哭着问我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为了一个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女人就抛弃她,我……”任准眼中突然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连嘴角都因为要压抑着情绪微微抖了起来。 “我就那么把她丢在了大街上,第二天就飞来中国了,降落的时候,我连自己一定要结婚的中国女孩究竟在哪里还都不知道呢,那个被我抛弃的女孩,我本来打算跟她求婚的。” 他说完,办公室内一片静寂,只能听到任准抽鼻子的一点点声音。 左佑好半天才感觉到自己憋得难受,长出一口气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投入的听歪果仁说话,居然连呼吸都忘了。 左佑看着任准已经发红的眼圈,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了,她本来是打算让他说完后就命令他出去,可是现在…… 左佑不忍心了。 眼下的情景要是被王海欣看到了,肯定会唠叨死自己的,他会眼神诡异的说自己终于母爱泛滥了。 左佑赶紧做个深呼吸告诫自己,别忘了眼前这个黯然为情伤感的大男孩跟自己是什么关系,自己这单生意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闭了一下眼睛,左佑摆出一副冷淡的神色对任准说,“既然这样,那正好啊,你回去追回心爱的人,我呢也抓紧再找自己的第二春,咱们都幸福的活着,你爷爷和我爷爷也都会高兴吧,难道你害怕他们从墓地里跳出来追究吗,我告诉你啊,我从来没见过我爷爷,我爸爸活着的时候也只是跟我说过一次这件事,他说跟你们高野家断了联系好多年了,所以我从来就没把这件事当真,傻瓜才会信这些呢,傻瓜才会说什么跟你结婚的只能是我,呵呵,孩子醒醒吧!” 说到末了,左佑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冲任准招招手,等任准离她很近时,马上伸出手扯住了人家的衣襟,小鲜肉就这么红着眼眶强忍泪水被拽到了左佑眼前。 左佑瞧着任准眼瞳里惊愕的神色,自己不知为何也呆了一下,可她很快就把这种心思掩饰过去,妩媚的笑容爬上嘴角的时候,左佑凝视着任准乌黑的齐刘海,突然就把手伸了过去。 她用力揉乱了任准的齐刘海,头一遭很是温柔的对任准说:“听姐姐的没错,回韩国去吧,那个丫头一定还等着你呢。” 嘴上这么说的同时,左佑心里却在喊着她真实的想法—— 被左佑揉了头毛的任准,前一秒还懵懂的望着左佑满眼黯然,等左佑把手放下的瞬间,他蹭的就往后一窜,两支手一起插进了头发里面胡乱揉着。还把脸低低的垂了下去。 左佑没防备这么一出,愣神的当口,耳边就听见一阵透着得意的哈哈大笑,发出这笑声的人,正是任准。 “笑什么啊你!”左佑忽的就意识到了什么,语气恼怒的质问到。 “对不起,我刚才的演技还不错吧,前辈!我没有女朋友的,哈哈,前辈相信的样子,好萌!” 任准回答的时候依旧垂着头,就见他肩膀随着笑声抖着,一头黑发已经被自己的大手揉成了鸡窝头,修长的手指穿过乌黑的头发,左佑看着不由得在心里暗吼,这小子居然敢骗我! 左佑很吃惊,向来靠着演技骗人吃饭的她,刚才居然被这个看上去傻傻的歪果仁给骗到了,擦!16 演技派 “任准,给我出去,下午看方案之前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随着左佑的怒吼,任准一脸无辜的走出了办公室,外面坐着的几个设计师纷纷用疲惫的眼神看过来,任准赶紧坐回他的位置上。 也没人多问,因为自从那位冰山女总监和实习的呆萌小鲜肉来了中鼎,这样的类似场面大家早已经习惯了。 任准坐下,他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忍不住继续偷偷笑着,他一想到自己刚刚讲诉悲伤的分手经历时,左佑看着他的眼神就想笑。 午饭时间,任准一直瞄着左佑办公室的门口,门没完全关上,可是也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干嘛,公司里的人都去吃饭了,左佑却一直没出来。 又等了十分钟,任准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慢慢走到了办公室的门边,先是屏住呼吸听里面的动静,几乎没什么动静。 任准刚才想方案的时候一直在溜号,以他这段日子跟左总监打交道的经验判断,自己刚才演戏骗了她,正常来说绝不会只是一句“任准给我出去”就能了事的,他本来还打算趁着午饭时间道歉呢,他连请左总监去公司顶楼的日本料理吃饭都想好了,可是到了时间却迟迟不见左佑出来。 任准知道左佑的习惯,午饭时间如果她没主动从办公室里出来,那就是不准备吃了。 任准起初没摸准这个规律,连续几个中午都好心的去提醒,结果不是被冷眼瞪出来就是被毒舌的训上几句,刚开始还弄得他每天午饭吃的都胃难受,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某一天,任准下决心不再去碰钉子的时候,路过办公室的门口,无意间往里看了一眼,正好见到左佑头靠着转椅的后背,闭着眼睛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张画着精致淡妆的脸看起来特别疲惫。 就这么一瞥,任准尘封许久的某些记忆一下子被激活起来,也正是因为被激活的记忆,任准今天才会突然来了灵感即兴跟左总监演了那么一出戏。 任准是想试探这位对于他有着几种不同身份存在的冰山总监,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记不记得几年前他们早就见过的事情。 如果她记得,那任准今天对着她演戏的时候,左佑就该意识到什么吧,可惜……似乎记得那些往事的人只有他自己,左佑就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任准心里是开心和失落交集在一起,开心是因为终于把总是对他严词厉色的左佑戏弄到了,失落是因为曾经跟他那么亲密接触过的人,可能压根就没记住他们曾经共有过的那段经历。 自己刚才说的那段分手经历,明明就是那部戏的台词啊,她却一点都没印象了……任准站在办公室门口,低头暗暗叹了口气,心里独自念叨着。 任准探头往办公室里看,左佑正整张脸埋在手臂里,趴在办公桌上。 其实这种姿势趴着在办公室里是再正常不过的场面了,安静的屋子里也没听到左佑发出什么不舒服的异样声音,可任准看着左佑的样子,心跳竟然莫名的快速跳了几下,一阵心慌意乱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 任准试着轻声叫左佑,“左总监,该吃午饭了。” 没有回答,也没有惯常的那道凌厉冷眼冲着自己射过来,任准几步就走到了办公桌旁边,他低下头凑近左佑看。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声传来,趴在桌子上的左佑,缓缓的把脸朝着任准侧了过来。 任准这才看清楚,趴在桌子上的左总监,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黑布系在眼睛上。 这诡异的一幕,任准看了却眼眸忽的一亮,他咧嘴冲着蒙住眼睛的左佑嘿嘿乐出了声。 “原来你记得啊。” 左佑把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扯了下来。 她眼神迷离的看着任准,“记得什么啊,你进来干吗,到了看方案的时间吗?” 任准站直了身子,他这个心情啊,几分钟里忽上忽下跟坐了过山车似的,听到左佑反问回来的话,原本兴奋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下去了。 “蒙着眼睛干嘛呢……”任准盯着左佑问。 左佑保持侧脸躺的姿势,斜眼看着任准,“干嘛,我困了休息下眼睛,就拿丝巾挡住眼睛,眼罩上次坐飞机回来就找不到了,有问题吗?” 原来这样。 看来她还是不记得那件事……任准瘪瘪嘴,看着左佑没说话。 左佑坐直身子,她拢着有些散乱的头发看了一眼任准,眉头马上就拧在了一起。 “你怎么还穿着这件衬衫啊,你打算就这样跟我去别墅工作?” 任准被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白衬衫被左佑喷出来的那口咖啡弄脏了,他只顾着想左佑究竟记不记得那件事,根本就没时间去想应该去换件衣服。 “你吃午饭了吗。”左佑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后问任准。 “没吃呢。” 左佑一歪头看着任准胸前的那些咖啡污渍,“那正好,就用午休时间回家换衣服吧,我刚才想了一下,既然你专业资质这么差,硬让你参与美院那边的设计也是为难你,你就跟着我搞别墅这边吧,这样的设计相对来说简单些,我说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任准没动,左佑又问他:“没听明白?” “不是,听明白了,我是想说,两点还看展厅的那些方案吗,我弄出来了。”任准慢吞吞的回答。 左佑嗤了一声,无奈的摇着头,“我都说了不用你参与美院那边了,那意思不就是说不用弄那些方案了吗,你……算了,我跟个外国傻瓜较什么劲啊,你赶紧走吧,不许迟到!” 任准没再说话,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左佑站在窗边朝楼下看,她看到任准小跑着消失在视线之内后,拿起了手机。 电话是打给王海欣的。 小苹果的欢快抽风彩铃声才响起来,王海欣就接了电话,“喂,吃了吗,早上你可说胃难受来着。” “呵,我老公还真关心他马上要离婚的老婆啊,谢谢,我一会就去吃,有事先跟你说说,方便吧。”左佑揶揄着王海欣,听筒那头传过来哈哈大笑声。 “那是,咱可都是演技派啊!说吧,啥事。” 左佑咬了下嘴唇,目光朝窗外某个很远的地方放空起来。 “你还记得咱们回国前,我最后在韩国接的那个活吗?” 王海欣那边沉默了一阵后才说话,“记得啊,干嘛问这个!” 左佑听出来,王海欣的语气明显紧张了许多。 “有点麻烦啊……今天小鲜肉把我给骗了,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我后来又试探了他一下,结果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左佑压低声音说着。 “哎,左佑你能直接说话吗,你说的我怎么听糊涂了啊,什么他先骗了你你又试探他的,你别跟我说这单生意刚开始你就给搞砸啦!你冒牌货身份被发现了?!” 左佑翻了个白眼,转回身看着办公室外面的动静,语气不满的对着手机说:“滚蛋!我是说,可能我跟这位目标人物早在三年前就遇到过了,可是我没见过他,但是他可能见过我还记住我了,这回明白了吗,就是离开韩国前拍那个时候遇上的。” 手机那边的王海欣再次沉默,等他再说话的时候,语气居然沉稳起来,听筒里都带着闷闷的回音。 “不会吧,靠。你是说,那回跟你拍床戏的男替身……就是这个小少爷!这特么也太狗血了吧,你确定!肯定!”王海欣控制不住飚起了脏话。 左佑有些懊恼的垂下头,“应该是他,那天的台词他能说出来,可我当时听了居然没反应过来,我拍那个的时候不是一直蒙着眼睛吗,导演还说为了演出那种被陌生人亲密接触的真实感,我一直就用黑布蒙着眼睛的,我对那个男替身的印象都是模模糊糊的轮廓,就算声音也没记住,拍那个的时候我脑子里都在想……想那个混蛋呢,我刚才装睡蒙了眼睛试探他,三年前拍那个的时候就是差不多这个情节,他看见了就问我是不是还记得……我又想了想,可能真的是他。” “我靠,你们两个这就是缘分啊……可是不对啊,他那个身份和家世,怎么可能做那个呢,就算他喜欢混娱乐圈,那也该是混主角啊,怎么跟咱们一样混群演,还是当替身拍那种戏份的,不对劲说不通啊……这小子还真是奇葩啊!” 左佑被王海欣这句话气乐了,“正经点,这单生意越来越复杂了,咱两得好好谈谈,你晚上来我家。” 放下手机,左佑眯缝起眼睛望着办公室门口,她需要好好回忆下三年前的那件事情了。 你在我这儿什么都没留下 下午两点刚过一点,换了一身浅蓝色休闲装的任准回到了中鼎。 他走到左佑办公门口,发现里面是空的。 “那个,左总监出去了吗?”任准问别的设计师,马上有人告诉他左总监半小时之前出去了,临走还沉着脸留了话给任准。 “你手机打不通,左总监说让你自己想办法去这个小区,给你。”说话的设计师把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任准。 任准这才想起来,他的手机的确是打不通的,那是因为,刚才回家的时候,他把手机砸到了自己家的墙壁上,现在还四分五裂的散落在家里呢。 “真是抱歉,我手机坏掉了。”任准念叨着接过纸条,他看着上面一行娟秀的中文字,眼前浮现出左佑阴森森眯起眼睛盯着他看的样子,心里这个着急啊。 他知道联系不上自己的左总监会有多生气,谁让他控制不住发了脾气就赶上左佑这边临时改了出发时间呢。 “任准,你能找到这地方吗,要不要我跟你去啊,我今天不忙。”刚才递纸条给任准的女设计师关切的询问起来,中鼎的人虽然不知道任准真实的身份,可是都知道他是外国人,知道他对南康并不熟悉。 任准看看热心的女设计师,笑着拒绝了,“谢谢,我可以找到的,正好也熟悉下南康,那我也出发啦,谢谢。” 他说完冲着女设计师还鞠了一躬,然后匆忙把桌子上一些需要带着的东西塞进双肩背包里,小跑着离开了。 女设计师望着任准高瘦的背影,一脸失落。 左佑的确是提前出发往别墅那边去,联系不上任准的一瞬间她还多想了很多,她猜测是不是因为之前办公室演戏的事情让任准看出什么问题了,可她很快静下来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虽然和这个呆萌的家伙接触时间并不算长,可左佑觉得自己还是很掌握任准的,他应该就是手机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联系不上。 南康市城区面积不大,范程晖的别墅就在滨海的一个好地段上,打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左佑下车后看着别墅区的大门口,嘴角挂起了冷笑。 她还记得,几年前那个寒冷的雪夜里,她和彼时的范程晖依偎在一条单薄的棉被里,范程晖温热的大手抚在她的胸前,左佑脸颊发烫微微闭着眼睛,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范程晖那时候对她说了什么……他说,一辈子都会守护着他的小佑佑,会买大大带花园的房子和她一起住,还说要和她生三个孩子…… 那些滚烫灼心蚀骨的情话还犹在耳边,范程晖口中的那种带花园的大房子也近在眼前,只可惜……住在那里面的女主人却并不是她左佑。 左佑吸吸鼻子,快步朝大门口走去。 和门卫说明要去的位置,一名保安带着左佑朝范程晖的别墅走,路上还问左佑,知不知道这别墅的主人是任家的大小姐。 左佑点点头说知道,保安很八卦的说了一句,能娶任家大小姐的男人真有本事呢,左佑听完面无表情,心里却连着呵呵冷笑几声。 保安指了别墅的位置后就离开了,左佑举目打量着别墅的外部放慢脚步走着,别墅外观是那种典型的法式风格,很漂亮。 又走了一小段,别墅的正门出现在眼前,左佑探手到背包里翻找范程晖留在公司的别墅钥匙,等她摸到钥匙抬头时,一个意外的身影就站在别墅门口旁的一片花影之下。 这人望着左佑,慢慢从花影下走了出来。 “怎么你自己来的,任准呢。”从花影下走出来的人,是范程晖,别墅的男主人。 左佑紧紧握住手里的别墅钥匙,金属坚硬的边缘硌得手指生疼,她看着范程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无比的厌恶泛上心头。 “联系不上他,我就先来了,范医生怎么也在。”左佑看到范程晖穿着医生的白袍,想不出他干嘛这身打扮出现在这里。 范程晖一笑,读懂了左佑眼神中的意思,他指了指身上的白袍说:“刚去电视台拍了个采访,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没想到左总监对我的房子这么上心,这么快就亲自来现场了,看来当年花钱送你去韩国学设计很正确啊。” 左佑握着别墅钥匙的手指愈发用力,她想起那张被她掰弯后扔进汉江里的银行卡,那张卡曾经是她独自在异国他乡时最能感到温暖的东西,因为范程晖会定期往那张卡里面给她存钱,她总觉得那张卡就是范程晖的化身,是陪着她保护她的守护神。 属于她左佑的那个守护神,是姓范的。 直到三年前,范程晖最后一次往那张卡上面存了一大笔钱,左佑没去查过也不知道具体的数目,那是范程晖给她的分手费,她永远都不会用那笔钱也不想知道那笔钱究竟有多少。 即便在韩国困难到一天只能和王海欣同吃一份炸酱面的时候,也没想过用那笔钱。 可现在,范程晖却当面和她提起花钱送她到韩国留学的事情,左佑的心隐隐灼痛起来。 “因为你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所以我没办法把钱还给你,现在遇到了真好,我会把钱打到范医生的账户上的,麻烦给我一个账户吧,我算过你给我花的所有钱,我一次性都还给你。”左佑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完,拿起手机看着范程晖,等着他给自己账号。 范程晖一动不动,沉默。 一阵夏风吹过,他身上雪白的医生袍随风浮动,左佑看着,突然又开口说:“还有,平安夜你给我的那笔钱我从来没动过,存着那笔钱的卡被我扔在韩国了,如果想拿回去的话,恐怕麻烦些。” 范程晖还是不说不动,左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蕴满了温柔和关切的眸子里,如今只能看到不起波澜的一潭死水,似乎分开不见的这些年里,自己曾经深爱的这个男人已经修炼的让你看不出他丝毫情绪变化了。 以前那个范程晖,不是这样。 左佑清了清嗓子,准备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可她还没开口,突然就看见一片干净的白色影子出现在近前,她的手臂猛地被一只大手抓住,范程晖熟悉而又远不可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干嘛要回来,我不是说过要你别回来,你怎么会和任家扯上关系的,你怎么会认识高野准的……你是为了我吗,为了报复我才回来的,对不对。” 左佑眯起眼睛,脸上一点点浮现出她这几年练得炉火纯青的暧昧笑容,她伸手去推范程晖抓着她的手,“范医生,这样的动作太暧昧了吧,我不过是想还钱给你,你想多了,就当我是为了还钱给你才回来的吧,你现在这么拉住我,万一被什么人看到就不好了,你的表弟任准可是随时都会出现的。” “任准”这个名字果然有效,左佑说出来之后,胳膊上的手马上就松开了,范程晖的目光从左佑头顶掠过,几秒之后,范程晖笑了起来。 “那我们去房子里等你的助手我的表弟,外面阳光太晒了,你不是最讨厌被太阳晒着吗,我正好也跟左总监说说我的想法,请。”范程晖说完转身朝别墅前花园的那扇木门走去,门一推就开了,他一身白袍暮然转身,微笑看着左佑。 左佑一时间恍惚起来,她耳边响起老爸对范程晖的评价,“程晖这孩子穿上医生的白大褂最帅了,佑佑你不肯学医,老爸只能靠有个帅气的医生女婿安慰自己了……” 左佑觉得眼角有些湿,她不知道九泉之下的老爸如果看到眼前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她现在只知道,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个穿着白袍的男人,影响到她的生意。 “人都会变的,我现在倒是挺喜欢晒太阳的,我就在这里等一下吧,范医生想说什么,在这里一样说的。” 范程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夏日午后的阳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渐渐起了寒意。 “啪嗒”一声,花园的木门被范程晖用力关上,他朝重新左佑走了回来。 左佑看着渐渐走近的范程晖,依旧眯缝着眼睛冲着他暧昧的笑。 胳膊再次被男人有力的大手抓住,左佑觉得原本照在脸上的阳光,很快就被一张冷冰冰的脸遮挡住了。 范程晖冷脸看着左佑,“我不想说什么,只想做点什么,跟我进来。”说罢,他扯住左佑用力朝别墅正门走去。 “放开我,任准随时都……” 范程晖一把将左佑推到了木门里面,他打断左佑的话,“这里的门卫不会随便让他进来的,你能进来那是我打过招呼了。” 左佑还想继续说什么,可是人已经被范程晖迅速拖着拉进了别墅里。 两个人拉扯的时候,左佑的背包掉在了门口,范程晖根本没管这些,甚至连门都没关上,径直拽着左佑上了只有水泥墙的别墅二楼。 别墅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门口,范程晖扯着左佑的胳膊,停下了脚步。 他用力一推,左佑踉跄着脚步进了房间里面,她很快就看出来这是还没装修的卫生间。 “你要干嘛。” 范程晖又是沉默着不说话,他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目光瞥向卫生间的那扇窗户。 左佑也朝窗户看,她看着看着,手上一松,那把一直紧握在手里的别墅钥匙掉在了水泥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范程晖朝掉在地上的钥匙看一眼,语气冷冷的说:“还记得你从那样的窗口干过什么吧,左佑。” 他问完,并不等回答,整个人动作极快的冲到了左佑面前,他一把就将左佑搂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 左佑不出声,任由范程晖就这么抱着她,她只是面无表情盯着掉在地上的那把别墅钥匙看着,她不说话,却不代表脑子也停了下来。 她在想,自己该怎么处理突然出现的范程晖,他的出现会对自己的这单生意有什么影响,左佑不确定,分开的这几年中,范程晖究竟对她有多少了解。 范程晖的大手在左佑的后背上缓缓游走着,口中语气明显温柔了起来,“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你呢,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左佑听完这话,眼神里马上浮上一层狠厉的神色,可是她依旧任由范程晖就这么抱着她,她微微弯起了嘴角,眼瞳里也跟着转换成了妩媚的的娇柔神色。21 各怀心事 任准手里拿着左佑落在别墅门口的背包,表情呆呆的站在卫生间的门口。 虽然对南康并不熟悉,可是任准能说流利的中文,和司机交流不成问题,更可况他要去的是南康名流富人扎堆的小区,所以打了车没费力气就到了别墅所在地。 小区的门禁管理很严格,门卫让任准打电话联系住户后才可以放他进去,任准无奈的说自己没有手机,等他在门卫异样的目光下借用门卫室的电话想找左佑时,又发现自己根本没记住左佑的手机号码。 正尴尬难堪的时候,一辆橘红色的卡宴停在了小区门口,任准还在拼命回忆左佑手机号码的时,卡宴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一脸贵气的中年女人从副驾驶位置朝门卫室里的任准望过去,嘴角现出一丝苦笑。 “任准,上车,跟妈妈一起进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叫自己,任准意外的朝卡宴车里看去,果然是自己的妈妈在叫他。 任准本想拒绝,可是想到自己是来工作的左总监还在等他,最终还是开了车门坐进车里,他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开车的司机和任准打招呼,任准微笑着很礼貌的回话,正说着的时候就看见妈妈也转头看着他,任准脸上的微笑马上就不见了,他把目光移向车窗外,根本没去和自己的妈妈对视。 任嘉年看着自己的儿子,继续苦笑。 儿子不和她说话,那就她主动开口吧,任嘉年抬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架,“我在这里买了房子,你搬过来住吧,既然你不想跟我回去,那妈妈希望你在中国生活的舒服一些,你现在住的地方条件实在是太差了,我本想明晚见到你再把钥匙给你的,谁想到咱们母子这么有缘在这里碰到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呢?你不是应该在办公室里做设计吗?” 任准歪头看着车窗外的园区,耳朵却把母亲说的话听得一字不漏,等母亲说完,任准隔了几秒后开了口,“我是来工作的,设计师需要到现场的,我就在前面下车了,麻烦给我停一下车。” 开车的司机看一眼任嘉年,在得到示意后把车靠边停了下来,任准沉默着开车门下车,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回身看了一眼车里的任嘉年,可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一眼就转身继续走了。 望着任准离开的背影,任嘉年问司机,“你们大小姐也在这里有房子吧,你知道是哪里吗?” ············· 任准拿着纸条一点点寻找着范程晖的别墅,他情绪不高苦着脸走在午后的阳光下,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任准有些走神,他没想到刚从过来回到中国的母亲竟然在这里有房产,而且还要他住进来。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凶巴巴的把手机当着母亲的面摔在墙上的那一幕,不由得低头叹了口气。 其实刚才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任准本来是想跟任嘉年说一声对不起的,可是嘴怎么也张不开。 中午他匆忙赶回住的地方换衣服时,开了家门就看见任嘉年正站在屋子里,母子四目相对。彼此都僵住没说出话来。 任准不愿再想和母亲怒目相视的事情,他揉揉眉心擦擦汗,继续专心找范程晖的别墅。 因为有门卫之前大概指的方位,任准没多久就找到了,他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左佑背包,走过去拿起来,任准有些纳闷左佑怎么会把包放在这里呢。 别墅的门半开着,任准觉得左佑一定在里面,就拿着包走进了别墅里,他在一楼没看见人,正想开口喊一声时,耳朵里隐约听到了一个男人听上去有些愤怒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于二楼某处,空荡荡的清水房里发出任何声音都会带着回音,任准就觉得心头有些发慌,他想到左佑,马上决定走上二楼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这里。 他轻手轻脚上了楼,很快就在最里面的卫生间门口,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任准看得很清楚,左佑的手正和他的表姐夫范程晖握在一处,不等他反应过来开口说话,一阵脚步声又在别墅里响了起来。 任准朝楼梯口那里看,很快就看到母亲任嘉年,扶着墙壁从楼梯走了上来。 任准看着母亲低头站在楼梯口整理她的裙子,目光惊慌的迅速朝卫生间里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范程晖的手,发现这位表姐夫已经把左佑的手放开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任嘉年这是也抬起头,她四下打量完灰突突没装修的别墅内部后,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儿子。 “任准,你的客户是向柔表姐吗,你公司原来还接设计别墅的项目呢,我刚才和向柔通过电话,原以为她这处房子早就装修好了呢……”任嘉年边说边朝任准走了过来。 任嘉年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足够站在卫生间里的人听得清楚,左佑已经从刚才听到的话里面判断出,说话的这个女人是谁。 从许叔那里拿到的资料里也详细写了任准母亲的信息,名字年纪大致性格经历都有,左佑意识到来的是任嘉年后,马上动手整理起身上的衣服。 站在她身旁的范程晖也在整理身上那件医生白袍,他从任嘉年一张嘴说话就听出来她是谁了。 范程晖对这位妻子娘家的姑妈印象深刻,几年前他和任向柔在韩国见过她,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位,一时间有些紧张起来。 如今站在别墅里的四个人,各怀心事,空气里充斥着混杂不明的气息。 任准看着母亲逐渐走近的身影,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他把从别墅门口捡起来的左佑背包抱在了胸前,转过身走进了卫生间里。 几步就到了左佑面前,任准盯着左佑的眼睛看,罕见没露出他的白牙齿冲着左佑笑,不笑时的任准,眼角眉梢都挂着和他年纪不大相符的凉薄。 任准低沉的声音比平时说话时大声了许多,“左总监,抱歉我来晚了,你的包我拿来了。姐夫,你也提前来了啊,就只有我迟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说完,就把抱着的包递给了左佑,等左佑有些错愣的表情下接过背包,他又把自己背的背包取了下来,打开背包的拉锁,敞口拎在了手上。 即将走到卫生间门口的任嘉年,脚步一顿,她听着儿子说的话,意识到这空荡荡的别墅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也在。 任嘉年不知怎么,总觉得儿子刚才说话的语调有点怪,就像是他高中时参加社团演舞台剧说台词那种感觉,她继续走起来,几步就站到了卫生间的门口,清清楚楚看到了里面站着的三个人。 任嘉年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儿子任准脸上,等她看到任准手上拎着的背包敞着口,便又朝站在儿子对面的女人瞧过去。 在这期间,任嘉年半眼都未朝范程晖看,就像那明显的白色挺拔身影压根就不存在于她的视野之内。 范程晖自然感觉到任嘉年对他的漠视,他刚刚握过左佑的手掌,一点点不着痕迹的在身侧握紧成拳头。 任嘉年打量着左佑,她第一眼看过去时就发现,这个女人眉眼之间和自己的侄女任向柔颇有些相像之处,只是这个女人的眼神明显比任向柔更有女人味,整个身材也比任向柔更加有曲线感。 想到自己那个坐着轮椅的侄女,任嘉年这才稍稍把目光移向了站在左佑身旁的范程晖。 范程晖迎着任嘉年的目光,微笑着先开了口,“姑妈怎么也来这里了,昨天坐了那么久飞机,今天该好好休息啊。” 任嘉年很是礼节性的回以淡淡一笑,她微微颌首看着范程晖说:“向柔没跟你说吗,我早就在这里也买了一处房子,今天正好过来看看,在门口遇到了小准就想起向柔在这里也有房子,打了电话就过来看看。” “这样啊,还真是很巧,我熟悉的设计公司正好是表弟工作的那家,我这个房子就交给他设计了,正好今天来现场看看。” 任嘉年听完没再说话,她笑着猛地转头看向始终未说话的左佑。 “左佑小姐,幸会啊。” 任准听到母亲居然叫出了左佑的名字,惊讶的看着任嘉年。 跟他同样惊讶的,还有被叫了名字的左佑。 左佑不晓得任准的妈妈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她很快想到许叔接触她谈这单生意时,曾经问过具体是哪位找自己做这件事,许叔当时并没正面回答,只说是任家和日本的高野家共同决定的。 那个连接着中国任家,日本高野家的人,不就是眼前这位贵气十足的任嘉年。 难道那个直接委托自己的幕后人,就是歪果仁的母亲?左佑不禁转换目光,打量起这母子二人。 任准拎着背包,看他母亲的眼神里带着戒备。 任嘉年神色淡然,视线落在儿子身上虽然能让旁观者感觉到母亲对儿子的那份注目,可左佑总觉得那神色里缺少了些什么。 左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她多久没见过妈妈了,应该有快两年了,回国后就没见过。几个月前她被抓进去时,人家要联系她的直系亲属,她只能说没有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妈妈和妹妹现在的联系方式,等于就是没有。 心情难免黯然起来,左佑一时间想着心事有些走神,胳膊被任准捅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迎面就碰上任嘉年看她的目光。 “我妈妈跟你说话呢,左,左总监。”任准提醒左佑。 “不好意思,高野夫人,您问我什么?”左佑摆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回问。 任嘉年朝前又走了几步,她仔细打量着左佑,“哦,我是问左总监,我看你很面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韩国上过学呢,学习室内设计。” 左佑再次意外,她虽然看的是任嘉年,可是能感觉到身边的任准也盯着她,还有范程晖,也看着她。 “是,前几年我是在韩国留学,高野夫人在韩国见过我吗?”左佑一脸迷茫疑惑的回答,同时看了眼任准。 任准听完她的话,嘴角似有若无的像是扶起一点笑意,不过很快就没了。 认真工作的男人是性感的 任嘉年点点头,笑着说:“我就说嘛,中央大学曾经和我的公司联合举办过设计新秀赛,我记得那一次的冠军就是一个叫左佑的中国女孩,我见过你的照片和资料,所以刚才一见你就想起来了,果然没错呢。” “我怎么没听您提起过?”任准语气兴奋的开口问任嘉年,眼睛亮闪闪的,又恢复了平时那个呆萌的模样。 任嘉年似乎很喜欢儿子这种口气跟她说话,听完慈爱的笑着凝视任准,“你还好意思问,妈妈都不好意思在你的上司面前揭你的底,你上学的时候哪里用心过,你不上心我干嘛要跟你说那些。” 任准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来,眼神朝左佑瞄了一眼,然后羞射的移开了。 左佑听完任嘉年的解释,只觉得心情复杂起来,她无法马上确定这种解释是不是事实,可是任嘉年说的事情的确是发生过。 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无意间早就和任家高野家两个家族有了接触,虽然不是直接的,可毕竟自己的过去被说了出来,左佑不禁后怕,好在当初接这单生意时的设定就是用了本名,不然现在就要费劲想办法解释了。 可是,这位高野夫人突然出现,突然说出和自己的这段缘分,究竟为了什么,真的就只是恰好遇上? 左佑常在河边走,深信哪能不湿鞋的道理。 “这样啊,那我要谢谢高野夫人当年给我们这些学生的机会了,谢谢。”左佑收回思绪,客气的回答。 “不用客气,左小姐毕业后一直在做这一行吗?”任嘉年又问。 左佑毫不犹豫回答:“也没有,家里发生些事情,我是最近才回到南康工作的。” 任嘉年看着左佑貌似一片平静的脸色,想了想看向范程晖说:“我正好要去和向柔挑明天晚宴的礼服,你回家吗?” 范程晖马上肯定的回答,“回,姑妈坐我的车走吧,把车子和司机留给小准,他没车开不方便的。” 任嘉年点头同意他的提议。 范程晖又转头看着左佑,“左总监,耽误你们的工作了,我就把在南康的新家拜托给你和小准了,多费心。” 左佑客气的微笑,“范医生放心,下次看方案的时候再见,替我向你妻子问好,我会充分考虑她的身体状况去设计的。” 左佑和任准站在别墅门口目送范程晖和任嘉年离开。 转身进屋时,任准默默跟在左佑身后走,左佑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任准惊呼了一声,差点没收住脚撞到左佑身上。 左佑眯起眼睛转身,她看着任准一脸慌张的样子问:“你想问什么,现在问吧。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们开始量尺工作了,尺子拿出来给我,你来过现场吗?” 左佑说完朝任准一伸手,任准马上用手在背包里翻找起来,他找了一阵把卷尺摸了出来,可是拿在手上并没递给左佑的意思。 “给我啊,难道不用我教,你知道怎么量尺?”左佑不解的看着任准。 任准一张认真脸,眸子里黑亮亮的看着左佑回答:“当然知道,我不像我妈妈说的那样,只是她以为很了解我罢了,我做你看,先做好工作,然后……我要跟你严肃的谈谈。” 说完,他放下背包朝墙角走去,开始工作。 接下来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左佑就双臂抱在胸前看着眼前认真专注工作状态下的小鲜肉。 本来量尺这工作是需要两个人配合完成的,可是任准一声不吭拿着卷尺独自做了起来,蹲下站起,手脚齐上阵配合着,中间还要停下来拿笔记录量到的尺寸…… 这样下来没多久,任准身上的淡蓝色T恤已经开始出现明显的汗渍,当他量完一楼准备上二楼继续的时候,终于抽空朝左佑看了一眼。 左佑笑眯眯:“你还真的会这些啊,你来中鼎的时候不是说从来没有实际工作经验吗,你又说谎了吧。” 任准抬手抹了把鬓角边的汗水,“你也说谎,我们扯平了。”说完,他迈开大长腿小跑着上了二楼。 空荡荡的别墅里,回响着有力的脚步声。 左佑看着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高瘦身影,歪着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眼神冷起来,也迈开步子不急不慢的上了楼梯。 在二楼,任准依旧自己一个人费力的独自量尺记录,左佑没事做就看着他做,这也算是她接下这单生意后,头一遭如此长时间的观察自己的目标人物。 看了十分钟,左佑脸上又渐渐出现了笑意,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最性感……看起来还是有事实依据的。 这不,眼前这个很认真工作的歪果仁正在验证这句话嘛。 “我喜欢认真工作有事业心的男人,就像晖哥这样的,像我老爸这样的,我都喜欢……”左佑心头突然冒出自己年少时稚嫩的话语,那是她扶着门框,定定看着老爸和范程晖一起给病人看病时的随感而发的感叹。 左佑轻笑出声,引得正用脚踩着尺子一头忙着记录的任准扭头看过来。 “还是我们一起弄吧,按你这个速度都量好了我也被饿死了,给我!”左佑并不解释自己突然发笑的原因,她霸道的走到任准身前,从他修长的指间用力抽出卷尺,低头看看任准踩着的尺子另一头,“踩住了啊,我去那边,你记尺寸。” 左佑踩着自己的高跟鞋快步朝一面墙的另一端走去,今天来工地是临时决定,所以她没准备走起来舒服的运动鞋,现在走在清水房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还真是有点吃力。 怕崴了脚,左佑已经走的很小心了,可是就在她拉直尺子和任准配合着量完刚准备走回来时,只走出来三两步,左佑就身子一歪,还是崴了脚。 “嘶……”左佑发出忍痛的声音,任准高瘦的身影一下子就冲到了她面前。 “怎么了,是脚……崴到了吗!”任准目光急切的看着左佑,见她点头后,马上蹲下身子查看她的脚。 左佑脚上穿着一双鞋跟不算很高的黑色皮质凉拖,白皙细腻的肤色在暗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白净,因为刚才崴到,左佑左脚的鞋子已经脱离了脚,半个前脚掌都直接踩到了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任准盯着左佑的脚踝,眉头蹙紧起来,他没多想伸手就握上了左佑的脚踝,肌~肤相触一刻,左佑和任准似乎都微微僵了下身体。 对于男人对自己身体的触碰,左佑早就已经半麻木了,可是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了,只是脚踝被一个男人的手初次触摸,她竟然有了异样的感觉。 “你不要动。” 左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站起身的任准动作稳当的把她抱了起来,身体离地,左佑脚上的凉拖先后落在了水泥地上。 任准俯身抱起左佑那一刻,左佑闻到歪果仁身上夹着淡淡汗味的气息,那是一种明显打着年轻活力标签的气息。 对于左佑来说,这种男人气息不同于她接触过的任何一个男人,哪怕是当年正当小鲜肉年纪的范程晖,也未曾有。 范程晖很年轻时就有了不符合年纪的老成和内敛,左佑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是成熟男人的味道。 至于后来这几年下来,那几单生意里接触到的男人,左佑只把他们当做能移动的肉~体,能给她带来粉红票票的摇钱树罢了。 为什么偏偏对任准有不一样的感觉……左佑微微低头,一侧脸颊几乎和抱着她的任准贴到一起,任准看她一眼后慌忙移开了眼神,口中不自然的说:“抱紧我,你不能自己走路了,先到我妈妈的车上,我送你去医院。” 只是崴脚就要去医院,太夸张了。 左佑马上开口否决任准的自作主张,语气依旧是平日里那种,“不去医院!不要小题大做好不好,就是扭了一下没什么的,我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刚说完,就感觉任准抱着她的手用力了许多,任准也不说话,只是有些嘟着嘴尽量远离左佑近在咫尺的脸颊,脚下的步伐一点不停,没多一会就走出了别墅门口。 任嘉年的橘色卡宴停在不远处的花丛边上,任准走近车子时,在车里等待的司机发现了二人,开了车门小跑着迎了上来,见面就问怎么了,司机看左佑的眼神有些惊愕。 任准语气颇严肃的回答司机,“脚不小心弄伤了,有点严重,南康哪家医院在这方面最好,麻烦送我们去那里。” “啊……”司机朝左佑的脚上看了一眼,似乎并没发觉这所谓有点严重的伤势到底怎么严重,他站直身子想了想,说那就去骨科医院吧。 任准马上嗯了一声,也不管怀抱里的左佑再一次摆出上司和御姐的架势不同意去医院,只是很小心的把左佑放到了车后座上。 “呼……”放下左佑后,任准龇牙咧嘴的呼呼喘着粗气,司机马上递给他一瓶车里存的冰镇矿泉水,任准马上笑着说谢谢,拧开瓶盖就要喝水。 “不能喝!” 任准的嘴唇刚接触上瓶口,冷不防就听到一声喝止,他停下动作朝发出喊声的左佑看过去,满眼的不解。 迎上他的是左佑面无表情的脸,任准一下子想到每天自己买好咖啡送进左总监办公室的情景,突然就把嘴唇听话的从矿泉水瓶口移开,他抿着嘴唇稍稍低下了头,偷偷笑了起来。 “喘成这样不能马上喝冰镇的凉东西!我真的不用去医院,咱们能把工作全做完吗,我最讨厌做一半事情就放在那。”左佑在车里移动了一下受伤的脚踝,这一动才感觉到,原来那里很痛,可能真的伤到了。 可她保持面色不变,刚准备再开口说话时,面前高瘦的大男孩一下子就冲着她俯身过来,带着一大片阴影罩在了头顶那里。 “谢谢前辈关心!你在车里休息,我去弄完,也没多少了,然后再去医院,等我吧。”任准望着左佑,用韩语说了这句话,说完冲着左佑玩味的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左佑如今的样子很有趣,他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就像正在享受一份期待已久的关心,开心完全发自于内心,一点都不掩饰。 左佑看着任准走回别墅里的背影,嘴角也不自觉的弯了起来,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脚踝,那里还残留着任准手上的温度。26 只能去我家了 任准搞定别墅的量尺走出来时,一只手里拎着左佑那双黑色凉拖,另一只手上拿着本子尺子,一侧肩膀上背着左佑的背包,他自己的背包也背在身后,这造型看得司机立马开了车门跑过去帮他分担,任准却一脸喜滋滋的探头朝卡宴车里望。 他问司机,“左小姐还好吧,我们可以走了。” 司机皱了皱眉眉头,瞧着任准慢吞吞回答:“左小姐已经走了,像是接听了个什么电话就走了,我让她跟您打声招呼,可是她说不用,我也不方便……” “走了!她光着脚走的,去哪里了!”任准脸色顿时变了,他举了举自己手上拎着的鞋子,着急的问司机,脚步加快朝车子走去。 司机紧跟在身后解释,“车子上有一双鞋子,左小姐就穿上走了,很着急的样子,我不方便硬拦住啊,对不起。” 任准已经到了车门前,伸手拉开车门,里面果然空荡荡的不见左佑。 转头问司机,“走了多久了,是自己一个人走的吗?” 司机想了下,又看看任准失落焦急的脸色,吞吞吐吐的回答:“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可是我听到一两句她打的电话,好像是有什么人在小区门口等着,别的就不清楚了。” 任准听完司机的话,把肩上手上的东西都放进了车里,他抬头朝小区门口的位置看看,许久一言不发,他在想究竟左佑是听了什么人打来的电话才这么不告而别,他更不知道那个在门口等待左佑的人是男是女,他只是单纯的担心左佑,担心她崴到的脚不方便走路。 一阵应激之下的担忧过后,任准帅气的脸上渐渐平静下来,他对司机露出微笑很礼貌的说,“麻烦送我去中鼎吧,路上先找一个买手机的地方,我的手机坏了要买个新的。” ············· 华灯初上,南康市最热闹的夜市街上,穿着一双大了一码不合脚运动鞋的左佑,正举着啤酒瓶,醉眼迷离的坐在一个路边烧烤摊子前。 她的对面,正坐着埋头搞定烤鸡翅膀的王海欣。 左佑喝了一口啤酒,刚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屏幕就陡然亮了起来,有电话打进来了。 王海欣听到手机铃声,机灵一下子抬起头,他抻长脖子看屏幕,“靠,这小子还真是按你的剧本来啊,接啊!” 左佑放下手里的酒瓶子,拿起手机,嘴角挂着冷笑接听了。 听筒里马上传来一连串语速极快的韩语,直到最后一句才换成了中文,“你没事吧,你在哪里?” 左佑继续笑,眯缝起眼睛目光虚空的看着夜市上的人来人往,她不说话,只是对着手机嘿嘿傻笑,声音很大。 “喂,你怎么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说地址!”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焦急起来。 左佑继续笑,边笑边冲着手机大声说:“我和我老公在一起呢,他说要把女朋友带给我瞧瞧,顺便把离婚协议签了,你听清楚了吗!我老公同意跟我离婚啦,他同意啦!呜呜……我在北桥夜市这里呢,人好多啊,一家家一对对的……” 左佑说着居然真的哭了起来,可是眼睛里却没半滴泪落下来,对面坐着的王海欣一边仰脖喝啤酒,一边冲着左佑竖起了大拇指。 左佑抽了下鼻子,就听到手机那头低沉的男人声音大喊着:“那你等我,我去过那里找得到,等我,你别怕!” 我怕……我怕什么……左佑挂断手机,盯着通话记录里那个任准的名字呐呐自语。 王海欣问:“那小子要来了?” “嗯,待会记住能跑就跑啊,上次他的身手你也见识了,别吃亏,王大叔。”左佑揶揄王海欣。 王海欣竟然没马上反击,他突然很认真地盯着左佑看,好半天才说:“你真的确定那小子就是那人吗,为啥那边给的资料里没提到这些呢。” 左佑喝一口啤酒,她看着王海欣疑惑不解的样子,笑笑回答:“很像,我想他很快就会直接问我这个的,我决定承认了,然后看他怎么办再说!至于那边的资料……我今天见到他妈妈了,我觉得这单生意还真是有点复杂,不过既然接了就只能力求办好了,我们可是拿了钱的,要有职业精神,是不?” “那是!”王海欣不再多问,他举起酒瓶跟左佑碰了一下,把剩下的酒全干了。 等王海欣又搞定两个鸡翅膀时,满头大汗的任准跑着出现在了北桥夜市里,他看着闹哄哄的人群,掏出手机。 任准没费太多功夫就找到了左佑。 夜市昏暗晃动不定的光线之下,好多飞虫围着亮处飞蛾扑火,左佑正好就坐在一处光源底下,任准跑到她眼前时,左佑正握着一支啤酒瓶子,眼中含着一层薄薄的泪光。 “哎,你小子!靠,你不就是昨天……是你不,你还敢让老子看见你!” 听着满口脏话招呼过来,任准抿着嘴唇看向站起身的王海欣,也看到坐在王海欣身边穿着暴露的一个浓妆女孩。 “大海哥,这谁啊,帅哥你哪位啊!呀,我知道了,就是你说的你老婆养的那个小白脸吧!”浓妆女孩媚眼砸向任准,一脸媚笑的说着。 任准淡淡看了王海欣一眼,至于语带挑~逗的浓妆女孩,他压根就没瞅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停留在左佑身上。 先看左佑的脚,那双明显不合脚的运动鞋正被她脱了一半踩着后鞋跟,光线昏暗下也看不清楚受伤的部位现在什么样子,任准蹙起眉头走到左佑面前,蹲下身子仔细去看她的脚。 王海欣盯着任准,继续喊着:“哎哎,你小子干嘛呢,那是我老婆,我们还没离呢!”说罢,他晃悠着站起身,一手拎着酒瓶子朝左佑身边走。 那个浓妆的女孩也跟着站起来,她缠着王海欣的胳膊,眼睛睁得老大看着蹲下身子的任准,就在任准的手摸上左佑脚踝的那一刻,她尖着嗓子喊起来,“大海哥,快拍啊,拍下来留证据啊,这不是给你戴绿帽子嘛,离婚的时候一毛钱都甭给她!” 任准面色不耐烦起来,可是他忍着没出声,只是继续用手指小心的在左佑受伤的地方摸了一下,“还疼吗?” 左佑含糊的嗯了一声,任准迅速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可是依旧闪着亮晶晶的东西。 “是你啊,你来干嘛歪果仁,哈哈……对啦,你看到我老公的女朋友了吧,比我好看吧,哈哈……”左佑语无伦次的又连着说了一堆听不大清楚的话后,突然一头就栽倒在烧烤摊的小桌子上。 看来已经喝醉了,任准手快扶住了左佑,这时王海欣也到了近前,他一身酒气伸手扒拉任准的胳膊,“你离我老婆远点啊,我们还没签字呢,就算签字了老子用过的货也不能便宜你!” 任准依旧不说话,目光却停到了左佑趴下时用手按住的几张纸上,他用了些力气,王海欣的手被甩掉,他拿起那几张纸凑近眼前一看,上面的中文他认识,是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 “你别碰我的东西!我要喝酒!” 左佑在任准看那份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冷不防从桌子上抬起了头,她用力抓着离婚协议书的一角,使劲想从任准手里取走。 左右歪头扯着离婚协议不松手,任准正想说话,王海欣的大手突然就冲着左佑伸了过来,他啪的拍了下左佑的额头,喷着酒气嚷,“左佑,咱两扯平了啊,麻溜把这个签了我走人,还有局儿等着我呢,签好了咱们就周一见了,痛快点!” “好,周一见,笔呢……”左佑口气里丝毫没有犹豫,任准不由得就松了手劲,薄薄的几张离婚协议被左佑重新按回到油腻腻的桌子上。 浓妆的女孩马上把一支笔递到左佑手上,左佑拿起笔,刷刷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手停笔落,左佑写完后,瞬间又咚的一声倒在了桌面上。 “签了就好,算你明智,咱们走!”王海欣根本不关心倒在桌子上的左佑,他一脸嫌弃的从左佑手里把离婚协议抽了出来,使劲瞪圆了眼睛确认名字签的没错后,赶紧把这几页纸递给身边的浓妆女孩,完后也不再看身旁的任准,抓着女孩裸着的肩膀就走。 他们走出去一段后,王海欣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着任准,大声喊:“小子,没买单呢,哈哈!” 任准根本不搭理王海欣说了什么,他低头看着左佑,无奈的叹了口气,扬起脸冲着烧烤摊喊老板买单。 处理好一切后,任准轻轻推了推始终趴着没动的左佑,左佑嘴里像是呻~吟似得哼唧了一下,之后又没了动静。 “醒醒啊,你总要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啊,我怎么送你回去啊……”任准无奈的看着左佑,嘴角弯起嘟囔着。 又过一阵,任准呼出一口长气,蹲下身子,小心的把紧闭眼睛的左佑放到自己的后背上,确定稳妥后,一脸满足的大步沿着夜市的小路往停车的地方走。 “我只好先带你回我家了。” 左佑趴在歪果仁坚实宽阔的后背上,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浴室门外 左佑并没喝醉,从被任准背着到上车往任准住处走,一路上左佑都闭着眼睛装醉,心里一直都在想着事情。 任准小心的把左佑放到车后座上,然后自己也坐了进来,他把左佑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尽量让左佑躺得舒服些。 任准两只手很小心,又不大自然地放在座位上,他目光看着车窗外夜色下的街道,神情突然疲倦起来。 任准举起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才扶着左佑的头又放回到自己的腿上,车子再次平稳的启动,任准又把手摆回了之前那个看着有些别扭的姿势上。 视线重新回到车窗外,任准幽黑的眸子里一片放空,如同一个有着无数心事的成熟男人,这幅表情和他大男孩般的容貌很不协调。 “我要回家!” 放空的任准被骤然而至的叫声吓了一跳,他忙收回视线朝发出声音的左佑看,就连开车的司机都放慢了车速,小心翼翼的从后视镜往后座看过来。 一直昏睡不醒的左佑,头发蓬乱的突然从任准腿上坐了起来,她闭着眼睛大声嚷着,连着喊了几遍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车速更慢了,左佑的喊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着身子就朝一边歪,任准慌忙伸出手扶住了。 “回家,你家在哪里啊,前辈,我送你回家,咖啡在家里呢……”任准像哄小孩子似的语气温和,左佑又嘿嘿笑了两声说:“南康美院旁边啊,旁边……” “麻烦去南康美院附近吧……”任准客气的吩咐司机。 很快,车子停到了美院正门口对面,左佑像是感应到了似的,清醒了不少,她迷茫的看着车窗外,开车门就要下车,动作利落的一点都不像喝醉的人。 任准反应过来想拉住她,失了手,只好也开了车门跟了下去。 微凉的夜风里,左佑摇晃着身子站在车门旁边,她低头紧紧皱着眉头朝脚上看,脚上用力一踢,那双本就不合脚的运动鞋就飞了出去。 左佑赤着脚走到了人行路上,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跟上来的任准刚想开口,看到左佑竟然赤脚走在路上,飞快的跑了过去,他一把拉住左佑,没有半句废话,直截了当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说完,不等听到答复,又一次把左佑抱了起来。 左佑像是有点懵了,歪头看着任准好几秒后才慢慢回答:“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然后右转,就到了……那个,你是任准吧,我没看错吧?” “嗯,我是任准,那我们回家吧。” 都说喝醉的人虽然意识都不大清楚了,却能记住自己的家在哪里,这话还真不假,任准抱着左佑没走冤枉路,很顺利就到了左佑家楼下。 “三楼,那个窗户就是我家。”左佑指着一个窗口给任准看,两只脚不安分的乱晃起来。 “别乱动,我抱你上去,钥匙呢,钥匙给我。”任准已经满脸是汗,他咬着牙开始往楼里走。 这是一处老式没有全封闭的小区,楼道的门是开着的,左佑在任准咬紧牙关抱她爬到了三楼后,才小声贴着任准耳边说:“我的备用钥匙,就在脚垫底下。”说完,朝楼梯左手的一扇门指了过去。 任准看了一眼左佑的脚,他把左佑放到了脚垫上面,然后快速把自己脚上的鞋子脱下来放到鞋垫上,弯腰抬起左佑的脚,轻声说:“踩上来,等我开门。” 任准伸手掀起脚垫,可是找了一圈摸了一圈后,并没看到左佑说的那把备用钥匙。 任准看看自己满手掌的灰尘,仰起头看着左佑,“没有钥匙呢,记错了吗?” “你起开,我找,我的钥匙我找……”左佑不耐烦的伸出手扒拉任准,自己一下子跪到脚垫上,伸手开始找钥匙。 一遍,两遍,三遍…… “钥匙呢,这是我家啊……啊,找到了!”左佑跟脚垫较劲了三遍之后,伸手转向门边放着的一个花盆里时,惊喜的拿起了一把钥匙。 左佑兴奋夸张的冲任准举着钥匙用力晃,“我习惯放在脚垫底下,王大海愿意放花盆里,我记错地方了,嘿嘿,我开门啊,请你进来喝咖啡……开门。” 任准看着晃悠悠跪着用钥匙去开门的左佑,下意识就往后站了站,左佑捅了几次也没把钥匙插进门锁里,金属接触的尖利声音回荡在深夜安静的楼道里。 “什么啊,打不开呢……”左佑嘟囔着,手上更加用力。 老住宅的楼道声控灯随着开门锁捅钥匙的响声,一阵亮一阵灭。 突然,声音停了下来,任准以为是把门打开了,可是等了一下才发觉,门还是没开,跪在脚垫上的左佑背对着她,瘦弱的肩膀正抖着,左佑的头也低了下去。 哭声很快响起,任准赶紧走到门前蹲下来,他看到左佑正在哭。 “给我吧,我试试。”任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想着应该是左佑喝醉了所以才打不开自己的家门,他想帮她打开。 可是左佑握着那把钥匙不放手,哭声抽噎一阵后才抬起头,红红的眼睛吓了任准一跳。 左佑抽了抽鼻子,“不用了,门锁换了,钥匙根本插不进去……这里不是我家了,我没有……家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任准想起王海欣那张无赖可恶的脸,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把从左佑手里硬拿出了钥匙,把钥匙往门锁里插,果然,根本插不进去。 家门的锁,很可能被那个急着离婚的王大海给换掉了。 任准轻声叹了口气,正为难该如何开口说话时,左佑身子一软,朝他倒了过来,任准连忙扶住,就看见左佑紧紧皱着眉头,眼角全是泪痕,眼睛也紧闭上了,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去我家,这个家不要了。”任准孩子气的冲着左佑喊,同时又把左佑抱了起来,转身下楼。 半个多小时后,橘色的卡宴开进了一处高档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要不要我帮忙,您出了好多汗啊。”司机看着再次抱起左佑的任准问,他看到这位小少爷整个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头发都被汗水浸得像刚洗过澡一般,明知小少爷不会同意可还是开口问了。 “谢谢,麻烦一晚上,回去休息吧,明早再过来接我,我给你电话联系。”任准满脸大汗,可是依旧很客气的跟司机说话。 进入电梯后,左佑小心的睁开一点眼睛去看电梯楼层显示的地方,她看到任准摁了顶层,马上又闭紧了眼睛继续装着昏睡。 开门。 开灯。 轻轻把左佑直接抱进卧室,放到床上,任准这才站在床边大口大口喘着气,松了口气后,一点点就笑了起来。 躺在柔软触感极佳寝具上的左佑,在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暗暗笑着。 卧室柔和微弱的灯光下,左佑谨慎的试探着睁开了眼睛,她听着渐渐变小的脚步声,知道任准离开了卧室。 听见脚步声走到了卧室门口,她赶紧把眼睛重新闭上。 脚步声到了床边停下,随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放到了床头柜上,左佑感觉到有人靠近她的面前,呼吸声隐隐在耳边出现。 没有话语声,没有身体接触,好半天之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消失在卧室里。 左佑等了很久,终于确定整个房间里都安静下来后,这才缓缓动弹身体,把脸转到了对着卧室门的这一侧。 她看到,床头柜那里放着一瓶矿泉水,瓶盖打开,一只粉颜色的吸管插在瓶口里,瓶身上还贴着张便利贴。 灯光太暗,左佑只能爬起来拿起矿泉水仔细看,便利贴上是简单的几个中文字,写的很是漂亮。 ——“口渴喝这个吧,晚安。” 和左佑睡觉的房间斜对着,是任准的书房。 书房里完全黑暗,任准在黑暗中睁眼望着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有。 左佑彻底睡醒过来时,像受惊了似的迅速睁眼,腾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屋子里的窗帘遮阳效果极佳,只有一丝明亮的阳光从窗帘边缘隐隐透过来。 左佑朝床头柜看,闹钟上显示的时间是上午八点十五分。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屋子里的动静,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心生不安。 左佑慢慢下了床,赤着脚走在地板上,一点点走到了卧室门口,屋子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还没起来吗……左佑想了想,终于还是走到了走廊里,沿着走廊继续向客厅的方向走,始终没有看到任准出现。 左佑边走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屋子,她很快就职业习惯的判断出这是一套面积不超过百平米的户型,装修简洁,但能见到的家具和摆设却很讲究,看得出主人应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走到客厅的沙发前,还是没有一个人影出现,左佑朝敞开式的厨房那边看,餐桌上摆着吃的,她就走了过去, 餐桌上放着一张便利贴,。 “不要害怕,这是我家,前辈喝醉了好好休息一天吧就在我家里,中午十二点我会买好食物送回来,公司那边我给你请假。任准。” 落款名字的后面,还画了一个呲牙露着白牙齿笑嘻嘻的卡通人脸,傻乎乎的笑容很像任准。 左佑也笑了,她把便利贴又放回餐桌上,然后就看见一杯倒好的牛奶,洗干净的几颗樱桃和一根香蕉和三片面包摆在纯白色的骨瓷盘子里…… 任准一定是没叫醒左佑,准备好早餐就自己去了公司上班。 左佑环视着屋子,嘴角慢慢浮现出得意的胜利笑容,她坐到沙发上望着窗外想事情了很久,最后站起身走回了那间卧室。 左佑坐在床边,盯着闹钟上的时间……一直等到时间接近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她站起身,开始脱衣服。 脱到只剩下底裤时,左佑抱着自己的衣物,走进了卧室的浴室内。 她迅速的冲了澡洗了头发,然后关掉热水,光着身子站在了镜子面前,前后转动身子看着自己,确认自己的身材依旧呈现出完美的S曲线后,这才满意的开始整理头发。 隔了没多久,左佑终于听到屋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后就听见任准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我回来了,我是任准。” 左佑的视线凝在了自己胸前的饱满之处,她眯缝起眼睛不出声,只是竖起耳朵听着浴室外面那渐渐变大的脚步声。 很快,脚步声停在了浴室门外。 你不了解我 任准早上六点多就起床了。 他向来有早起晨跑的习惯,在韩国时除非是遇到通宵在剧组拍戏到天亮,否则绝对不间断。 来了中国后到中鼎做了上班族,这个习惯继续保持了下来。 可是这个周日的清晨,他起来后并没出门跑步,只是很小心的移动到卧室门口,看到左佑还在沉睡后,他就去厨房准备了简单的早餐,自己喝了杯牛奶后匆忙写了纸条留给左佑,然后又把昨天自己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残骸都整理完事,这才出门准备去中鼎。 怕吵醒左佑,他出门后才给司机打电话,最后还问司机,左佑的背包是不是还在车里。 司机马上回复说在的。 等司机开车过来时,任准接到了任嘉年的电话,他盯着手机上那个号码看了很久,当着母亲面摔烂的手机现在就在他的背包里,他实在是一点都不想接听母亲的来电,可是任嘉年锲而不舍,任准终于还是接了。 “你是要去公司上班吧,我问过司机,他说正要去接你,妈妈很高兴你愿意用这辆车。”电话那头是任嘉年温和的声音。 “嗯,今天会很忙,有车子去工地现场会方便很多。”任准跟母亲解释留下车子用的缘由,说着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他开着车,左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对他各种不满意诸般挑毛病的画面,不自觉地就抿嘴笑了起来。 “小准,你在笑吗,看来心情很好啊。”任嘉年就像是能看见电话这头的任准,说的话让任准吃了一惊,连忙收起了笑容。 “来中国后,每天心情都不错。”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任准无奈的开口接着说:“我要工作了,有时间再联系吧,还有……妈,对不起,昨天我……” “好了,妈妈早就忘记了,你去忙吧,不过记得今晚的晚宴一定要出席,晚上见了。”任嘉年打断儿子的道歉和解释,声音愉悦的提醒他别忘了今晚的活动。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任准这才记起今晚的那场晚宴,他不喜欢那种活动,可是也知道今晚这个他却必须要出现。 去公司的一路上,任准都在想着什么心事,他还突然问司机,昨晚他带着女人回家的事情,有没有跟母亲说过。 司机马上回答说什么都没说过,一是因为任嘉年压根没问起任准昨天的行踪,二是司机解释自己在任家这种家庭里工作了快十年,很知道什么时候该把嘴巴闭严不要乱说话。 认准听了没再说话,只是看一眼正从后视镜望着自己的司机,点点头,微笑一下。 快下车时,任准把放在车后座上左佑的背包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同时嘱咐司机今天不需要再来接送他了。 等任准进了中鼎,自己的背包里传来手机铃声。 任准的手机就拿在手里,这铃声应该来自于背包里放的左佑背包里面,左佑的手机在包里。 任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任由手机铃声一直响着,因为隔着两层背包声音并不算大,应该没人注意到,任准始终没打开背包去看看是谁在给左佑打电话。 接下来整个上午都在忙,任准给左佑请假的时候,老总一脸意外的看着任准,任准居然做贼心虚似的不安起来,就像左佑昨晚夜宿他家的事情已经被人发现了一样,直到老总念叨着好多事情等着左总监敲定怎么就病了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即便很忙,可任准一直在不时看手机上的时间,等时间一过了十一点,他马上拿起背包起身离开了公司。 买了适合宿醉人吃的食物,打车直接赶回了自己住的公寓。开门进屋后,喊了左佑却没听到回答,任准连鞋子都没换就朝卧室走去,他本以为左佑大概醉的实在厉害还没睡醒,可是进了卧室却看见,床上是空的。 转头朝浴室看,门是关着的,任准又朝浴室走过去。 他站外门口听了听,里面没水声,只好又开口喊:“前辈,你在浴室里面吗,我回来了,你好些了吗?” 还是没有回答,又等了一会儿又问了两遍,浴室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任准回头又看了眼床上,上面只有人睡过的痕迹,并没看见左佑的衣物。 难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左佑一个人离开了吗…… 任准心里突然起急,他伸手就握上了浴室的门把手,使劲把浴室门给推开了。 门一开,热水残留下的热气扑面而出,任准微楞了一下,前进的姿势停了下来,没再往浴室里走。 他看到了,看到了站在手盆镜子前,只围着白色浴巾的左佑。 左佑半长的头发湿漉漉的搭在洁白的肩膀上,任准看到还有水珠正顺着发绺往下滴落,一条水迹,沿着浴后格外生动的肌~肤,渗透进压着胸前饱满的浴巾里。 “我怎么会在你家里。” 左佑目光安静的望着浴室门外的任准,她看到任准的手指又绞在一起,这是歪果仁紧张的表现,左佑抬手到胸前去抹湿头发滴下来的水珠,手指经过浴巾边沿时,暗中用力,浴巾一下子就松垮下去,左佑低声惊呼了一下,忙用双手去抓浴巾去护住差点彻底暴露的胸前。 这一切瞬息间的变化,全都入了任准的眼,他反应倒也够快,左佑慌乱抓住浴巾那一刻,他已经脚步凌乱的慌乱转身避开了。 浴室内外的两个人,都不说话。 任准后背贴墙站在浴室门外,像是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窘迫心境,低声咳嗽了起来。 重新围好浴巾的左佑听着这几声咳嗽,嘴角已经起了笑意,她低头看看自己踩在地垫上的双脚,突然开了口。 “任准,我没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你能帮我去办公室拿一下吧,我那个书柜不是有一个专门挂衣服的的地方,我有条裙子挂在那里……” 左佑以为自己说完会听到一声服从的答应,可是歪果仁再次没按她的设想前进,左佑只听到很是含糊的一声“嗯”,然后就听到走动的脚步声,还有抽屉之类的地方被打开翻动的动静,她不禁皱眉不解起来。 正准备喊任准问他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时,任准的身影出现在浴室门口,他把胳膊伸到了浴室门内,那个标志性的露白牙的笑容又挂在脸上了。 “穿这个吧,我觉得应该合适,换好出来吃东西吧,我买了很多好吃的。”任准保持傻傻的笑容对左佑说。 左佑朝他手上看,就看见一条浅蓝色的连衣长裙搭在上面,一看就能感觉到是质地很不错的料子。 左佑盯着裙子看了几秒,忽然扬起脸冲着任准诡异的一笑,“你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你难道……跟女人同居?” 任准没料到左佑联想能力如此丰富,听完同居二字笑容马上僵住,他紧紧抿着嘴唇,先看看自己手上的裙子,再有些慌乱的去看左佑的神色,慌忙解释起来:“不是的,这个……说来话长……这个是我穿过的,我……” 左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捂着嘴看着任准囧囧的样子,语气夸张的问:“你说什么,你穿过的!你还有这么重口味的爱好啊,果然是有钱人的特殊世界啊……抱歉啊,我实在没忍住笑了,我没别的意思啊。”说完,还是忍不住继续笑。 这么一说,任准反倒是不着急了,他的脸色一点点放松下来,举着裙子的手臂也慢慢放了下来。 任准望着左佑从嘴上移开的手,突然就迈腿走进了湿气腾腾的浴室里,没几步就到了左佑身前。 他站住,眸子亮亮的凝视左佑。 左佑突然就觉得这场面像是似曾相识……她不笑了,也不回避歪果仁的目光,直直迎了上去。 任准用舌尖迅速舔了下嘴唇,接着开口,“我觉得我还是没认错,几年前在韩国,在那个摄影棚里,我们做过什么……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左佑看着任准,他眉眼间依旧是带着羞涩的青嫩气息,声音却低沉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性感,听得人心里不禁一跳。 左佑明白,眼前这个一根筋的呆萌货,不会放过那件事的。 那件事……左佑暗自唏嘘,她不是也一直记着吗,只不过这些年忙着在那个见不得光的职业上努力,从来没空没心思去好好想过罢了。 挑挑眉头,左佑瞪着任准期待回答的小模样,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倨傲说道:“我的确在韩国留学过,为了赚生活费跟着学姐在拍电视剧的剧组当群演来着,可是那怎样,我又不是你这样出身的少爷。”说罢,左佑还学着任准刚才的样子,用舌尖舔了嘴唇。 “不是,我问的是京畿道,冬天的时候,棚里面很冷,你的肩膀一直微微抖着,你当时一直都蒙着眼睛,就像在办公室里那样,用黑丝巾把眼睛遮上了,记得吗!”任准越说越急。 左佑脑子里飞速闪回着三年前那次拍摄的场景,她知道任准记得没错,知道后心不免往下一沉。 这单生意里的变数,开始让一向自信的左佑有些质疑自己的事前准备工作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歪果仁的目标人物,竟然和自己早就在异国有过那样的相遇,更糟糕的是人家还记得很清楚。 蛋疼。 左佑暗自骂了脏话,可面上却依旧冷冷的心神难测,她瞪着任准漂亮的眼睛继续看,嘴里跟着说:“任准,高野准君,请回避一下,我能先穿上衣服吗,万一你这质量不太好的浴巾又突然松了掉下去……”左佑并不把话说完,她止了声音,伸出手等着任准把那条裙子递给她。 她不想马上回答问题,任准不傻很清楚,他也不紧逼不放,抿着嘴唇把裙子递给左佑,然后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左佑,不离开也不说话。 左佑摆出哭笑不得的样子,“你不出去吗,免费参观美女更衣?这也是你小少爷的特殊爱好?” 这话里明显带着讥讽。 任准听完并不就什么特殊爱好做辩解,只是语气低落的说:“我不是什么小少爷,你不了解我。” 家族聚会 左佑始终记着那位助理导演看她胸口的那道暧昧视线,更记得他当时在摄影棚里,对自己说的话。 起初每每回忆起那些就觉得恶心,可后来开始面对那些生意里的目标人物时,左佑渐渐就感激起那位来了。 那一次的拍摄,终归成为后来所有一切的开端,意义不同。 左佑朝镜中看,端详着换上淡蓝色连衣裙的自己,侧身看背后,连衣裙的拉链她只能拉上大半,剩下的一点伸了半天胳膊也没行。 左佑又冲着镜子左瞧右看几遍,确定自己还算看得过去后,这才套上浴室内那双男款拖鞋,开门走出了浴室。 脚步声响起来,落地窗前的任准转身朝走廊看,很快就看见淡蓝色的左佑垂头整理着头发走了过来。 “帮我拉一下拉链,你这裙子尺码还挺适合我的,可是你怎么穿上的呢。”左佑已经走到了任准面前,她抬头瞥了任准一眼,转过身把后背冲着他,一只手把湿的头发拢起来,洁白细腻的脖颈和后背露了出来。 “干嘛呢,动手啊。”左佑垂着头等了一阵不见动静,语气不快的问起来。 话音落下,马上就感觉到带着温热气息的手指触到了自己肌~肤上,拉链被拉动的细微声音入耳,左佑盯着自己脚上宽大的拖鞋,面无表情。 “好了,吃饭吧。” 左佑抬起头,就看见任准高瘦的背影正朝餐桌那边走,桌子上放着好多个外卖的那种环保打包盒,任准已经开始动手打开它们,随着他的动作,屋子里很快就飘起了食物的味道。 左佑盯着任准的后背,自己后背上刚刚被触碰过的感觉还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次和歪果仁有了身体上的接触,她都会有些莫名的情绪泛上心头。 应该就是没接触过比自己小的异性才会这样……左佑每每都是这么对自己解释。 从范程晖开始,到后来因为生意接触厮混过的那几个男人,都是比她年纪大的,只有眼前这个……比左佑小了五岁。 正想着有的没的,冷不防就看见任准转头正看着自己,左佑赶紧继续整理头发,掩饰自己刚才的神色。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又不能这时候喝咖啡,我就买了几种不同口味的粥,过来坐。”任准笑呵呵的说完,转头又继续弄那些吃的。 左佑坐到餐桌前,满满一桌子的各种吃食在眼前,她挨个看了看,问任准:“怎么有泡菜,我从来不吃这个的。” 任准这时刚从橱柜里拿出两只碗放到桌上,听了左佑的问话,他愣了一下看着桌上那一小碟颜色鲜丽的韩式泡菜,“在韩国,也不吃吗?” “嗯。”左佑哼了一声应着,她真的是不吃这个,以至于在韩国的时候吃饭上面会有些麻烦,因为很多那边的很多饮食里都有泡菜,左佑只好尽量自己做吃的,她的厨艺就是从那时候一点点练起来的。 而她最开始做的那单生意,还多亏了自己本来迫于生活练就的厨艺,她的几个拿手家常中国菜,搞定了那个六十多目标人物长期缺乏家庭生活的饥渴。 那也是左佑特殊工作上的第一单生意,第一单靠着做小三赚到粉红票子的生意。 想起这些,左佑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响。 任准坐到左佑对面,也不知他听没听到左佑的肚子叫,他只是把那碟泡菜扣上盖子挪到餐桌一边上,然后指着其他吃的说:“快吃吧,我不会做饭只能买这些。” 左佑也不说话,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东西,很快就喝完了一小碗的大米粥。 任准放下筷子,看着吃饭速度很快的左佑,若有所思的的慢慢说起话来:“我来中国前接了一个有台词的角色,连着五天五夜赶戏,每天吃饭的时候都像你这个样子的。” 左佑埋头又继续喝第二碗粥,这份是鸡丝肉粥,味道很香,温热的粥进了胃里特别舒服。左佑必须承认,在她和歪果仁不算长的接触时间来看,这个大男孩有着超越他年纪的体贴和细致。 怎么又多想……这年头一起,左佑马上在心里告诫自己别多想乱想,她大口吞下一口粥,抬起头冷淡的看看任准。 “不怪你设计功底那么差,把劲头都用在别的上了吧,你这个少爷去拍戏,家里会同意?” 任准似乎听惯了左佑的冷嘲热讽,他倒是很认真的回答:“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做设计师,我来中国主要为了找到你,会到中鼎做这个……是因为,”他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左佑看他一眼,嘴里嚼着吃的,等着他把话说完。 任准笑得几分羞涩,他不好意思的突然换了韩语对左佑说:“是因为,我有机会拍新戏,角色就是个室内设计师。” “哦,体验生活?”左佑听完也用韩语回问,嘴角却起了明显不屑与我无关的笑意。 任准皱眉,他收起脸上的笑意,转了话题问左佑:“明天是周一,会去办那个手续吧,昨晚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签了那个,那个人跟你喝的酒,还记得吗?” “当然,说好周一见的。”左佑面色淡然作答,似乎说到的离婚问题根本不是她自己的事情。 “好,我等你。”任准语气里再次轻松起来。 左佑啪的把喝粥的勺子丢进了碗里,“哎,你等我什么,我离婚可不是为了跟你完成那个什么祖上的联姻诺言,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我知道,不过我还是会坚持。” 左佑不再说话,等吃完东西后,任准把左佑的包给了她,并且说听到左佑手机响过,可是他没看是谁打的电话。 “嗯,既然你给我请了假,那我就休息一天了,昨晚谢谢你。”左佑拿过自己的包,把手机拿出来,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她一边看一边往门口走,准备离开。 任准在这期间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看着左佑整理衣服,穿鞋,拿起包,看手机。 几个未接来电有三个都是王海欣打来的,一个是南康美院的某个项目负责人打的,还有一个是陌生号码,看上去是外地的号码。 “走了。”左佑打开门,离开了任准的公寓。 坐电梯到了一楼大堂,左佑给那个陌生号码回拨了过去。很快,那边接听了,里面传来一个于她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左佑听着,脸色冷漠的眯起了眼睛。 傍晚七点一刻。 南康最豪华的万鑫皇朝酒店门口,黑色的奔驰商务车缓缓停下,司机和一身黑色西装的范程晖同时下车,他们一起开车门,从车里抬下一台轮椅,轮椅上坐着身穿黑色晚礼服,笑容温婉的任向柔。 轮椅稳当落地,任向柔拉过范程晖到耳边,不知道她对老公说了什么,范程晖笑着晃晃头没说话,推着轮椅朝酒店里面走。 任向柔则始终扭头望着范程晖,脸上的笑意从未间断过。 隔了几分钟,有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停到酒店门口,车里走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穿着都很精致讲究,尤其女人,淡金色的礼服衬得她那并不年轻的脸庞皮肤,反倒多了些岁月修炼出的韵味。 女人身边的男人望着酒店的辉煌灯火,微笑着说:“任嘉年,你确定不后悔吧,要想退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退回去……那可不是我的风格,大哥放心吧,这事关乎小准的将来关乎任家的基业,我会做好的,进去吧,不知道小准到没到呢。”任嘉年浅笑顾盼,挽住男人的胳臂,二人共同走进了万鑫皇朝。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酒店门口后,不远处一直站在阴影下的任准双手抱在胸前,歪头朝酒店里面看着。 灯火之下,人影浮动。 任准穿着白衬衫,黑西装,头发不再是平时上班的长刘海短发,刘海整体定型竖起,整个人都跟着换了不同气质。 裤兜里的手机这时震动起来,任准放下胳膊,掏出手机看,如他所料,电话是母亲任嘉年打来的。 他挂断电话,然后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按来按去,发了一条短信给母亲,告诉她自己十分钟后到酒店。 等了一下,手机没再收到来自于任嘉年的来电或讯息,任准又朝酒店里面看看,随后低头翻手机上的电话本,最后在左佑的名字上点了一下触屏,把电话打了出去。 。。。。。。。。。。 左佑是在南康美院后巷一家老字号的茶楼里接听了任准来电的。 她戴着耳机接听,眼神始终盯着坐她对面的一个人。 “喂。”左佑不多说一个字,语气也很冷淡,完全是平时在中鼎挑剔任助理时的惯常语调。 “你在哪里,我是想问问你晚上住在哪里。”电话那头的任准,声音低沉好听,背景声音带着几分嘈杂。 左佑短暂把目光从对面坐人的身上移开,看了眼桌上冒着热气的茶盏,略微想了一下说:“当然回我自己家里啊,不要说废话,有事快说,我在忙。” “哦,回家啊……前辈,昨晚的事情你真的不记得了,昨晚我陪你回过家的,可是那里……进不去。”任准说得犹犹豫豫,语气中透着不那么相信的意味。 左佑重新盯着对面这个人看,她对任准说:“我很忙,不牢你挂心了,就这样吧。”说完,不等任准再说话就挂断了,接着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放到了桌子上。 已经走到万鑫皇朝门口的任准,听着手机里无法接通的提示音,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他迈开长腿走进酒店,迎面就看到了正站在不远处凝视他的范程晖。37 【小剧场】左依回来了 任准朝范程晖挥手打招呼,范程晖笑一下迎着走了过来,两人很快在酒店大堂里站到了一处。 范程晖稍稍打量下任准,笑着问:“姑妈说你最不爱穿成这样,我还和你表姐打赌来着,她说你肯定会穿正装来,我就说不一定,年轻人也许会有其他想法呢,现在看来……我输了。” 任准憋住笑,狭长的丹凤眼却已经笑得弯成了月牙,他努力控制自己,忍了半天才开口:“姐夫输了什么给表姐?” 范程晖看着任准,他好奇的眼神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也很像……很像曾经总跟在他身后唠叨吐槽的那个小丫头。 怎么会突然想到她呢,范程晖神色一怔,任准不明白他此时的心绪,笑着追问到底赌输了什么给表姐。 范程晖无奈的摇下头,笑眯眯地看着任准,语气却比之前重了一些:“夫妻之间的秘密,不能跟你说啊。对了,听姑妈和爸爸说起你的婚事,很让我意外。” 任准眨眨眼睛,回答得云淡风轻,避开了范程晖后面那句有关他的话,“噢,那我就不多问了,很羡慕你们这么恩爱,将来宝宝出生了一定更幸福。” 范程晖有一丝意外,想起某个夜里躺在床上和任向柔闲聊,任大小姐说起了有关日本高野家的那个老故事,说到最后就说到了任准身上,说到了那个联姻娃娃亲的约定上。 两人都很惊讶任准决定来中国完成祖父遗愿这件事,这位早有耳闻游离于家族之外的小少爷居然会这么做,范程晖认定这其中一定有着某些他们并不知晓的利害关系,否则怎么会有人做这种看上去很傻很奇怪的事情呢。 任准的家世和地位,加上他自己本身的条件,想娶到什么样的女人不行呢,他又不像自己……范程晖嘴里发苦,看着眼神干净单纯的任准,又想到了左佑。 任准这时也在心里想着左佑,他想的是左佑今晚到底要睡在哪里。 两个男人各怀心事,想着同一个女人。 。。。。。。。。。 茶楼里,那个被两个男人同时想着的左佑,正唇角微扬,瞪着坐在她对面的人,冷冷说:“这就是你老妈让你来找我的目的?” “不是的,姐,我是真的想你才说要回来的。”坐在左佑对面的年轻女孩连忙解释,说话的口气里带着点娃娃音。 左佑暗自紧紧咬牙,毫不客气的回话:“真的想我!真的想我怎么会一直不联系,我离开韩国之前给你打过电话留过言,结果你们都没反应,我已经当你们死了的。” “姐!”年轻女孩撒娇的叫着左佑,同时伸手想握住左佑搭在桌面上的手,可是没成功,左佑已经把身体靠后坐,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姐,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啦,反正我是真的想你,我好累啊,咱们回家吧,我想睡觉了。”年轻女孩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左佑一动不动,语气更加冷漠,“我没家,借住在朋友那里。左依,你去住酒店吧,睡醒趁早买机票离开这里。” 左依脸色大变:“回去!我才刚刚到啊,姐。你没家吗,我们的老房子不是在吗,老爸走之前不是已经把房子转到你名下了,你怎么没家呢,真正没家的人是我和老妈。” 左佑听完妹妹的话,听她那么轻松地提及过世的老爸,脸色变了几变,再说话的语气里已经带着杀意。 “老房子当然还在,我带着钥匙呢,要不送你过去住一晚?” “……我住酒店吧,姐你脸色看上去是挺累的,那我不缠着你了,咱们走吧。”左依听到姐姐让她去老房子住,脸上马上出现恐惧的神色。 十分钟后,左依在左佑冷淡的注视下,打车离开了。 左佑拿出手机给王海欣打了电话,她声音明显低落的说:“老王,陪我去个地方吧,顺便谈谈明天要演的重头戏。还有啊,左依回来了。” 王海欣拎着两盒打包吃的,一路小心赶到老房子时,站在楼下就看见屋子里亮着灯,看来左佑已经先到了。 他上楼敲门,左佑来开门时正在讲电话,用眼神示意王海欣,电话那头的人是任准。 王海欣点点头,放下吃的,小心坐到了椅子上,看着左佑讲电话。 坐了一阵,也不见左佑说多少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电话那头说话,王海欣有点心烦想抽烟,就跟左佑比划一下,朝着阳台走去抽烟了。 左佑看着阳台,一缕烟雾从王海欣头顶升起,忽隐忽现,看得左佑心痒起来也想抽上一根。 任准大概是终于听出左佑跟他讲电话的心不在焉,语气蔫蔫的主动结束了通话,左佑拿着手机反倒觉得心里有些异样,可念头一闪而过,她朝阳台走去。 “给我也来一根,好久没抽了。”左佑摊开手掌伸到王海欣面前。 王海欣斜眼看左佑,拿起一根烟递过去,左佑把烟叼在嘴上,扳过王海欣的身体,示意他给自己把烟点上。 “傻瓜跟你说什么,昨晚你们……”王海欣给左佑点着烟,自己问完继续大口吞云吐雾。 左佑似笑非笑的咧了下嘴角,目光朝阳台外的夜色深深望着。 “他刚才就是问我今晚睡哪里,明天和你去民政局办手续需不需要他陪着,他也不是全傻,听出来我不爱搭理就不说了。” 王海欣接着问:“说重点,昨晚你去他家都怎么了……” 左佑猛吸一口烟,嘴唇嘟起吐出一团烟雾,“各睡各的觉,今天中午他倒是差点看见我一丝不挂,他又问我拍戏那件事,那个人肯定就是他了。” “我靠,啥叫看见你一丝不挂!你故意的吧!”王海欣狠狠把烟头朝阳台外抛了出去,口气凶恶的问左佑。 左佑给他一个白眼,“什么听力啊,我说了是差点不是看见!” 王海欣也毫不示弱回敬一个白眼,他凑近左佑身边,“我说左佑,你觉不觉得这单生意越来越怪啊,我昨天在烧烤摊看见那小子时就想,你说怎么会这么巧,你跟他在韩国那会就那么遇到过呢,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啊……” “有什么奇怪的,缘分呗,孽缘?孽缘深重?哈哈……”左佑学着任准的口气神态回答王海欣,她记着那个歪果仁对她说出他们两个有缘分时的样子。 至于搭档的担心,左佑也同感,只是她想等确认几件事以后,再和王海欣说这些,暂时就含糊的避了过去。 左佑知道王海欣很了解她的脾性,见她这个反应自然不会多问。 果然,王海欣只是苦笑抓抓头顶,转换了话题:“左依就是你说的那个妹妹吧,怎么会联系上的,回来干嘛?” 话题转到左依这里,左佑心口马上堵闷起来,她冲着王海欣摇摇头,手上的烟也抽完了,她熄灭烟头直接扔在阳台地面上,转身默默走回了屋子里。 左佑直接奔着这套老房子大一些的那个房间走去,王海欣跟着她走到门口就停下脚步不再往前,只看着左佑独自走进了黑漆漆的房间里。 左佑摩挲着在房间里慢慢移动着,很快就摸到了一张桌子的边缘,顺着边缘又摸到了开关,按了一下,黑暗的房间里骤然亮起了两处暗红色的光亮。 红色的两处光亮,散着有些瘆人的暗红之光,夹在这两处光亮中间的,是一尊铜鎏金的铜佛像,昏暗的光线之下,佛像看上去形貌温雅,长服坐姿,右手在胸前直立,面部在如此诡异的红光映照之下,依旧是一片安详。 左佑缓缓跪到了这尊铜佛像前面,她闭眼跪拜,礼毕继续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于胸前。 王海欣很轻微的一声叹息,从屋外传来。 左佑这时已经睁开眼睛,抬起头,眸色沉静的望着面前供桌上的铜佛像,望了一阵后,她转头看着屋外的王海欣说:“老王,我跟你说过吧,我老爸当年就是死在这间屋子里的,就是倒在这尊铜佛像前面的。” 王海欣咳嗽了一声,“噢,知道。” 左佑接着说:“可我没跟你说过,没跟任何人说过,其实我老爸临走的时候,并不是什么都没跟我说,其实他跟我说话了,告诉我一些事情……老王,我想左依这次回来,就是为那件事情的。” 做傻瓜有福气 “我倒是见过那尊佛像的照片,不过那个年代的技术你也知道,拍出来的效果加上隔了这么多年月,看不大清楚的。” “哦。” 就在左佑对搭档王海欣讲述父亲临终前发生的事情时,万鑫皇朝的法式餐厅内,任家举办的聚会接近尾声,妩媚横生的任嘉年正站在临窗的一处角落,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下,悄声和身旁轮椅上的任向柔聊着天。 任向柔望着远处门口那里送客的范程晖,手指轻轻在轮椅扶手那里一下一下敲击着,眉头之间带着些凝重。 她问任嘉年:“姑姑,据我了解,那种北魏时期的铜佛像并非什么绝世罕见之物,有必要非得弄这么大阵仗去得到吗?” 任嘉年微微扯动嘴角一笑,“铜佛像倒是真的没多值钱,可是高野家却势在必得,尤其是你那位姑父……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舍得用小准来做这个。”提起唯一的儿子,任嘉年脸色难看起来。 任向柔停下了手指的动作,她还是一直盯着远处的范程晖看,想了想对姑妈说道:“小准,会不会知道所有的真相,所以才会同意来中国找那个女孩。” 任嘉年描绘精致的细眉挑了挑,她低头看一眼轮椅上的任向柔,注意到她的手指又开始有节奏敲打着轮椅扶手,就说:“向柔,小准这孩子看上去很单纯天真,可是骨子里却和他那个心机深沉的老爸一样,我这些年里跟他接触很少,昨天……昨天还头一次亲眼见他暴跳如雷,向柔,你将来做了妈妈就明白了,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唉……” 任向柔再一次停下手指敲打的动作,听着姑妈的话,手掌下意识就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目光也终于从范程晖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这里。 “姑姑,小准去哪里了,好半天没看见他了。” 任向柔这么一问提醒了任嘉年,目光向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儿子的身影。 “谁知道,我半天前看见他在打手机呢。” 万鑫皇朝的顶楼,露天的咖啡座里几乎没什么客人,任准独自坐在一个位置上,放在咖啡杯旁边的手机,突然屏幕大亮。 任准起初没瞅手机,他认为这时候会打电话来找他的人,只有今夜那位风姿绰约的母亲大人。 来电一直往里面打,手机震动的声音让任准心情焦躁起来,他终于低头朝屏幕上看,这一看,马上就把手机拿起来接听了。 “喂,怎么不接电话啊。” 任准听着手机里冷漠的质问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点吵没听到,前辈在哪里,回家了还是去酒店了,吃饭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噗嗤一声笑,任准跟着这笑声一愣,接着就听到依旧冷漠的女人声音又响起,“你个歪果仁倒是把中国人的习惯用的挺顺溜,你在韩国也经常问别人你吃了吗?” 明显的揶揄口气,任准怎么会听不出来,他不生气,嘴角咧得更大,笑得露出他的白牙齿。 “你猜!好了,你说到底在哪里呢,我一晚上都在担心你今晚住哪里,我问你吃了没有可不是什么中国人的习惯,我是真心的问你有没有吃东西,因为……我今晚什么都没吃,我饿了,想吃那种夜市上的烧烤……”任准的口气里,明显带着某种期许。 电话另一头,左佑听着他的话,脸上的冷漠神色不自不觉变得缓和下来,她自己当然看不见这点变化,可是站在对面的王海欣却全都注意到了。 左佑安静,思考了几秒钟后,望着站自己对面的王海欣冲着手机说:“烧烤,我以为你这样的少爷不会吃那种路边的东西呢。” “前辈有这么说我,我说过了,你并不了解我。”任准的声音低了下去。 左佑笑一下,“可我想喝酒,你喝酒吗,喝的话就去吃烧烤,不喝就算了。” 听她说完,手机那头马上传来肯定清晰地答复声:“我酒量一般,但是可以喝,我们去哪里,我去接你。” 左佑冲着王海欣做出一个OK搞定的手势。 她爽快的回答:“我们就在昨天那地方汇合吧,我就在这边附近,给你二十分钟过来,过时不候啊!” 王海欣走过来拍了下左佑的肩膀,“那我回去了,明天等你电话,除了他之外,其他事情我都搞定了,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忘了的地方没有。” 左佑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应该没有了,早点睡,明天演完你可以休息一阵了,我看昨天那个妞对你挺好的,要不试试?” 王海欣没好气冲着地上呸了一声,“你够了啊,我喜欢男人你不知道啊!那丫头是花钱请的,我可是专业演员,咱不能假戏真做啊,对不对!” 左佑看着王海欣别有深意的眼神,抬手推了他一把,“好了,我走了啊。” 十几分钟后,左佑慢悠悠走到了昨天和王海欣吃烧烤的摊子前,她四下看看,没发现任准到了,就坐下来先占了地方。 要了吃的和啤酒之后,时间也过了说好的二十分钟,任准高瘦的身影还是没出现。 难道迷路了?左佑往嘴里送一串毛豆,眼神盯着夜市的路上看着。 又过了二十分钟,人还是没到。 左佑拿起手机,准备给歪果仁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号码拨出去,左佑觉得眼睛酸痛就闭上了。 “我来了,迷路走了冤枉路,好在姐夫送我过来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左佑意识到这声音不是从手机里传过来的,马上睁开了眼睛。 在她面前,一大片烧烤弄出的烟雾飘过,隔着烟雾,任准穿着白衬衫,正乐呵呵的站在那里。 任准身后,还站着一身西服正装的范程晖。 范程晖这身打扮,实在是和初夏夜里的烧烤摊子不大和谐,他一出现引得周围很多吃宵夜的人都看过来,再加上和他同行一处的还有个高挑帅气的年轻男孩,好几个女孩都目不转睛盯着他们。 左佑的目光从范程晖脸上滑过,落在任准的头发上,看了几眼后,左佑噗呲笑了出来,边笑边站起身招呼他们过来坐下。 任准纳闷的看着左佑,笑呵呵的问她笑什么。 左佑指指任准的发型,“哎,你怎么把头发弄成这样了,这叫什么来着,飞机头是吧,弄这么隆重的发型,你晚上相亲去了吧!” 任准这才明白左佑笑他的原因,他不好意思的的摸摸来不及处理的头型,低头嘟囔了一句,“我只跟你相亲,今晚是别的事。” 范程晖正动手脱黑西装,任准的话他听到了,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坐对面的左佑。 左佑也不躲避他的目光,回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任准抬起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张了张嘴,突然就问了一句,“你们以前就认识对吧。” 这话并没明确指向是问左佑或是范程晖,两个人听到问话一齐看向任准。 “认识啊,怎样。”左佑先开了口,语气霸道。 任准抿着嘴唇,转头看身旁坐着的姐夫范程晖,范程晖淡淡一笑,伸出手把摆在他面前的一头大蒜拿起来,动手剥蒜。 “我们差点成了一家人呢,左总监的父亲是我的师父,我读医学院之前掌握的那些东西,都是师父教我的。”范程晖专心剥蒜,半垂着头,左佑和任准都看不清楚他说话时的神情。 “成了……一家人,姐夫你的意思是……”任准恍然大悟似的,眼睛瞪大了看着范程晖。 “呵呵,你是来喝酒的还是给我添堵的?”左佑不满的伸手扒拉任准的胳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手指上沾的一块油渍全蹭到了任准的白衬衣上。 任准根本没管衣袖上的油渍,他盯着左佑笑,“喝酒来的,在韩国的时候,我最喜欢冬天拍完戏和一起的人去喝上一杯。” 范程晖停下剥蒜,转头看着任准问:“你真的在那边做什么群演吗,拍过什么,为什么要去做那个呢,你喜欢那个圈子吗?” 任准微微揪了下鼻子,他有点怪范程晖这时插话进来,弄得左佑忽略掉了他刚才说的话。 “很喜欢啊,我始终觉得那比设计房子有意思,可惜家里没人同意。”任准如实回答,范程晖听完笑笑,重新开始剥蒜。 左佑似乎也来了兴致,她难得的笑着问任准,“你家那个背景,你想混娱乐圈,完全可以从高起~点开始啊,当什么群演呢。”说罢,端起杯中酒喝了一大口。 任准也拿起面前的空酒杯,举起一半发觉里面没酒又放下拿起酒瓶倒酒,声音愉快的说:“没人同意我入那个行业,原本祖母在时……” 他正说到祖母,范程晖的手机在烧烤摊的一片嘈杂声中横空响起,铃声很大,任准不由得就住了嘴,转头看范程晖。 范程晖掏出手机看,原本算是轻松的面色顿时严肃起来,他站起身招呼都没打,接听了电话就朝相对安静的一处角落走去。 左佑望着范程晖的背影不出声。 “前辈为什么会去做群演,也跟我一样是喜欢演戏吗?” 左佑茫然转头看着任准,歪果仁正举着一杯啤酒,满眼期待等着她回答。 “干杯。我不喜欢演戏,我只是为了赚点生活费,我可不像小少爷你,从来不用考虑钱这玩意是从哪里来的,反正需要就会有。” “哦,你不了解我,不过明天之后会有很多让你了解我的机会的,干杯!祝前辈明天一切顺利。” 明天…… 左佑略微一愣,旋即明白任准指的是什么,她冷着脸说:“你傻吧!哪有人祝贺这个的!” “嘿嘿,我祖母说傻瓜都有福气,你也是……也是傻瓜。”41 118 女收藏家 “他妈妈陪着他一起走的,会去西班牙做手术。”闻老师边说边看着我。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说完,嗯了一声转身继续走,闻老师还跟着我,他倒是没再继续说闫沉的事情,而是跟我说起了那个引起广泛关注的《七十八神仙卷》。 我也本来就不想多说闫沉,正好接着这话题转移心绪,就问闻老师知不知道神仙卷是谁捐给我们旧宫博物馆的。 “你还记得以前,在天京的时候,我们也说起过这幅画。”闻老师探寻的目光看着我,问起来。 我点头,“想起来了,记得那时候听你们说,是个华人女收藏家拍下了神仙卷,这次也是她把画捐出来的吧?” 闻老师嘴角微微挑起来笑了笑,“这些天我们的生活都乱了,所以也就顾不上跟你说这些……这次的确是那个女收藏家吧画无偿捐给了你们博物馆,你也见过她的。” 我见过那位女收藏家? 听着闻老师的话,我纳闷的看着他,“谁啊,我见过了,在哪儿见过?” 闻老师看着修复室能进人的那个方向,压低声音回答我,“她叫全九欢,也就是闫沉的妈妈。” 我看着闻老师,有些意外。 同时脑子里也终于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我恢复记忆之后一直没顾上去想的,我记得失忆之前自己知道的有关闫沉妈妈的讯息,她是在闫沉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的。 至于怎么又突然就复活了我还没机会去问闫沉。 现在看来可以先问问闻老师了。 “我过去记着他妈妈是去世了的,怎么又出现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开始问。 闻老师淡淡的笑了笑,“我和他妈妈从小就认识,九欢还有一个弟弟,我们小时候都一起学画,后来大家长大了也就分开了,九欢和闫首为结婚时我们才又一次见到。” “全家,在过去就一直是在皇宫里负责修护那些珍宝收藏的,到了现在虽然家族没什么人继续做这些了,但是九欢的父亲还是继续做着艺术品收藏这一行。” “等一下,闻老师,我问的重点不是这些。”我打断了闻老师的话,提醒他我要知道的不是有关闫沉妈妈什么价是背景。 我要知道的是,她怎么死而复生的。 闻老师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抬手拍拍自己的额头,无奈的笑着说他最近实在是精力不足,现在连回答我的问题都回答不到点子上了。 “其实,九欢本来就没死,闫首为是知道的,我和闫沉这么多年却一直都以为她是真的死了。直到两年多以前,也就是你出事之后,九欢突然回国还联系了我,我才知道她还活着。” 闻老师说到这里,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敛了下去。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九欢了,可是她不喜欢我。看我,好像又要跑题了,其实闫沉妈妈当年说是车祸身亡的,后来找了个女尸代替她,她的人就直接出国了。” 我看闻老师说到这儿,再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就又问他,“那为什么呢?一个妈妈会狠心扔下还那么小的儿子诈死。” 我真的是想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来。 闻老师看我的目光变得冷淡不少,“当然是有万不得已的原因,不然一个爱自己儿子的女人,怎么会那么做呢?晓善,以后再说这些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想好了吗?” 我一时间被问住了,眼神迷惘的看着不远处掩映在树荫下的一段宫墙,没马上说话。 闻老师安静的等待着,直到我看着他苦笑摇摇头。 我跟他说,“回忆回来了,我觉得我的人生也只爱一次被毁掉了……尤其是,想起了那个孩子。” 提起我一直最害怕面对的东西,忍不住眼睛就一热,我赶紧仰头装作去看天,生怕自己就这么流出眼泪来。 “两年前,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那个大的孩子,其实你在我眼里,一直还是个大孩子……想起来了也好,这样在做决定,不至于更晚的时候,再去更后悔。”闻老师长长吁出一口气,跟我说着。 我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自己的情绪,会脆弱的的就此不管不顾的崩溃到底。 而且我明白,闻老师说的没错。 —— 这天晚上快下班的时候,我收到了任准发给我的微信,他和闫沉其实有些相似之处,用文字沟通时话都很少,只说事情没其他多余的话。 他告诉我,他也跟沉哥一起去了西班牙,走的时候没来得几告诉我,现在已经安全到达了。 我没回复,任准也再没发其他的话。 从这之后,我基本失去了有关闫沉的任何消息。当然,也是我自己主动回避了。 四天之后,修复室里终于等到了那副颇具神秘色彩的《七十八神仙卷》,我们这些修复师有了一睹真容的机会。 我和大家都好奇期待的聚在一起,几个同事消息不叫灵通,在一边小声议论起捐赠七十八神仙卷的那位女收藏家。 这话题是在敏感,我尽管没参与进去,可还是下意识就注意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一个平时就特别喜欢八卦的女修复师,语气小心的说起来,“我可听说,这女人很有背景,家族百年前一直是给皇家做事的,家族里面还出了一位皇贵妃呢,后来族人基本都出国了,但是一直在国内国外的做生意,听说啊……是和文物走~私有关的。” “文物走~私……那不是犯法吗,在国内国外都不行吧,你听谁说的啊?” “不太可能吧,那样的话,还舍得把这么有价值的名画无偿捐给咱们博物馆?” “就是啊,你啊就知道听各种小道消息……” 大家纷纷发表意见,我抿着嘴唇靠在窗户边站着,眼睛往外看着,眼前却控制不住的闪过闫沉和他妈妈的两张脸。 其实要不是刚才听同事们提起文物走~私,我还真的就没想过这些,可是听了那些听上去像是不靠谱的闲聊,我心头却不由得紧了起来。 119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 我在脑海里把过去那些对于闫沉在做什么的疑问,都一股脑的往一起整合起来。 他和跟着他做事的那个任准,在被我问起这点时,态度都是那么含糊不愿说明白,我其实早就想到过他们可能是在做什么不能见光的的事情,所以才诸多避讳不愿多说。 现在听大家八卦着说到了文物走~私上,我忽然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难道……闫沉做的事情就是同事们说起的那种吗? 不过一切都是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不一定就是真的。 这时候,副院长和几位书画方面的名家一起从外面走了进来,闻嘉远也在其中,他进来就四下看看,很快看到了我,冲着我微微颌首。 我也对着他点点头。 工作按部就班开始,我的注意力也都转移到了《七十八神仙卷》上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修复保养画卷的工作几乎完全占据了我的时间,因为博物馆的原因我们不能加班,所以每天下班后的时间我就拿来去泡书店,特别是浮根谷新开的那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让我很舒服,感觉就像是一场及时雨救了我。 让我没空去想起不愿想的那些事。 我连着把时间消耗在书店的第五天里,终于决定体验一把通宵看书是什么滋味儿,隔天休息不上班,我就穿了舒服的衣服,出发到了书店。 书店今晚人还挺多,我找了喜欢的位置,拿了要看的书坐下。 看了半个小时后,我刚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就发觉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人正在看着我。 很意外,居然是闻老师那位始终不见多日的老婆嘉文。 我意外的半张开嘴,眨眼确认下自己是不是看花眼认错人了,嘉文已经朝我走了过来。 她到了我眼前站住,低声叫了我名字,我确定自己是没看错了。 “你怎么在这儿?”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问着打量着嘉文,她脸色看起来明显比平时苍白很多,脸上带着病气。 嘉文冲我露出笑容,示意我出书店门外说话。 我跟着她一起出去,嘉文四下看看没人才看着我说,“晓善,不好意思啊,那晚出去了就没回家,吓到你了吧?” 我摇头,看着嘉文还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等着她自己往下说。 “我做了个手术,今天第一天出来,没想到在书店里会遇上你,你这么晚怎么还在这儿。”嘉文开始反问我起来。 “我就是来体验下,你做什么手术了,我看你脸色就不大好。”我差点接着就说出来,闻老师怎么没陪着你,还好及时意识到没说出来。 我也想不明白,嘉文怎么回来书店,还是在这个时间。 嘉文还是在笑,“你怎么不问我,你的闻老师呢,他怎么没陪着我。” 我有些尴尬的也笑了下,没想到嘉文会自己提起这个。 “我们离婚了,今天办的手续,我马上就会出国,再也不回来了,本来就是想来这里找几本书带着飞机上看,没想到会遇上你。” 原来这样。 我跟她,还真是挺有缘分的,这么都遇上了。 我没多问,只是看着嘉文说,“什么时候走,去那里。” 我也想不明白,嘉文怎么回来书店,还是在这个时间。 嘉文还是在笑,“你怎么不问我,你的闻老师呢,他怎么没陪着我。” 我有些尴尬的也笑了下,没想到嘉文会自己提起这个。 “我们离婚了,今天办的手续,我马上就会出国,再也不回来了,本来就是想来这里找几本书带着飞机上看,没想到会遇上你。” 原来这样。 我跟她,还真是挺有缘分的,这么都遇上了。 我没多问,只是看着嘉文说,“什么时候走,去那里。” “伦敦,我家在那边有些生意,我本来也打算过去,只是……本来打算和他一起过去的,现在走的就只有我自己了。”嘉文说着,笑得有些自嘲。 我点点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和她说什么了。 “既然今天见了,我就不特意打电话跟你告别了,再见。对了,听说你恢复记忆了,恭喜你啊。”嘉文真的准备走了,最后又跟我补了这么一句。 我也笑得自嘲,不觉得这句恭喜我该欣喜地接受。恢复记忆于我而言,实际上更像是一场噩梦吧,没什么值得高兴地。 嘉文似乎业务一跟我再说下去,她很快就走开了,我站在门口目送她走远到看不见了,才怅然的回到了书店里。。 看书看到凌晨两点多时,我开始有了困意,正想着要不要回家去睡觉时,放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一亮,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闻老师打来的。 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心里不免就有了不好的感觉。 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是不是西班牙那边的手术出了什么事,闻老师知道了才来告诉我。 我看了半天才接了电话,压着声音走出书店。 “……一个小时前,嘉文从医院楼上跳了下去,人当时就不行了。”闻嘉远和我说这些话时,声音难得的带着颤音。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你再说一遍,谁?” “嘉文,我们今天办了离婚手续,我应该称呼她是我前妻了。”闻嘉远声音低沉的跟我确认了一遍他说的话。 “怎么这样,我今晚还见过她呢,她说要出国的,怎么会……”我着急的说起来,眼前闪过嘉文那张苍白的脸。 “你怎么会见过她?晓善你在哪儿?”闻老师语气一变。 我跟他简单说了今晚在疏导点和嘉文见过的事情,他听了一阵沉默后才说,嘉文压根就没想出国,她就是准备自杀的。 —— 一个小时后,我匆忙赶到了嘉文出事的医院,见到了闻嘉远。 他坐在车里,并没参与到料理嘉文后事的人群之中,我明白他的身份此刻变得极为敏感尴尬,不知道我来之前,嘉文家人和他之间是什么状况。 我和闻嘉远都许久沉默着彼此不说话,我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只好等着他先说什么出来。 过了十分钟后,是电话铃声打破了车里的安静,我看着闻嘉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后他又转头看着我,随后开了车门下车后,才接听了。 他背对着我,我也不清楚是谁来的电话,只好坐在车里等着。 两分钟后,闻嘉远打完回身开了车门,他没回到车里,只是站在车门边上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的表情。 “怎么了?”我只好问他。 “西班牙那边的消息,不知道你想不想听。”闻嘉远看着我,在等我的回答。 我的心猛地就抽紧了一下。 我没回答,没明确表示自己究竟要不要听闻老师说,就只是看着他。 闻老师深深地呼出来一口气,慢慢看着我说起来。 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感觉这一刻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住了,只有闻嘉远的嘴还能动,我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原来我还会为了他,紧张到如此境地。不知道这算是可笑,还是可悲。 闻嘉远在跟我说:“那边的手术很成功,但是他的人一直没苏醒过来,我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于你来说,是好还是坏,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瞳仁一敛,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砰砰作响。 说成功意思是手术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人却术后一直没醒过来,这算成功?我脑子里有些乱的想着,嘴上已经问了出去,“会醒过来吧,就是时间晚点是不是?” 闻老师没回答我,他刚从着我摇摇头,我就看到有人影从他身后猛地窜了过来,紧跟着就听到闻嘉远闷哼了一声,人已经倒了下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倒下去的闻嘉远又站了起来,他和刚才用棍子袭击他的人看过去,回手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了,我还听到他大声跟我喊,让我把车门锁上。 我心里着急,心想他怎么不直接上车,一个人去面对打她的人,这不是等着吃亏吗。 我内按他说的锁车门待在车里,而是开了车门下车,朝扭打在一起的三个人跑了过去,嘴上喊着别打人! 闻嘉远朝我看了一眼,更大声的喊,“回车上去!谁让你下来的,这事跟你无关!回去!” 话音还未落下,我就看到他有挨着狠狠地一下,人又倒在了地上,打他的两个人还在一边继续用脚踢他。 这种状况下,我怎么能扔下他一个人回车上,我只能往前冲,同时拿出手机喊着再打人,我就报警了! 手上拿着棒子的一个人转头,恶狠狠地看着我,我这才看清这人年纪已经不小了,头发都是灰白的,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人动手在打人。 “这是我的家事,小姐你最好走远点,我不想误伤你。”年纪不小的这位,语气平静的跟我发出了警告。 【小剧场】重蹈覆辙 周一的清晨,六点刚过。 左佑睁开眼醒了,她望着天花板,回忆刚才做的那个梦,好像做了整整一晚上。 梦里面,一脸凉薄的任准坐在沙发上望着她,他没说话,可左佑在梦里能听见他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在耳边对她说,你不了解我,我要跟你结婚。 她生气开口准备训任准,没防备的就看到任准不知何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穿着白T恤大学生模样的范程晖。 范程晖笑得阳光灿烂,他对左佑说,佑佑你没那么好的运气的,遇到我这一个混蛋就够了,以后不会再遇上混蛋了。 左佑就是听到这句话后,从梦里醒了过来。 昨天夜里,她和任准在烧烤摊那里喝酒,任准喝醉了,她本来一直提醒自己别喝醉,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喝大了,然后他们两个是怎么回家的呢……不记得了!左佑赶紧看看自己睡的地方,像是酒店客房。 她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晚喝酒,是三个人的,还有范程晖那个混蛋……左佑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范程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居然完全没印象! 左佑啊左佑,你这是疯了吗! 左佑懊恼的跳下床,确定房间的确是酒店客房后,她开始检查屋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走到浴室门口,门紧关着,左佑侧耳听听,里面没声音。 她伸手就要开门,可门自己先开了。 穿着酒店白色浴袍的范程晖,头发半湿,碰上左佑愕然的目光,嘴角歪着笑了起来。 “你如今很习惯这么在屋子里走动吗?”范程晖斜睨着左佑胸前,回手从浴室里拿出一条浴巾,快速披到了左佑身上。 左佑这才意识到,她刚才从床上起来,整个人几乎是裸着的,只穿~着底裤,上身完全赤着。 “范程晖,怎么回事!”左佑抓住范程晖围到她身上的浴巾,口气森寒质问着。 范程晖缓缓回答:“我接了电话有紧急病人处理,离开时你和他都还正常,后来处理完我又联系他,他已经说不清话了,我就回来了……送他回家,你哭着说没地方去,我就……” 范程晖说着抬手指指房间。 左佑的心,狠狠往下一沉。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可能会喝得那么醉,居然都断片了,她只记得和任准聊了很多,至于范程晖什么时候又回来她完全没印象。 “任准呢。”左佑问。 范程晖淡淡回答:“说了送他回家了,看来你还没彻底清醒啊,我要走了,房间续到明天了。” 他说完,侧身从浴室里走出来。 左佑咬牙,一把伸手拉住了范程晖,“我们,昨晚……” 范程晖沉沉的笑了起来,他都不看左佑,只是把身体靠近过来,几乎紧紧挨着左佑光滑的肩膀。 “佑佑,你比过去更有魅力了,还学会了主动,我记得你以前从来都不会主动的。” 左佑长长吸了口气,她已经明白昨夜里发生了什么,她刚想说话,肩膀那里却突然一热,范程晖正在亲吻那里。 “这三年里,我时常想起最后跟你在一起那一次,我跟什么人在一起都没找到过跟你的感觉,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想现在这样跟你在一起了呢。”范程晖说着抓紧了左佑垂在身侧的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呻~吟。 左佑浑身僵硬了起来,她的脸色难看极了,口气冰冷,“范程晖,你放尊重点!我不是当年那个傻丫头了!” 范程晖听了,反而一把将左佑搂进了怀里,他手上用力,左佑身体重重向后一仰,靠在了贴着壁纸的的墙壁上。 范程晖的吻重重落到了左佑的唇上。 舌尖抵在左佑干燥的嘴唇上来回用力,范程晖舔着吸着,左佑像个木头人一样,毫无回应。 范程晖似乎并不在乎,他把手撑到了左佑脑后,舌尖继续在左佑唇齿间探索,左佑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猛地朝着范程晖的腹部就来了一下子。 男人吃痛,舌尖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左佑就势一把推开范程晖,快步朝床边跑过去。 她看到自己的手机就在枕头旁边,扑过去想拿到手机,可惜动作做了一半,身体再次被追过来的范程晖控制住了。 范程晖没费多大劲就把左佑推倒在了床上,左佑马上想翻身过来,可是不等她反应,范程晖已经从背后死死压住了她。 身体忽然一凉,左佑感觉围在身上的浴巾,被一下子扯开了。 “范程晖!”左佑喊起来,范程晖也不应声,任由她喊。 男人的手,暴风骤雨般爱~抚着左佑的身体…… 。。。。。。。 任准也是在早上六点多时,醒过来的。 他喝醉后睡得很好很沉,不像左佑一整夜都在做梦。 看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任准翻身起床,他迅速洗漱冲澡,收拾利落后到了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加了燕麦片的牛奶,坐到了餐桌前。 任准给许叔打电话,对方马上就接听了。 “小少爷,这么早就起了。” “是啊,我习惯早起的,许叔方便说话吗。” “方便,小少爷请说。” 任准想了一下,又喝了一口牛奶,唇边沾着一圈白色的奶渍说:“许叔,我是想请您帮我确认些事情,跟那位左佑小姐有关的事情,之前给我的资料内容实在是太少了,我想多了解她的情况。” 许叔那头短暂沉默,之后轻咳了一声回答:“好的,对于左小姐已婚的事情,我实在是失职,居然不知道这个。” “没事,其实来中国之前我想到过这种情况,好在他们已经决定离婚了,这个问题不必再提了,我想让许叔做的是另外的。” “好的,小少爷请说。” 。。。。。。。。。 早上七点十分。 左佑盘腿靠床坐在酒店的地毯上,她用手指机械的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好几根头发飘落在她赤~裸的大腿上,左佑低着头,眼角余光能看到一双男人的赤脚正朝她走近。 手机铃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来,范程晖走到左佑面前,蹲下身子,他把手上的手机递给左佑,“你的手机响了。” 左佑看一眼屏幕,是任准打来的。 左佑拿过手机,没接也没挂掉,只是按了静音键,然后把手机放到了身边的地毯上。 “不接吗,我替你接。”范程晖说着就伸手去拿手机。 左佑一把抢先拿起了手机,她转头斜瞪着范程晖,“你接!你不怕他知道我跟你的关系,知道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范程晖摇摇头,“不怕。” 任准的电话还在往里打,左佑突然笑了起来,她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大能力,快速调整了自己眼角眉梢的神色,她目光柔媚的盯着范程晖,把手机举到了自己耳边,“这么早打电话干嘛。” 范程晖侧过脸去,避开了左佑极有杀伤力的眼色,正这个当口,他的手机也在床头那里震动起来。 他站起身去看手机,眉头随即蹙起。 “喂,许叔,是我。” 范程晖接了许叔的来电,没说什么就挂了,之后就沉默着收拾穿衣服,等穿好了才看着床边的左佑说:“我真的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左佑冷冷看着范程晖,一言不发。 八点半的时候,王海欣打电话过来,左佑和他简单说了昨晚和早上发生的事情,王海欣在电话里骂了起来,左佑笑着听他骂,眼角微微湿了起来。 “好了!做正事吧,离婚证准备的没问题吧,还有,今天再动手打我可别那么狠了,咱们一小时后民政局门口见吧,我先哭一会儿,把眼睛弄红了。”左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上午十点多一点时,左佑红着眼圈站在综合办事大厅的大门口,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小本子。 离她不远的地方,就是这里的停车场,一辆扎眼的橘红色卡宴打开了车门,黑衣黑裤的任准戴着墨镜从车上下来。 他远远看着门口表情有些茫然的左佑,自己的表情也跟着呆了起来。 左佑把自己的这本离婚证举到面前,刺目的阳光之下看着本子眼睛有点疼,左佑闭闭眼睛,嘴角挂起了笑意。 “左佑,抓紧去家里把你的东西拿走啊,不然我就给你扔了啊,你先能去不,最好现在就去。”王海欣从左佑身后的大厅里走了出来,他红光满面神清气爽的,不知情的人看他一眼,铁定以为这是刚领了结婚证的主呢。 左佑回答得利索,“好,现在就去。” 王海欣又跟左佑说了些什么,任准离得远听不到,他只是看到左佑和王海欣一起打车,准备离开民政局了。 任准回身赶紧钻进车里,对司机说:“快开车,跟上他们。” 出租车里,左佑拿出镜子和粉饼,往脸上补妆。 王海欣小心的回头朝车后头看着,看完后转回身看左佑,“哎,你确定那小子就会跟过来呢,你昨晚把人家怎么了,这么快就给迷得五迷三道了,不科学啊。” 左佑面色平静,眼圈红红的,粉饼在额头冒油的地方抹着,听见王海欣这么说,就说:“我能把他怎么样,这回跟以前都不一样。”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南康美院附近的那个住宅小区,任准记得很清楚,这就是那天晚上他陪着左佑来过的那个家,那个被换了门锁打不开门的家。 “你等我,我过去一下。”任准跟司机说完,准备下车,司机连忙问要不要他跟着一起去。 任准笑呵呵的摇头说不用,然后下了车。 他前面的小区门口,左佑和王海欣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任准没动地方,他怕跟的太近会被发现,等了一阵子估摸着那两位应该上楼了,这才小心的低头快步进了小区。 任准在楼下找了一处挺茂密的树丛,蹲了下去,这里正好能看到左佑进的那个单元门。 没过多长时间,任准就看到左佑出现了。 左佑一手拎着一个挺大的旅行箱,她走出单元门,身后很快又出现了王海欣,王海欣手上抱着个纸箱子,到了门口随便就往地上一搁,拍拍手站直身子跟左佑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离得远也听不到。44 那段历史 任准只看见,左佑不耐烦的冲着王海欣挥挥手,就像打发人那种不耐烦嫌弃的表情。 任准不禁跟着左佑的动作乐了,平时每天在中鼎,左佑经常就是这么对他的,现在看左佑这么对别人,任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觉得这样的左佑看起来很可爱呢。 可是任准的笑马上又消失了,他看到王海欣冲着左佑,高高举起了巴掌,左佑像是早有防备,歪头躲开了,可是王海欣紧接着又招呼过来,左佑的肩膀和后背都中招了,拎在手上的旅行箱,歪着倒在了左佑脚边。 任准猛地就从树丛那里站了起来,快步朝左佑跑了过去。 王海欣看到一道黑影子迅速朝自己冲过来时,反应敏捷的转身就朝单元门里跑了进去。 左佑还没看清冲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就被一把紧紧搂进了怀抱里,左佑的脸紧紧贴着这人的胸口。 “怎么还让他打你!” 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左佑仰起头看着眼前棱角分明的男人下巴,原来是歪果仁抱住了她。 “你怎么来这里了!”左佑装作很吃惊的问。 任准慢慢放开左佑,弯腰先把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扶了起来,然后怒目朝王海欣跑进去的单元门看着,嘴上一字一句对左佑说:“等我一下,我要让打女人的低等货尝尝什么叫真的被揍。” 说完,任准也朝单元门走,左佑赶紧拉住他。 “算了,你看这个,我以后跟他没瓜葛了,要是他以后再打我,你再揍他……听话。”左佑说到最后,很温柔的拿“听话”两个字作为结束。 任准原本还运了浑身力气准备冲上楼去找王海欣,可是听了左佑一句“听话”,顿时身体僵住,回头的动作都很慢,跟电影里的慢动作似的。 他呆呆的看着左佑,看着左佑朝他举起的那个红色的小本子,本来带着阴沉神色的一张小脸,突然就露出了笑容,还是他一贯招牌似的笑法。 “手续办好啦,你,前辈……这就是从法律意义上,单身了吧!”任准眼睛亮亮的紧盯着左佑。 左佑点点头,“当然了,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喝酒吧,我想找人庆祝下恢复单身!” 任准想都不想,把头点的跟小鸡嘬米似的,乐滋滋的学着左佑的口吻说:“当然了!想吃什么,我请客。” 左佑歪头打量着这个高瘦的大男孩,心头突然又出现,第一次在咖啡馆以恩人后代面对任准时的那种感觉。 “我警告你啊,虽然我单身了,虽然我说让你请我吃饭喝酒,可不代表我跟你之间有什么,知道吗!我跟你,只能是上下级关系,如果不在一起工作了,那就什么关系都没有,记住!我想吃日本料理,走吧,把那个箱子拿起来,先送到我办公室去。”左佑又摆出平时那种霸气的样子,命令兼吓唬着任准。 任准倒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带着笑把地上的纸箱子抱起来,他看着左佑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又转头看看三楼某个窗口,面色突地冷了下去。 左佑走到小区口准备打车,任准马上说他是开车来的,左佑没矫情,等司机开车过来就上了车。 车上,任准思考了半天,才试探着对左佑说:“你暂时没住的地方吧?” 左佑看着车窗外,只是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任准又看了看左佑的脸色,说:“我有地方可以借给你住的。” 左佑看任准,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家里吗,让我住你家里?” 她一说完,马上注意到开车的司机正从后视镜看着她,看来也很关注这个问题。 任准马上说:“不是的,不是我家里,我不会让前辈没名没分就和我住在一起的,是那个房子……别墅,我妈妈在这里买的别墅,还记得吧,就是那里。” 原来是说的那个别墅……左佑看着任准很认真的样子,心里暗自发笑,没想到这个年纪又是那样家世背景的大男孩,居然会对着自己说出什么不会让你没名没分就跟我住在一起的话…… 虽然听着可笑,可是左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有了久违的感动。 “愿意吗,我请前辈先去看看,你喜欢就住下来,还可以直接把东西放到那里,然后我请你去吃超级棒的刺身!”任准渴望的看着左佑等待答复。 左佑耸耸肩膀,“那好啊。” “我们现在去别墅,谢谢。”任准马上兴奋地吩咐司机,说完转头看着左佑,一副满足像,看上去更像个大孩子了。 车子很快直接停到了别墅门口。 任准不让左佑拿东西,他下车先从司机手上拿了钥匙开了别墅的门,这个房子他也是第一次来,开门后好奇的探头往门里看看。 左佑跟在他身后,也朝里面看。 “先进去坐,我拿东西,你肯定喜欢这地方的,我妈品味不错,年轻时也是学设计的。”任准侧身让左佑先进屋,还一脸开心的主动提起了任嘉年。 左佑没客气,大方的走进了别墅里。 任准去车里拿东西的时候,左佑开始边走边打量起这间别墅的装饰,总体来说就是很简洁的美式田园风格,家具也是中规中矩按着装修风格搭配的,只是有一处地方很特别,很快就完全吸引了左佑的视线。 那是客厅和上楼楼梯位置相交的一处角落。 角落里摆着一个实木雕花很中式的檀木柜子,柜子上面铺着一块枣红色的丝绒布,布上面是同样檀木材质的佛龛,左佑靠近佛龛看,里面供着一尊铜佛像。 左佑又仔细看看,这尊铜佛像的造像和她家老房子那尊鎏金铜佛像,颇为相近,应该也是北魏风格。 正看着,左佑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任准正笑呵呵看着她。 “你喜欢佛像?”任准望一眼佛龛内的铜佛像问左佑。 左佑站直身子,无所谓的回答:“也不算喜欢,从小家里就有类似的,我看习惯了,你母亲信佛吗?” 任准继续望着这尊铜佛像,脸上的笑容有点淡了下去,他说:“不信,这其实是……不对啊,你没听长辈说过这个吗,这可是跟我跟你有关系的!” “什么啊……”左佑听不懂,皱眉也跟着又看一眼铜佛像。 “咱两总算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正事了,别拒绝我。”任准说完就推着左佑的肩膀,一手指着客厅里宽大的美式沙发。 左佑没反对,跟着任准坐到了沙发上。 任准去冰箱拿了两瓶水,坐到左佑身边很贴心的替她先拧开瓶盖,递到手上,“喝水,我来讲我知道的,然后前辈再说好吗?” 左佑接过水水,无奈的笑笑,“好,你说吧。” 任准自己没喝水,握着水瓶开始讲起来。 “我祖父高野上雄,六十多年前从南康这里被遣送回了日本,那段历史我就不多说了,祖父在中国的时候被一位医术高超的中国医生救了性命,离开南康的时候也是这位医生送的他,还给他准备了衣物和路上吃的东西。”任准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左佑,然后接着说:“那位被祖父视为再生恩人的中国医生,就是前辈你的祖父,恕我不敬,就是左同昌医生。” 左佑点点头,“我知道,许叔找到我的时候说过了,你简单点说吧,我也没见过我爷爷也不感兴趣他的事。” 任准有点意外,他没料到左佑对于自己的长辈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和口气,可是他没把意外的情绪表露太多,只是很快接着往下继续说。 “临上船的时候,我祖父把一尊他一直视为珍宝的北魏风格鎏金铜佛像送给了左医生,两位老人家用佛像做了约定,将来一定要让家族的后人联姻,成为真正的一家人。约定完之后,我祖父就回到了日本,可是因为各种原因,之后很久再也没能联系上在中国的左医生,直到2000年,我父亲来中国访问,祖父就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左医生的消息,那个还没完成的约定,要完成。” 任准在“要完成”三个字上,加重语气,中文说得字正腔圆,听进左佑的耳朵里,分外有力量。 “那怎样,你就没想过,那个什么左家的后人,也许没有女的呢,难道只有男的,你也要跟他结婚吗,哈哈!”左佑揶揄着任准,笑得很开心。 任准反倒没笑,他严肃的看着左佑,“可事实是,我作为高野家的后人,前辈作为左家的后人,我们很有缘分不是同一性别,这用中国话怎么说,天赐良缘,命中注定?” 左佑笑得更大声起来,喝了一口水都差点呛到自己。 可这笑的背后,左佑心里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在想,为什么任准说的很多事情,一点点和她的真实生活重合在一起了呢。 这原本是她伪装某人的一桩生意,为什么除了同姓这点相似之处外,现在又出现了那尊鎏金铜佛像呢。 左佑又想起父亲临终时和她没说完的话,难道…… 在左佑陷入沉思的同时,坐在她对面的任准,目光再次遥望起角落里供奉铜佛像的位置。 他单纯清澈的眸子,浮上一闪即逝的凌厉神色。 想得到我,你可以试试了 左佑和任准在别墅里说话的同时,南康市郊某个农家乐的采摘园里,许叔和戴着宽沿草帽的范程晖正并排坐在一处树荫下。 范程晖把帽檐往下压了压,低声问许叔:“他没问你什么吗。” 许叔警惕的朝四下看看,采摘园里除了他和范程晖,再无旁人,可他依旧习惯性地四下查看。 确定没其他人之后,许叔才说话,“没问什么。” 范程晖拿起手边的小铲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刨着脚边的泥土,“不起疑心才可怕,他绝对不会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单纯,毕竟是高野家的后人,心机难测才是他们家族该有的样子。” “嗯,那是,那是。”许叔不多说,只是唯唯喏着。 范程晖唇角勾起,笑了一下,专心挖起脚边的泥土,没再说别的。 许叔看范成辉不说话,也跟着沉默了。 。。。。。。 傍晚时分,任准和左佑肩并肩走在别墅的园区里,司机和车都被任准打发走了,因为左佑说不想坐车只想在夏夜里走走。 左佑似乎颇有兴致,路上一直四下观察着绿化极好的园区,时不时还会跟任准说几句有关范程晖别墅设计方案的问题,任准回答得不及时,还会遭来左总监的白眼。 任准依旧如常不反驳,只是笑着听,笑着回答。 左佑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她侧头仰脸看着任准,任准不解的眨眨眼睛也看着左佑,“看什么。” “高野准,你老实回答我。”左佑突然用韩语问任准,还叫了他日本的名字。 任准还是笑呵呵的面色平和,听到左佑说韩语,他回答时也用韩语说:“请问,我在前辈面前一直很老实的。” 左佑想了一下,问:“高野准,我结过婚离过婚,年纪比你大,对你一点喜欢都没有,除了长得还可以之外没什么过人之处了,你确定……确定就因为我是什么左家后人,所以要跟我结婚吗?那个约定对你对你们家族就这么重要?” 左佑问完,任准几乎毫无停顿就马上回答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下平添了几分魅惑,左佑意识到自己特别喜欢听任准讲话的声音,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 这是生意,逢场作戏,你别太入戏了,左佑。 “当然了!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很可笑很幼稚,可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既然找到你了,那我就一定要完成祖父的心愿,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你给我时间,我会让你爱上我,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任准用标准的中文,抑扬顿挫的说完,他目光专注的凝视着左佑,即便夜色深重,他眸子依然能看见闪亮。 左佑避开这视线,举目朝远处看去,心情不知为何沉重起来。 “对自己的演技这么有信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在一起,不过女人听了你这种姿色小鲜肉的表白,虚荣心还是相当满足的,我也不例外。” 任准在黑暗中继续凝视着左佑,“我是喜欢演戏,可我对你不是演戏,我是真心的,你总归会明白的,只要你肯给我机会。” 左佑呵呵笑出了声音。 她又看着任准,“这样吧,咱们来个百日约定,三个月内如果你能让我喜欢上你,那我就跟你结婚,如果到时候你没打动我,那……抱歉啦,咱们就各走各路,怎么样?” 任准这回没马上回答,他垂下头沉默着,左佑看了他半天忍不住催他快回答,任准这才抬起头看着左佑。 “你要说话算话,我讨厌不守承诺,我也答应你,三个月后要是你对我的感觉还和现在一样,那我会放弃的。” 左佑满意的点点头。 任准又说:“还有,那可不可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彼此换个称呼方式?” “嗯?你想叫我什么。” “左佑,我想直接叫你名字,你可以随便叫我,可以吗?” 左佑无所谓的耸耸肩膀,“随便你,不过在公司里不可以,还要叫我左总监,知道吗!” “当然了。”任准心满意足,又笑得露出了白牙齿。 左佑也在笑,却笑得不知所谓。 一个星期之后。 中鼎公司里,任准往疲惫的眼睛里滴了两滴眼药水闭上了眼睛。 这一周里,整个公司忙碌的冒烟,南康美院新校址的设计方案在五天后就要进入正式投标,大部分人都在跟进那个,任准虽然被左佑安排只负责设计范程晖的别墅,可是因为忙起来的左总监异常难伺候,他已经累得要吐血了。 “任准,进来。” 任准听到喊他的声音,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朝左佑办公室门口一看,左佑只留个背影给他。 刚才喊任准,就是左总监,办公室几个其他设计师都带着同情的神情看向任准。 任准从座位上站起来,小跑着到了左佑办公室门口,手指轻叩敞开的房门,“左总监。” 已经坐回到办公桌后的左佑,不耐烦的哗啦哗啦翻着桌上的一厚摞纸,垂头冷淡的说:“帮我办件事情。” 任准马上回答:“好。”说完,走进了办公室,走到左佑面前。 左佑抬起头看着任准,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高铁车票递到任准面前,“拿着这个,帮我送个人去高铁车站,我马上要和老总客户碰方案出不去,没问题吧。” 任准接过车票,“没问题,我怎么联系对方。” 左佑刷刷两笔在纸上写了个手机号码递给任准,“打这个电话,是个漂亮姑娘。” 左佑本以为任准会接住她递过去的纸条,所有做完动作就松了手,不曾想字条却飘着又落回到了桌面上,任准没接。 “干嘛!”左佑看着纸条,不高兴的提高了音量,抬头瞪着任准。 这一看才发觉,任准脸色挺难看的看着自己,白牙齿露出一小部分,紧紧咬着下嘴唇,一副很委屈的表情。 “不愿意去就算了。”左佑故意语气平静的说着,说完冲任准摆摆手,意思让他出去。 任准站着不动。 “不是不愿意,不过有要求。”任准语气坚定的对左佑说。 左佑不说话,看着任准,眼神里的意思是你不怕死就提要求吧。 任准还真就提了要求,“前天我的书房设计方案,总监说很不错的,当时你还说什么没忘记吧?” 左佑忍着不耐烦,重重点点头,挤出几个字:“不记得了,你说。” 任准呵呵笑了起来,“总监当时说,有个全部是书房设计的资料盘可以跟我一起看看。” 左佑转转眼珠,“好像是说过,那怎样,这跟我让你去车站有关系吗?” “当然了!我是想说,可不可以我去送完人,晚上一起看资料盘。”任准迅速回答,完事又咬着嘴唇,目不转睛盯住左佑等待答复。 “这算什么要求,晚上看情况,等下碰方案谁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你快去吧,别废话了。”左佑给了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 任准没再追问,拿起纸条和车票离开了办公室。 南康高铁车站的候车室门口。 穿着牛仔热裤,黑色胸口镶钻装饰背心的左依,正看着替姐姐来送车票的任准笑得异常明媚。 任准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他把车票递给左依,不多说半个字。 左依主动介绍起自己,“我是左佑的妹妹,亲妹妹,帅哥哥跟我姐姐什么关系啊?” 任准摸了下鼻子,淡淡回答:“我是左总监的助理,时间快到了,我送你进去吧。” 左依没动,继续说:“能告诉我名字吗,帅哥哥。” 任准抿了下嘴唇,还是淡淡回答:“任准……我们进去吧。” 左依把背包往肩头提了提,点头念叨着:“很好听的名字,我记住了,下次见帅哥哥时就可以叫准哥哥啦。” 任准微微蹙眉,左依的娃娃音已经让他听得有些浑身不那么自在,现在这句准哥哥更让他受不了了,可他很礼貌的保持着笑容,帮左依拉着行李箱进了候车室。 检票过安检后,左依还依依不舍的跟认识不超过二十分钟的任准挥手告别,临走还喊了一声:“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告诉姐姐,我考上了南康美院。” 任准也冲左依挥挥手,直到左依身影彻底看不到了,他这才收起笑容转身往外走。 高铁车站内外都是人声喧闹,任准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烈日当头,任准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忽的出了一身虚汗。 任准下意识去摸自己的额头,好烫。 一个小时后,任准回到了中鼎,他直接去左佑办公室,里面是空的,左佑应该是去会议室碰方案了。 任准想了一下,拿起手机给左佑发了条微信,告诉她人已经送走了。 等了半天,左佑一直没回复,任准站在左佑的办公桌前刚想转身离开,突然又一阵恶心头晕,他赶紧用手撑着桌面。 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正在微微颤抖,任准就势坐到了左佑的椅子上,头无力的垂下,没多一会儿,整个人就趴倒在了桌子上。 晚上八点多,左佑疲倦的走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口,屋里没亮灯,左佑也懒得去开,站在门口拿出手机看微信。 她看完任准发过来的消息,快速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一声收到信息的提示音在办公桌方向响起,左佑一怔,顺着声音看过去。 办公桌那里一阵响动,有个黑影在那里动弹着,很快一道手机屏幕的亮光出现。 左佑没吱声,伸手按了灯开关,办公室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左佑马上看清那个黑影是任准。 任准没说话,脸色泛红,眼神迷离的看着左佑。48 120 宗巴白城孩子的笑声 我正要回敬打人这位几句,就听到闻老师也跟我说这的确是他的家事,让我别管了。 “家事也不能就这么打人吧。”我虽然多少意识到眼前是什么情况了,可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那小姐你想怎样?”另外一个打人的年轻人横眉冷目的看着我,口气很凶的问。 这次我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位跟我说话的年长者,看他作何反应。 “小姐还是走吧。”年长那位少许后只跟我说了这些。 “晓善,我没事,你先走吧,听我的,我们再联系。”闻嘉远已经从地上摇晃着站了起来,继续让我离开。 “就是啊,被打的都说没事了,你还瞎掺乎什么。”打人的年轻人口气嘲讽的跟我说完,回头看着闻嘉远又问,“姐夫,没事吧?” 我听了这句,基本已经猜到这二人可能就是嘉文的家人了,难道那位年长的就是商界很有名气那位吗? 闻嘉远会挨打,就是因为嘉文的突然自杀吧。 这倒的确是人家的家事了。 “那我先走了,闻老师。”我看着闻嘉远种着一只眼睛和我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也没回车里继续等着,直接回了任准租给我的房子,心情复杂的一直等着闻老师的联系,可是直到早上他也没有任何消息。 我在家里做了一上午家务,直到中午了才开始有了困意,我简单吃了口东西就准备怎么的也先睡一下,还把手机放到枕头边,怕自己听不到来电的动静。 睡下之前,我还给闻嘉远先发了个微信,问他怎么样了。 他倒是没过多会就回复过来,跟我说没事,昨晚的事情很抱歉吓到我了。 “咱们之间何必说这些,老师应该也知道,我过去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做完那些对我没有什么,你没事就好。” 两分钟后,闻嘉远回我——“谢谢,放心吧。” 我再没说别的,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这一下子睡了多久,等我猛然从梦里醒过来时,屋子里已经暗了很多。 我揉揉眼睛往窗外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阴天了,外面还下着雨。 从床上爬起来站到窗口,我看着外面这座我生活了两年多的城市,突然萌生了要离开的念头。 —— 一周之后,我站在了旧宫博物馆副院长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桌上正摆着我的辞职信。 老爷子拿手捏着辞职信,翻来覆去看看,抬头问我,“小丁啊,为什么要走呢,真的就是想出国去学习吗?” 我点点头,“是,就像我在信上写的那样。” “要就是这样,可以停薪留职,你打算去多久?”副院长向来说话温和,让你一下子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我一点都没犹豫,直接回答,“谢谢您的好意,我不打算再做这份工作了,所以不回来了,谢谢这两年对我的照顾。” 办公室里随着我的话音落下,陷入一阵沉静之中。 我反正已经下好了离开的决心,所以也无所谓副院长还会说什么做什么,我只是要有个交待而已,谁的话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我多嘴一句,出国是要去……是因为闫沉吗,我听说他还一直昏迷没醒过来。”副院长突然就开口,就这么直接的问了这么一句。 我还真的是没想到,稍微一愣,看来我随便一说要出国学习的借口,竟然让副院长误会了。 “不是,跟他没关系,我不是要去西班牙。” 副院长点点头,把我的辞职信放到桌上,“那好吧,虽然很遗憾,但我们也不会强留你们这些有更好前途的年轻人。” 我很抱歉的看着副院长,“谢谢您。” 同事们突然知道我要走的消息,也都很惊讶,可是七嘴八舌的也没从我这里问出什么,最后就说要给我办的欢送仪式,让我必须同意。 我很痛快的同意了,不论如何还是希望自己这次离开不像过去那样没有交代,走的像是人间蒸发。 最后大家把欢送我的时间,定在了二十天之后,也就是我交接完工作最后一天上班的时候。 这期间,我和闻老师见了一面,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精神倒是还挺好,也看不出明显的被打过的伤痕。 我和他说我已经辞职要离开浮根谷时,他居然没怎么意外,只是看着我笑了下,“我料到你会这么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也不打算多解释,因为我想过自己要是真的准备彻底离开过去的生活,真的重新开始的话,就不能再跟闻老师继续联系了。 他似乎也心里明白我会怎么办,都没问我要去哪儿,以后打算做什么,只是跟我说他会很忙没时间主动找我,让我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需要朋友,一定记得可以找他。 “随时都可以,我只希望你记得这点。”闻嘉远喝了口自己那杯茶水,口气清淡的跟我说着。 我不禁有些激动,知道我的那些心思其实不必说闻嘉远也都知道了,可他没有直接说破,只是这么顺着我想要做得去做,只是告诉我他一直都会是我的朋友。 可以随时帮助我的人。 我们分手的时候,闻嘉远大概是忍了许久,最后还是跟我提起了闫沉,问我会跟他说一下我离开修复室的事情吗。 “不会,该说的话,我跟他已经说过了。”我淡淡的回答闻嘉远。 他也再没问。 “我会先去宗巴白城那边住一段。”临走的时候,我还是把自己下一步的行程跟闻嘉远说了。 他看着我点点头,“好,那边适合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 四天之后,我一个人飞到了宗巴白城。 到了这个地方,我就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个人。 在我那段曾经遗忘的记忆中,还有个于我很重要的存在,在我最狼狈不堪时救过我和骨骨的那位医生。 恢复记忆后,他的影子就模糊的一直在我面前出现,我想起来和他经历过的事情,可是就是记不起他的样子了,不知道愿意为何。 我去看过医生,医生也无法确定这是怎么回事,只说应该还是一些后遗症。也许某一刻,我受到某些刺激或者看到什么相关的,就会一下子想起来的。 也因为医生的这个说法,我才决定离开后第一站,先去宗巴白城。 也许故地重游,我就能想起来那个叫林司繁的男人,长着一张怎样的脸了。 初春的宗巴白城,在我到达时正下着小雪。 我找了客栈住下放好行李,就出门在雪里准备四处逛逛。 这里虽然过去了几年,游客也明显比之前多了,但好在大部分地方都没变化,我走在街上还是有一种亲切感。 尤其在这里,我曾经历过自己人生里那么多重要难忘的时刻。 我一路凭着记忆,走走绕绕的居然就走到了林司繁租的那个院子的巷子口,巷子口正有两三个小孩子在那里玩雪,嘻嘻哈哈的了出好大动静。 我站下来看着孩子们,渐渐就不可控制的想起了我的骨骨。 如果他还在的话,现在看见夏雪也会这么开心吧,我还可以带着他一起堆雪人,也许……也许会是三个人一起,我和骨骨,还有闫沉。 想着想着,眼前不免就出现了幻象,我好像真的就听到了骨骨的咯咯笑声,那么好听那么一声声都刻在我的骨子里。 我眼圈一红,转头不敢再去看孩子们。 侧身正准备绕过他们往巷子里走,没想到里面有人正往外走,还领着两个孩子,孩子开心的笑声和骨骨太像了,我听着就不由得看了过去。 一个和骨骨年纪仿佛的小男孩,正迎着我从巷子里跑出来,笑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我怔然的看着他,看他一路跑到我眼前,以为内我挡路不得不赞助,仰脸看着我,还皱起了小眉头。 后面有大人再叫他被乱跑,小男孩也不理,继续盯着我看,“让一下,我要过去,谢谢。” 他挺有礼貌的跟我说完,就要侧身等我让开路让他过去,可我看着他的脸居然一定没动,就像完全没有听见他跟我说了什么。 “你好,能让我过去吗……”小男孩只好又跟我重复说了一次。 我讷讷的转了下身子,“哦,好。” 小男孩马上冲着我笑得露出一排白牙齿,笑嘻嘻的和我擦身而过继续在狭窄的巷子里,跑起来。 身后喊他的大人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小一些的小女孩,看见我也站住不动了。 我还在继续看那个男孩,也没注意去看这个大人,只是一晃眼知道是个女人。 “丁,丁晓善?”那女人突然结巴着,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转头去看她,看了几眼就觉得这张脸挺眼熟的,可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具体是谁,只是眼熟。 “你好,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是丁晓善,你是哪位?”我看着女人和她怀里抱着的小女孩,问着。 女人往我眼前紧走几步,“我就说我没看错!真的是你,你……你是来找司繁的吗?” 她不光知道我是谁,还知道林司繁,看来一定是认识的人了。 我只好简单跟她说了下我失忆过的事情,抱歉地说可能是不记得她了。 “两三年前,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我就说司繁做的那个院子的房东,想起来了吗?”女人看着我,抬手往身后巷子深处指了下,“那院子就在这里,你记得院子的吧?” 喂药是个技术活 左佑走到办公桌前,看着任准,“说话啊。” 任准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手撑桌面站了起来,“左依让我转告你,她考上南康美院了,很快还会回来,我……” 还没说完,任准一屁股又坐回到了椅子上,他晃晃头,脸颊更红了。 左佑往前探身子靠近任准,伸出手摸他的额头,触手是滚烫一片。 “你发烧呢。” 任准嘴角抽了抽,他抬手轻轻搭上左佑摸着他额头的手,可是没放住瞬间就滑了下去,嘴里同时发出一声不舒服的闷哼声。 左佑皱眉,任准却笑了。 “病了怎么不说,起来,我送你去医院。”左佑看着任准笑得像个小孩子的脸,因为发烧泛起的异常潮红让任准看起来更像孩子了。 任准安静的看着左佑,嘴角挂着笑,却不说话。 左佑突然莫名紧张,她拿起手机打电话,可手腕一下子被任准握住了。 “打给谁啊。”任准声音虚弱,说话都伴随着不正常的热气呼出,手掌也很热。 “给你的司机,让他来接你。”左佑低头继续翻手机里的通话记录,那上面有司机的电话号码。 “不要!我自己能走,不用医院,回家吃药睡一下就没事了。”任准说着就站起了起来,自己晃悠着身体想往外走。 可他迈腿走到左佑身侧,突然僵住了,左佑看着他,就看见他眼神呆滞接着就朝一侧歪着身子倒下去了。 “哎……”左佑喊着,一把拉住了任准的胳膊,任准耷拉着脑袋就势又朝左佑怀里倒了过来。 滚烫的脸颊紧紧贴到了左佑的肩头,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左佑觉得肩头的温度瞬间升高,任准呼吸沉重,呼出的热气喷在左佑的颈窝那里,麻麻痒痒的。 左佑还是给司机打了电话,对方很快就赶到了。 这时的任准已经半昏迷了,办公室里因为连着通宵加班好几天今天给所有人放假已经没人,左佑就让司机上来跟她一起把任准架到了楼下的车里。 左佑特意嘱咐司机开一辆别太招摇的车过来,把任准安置到车后座上,左佑跟着坐到了他身旁。 “去医院吗。”司机问左佑。 左佑刚想说去医院,一只热乎乎的手就覆上了她的手背。 “不去医院,回家……”任准迷迷糊糊的说着。 左佑犹豫了一下,最后跟司机说:“去别墅吧。” “好。” 到了别墅后,司机帮左佑把任准安置到了客房的床上,左佑确定家里有退烧药后,就让司机回去了,司机临走说有事随时联系他,他家住的离这里很近。 这时已经接近夜里十点了,左佑倒了温水,挤好退药药片,走到了躺倒在床上昏睡的任准面前。 客房里只开着台灯,昏黄的光线下,任准紧闭眼睛拧着眉头,安静的侧身躺着。 左佑把水杯放到床头,蹲下身子看着灯光下的任准。 任准居然有那么长那么密的眼睫毛,左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外国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平时总是看他一直笑,已经忽略了他长得很帅气的这张脸具体什么样子。 左佑又探手摸摸任准的额头,好像比之前在办公室时还要更烫手,左佑赶紧晃晃任准的胳膊,“醒醒,吃了药再睡。” 晃了好几次,任准紧闭着眼睛,就是没反应。 左佑有点着急,她加大力气接着晃,后来还用手掌去啪啪拍任准的脸蛋,还是没反应。 不会烧得昏迷了吧,左佑决定强行喂他吃药,她拿起药片凑近任准嘴唇边,试着把药片往嘴里送,还好,任准微微张嘴把药片含进了嘴里。 左佑又把水杯靠近任准嘴边,“张嘴喝水,吃了药才能退烧,张嘴。” 任准没反应。 左佑站起身放下水杯。她咬牙运气把任准从床上拽了起来,她让任准靠着自己,然后伸手又拿过水杯放到他嘴边,“喝水。” 还是没反应,任准似乎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 怎么办……看来目前这状态,他根本没办法自己主动喝水了。 左佑把水往任准欠了一条小缝的口中送,水流顺着嘴角,缓缓全流了出来,根本没进到嘴里。 再试一次,第三次……水还是全淌了出来,弄得任准前衣襟湿了好大一片。 左佑出了一头细汗,侧脸费劲的看了看任准的脸。 任准呼吸挺急促,听得人心里也跟着发紧,他靠着左佑的上身滚烫一片像是着火了一般。 不能这么干等着,左佑想了想,眼前突然出现自己高考结束后发高烧时的情景……她当时也烧得失去意识,发生了什么都是过后听范程晖讲给她听的,范程晖说她当时怎么也没法自己喝水吃药,范程晖急的不行,最后就把药片化在温水里,然后含在自己口中,嘴对嘴再喂给左佑吃。 “你呀就是个小色猫,一感觉到我的嘴唇,马上就配合的张开了嘴……”范程晖暧昧调~戏的话语犹在耳边,左佑想起这些,心口狠狠一疼。 任准发出一声闷哼,能听得出他此刻一定特别难受。 左佑想想,做了决定。 她把任准重新放平躺倒床上,刚才送进他嘴里的那片药,被他挤出来贴在唇角那里,左佑把药片拿下来,转身去厨房。 她把药片用温水化到了小汤碗里,然后端着回到床边,她拿过两个大靠枕倚到了任准头后面。 任准依旧没什么反应,任由左佑摆布。 左佑含了一口化了退烧药的温水在口中,她看着任准好一阵,最后拖鞋上~床,半跪在任准身边,嘴唇朝着任准的嘴唇,贴了上去。 嘴唇触碰上的那一刻,左佑闭上了眼睛,她小心的含住嘴里的药液,舌尖试着去挑开任准的唇齿…… 左佑屏住呼吸,舌尖抵到了任准的牙齿上缓缓用力…… 本来以为会遇上阻力,谁知道居然很顺利,任准喉结那里咕咚一响,原本紧闭的牙关张开,左佑就觉得自己的舌尖触到了同样柔软的部位,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左佑看着任准微微颤动的长睫毛,迅速把含在她口中的药液送到了任准口中,确定任准把药液咽下去之后,她马上把嘴唇移开,起身下床站到床边,手背用力在嘴唇上抹着。 大概刚才完成一系列喂药动作时屏着呼吸太久,左佑张大了嘴呼呼用力呼吸起来。 吞下退烧药的任准继续昏睡,不知道是药效起效神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左佑觉得歪果仁的脸色呼吸明显比喂药之前好了很多。 左佑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盒看了一眼,上面说明这种退烧药需要间隔六小时后再服用一次,看下时间现在是十一点,六个小时后就是凌晨五点,左佑算好时间就用手机定了时间,她拉过被子盖到任准身上,用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额头开始有了微微汗湿的感觉,这说明退烧药开始起作用了,左佑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她收回手,关了灯,悄悄走出了客房。 在公司忙了一天早就累得半死了,可是左佑躺下后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因为什么,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像是很牵挂什么似的没办法踏实睡着。左佑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着,隔一阵就摁亮枕边的手机看看时间。 这么几个来回,她再次看时间的时候,闹钟突然就响了起来,到了任准吃药的时间。 左佑光脚走进了客房,床上的任准背对着门口睡着,看起来应该睡得还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很平静,不像之前那么粗重了。 左佑先走到床边,探手试了试任准的温度,果然不那么滚烫了,可还是热,在贴近点仔细看,任准脸上脖子上全是汗水,头发也湿透紧贴在额头上,熟睡时居然还微微嘟着嘴巴。 “噗嗤……”左佑没忍住,笑出了声,怕吵醒任准马上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任准沉睡着没什么反应,左佑看着他的脸他嘟起来的嘴唇,突然就伸手到了任准头前,轻轻用手指揉了揉任准前额湿漉漉的头发,口中喃喃:“就是个大孩子。” 任准还是没动,左佑站起身去厨房接了新的温水,如法炮制把退烧药化开在水里,准备再像之前那样,喂任准吃第二遍药。 这一次,不知道是技术熟练了还是什么别的,反正左佑就觉得自己的嘴唇触上任准嘴唇时,对方似乎下意识的就放松了唇齿,很配合的吞下了药液。 喂药的过程明显比之前那一次快了很多,可是左佑确认药液全送进任准口中后,竟然愣着没马上把嘴唇从他唇上移开,左佑看着朦胧中大男孩的眉眼,像被施了什么定身术,保持嘴对嘴的姿势,不动了。 高烧的任准觉得自己在做梦。 任准觉得一直有人跟他离的很近,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怎么努力也睁不开,口鼻都像着火了一样热得难受,他很想喝水,想说话要水喝也说不出来。 心里正着急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嘴唇被一片温软堵住,一股苦涩带着明显药片味道的液体随之缓缓流进了干渴的口中。 任准的脑子在高温下运转起来,他觉得这种唇齿密切接触的感觉,似曾相识,是什么时候也有过这种接触呢。 对了,药液流入胃里,任准想起来了,那是在京畿道的摄影棚里作为替身拍戏时有过的,没错。 虽然是拍戏,虽然对手的女演员蒙住眼睛根本看不到自己,可任准记得很清楚,那可是他的初吻,不论现实里还是戏中,都是他的第一次。 那种一触之下酥酥麻麻的感觉,他一直记得,就跟现在这种感觉一样。 任准觉得自己身体里燃烧起很炙热的某种感觉,完全有别于高烧下身体滚烫的感觉,他觉得心底的某个小怪兽,快要压制不住冲出来了。 他想压制住小怪兽,可是体力被高烧消耗得厉害,连意志力都变得薄弱起来,任准下意识用自己的舌尖去寻找同样的温软,本能驱使他反客为主,主动吻了紧贴自己的嘴唇。 左佑完全没防备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愣在那里没做任何反应,高烧下的病人仅以很小的体力就把左佑搂住,他的舌头笨拙生硬的侵入了左佑口中,彼此舌尖相抵,感应到左佑舌尖微微颤动的反应后,马上回以猛烈。 左佑大脑一片空白起来,许久未有过的生理兴奋蔓延开来。50 121 我正要回敬打人这位几句,就听到闻老师也跟我说这的确是他的家事,让我别管了。 “家事也不能就这么打人吧。”我虽然多少意识到眼前是什么情况了,可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那小姐你想怎样?”另外一个打人的年轻人横眉冷目的看着我,口气很凶的问。 这次我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位跟我说话的年长者,看他作何反应。 “小姐还是走吧。”年长那位少许后只跟我说了这些。 “晓善,我没事,你先走吧,听我的,我们再联系。”闻嘉远已经从地上摇晃着站了起来,继续让我离开。 “就是啊,被打的都说没事了,你还瞎掺乎什么。”打人的年轻人口气嘲讽的跟我说完,回头看着闻嘉远又问,“姐夫,没事吧?” 我听了这句,基本已经猜到这二人可能就是嘉文的家人了,难道那位年长的就是商界很有名气那位吗? 闻嘉远会挨打,就是因为嘉文的突然自杀吧。 这倒的确是人家的家事了。 “那我先走了,闻老师。”我看着闻嘉远种着一只眼睛和我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也没回车里继续等着,直接回了任准租给我的房子,心情复杂的一直等着闻老师的联系,可是直到早上他也没有任何消息。 我在家里做了一上午家务,直到中午了才开始有了困意,我简单吃了口东西就准备怎么的也先睡一下,还把手机放到枕头边,怕自己听不到来电的动静。 睡下之前,我还给闻嘉远先发了个微信,问他怎么样了。 他倒是没过多会就回复过来,跟我说没事,昨晚的事情很抱歉吓到我了。 “咱们之间何必说这些,老师应该也知道,我过去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做完那些对我没有什么,你没事就好。” 两分钟后,闻嘉远回我——“谢谢,放心吧。” 我再没说别的,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这一下子睡了多久,等我猛然从梦里醒过来时,屋子里已经暗了很多。 我揉揉眼睛往窗外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阴天了,外面还下着雨。 从床上爬起来站到窗口,我看着外面这座我生活了两年多的城市,突然萌生了要离开的念头。 —— 一周之后,我站在了旧宫博物馆副院长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桌上正摆着我的辞职信。 老爷子拿手捏着辞职信,翻来覆去看看,抬头问我,“小丁啊,为什么要走呢,真的就是想出国去学习吗?” 我点点头,“是,就像我在信上写的那样。” “要就是这样,可以停薪留职,你打算去多久?”副院长向来说话温和,让你一下子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我一点都没犹豫,直接回答,“谢谢您的好意,我不打算再做这份工作了,所以不回来了,谢谢这两年对我的照顾。” 办公室里随着我的话音落下,陷入一阵沉静之中。 我反正已经下好了离开的决心,所以也无所谓副院长还会说什么做什么,我只是要有个交待而已,谁的话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我多嘴一句,出国是要去……是因为闫沉吗,我听说他还一直昏迷没醒过来。”副院长突然就开口,就这么直接的问了这么一句。 我还真的是没想到,稍微一愣,看来我随便一说要出国学习的借口,竟然让副院长误会了。 “不是,跟他没关系,我不是要去西班牙。” 副院长点点头,把我的辞职信放到桌上,“那好吧,虽然很遗憾,但我们也不会强留你们这些有更好前途的年轻人。” 我很抱歉的看着副院长,“谢谢您。” 同事们突然知道我要走的消息,也都很惊讶,可是七嘴八舌的也没从我这里问出什么,最后就说要给我办的欢送仪式,让我必须同意。 我很痛快的同意了,不论如何还是希望自己这次离开不像过去那样没有交代,走的像是人间蒸发。 最后大家把欢送我的时间,定在了二十天之后,也就是我交接完工作最后一天上班的时候。 这期间,我和闻老师见了一面,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精神倒是还挺好,也看不出明显的被打过的伤痕。 我和他说我已经辞职要离开浮根谷时,他居然没怎么意外,只是看着我笑了下,“我料到你会这么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也不打算多解释,因为我想过自己要是真的准备彻底离开过去的生活,真的重新开始的话,就不能再跟闻老师继续联系了。 他似乎也心里明白我会怎么办,都没问我要去哪儿,以后打算做什么,只是跟我说他会很忙没时间主动找我,让我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需要朋友,一定记得可以找他。 “随时都可以,我只希望你记得这点。”闻嘉远喝了口自己那杯茶水,口气清淡的跟我说着。 我不禁有些激动,知道我的那些心思其实不必说闻嘉远也都知道了,可他没有直接说破,只是这么顺着我想要做得去做,只是告诉我他一直都会是我的朋友。 可以随时帮助我的人。 我们分手的时候,闻嘉远大概是忍了许久,最后还是跟我提起了闫沉,问我会跟他说一下我离开修复室的事情吗。 “不会,该说的话,我跟他已经说过了。”我淡淡的回答闻嘉远。 他也再没问。 “我会先去宗巴白城那边住一段。”临走的时候,我还是把自己下一步的行程跟闻嘉远说了。 他看着我点点头,“好,那边适合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 四天之后,我一个人飞到了宗巴白城。 到了这个地方,我就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个人。 在我那段曾经遗忘的记忆中,还有个于我很重要的存在,在我最狼狈不堪时救过我和骨骨的那位医生。 恢复记忆后,他的影子就模糊的一直在我面前出现,我想起来和他经历过的事情,可是就是记不起他的样子了,不知道愿意为何。 我去看过医生,医生也无法确定这是怎么回事,只说应该还是一些后遗症。也许某一刻,我受到某些刺激或者看到什么相关的,就会一下子想起来的。 也因为医生的这个说法,我才决定离开后第一站,先去宗巴白城。 也许故地重游,我就能想起来那个叫林司繁的男人,长着一张怎样的脸了。 初春的宗巴白城,在我到达时正下着小雪。 我找了客栈住下放好行李,就出门在雪里准备四处逛逛。 这里虽然过去了几年,游客也明显比之前多了,但好在大部分地方都没变化,我走在街上还是有一种亲切感。 尤其在这里,我曾经历过自己人生里那么多重要难忘的时刻。 我一路凭着记忆,走走绕绕的居然就走到了林司繁租的那个院子的巷子口,巷子口正有两三个小孩子在那里玩雪,嘻嘻哈哈的了出好大动静。 我站下来看着孩子们,渐渐就不可控制的想起了我的骨骨。 如果他还在的话,现在看见夏雪也会这么开心吧,我还可以带着他一起堆雪人,也许……也许会是三个人一起,我和骨骨,还有闫沉。 想着想着,眼前不免就出现了幻象,我好像真的就听到了骨骨的咯咯笑声,那么好听那么一声声都刻在我的骨子里。 我眼圈一红,转头不敢再去看孩子们。 侧身正准备绕过他们往巷子里走,没想到里面有人正往外走,还领着两个孩子,孩子开心的笑声和骨骨太像了,我听着就不由得看了过去。 一个和骨骨年纪仿佛的小男孩,正迎着我从巷子里跑出来,笑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我怔然的看着他,看他一路跑到我眼前,以为内我挡路不得不赞助,仰脸看着我,还皱起了小眉头。 后面有大人再叫他被乱跑,小男孩也不理,继续盯着我看,“让一下,我要过去,谢谢。” 他挺有礼貌的跟我说完,就要侧身等我让开路让他过去,可我看着他的脸居然一定没动,就像完全没有听见他跟我说了什么。 “你好,能让我过去吗……”小男孩只好又跟我重复说了一次。 我讷讷的转了下身子,“哦,好。” 小男孩马上冲着我笑得露出一排白牙齿,笑嘻嘻的和我擦身而过继续在狭窄的巷子里,跑起来。 身后喊他的大人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小一些的小女孩,看见我也站住不动了。 我还在继续看那个男孩,也没注意去看这个大人,只是一晃眼知道是个女人。 “丁,丁晓善?”那女人突然结巴着,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转头去看她,看了几眼就觉得这张脸挺眼熟的,可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具体是谁,只是眼熟。 “你好,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是丁晓善,你是哪位?”我看着女人和她怀里抱着的小女孩,问着。 女人往我眼前紧走几步,“我就说我没看错!真的是你,你……你是来找司繁的吗?” 她不光知道我是谁,还知道林司繁,看来一定是认识的人了。 我只好简单跟她说了下我失忆过的事情,抱歉地说可能是不记得她了。 “两三年前,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我就说司繁做的那个院子的房东,想起来了吗?”女人看着我,抬手往身后巷子深处指了下,“那院子就在这里,你记得院子的吧?” 笨笨的探索 任准用手掌扳住左佑的头,舌尖继续探索,所有的感觉都让神智模糊的任准觉得充满新鲜感。 左佑趴在他的胸膛上,尽管她不做任何回应,可身体的感受还是被一点点激·活了起来,左佑想躲开,可是头却被霸道的摁住无法动弹。 原来他也有这么霸道的一面……左佑睁大眼睛望着离得实在太近以至于都看不大清楚的任准,突然就松了一直提在心口的防备,舌尖轻轻回应了一下。 左佑微微闭上了眼睛。 得到些许回应的大男孩更加热烈的探索起来,任准的眼前一直出现京畿道那个摄影棚,剧本上面要求他的角色要霸道的和剧中女孩纠·缠,女孩被蒙着双眼,胸·前搭着一条半湿的白色浴巾。 他和她都是替身演员,因为导演要求女孩要真空上阵,所以任准进到拍摄现场时,女孩已经准备就绪蒙着双眼躺在床·上,他们虽然一起演了那么一场极为亲·密·接·触的戏份,可女孩压根就没见过任准的样子。 可是任准却见过女孩除了眼睛之外的……很多部位。 那时候是冬季,摄影棚里温度很低,几乎什么都没·穿的两个人都在寒冷里颤抖着身体,任准一直记得,他吻~住女孩嘴唇的那一刻,触到的是冰冷,女孩的脸色也很冷,无悲无喜像是看透了感情后的刻意决绝。 任准突然就睁开了眼睛,高烧让他的视线极其模糊,他试着看清楚眼前和自己亲吻的人究竟是谁,可刚睁开的眼睛被一双柔软的手快速遮住。 左佑本来闭着眼睛,可她就像是有心灵感应,忽然就觉得任准可能睁开眼睛正看着自己,左佑一阵心慌,睁开眼一看,果然正好碰上任准迷·离的眼神,她根本没多想本能就伸手去遮住他的眼睛。 任准也伸手想拿开左佑的手,左佑情急,舌尖朝前用力一推一送,主动和对方的温软绞·缠在了一处。 这样果然奏效,任准很快就忘记了眼睛被遮住的问题,他开始继续舌尖上的探索,热度依旧很高的手掌也开始游·移在左佑只~穿~着吊带睡衣的肩头上。 没什么技巧……笨笨的……左佑回应着歪果仁的生涩,一瞬间有些走神。 她想起当初决定做这行的一开始,王海欣那个过去专门调教欢·场·男女的老师,是如何让她成了吻术高手,她又是如何凭着技术征·服着那些男人…… 被任准勾起的欲~望,瞬间就被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熄灭掉,左佑心里的火灭掉,眼神也重新冷淡了下去,她机械的回应着依旧热烈的对方,玩起技巧却不带感情。 没多久,原本很热烈的任准像是在混沌下感觉到了左佑的变化,终于停了下来。 左佑迅速离开,她起身站到床边,任准没再睁开眼睛像是一直就在昏睡,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其实就没真的发生过。 。。。。。。。 任准浑身汗湿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他睁开眼打量着自己身处之地,很快意识到这是他借给左佑暂住的别墅,他怎么会在这里醒过来呢。 任准从床上爬下来,他赤脚走出了客房,隐约就听到厨房那边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他循声走过去看。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左佑正系着围裙忙活着。 左佑离开客房回到自己卧室时,手机正好在响,这么早打电话给她的人很可能是王海欣,左佑拿起手机一看,却看到来电显示是范程晖。 范程晖在左佑的电话本里,被存成范医生。 左佑看看具体时间,早上七点了。 “喂,你好,范医生。”左佑接听了电话。 范程晖沉默了几秒后才说话,“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现在不能确定。”左佑多一个字都不愿说出口。 “我太太想今天下午约左总监去别墅看看,她有点小想法想跟你当面沟通一下。” 正说着,范程晖那边就换了一个女人声音,左佑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那位任家大小姐。 “你好,左总监,真抱歉这么早打扰你,我是范医生的太太,任向柔。”温和平静的女声,果然是任家大小姐。 左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清新的新鲜空气迎面吹进来,她这才回答道:“你好,不打扰。” 接下来,任向柔慢条斯理的和左佑说她今天下午想见见面,最后还像是无意中提起似的问了一句,“对了,左总监的助理是我的表弟,中鼎最近这么忙,他已经两天没回家休息了,不知道他做的怎么样。” 左佑微微眯起了眼睛,“是很忙,我下午大概两点以后会有些时间,方便的话就那时候见吧。” 她没回答有关任准的话题,任向柔也不再提起,很爽利的同意了下午两点见面,她说会自己直接到别墅等左佑,两人又礼节性的客套后就挂断了电话。 直到通话结束,范程晖再没和左佑说话。 左佑随后和公司通了电话,她说自己和任准今天要在外面忙,所以都不去公司了,有事情手机联系。 之后,她就去了厨房,平时虽然不做饭,可厨房里的备品食物还是很全,左佑准备做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 任准出现在身后时,尽管基本没发出什么声音,可左佑还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她嘴角勾起笑了一下,没回头,只是继续用勺子搅动煮着的米粥。 任准站在厨房门口,也没往里面走,他静静看着左佑的背影,左佑围裙里面穿着吊带的黑色睡衣,微微垂头的角度让白皙修长的脖颈完全露在外面。 他看了好一阵,左佑也一直不回头,任准最后小心翼翼的转身离开了厨房门口,他回到客房走进浴室,望着镜子里自己头发蓬乱状如鸡窝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指尖一点点摸上自己的唇角,任准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左佑做好吃的就去喊任准,她走到客房门口刚要开门进去,门一下子打开,任准穿着浴袍出现在面前。 白白的整齐牙齿和明朗的笑容一起出现在左佑眼前,任准拨开一绺半湿的头发看着左佑,“好香的米粥味道,你做饭了?” 左佑没回答,她皱眉打量着任准身上的浴袍,然后踮起脚尖,伸手去摸任准的额头。 因为身高差,只~穿~着平底拖鞋的左佑尽管全力踮起脚尖,可还是难以整个手掌都触上任准的额头,只有手指的前头摸到了额头。 左佑刚想就着这么点接触面积判断下他还烧不烧,手腕却被紧紧扣住了。 任准半蹲在了左佑面前,是他扣住了左佑的手腕,帮着把左佑整个手掌都覆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额头不再那么烫手了……左佑看着任准笑成弯月牙的眼睛,一时间语塞。 任准望着左佑的眼睛,他看到那里面明显的布满血丝,马上蹙起眉头问:“昨晚没睡吗,眼睛红成这样了。” 左佑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避开任准的目光,淡淡回答:“退烧了就好,吃饭吧,吃完还要工作。” 好冷淡的语气,任准讪讪的重新站直了身子,跟着左佑往餐桌那边走。 任准突然想起什么,从后面对左佑说:“昨天你妹妹让我转告你的话,我烧糊涂了不记得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说很快还会回来南康,她已经考上南康美院了。” 左佑站住,回头。 她凝视着任准说:“怎么样,我妹妹左依漂亮吧,你不知道吧,我还有个妹妹,左家恩人的后代里,还有个女的,我不是唯一的一个。” “我不是傻瓜,在高铁车站那里已经知道这点了,不用提醒我。” 左佑不动声色的看着任准,心头却略起惊讶。 任准绷着脸回答她,说完后罕见的冷了脸,目光从左佑脸上移开,光脚朝餐桌直接走了过去,经过左佑身边时……好像还用鼻音哼了一声。 左佑等他走过去了,回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这是在傲娇吗! “很饿,我要喝粥。”任准坐到了餐椅上,还是很不开心的样子,眼神盯着餐桌,也不看左佑。 左佑也不说话,去盛了两碗粥,又把做好的清淡小菜一起拿上餐桌,她推了一碗粥到任准面前,“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惯,发烧后需要多补充水分,喝粥最好了。” 说完,左佑就自己先吃了起来,她也不看任准,眼神始终盯着自己碗里的粥和那些小菜。 “咳咳……”任准突然咳嗽起来,左佑不由得就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任准捂着嘴使劲咳嗽着,好像是被粥呛到了。 “你急什么啊,小孩子吗,又没人跟你抢!”左佑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任准,咳得脸色通红的任准也不伸手接,眼神却朝左佑瞥了一下。 “是你说吃完要赶紧工作。”任准用韩语说了一句,口气里满满的委屈。 左佑“……” 一小碗粥全喝完后,左佑用纸巾擦了嘴后说:“下午两点我要见你表姐和表姐夫,你是在这里继续休息呢,还是跟我一起去,随便你。还有,你表姐向我问起你怎么没回家睡觉,我记得你是自己住的啊。” 任准吃得很慢,他正夹菜,听了左佑的话就把筷子收了回去。53 不速之客 一小碗粥全喝完后,左佑用纸巾擦了嘴后说:“下午两点我要见你表姐和表姐夫,你是在这里继续休息呢,还是跟我一起去,随便你。还有,你表姐向我问起你怎么没回家睡觉,我记得你是自己住的啊。” 任准吃得很慢,他正夹菜,听了左佑的话就把筷子收了回去。 “我母亲有个习惯,她会不定期抽查我的家,应该是表姐又陪她去我住的地方了。”任准解释着,突然他脸色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左佑。 左佑不解的看着任准。 。。。。。。。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正在路上疾驰。 车里面,任嘉年和侄女任向柔正闲聊着,可明显的两个女人此刻都有些心不在焉。 任向柔把盖在自己腿上的薄毯子移了移,她把握在手里的手机放到了毯子上,盯着屏幕。 任嘉年看着她的举动,嘴角扯起一丝笑问道:“在等程晖的电话?” “唔。”任向柔应了一声,依旧盯着手机屏幕。 “你的反应大不大,我这些天忙着应酬,都没时间问问你。”任嘉年说着就伸出手,朝着任向柔的肚子摸过去。 任向柔抬起头,笑吟吟的说:“还好,听说姑姑怀着小准的时候也没什么反应,肚子也不明显,可能我随了姑姑吧。” 任嘉年微挑了一下眉头,笑着看向车窗外飞速闪过的街景,“那么久的事情了,我记不清了……向柔你说,小准会在别墅吗,我可是一个星期没见过他了,昨晚去他家里你也看到了,那明显就是连着没回去睡过的样子,司机的电话也打不通,到底在干嘛呢。” 任向柔想了想刚要说话,膝盖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范程晖打来电话了。 。。。。。。 范程晖给老婆打电话的时候,人正站在自己别墅不远处的一片树荫下,他一边跟任向柔讲着电话,一面看着一个年轻男人正从任嘉年名下的那栋别墅里往外走。 年青男人穿着件尺码明显偏小的黑色T恤,头上反扣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出了别墅门口左右看看,低头迎着范程晖站的位置走了过来。 范程晖赶紧又往树荫里靠靠身子,好在树后面有不小的空间,他正好可以隐在这里不被看到。 年轻男人脚步很快,两条长腿刷刷大步迈着,很快就从范程晖隐身的地方走过去了。 范程晖看着他的背影,耳朵里听着任向柔说的话:“你先去姑姑别墅看看吧,任准昨夜没回住处睡觉,我和姑姑想他可能在别墅这边……“ “好。” 三分钟之后,范程晖站到了任嘉年的别墅门口。 左佑从可视的门禁对讲上,看着范程晖。 只不过隔着一部机器的屏幕,两个人实际相隔的距离很近,可左佑觉得这个距离就是咫尺天涯。 几分钟之前,穿了左佑T恤的任准刚离开别墅,左佑眯着眼睛想,不知道范程晖这个不速之客有没有碰上他。 范程晖一脸平静的再一次摁响门铃。 同时,他也拨通了任准的手机。 任准接到范程晖电话时,刚刚坐进了卡宴车里,司机启动车子后跟任准正在说话,任准看着来电显示暂时没接,他在听司机说话。 司机说话向来很小心,“我按着你的吩咐没接夫人的电话,大小姐后来又给我打过我也没接。” 任准嗯了一声,他明白司机的言下之意,跟他说没事他会解释清楚的,司机就不再说话专心开车了。 范程晖看任准没接他的电话,嘴角挂起了冷笑,他笑着抬头久久注视着可视对讲的屏幕。 这时,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到了范程晖身后不远处,车门打开,坐在轮椅上的任向柔朝别墅门口看着,见到范程晖后,柔声喊他:“程晖,怎么站在这儿,里面没人吗?” 任嘉年也从车里探出头来,她看看自己别墅紧闭的大门没说话。 范程晖和司机一起把任向柔的轮椅从车里抬了下来,他抚~摸着任向柔的头发问她做这么久的车有没有不舒服,说话时眼光一直盯在任向柔还一片平坦的小腹上。 “还好,我没那么娇贵,怎么里面没人吗。”任向柔瞧着别墅大门问范程晖。 范程晖回头看着大门说:“我按了门铃没人说话,看来小准不在,或者现在不在。” 任嘉年瞥了范程晖一眼,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把钥匙,径直走到了别墅门口,准备自己开门。 门,这时打开了,一身白色运动装的左佑站在门里。 任嘉年哎呀一声,手上拿着的钥匙落到了地上。 任向柔和范程晖齐齐朝左佑看了过去。 左佑从门里走出来,她先弯腰把掉在地上的钥匙捡起来,然后很礼貌的冲着任嘉年鞠躬说:“您好,高野夫人。” “噢……你好,可是你怎么在这里,没记错你是任准的上司,左总监吧。”任嘉年接过左佑递过来的别墅钥匙,语气也很客气。 左佑微笑,眼光快速瞥了下任向柔和范程晖后收回来看着任嘉年,“这个我需要解释一下,进屋说吧,正好我也约了范医生谈别墅的装修方案,我看范医生也在呢……范医生。” 说着,左佑笑着抬手和范程晖打招呼。 范程晖推着妻子的轮椅,慢慢走向了别墅门口。轮椅上的任向柔安静矜持的定定看着左佑,她的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终于走到了近前,范程晖停好轮椅后走到了任向柔身旁,他抓起任向柔的手,笑着对左佑介绍到,“左总监,这位就是我太太,任向柔。” “你好,左总监,初次见面。”任向柔附和着老公的介绍,先朝左佑伸出了手。 左佑也弯腰伸手,两个女人的手握在了一处。 任向柔打量着左佑,笑吟吟的说:“我看过左总监的一些设计案例,程晖找给我的,我很喜欢。” “是嘛,希望这次能让范夫人满意。”左佑本想借着说话的功夫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可是任向柔并没放开,还是用力握着她的手。 任向柔接着说:“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左佑转转眼珠后回答,“应该是吧,不过我可是早就听过范夫人的名字。” 任向柔抬手拍拍范程晖的手背,笑着对左佑说:“可我总觉得在哪里,早就已经见过左总监了呢。” “那是不是说明……我们彼此很合眼缘呢。”左佑说完,淡淡朝范程晖看了一眼。 范程晖很淡定,也看着左佑。 三个人,颇为微妙的共处在一处。 “喂,终于接我的电话了,你在哪里?”任嘉年的目光从三个人脸上交替滑过,她刚刚拨了儿子的手机,任准很快就接了。 任准在电话里问任嘉年在哪里呢,任嘉年看一眼左佑露在白色运动短裤下的白皙小腿,慢慢说道:“在别墅门口呢,以为你没回那边是听我的话住到了别墅这边,我和你表姐过来看看。” 左佑一直留意着任嘉年的动静,她听出来这电话是和任准打的,只是不知道任准在电话那头回答了什么,任嘉年听了半天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随后就挂了电话。 左佑的手机这时响了一声,是收到新微信的提示音。 拿起手机,左佑用眼角余光就感觉到,另外三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看。微信是任准发来的,“等我回去,不要和我母亲多说什么,一切等我来解释,请前辈听话。” 左佑失笑,他居然让自己听话,傻瓜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 不用他说左佑也知道眼下该如何应对这有些尴尬的局面,她还以为自己借住在别墅的事情,即便不是由任准亲自跟任嘉年说,通过别人间接也该知道了,所以她并不能确定任嘉年这副毫不知情被惊到的表现到底是不是真的。 吃不透对方的底,那么暂时沉默最好了。 左佑打定主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安静的等着任嘉年接下来会如何。 。。。。。。。 任准从车里跳下来跑到别墅门口时,正好碰上刚从别墅里走出来的范程晖。 “姐夫,你来了。”任准微微喘息着停了下来。 范程晖看着任准,“你脸色不太好呢,听说你昨晚发高烧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早说过你不必如此的。” 任准摇摇头,“现在没事了,我妈妈还在里面?”他指了下别墅问范程晖。 范程晖点了下头,“怎么没把借房子给左总监的事情告诉姑姑呢,刚才弄得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任准耸耸肩,没回答。 “医院有急事需要我回去,等下你陪表姐去房子那边吧,本来也是交给你来做的,辛苦你啦。”范程晖说完就准备离开。 任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叫住了他,“姐夫,我想问你一件事。” 范程晖没吭声,只是停下来看着任准,等他发问。 重新介绍一下她 左佑也弯腰伸手,两个女人的手握在了一处。 任向柔打量着左佑,笑吟吟的说:“我看过左总监的一些设计案例,程晖找给我的,我很喜欢。” “是嘛,希望这次能让范夫人满意。”左佑本想借着说话的功夫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可是任向柔并没放开,还是用力握着她的手。 任向柔接着说:“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左佑转转眼珠后回答,“应该是吧,不过我可是早就听过范夫人的名字。” 任向柔抬手拍拍范程晖的手背,笑着对左佑说:“可我总觉得在哪里,早就已经见过左总监了呢。” “那是不是说明……我们彼此很合眼缘呢。”左佑说完,淡淡朝范程晖看了一眼。 范程晖很淡定,也看着左佑。 三个人,颇为微妙的共处在一处。 “喂,终于接我的电话了,你在哪里?”任嘉年的目光从三个人脸上交替滑过,她刚刚拨了儿子的手机,任准很快就接了。 任准在电话里问任嘉年在哪里呢,任嘉年看一眼左佑露在白色运动短裤下的白皙小腿,慢慢说道:“在别墅门口呢,以为你没回那边是听我的话住到了别墅这边,我和你表姐过来看看。” 左佑一直留意着任嘉年的动静,她听出来这电话是和任准打的,只是不知道任准在电话那头回答了什么,任嘉年听了半天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随后就挂了电话。 左佑的手机这时响了一声,是收到新微信的提示音。 拿起手机,左佑用眼角余光就感觉到,另外三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看。微信是任准发来的,“等我回去,不要和我母亲多说什么,一切等我来解释,请前辈听话。” 左佑失笑,他居然让自己听话,傻瓜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 不用他说左佑也知道眼下该如何应对这有些尴尬的局面,她还以为自己借住在别墅的事情,即便不是由任准亲自跟任嘉年说,通过别人间接也该知道了,所以她并不能确定任嘉年这副毫不知情被惊到的表现到底是不是真的。 吃不透对方的底,那么暂时沉默最好了。 左佑打定主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安静的等着任嘉年接下来会如何。 。。。。。。。 任准从车里跳下来跑到别墅门口时,正好碰上刚从别墅里走出来的范程晖。 “姐夫,你来了。”任准微微喘息着停了下来。 范程晖看着任准,“你脸色不太好呢,听说你昨晚发高烧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早说过你不必如此的。” 任准摇摇头,“现在没事了,我妈妈还在里面?”他指了下别墅问范程晖。 范程晖点了下头,“怎么没把借房子给左总监的事情告诉姑姑呢,刚才弄得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任准耸耸肩,没回答。 “医院有急事需要我回去,等下你陪表姐去房子那边吧,本来也是交给你来做的,辛苦你啦。”范程晖说完就准备离开。 任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叫住了他,“姐夫,我想问你一件事。” —— 范程晖没吭声,只是停下来看着任准,等他发问。 “姐夫和左佑,应该早就认识吧,姐夫喜欢……过她。”任准压低了声音问,问完紧紧盯着范程晖的眸子看,生怕错过这个男人任何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 范程晖抿了抿嘴唇,突然很古怪的笑了起来,虽然任准和这位表姐夫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他是个不怎么喜形于色的人,像此刻露出这种笑容的机会,恐怕也是少之又少。 “你是因为那天在别墅里看到我和她的样子才这么问吧。那我也问你,你喜欢左总监?”范程晖不答反问,眼神颇有兴致的盯着任准。 任准微微一怔,一丝不易觉察的羞涩神情从眼里泛起,他回避开范程晖的注视,声音飘忽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其实,有关你家族的那个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原因,你喜欢她吗。”范程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直接把话题扯到了那件事情上。 任准知道自己来中国的目的在任家这边并非什么秘密,可是突然被范程晖这么一问,他不知为什么,竟然从心底涌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来。 “我很了解自己,没有家族的这件事情,只要我还有机会再遇到左佑,我依旧会喜欢上她的,事情就这样。”任准语速很慢,很认真的说。 。。。。。。 机动车道上,范程晖的车开得很平稳,任何人见到他此刻的脸色都会觉得他眼下心情平静,波澜不惊。 还有机会再遇到……范程晖不露声色在心里反复默默念着任准方才说的这句话,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狠狠用力,手上的骨节分明的有些狰狞。 任准一踏进别墅的门,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任向柔正掩着嘴在笑,特别开心的样子。 “说什么呢。”任准看一眼过来给他开门的左佑问。 左佑低着头,“我说起在公司里教训你的事情,范太太很意外。”她说得声音极小,任准听了一愣。 “你来啦,快过来。”任向柔笑着看任准。 看到任向柔并没什么异样的情绪,任准放心了不少。 任准四下看看,“我妈妈呢。”他进来后还没看到任嘉年。 左佑抬起头,冲着楼梯角落的地方努努嘴,“进来之后一直在佛像那里,我什么都没说,高野夫人也什么都没问。” 任准对左佑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走到任嘉年身后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自己在日本的那个家里。 那时候他九岁,开始每日被母亲强迫着一起拜佛像,烧香,诵~经~文,逢每个月的初一,还要用毛笔抄写几段金刚经。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哪里有耐心做这么需要静心的事情,可任准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直到他随着任嘉年去了韩国才结束。 他坚持不为别的,只为一心向佛的母亲只有在那个时候才会多看他几眼,和他说上一些话。 一阵头晕……任准知道这是自己高烧后体力还没恢复的表现,他用力睁了睁疲惫的眼睛,轻声咳了一下。 任嘉年缓缓回过头看着儿子:“你来啦,脸色好差,生病了怎么不和我说,毕竟我就在南康,又不是不在你身边。” 说着,任嘉年走到任准面前上下打量。 左佑看着这对母子,她本以为下一刻任嘉年会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试试还热不热了,这是母亲对孩子最正常的挂心反应。 可是等了好多秒之后,任嘉年的手也没摸向任准的额头。 左佑失笑,原来还有傻瓜和自己一样,得不到妈妈的摸头。左佑的记忆里,生病发烧时摸她额头担心她的人有老爸有范程晖,独独没有那个给她生命的老妈。 讽刺的是,会摸她额头担心她的两个男人,一个已经不在了,另一个还在却不如不在…… “我暂时把这里借给左总监住一段,还没来得及和您说呢,我本想后天送您去机场时再说的。我经常发烧没事的,现在已经好了。”任准跟在任嘉年的身后,边说边朝客厅里的沙发走过来。 任嘉年坐到了任向柔身边,伸手拍拍沙发叫任准坐到她旁边,扭脸看看站在旁边的左佑又说:“左总监也坐啊。” 任向柔热情的招呼:“左佑坐我这里,你讲话好有趣啊!姑姑。你没听到吧,左总监说了好多小准的事,小准你怎么这样啊,哈哈……” 任准摸不着头脑的看看左佑,见她一副淡定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这个办公司里霸道毒舌的左佑究竟跟任向柔说了什么,竟然让她能笑得这么开心。 “是嘛,我刚才虔心和菩萨说话,还真是没听到你们说什么了,左总监再说说吧,我这个妈妈很想知道儿子工作时的样子,我都没见过呢。”任嘉年也摆出颇有兴致的样子问左佑。 任准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完看看手表,很自然的伸出手搂住了任嘉年说:“别笑话我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工作了,表姐的别墅要去现场碰方案的,对吧左总监。” 任嘉年坐到了任向柔身边,伸手拍拍沙发叫任准坐到她旁边,扭脸看看站在旁边的左佑又说:“左总监也坐啊。” 任向柔热情的招呼:“左佑坐我这里,你讲话好有趣啊!姑姑。你没听到吧,左总监说了好多小准的事,小准你怎么这样啊,哈哈……” 任准摸不着头脑的看看左佑,见她一副淡定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这个办公司里霸道毒舌的左佑究竟跟任向柔说了什么,竟然让她能笑得这么开心。 “是嘛,我刚才虔心和菩萨说话,还真是没听到你们说什么了,左总监再说说吧,我这个妈妈很想知道儿子工作时的样子,我都没见过呢。”任嘉年也摆出颇有兴致的样子问左佑。 任准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完看看手表,很自然的伸出手搂住了任嘉年说:“别笑话我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工作了,表姐的别墅要去现场碰方案的,对吧左总监。” 任向柔也哎呀了一声,“是啊,我们去房子那边吧,我有很多想法要和左佑说呢,姑妈一起去吧。” 任准,任向柔还有左佑,一起看着任嘉年,等她回答。 任嘉年被任准环抱着,抬手有些费力的拢了下鬓角的头发,浅浅笑着摇摇头,“我就不去了,马上要回韩国了还有点事情要办一下,你们去忙,左总监幸苦了,我这个儿子还需要多历练费心了。” 任准放开任嘉年,瞥了一眼左佑后说:“我想给妈妈重新介绍一下左总监,就现在吧。” 122 重新见到林司繁 女人这番话,让我渐渐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些事,那一次我回到宗巴白城后发生过的事情。 我当时就住在林司繁在老城这边租的院子里,还在院子里遇到了房东女孩,还有那条大狗。再仔细看看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模样依稀之间就有了那个房东女孩的。 “你就是那个……房东女孩,你还拎着一只大狗来着,说是林司繁的,不好意思我记不起来你的名字了。”我抱歉的对女孩说着。 “我叫晓洁,那只汪星人叫临临,没错就是我。”女人开心的笑起来,抱着怀里的小女孩朝我走近过来。 随着她说的,我点点头,也笑着叫了她的名字,还问他那只大狗呢。 “他还在啊,不过这两天和司繁哥一起出门了。对了,司繁哥不知道你要过来吧,我的赶紧告诉他。”晓洁说着,就腾出手去拿手机,怀里抱的女孩咿咿呀呀的跟她捣乱抢着手机。 我看着晓洁,脑海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林司繁的样子,这个人我是想起来了,可我却不记得人家的样子,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那边,晓洁已经把电话打过去了,她一边看着我一边讲电话,声音挺大,说的是宗巴白城的本地话,我也听不太懂。 她怀里的小女孩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脸上,看着我开始怯怯的,很快就抬手指着我嘴里依依呀呀呀说起来。 我就对着她笑。 “电话给你,是司繁哥!”晓洁这时把手机朝我递了过来。 我接过来把手机放到耳边,那边正对着我喂喂两声,对于我来说有些陌生的男人声音,很好听。 “喂,是我,丁晓善。”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始,干巴巴的说了遍自己跌名字就不知道说啥了。 手机那头传来轻轻地笑声,“声音还没变,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了,想起我是谁了?我正开车往回走呢,大概两个小时后就能见面了,等着我。” “好,我等你。” 把手机还给晓洁,她看着我一直笑,热情的招呼我跟她回院子去等林司繁回来,我就跟着她一起往巷子里走。 院子和几年前对比没多大变化,我没想到自己对这个地方的记忆度还挺高,人走进来了,熟悉的场景里发生过什么,都开始想起来。 晓洁跟我说,这几年她结婚以后就住在这里,边说便招呼我坐到了院子里的树荫下。 我看她把孩子放到推车里,终于开口问,这小孩是谁的孩子。 “我的呀,才九个月大,之前你看见的那个男孩子,那是司繁哥收养的,我也帮他带着,不知道这会跑去哪疯了。”晓洁坐在我对面,跟我说明了两个孩子的事情。 原来这样。 “司繁收养的孩子,他还没结婚吗,还是一个人?”我想起过去的事情,记得对于林司繁的最后记忆,就是他妈妈出事后,他跟我提过要跟我结婚的事情。 想起这些,我不免觉得有些尴尬,我想起来林司繁在家里突然吻我的那一幕。 不知道后来我出了那些事的同时,他都经历了什么。 这么一想,我就有点心急起来,很想马上见到他。 还不到两个小时,院子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一只大狗在前头率先冲了进来,晓洁冲着它大声叫了临临,大狗马上直奔着晓洁冲过去。 我站起身看着门口,很快就看到一个高瘦的黑色影子走了进来。 林司繁出了一身黑,进门就直接找到了我在的位置看过来,看着我足足一分钟没动,也没说任何话。我也看着他,张了张嘴,也是什么都没讲出来。 “你们干嘛呢,激动地都不会说话了吗?”晓洁最后打破了这种安静的对视。 林司繁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清隽的样貌终于全部露了出来。 他朝我走过来,还是什么话都没讲,到了我面前,也不管我愿不愿意,伸手就把我抱住了。 被他这么一抱,我鼻子忽然就酸起来,抬手也轻轻的抱了抱林司繁。 晓洁带着孩子和大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远避开了,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林司繁两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了,我以为你还在天京呢,还想着从这里离开就回天京。”我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和林司繁坐下看着他问起来。 “你出事之后,我就离开那边了,房子都卖了,一直在这边呆着呢。晓善,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你了。”林司繁继续打量着我,“你瘦了,不过看上去比过去要好很多,眼睛里有光了。” 他说着,抬手指了下自己的眼睛。 我稍微一怔,“以前我什么样……” 林司繁敛了嘴角的笑意,神情有些严肃地看着我,“过去……你的笑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你心里从来就没笑过。这两年,过得挺好吧?”、 我点点头,是啊,在记忆回来之前我的确过得挺好的,还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会跟他一辈子在一起。 突然地,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闫沉。 “你怎么突然跑这边来了?休假吗,在博物馆工作喜欢吗?”林司繁继续问我。 “你知道我在哪儿?”我有些意外,他原来知道我这两年失忆后的行踪。 林司繁揉了下眉心,低着头回答我,“知道,不过我和他有过约定,只要你不恢复记忆,我就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皱皱眉,林司繁说得他,就是指闫沉吧。 “我说的就是闫沉,你恢复记忆了,跟他还好吧。”林司繁不等我问就给了我答案,问完了就看着我,目光里意味不明。 “没恢复之前,我跟他挺好的……恢复之后,我们分开了,他也去了西班牙做手术,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听我这么说,林司繁也不觉得意外,他跟着我一起沉默了一阵后,才抬头看着我,“晓善,他有没有把那些事都告诉你?” 我纳闷的看着林司繁,“什么事?”心里隐隐不安,不知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林司繁有些犹豫,看着我半天才又开口,“我知道不该从我这里让你知道那些事情,可是他没告诉我出国做手术的事情,我想他身体真的是熬不住了,我猜他也许……也许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所以会选择永远不跟你说那些事。” 我听得更加心里一沉,沉着目光看着林司繁,什么也没问等着他自己往下说。 林司繁的目光和语气都复杂起来。 “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我只能跟你说,很多事情你都误会他了,他也是没办法跟你说清楚,所以只能自己承受你对他的误解,十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我不禁苦笑起来,“你这说的,还不如什么都不跟我说。” 林司繁却没笑,依旧很严肃地看着我,“我联系不到他,他手术结果你知道吗?” “手术据说挺成功,可是他的人,一直没完全苏醒过来,我就知道这些。”我如实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林司繁。 林司繁的眼神冷凝起来,“你不担心他,担心他就这么走了,再也醒不过来?” 我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看着林司繁。 他问我的问题,其实从知道闫沉出国之后,就随时都会从我脑子里跳出来,折磨我,提醒我。我忍得多辛苦,才能让自己不会主动打听他的消息。 眼前被林司繁这么直接了当的问了,我感觉自己心底里那个防线,即将崩溃掉。 林司繁沉默半晌,后来又缓缓说道,“晓善,如果他真的就这么离开了,也好。” 我用力控制住自己抖起来的嘴角,继续无语的看着林司繁。内心里,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什么叫也好? “也许他就是希望你不知道那些,然后在他彻底消失后,把他也忘得一干二净才好。”林司繁从椅子上起身,往原址上方的一片天空望了望,“不说这些了。今天先庆祝你你终于回来了,晚上我下厨,煮你爱吃的。” “好。” —— 林司繁带着我一起去老城北坡的菜场买菜,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我帮他提着菜,他负责去买去讲价。 只不过今天跟我们一起的,还多了个大狗临临。 临临已经跟我熟了不少,林司繁买菜时他就在我脚边看着等着,我叫它名字也摇尾巴回应我了,偶尔还抬头看看我。 回去的路上,我问起什么时候养狗的,我以前在这办时她还没养呢。 林司繁看着临临,“就是你离开以后,在院子门口捡的,等了好多日子也没人来认领,估计就是流浪狗了,我就养了。” 我也看着临临,它哪里还能看出来流浪过的影子,毛皮亮亮的,一看就是营养很好。 “晓洁什么时候结婚的,孩子都那么大了,她说你还收养了一个男孩,你自己不找个伴,到处收养。”我借着说起临临,问起了这些。 林司繁笑了笑,“你还好意思问我,是你不肯嫁给我,我没办法就只好一个人了。也挺好的,有儿子还有狗儿子陪我。” 他这么回答,让我心里挺不是滋味。 “你还问晓洁是吧,她啊还没结婚呢,孩子倒是生了。” “嗯?怎么回事,怎么没结婚,她老公人呢。”我意外的看着林司繁。 123 兜兜转转的一群人 林司繁拍了临临的大头一下,低着头回答我,“你认识的人,没想到吧。” 我还真的时没想到。 晓洁的老公居然会是我认识的人,是谁呢,我在宗巴白城除了林司繁之外,再没什么熟悉的人了,还真是想不出来。 见我认真的想到底是谁,林司繁喊着临临快步往前走,我只好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们,在后面追着问到底是谁。 回到院子里时,晓洁正给孩子喂水,见我们进来就问晚上吃什么。 我走到晓洁眼前,逗着孩子问她,你老公在哪呢呢。 “别跟她说,让她自己猜……”林司繁正提着菜进厨房,他从里面大声喊着。 晓洁听完他的话冲着我眨眨眼,笑眯眯的对着我直摇头,“你自己猜,我不敢说,司繁哥会打人的!” 我知道他们这是合起来逗我,只好无奈的笑笑,继续想到底是谁。 可是后来帮着晓洁看孩子,她进去厨房去给林司繁打下手,我也就忘了这事。 直到坐下吃饭了,晓洁举着一杯水当酒敬我时,我才又响起来这件事。 “喂奶呢,就不陪你喝酒了,晓善姐,欢迎你回来!”晓洁笑得还像个孩子。可她已经是孩子妈妈了。 我看着她,心中不禁唏嘘,时间过得真的快,大家的生活似乎都在往前走,只有我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到现在却还是原地踏步。 也许还倒退了。 “谢谢,不过我还是没想出来,你家宝宝的爸爸,到底是谁?我在这里认识的人,好像除了他,也没什么人了……”我说着,瞧了眼林司繁。 林司繁正在给刚回来吃饭的儿子夹菜,看都没看我就说,“我也没说就是这里的人啊,就是你认识的,你再扩大范围想想。” 他说完,饭桌上的几个人都朝我看过来,林司繁收养的小男孩看了我几眼后,眼睛突然一瞪。 “你这么笨,我爸爸说的就是那个会说日本话的……”小男孩还没说完,嘴巴里就被林司繁塞了一块肉进去,再也说不下去了。 晓洁看着我抿嘴笑。 会说日本话的……我脑子一转,忽然就想起来一个人,难道是他。 我看着晓洁,“任准,你老公是叫这个名字吗?” 林司繁和晓洁彼此看了一眼,身边收养的小男孩冲着我呜呜说着什么直点头。 “对呀,孩子爸爸就叫任准,他还有个日本名字,他也是半个日本人,他跟我说起过你呢。”晓洁承认了我的想法是对的。 我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再去看车里坐着眼巴巴看着我们吃饭的小女孩,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她眉眼间真的很像任准呢。 吃过饭,我和林司繁一起收拾厨房。 林司繁一边刷碗,一边跟我说,“两年多以前,晓洁就是在这里和任准认识的,你那时候已经失忆了,所以不知道这些。” “真没想到,他们会走在一起,可是怎么么结婚呢,任准不会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我说着,脑子里想起任准领我去他和前妻住的房子时说过的话。 我不禁心里有些担忧,任准给我的感觉,对那位前妻还很有感情。可这边却是已经给他生了女儿的晓洁,他们还没举行婚礼,究竟为什么。 “任准年纪不但,却是个很有故事的男人,他对你印象很好,我们聊起过你。”林司繁把最后一个盘子刷干净,递给我擦干。 我有些木然的进行着手里的动作,看着林司繁等他接着往下说。 “他前妻的事情,你知道吗。”林司繁突然提起这个。 我摇了下头,“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叫左佑,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还有,我感觉任准,一直没放下左佑,可他现在和晓洁在一起……” 林司繁侧头看着我,“那个左佑,是为了救任准去世的。据说,晓洁眉眼之间很像那个左佑,我提醒过她可能只是做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可是晓洁说无所谓,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做什么无所谓。” 这种回答,很符合我对晓洁最初的印象。 “说起任准,他也在西班牙呢是吧?晓洁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他消息了,你今天说了闫沉的情况,我猜到有这个可能。” 我看看林司繁,“应该是,可是他们怎么这么久不联系,这太不正常了。” 林司繁往外面看了眼,晓洁已经带着孩子去哄睡了,并不在院子里。 —— 林司繁拍了临临的大头一下,低着头回答我,“你认识的人,没想到吧。” 我还真的时没想到。 晓洁的老公居然会是我认识的人,是谁呢,我在宗巴白城除了林司繁之外,再没什么熟悉的人了,还真是想不出来。 见我认真的想到底是谁,林司繁喊着临临快步往前走,我只好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们,在后面追着问到底是谁。 回到院子里时,晓洁正给孩子喂水,见我们进来就问晚上吃什么。 我走到晓洁眼前,逗着孩子问她,你老公在哪呢呢。 “别跟她说,让她自己猜……”林司繁正提着菜进厨房,他从里面大声喊着。 晓洁听完他的话冲着我眨眨眼,笑眯眯的对着我直摇头,“你自己猜,我不敢说,司繁哥会打人的!” 我知道他们这是合起来逗我,只好无奈的笑笑,继续想到底是谁。 可是后来帮着晓洁看孩子,她进去厨房去给林司繁打下手,我也就忘了这事。 直到坐下吃饭了,晓洁举着一杯水当酒敬我时,我才又响起来这件事。 “喂奶呢,就不陪你喝酒了,晓善姐,欢迎你回来!”晓洁笑得还像个孩子。可她已经是孩子妈妈了。 我看着她,心中不禁唏嘘,时间过得真的快,大家的生活似乎都在往前走,只有我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到现在却还是原地踏步。 也许还倒退了。 “谢谢,不过我还是没想出来,你家宝宝的爸爸,到底是谁?我在这里认识的人,好像除了他,也没什么人了……”我说着,瞧了眼林司繁。 林司繁正在给刚回来吃饭的儿子夹菜,看都没看我就说,“我也没说就是这里的人啊,就是你认识的,你再扩大范围想想。” 他说完,饭桌上的几个人都朝我看过来,林司繁收养的小男孩看了我几眼后,眼睛突然一瞪。 “你这么笨,我爸爸说的就是那个会说日本话的……”小男孩还没说完,嘴巴里就被林司繁塞了一块肉进去,再也说不下去了。 晓洁看着我抿嘴笑。 会说日本话的……我脑子一转,忽然就想起来一个人,难道是他。 我看着晓洁,“任准,你老公是叫这个名字吗?” 林司繁和晓洁彼此看了一眼,身边收养的小男孩冲着我呜呜说着什么直点头。 “对呀,孩子爸爸就叫任准,他还有个日本名字,他也是半个日本人,他跟我说起过你呢。”晓洁承认了我的想法是对的。 我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再去看车里坐着眼巴巴看着我们吃饭的小女孩,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她眉眼间真的很像任准呢。 吃过饭,我和林司繁一起收拾厨房。 林司繁一边刷碗,一边跟我说,“两年多以前,晓洁就是在这里和任准认识的,你那时候已经失忆了,所以不知道这些。” “真没想到,他们会走在一起,可是怎么么结婚呢,任准不会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我说着,脑子里想起任准领我去他和前妻住的房子时说过的话。 我不禁心里有些担忧,任准给我的感觉,对那位前妻还很有感情。可这边却是已经给他生了女儿的晓洁,他们还没举行婚礼,究竟为什么。 “任准年纪不但,却是个很有故事的男人,他对你印象很好,我们聊起过你。”林司繁把最后一个盘子刷干净,递给我擦干。 我有些木然的进行着手里的动作,看着林司繁等他接着往下说。 “他前妻的事情,你知道吗。”林司繁突然提起这个。 我摇了下头,“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叫左佑,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还有,我感觉任准,一直没放下左佑,可他现在和晓洁在一起……” 林司繁侧头看着我,“那个左佑,是为了救任准去世的。据说,晓洁眉眼之间很像那个左佑,我提醒过她可能只是做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可是晓洁说无所谓,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做什么无所谓。” 这种回答,很符合我对晓洁最初的印象。 “说起任准,他也在西班牙呢是吧?晓洁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他消息了,你今天说了闫沉的情况,我猜到有这个可能。” 我看看林司繁,“应该是,可是他们怎么这么久不联系,这太不正常了。” 林司繁往外面看了眼,晓洁已经带着孩子去哄睡了,并不在院子里。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看过晓洁偷偷哭过几次,她可不是个爱哭的,你有任准的联系方式吧,你试试联系一下他。”林司繁问我。 让我联系任准,那不是就要跟他有联系了吗,我听了林司繁的话,下意识就这么想了。 【小剧场】一切的开始 单人豪华病房里。 “本来想今晚跟你吃完最后一餐才告诉你的,我答应她今晚跟你分手后明天和她飞德国订婚纱,可是都怪你!因为你医生说她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再漂亮顶级的婚纱她也穿不出感觉了!” 窗外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左佑只~穿~着单薄的齐膝纱裙,呆愣茫然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长发女孩,刚才那个压抑着嗓音冲她低吼的男人这时已经死死抓住左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左佑疼得一咧嘴,男人捏的正是她昨天拍夜戏被收音话筒砸到的部位,实在是好疼,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你在说什么呢,程晖,你不是今天下午三点的航班到首尔吗,怎么会……怎么你会在首尔出车祸,她是谁啊?”左佑声音颤抖的问男人。 “她是谁?她是我范程晖的未婚妻,即便她以后站不起来了我也会和她结婚的……左佑,既然你来了那我连晚上那顿饭都省了,咱们就在这里正式分手吧,你可以提条件,如果你觉得这么些年我对你和你家里的照顾付出还不够多的话,你的脸皮足够厚的话。”范程晖目光冷漠的看着左佑,他放开左佑,一只手温柔的摸上了病床上女人的脸颊。 左佑只觉得脊背上一阵凉风,明明这高档病房里开着足够的暖气,可是左佑还是浑身开始哆嗦,不知道是被范程晖的话惊到了还是她在冬天里穿着夏装只是生理上的冷。 “程晖,你忘了自己说这个平安夜也就是今天你要跟我求婚,你还说要跟我一辈子在一起你要和我生孩子……”左佑睫毛颤抖起来,努力憋着眼里的泪水看着范程晖,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期待了几个月的平安夜相聚却要听到这些话。 为了今天的异国相聚,左佑陪尽笑脸还答应组长接了一个没人愿接的活儿才换来了今天的空闲,一个小时前她连戏服都没换正要出发去机场接机时,却接到了范程晖从韩国打给她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自己出了车祸。 左佑吓得要死也没多想就搭了平时不舍得坐的出租车赶到了医院,结果却听到范成辉没头没脑跟她说要分手。 “你想要和我生孩子……这个要是你提的要求,那我可以满足你,现在就可以……”坐在病床边的范程晖迅速站起身靠近左佑,他用手指勾住左佑冰凉的下巴,眼瞳里的温柔居然一如往昔。 他瞧了左佑好一阵子才转头又朝病床上紧闭双眼的女人看一眼,那女人始终一动不动,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毫无生气。 范程晖转头瞪着左佑,他抓起左佑冰凉的胳膊就往病房里的卫生间拖去,左佑脚上穿的棉拖鞋本来就不跟脚,被这么猛烈的一扯身体,还没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变成光脚了。 “你要干嘛……” 随着卫生间门打开的一瞬,左佑突然就明白了范程晖要干嘛,她吃惊的看着范程晖,这个男人已经俯身把她逼到了卫生间的角落里,左佑整个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瓷砖墙面,范程晖也不吻她,嘴唇擒住左佑的耳垂舔弄着,手上轻车熟路的就把纱裙掀了起来。 这完全就是直奔主题的节奏…… 左佑和范程晖在一起五年,从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到左佑来韩国留学前的那一次,这个男人从来没这样过,左佑感觉到被侵入的时候,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使劲想推开紧贴着自己胸前的范程晖,可根本没用。 范程晖呼吸深重的在左佑耳边说:“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就留在韩国吧,反正国内你也没任何亲人了,以前还有我这个牵挂以后也没有了,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 左佑说不出话。 范程晖从左佑身体里退出来时,一头汗湿的想要吻她,左佑歪着头拒绝,眼神空洞的透过卫生间的门缝朝外看着,范程晖也随着左佑视线看过去,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外面病床上那个女人的一只手。 那女人的手指上,戴着很是晃眼的一枚钻戒。 “范程晖,你知道吧,我想要的生活就是一辈子能和你在一起,能有一个和你共有的家,你现在这么对我跟我说这些究竟想怎样……”左佑看着范程晖整理完衣服马上要走出卫生间的背影,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范程晖先是沉默,随即声音淡定的回答左佑:“就当我死了吧,你忘了我,带着我给你的钱去重新活一次,像我这么坏的男人没那么好做,这世上不会有几个的,你遇过我这个没那么好运气再遇上第二个,以后好好过你的日子吧,你马上离开这里,钱我已经打到你账户上了,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不要回中国!” 走回到病床前,范程晖凝视着病床上紧闭双眼的女人,这女人眉眼间其实和左佑有几分相似,只是嘴角的弧度要比左佑来得硬朗许多。 范程晖觉得,左佑很快就会整理好衣服默默走出卫生间那道门,然后默默走出病房那道门,他实在是太了解这个丫头,到了这一步,左佑绝不是那种泼妇骂街死缠烂打的女人,她会做的应该就是默认。 范程晖慢慢坐到了病床旁的椅子上,刚坐稳,卫生间那边似乎传来些响动,紧接着就感觉到很大的一股凉风吹进了病房里,而左佑瘦小的身影始终没出现在卫生间的门口。 呆愣了几秒,范程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迅速跑到了卫生间的门口,第一眼就看到卫生间的窗户被打开了,夹着雪花的寒风正呼呼朝屋子里灌。 左佑,不在卫生间里。 范程晖又冲到敞开的窗户那里,他把头伸出窗外向下看,无数的雪花劈头盖脸砸到他脸上,然后瞬间就化成雪水留在脸上,他使劲抹掉那些水迹,抹到眼角那里似乎水痕特别多。 他在心里吼着,怎么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呢,左佑能离开这间病房的通道,除了门之外,还有这扇窗户的…… ———— 必须承认,左佑刚一听到任准说出这么一句,整个人都紧张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身份难道被这个歪果仁……识破了? 左佑把手里的甜筒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后故作淡定的瞟一眼任准,“干嘛要跟你道歉。” 任准还在舔嘴唇,他站直身子冲着左佑笑,突然紧紧抿了下嘴唇后回答:“因为你没有遵守约定啊,你不该这么早结婚的,还是……还是那样一个人。” 左佑做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盯着任准幽黑的瞳仁看,直到看得对方不自然的开始回避她的眼神,左佑这才开口说:“约定?我知道这个无聊的所谓约定才几天啊,婚姻自由你懂吗,难道你们日本人不是这样吗?” 任准眨眨眼,分明吃惊于左佑说她才知晓两家祖辈的那个约定。 “你才知道……其实,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比你早多少,可是……”任准可是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左佑已经一扬手打断了他,任准迷惑的看着左佑。 左佑有些不耐烦的说:“咱们不说那个,你能先说明一下,你刚才说什么都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了?” “喔,那个啊,我是想说,想表达……我说不清楚,反正你不该这么早结婚。”任准说到最后,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左佑想想,说:“我要离婚了,不过警告你,这件事不许跟公司任何人说,中鼎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你。”末了,左佑故意拉长了音调说着。 任准听出左佑话里威胁的意味,他点点头,随后又说:“没想到我们很有缘分,不知道彼此身份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正式重新认识一下呢。” “别说缘分,我不信那个,重新认识倒是可以,你在公司的简历上可没写自己是日本人,我一直以为你是韩国的。至于我,你在中鼎认识的左总监什么样,现在的左佑就是什么样,不用浪费时间再说了,你要是好奇完了,那我很累想回家休息了。” 左佑说着转头朝餐厅里四下看着,等她看到要找的垃圾桶后径直就走了过去,任准没机会说话就跟在左佑身后一起走,他不知道左佑要干嘛。 走到垃圾桶前,左佑迅速就把自己手里没吃几口的甜筒丢了进去,完事也不再看跟在身后的任准,朝着门口就走。 从麦当劳出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左佑朝街口方向走准备打车,她估算着任准应该会追出来,可是走了一阵也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左佑不由得就放慢了脚步。 她觉得,自己这次接的生意,恐怕真的是遇到对手了,这目标人物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看起来傻傻的可是却又像是个看不到底的黑洞。 左佑眼见着就要走到街口了,依旧没听到任准那好听的低沉嗓音出现,街口正好停着一辆出租车,左佑咬咬嘴唇,停下脚步快速转头。 其实刚才那家麦当劳餐厅距离街口这里并没多远,左佑回头完全能很清楚的看清门口那里,她以为任准没追上自己大概应该就站在门口那里,可是回头看过去,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任准那个高瘦的身影却没有。 124 他来了 我回到自己住的房间,给任准拨了电话,没想到听见的是关机提醒。 拿着手机响了不知道多久,我一咬牙,拨了闫沉的号码。 拨完就觉得自己好笑,很快就给挂掉了。闫沉昏迷不醒,又怎么可能接我电话呢,即便有人替他接了,估计也会是他妈妈,我不想跟它说话。 我躺倒在床上,扔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我赶紧拿起来看,居然是闫沉给我打了回来。 犹豫了几秒,我才接听了,拿着手机没说话,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那边也没人说话,只是依稀能听见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下一秒,我就确定,把电话给我打回来的,一定是闫沉。 我吸了口气还是没说任何话。 半分钟后,对方先开了口,“喂,是你吗,晓善。” 熟悉却又十足陌生感的声音,的确是闫沉,原来他已经醒过来了。 “是我,打这个电话是因为有事,找任准,你们在一起吗?”我不等闫沉说别的,直接说了我的目的,像是生怕他误会什么。 几秒后,闫沉才回答我,“他现在不在我身边,等一下我让他给你打回去,或者我替你转达也行。”他也不问别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力气。 “好,你就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吧,我挂了。” “晓善,等一下!”闫沉声音陡然提高了,很急的语气,说完我就听到了他在咳嗽。 我其实很想不管他,就这么直接挂断电话,可是手却不听脑子的支配,一直拿着手机每做下一步动作。 “为什么找任准,你在哪儿。”闫沉一边咳嗽,一边问我。 我没回答他,也没问他任何话,就一直沉默的听着。差不多过去了五分钟后,闫沉终于再没说别的,先把手机挂断了。 —— 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接到了任准打回来的电话,我回到屋里避开晓洁接了。 任准问我找他有什么事,还说了离开时没来的接跟我告别有些对不起。 “没事,我找你是为了别人,你方便说话吗。”我打断任准。 “方便,你说,为了什么人才会找我?”任准声音里全是疑惑。 我站在窗口,往外正好能看见院子里的晓洁,她正抱着孩子在玩,逗着女儿一直在笑。 “我在宗巴白城,你认识一个叫晓洁的女孩吗,应该说是带着一个女孩的妈妈。”我看着晓洁正把女儿举高起来,问那边的任准。 一阵沉默后,任准跟我说认识,问我怎么去了宗巴白城。 “先不说我的事,你什么时候能回国,你和晓洁怎么回事。”我不想跟他说我自己的事。 “这么关心我的私事,这不太像丁晓善做的事情……”任准语气突然变得很轻松。 我刚要说话,他又接着说,“沉哥已经知道你离开的事情,真的打算就这么离开了。” 我还是什么话都没有。 “其实,沉哥有很多事情都没跟你说实情,包括当年你大哥丁大昆的死,你一直以为是因为他才导致你大哥死了,其实那件事最大的受害人,是他自己。” “你说什么?”我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些,转过身压着声音问任准。 “当年出事的时候,沉哥正在查一个文物走~私案,你大哥就是被那些走~私犯杀死的,根本和沉哥无关,可是你后来却那么对他……” 任准的口气有些急起来。 我脑子有些乱,不知道要问什么说什么,任准那头突然就传出来另外一个人说话的动静,任准叫了句沉哥后,我知道是闫沉。 “先不说了。”任准迅速就挂了电话。 这之后过了两天,我再也没接到他们的电话。 第三天的早上,林司繁喊我起来一起去跟他溜临临,我们一路带着临临走到了贯穿老城的河边上。 看着临临在河边撒欢的来回跑着,林司繁转头看着我,问我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我反问他,怎么又回这里了,以后会一直留在这边还是有别的。 “我应该一直都会在这里不走了,我的家以后就是宗巴白城。”林司繁说完,冲着跑远的临临喊了一声,临临立马狂奔着回到了我们身边,晃着尾巴围着我们两个人转圈。 “那我也暂时不走了。”我蹲下去摸着临临,回答了林司繁。 —— 两个月后。 我刚开始去老城的小学做了美术老师五天,这天下课后我朝林司繁帮我找好的新房子走,我不想一直住在那个院子里,找了离学校近的地方。 路上,接到林司繁电话说有事不能过来了,让我自己先去等着房东,他已经跟房东说好了。 我只好一个人到了要租的房子门口等着。 刚到约好的时间,房子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我正低头看手机,听到声音就回头去看,结果看到屋子里站的人,就愣住了。 今天飘着细雨,我没带伞,身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屋里的人见我这样,马上喊我先进屋再说话。 可我站在门口没动,冷若冰霜的看着他,“怎么是你。” 闫沉的声音还是没什么力气,可是命令的口气很明确,“让你进屋。” 我打量着他还是没动,他穿了件米色的风衣,一阵分吹进门口时,我看到他捂着嘴咳嗽起来。 他咳嗽着抬头看我,大概是受不了被我这么冷漠的看着,他伸出手就要抓住我,被我往后一退躲开了。 “进来。”他还是命令的口气,让我没办法不想起十年前,我刚进入闫家时,他对我的那副态度,就像眼前这样。 可惜我们都不是十年前的他和我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闫沉从后面一把扯住我,低吼着,“丁晓善。” 我用力甩开他,继续往外走,最后干脆跑起来,边跑边拿出手机给林司繁打过去,可他就是一直不接。 身后,闫沉并没追上来,我也没回头看,一路回到了晓洁的院子里,进门就喊林司繁,结果喊出来的只有他收养的小男孩,还有临临。 晓洁带着孩子也不在家,我冲到林司繁住的屋子门口,用力拍门。 “我爸爸不在家,你怎么了,这么激动。”小男孩和临临都过来看着我。 我也没理他们,继续拿出手机给林司繁打,这回他倒是接了。 我不等他说话,就直接喊起来,问他为什么租房子会看见闫沉,他究竟什么意思。 林司繁等我喊完了才开口,“你先别这么激动好吗,我还在你刚才离开的房子里,你还真是不管他死活了,就那么走了。” 我听着怔住,“你在哪房子里,那你怎么不出来。” “好了,先不跟你说了,我先送他去医院,你自己看着办吧。”林司繁有些不耐烦的扔下这句话,挂了手机。 我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林司繁说得他指的是闫沉,他是要送闫沉去医院,难道我刚才就那么离开他没追上来,是身体又出了状况吗。 心里乱糟糟的。 我转头正要往外面走,迎面就看见了晓洁回来,她还不是一个人,身边有个个子高挑的男人抱着孩子。 “晓洁你回来了。”我和晓洁打着招呼,很快就跟她身边的男人对视起来。 是任准。 看来他是和闫沉一起来了宗巴白城,可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任准看着我,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这时他抱着的孩子突然哭唧唧的哼了起来,任准眼神里顿时有了温柔的神色,低头去看孩子怎么了。 晓洁这时快步走到我眼前,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是司繁哥不让我跟你说他们回来了,他们昨晚上才到的,你看见……了吧。” 晓洁问着,虽然没说出闫沉名字,可我明白她问的就是这个。 我看着在哄女人的任准,“他好像进医院了,就没多久之前。” “啊,怎么了?”晓洁现在我身边喊了起来,任准听了我的话也抬头看着我,“怎么回事,那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去见他了。” 我抿了下嘴唇。看来只有我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要见的房东,其实就是闫沉。 晓洁走过去,从任准手上接过孩子后又看着我,好像很无奈的样子。 “我要去医院,你去吗。”任准和晓洁说了几句后,看着我问。 —— 十分钟后,我和任准到了镇医院。 在急救室那边,我们看见了换上了白大褂的林司繁,他此刻身份又是镇医院的一名医生了。 林司繁没搭理我,直接和任准说起了闫沉的情况。 我只好站在一边听着,眼睛一直往急诊室里看。 “他呼吸现在已经平稳下来了,你们就不该这时候到这里来,难道不想活了?虽然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可是也不用这么急吧,这地方最不适合他这种身体了!你怎么不说说呢。”林司繁很不高兴的和任准说着,眼神还不忘了冲着我翻了翻。 我不去看他,还是继续往急诊室里看,可是看不到闫沉是不是在里面。 “我怎么说得了他,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能进去看看吗。”任准也不多辩解,说着也往里面看。 “两个神经病!神经病!”林司繁突然就骂了两句,转身喊着任准跟他走。 我看着他们,站在原地没动。 林司繁走了两步猛地回头,瞪着我,“走啊!” 我赶紧跟了上去,一起走进了一间病房里。 125 依然在等你 天边突然亮起了闪电。 毫无征兆的眼看着就要下一场大雨了。 我低头保持着玩手机的姿势往前走,走了一段,终于发觉身后有人跟着。 我嘴角微微侧出一丝笑意,全九欢居然派人跟踪我,她以为我发现不了吗。真是好笑。 正想着,我装作接手机,还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了耳边,后背对着身后的人,认真的听着手机。 路两旁没有别人,天色也渐渐黑下来,路灯都亮起来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身后的那个人胆子似乎大了起来,朝我迅速靠近过来,感觉身手不错。 我依旧保持着听手机的姿势,还一手插兜,摆出个优雅的样子站在原地,轻声笑起来。 然后,感觉身后的人已经很接近时,突然就转身了。 原本打算大声说的话,居然一句也没说出来。 我身后站着的人,竟然是闫沉。 他像是刚从什么地方爬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裤脚还是了一半,挂着泥。 闫沉见我发现他了,就往后退了两步,故意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 我看着他好久,插在兜里的手颤抖着拿出来,兜里拿把刀子没跟着一起拿出来,原本我是想用那把刀袭击身后这人的,可是没想到跟着我的居然是他。 最后,我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闫沉在我身后喊,“晓善,我不是真的要不告而别,哪天我突然病发被我妈带走了,我不是故意消失的!我把她亲手送进了公安局自首,之后就来找你了……你别走!” 我放慢脚步,可还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不知道自己的背影看在闫沉呢眼里,就像是在扎他的心。 看我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闫沉在我身后沉了声音,“咱们别这么耗下去了,你知道我时间不多,要是你真的不在乎我,那何必在我突然消失这么多天后,还在这里等着?” 我停下来。 我和闫沉之间隔了一百来米。过了好半天,我终于先回头,看着闫沉,“那你现在想怎样?要不要先去我家里,将死之人又淋雨,不好。” 闫沉忽然就笑了,冲过来一把抱住我。 —— 闫沉做房东租给我的那间房子里。 我跟他从楼道里就纠缠在一起,我被闫沉按在了房门上,我使劲推开他想要翻钥匙出来开门,可是闫沉不肯松手,钥匙在我手上碰撞着发出声音,闫沉听着直皱眉。 闫沉烦躁的一把拿过钥匙,替我把门打开,然后顺着我的脖子一路吻下去。 房间没开灯很黑,地方也不大,玄关站了我们两个人就已经显得拥挤了,我突然觉得崩了很久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一切似乎都重新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我跟闫沉相互陪伴开心的那些日子里。 身体里似乎涌动着一份无法形容的渴望。 闫沉激动地完全不像是个老手了,连吻我都在发抖。我终于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我推来闫沉的头摸索着想去把灯打开,可没想到耳朵却又被他咬住了。 闫沉的手贴着我的后背的皮肤蜿蜒而下,忽然就摸到了我的裤兜,摸到了我放在里面的那把小刀子,闫沉又是狠狠一皱眉,把刀子从兜里拿出去随手就往旁边一扔,不知道落在哪了,我只听到一阵响动。 我低声喘息着笑,“你也不怕扎到什么,不怕我还想杀你?” 闫沉也不回答我,似乎已经等不及到卧室了,他的声音就贴在我耳侧,带着难言的诱~惑,“十年前啊,我就想着这辈子最好的归宿,就是跟你死在一块。” 我被闫沉紧紧抱在怀里,他愈发显得无法控制,意乱情迷。 他在一片模模糊糊的黑暗里跟我说,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我半推半就着,闫沉因为我这样,就拼了命的缠住我,不让我再有机会跑掉。 我哭笑不得,只好大声喊起来,“闫沉,你冷静点,医生说你身体能这样吗,你……我有话跟你说,你先停下来好不好!” 话音刚落,屋子里里突然就歘来了脚步声。 我和闫沉几乎同时都顿住了,除了我们,房间里还有他人。 我下意识要去摸刀子,摸空了才想起进门时刀子刚刚被闫沉给扔到不知何处去了。 灯终于打开,我看到客厅的小沙发上正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人。 闫沉的眼色顿时一暗,再没了刚才的苛求之色,他下意识本能的把我挡在了身后,大门突然又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三四个人一起走了进来我惊愕的回头看着他们。 闫沉还算淡定,只是扫了这些人一眼,然后回头再去看沙发上坐着的人,“舅舅,你的手段怎么越来越不上台面了,上一次想找人撞死我没成功,现在这是要干嘛,闯空门吗?” 我仔细看着沙发上的人,终于想起来我是见过他的,就在几年前我失忆之前,我替闫沉去医院给一个老头送饭,不正就是沙发上这位。 沙发上的人穿了一身西装,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开门见山的说,“闫沉,你小子真是够狠啊,不愧是闫首为的崽子,连自己的亲妈都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 我转头看着闫沉,就看见他微微扬眉,似笑非笑的回答,“舅舅,我妈不也是没对我客气吗,您忘了?” 我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阵阵发寒。 “呵呵,闫沉你别叫我舅舅,我受不起啊!你妈肯定逃不掉一死,我也没什路可走了,都这个年纪了还能怎样翻身呢?我们全家一百多年的生意,就毁在你这个外姓人之手,我还能说什么!”他说着,突然把手直直的伸出来指向了我,盛气凌人的继续说,“这个女人,不也是被你害惨了吗,你还敢里留在身边,你们闫家父子还真是都好这一口啊,哈哈……” 我站在闫沉身后,后背已经紧靠着墙壁,我看着指向我的手指,不屑的笑了,“说这些就没用了,我们见过吧,在医院里。” 沙发上的全七林,扶着扶手站了起来,“你还记得啊,不是说失忆了吗,又全都想起来了?” 我没回答,只是冲着他尽量淡定的微笑着,可心里其实很担心,我担心着闫沉。 我知道全九欢出事,还是栽在了自己亲生儿子手里,这不仅仅是他们母子之间的恩怨,还牵连着全家那整整经营了百年的黑暗生意。 全九欢倒了,还有一直没落网的全七林,也就是我们眼前这个老头。 “你想怎么样,直接说吧。”闫沉说着,突然就咳嗽了起来,我担心的想去看他,却不被他生硬的给推开了。 “你妈妈是我这一生唯一在乎的女人,她是我姐姐,也是养大我的人。今时今日了,我也没什么渴求的,就只想一命换一命,用你心上的女人,去给我救不了的女人,偿命。” —— 闫沉听完,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侧头,想看着身后的我。 我朝前走了走,站到他能看到我的位置,微笑着跟他说,“你不用在乎我,自己看着办,我丁晓善是什么样的女人,你再清楚不过。” 我们两个无声对视,我背靠着墙壁,这姿势让我身上的贴身长裙紧紧勾勒出身体曲线,看上去格外有种危险的魅力。 屋子里几个男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我能感觉到,就似有若无的挑了下眉,拿捏着所有人的视线,做到刚刚好让他们心猿意马起来。 屋子里一阵长久的沉默中,我暗暗做好了准备。 沙发前的全七林皱着眉头,突然开口说,“闫沉,我数三个数,你不答应,我就自己动手了。” 这句话后终于让他带来的几个手下清醒了起来,那三四个人都亮出了手里拿着的枪,对准了我。 闫沉看着眼前一幕,摒着呼吸往后退了一步。 全七林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冷冰冰的数了三个数字,他见闫沉并没开口也没任何举动,终于嘴角狠厉的往下一耷拉,一字一句的说,“动手!” 可是,枪声并没响起来。 朝我瞄准的几个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发觉自己准备冲着我开枪的那只手臂,下一秒眼睁睁的就没了,不知哪里飞过来的刀力度很急,让他们连发出惨叫的时间都没有,血瞬间就喷涌而出。 屋子里的形势,瞬间就逆转了。 血腥味顿时弥漫扩散开,全七林愕然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站在远处没动弹,有两个黑影冲我的书房里走了出来,声息小到像是被消音了。 “沉哥。”我听到了任准和另外一个人叫闫沉的声音,心里顿时就安定下来,刚刚拿出手的一定就是他们了,没想到他们也早在就在我房间里了。 难道闫沉料到会出现眼前的这一幕,才安排好了? 惨叫声终于响了起来,我只看见认准它们过去收拾局面,闫沉也突然过去滞住了全七林。 闫沉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把枪,枪口正对准着全七林,我听见他似笑非笑的问自己的舅舅,“现在,我们是不是该会重新谈谈了?” 【小剧场】封兰和他 凌晨一点半,夜风微凉。 潘茴裹紧身上的风衣,冷漠的瞪着面前整座楼的灯火通明。耳边时不时就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楼里好几个房间窗口,都有面孔正朝外面好奇的看着,那些脸因为紧贴着玻璃压得有些变形,眼睛里冒着亮光。 这里是攀市的精神病医院,也是她这次相亲约的见面地点。 因为相亲对象是住在这里的病人,并且两年多来每天都是凌晨两点才会准时起床,所以潘茴只能在这个鬼时间里过来等着见他。 结果很悲催的赶上医院里某位女病人突然病情大发作,此刻那位长发飘飘状若女鬼的女患者正站在三楼一个阳台上,嘴里大声叫喊着“老公,我老公呢……” “他还没醒吗,现在什么时间了!” “你忘啦,他不到两点绝对不会起来,现在才刚过一点半……” 听着站在自己前面那两位医生的交谈内容,潘茴俏生生的转头问相亲的联系人,“你同事说的这位,不会就是我要见的井少爷,就是那女人一直喊着要见的老公……” 她精致的面容在夜风和隐约的灯火下,更显得动人美艳,看得联系人一瞬间都有些晃神,隔了好几秒才在又一声凄厉喊叫里回答潘茴,“对,就是一个人。” 潘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过这事说来话长,不是你想的那样……上面这位因为发现老公养了小三就去捉奸,结果带的亲人下手太重,她亲眼看着老公被打死后受不了刺激就疯了,进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就非得说井少爷就是她老公,她一犯病就只有井少爷能让她安静,可今天这个发作时间太不凑巧了,赶着他还没起床……哎呀,她怎么站到那上面去了!” 联系人的话还没讲完,潘茴就看见他变了脸色,抬手指着女患者站的阳台。 阳台上,女患者手脚利落的站在了护栏上,正冲着楼下潘茴站的地方,用力挥手,“你!就你,穿风衣那个贱货!你真行啊,竟然找上门来了,我老公不会娶你的,你给我上来,你不上来我就下去了……” 潘茴眨眨眼,“穿风衣的贱货”难道指的是自己吗,她今晚是穿着风衣。 “贱货!你怎么不理我,心虚了啊,你赶紧给我上来!”女患者喊叫声更加刺耳起来,看样子要从阳台上跳下来的可能性也更大了。 “我去!” 前面两个医生骂着朝楼门口跑过去,潘茴看见女患者身后也隐约有人影晃动着,估计是等在那里的人见势不妙,也准备采取行动了。 潘茴扬头看着女患者,心念一动,转头和联系人说了几句话。 …… 十分钟后,潘茴已经站到了三楼阳台的门口,和外面一直叫她贱货的女患者,四目相对。 女患者眼神惊恐小心的盯着潘茴好几分钟后,嘴里不知道骂了句什么,终于自己主动从栏杆上爬下来,朝潘茴走过来。 潘茴随即侧身对着门口,其实她主动提出上来的目的也不外乎如此,吸引女患者回到安全区域就行,剩下来的就是精神病医院的事儿了。 可她刚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就猛地感觉到自己头皮一紧,头发被人从后面用力拽住了。 耳边是女患者阴测测的喊叫声,“贱货!你给我过来,我老公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不能让他看见你,看见你这么好看的长头发……” 潘茴就这么被扯到了外阳台上,后背重重撞在了石柱栏杆上,疼的她一咧嘴,拿着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手机屏幕暗掉之前,能看到上面的时间显示……还差一分钟就是凌晨两点。 两点过五分。 眼见潘茴被发作的病人给挟持到了危险地带,在场的的医生护工们都暗自叫苦,匆匆赶来的副院长更是狠狠瞪了眼那位把潘茴带进来的联系人。 “谁把那女的带进来了,谁批准她去吸引肖丽的!不知道这里不能随便放人进来吗,还这个时间,出事了谁负责!” 他刚开口训了一句,就听到身后病房区那边有脚步声传过来。 身边也有人如释重负的低声说,“好了,他起床过来了,没事了……” 副院长板着面孔,可眼睛确定看清走过来的人是谁后,很快就面色缓和下来,还主动开口跟对方打招呼,“你醒了正好,肖丽又犯病了正找你呢,还抓了一个女孩当成她最恨的小三了……” 来人刚好站在走廊一盏顶灯下面,冷光源的灯光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嘴唇上罩了一层清白的光釉,让他看起来有种禁欲的冷淡气质。 他侧头朝外阳台那边看着,左手里还握着一本书,开口清清淡淡一句话,“那女孩是谁,不像咱们院里的人。” 还不等副院长回答,阳台那边被女患者揪住头发的潘茴,猛地被向前推了一把,胳膊被扭到身后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栽倒,化了精致淡妆的小脸“嘭的”一声后,和阳台的玻璃窗亲密接触上了。 潘茴短暂晕眩后,目光透过玻璃,直直看到了离她没多远站着的一个男人。 身上穿着淡蓝色病号服,头发剪得短而利落,金属框的眼镜压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是个气质样貌俱佳的主儿。 只是脸色过于缺少血色了,看上去像沉疴多年的病人。 刚才那一幕,让副院长瞧着潘茴,焦急的回答着这男人刚才的问题,“是外面来的,我也不知道干啥的,你赶紧过去吧……” 潘茴耳边听着身后女患者难听刺耳的辱骂声,眼睛却一眨不眨死死盯着这个男人,看着他把手里拿着的书交给副院长,迈步缓缓朝阳台门口走了过来。 越离得近越看得清他的样子,潘茴也和他的目光触到了一块。 他看人还是这么直接,虽然不动声色,可目光却像是带了刀刃,顺着你的皮囊一路过去,要从你身上刮出来点什么。 突然,脖颈后面一凉,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顶住了,潘茴暂时顾不上继续看人,就听见身后的女患者得意的笑着,正在跟她说话。 “贱货,我老公不就是最喜欢你这长头发吗,我今天就给你都剪光了!看你还拿什么勾~引男人!” 话音还未落下,潘茴就听见了咔擦声儿,她一闭眼,感觉到自己的一绺头发正被利器剪掉。 “老婆,这么晚还不睡觉呢,怎么还帮别人剪起头发了,都怪我回来晚了……” 潘茴猛地睁开眼,那男人已经近在咫尺,正面带淡笑和女患者说着话。 看来,他就是自己要相亲的那位井少爷。 “老公,你来啦……” 潘茴被一把放开,她刚迅速站到旁边稳住身子大口喘气,就看见井少爷把手伸出去,握在了女患者刚刚剪了潘茴头发的一把小剪刀上。 “这多冷啊,跟我进屋去吧,我们该睡觉了……”他温柔的对女患者说着。 女患者目光沉迷的看着他,可手上一点不松劲,还握着小剪刀不撒手。 潘茴突然觉得嗓子发痒,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一下子又把女患者的注意力吸引回到她身上。 “不行!老公不能睡觉,这贱人的头发还没剪完呢,我得继续,你等等我啊……” 说着,女患者把被井少爷握住的小剪刀,猛地往外一扯,对着潘茴就要冲过去。 “老婆……” 井少爷轻声唤了一句后,潘茴看见一只漂亮修长的大手紧紧控制住那把小剪刀,没让女患者朝着自己冲过来。 可女患者明显不想放弃剪贱人头发这事,用力挣扎起来。 很快,有暗色的液体顺着井少爷的指缝流淌下来,潘茴觉得那一定是血。 “还不出去吗……” 听到这句,潘茴的目光才从井少爷流血的手上移开,看他沉着眼神有些冷漠的看着自己,脸上象牙白的色调在夜色下愈发不见血色。 潘茴刚动起来,阳台门外就冲进来好几个人,过去控制住了尖声哭叫的女患者。 “别这么对她,交给我就行了。” 潘茴走回到屋里,转头看着把哭叫的女患者搂在胸前的井少爷。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能耐,竟然只是几句话就让癫狂状态的女患者哑了嗓子,低声啜泣起来,手上也松开,那把小剪刀乖乖交到了他手上。 潘茴看着他手腕一转,把剪刀交给身边的人,迅速拿开了。 这一眼还看到,原来他流血的那只手本来就是残的,缺了一根小手指。 残手…… 潘茴心跳加快起来,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回想起四年前那个午后,想起她被摁倒在餐桌上,在旁人围观注视下,被迫失去自己第一次的那些画面。 同样也是缺了小手指的手,在阳光下……抚~摸过她颤抖不止的整个身躯。 接下来的混乱和善后里,都没潘茴什么事了,她被今晚相亲的联系人带着去了一个不大的小厅里,告诉她先在这里等一下,等那位相亲对象先去处理下手上的伤,再过来见她。 潘茴盯着桌上自己刚才被摔坏的手机有点出神。 潘茴自嘲的轻轻扯了扯嘴角,又想起晚上来精神病院前,去医院探望妈妈的情景。 妈妈躺在病床上毫无反应,了无生机的听她贴在耳边说,相亲的是懋光集团创始人,商界大鳄井圣疆的独子,据说还是个精神病患者,在医院里住了两年多了。 她也不知道第几遍又去问妈妈,为什么和那位商界大鳄一起车祸去世的父亲,要立下那个奇葩遗嘱,一定要她嫁给井家这位少爷。 更可怕的是,潘茴发现自己的相亲对象,很可能就是那个人。 如果真的是他…… 想起这些就觉得头疼,潘茴刚抬手按了按额头,就听见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朝着她待的地方越来越近。 玻璃门被人推开,身形清瘦的井少爷和那位联系人一起走了进来。 很快,简单介绍下相亲双方的联系人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 井少爷他瞥了眼潘茴十指相扣平放在桌面上的姿势,也跟着把两手交握,放在了桌面上。 “刚才没吓到吧。”井少爷先开了口。 问的话明明是关心的意味,可潘茴看着他的眼睛,却只觉得那里面丝毫关心都没有,虽然那副眼神看起来是那么干净明澈。 可是太冷了,太没人味儿。 【小剧场】戒情人 屋子里闷热得厉害,汗湿的几绺头发紧紧黏在脖颈之间,易小话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头发整理扎好。 又是一清早就停水,又是一整夜梦到宋三东。 外面天色已明,可是屋子里还是一片昏暗,手机静音来电的屏幕刺眼的一闪一闪,易小话抓过手机接听,电话那头传来小五焦急的声音,“小话,他还不肯出来吗,外面已经亮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易小话嗯了一声,转头看看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他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匀称,身下压着昨天穿过的白衬衫,如果换成是在摄影棚里,这画面简直就是诱惑人心的摆拍,制作成广告片或者硬照放出去又该迷倒一大~波女人心了。 “赶紧让他出来吧,我的车停在老地方,对啦……跟他说了你的事吗?”小五的声音再次隔着听筒响起。 易小话听了这话有些怅然的望着男人的背,“没说呢,等一下叫醒他就说,你放心我马上叫他。” 结束通话,手指触上男人的身体,“起来吧,小五等着你呢,都快急死了,天真的亮了,快起来我知道你听得见。” 床上的男人没有反应,屋子里静下来就能听到他匀称的呼吸声,可易小话能确定他已经醒了,索性一边穿衣服一边跟他继续说话:“我昨晚看了颁奖礼直播,还看了网络上有关你的评论,这个新人奖真的是来得太是时候了,所以你要继续加油啊,听小五说那个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也……” 话未说完,易小话的手刚好正在扣牛仔短裤的腰扣,可是一只胳膊猛地把她拉倒在了床上,随即一个高大的黑影朝她压了下来。 熟悉的男人气息逼近,易小话感觉到自己的唇瓣被滚热的气息覆盖,可这热度有些不大对劲。 易小话伸出手去摸男人的后背,他的身体也很热,难道发烧了。 想开口说话可是男人吻得正起劲,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等到男人呼吸沉重的放开她时,易小话马上就问他是不是发烧了。 男人起身坐到了床边,抓起床上揉得起皱的白衬衫就往身上套,声音低沉略带些嘶哑的回答:“没事,昨天早上拍雨戏有点着凉了吧,我想吃你做的肉丝面,晚上回来给我做吧。吃了百病都好,我能吃到吧……” “那好,我今天去见编~辑回来就给你做,你还是那个时间过来吗?”易小话也起身站到床边。 男人“哦”了一声,从床上站起身想要穿裤子,可是找了半天没找到,突然就不耐烦起来,动手用他线条漂亮的胳膊把床上的被子翻得呼呼生风。 易小话怔怔望着小小的窗口渐渐透进来的光线,她觉得男人似乎预感到今天会发生些什么,想想自己要说的那些话迟早都要说,索性就趁着现在开口吧。 她回身看着男人的背影。 “宋三东,肉丝面里放不放菜叶,放的话要哪一种?” 男人手上动作一滞,随即放下被子背对着易小话站在床边,“放你喜欢的那一种。” “好。又停水了,你赶紧走吧,小五那里有我这里的钥匙,晚上来的时候记得自己带钥匙上楼开门。” 男人突然转身,两条裸着的大长腿三两下就跨到了易小话面前,他微微俯身死死盯住易小话的眼睛,好看的嘴唇在动在说话。 一阵刺耳突兀的急刹车声骤然从窗外响起,弄得易小话一点都没听清宋三东近在咫尺对她说的话。 声音过后,只好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宋三东又张了张嘴,可是最终也没说出半个字,他的眼睛不在看着易小话,目光落在小小窗口透进来的晨光里,表情散漫淡漠依旧。 直到易小话又一次催促宋三东离开时,他才动了动嘴角笑着说了一句,语气里凉意深重:“以后我会很忙很忙,来这里机会不多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事打我那个号码,只要我没死那个号永远都打得通。” 心脏一阵不舒服,说不出那是痛还是什么别的感觉,易小话淡淡的回答知道了,宋三东终于也在卫生间门口找到了他的牛仔短裤,那是和易小话穿的相同款式的情侣款。 看着他弯腰穿裤子,易小话冲口而出:“换这个穿吧,这条我给你洗干净了以后再穿。”说罢,就把另外一条早就准备好的运动短裤递到宋三东面前。 宋三东什么也没说,很听话的换了裤子,临走出门口之前,他还是停下了身形转身面对易小话,“把我那个号码念一遍,我看你记错了没有……” 易小话淡淡笑着,一字一句记清楚的报出了那个手机号码,宋三东露出一个很满意的表情,然后转身开了门,可是走出去那一刻又停了下来。 易小话的心随着宋三东动作的停顿忽上忽下,耳边就听那个虽然嘶哑可依旧低沉好听的声音最后说,“把你清唱的那首歌发到那个手机号上吧。” “好。” 关门声终于响起,易小话久久瞪着房门一动不动。 ----- 宋三东压低帽檐,快步在老城区复杂的胡同里七转八拐,终于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他四下观察一下,快速走到车旁开了车门坐到车后座上。 小五从驾驶座的位置转头,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哥你可出来了,小……你发烧了吧,我先去药房买药,那有清水,你先简单洗洗脸吧,一会儿直接到片场化妆,早饭吃什么我一起买了。” 宋三东掏出手机看着,上面有一条新微信,是易小话发给他的音频文件,他点开文件,车里马上响起一个女人清唱歌曲的声音。 小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听得出唱歌的是易小话,好半天,小五才舔舔嘴唇鼓足勇气说了一句:“哥,你知道……” 骨节分明修长的手举在半空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宋三东关掉了音频文件,头向后重重仰着,“你什么都别说,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就是我,走吧,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跟她在一起了。” ------ 这一天里,易小话很忙,她先是出门去见自己的编~辑落实了新书的封面和其他一些细节问题,然后就赶去菜市场,赶回住的小房子里时已经汗流浃背。 屋子里空气流通始终不大好,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人昨晚和自己的暧昧气息,易小话记得凌晨两点多,宋三东敲响这屋子的门,进屋什么都不说就把她按在墙上,那只漂亮的手用力按住她的额头,两个人的唇和身体交缠在一处,如火如荼。 身边明明躺着宋三东,可梦里还是只有他,只是梦境里的宋三东孤寂的站在四楼那个大大的窗口俯视着易小话,易小话的面前躺着一个满头是血的男人。 呼啸而过的汽车声打断她的回忆,易小话深吸几口气坐到摆着电脑的桌子前,打开电脑,新建文档,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翻飞记录下昨夜痴缠时的画面,最后再把手机里拍下的那个赤·裸着的男人趴在自己身侧沉睡的样子加到文档里。 做完这一切,易小话到厨房动手做那碗肉丝面,做好之后尝了下味道,然后满意的把面全盛在大碗里,上面贴好保鲜膜,打开小冰箱的冷藏室摆了进去。 做完这些,她回到床边拾起宋三东留下来的那条牛仔短裤,整理叠好放到了地上摊开的旅行箱里。 天色彻底暗下去之后,易小话背上背包,开门离开。 黑暗的屋子里,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面。 易小话离开的时候,宋三东正在远郊的片场赶戏。 有些时候,心痛就是要靠肉~体疼痛来缓解的。 戏拍到凌晨一点终于收工,宋三东披着浴巾坐在车里,侧眸盯着车窗外一片黑漆漆的世界,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吩咐小五,“送我去那里。” 车子依旧停在老地方,宋三东跟小五拿了钥匙独自下车,走到那间屋子楼下时有些害怕的垂着头不敢朝那个窗口看,最终抬起头看时果然不出所料,窗口一片黑暗。 那个屋子里,没人在等他了。 上楼开门,伸手摸开关,屋子里的灯没亮起来,宋三东无奈的摇摇头,那丫头怎么忘了跟他说灯又不亮了。 摸索着到了桌子旁边,还好台灯没坏,灯光亮起,宋三东低头就看见桌子上摆着的那把钥匙。 过去的两年里,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总会坐着正皱着眉头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打字赶稿子的那丫头,可今天……是那段日子的终结。 打开旧冰箱的门,宋三东看着那碗凉透的肉丝面笑了起来,眼睛里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他把面碗拿出来,坐到那丫头坐的位置上,直接把冰冷的面条一口口咽进了肚子里。 还是那个味道,认真吃完这一次然后记住曾经的一切,宋三东用力嚼着嘴里的面条肉丝和一截青菜叶…… 明天太阳再升起的时候,宋三东这个名字不会再有人叫起,人们以后只会记住一个叫宋承上的男明星。 小五在凌晨四点半的时候被吵醒,电话来自宋承上,他擦了擦眼睛赶紧接听,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和简单的一句话,“过来接我,胃疼得厉害……” 小五见到宋承上时,他就趴在桌子上捂着胃,满头的虚汗一直出个不停,架起他走的时候,小五看见空空的一个碗摆在桌子上,也不知道宋承上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医院病房里,宋三东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短信息开始打字,一只手扎着点滴单手打字很吃力,他不耐烦的打了几个字就放弃了,看着手机屏幕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小五回到病房看见宋承上握着手机偏着头睡着,走过去把手机从他手里轻轻拿了出来,不小心触到按键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屏幕上的内容正停在草稿箱里。 “十一月二十一号,出狱,居然正好是我的生日,很想吃那丫头做的肉丝面还有她的吻。” “除夕夜,下大雪,你干嘛把头发剪得那么短,我想用手指头穿过你的头发,这么点要求都没机会了。” …… 小五又仔细看看,这些没发出去存在草稿箱里的短信都是要发向同一个号码的,那号码他也很熟悉,是易小话的。 126 最后的准备和结束 全七林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深,他看着闫沉对准他的枪口,没有任何表情。 闫沉伸手拉过我,让我和他紧紧靠在一起,枪口支着全七林,双方都没轻举妄动。 “谈?你这样子对着自己的舅舅,是要谈的意思吗?”全七林声音懒懒的开口,似乎并不害怕自己正面对的枪口。 “我也觉得么什么可谈的,要是舅舅愿意马上带着人离开去治伤,我一点都不介意今天发生过什么。”闫沉说话的口气也没什么力气。 我听着他的语气,难免担心他的身体。 僵持了几分钟后,全七林笑起来,“我是长辈,不和你计较,我走。” 说完,他和地上那些受伤的人真的就往外走了。 等他们离开一阵后,任准和他带来的那个人也在闫沉意思下。离开了我的屋子,屋里这回真的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了。 灯,突然就灭掉了,我心里下意识一紧,以为又要出什么状况时,耳边就听见一阵低沉的笑声,闫沉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握紧了自己的手指,整个人被闫沉抱着就要往外走,她还在我耳边低声说,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 可我没动,挣扎着跟闫沉说先别走,然后一阵晕眩让我把额头重重抵在门上,微微喘息起来。 闫沉很快把灯打开,暖黄色的灯晃下能看出来我的脸色很难看,闫沉很紧张的死死盯着我,以为我刚才受伤了他却没发觉。 他问我那里受伤了,我摇头说没有,然后回手指了指客厅地上那些血迹,声音有气无力的说,“太难闻了,突然就……不舒服,恶习的不行。” 说着话,我越来越想吐,很异样的反胃感觉。 我看着闫沉着急无措的样子,只能压住心头涌起的那些话,伸手抓住他的手晃了晃,“走吧,没事。一会就好了。” 闫沉看看我没再说别的,急匆匆拉着我下楼,他走在我前面,和我十指交叠。 我捂住嘴。压下所有难忍的恶心,突然在他手心里轻轻的挠了一下。 闫沉停下来,在楼梯上仰头回身看我。 我把手忽然就放下去吻他,在他唇边上用模糊的声音问,“医生是不是真的跟你说,只要你保养得当,就肯定能活过五十岁?” 闫沉没回答我,只是极轻的声音叹息一下。 我心里跟着一紧,又问他,“是不是啊,你回答我。” “会,我保证做到,还会争取活得更久一些,我的目标……七十岁,怎么样。”闫沉抬起手,冰凉的手指在我脸颊上滑过去。 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要哭,恶心的感觉倒是好了不少。 我伸手搂住闫沉,闫沉轻声催我这里不安全,赶紧跟他走,我低头喃喃的回答他好,跟着他继续往楼下走。 我们很快就离开了宗巴白城,闫沉在飞机上一直定定的看着我,直到我被看的豁出去了,跟他说出了这些天我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句话。 “……我怀孕了。” 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要哭,恶心的感觉倒是好了不少。 我伸手搂住闫沉,闫沉轻声催我这里不安全,赶紧跟他走,我低头喃喃的回答他好,跟着他继续往楼下走。 我们很快就离开了宗巴白城,闫沉在飞机上一直定定的看着我,直到我被看的豁出去了,跟他说出了这些天我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句话。 “……我怀孕了。” —— 爱里面,人人都一样。 下了飞机到达锦城,闫沉没急着带我回壹号院,我说想逛逛商场,离这种正常人的日子太远了,我想找回来活在人间的感觉,闫沉就依了我。 “这么多年我们好像从来都没这么一起走过吧,就像其他情侣夫妻一样,是应该这么走走转转。”闫沉紧紧牵着我的手,在商场里用一种特别好奇的眼神四下看着。 我看见任准在远处跟着我们,正看着就发觉闫沉在低头看我,他跟我说,“任准和左佑的事情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事根本就没必要想那么多,想那么明白……每个人都只有一辈子,不论活得长短,都没有时间给我们随便浪费和撒谎,自己骗自己不在乎那些最在乎的人和事。” 我跟他就是浪费了太多。 “我们结婚吧。”我突然拉住闫沉不走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没想到结婚这件事,居然是我提出来的。 我说完就咬着嘴唇,等待着回答。 闫沉很缓慢的笑着,握紧了我的手,我以为他会回答我,可是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我心里一下子没底了,不肯听他的,刚要开口问他怎么不回答我,就看见闫沉皱着眉头真看着我,眼角眉梢没了这些年那些阴冷寡淡的样子,居然很安静平淡。 发自内心的安静平淡。 我望着这样的他,突然就觉得眼角湿了。 可他就是不说话,我心里慌着,冷下脸色小声的问他,“你什么意思,怎么不回答我?” “你忘了我很快还要做一次手术,要想一直陪着你的话就必须做,可是做了我也许会一直醒不过来,你……” “别说了,”我打断了闫沉的话,不想听他咒自己。 “你不醒我就一直陪着你等着你,一天,一年,一辈子。” “要是结婚了,你可就有可能守活寡了,你忍得住?”闫沉眼神玩味的看着我,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很欠揍。 我含着眼泪也笑了,很肯定的回答他,“忍得住,试过最好的了,也没心思再去换一个了,你不行我就戒了。” 闫沉低低的声音笑出声来,笑得垂着头,很像十年前穿着制服的那个他。 看得我恍惚到不行,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闫沉把手忽然就放在了我的小腹上,“宝宝,你听见了吧,将来你可得给老爸作证,是你妈妈跟我求婚的。” 我说完,就把我的头捂在了他的胸口上,拉着我慢慢往前继续走,周围其他人都好奇的看过来,我赶紧摸了自己脸上的眼泪。 闫沉长长地叹了口气,“都过去了,其实我一直害怕,害怕再做一次手术,我会真的醒不过来了,那样的话你要怎么办,我放心不下你一个人。现在,又多了个他……可我必须试试对吧,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必须。” 我再一次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哭到闫沉的肩膀都湿透了。 后来我们离开商场,走到了外面熙熙攘攘的步行街上,到处是都是逛街购物的人来人往。 走到一处拥挤的地方,我正好准备和盐沉积贴着走过去,没想到他居然就当众把我给抱了起来,周围人群开始有人起哄,都看着我们。 我被看得很不自在,低声跟闫沉说把我放下来,我其实更担心的是他的身体,可是闫沉根本不理我。 我只好揽住了他的肩膀,跟他说一定被勉强,注意身体。 闫沉脸上挂着微笑,仰头看看我,模模糊糊的叹口气,“我没事,放心。你和孩子没事,我就什么事都没有。” “我们回家。明天去结婚。”闫沉就这么抱着我,一路到了任准停车的地方。 天上的云都散开了,太阳照在我们身上,我觉得自己从来就没这么高兴踏实过。 要是此生就终结在这里,我也应该无憾了。 回到壹号院时,我看着渐渐清晰起来的闫家,心头真是很复杂的感觉全涌了上来。 我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进这里,可终究还是回来了,和闫沉一起回来。 进了家里,闫沉和我单独去了他过去住过的房间,在这里她跟我说出了他对今后生活的安排。 我听他完整地说完,真的是挺震惊和意外的,没想到他之前许诺我的一切重新开始,居然是要这么开始和结束。 可我也明白,要是余生真的想跟他,跟我们的孩子过上平淡的普通人生活,他的想法应该是最好的安排了。 我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 五个月后,闫沉的告别仪式在锦城殡仪馆举行。 我挺着已经微微隆起来的肚子,站在了家属的位置上,接受着一拨拨人的慰问和告别。 等到全七林也突然出现时,我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可他只是按着所有人的做法走到了我面前,我看着他想了下,还是先开口叫了他一声,“舅舅。” 全七林也没答应,只是看着我再看看我的肚子,点了下头,一言不发的又去看被停在中央等着大家看最后一眼的闫沉遗体。 我跟着他的目光,今天第一次去看了闫沉的样子。 全七林很快就离开了,我的心也随着放下来,继续自己今天应该扮演的角色。 来吊唁的人里有过去的仇人也有同伴,人走了过往的一切恩怨也都烟消云散了仿佛,我站在一边看着每个人,自己面无表情。 有些人对我肚子里的遗腹子很是同情,跟我说着以后预告难处记得找他们,我跟每个人说谢谢,心里平静地狠。 我几乎很沉默的处理完闫沉的身后事,收拾好东西准备走时,全七林再一次出现了。 他问我,能不能让他见一下闫沉。 我什么都没解释,只是摇头拒绝了,“他既然这么安排了,就不会再出现。” 全七林表情凝重地看着我,突然笑起来,“他能有你这么个女人,值了。”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也轻轻的笑起来,“再见吧。” “再见。”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全七林。 后来听说他在三年后去世了,死后把自己的墓地选在了闫沉妈妈服刑的那座城市。 127 结局 五个月后,闫沉的告别仪式在锦城殡仪馆举行。 我挺着已经微微隆起来的肚子,站在了家属的位置上,接受着一拨拨人的慰问和告别。 等到全七林也突然出现时,我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可他只是按着所有人的做法走到了我面前,我看着他想了下,还是先开口叫了他一声,“舅舅。” 全七林也没答应,只是看着我再看看我的肚子,点了下头,一言不发的又去看被停在中央等着大家看最后一眼的闫沉遗体。 我跟着他的目光,今天第一次去看了闫沉的样子。 全七林很快就离开了,我的心也随着放下来,继续自己今天应该扮演的角色。 来吊唁的人里有过去的仇人也有同伴,人走了过往的一切恩怨也都烟消云散了仿佛,我站在一边看着每个人,自己面无表情。 有些人对我肚子里的遗腹子很是同情,跟我说着以后预告难处记得找他们,我跟每个人说谢谢,心里平静地狠。 我几乎很沉默的处理完闫沉的身后事,收拾好东西准备走时,全七林再一次出现了。 他问我,能不能让他见一下闫沉。 我什么都没解释,只是摇头拒绝了,“他既然这么安排了,就不会再出现。” 全七林表情凝重地看着我,突然笑起来,“他能有你这么个女人,值了。” —— 九天之后,我搬进了新的住处。 装修很简单的一处公寓,是把整个楼层的两户都买下来打通的。 等东西差不多基本都各自到位了,我也收拾了一下自己,出门准备去医院。 原本我想不必新买这个住处,闫沉呢名下有那么多房子何必再花钱。 可他跟我说了准备诈死脱离过去一切的决定时,也说了必须重新找一个新住处,还要写在任准一个亲戚的名下,为了不被别有居心的人追查到什么。 我同意了。 只是心里偶尔会替闫沉难过,他想退出没那么容易,最后竟然选了让自己干脆死掉这个办法。 无论是为了哪方面做出的付出,到头来也不能给他想要的生活什么保障,他觉得必须要做的这么干脆。 这也是他准备做手术之前,需要亲自安排的,他那么操心的命,什么都不放心我去办,等我知道一切都准备好时,才发现他身体累得不轻。 可他觉得我怀孕了更要加倍小心,我知道他不说,但是心里一直对骨骨的离开对我有着很深的歉疚和遗憾,所以这一次他不想再出任何意外。 他给自己办好了葬礼,避开了不肯放松的那些目光,暗中住进了医院准备手术,主刀的医生也从外国请了过来,一切都在准备中。 心脏移植,这是闫沉能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说来挺让人唏嘘,闫沉要换的心脏来源,还是他妈妈之前帮着联系好的。全九欢,也算是被自己的唯一儿子送进了监狱,最后虽然考虑到她的自首情节给了从宽,可还是无期徒刑。 那颗心脏终于能用的时候,我在闫沉的手术通知单上,作为家属签了字。 我很清楚手术的风险有多大,可是闫沉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余地了,只能冒险拼一次。 一切就绪,我要去见闫沉,在门口看到林司繁,他指了指病房里面跟我说,“一会就送他进重症监护了,之后你就不能进去见他了,现在赶紧去见吧。手术明天九点开始……你还有什么话,记得现在跟他都说了。” 我白了他一眼,匆忙进了病房里。 坐到床边,我紧紧握了下闫沉的手,他的手一贯是那么凉的。 闫沉在我进来之前,应该刚和林司繁说过话,现在要歇一会才有力气在跟我说话,看着他这样我就心疼,可是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怕他又要担心我。 等了好几分钟后,闫沉才很认真的看着我说,“晓善,要是做完了我没醒过来,你记得过来叫我,我能听见的。要是到她出来了我还没醒,记得让我听听孩子的哭声笑声,我就肯定会醒过来的。” 就这么一句话,终于让我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我慌乱的擦脸,勉强笑出来看着闫沉,“别胡说!你肯定换了心就马上能醒过来。” 闫沉大概没料到我如今眼泪来的这么快,他伸手摸了我的脸,“哭什么呀,我说错了好吧,我会马上醒过来的。” 我最后离开前,死死的抱了抱床上的闫沉,一颗心悬着怎么也落不下去。 —— 手术终于开始了。 我坐在走廊上,经历了这一生大概最长的一次等待,闫沉的手术已经进行了快四个小时,可是没有任何消息从手术室里传出来。 我也没去问,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肯定会成功,我就被却烦里面的人了,等着好消息就好。 六个小时后,林司繁居然第一个从手术室那扇门里走出来,我一看见他,立马就站了起来。 林司繁面无表情的朝我走过来,我看着他越来越近,心跳的自己都能听到砰砰只想。 不知道会听到什么样的消息,我都不敢开口去问。 陪着我一起等的任准,却不像平日那样话少,直接开口着急的问怎么样了。 林司繁看了他一眼,还是没什么表情,我心里开始觉得不好了,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软了,我不是没想过如果闫沉再也下不来那个手术台我该如何面对,可是我不信真的要面对那一刻。 难道…… “手术很成功,不过他不能马上就醒过来,一会转去重症监护了,你可在在外看看他。”林司繁冷淡的跟我说着,到最后才终于带着一脸疲惫笑了起来。 我的眼泪哗啦就流了下来。 等站在监护室外遥遥看着闫沉时,林司繁在我身边跟我说,要我一定要有心理准备,闫沉可能几天就醒过来,也可能很久都不星。 我点下头,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我知道,你放心,不管是哪种我都没事的,我还得照顾好里面这个呢,我们要一起等爸爸醒过来。” 十天过去,闫沉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我最担心的情况终于出现了。 好在林司繁说他没出现心脏移植最怕的情况,只是人一直没醒过来,他让我再等等,闫沉的身体应该会没事,他很相信。 “经历那么多危险他都熬过来了,现在有你和孩子等着他,他不会甘心走的。”林司繁扶着我去妇产科做孕检,口气笃定的在我身边说着这句话。 我嗯了一声,是真的从心里相信林司繁说的。 等站在监护室外遥遥看着闫沉时,林司繁在我身边跟我说,要我一定要有心理准备,闫沉可能几天就醒过来,也可能很久都不星。 我点下头,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我知道,你放心,不管是哪种我都没事的,我还得照顾好里面这个呢,我们要一起等爸爸醒过来。” 十天过去,闫沉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我最担心的情况终于出现了。 好在林司繁说他没出现心脏移植最怕的情况,只是人一直没醒过来,他让我再等等,闫沉的身体应该会没事,他很相信。 “经历那么多危险他都熬过来了,现在有你和孩子等着他,他不会甘心走的。”林司繁扶着我去妇产科做孕检,口气笃定的在我身边说着这句话。 我嗯了一声,是真的从心里相信林司繁说的。 可是直到我还有十天就到预产期时,闫沉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我全靠肚子里还有一个需要我的念头,才苦苦的撑了下来,可是我越来越不爱说话,去看闫沉时也不说什么了。 林司繁和任准看着我这样都很担心。 预产期倒计时第四天的下午,我睡醒了一觉后去看闫沉,本来我这个时候了是应该待在家里的,可是我呆不住必须要来看闫沉,任准只好自己带着孩子,让晓洁陪着我去医院。 可我人还没走到监护室,迎面就看到了平时照顾闫沉的那个小护士,她一见我居然就红了眼圈,看得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闫沉出了什么意外。 晓洁抢着过去拉住小护士,问她怎么了。 小护士不还意思的又笑了,跟我说着对不起她是太激动了才会哭,“是你老公,他醒了!十几分钟前的事,还没来得及通知家属呢。”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到了闫沉的面前,看着他几个月都没睁开过的眼睛,正明亮的看着我。 他的嗓子因为太久没说话有点张不开了发声了,我过去握住他的手,让他不用说话,醒过来就好。 闫沉冲着我淡淡一笑,那样子像极了很多年前我第一次承认喜欢他时,他看我的眼神。 忽然觉得,一切过往都像前生那么远。 隔天早上,我就肚子痛起来,孩子等不及的要出来了。 我在闫沉住的医院里,顺利的生下了我们的孩子,第二个孩子。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眉眼一看就和闫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极了。 等到孩子百天时,闫沉也终于出院,可以坐在家里院子里看书陪我了。 到我生日这天,他已经能抱着肉滚滚的女儿,给我唱很难听的生日歌了。 我看着他看着我们的女儿,觉得自己这辈子,总算是没白来走一遭。 再后来,女人转眼就长到了上小学的年纪,闫沉给她起了上学用的大名,叫闫小骨。 属于我和他的那些不堪过往,都从这一刻全部翻篇,世间以后再没什么警界新星,没什么杀人犯夫妻养出来的狠女人。 有的只是一家三口,我和他,和孩子。 我爱他,他爱我,都还来得及。哪怕老天爷只给了他至多十年的余生,我也觉得就像永生一般长久。 「全文完」 【番外】另一种狭路重逢 监狱工厂里。 几秒钟前,我的手腕刚刚被男人汗湿黏腻的脏手,实打实摸了一把。 肌~肤接触的恶心感,让我原本冷漠的眼神一下子热了起来,我一下子挺直了腰,转头瞪向身边穿着灰蓝色囚服的男犯人。 男犯人把摸了我的那只手贴在自己的丑脸上,嘴角抽着挤出来一点儿猥琐的坏笑,“哎呀,姜指导不好意思啊,刚才我不小心碰到你了吧,对不起呀……” 十几双常年与外面世界隔绝的雄性目光,齐刷刷的都投在了我身上。 我暗暗咽了咽口水。 今天是我到锦城男子监狱工厂上班的第二天,原本一直在工作间里监督的狱警刚离开没几分钟,就出了刚才这事。 现在该怎么办。 正想着,冷不防就看到猥琐男犯人的身体狠狠一歪,惨叫声随着响在耳边。 工作间里原本或站或坐的十几号男犯人都围了过来,可是却没人出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默默投向了把猥琐男犯人打倒在地的另一个犯人身上。 猥琐男也在看清楚自己是被谁打的之后,硬生生把喉咙里剩下的惨叫声给憋了回去,只挤出来几个字,“闫沉,你干嘛打我,你……” 拳头击打在皮肉上的闷响打断了猥琐男的质问,他的脸上又挨了一下。 整个二分队里年纪最大的男犯人老骨,此刻已经站到了工作间门口探头往外看着,我看了一眼,知道他这是在盯着随时会出现的狱警。 冷冽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想碰女人找别的路子去,别碰她。” “靠,你特么就因为搞女人那种事进来的,还特么教训我别对女的……哎呀!”猥琐男犯叫了一声,再次挨打。 我怔忪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去看打人的那个男犯人。 自从两天前在这里再次见到闫沉,他一直都被叫做“1494”,这是他的犯人编号。刚刚猛地听到别人叫他名字,我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东西一点一点往上涌,又苦又涩。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让自己淡定。 之前为了接电话离开的狱警正好这时候回来了,一进来看到工作间里的状况,立马扯开嗓子吼了起来。 “怎么回事!都给我起来!” 围观的犯人们都散开规矩的站在两侧,陆海训也放开了猥琐男犯人,站起身。 狱警是五十出头的王警官,他瞪眼冲着陆海训吼,“1494,你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去了,这是要干嘛,在这里面呆惯了不想出去了?为什么打人!” 被问话的人垂着眉眼,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他还是跟过去差不多,不喜欢回答别人问的话那就不出声,管你是谁。 王警官好像对他这样也不意外,突然扭头瞥了眼站在一边的我,像是意识到出的事情应该跟这屋子里唯一的女人有关。 屋子里安静了足有一分钟后,王警官叫来了另外一个狱警留在工作间里,然后沉着声音下了命令,打人的和挨打的都跟他去办公室,其他人继续工作。 我看着那个清冷陡峭的光头背影消失在门口后,转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准备继续干活。 刚走到之前在门口望风那个老犯人跟前,就听见老骨压着声音问了我一句。 “丁指导,1494在外面的时候,你们认识的吧……” 我抿着嘴唇,眼光冷淡的看了看老骨,手里拿着之前“1494”还没做完的一只工艺品小熊。 “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觉得丁指导你吧,和那小子总看的一张照片上的小姑娘,还长得挺像的……”老骨不等我回答他,又紧跟着补了一句。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可是我已经留意到这个老骨和陆海训关系应该不错,他年纪大了做活慢,手上的任务有大半都是闫沉帮着弄好的,做活的时候两个人也坐在一起。 我把嘴唇抿得更紧了……他说的照片,难道是那张? 给小熊的帽子边沿点了胶水,我低头用力把帽子摁在了熊头上,然后拢了下垂下来遮住自己脸色的头发,很平静的回答老骨,“不认识。” 老骨挠了挠自己稀疏点缀着灰白色头茬的光头顶,看我的目光里透着疑问,可他是个老油条了,很快就冲着我一乐,点到为止的低头继续干活了。 中午十二点,我被狱警带着,准时走出了监狱大门,我在里面的工作时间只有一上午。 本来以为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会被王警官叫去问话,可是就像事情压根与我无关,根本没人找我。 为了能赶上免费午餐,我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进了公司,迎面就看到有个年轻男孩手里捧着盒饭,像是在等人。 看清楚进来的人是我,他马上笑眯眯的迎了上来,“你回来啦,我都说了你不用着急赶回来,我会给你留饭的,你看看你这一头汗!” 我抹了下额角,垂着眉眼伸手拿过那盒饭,匆匆说了句谢谢就往自己的工位走过去。 帮我留盒饭的男孩叫江廷,是我们公司老板的独子,今年二十四岁。 他在锦城美院读研究生,最近因为公司接的那个出口加拿大的工艺品大订单,就被老爸喊过来帮忙做设计,我是派给他的助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大男孩开始对我格外热情,在我被派到锦城监狱工厂做技术指导后,他就开始主动帮我留着午饭了。 公司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打开盒饭快速吃起来,江廷跟过来坐到我旁边,看着我吃饭,还把一杯外卖的现磨咖啡放到我手边。 “丁晓善,明天开始,我就跟你一起去监狱工厂了。” 我差点被嘴里的土豆丝给噎住,使劲咽下去之后转头看着江廷,他马上殷勤的拿起那杯咖啡递给我,“你别说话,先喝口咖啡。” 可我终究无福消受这杯咖啡,因为一只手横空出世,先我一步把咖啡拿走了,用力过猛捏得纸杯都变形了。 我的视线顺着这只手往上看,一个个子高挑的气质美女出现在眼前,她可没看着我,手里捏着那杯咖啡,全副精力都在江廷身上。 “是她吗……”女孩声音里带着怨怒问江廷,我没听到他回答,只看见两个人拉扯着很快去了公司外面。 我也重新坐下来,继续吃饭,直到把盒饭吃的一粒米都不剩下。 接下来的上班时间里,江廷再也没出现在公司里。 第二天早上,我直接去了监狱那边,可没想到在警戒区外面看到了等我半天的江廷。 我一句都没问昨天的事儿,他也难得话少的跟我一起走进了监狱大门,狱警带着我们两个去了工厂那边。 走廊上,闫沉穿着囚服的清冷身影,迎面出现在我面前。 今天大概是锦城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我和江廷都穿着厚羽绒服,可他身上应该只是一件厚毛衣,外面套着印了他的犯人编号“1494”的马甲,脸色像是挂了白瓷秞一片清寒。 隔着三五米的距离,他的眼神在我脸上停了下来,几步之遥,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我跟他都有那么一刻的怔忪。 这也算是隔了几年再次见到之后,我第一次仔细打量他,可看着看着……他身上的囚服就变成了一身笔挺的制服,他硬朗的轮廓一如往昔,那双我永远看不透的清隽眸子里却多了几分阴沉。 我的心,猛地一跳。 很久很久之前,他满头满手是血举着那个戒指盒的模样,砰地一声从我的记忆里跳了出来。 江廷被我沉默发呆的样子弄懵了,伸手推了推我胳膊,我看到闫沉的目光就在他这个动作里,从我脸上移开了。 他继续往和我相反的走廊另一头走,很快跟我和江廷擦肩而过。 半个小时后,闫沉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他是跟王警官一起进来的,他们走进工作间里时,江廷正和我挨得很近并肩站在桌子前,老骨正在动作缓慢的做着一只小熊,江廷再跟他讲着话,眼睛里满满的各种好奇。 我记着在公司里他问过我,近距离跟那些犯人一起工作肯定很紧张吧,他甚至还替他那个从来不笑的老爸跟我道歉,说弄不懂他怎么能让我一个女人去监狱工厂这种地方。 我当然什么都不会跟他说,不会告诉这个还挺单纯的男孩,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王警官朝我走过来,陆海训也坐回到老骨身边,他平时干活的时候就坐那儿。 “丁指导,今天中午留在这儿吃午饭吧,吃饭的时候我跟你说下昨天的那事。”五十出头的王警官一副不容反驳的语气跟我说着。 我已经注意到昨天摸我的那个猥琐男今天没来工厂,不知道他被怎么处理了,现在听王警官这么说,马上回答说我知道了。 王警官刚坐到门口那里,江廷就一脸茫然的凑近我,问我昨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只能轻描淡写的这么回答他。 隔了两秒,听到江廷跟我说,“那中午我也跟你一起去吃饭。” 我没再出声,眼角余光瞄到坐我对面的陆海训开始动作熟练的干活,在我的记忆里,他修长的手指从来都没做过这些事。 “哥,你的手……拿着枪的时候太帅了!”忽然就想起了十几岁时的我,曾经满眼倾慕的这么说过。 忽然就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他还记得那些过去吗? 临近中午的时候,犯人们开始整理自己一上午做了多少任务数,江廷跑去去跟门口的王警官说话,我身边渐渐只剩下了陆海训还在挨个检查他做好的那些小熊。 我决定不再忍着当自己不认识他了,找了个机会迅速靠近他,用很小的声音对他说,“昨天谢谢你,没想到我们还能见到。” 闫沉一脸无动于衷的抬了抬眉眼,回应我的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半个字都没说出口。 “丁指导,我们该走了。”门口的王警官在喊我。 我只好收拾东西跟着离开工作间,临走时又回头去看看他,他正背对着我,半个身子上留着铁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里,越发显得他宽肩窄腰,整个人比十年前清峻了很多。 王警官把我和江廷带到了监狱的内部食堂里,点好菜刚一坐下,我就听见江廷在问王警官,刚才那些做活的犯人,都是什么罪名进来的。 【番外一】女儿闫小骨 闫小骨上小学一年级时,闫沉和丁晓善把家安在了海边的一座城市里,因为闫小骨同学喜欢大海,和她没见过面的那个哥哥一样。 丁晓善一直很纳闷,她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从来都不喜欢大海,偏偏两个娃却都特别钟爱。 闫小骨上学前,闫沉去做了复查,医生说他这些年不再操心,不再过着走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身体里那颗换上去的心脏状态真是很不错。 丁晓善一直隐隐忧虑,她没忘记医生和林司繁说的话,闫沉心脏移植后的生存期最多十五年。 时光在平安幸福的日子里飞逝,转眼间就过去了六年。 按最好的去想,他剩下来能陪着自己和女人的日子,也只有不到十年了。 这次见医生,医生和丁晓善讲,也许医学上的一个奇迹会在闫沉身上出现,让她好好照顾着,希望还是很大的。 闫沉这几年一直不怎么走动,闫小骨上学前他陪着孩子学画画,居然把自己年少时的兴趣也都捡了起来,作品还被林司繁拿出去给画廊经理看过,最后居然价钱不低的卖出去好几副。 他倒不是为了钱,只是觉得这是对他多才多艺的一种认可,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呢。 闫小骨同学算是完整继承了爸妈的天赋,在画画上面也很厉害,早早就显山露水,不过小丫头自己倒是没什么兴趣在这上面发展。 她反而更喜欢自己动手烤饼干做蛋糕什么的,总之很喜欢在厨房里面转。 结果,闫沉闷声不响的研究了一段后,在家里置办了相当于专业蛋糕烘焙坊的设备,陪着闫小骨一起玩起了烘焙。 丁晓善依旧对厨房没甚兴趣,人家父女亲子时间时,她就委屈的被排除在外了。 闫沉很宠孩子,甚至是溺爱了。 这一天,丁晓善去接闫小骨放学回家,两个人刚一进家门,就看见闫沉扎着围裙刚从厨房里走出来。 闫小骨没像平日那样见到爸爸就扑过去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会说话,今天进了家门就有点蔫儿,闫沉自然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他看着丁晓善,发现老婆脸色也沉着,就问怎么了。 丁晓善没说话,打开闫小骨同学书包,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本子,直接扔在了餐桌上面,指着和闫沉说,“你女儿厉害了呢!全班只有她没完成作业,我被老师训了半个小时。” 闫小骨听着妈妈的话,仰起小脸看了看爸爸,嘴巴瘪着。 闫沉看看女儿,再去看桌上的作业本,问闫小骨怎么回事,为什么作业没写完。 小姑娘继续仰着脸,苦恼的回答爸爸,“我不是没写完,是因为有一部分作业,昨天老师就让写过,我已经记住那几个字了,干嘛还要写一遍呢?” “闫小骨!你还挺有理是吧。”丁晓善冷着脸看女儿。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总有一些怪理论,实在是像某人……丁晓善想着,转眸去看闫沉,结果就看见他正对着女儿笑呢。 笑得那么傻,那么专注。 “我都会写了,就是不想重复嘛。”闫小骨看着妈妈难看的脸色,还是按着自己跌心思在说,一点都不肯妥协。 闫沉一边笑,一边随手翻着女儿的作业本。 “好了,先吃饭吗,今天是我做的晚饭,吃完了咱们再说作业的事情!闫小骨,去洗手。”闫沉揉了揉女儿的头顶,笑着和丁晓善说话。 丁晓善一肚子火气没地方释放,见他又和平时一样要和稀泥,就很不满的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晚饭过后。 闫沉按着丁晓善的强烈要求,准备去和闫小骨同学好好谈谈。 结果,谈话只进行了不到五分钟就出了结果,丁晓善看到闫小骨同学皱巴着一张脸,还没开口撒娇磨人,闫沉同志就已经心软到不行,全部让步。 “爸爸也觉得你没错,以后就这么办吧,老师那边我去谈。”闫沉竟然摆出一副过去办案子时的神色,很正经的许诺了闫小骨同学。 丁晓善只觉得头晕,被这对父女给气的。 闫沉喊丁晓善和女儿一起例行饭后散步,可是丁晓善心里堵着气,不肯出去,还让闫小骨会自己房间去,她有话要和爸爸谈。 等闫小骨同学带着同情爸爸的目光离开,丁晓善马上一把揪住闫沉,问他怎么回事,有这么惯孩子的吗,这样下去怎么行。 闫沉一把将丁晓善抱在怀里,声音轻轻又带着笑意,“我有分寸,以前惯你的那些,比起小骨差多了。” 丁晓善还是生气,“你还知道啊,那还这么对孩子,怎么行啊……” “怕什么,我们的女儿,不会被惯坏的。” “爸爸也觉得你没错,以后就这么办吧,老师那边我去谈。”闫沉竟然摆出一副过去办案子时的神色,很正经的许诺了闫小骨同学。 丁晓善只觉得头晕,被这对父女给气的。 闫沉喊丁晓善和女儿一起例行饭后散步,可是丁晓善心里堵着气,不肯出去,还让闫小骨会自己房间去,她有话要和爸爸谈。 等闫小骨同学带着同情爸爸的目光离开,丁晓善马上一把揪住闫沉,问他怎么回事,有这么惯孩子的吗,这样下去怎么行。 闫沉一把将丁晓善抱在怀里,声音轻轻又带着笑意,“我有分寸,以前惯你的那些,比起小骨差多了。” 丁晓善还是生气,“你还知道啊,那还这么对孩子,怎么行啊……” “怕什么,我们的女儿,不会被惯坏的。” 说完,闫沉不再给丁晓善继续唠叨的机会,结结实实的把她给吻~住了。 过了许久,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闫沉摩挲着丁晓善的手指,慢慢的声音说,“你怕我太溺爱小骨的话,也有办法解决……” 丁晓善纳闷的问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我们再生一个吧,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 窗外一轮满月,月光那么的美。 闫沉一直没听见丁晓善的回答,他用手轻轻地摸着妻子的脸,觉得自己这个心愿,很快就能达成了……所以,要从今夜开始努力。 【番外二】知足常乐 这座靠海的城市,已经连续阴云密布快一周了,可是雨却没怎么下的起来,所以空气越来越闷,让人觉得呼吸都凝滞了。 今年九月份,闫小骨同学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人了。 丁晓善在市中心开了一家带着书店的咖啡馆,生意一般,但总归让她有事情可忙。 闫沉一直很少外出露面,直到这一年的中秋节前夕,突然有人找到家里来。 任准开车送闫沉和访客一起出去,后来回来跟丁晓善说他们去了海边闫沉投资开的那家酒店,就是过去同事来这边度假,大家难得聚聚。 丁晓善当时就冲着任准说了两个字,“放屁。”意思以为我啥事吧,不想告诉我就什么都别说,骗我有意思吗。 任准无奈的笑笑,对于自己做了替罪羊这事也无所谓,和闫沉说了声就离开了。 其实,从半个月前任准突然过来,丁晓善就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了,她这些年的平静日子,似乎终于要起波澜了。 闫小骨同学今天去学钢琴,闫沉少见的去把女人给接回家,进门正看见丁晓善,两个人看着对方却都没说话,闫小骨都觉察到爸妈气氛不对了。 她小心的溜回自己屋子。 闫沉也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自顾自往卧室走,明知道丁晓善不高兴也没去哄。 丁晓善觉得自己穿越了,这场面一下子就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的闫沉几乎不哄她,就像今天这样,最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的人前脚进了卧室,丁晓善紧跟着也进去,还把卧室门给关上了。 两人依旧僵着,谁也不搭理谁。 过了会儿,楼下传来闫小骨的声音,她大声喊着告诉楼上的爸妈,自己要去跟任准和叔叔到海边了。 闫沉应了一声。 家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卧室里阳光明媚,正是光线好的时候,闫沉侍弄的几盆花在光下照着,影子在地板上落了一地花纹,很好看。 闫沉继续换衣服,从衣帽间出来就看见丁晓善站在那里,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有直直的目光看着他。 闫沉心里很清楚丁晓善在生什么气,他总归还是没了年轻时那个较劲的念头,先开了口,可是还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看见丁晓善的眼圈已经全红了。 “晓善。”他只叫出来这一句。 丁晓善已经扑上来紧紧搂住他。 她怕他离开,怕他再活到过去那种日子里,可他不听她的,还是跟那些过去有了接触。她除了生气,生自己的,生他的,也没别的办法。 今天来家里的那个人,丁晓善知道是那些当年来跟自己说明闫沉真实身份的其中一位,还以为到死都不会再见到了,没想到就这么突然出现。 闫沉揉着她的后背,轻声说,“就是一点小事情,我能出去两天吗,就两天。” 丁晓善重重的哼了一声,说的倒是容易。 闫沉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在微微抖着,心里跟着难受起来,就听见丁晓善恨恨的跟他说,“你别当我傻了好吗,我生完孩子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你肯答应去的,怎么会是小事!” 丁晓善不往下说了,她有句话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他就先跟自己说了如今她最怕听见的话,她恨死他了。 闫沉用手拢着丁晓善的头发,语气宠溺的说,“你怎么……还跟十七八岁时候一样呢。我也不想再回到过去,可有些事来了,又不能不面对,我没办法当不知道。” 丁晓善那里是不懂,她就是舍不得是害怕失去。 她知道闫沉如今看着是她一个人的,可是他背后挡过的那些风雨,依然还在。 丁晓善没哭也没说别的,只是离开了闫沉的怀抱,去床上自己的背包里,扯出来一张纸,默默地递到了闫沉手上,让他自己看。 闫沉接过去,低头看,看了许久才抬起头看着丁晓善,目光里意味复杂惊喜。 “什么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闫沉那那张纸仔细的折起来握在手掌里,看着丁晓善问着。 晓善冷着脸,“过几天不就是你生日,本来想等那时候再说,谁知道你跟我先说了这些话……当初是你说要再生一个的,可别想甩手掌柜,只管种不管收!” 她最后这一句,说得闫沉一下子笑出声来。 “现在知道了,还要走吗?”丁晓善心里没底的问。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不过我保证只有两天就回来,决不食言。” 一天之后,丁晓善目送着闫沉离开,任准和他一起,就跟许多年前一样,有沉哥的地方就会有他。 丁晓善在手机上设了定时提醒,时间是两天后的这个时间。 她等他。 她知道做人还是知足常乐的好,该属于她的一定就是,他不会再让她心碎的。 【番外三】抵不过一个他,封兰篇 我叫封兰,是跳楼自杀那个当红男神张昊辉的未婚妻,他就死在了和我举行婚礼的前夕。 这个身份,是我在精神病疗养中心里的某一天,从短暂的清醒了想起来的。 我还同时想起来很多过去的事情。 主要都是年轻的时候,我认识张昊辉的时候。 我出生生长在北方一座很秀美的小县城里,张昊辉是在我读高中时,从外地转学过来的。他给我的最初印象,就是一个说话很毒,长得特别阳光的大男孩。 我知道自从他出现在我们高中里,好多好多学校的女孩都在偷偷议论关注着他,喜欢上他的也绝对不在少数。 我就是喜欢上他的其中之一。 可是张昊辉似乎从来没注意过我。他总是在校园里独来独往,唯一跟他有来往总一起出现的,只有那个叫闫沉的少爷。 我们老家几乎没人不知道闫家,更是无人不知闫家的少爷闫沉了。 我听班里其他女生八卦才知道,原来张昊辉和那个闫少爷其实是发小,闫家过去还没来我们这里时,他们是生活在用一个地方的,从小揪在一起。 后来不知道张昊辉家里怎么了,他们离开了我们这里,然后过了几年又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只有张昊辉自己。 据说,他从小就没父亲的,只跟妈妈和外公一起生活。 后来我跟他熟悉起来后,曾经问过他家里情况,他只是淡淡的回答我,他妈妈几年前去世了,他外公现在在监狱里服刑,判了无期。 我当时有点被吓到了,没想到他家里是这样。 后来高考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张昊辉和那个闫沉一起考上了国内最好的戏剧学院,据说昊辉当年专业课成绩还是全国第二。 第一的就是他那个发小,闫少爷。 我很辛苦的努力拼了,才考上了和昊辉在用一个城市的另外一所大学,念的专业不是我喜欢的,我只是为了能跟他在一个城市。 可是每次我到了喜剧学院大门外,都不敢往里面进,不是进不去,而是我觉得自卑,看着里面进进出出的各种美女,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只是没想到,大学第一个学期结束时,我居然在宿舍楼下看到了来找我的张昊辉。 他的出现,在我们这个没什么帅哥型男的校园里,简直就是一股泥石流的冲击力,我下楼看着他时,周围已经有好多好奇围观的女生了。 那时的他还没开始拍戏,没有知名度也凭着好气质和颜值拥有超高人气,我更是不敢去靠近他了,更没想到他还会主动来找我。 更让我意外的还在后面。 他来找我是为了带我开车一起回家。 路上,他开着车,突然毫无预兆就开口跟我说了一句话,“做我女朋友吧。” 我第一反应,他跟我开玩笑呢,就笑了下有些尴尬的说你这是在演戏吧,你们老师是不是要求你们这么做啊,我听说你们学演戏的会有类似的课程。 张昊辉冷着一张脸,转头盯着我,把车停下来。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在车里吻了我。 我是第一次和男生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当时的反应不用问也知道,完全惨不忍睹。 可是昊辉倒是很有技巧,我被他吻着心里酸酸的,他这是跟多少女孩练过了才会技术如此娴熟。 我们的开始,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 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后来过去了很久我才知道,一切的开始其实都是张昊辉早有预谋的。 他是带着不能示人的秘密目的,才来接近我的。 可我顾不得这些,在我心里,什么都抵不过一个他。 我爱他,无怨无悔,可以为了他去做一切疯狂的事情。 暑假开始后的一天,张昊辉在我的房间里,成为了我的第一个男人。 那一年,我二十岁。 【番外四】吃猪蹄,不许挑食 闫小骨五岁那一年,下第一场雪的晚上。 家里的座机一直在响,我知道那是什么人打来找闫沉的,之前已经来过七八回了。 闫沉却是一直不接,也不让我和闫小骨去接,我问他为什么,他在厨房里回答的理所当然,“忙,没空接。” 他倒是没撒谎,他的确是在忙,忙着做晚饭。 电话就一直干巴巴的响了,然后断掉再响。 晚饭开始了,家里的保姆把闫沉做的菜往桌上端。 我扫了一眼就不想吃了,怎么今晚全是我不爱吃甚至压根不碰的东西呢,闫沉要干嘛。 从厨房里出来的闫沉,扫了我一眼,问道,“你不吃?” 我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靠近他低头抱怨,“我不吃猪蹄你不是知道,还有那几个我都不爱吃的,你今晚怎么回事啊。” 闫小骨同学这时候已经坐在了餐桌上,她瞧着红烧猪蹄诱人的卖相,犹豫着举起了筷子,她抬头看看我,再去看看闫沉,见我们两个都不说话互相看着对方,只好放下了筷子。 闫沉喊了保姆过来,让她把我坚决不吃也不让闫小骨吃的猪蹄扯下去,直接扔了。 我一把拦住,生气的看着闫沉,“你当着孩子的面浪费粮食,就这么教育呀!” 闫沉面不改色,再也不去看自己辛辛苦做出来的红烧猪蹄,只看着我问,“不是都不吃,那留着干嘛。” 我正要回嘴,一抬眼就看见对面闫小骨的目光,为了以身作则不挑食。我只好咬着牙坐下,举起筷子夹了猪蹄,一口一口往下吃。 闫小骨很听话,就跟着我一起吃了,她不挑食,总算是让闫沉满意了。 吃虽然是吃了,可是我心里不痛快,我从小就不吃猪蹄鸡爪之类的东西,闫沉后来知道了也一直没管过我,今天这是抽什么风,还当着孩子面逼我吃。 我憋着气,却看到闫沉一直在笑眯眯的看着我和女儿,他还亲手给我和孩子各自夹了猪蹄和别的菜到碟子里。 就听见他在说,“突然想起来,不应该惯着你挑食的毛病。” “嗯,挑食不好,小骨就不挑食。”闫小骨就然接着闫沉话茬,闫沉笑出声的看着我,眼神坏透了。 夜里,闫沉扶着我的腰,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我。 我大汗淋漓的躺倒在他身边,念叨着晚上没吃饱,现在还要做运动,还是我主动要做,真是累。 闫沉搂紧我,也不说什么话,只是用手指轻柔念着我的手指,我被他弄得没了脾气,肚子这时突然就叫了起来,声音还挺大。 闫沉笑出声,摸着我的肚子,“真饿了呀,我去给你做夜宵,要吃什么,这回听你的。” 就听见他在说,“突然想起来,不应该惯着你挑食的毛病。” “嗯,挑食不好,小骨就不挑食。”闫小骨就然接着闫沉话茬,闫沉笑出声的看着我,眼神坏透了。 夜里,闫沉扶着我的腰,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我。 我大汗淋漓的躺倒在他身边,念叨着晚上没吃饱,现在还要做运动,还是我主动要做,真是累。 闫沉搂紧我,也不说什么话,只是用手指轻柔念着我的手指,我被他弄得没了脾气,肚子这时突然就叫了起来,声音还挺大。 闫沉笑出声,摸着我的肚子,“真饿了呀,我去给你做夜宵,要吃什么,这回听你的。” 我拉住他,把头紧紧贴在他身上,“不行,医生的话你忘了,明天在吃,就当减肥了。” “没忘,现在有你们,我怎么敢忘?晓善,喜欢现在过的日子吗,是你一直想要的吗……”闫沉突然问了一句有些傻气的话。 过去的他,才不会说这些。 “当然是,跟你和小骨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日子,是我想要的。”我轻声回答着,心里往外溢着掩不住的幸福感。 【番外五】爱走偏锋,张昊辉视角 第一次看到封昌明的全家福时,我就被照片里的封兰给吸引住了。 封兰是封昌明的独女,比我小三岁,小小年纪就有了一副很冷艳的模样,眼神看起来要比她的实际年纪大一些。 我对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应该是个和她父亲很相似的女儿,心机深沉,不好对付。 后来的事实却狠狠打了我的脸,在我和封兰之间,心机深沉不好对付的那个……却是我。 我决定从封兰下手报复封昌明,是在我妈自杀身亡的一个月后,那天我一个人把我妈安葬在了很简陋的墓地里。 我没有更多的钱去给她准备一个和生前一样讲究气派的长眠之地。 我妈是在监狱里自杀死的,走的时候我和外公作为她的亲人,都没在身边。出事的时候,外公和我妈一样都在监狱里,我被家里的保姆带回家。 知道噩耗时,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压垮我妈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封兰的爸爸,封昌明。 封昌明原本是我外公公司的财务主管,再早一些时他是跟在我妈身边的助手,是我妈后来推荐他去了外公身边。 我妈不会想到,就是这个男人最后搞垮了外公和她,外公和我妈都进去了,封昌明也在事发后销声匿迹辞职不干了。 如果只是这些,倒也不会让作为商界女强人的我妈彻底崩溃,我是看了我妈的遗书后才知道,原来我妈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其实只是表象。 她身边一直有了不能见光的男人,这男人有家,可我妈还是跟了他整整四年。 而我却始终一无所知,直到我妈临走时告诉我真想,我才知道那个男人原来就是封昌明。 我妈是在封昌明探监过后出的事,我虽然没能亲眼所见,但也料到会是怎样的场面了,我妈就是在那时候知道的吧,知道她和外公是被她爱了十年的男人害成这样的。 她那么一个骄傲的女人,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结局。 所以我妈选择了去死。 我也不顾外公和保姆的劝阻,一个人回到了小时候的老家,也就是封昌明离开后回去的地方。 有件事必须先交代一下,那就是封昌明和我妈一起十年之久,又一直在我外公的公司里工作,可他从来就没见过我,连我的照片都没见过。 因为我妈是未婚生子,所以我从出生其实就一直被寄养在保姆家里,直到出事的前三年我才知道了一些家里的背景。 就像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也因为这样才让我有了接近封昌明家人的机会。 封昌明其实很少回家,我调查知道他离开我家后去了国外,两三年才回过一次,他家里平时只有老婆和女儿封兰在家。 我转学到封兰念的高中,还和她在一个班里。 我报复的计划,只和一个人说了具体细节,那就是我的发小闫沉。过去我没离开时,一直跟他从小玩到大,我被寄养在保姆家里时认识的他。 我记得自己说完后,闫沉看着我许久都没说话,我苦涩的笑着问他,是被我吓到了吗,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朋友哥们太卑鄙,太阴暗了。 闫沉摇摇头,用一种很担忧的目光看着我,他跟我说我确定要这么干吗,不怕自己到最后,反而会爱上要伤害的女孩。 要是那样,该怎么办。 我当然想过,可我从开始就告诫自己,不要动真心,绝对不可以动真心。 别忘记那是害我家破人亡失去妈妈的罪人的女儿,我怎么可能跟她真的在一起。 可是谁知道,后来我真的就爱上封兰了,爱上我仇人的女儿,真心真意的喜欢上。 我也知道她是真的喜欢我,只可惜……后来,我还是按着自己的计划,伤害了她。 本来我以为自己放得下,可是那天,那天眼睁睁看着她为了救我,跟着那几个男人走进那间仓库里面时,我才知道自己是个天下最大的傻瓜。 再狠点说,我就是个畜生。 我那时想去救她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被人按着头把这眼睛,不得不去看监控画面里,她躺倒在仓库里的一张大桌子上面,不同的男人面孔出现在她面前,对着她脱~下了裤子……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聪明的,是有克制力的,我不会被封兰迷惑了心,可当我看她两条腿上淌着血痕走出来,站在我面前时,我就再也不这么想了。 封兰被我送进了医院,过去半个月后她才跟我说了出事后的第一句话。 “张昊辉,你给我一笔钱吧,我知道你能拿得出,我想出国。” 我看着病床上冲着我微微笑着的封兰,喉咙里梗着不知道该不该马上答应她。 我明白她什么意思,她是觉得没办法继续跟我在一起,没办法面对我,没办法和过去那样在床上和我默契相对。 “你想去哪儿?我陪你一起。”我后来是这么回答封兰的。 封兰收起了笑容,“我们以后,就不用再见了吧,你给我钱就行了。” 她一周后出院,同一天里我给她银行账户转过去了五十万,这是我当时所有财产的一半,我没问她究竟要去哪个国家,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我会自己想办法暗中关注封兰的行踪,不是要控制她,只是怕他遇上麻烦危险不肯跟我求援。 一个月过去了,封兰那边始终也没有准备出国的动向,我开始还挺窃喜,以为封兰也许是一时冲动才会跟我说要出国,现在估计是冷静下来了。 就在我难得不失眠睡了一个好觉的早上,惊天的消息从天而降。 我接到电话,是封兰打给我的,她跟我说正在自己家阳台上要跳楼,问我能不能最后让她死个明白。 “封兰!你别发疯,等我,我马上过去!”我从手机大声喊着,爬起来准备往封兰家里赶过去。 可是封兰说我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我吓得马上说行,她想知道什么就问,我现在就告诉她,只求她被跳楼。 封兰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后才开口。 她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让那些男人那么糟蹋她。 我听着手机愣住说不出话。 “张昊辉,我知道那天是你找人演了出戏给我看,为什么……你就这么恨我?你要是不想要我了,可是明说啊,我封兰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我会离开你的,为什么……”封兰的声音颤抖到不行。 我紧紧握着手机。 要怎么解释,我想以我对封兰的了解,她是不会真的相信我此时说的任何一个字,她之所以会问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我说什么,结局都是一样的。 “回答我。”封兰冷冷的逼问我。 我只好开口,“封兰,我不想骗你,是,那天原本是我为你设的局,可是后来会出那件事……不是我安排的!我虽然恨你,恨你们封家,但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事!我只求你信我这一句,你等我,我马上去见你。” 可是封兰没在跟我说话,手机被她挂断了,我再怎么打回去都是已关机的提示。 我疯了一样往封兰家里赶,一路后悔自己怎么就同意让她回那个家里去住了,我不是应该想到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封兰会情绪不稳,会有可能做出冲动决绝的事情。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求封兰能等我,别就怎么抛下我。 就像当年我妈抛下我一样,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走了。我这些年经常做噩梦梦见我妈,梦到她和封昌明手拉着手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她不爱我。 她不爱那个跟她一起制造了我这个生命出来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是她在酒吧偶遇的,等她知道自己有了我,那男人早就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了。 所以她要顺了自己的心意做了断时,也就没那么想过我那时候才十八岁,我其实还是个需要妈妈的大孩子。 我终于赶到封兰家楼下时,就看见封兰原来邻居家的那个叫丁晓善的女孩朝我跑过来,她脸色煞白的跟我说,封兰也不理她,就坐在阳台窗户上一直看着天。 我顾不得跟丁晓善说什么,赶紧去看阳台上的封兰,她也看见我来了,正低头盯着我。 我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好在封兰还没真的跳下来,看来她还是愿意等我的。 我仰头冲着封兰喊了一句。 “张昊辉!我爱你!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封兰用这句话,回应了我。 我听了,眼泪毫无预兆的夺眶而出。 这天,封兰最终没真的跳楼,她也没去国外,而是重新回到了我身边,跟我去了我上戏剧学院的城市。 我出钱给她开了家不大的服装店,位置就在我们学校附近,生意一直不错。 封兰也很乖的一直配合着治病,她因为那件事得了很严重的妇科病,医生说很可能再也不能生育。我本来说过无所谓,我一直也不怎么喜欢孩子,可是封兰不说什么,只是一直坚持着看医生。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直往下过。 我读书,接戏,拍广告,然后突然之间就因为一个古装剧的角色红了起来。 封兰开店,上货,去医院,吃药,然后在我突然红起来的时候,不告而别离开了我。 我疯了一样到处找,连签了合约的戏都不去开工,被公司和经纪人骂个半死,说我这是自毁前程,可我没办法去正常拍戏工作。 封兰就这么走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了,感觉生活一下子就没了意义。 她离开时半个字都没留给我,我喝着酒迷迷糊糊想了很多天才明白,这大概是封兰隐忍了几年,酝酿的对我的报复。 致命一击,猝不及防。 【番外六】向静年,相亲的那个晚上 凌晨一点半,夜风微凉。 向静年裹紧身上的风衣,冷漠的瞪着面前整座楼的灯火通明。耳边时不时就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楼里好几个房间窗口,都有面孔正朝外面好奇的看着,那些脸因为紧贴着玻璃压得有些变形,眼睛里冒着亮光。 这里是精神病医院,也是她这次相亲约的见面地点。 因为相亲对象是住在这里的病人,并且两年多来每天都是凌晨两点才会准时起床,所以向静年只能在这个鬼时间里过来等着见他。 结果很悲催的赶上医院里某位女病人突然病情大发作,此刻那位长发飘飘状若女鬼的女患者正站在三楼一个阳台上,嘴里大声叫喊着“老公,我老公呢……” “他还没醒吗,现在什么时间了!” “你忘啦,他不到两点绝对不会起来,现在才刚过一点半……” 听着站在自己前面那两位医生的交谈内容,向静年俏生生的转头问相亲的联系人,“你同事说的这位,不会就是我要见的井少爷,就是那女人一直喊着要见的老公……” 她精致的面容在夜风和隐约的灯火下,更显得动人美艳,看得联系人一瞬间都有些晃神,隔了好几秒才在又一声凄厉喊叫里回答潘茴,“对,就是一个人。” 向静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过这事说来话长,不是你想的那样……上面这位因为发现老公养了小三就去捉奸,结果带的亲人下手太重,她亲眼看着老公被打死后受不了刺激就疯了,进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就非得说井少爷就是她老公,她一犯病就只有井少爷能让她安静,可今天这个发作时间太不凑巧了,赶着他还没起床……哎呀,她怎么站到那上面去了!” 联系人的话还没讲完,向静年就看见他变了脸色,抬手指着女患者站的阳台。 阳台上,女患者手脚利落的站在了护栏上,正冲着楼下向静年站的地方,用力挥手,“你!就你,穿风衣那个贱货!你真行啊,竟然找上门来了,我老公不会娶你的,你给我上来,你不上来我就下去了……” 向静年眨眨眼,“穿风衣的贱货”难道指的是自己吗,她今晚是穿着风衣。 “贱货!你怎么不理我,心虚了啊,你赶紧给我上来!”女患者喊叫声更加刺耳起来,看样子要从阳台上跳下来的可能性也更大了。 “我去!” 前面两个医生骂着朝楼门口跑过去,向静年看见女患者身后也隐约有人影晃动着,估计是等在那里的人见势不妙,也准备采取行动了。 向静年扬头看着女患者,心念一动,转头和联系人说了几句话。 …… 十分钟后,向静年已经站到了三楼阳台的门口,和外面一直叫她贱货的女患者,四目相对。 女患者眼神惊恐小心的盯着向静年好几分钟后,嘴里不知道骂了句什么,终于自己主动从栏杆上爬下来,朝向静年走过来。 向静年随即侧身对着门口,其实她主动提出上来的目的也不外乎如此,吸引女患者回到安全区域就行,剩下来的就是精神病医院的事儿了。 可她刚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就猛地感觉到自己头皮一紧,头发被人从后面用力拽住了。 耳边是女患者阴测测的喊叫声,“贱货!你给我过来,我老公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不能让他看见你,看见你这么好看的长头发……” 向静年就这么被扯到了外阳台上,后背重重撞在了石柱栏杆上,疼的她一咧嘴,拿着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手机屏幕暗掉之前,能看到上面的时间显示……还差一分钟就是凌晨两点。 两点过五分。 眼见向静年被发作的病人给挟持到了危险地带,在场的的医生护工们都暗自叫苦,匆匆赶来的副院长更是狠狠瞪了眼那位把向静年带进来的联系人。 “谁把那女的带进来了,谁批准她去吸引肖丽的!不知道这里不能随便放人进来吗,还这个时间,出事了谁负责!” 他刚开口训了一句,就听到身后病房区那边有脚步声传过来。 身边也有人如释重负的低声说,“好了,他起床过来了,没事了……” 副院长板着面孔,可眼睛确定看清走过来的人是谁后,很快就面色缓和下来,还主动开口跟对方打招呼,“你醒了正好,肖丽又犯病了正找你呢,还抓了一个女孩当成她最恨的小三了……” 来人刚好站在走廊一盏顶灯下面,冷光源的灯光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嘴唇上罩了一层清白的光釉,让他看起来有种禁欲的冷淡气质。 他侧头朝外阳台那边看着,左手里还握着一本书,开口清清淡淡一句话,“那女孩是谁,不像咱们院里的人。” 还不等副院长回答,阳台那边被女患者揪住头发的向静年,猛地被向前推了一把,胳膊被扭到身后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栽倒,化了精致淡妆的小脸“嘭的”一声后,和阳台的玻璃窗亲密接触上了。 向静年短暂晕眩后,目光透过玻璃,直直看到了离她没多远站着的一个男人。 身上穿着淡蓝色病号服,头发剪得短而利落,金属框的眼镜压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是个气质样貌俱佳的主儿。 只是脸色过于缺少血色了,看上去像沉疴多年的病人。 刚才那一幕,让副院长瞧着潘茴,焦急的回答着这男人刚才的问题,“是外面来的,我也不知道干啥的,你赶紧过去吧……” 她耳边听着身后女患者难听刺耳的辱骂声,眼睛却一眨不眨死死盯着这个男人,看着他把手里拿着的书交给副院长,迈步缓缓朝阳台门口走了过来。 越离得近越看得清他的样子,潘茴也和他的目光触到了一块。 他看人还是这么直接,虽然不动声色,可目光却像是带了刀刃,顺着你的皮囊一路过去,要从你身上刮出来点什么。 突然,脖颈后面一凉,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顶住了,向静年暂时顾不上继续看人,就听见身后的女患者得意的笑着,正在跟她说话。 “贱货,我老公不就是最喜欢你这长头发吗,我今天就给你都剪光了!看你还拿什么勾~引男人!”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了咔擦声儿,她一闭眼,感觉到自己的一绺头发正被利器剪掉。 “老婆,这么晚还不睡觉呢,怎么还帮别人剪起头发了,都怪我回来晚了……” 向静年猛地睁开眼,那男人已经近在咫尺,正面带淡笑和女患者说着话。 看来,他就是自己要相亲的那位井少爷。 “老公,你来啦……” 向静年被一把放开,她刚迅速站到旁边稳住身子大口喘气,就看见井少爷把手伸出去,握在了女患者刚刚剪了她头发的一把小剪刀上。 “这多冷啊,跟我进屋去吧,我们该睡觉了……”他温柔的对女患者说着。 女患者目光沉迷的看着他,可手上一点不松劲,还握着小剪刀不撒手。 向静年突然觉得嗓子发痒,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一下子又把女患者的注意力吸引回到她身上。 “不行!老公不能睡觉,这贱人的头发还没剪完呢,我得继续,你等等我啊……” 说着,女患者把被井少爷握住的小剪刀,猛地往外一扯,对着向静年就要冲过去。 “老婆……” 井少爷轻声唤了一句后,向静年看见一只漂亮修长的大手紧紧控制住那把小剪刀,没让女患者朝着自己冲过来。 可女患者明显不想放弃剪贱人头发这事,用力挣扎起来。 很快,有暗色的液体顺着井少爷的指缝流淌下来,潘茴觉得那一定是血。 “还不出去吗……” 听到这句,向静年的目光才从井少爷流血的手上移开,看他沉着眼神有些冷漠的看着自己,脸上象牙白的色调在夜色下愈发不见血色。 向静年刚动起来,阳台门外就冲进来好几个人,过去控制住了尖声哭叫的女患者。 “别这么对她,交给我就行了。”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能耐,竟然只是几句话就让癫狂状态的女患者哑了嗓子,低声啜泣起来,手上也松开,那把小剪刀乖乖交到了他手上。 向静年看着他手腕一转,把剪刀交给身边的人,迅速拿开了。 这一眼还看到,原来他流血的那只手本来就是残的,缺了一根小手指。 残手…… 心跳加快起来,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回想起四年前那个午后,想起她被摁倒在餐桌上,在旁人围观注视下,被迫失去自己第一次的那些画面。 同样也是缺了小手指的手,在阳光下……抚~摸过她颤抖不止的整个身躯。 接下来的混乱和善后里,都没她什么事了,她被今晚相亲的联系人带着去了一个不大的小厅里,告诉她先在这里等一下,等那位相亲对象先去处理下手上的伤,再过来见她。 向静年盯着桌上自己刚才被摔坏的手机有点出神,手机坏了她就处于失联状态了,也不知道家里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姐打不通她电话时,会是什么表情。 向静年自嘲的轻轻扯了扯嘴角,又想起去医院探望妈妈的情景。 妈妈躺在病床上毫无反应,了无生机的听她贴在耳边说,相亲的是懋光集团创始人,商界大鳄井圣疆的独子,据说还是个精神病患者,在医院里住了两年多了。 她也不知道第几遍又去问妈妈,为什么和那位商界大鳄一起车祸去世的父亲,要立下那个奇葩遗嘱,一定要她嫁给井家这位少爷。 更可怕的是,向静年发现自己的相亲对象,很可能就是那个人。 玻璃门被人推开,身形清瘦的井少爷和那位联系人一起走了进来。 很快,简单介绍下相亲双方的联系人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 井少爷很自然的坐到了向静年对面,他瞥了眼她十指相扣平放在桌面上的姿势,也跟着把两手交握,放在了桌面上。 “刚才没吓到吧。”井少爷先开了口。 问的话明明是关心的意味,可向静年看着他的眼睛,却只觉得那里面丝毫关心都没有,虽然那副眼神看起来是那么干净明澈。 可是太冷了,太没人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