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庄周梦蝶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时值秋日,金桂飘香,菊花开的鲜艳,不时的便有几只蝴蝶扑打着翅膀在园子里飞来绕去。 阳光透过窗柩细细碎碎的撒落到室内,在红木桌上投影出一道道斑驳光影。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有桂花的香气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伴着桂花香一起来的还有一名着酱色衣裳,丫鬟打扮,约摸十七八岁上下的女子。 “小姐?小姐?”小丫头迈着小碎步进到屋内,先是在门口驻足,轻轻喊了两声,见里头无人应答,等了片刻她便自作主张的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小姐?”丫鬟在一着素色衣裙,头发松松垮垮挽起,仅用一根白玉簪别住,面露倦容,慵懒的伏在梳妆台前的女子身后站定,捏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然女子却依旧趴伏在案台上,丝毫不见动作,仿佛全然没听见丫鬟的呼喊。 抿了抿唇瓣,双手交织在一起,循环往复的揉搓搅和着,小丫鬟焦急的在女子身旁来回踱步。 稍顷,始终等不到女子回应的她像是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是以壮着胆子推了推女子。 “小姐,快醒醒,郎君看你来了。” 郎君?会是他么? 蝶翼似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清秀的柳眉先是皱了皱,很快便又舒展开来,案头上的女子揉了揉眼眶,闻声悠悠醒转过来。 眨着双雾蒙蒙的眸子,她似醒非醒的环顾四周,然而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却让她傻眼了。 她自然知道这里是哪里的,山阴西山的小红楼,那时,陆游偷摸着安置她的地方。 她为何会在这里?她记得她早就和陆游恩断义绝了。他另娶了王家女儿,夫妻和睦,她也再嫁给了宽厚包容她的子常。 只是好景不长,沈园的一次相遇,他夫妻二人怜陆游一人形单影只,好意送了酒菜过去,可恨那陆游倒好,洋洋洒洒在墙头留了一首引人猜疑的《钗头凤》,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他陆务观是拍拍屁股就离开了山阴,她和子常却陷入了世俗的泥淖,终日被人指指点点,受尽白眼reads();。 直到,她终于无法承受内心的谴责,不愿子常再为她所累,甚至令公公婆婆也跟着蒙羞,抑郁而终。 是呵,她是个已死之人。如今,却为何又会来到这里?还有眼前这酱衣女子,分明就是那时她的贴身丫鬟――轻罗。 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疼,指甲陷入手心的疼痛是那么的真切。难道,那一切的一切都是梦,是虚幻?可若是梦,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只要想起为了她而被世人诟病的子常,不顾世人白眼,亦然对她无微不至悉心照料的子常,在她死后仍然心系于她的子常,她便心痛如刀绞。 然而,若那不是梦,她却为何会在此处? “小姐,郎君来看你了,你不高兴么?”见唐琬默不作声,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丫鬟不由得轻声询问道。 唐琬惊了惊,渐渐收起思绪,回过神来,斟酌了片刻后,她揉了揉发酸的额角,冲丫鬟摆了摆手,淡淡的道:“轻罗,你便先替我好生招待郎君,我稍后就到。” 丫鬟依言退了出去,唐琬则再次陷入了沉思。 然而,有些事,剪不断,理还乱。任唐琬如何苦思冥想却仍辨不清究竟那凄凉的一生是否黄粱一梦,或者,老天怜她悲苦,给了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只是,若说让她重新开始,为何却要让她回到此时?回到已经嫁予陆游为妻的此时?回到已然无法逃脱被休弃的命运的此时?为何就不能让她回到云英未嫁的年纪,让她能把完整的自己交给子常? 呵,命运总是爱捉弄人。 端正的坐在红木制的椅子上,唐琬出神的望着镜中面容憔悴的自己,她想:既然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却不想再屈服于命运呢。 我不要子常的一生因为我而染上污点,更不允许陆游这个残忍的刽子手再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蒙蔽世人! 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要在看到她离开他后,过了很好,过得比他还要好,他便写下那种惹人猜疑的诗词,使她无颜存活于世,使赵唐两家蒙羞,若这就是他的爱?她唐琬承受不起! 他从没爱过她,或者说他爱她却同时还爱着许多的人,许多的东西,而她唐琬,在他心里占有的仅仅不过冰山一角。否则,如何会在夫妻恩爱情浓之时,屈服于婆母的压迫,将她休弃? 唐琬想:陆游年迈时的那些情深缱绻的诗词,缅怀的也不过是他心中的一抹幻影罢,得不到,已失去,所以才越发觉得弥足珍贵。可是这些,她一点都不稀罕。 既然休弃了,不要了,娇妻麟儿在怀了,作甚还要来招惹她,凭什么要毁了她的宁静? 再不会了,再不会让你得逞了!不论是父母家人,或者子常,所有的所有我都会好好保护。 我会好好的,会撕破你的假装,让世人看清你的伪善。还有你的母亲,我的好姑母。 呵,呵呵……她算是哪门子的婆婆,哪门子的姑母?寻常人家亲上加亲,哪个不是家庭和睦,婆媳友爱?便是不好,也没有往自家人身上扣屎盆子的,到她这却全然相反。 前世,姑且算作前世吧。她和陆游成婚不足三年便被休弃,是因何被休弃的?休书上赫然写着的是“不当母夫人意”,“无所出”…… 别的她都可以不追究,只是那唐氏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她头上便罢,还四处宣扬嘲讽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说她狐媚,整日里勾的陆游沉溺于儿女私情,荒废了学业,谁若是娶了进门,那就如同娶了个扫把星回家reads();! 多可笑?且不说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她左右不了陆游的思想行为,再则,若每日里挑灯夜读至深夜也能荒废了学业,她却不晓得陆游要如何才算上进。 一切都不过是驱逐她的借口罢了。前世,一来她心里记挂着陆游,二来顾忌着两家毕竟是亲戚,是以她强行拦住了要去陆家替自己讨公道的父兄,由得那唐氏败坏了自己。 前世,就是因为唐氏那恶妇败坏了她的名声,子常娶了她后才总遭人白眼。不论此生她和子常会如何,她都不能再让那种事发生,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她前世或许不懂,如今,却深刻的体会过了。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门框上投影出一团黑色的阴影,“扣扣扣”,敲门声颇有节奏的响起。 “小姐,郎君问您可收拾好了。” 轻罗询问的声音传来,唐琬皱了皱眉,收拾好情绪,她语气平淡的回道:“这就出来了,你沏壶茶过去,莫要怠慢了郎君。” “哎。”轻罗应了一声,便径自忙活去了。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唐琬深吸口气,此时的她虽说被安置在了这小红楼,但却实实在在的还是陆游的结发妻子。她不能将陆游拒之门外,即便而今的她并不愿意看到他。 白皙的素手缓缓来到鬓间,唐琬轻轻取下斜插在发髻上的白玉簪,一头乌黑的秀发瞬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拾起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唐琬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整理起了这满头青丝。嘴角弯了弯,她试图扯出抹笑来,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不那么憔悴。 她已经不是那个满心满眼都只装着陆游的唐琬了,她不想让陆游以为她因思念他而日渐憔悴,不想和他再有过多的牵连。 挽好了发,唐琬便熟稔的在梳妆台上镜子右边的妆奁里取了三两个精致的首饰戴上,末了又在脸上抹了些胭脂,让自己的面色看起来红润些,还不忘涂上口脂,这一番打扮下来,便全然没了方才那病殃殃脸色苍白的模样。 收拾好了一切,唐琬深深的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满意的扯出抹笑来,而后才站起身来,莲步轻移,往屋外走去。 彼时,茶都喝了几壶了的陆游早已坐立不安,一见着那抹清丽的倩影便当即迎了上去。 激动的一把握住唐琬,十指紧扣,脸上挂着抹满足的笑意,陆游引着唐琬坐到他之前的位子。 他说:“惠仙,我还以为你生气我这么久没来看你,所以才躲起来了。” 自陆游握住自己,唐琬的眉头便拧成了一团,她想挣脱开的,但陆游握的太紧,她有心无力。 并不接陆游的话头,唐琬抿着唇瓣,冷冷的看着握住自己的大手,不言不语。 她的手很冷,但却冷不过她那冰渣子似的眼神,脸上一点喜意也无,甚至若有似无的透着厌恶,陆游便是再迟钝,也明白她不愿意自己碰她。 悻悻然松开握住唐琬的手,然才松开又意犹未尽的想再握上去,可却在对上唐琬那冷若冰霜的眸子时打消了念头。 痛苦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已经一片清明。 半蹲着身子,陆游直直的看着唐琬,像发誓,像许诺。 他说:“惠仙,相信我,我很快会把你接回去的。” 第2章 红楼相会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唐琬并不说话,她看似平淡无波的望着陆游,却又仿佛透过陆游的眸子在看着别人。 相信你?唐琬只觉得可笑。 我曾经无数次相信你,但你回报我的从来只有失望,直到我对你再也生不出半点希望。 回想前世,他也是如此说的,那时,她信了。可日复一日,她等来的却是婆婆唐氏的羞辱,陆游的休书,还有他即将另娶新妇的消息。 多可笑?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经历了前世的背叛后,她如何还能再信任他?他凭什么让她信任他?不过红口白牙上下嘴唇轻轻一碰,他的许诺,一文不名,她赔上的却是一生,甚至更多。 “惠仙,你是……你是不愿相信我吗?”眼见平日里对自己情深意切,每逢他来看望都要喜上眉梢的唐琬突然如此冷淡,陆游有些不明所以,心中更是隐隐不安。 双手猛地又握住了唐琬,只有握住她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还是那个万事以他为重的惠仙,他们曾经海誓山盟,那种心心相依的感情不是时间能轻易抹杀的。不过短短时日,她怎能就把自己抛诸脑后? 陆游暗自猜测,唐琬一定是在跟他闹别扭,因为他太久没来看她了,所以她在生他的气,一定是这样的。 他不晓得眼前的唐琬早已脱胎换骨,内里的灵魂非但对他半点情意也无,甚至厌恶至极。 不悦的皱了皱眉,然而转瞬间便又神色如常。唐琬本能的缩了缩手,从陆游手中挣脱。 依旧是语气平淡,她反问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惠仙如今身似浮萍,眼下所能倚仗的只有务观,可务观是否就能为了惠仙而同婆婆针锋相对?” 像是没料到唐琬会提及母亲,拿母亲说事。陆游呆了呆,片刻又释然一笑,他认真的看着唐琬,一字一句的道:“惠仙,其实母亲已经答应我了,只要这次科举我能金榜题名,她就同意我把你接回家reads();。”顿了顿,陆游思忖了片刻,又补充道:“我之所以这么久没来看你,正是因为近来忙于学业,我想早些把你接回家啊。” 陆游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搁在前世,唐琬早就要感动不已,冰释前嫌了。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对此时的唐琬而言,便是陆游在她面前涕泗横流,说的感天动地,她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人心这东西,其实很软弱,对一个人失望的太多,就再也不敢轻信了。陆游之于唐琬,便是再不肯付诸信任。 不咸不淡的撇撇嘴,唐琬优雅的站起身来,“这样啊,那务观还是早些回去罢,莫要耽误了学业才是。” “不过一日的功夫,不妨事的。”以为唐琬这是被自己劝服了,陆游会心的笑了笑,跟着站直了身子,他说:“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恰今日天色晴好,我瞧着园子里的菊花开的正艳,惠仙,我们去赏菊品茶如何?” 便是赏心悦目的事儿,也要看是同谁一起。若结伴的人是陆游,唐琬是半点兴致也无的。 若有似无的瞟一眼陆游,他眸子里是满满的跃跃欲试,甚至夹杂着几分势在必得。唐琬知道,今日便是拒绝了这赏菊品茶,陆游也会另寻旁的名头邀她出游。 也罢,便是随他去园子里坐上片刻又能如何? “如此也好。”唐琬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随即吩咐轻罗在园子里备好茶点。 眼见唐琬未曾推脱,甚至细心的让丫鬟准备茶点,陆游心中喜不自胜。他想,唐琬果然心里是有他的,方才不过是在耍小性子罢了。 陆游深知女儿家都是要哄的,他陪一陪她,多说上几句甜言蜜语,唐琬自然而然的就会软化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园子里走去,陆游本意是想同唐琬相携而行的,然唐琬却不动声色的避开了,甚至总有意无意的与他隔着半步的距离,一路上更是沉默不语,全然不似以往亲密无间。 陆游不傻,自然发现了唐琬的不寻常,但也只当她是气没消,还在闹别扭,是以总是主动逗唐琬说话,想引她开怀。 “惠仙,我观此菊花洁白鲜嫩,清新雅致,与你今日这身衣裙极为相称,我给你戴上如何?”正说着陆游就抬手把枝头一朵娇嫩的菊花折了下来,作势要给唐琬簪在发鬓间。 唐琬却往后退了退,摆摆手,“这花儿啊,还是开在枝头更娇妍,折了来反而就失了那份清新。” 也不知是否自己太过敏感了些,陆游隐约觉得唐琬这是在借花自喻,可他却是怎么也不愿相信唐琬这是后悔嫁给他了的。 暗自在心底劝慰自己,唐琬就是在闹别扭,等他金榜题名把她接了回来,他们定然会如从前那般琴瑟和鸣,甚至更甚从前。 “花开堪折直须折,惠仙觉得花儿生在枝头更娇嫩,我却觉得簪戴在惠仙鬓间更能彰显其价值呢。”陆游扯了扯嘴角,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一手握住唐琬的手臂,一手捏着方才折下来的花枝,顺顺当当的插在了唐琬的发鬓间。 唐琬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由他去。 两人一路来到了园子一角的水榭,轻罗早就备了茶水点心放在了水榭中央的石桌上。 相对而坐,唐琬依旧兴致缺缺,平静无波的眸子望着水中败落的残荷出神。 陆游无奈苦笑,他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唐琬总让他有种拒人千里的错觉,不,或许该说是拒他千里。 动作优雅的替两人各倒了杯茶,将唐琬的那杯递到她眼前,陆游温言道:“惠仙,喝点菊花茶润润喉reads();。” 唐琬点点头,却只把茶杯置于一旁,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深吸口气,而后又缓缓将浊气呼了出来。眸子里是绵绵的怀念,手里捧着杯热茶,陆游低声细语道:“因我睡眠不好,往年秋日里你总会采了菊花做菊枕,助我安眠。惠仙,你……” 陆游这厢缱绻温情的话还未说完,唐琬便毫不留情的将其打断,“有吗?约摸是闲得无聊罢,我都不记得了呢。” 眉目间闪过一丝诧异,心头一痛,陆游嘴唇张了张,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实在想不通,唐琬为何会变成这样,他们曾经海誓山盟,便是闹别扭,她不该如此这般,着实是太让他痛心了。 陆游渐渐地不再挑起话头,学着唐琬的模样,静静地看着池中残荷,陷入沉默。 对面而坐,两厢无话,只有秋风吹过树梢时带来细细碎碎的沙沙声。 石桌上的点心纹丝未动,茶水却早已凉透。 许久,唐琬收回视线,默默的搓了搓双臂,而后又拢了拢衣裳,淡淡道:“天色也不早了,秋日天凉,务观早些回去罢,没得让婆婆为你担忧。” 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的盯着唐琬,陆游欲言又止,终究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淡淡道了句珍重,就落寞的离开了。 他其实很想再多留一会儿的,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避开了母亲,腾出来一天,专门来看望唐琬,想要多陪陪她。可是她呢?她一点也不明白他的艰难,像是变了个人,便是他几次三番的陪小心,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冷漠以待。 什么也不说的就走,其实也是存了几分想让唐琬低头的心思。他们是夫妻啊,可是却难得能有时间在一起。 自成亲起,往日里素来待惠仙还算亲厚母亲像是变了个人,夫妻和睦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母亲却似乎并不乐意他和惠仙太亲昵。 先是时常无故抱怨训斥惠仙,去岁更是变本加厉,请了无量庵的妙因师父卜了一卦,卦象上说惠仙和他八字不合,母亲便强行要把惠仙赶出家门,还要他休妻。 他和惠仙情投意合,他哪里肯应?无奈母亲以性命相逼,他毫无办法,索性父亲出面调停,他才得以还能和惠仙继续做夫妻,只是惠仙却还是被赶了出来。 他其实也知道是他不好,让惠仙受委屈了,明明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陆家媳妇,却要被驱逐在这小红楼,甚至为了他不能与父母兄长相见,只能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碌碌终日。 可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啊,而且他也有努力,努力的让母亲再接受惠仙。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夫妻可以欢聚一堂。 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见。陆游的尽量的放慢脚步,他在等,等唐琬挽留他,不,只要她能叫住他,只要一声,让他有一个留下来陪陪她的理由。 可是,直到他出了园子,再来到了小红楼的门口,都没有等到他所期待的挽留。 唐琬面无表情的看着陆游渐渐地远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她才站起身来,凭着记忆出了园子。 吩咐轻罗任何人不得打扰,她便窝回了房间。 先是在书案前坐了一宿,接着便自屋子西北角的柜子里取了一叠宣纸出来,铺平,研墨,笔走龙蛇。 第3章 轻罗传信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行云流水的誊写好了书信,唐琬先是熟稔的在桌案上晾了晾,待墨迹干涸了,便仔细的封存好,之后才叫了轻罗进来,叮嘱她务必送回唐家,亲手交给母亲。 前世,母亲为了她的事儿,可谓是操碎了心,伤透了心,父亲更是因操心她的事而英年早逝。唐家亦是因她而蒙羞,兄长也被她牵连,为人所看不起。 归根究底,一切的源头便是因她爱过一个不值得托付真心的人。多可怕?不过是爱错了人,就落得个一生悲苦的下场,甚至祸及全家。 承蒙上天怜爱,给了她重新开始的机会,她自然不能让旧事重演,她要把前世的遗憾一一弥补,这样才不枉她红尘走一遭。 小红楼坐落在山阴西山,既是名为西山,顾名思义自然就是在山阴之西,且是城西颇为僻静的处所。唐琬曾从陆游处得知,这院子并非是陆家的产业,而是他向友人求助,借来给她遮风挡雨的处所。 被赶出唐家时,唐琬身无长物,说是净身出户都不为过,跟随的也只有她从唐家嫁过来时带的贴身侍婢轻罗,以致于如今这境况实在是凄惨荒凉,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唐家也算是系出名门,理所当然的府邸坐落在山阴繁华的城中街巷。同陆游耽搁了那许久,加上写书信也费了些时间,此时已经是将近日暮西斜。 按轻罗的脚力,怕是到得唐家,便要月上柳梢了。可是,唐琬却顾不了那许多,她一刻也不想耽搁,她甚至想和轻罗一道回去,可是这具身体弱不经风,再则,她不想打草惊蛇,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能让她婆婆唐氏占了先机reads();。 暮色渐渐昏黄,有风拂过,满地的落叶便随之飞舞。 这晚,轻罗果然没能回来。唐琬等到了夜色阑珊,才终于作罢,再次窝回了房间里。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无聊的躺在榆木架子床上,唐琬望着头顶的帐幔兀自发怔。 心中百转千回,千头万绪的怎么也理不清楚。脑海里一会是言辞凿凿,信誓旦旦的陆游,一会儿又化作了情深义重,惜她怜她的赵士程,还有以泪洗面的母亲,为她不值的父兄。 烦闷的捏了捏眉角的太阳穴,唐琬一手撑着床缘坐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一番,而后披了件外套起身,朝着屋里的红木桌走了去。 轻呵口气,就着月光倒了杯水,也不管这茶水早已凉透,唐琬仰着头就一口饮尽。待醒了醒神便又躺回了床上,只是却总也无法安眠。 然这晚无法入睡的却不止唐琬一人,轻罗的突然到来,如同在唐家这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不大不小刚好打破安宁的石子儿。 唐琬在家时,备受父母兄长的疼宠,她同陆游的婚事,看上去似乎是亲上加亲,且她同陆游又志趣相投,结为连理似乎是天作之合无可厚非的。但是,她的母亲其实并不好看这桩婚事。 婚姻是女子一生的大事,并非就只是她嫁给陆游这么简单。她还要融入到他的家庭,唐母深知她的小姑子也就是陆游的母亲的秉性,她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唐琬嫁过去吃苦受气是免不了的。 唐琬是她唯一的最小的女儿,向来是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她哪里会舍得她被人欺负?可是,她的傻女儿却一门心思都在陆游身上,便是知道陆游非良配,她也无力阻扰,只能盼着陆游能护着些唐琬。 可是自成婚后,唐琬就鲜少回家。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人娘亲的她也不好亲去探望,以免被人闲话,让女儿为难。加之每每遣人借口送东西去陆家,带回来的消息都是惠仙在陆家过的很好,她也就将信将疑没多放在心上。 然而,这就是所谓的过的很好?他陆家也欺人太甚了! 她的傻女儿,竟然去岁就被逐出了陆家,受了如此委屈,她竟还帮着陆游掩而不报,由得陆家骑到头上放肆。她是定然要替她可怜的女儿讨回公道的,但在此之前,她要先把人给接回来。 夜已深,便是再如何着急,也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好动作,唐夫人是以就一宿没睡,手里捏着唐琬的书信枯坐到了天明。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天空中还稀疏的挂着三两颗星子的时候,唐夫人就寻了他的二儿子唐钰,整装待发预备把唐琬接回来。 秋风萧瑟,清早的路上还少有人往来,只闻得马车疾驰而过的声音,间或几声鸟鸣。 马车里唐母面色凝重的端坐着,双手柔顺的搭在膝盖上,眸光幽冷深邃,看上去心事重重。她的身侧陪着一名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剑眉星目,面若刀削,却周身喷薄着散不去的郁色。 “母亲放宽心,小妹一直隐而不发,把委屈都吞进肚子里,想来就是不想母亲担忧。”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马车里的宁静。 唐母点点头,只是却始终不能展颜,闭了闭眸子,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她感慨道:“二郎,你说惠仙该有多委屈?在家时,她那么骄矜的一个人,是咱们全家的掌中宝,如何也想不到,她嫁去了陆家,却……” 说着说着唐母就忍不住要落泪,自袖口掏出方帕子,小心的擦了擦,而后撩开马车里的小帘布往外探头。 唐钰愤愤的冷哼一声,手心紧紧的拽成拳头,他恨恨道:“枉我向来高看那陆务观一眼,未曾想他竟是这无情无义之人reads();。上次街头遇见,我问起惠仙时,他就有些支支吾吾的,也怪我没往下问,不然……哎!” “二郎切记莫要在惠仙面前提及此人,咱们没这种亲戚,待把惠仙接回家,咱们就跟他陆家断了联系,以后再不往来!”收回视线,唐母把小帘布放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子,而后蓦的告诫唐钰道。 唐钰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郑重道:“孩儿晓得的,小妹贤良淑德,才貌双全,多少好男儿趋之若鹜,他陆务观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昨夜大哥就已经写好放妻书了,待把小妹接回来,咱们就送去陆家,让小妹跟他和离!” 唐母不置可否,敛眉思索了许久,待要到小红楼了,才拉住唐钰,同他道:“二郎,和离之事暂且不急,惠仙对那陆务观用情颇深,当务之急是先把她接回家,介时再问过她的意见才行。” 唇瓣抿的死紧,唐钰倔强的别过头去,并不答话。他是不认同的,在他看来,既然陆游无情,那就不能怪他们无义。 唐母哪能不明白唐钰的心思,长叹口气,她怅然道:“二郎,你也晓得,你妹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听人劝?向来除非她自个儿想通了,否则她要做的事儿,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唐钰心有戚戚焉,只得无奈的应承了下来。然而打心眼儿里,他是不乐意唐琬跟陆游重归于好的。他的妹妹,陆家人或许瞧不上,他却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 那陆游虽说文采斐然,生的也还算俊朗,但他如此薄待小妹,如何当得起小妹的一腔情意?他根本配不上小妹!便是小妹心仪他又如何?待回家了,他就给小妹物色些品学兼优的青年才俊来,总有一个能是小妹看上的,介时,就再没有他陆游什么事儿了。 唐钰越往下想,就越是深以为然。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到了西山,小红楼近在眼前,看着孤零零坐落在那的院落,想到这一年里唐琬就独自住在这里无人问津,唐母便越发心中酸涩不已,忍不住的就又要抹眼泪。 唐钰想的跟唐母一样,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但他堂堂七尺男儿,自是做不出抹眼泪这种事儿的,然而面上的愤懑却掩也掩不住,恭顺的搀着唐母,他故作镇定的反过来劝唐母道:“母亲莫要难过,马上就要见到小妹了,没得让她瞧见也跟着难受。” 唐母深以为然,赶忙收起悲态,连连称是,任由唐钰搀扶着就朝小红楼走了去。 曲径清幽,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旁遍植花木,看起来幽美而恬静,唐家母子却只觉僻静寂寥,少有人来。 唐钰他们到得小红楼时,唐琬早已是翘首以盼,一听闻有客到访,便飞奔着往会客的大厅走了去。 然而紧赶慢赶的到了大厅,将将瞥见里头端坐着在喝茶的两人,她却突然连挪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布着一层细汗,泪水落满脸颊,泪眼朦胧,鼻头发酸,嘴唇张了张,却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听见响动,唐家母子也随即转过身来,把视线投向门口,之后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惠仙。” “小妹。” 唐家母子一同喊道。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唐琬无声的点点头,随即吸了吸鼻子,踉踉跄跄的朝母亲兄长奔了过去。 那无边的委屈与思念,伴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在此刻,犹如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发不可收拾。 第4章 欲与君绝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什么话也顾不上说了,原本打好的腹稿早已不知被丢到了哪个爪哇国。母女二人抱作一团,痛哭流涕。 此情此景,任是唐钰这血性男儿,也不禁红了眼眶。大手一张,以保护者的姿态将母亲和妹妹揽在怀里,抬头望了望天,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唐钰嘶哑着嗓音道:“莫要哭了,咱们回家。” 唐琬柔顺的点点头,抬手胡乱的把眼角的泪渍拭去,仰着头望着唐钰,她破涕而笑,跟着他的话头重复道:“嗯,回家。” 宠溺的揉了揉唐琬的发顶,唐钰随即把两人扶了起来。 小红楼非陆家的产业,乃是陆游友人名下空着的院落,一应仆从也不隶属于陆家,但当初陆游曾拜托主人家多加照料唐琬。是以,唐琬这厢突然要走,管事的虽不至于出面阻拦,但还是要问问清楚情况。 毕竟,受人之托,总要忠人之事。 这些唐琬都不甚在意,总归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同陆游恩断义绝。遂直言道是娘家人接她来了,并就多日来主人家的照顾好生感谢了一番。 不同于来时的凝重沉闷,归途多了唐琬,便或多或少的添了几分温馨。 马车里,唐夫人与唐琬坐在一侧,唐钰则坐在了两人的对面。 哭了那一场后,所有的情绪都已经被妥善收藏了起来,一如唐琬小时候那般,唐夫人让受了委屈的她依靠在自己怀里。柔软温热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摩挲着她的手背,唐夫人仔细的端详着唐琬,许久,她忧心忡忡的喟叹道:“惠仙,你瘦了。” 有时候吧,人就是这样的,禁不起别人的心疼安慰。唐夫人这一提起,唐琬便又红了眼眶,就连喉咙口也像是堵着个什么,不上不下的。 鼻头发酸,她猫在唐夫人的怀里爱娇的蹭了蹭,瓮声瓮气的嘟囔道:“哪里就瘦了,惠仙这是苗条了才对。” 唐夫人是多精明的人,哪能不知道,唐琬这是不想她难过,故意说来哄她的? “等回家了,娘亲自给你做些补身子的汤,咱把那瘦下去的肉都给补回来。”心疼的捏了把唐琬的脸蛋,唐夫人皱着眉头道:“如今都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了,娘亲光瞧着心里头就不是滋味reads();。” 见母亲如此说,唐钰也跟着起哄,煞有介事的道:“母亲说的是,小妹在他陆家,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瞧瞧,这都瘦的没个人形了。” 唐琬并不接话头,只乖顺的窝在唐夫人怀里,享受着此刻的美好。 倒是唐夫人,没好气的瞪一眼唐钰,挤眉弄眼的意有所指。 唐夫人膝下二子一女,长子唐瑛稳重温文,聪慧过人,这二子唐钰却是个不着调的愣头青,极重情谊,然而往往不懂得思而后行,不会看人眼色。 譬如此刻,唐夫人这摆明了就是不愿他在唐琬面前提及陆家,他倒好,你越是暗示他,他就越是偏要把这窗户纸给捅破喽。 “母亲,你总瞪眼做什么?莫非是哭多了眼睛难受?”唐钰不明所以,当即弯着身子起来,作势就要给唐母看眼睛。 唐琬噗哧一笑,唐夫人则好气又好笑的抬手就在唐钰后脑勺敲了一记,这榆木脑袋哟,你说他里头装着的都是些什么? 唐钰向来皮实,且唐夫人也就意思意思,并没用力,加之见唐琬乐的开怀,唐钰心里头也高兴。 一手捂着后脑勺,唐钰故意孩子气的同唐琬抱怨道:“小妹,你来评评理,二哥也是关心母亲的身体,母亲不领情便罢,还伸手就给了二哥一记爆栗,这真是……有了女儿就不拿儿子当回事了。” 这话一出来,唐琬越发止不住笑意了,躲在唐夫人怀里乐的直哼哼。 “你是从哪儿学来的泼皮样?没个正经!倒是让你妹妹看笑话了。”唐夫人白一眼唐钰,然面上却是喜滋滋的。 见母亲和妹妹都把那伤心事抛诸脑后了,唐钰于是越发来劲了,装作无奈的摊摊手,酸不溜秋的道:“唉,这日子没法过了,母亲瞧不上我就算了,往日里向来同我要好的小妹如今也不跟我一条心了。” “你啊,快把你这苦瓜脸收起来,还真越说你就越得劲了不成?”唐夫人抬手戳了戳唐钰,笑骂道。 唐钰于是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嬉皮笑脸道:“母亲笑了就好,把小妹接回家去,本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唐夫人笑盈盈的点点头,手里则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唐琬的发顶,渐渐的,唐琬就在唐夫人的安抚中昏昏欲睡。 许久,见唐琬双眸紧闭,小扇子似的睫毛柔顺的贴着眼睑,呼吸也渐趋平稳,俨然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唐夫人便低声告诫唐钰道:“二郎,早上不是说了,不许在惠仙面前提及陆家?你方才怎么就忘了?” “早上说的不是不许提陆务观么?连带的陆家也不许提?”唐钰在脑海里回想了一番,随即反问道。 唐夫人默默的点点头,“但凡跟那陆务观有关的一切,都不许提。没得让咱们惠仙听了伤心。” 唐钰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唐钰才嗫嚅道:“母亲,我觉得小妹既然主动把事情说出来了,让咱们来接她,兴许她就是想通了呢?你不是也说,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如今这可不就是撞了南墙了。” “二郎,母亲如何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既然没有十分的把握能确定她是对陆家小子死心了,那我便不想冒险,你们都是母亲的心头肉,母亲不愿看到你们任何一个过的不好。”唐夫人闭了闭眸子,遮住眼底的情绪,语重心长的道。 唐钰默了默,随即扯了扯嘴角,劝唐夫人道:“母亲莫要担忧,小妹她……她不过一时识人不清,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ads();。” “但愿吧。”唐夫人不置可否。 恰这时,原本窝在唐夫人怀里睡的香甜的唐琬缓缓睁开了眸子,有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到嘴边,她动了动,换了个姿势,不动声色的把眼泪蹭了去,而后从唐夫人怀里探出头来。 “母亲,二哥,是惠仙不好,让你们操心了。”眨着双雾蒙蒙的眸子,唐琬低声道。 唐母摇摇头,“傻丫头,说的哪里话。”顿了顿,她又问唐琬道:“可是母亲和你二哥说话,把你吵醒了?” 唐琬不答话,缓缓离开唐夫人的怀抱,她一本正经道:“母亲,方才您和二哥的话,惠仙的听见了。” 唐夫人迟疑了片刻,很快便神色如常。 唐钰则呆了呆,回想刚才似乎应该也没说什么不能说的话,随即便又放下心来。 “小妹,马上就到家了,你若是还困,咱们就回家睡。这在马车上,你也睡不舒坦。” 唐琬点点头,又接着方才的话题补充道:“母亲,以前是惠仙糊涂,错把鱼目当珍珠。而今惠仙已经想通了,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他陆务观也并非就那么天上有地上无,惠仙,想与他和离,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当真?”唐夫人尚在震惊之中,唐钰便急吼吼的同唐琬确认道。 唐琬于是温婉一笑,轻轻应了声。 唐钰原本就有让唐琬跟陆游和离,完了他就给唐琬介绍新人的念头,无奈母亲说和离的事儿不着急,要看小妹是什么想法。如今得了唐琬这意欲和离的准话,可就如同滚油的锅里倒水,炸开了锅。 一点也不含糊,唐钰当即就来劲了,掰扯着手指头就数了起来,“小妹,二哥认识不少品学兼优的好男儿,成熟稳重有之,幽默风趣有之,才貌双全有之……” 然而话未说完,脑门上就又挨了一记爆栗。 委屈的看向始作俑者,唐钰闷闷的道:“母亲,你又打我作甚。” “打的就是你,你个缺心眼的东西。”唐夫人板着个脸,全然没了方才的温婉祥和。 唐钰于是倔强的别过头去,脸上满是闷闷不乐。 “你还不乐意了?你瞧瞧你方才说的那叫什么话?你妹妹现在还是人陆家的媳妇呢,你就琢磨着要给她找下家,还大咧咧的挂在最边上念叨,要是被人听见了,你妹妹可还怎么活?这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一手指着唐钰,唐夫人气的脸红脖子粗,愤愤然道。 这下唐钰总算也晓得自己说错话了,骚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小声道:“孩儿不是故意的,孩儿省的了。” 唐夫人却仍然余怒未消,白一眼唐钰,她冷声道:“二郎啊,你也不小了,多长点心。祸从口出,切记思而后行。” 唐钰好似焉了的白菜,整个人都恹恹的,不拘唐夫人说什么,都只喏喏的点头称是。 见自家二哥确实是悔悟了,而且他本意也是为自己好,唐琬于是拉了拉唐夫人的衣袖,小声道:“母亲,二哥知错了,你快别说他了。” “你就惯着他吧,等他哪天闯了祸,看你上哪哭去。”唐夫人哼哼两声,然而终究没再数落唐钰。 唐钰于是松了口气,暗地里冲唐琬竖起了大拇指。 第5章 随母归家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行行复行行,待到得唐家时,早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黑瓦白墙,门前的桂树枝繁叶茂,枝头上挤挤挨挨满是黄灿灿的小小的桂花,有风拂过,便是阵阵清香,沁人心脾reads();。门上黑色的匾额上书“唐府”两个烫金的大字,唐琬见了只觉得心里头酸酸痒痒的。 “小妹,都到家门口了,你怎的傻愣着不走了?” 到家后,唐钰先是依次扶着母亲和唐琬下了马车,随即又同车夫交代了几句。待回过头来,却蓦地发现唐琬愣在门口动也不动,不由得出声问道。 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唐琬深吸口气,而后故作轻松道:“这不是在等二哥一起嘛。” 唐钰狐疑的皱了皱眉,很快便又豁然开朗,爽朗的笑了笑,他说:“呐,小妹,这在咱们自个儿家呢,就不要拘礼,怎么高兴怎么来,天塌了还有二哥在呢。” 话音一落,唐钰还伸手拍了拍唐琬的肩膀,雄赳赳气昂昂的俨然一副打包票的模样。 又觉眼眶有些热热的,唐琬扯了扯嘴角,感动的笑了笑,“二哥这么厉害,惠仙自然不会跟二哥客气的。” “净知道瞎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快领你妹妹进屋。”侧过头不动声色的揉了揉眼眶,唐母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训斥道。 唐钰赶忙点头称是,冲唐琬一阵挤眉弄眼,随即摊手做出个“请”的姿势。 哪知这磨磨蹭蹭的才进屋,就迎面冲上来一个粉雕玉琢扎着两个小髻的锦衣娃娃,小娃娃跑的急,扑通一声就摔倒在了唐琬脚下。 唐琬一惊,赶忙把人扶了起来,嘴里还轻声问道:“疼不疼?要小心点呀。” “疼疼,远儿疼疼,呜呜呜……远儿要呼呼……呜呜呜……”原本还傻乎乎似没回过神来的小娃娃,一听唐琬问起,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唐琬哪里应付过这种三五岁小娃娃,可见他喊疼,还哭的这么伤心,一时就乱了方寸。 动作极尽轻柔的捧起小娃娃沾了些许灰尘的小手,一边呵着气,一边询问他:“是这样么?还疼不疼?” “疼的,姐姐再给远儿呼呼,亲亲远儿,远儿就不疼了。”止住哭泣,小娃娃可怜巴巴的唐琬,眸子里满是期待,抽抽着道。 然而,他这话音一落,马上就双脚悬空被唐钰拎起来了。 “哇呀呀……松开……快松开远儿……远儿要摔下去了!”小娃娃手舞足蹈的嚷嚷了起来。 唐钰哪里会依他,单手提溜着小娃娃,他坏笑道:“小子,你羞不羞?这可不是什么姐姐,这是你姑姑。” 小娃娃一听这话,越发挣扎的厉害,挥胳膊蹬腿的,眼睛瞪的老大,嘴里还念念有词,“小叔可别要以为远儿是小孩子,就哄骗远儿,姑姑不是该在姑父家?这姐姐比我娘亲还要好看,我可是要留着娶回家做媳妇儿的。” “嘁!你还别不信,你问问你祖母,这是不是你姑姑?”看似粗鲁的把小娃娃放了下来,唐钰撇撇嘴,一副爱信不信的模样。 小娃娃则赶忙撒腿跑到唐夫人腿边,双手抱住唐夫人的腿部,瘪着个小嘴,讷讷的道:“祖母,小叔是骗我的对不对。” 唐夫人忍俊不禁的揉了揉小娃娃的脑袋瓜,而后笑着道:“明远,这是你小姑姑,她以后会在家里住,你高不高兴呀。” 先是有些失落,随即又歪过头去,悄悄打量起了唐琬,片刻,小家伙故作老成的点了点头,“越看越觉得好看,不能娶回家做媳妇儿,做姑姑也是不错的。唔……等我长大了,姑姑说不定就该老了,没这么好看了。” 唐夫人好笑的把唐明远抱了起来,“小鬼灵精,也不知道是像了谁reads();。” “远儿自然是像父亲啊,远儿长大了是要跟父亲一样能干的。”唐明远滴溜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本正经的回道。 唐钰当即嗤之以鼻,“我大哥可不是你这样的,才多大年纪?见着个漂亮姑娘就要亲亲抱抱,若长大了还这样,那就是登徒子!” 鼓着腮帮子,唐明远不服气的哼哼两声,接着调皮的冲唐钰吐了吐舌头,“远儿今年三岁,小叔三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远儿是男孩子,不像父亲的话,那就是像小叔了。” “怎么就像我了?我小时候可没像你这样,装可怜让姑娘家抱抱。”唐钰骄傲的挺了挺胸脯,孩子气十足。 唐明远却奶声奶气的道:“我前儿晚上可是听见祖父说小叔不学无术呢,所以远儿就是像了小叔!” “好你个小子,你就是皮实了,欠揍是吧。”不甘被自家侄子看轻,唐钰捋了捋袖子,这就要去教训唐明远。 唐明远于是赶忙窝回唐夫人的怀里,委委屈屈告起状来,“祖母,小叔他要打远儿。” “祖母在呢。”唐夫人笑着把唐明远护在怀里,随即转过头白一眼唐钰,“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儿?” 郁闷的翻了个白眼,唐钰一看见唐明远那小人得志的嘚瑟儿就憋得慌。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也做出副可怜样,对一旁瞧着心情不错的唐琬道:“小妹,你看唐明远这死孩子,他还做鬼脸,分明就是在嘲笑我,你说可气不可气,该打不该打?偏生母亲却要护着他。” “姑姑,你别听小叔瞎说,远儿可乖了。”一听唐钰编排自己,唐明远当即蹬了蹬腿,挣扎着让唐夫人把他放下去,转而跑向唐琬,拽着她的手心就要自己走。 唐琬柔顺的笑笑,伸出葱白的手指在唐明远小巧的鼻头上点了点,她说:“嗯,眼瞧着这性子确实是像了二哥呢。” 一听得她这话,唐钰和唐明远先是默契的对视了一眼,接着便都嫌弃的别过头去,不再看对方。 经了这么一出,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唐琬彻底的放开了,脸上的那抹浅笑自进了家门,就再也没散去过。 这就是她的家啊,莫名的有让她心安的魔力,压抑在心头的包袱,也仿佛卸了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明远,你母亲呢?”唐夫人问唐明远道。 “娘亲正忙着呢,也没空管远儿。早上似乎听见爹爹跟娘亲说今天会有仙女要来,让母亲给接风洗尘。可远儿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所以才想出去瞧瞧的。”唐明远撅着个嘴,气鼓鼓的模样,仿佛在生气他父亲欺骗了他。 唐钰却当即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来,伸手在唐明远脑门上敲了一记,他直言道:“仙女?分明是你自己挺差了吧。你姑姑小字惠仙你可知道?” 唐明远夸张的“啊”了一声,随即恍然大悟,但当着唐钰的面儿却还是要嘴硬道:“那又怎么样,姑姑确实长的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嘛。我等的仙女,就是姑姑。” 唐钰嗤之以鼻,双手背在背后,他撇撇嘴道了句“马屁精!”就走了。 直到吃饭前,唐明远都紧紧的粘着唐琬,她去哪儿,他就要跟去哪儿,像是极喜欢这个新认识的姑姑,索性唐琬也乐的陪他闹腾。 前世的时候,初初被陆游休弃那会儿,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天真的相信了陆游的鬼话,以为他是迫于无奈才休弃的她,以为他终有一天会再把她接回去,他承诺过她的reads();。直到陆游娶了王家的姑娘,她才终于醒悟。 覆水难收,放下方能自在。 他总有那么多的无奈,他的无奈总是让他不得不舍弃她。她是恨他的,她曾经有多爱他,后来就有多恨他。 她开始自我放逐,小侄子来陪她逗乐解闷,被她拒之门外。兄长嫂嫂劝她出门散散心,她置之不理。父母双亲好言相劝,她充耳不闻。她整日里闭门不出,拒绝了所有关心她的人的好意。 现在想想,只觉可笑,那须臾的一生,就像一个笑话。她为了一个并不值得的人,辜负了所有关爱她的人。 晚间的时候,唐琬的父亲唐意以及唐琬的大哥唐瑛也都回来了,全家人共聚一堂,为唐琬接风洗尘。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所有人都默契的闭口不提陆家,更不提陆游。大家都对唐琬热情相待,争相给她夹菜舀汤,劝她多吃。 这情景,让唐琬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云英未嫁的时候,她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父亲素来严厉,却独独对她宠溺不已,母亲总是无微不至的关怀着她,两位兄长更是容不得任何人欺负她,嫂嫂也温柔贤惠,待她如亲妹。如今,还多了个机灵可爱的小侄子。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酒菜才用了一半,便有下人来通传说陆家姑爷来了,正在偏厅等候。 气氛瞬间凝固,除去唐明远年纪小,懵懂无知,其余人都停下了碗筷。 “他爱等就让他等去,咱们吃咱们的,没得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咱们一家团圆的好兴致。”率先举起筷子夹了菜送进嘴里,唐意眉头都不皱,毫不在意道。 这身为一家之主的唐意都发话了,其余人自然没得意见,当即就都拾起碗筷,继续就餐,只是气氛却免不得沉寂了许多。 陆游就这么一直被晾在了偏厅,直到唐家人酒足饭饱,又喝了茶消食,这才接见他。 说是接见,其实也不过是唐钰去走个过场。按唐意和唐瑛的意思,都是见都不必见的。赶明儿把放妻书送了去,一拍两散,和离便是。 “倒真是稀客,陆官人来我唐家做什么。”一到偏厅,唐钰就径自寻了个位置坐下,翘着二郎腿,他阴阳怪气酸不溜秋的道。 不同于唐钰的傲慢,陆游恭敬的站起身来,朝唐钰礼貌的拱了拱手,“二哥说笑了,听闻惠仙归家来了,务观是来接她的,不知……” 不等陆游说完,唐钰就“啪”的一声,猛地拍上了边上的小几,剑眉倒竖,怒目圆瞪,他冷哼一声,“谁是你二哥?谁耐烦跟你说笑?想接小妹回去?你还是省省吧!” 不明白一向待他还算不错的唐钰为何突然间雷霆大怒,如此厌恶他,陆游惊了惊,随即疑惑道:“恕务观愚钝,不明白二哥是何意思。” “呵,你不明白?你定然是明白的。你以为你掩藏的很好?你们家的那些龌鹾事儿,我们都知道了!”唐钰冷哼一声,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愤愤然道。 陆游呆了呆,愣愣的往后退了两步,眸子里是一片灰败,能让唐钰如此愤怒,又事关唐琬,他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如痴如狂,陆游无知无觉的重复着唐钰的话:“知道了……都知道了……” “是啊,都知道了。你们是如何待我家小妹的?竟然敢厚着脸皮来说要把人接回去。接回去继续冷待她么?我家小妹精贵着呢,可不是给你陆家糟践的。” 第6章 休弃和离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唰”的站起身来,唐钰故意用力的撞上陆游的肩膀,使得他踉跄了一下,背对着陆游,唐钰补充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忠厚良善的,哪曾想是我有眼无珠了。” 不待陆游答话,唐钰又道:“我唐家不日便会送上放妻书一式两份,陆务观,倘使你还有点良心,便请你介时爽快些签下。亲戚一场,也不好闹的太难看不是?” 这要说的话说完了,唐钰便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徒留陆游无力的瘫在椅子上,一脸颓丧。 心口像是破了个窟窿,空荡荡的。他终于还是要失去惠仙了吗?他一直以为他能有机会弥补,只要他金榜题名,母亲就不会再多为难惠仙,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如今好不容易母亲不再提让他休妻的事了,惠仙却要主动求去吗? 若是以前,陆游定然会以为是唐家人逼迫的唐琬,可是昨天去小红楼时,唐琬对他的态度是那么的冷淡,而今天小红楼就来人说惠仙走了,她娘家人把她接家里去了。他开始没有了底气,难道她是真的要离开他了吗? 不,他不信,他要去见惠仙。不论她心中作何打算,他要听她亲口告诉他。 陆游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不管那三七二十一随手抓了个丫鬟就急切的问道:“惠仙在哪?告诉我惠仙在哪?” “郎君莫要着急,小姐这会儿约摸是在屋子里,轻罗引您过去可好?” 说来也巧,陆游这误打误撞抓住的恰恰就是唐琬的贴身侍女轻罗,那日送了书信回来后,她被唐夫人叫去问了些话,左右不过是问她唐琬嫁去陆家后的情况,她挑拣了一些,避重就轻的说了,后来就被安排留在了府里reads();。 她在唐家也有些年月了,她晓得此番唐家定然不会对陆家的所作所为善罢甘休,但她以为左右也不过是把人接回来,最后还是会送回去陆家,她不知道唐家并不愿委曲求全,已经决定让唐琬和陆游和离。 并无心思理会轻罗,探听到唐琬的所在之后,陆游就疯狂的往唐琬的屋子奔了过去。空留轻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黯然神伤,芳心碎了一地。 “惠仙,惠仙,我知道你在,你出来见我好不好!”匆匆来到唐琬的屋前,却被门口的仆从挡在了门外,还说唐琬不在,他若强闯便要赶人。心里头着急上火,这时候陆游也顾不上仪态了,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然而唐琬却至始至终都没有露脸,甚至连句话都没有答应,也没让人传信出来。心底的不安开始发酵,直至不可收拾。 一颗心跌落到了谷底,陆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唐府的,迈着沉重的步子,他失魂落魄的回了陆家,连母亲唤他都没听见,痴痴傻傻的就窝回了房间。 红绡帐暖,伊人不在。 他平躺在床榻上,神情惘然的望着头顶的帐幔。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明明他和惠仙两情相悦,老天为什么要拆散他们。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然而此时陆游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所觉。 “吱呀”门开开了,来的是陆游的母亲唐氏,她手里端着碗汤水,愁容满面,“儿啊,母亲瞧你精神头不好,特意炖了补身子汤,你快趁热喝了再休息。” 依旧呆怔的望着头顶的帐幔,陆游不言不语,目光呆滞。 面色微冷,唐氏把汤水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她说:“儿啊,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为着她伤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多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待你功成名就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母亲,惠仙她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一听母亲提及唐琬,陆游当即直直的坐起身来,他悲怆的望着母亲,嗓音粗嘎,满含无奈。 唐氏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你们八字不合,她只会耽误你的前程。” 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陆游闭了闭眸子,直挺挺的又躺倒在了床上,他说:“母亲,让儿子一个人静一静可否。” “静一静?哼,你这是在赶我走?”唐氏冷哼一声,怒火中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儿个跟我说什么同窗邀你去秋游,实际上你是跑去找唐家那个小贱/人了吧!还有今天,外头来了人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匆匆跑了出去,其实是上唐家去了,那扫帚星归家去了!”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陆游只觉得心里头堵着个什么,侧过头去,不愿看到母亲唐氏这刻薄的嘴脸,他有气无力的道:“母亲,惠仙是我的妻子,也是您的儿媳和侄女儿啊,您怎么能这么说她?” “娶妻当娶贤!生就一副狐媚样,什么也不会干,要来有何用?”唐氏不屑的撇撇嘴,片刻又同陆游道:“儿啊,母亲晓得你喜欢她,可男儿志在四方,你若为了儿女私情而耽搁了学业,你便不是我的儿子!” 不能为了男女之情耽搁了学业,那便可以为了学业弃妻子于不顾,平白劳燕分飞么?心烦意乱,陆游一把将被褥掀开,蒙到头上,企图求的片刻安宁。 唐氏怒其不争的叹口气,径自在床头坐下,看着床榻上的那一团隆起,感慨万分,“儿啊,母亲也不是非要逼你跟她分开,母亲只是想你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reads();。妙因师父是能人异士,她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陆游兀自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并不搭理母亲唐氏。 唐氏于是又循循善诱道:“儿啊,如今她既归家去了,你可有想过她为何要归家去?” 被子下的陆游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唐氏于是趁热打铁道:“母亲是过来人,哪个女儿家不喜欢功成名就的儿郎?当初唐琬看上你,便是因为你才名远扬,而今她归家去,便是因为你一事无成,无法让她心安。听母亲的话,多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唐氏走后,陆游才缓缓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是这样的么?因为他无法让惠仙心安,他让惠仙失望了,所以惠仙才要离他而去?陆游仔细琢磨着母亲唐氏的话,思绪万千,纷繁尘杂。 总归,在他看来,不论是什么原因,他都可以接受,只除了唐琬对他死心了,不再爱他了,这一条是他所无法接受的。 月落星沉,夜尽天明。 翌日一早,陆家便迎来了几位难得的稀客。 以唐意为首,唐瑛和唐钰分别立于他的两侧。由唐钰捏着两份放妻书,待陆家父子一落座,也不等他们寒暄两句,唐钰就挺直了腰杆朗声吟唱了起来。 “放妻书一道。盖闻夫天妇地,结因于三世之中。男阳女阴,纳婚于六礼之下。理贵恩义深极,贪爱因浓。何期二情称怨,互角争多,无秦晋之同欢,有参陈之别恨,偿了赤所非击,树荫莫同。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清了清嗓子,一口气念完后,唐钰便小心的把“放妻书”交给陆游,“签吧。” 痴痴傻傻的接过唐钰递过来的“放妻书”,陆游眸子里一片灰败,他本已经信了母亲唐氏的话,觉得唐琬不过是对他失望了,他还有机会,他们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自动的把唐钰那要送“放妻书”的话抛在了脑后,哪曾想,他真的来了,来的那么快,让他措手不及。 瞳孔放大,陆游直直的盯着手里的“放妻书”,许久,他疯也似的几下把它撕成粉碎。 “不!我不签!我不要签!” “你这又是何必呢?”唐瑛叹口气,随即默默的从袖子里摸出来厚厚的一叠纸张,他说:“务观,你撕了又如何?你跟小妹缘分已尽,签了对你们都好。” 颓丧的瘫倒在椅子上,陆游癫狂的笑了起来,“缘分已尽?凭什么说我们缘分已尽,我们两情相悦,她是我的妻子!我!不!签!” 两相对立,互不相让。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看着事态发展的唐氏开口了。 “我儿是不会签的,别在这里枉费心机了。”嘴角挂着抹恶毒的笑意,唐氏冷哼一声道。 陆游当即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他怎么也没料到,父亲都没开口帮他,母亲向来不喜惠仙,却会在这种时候跟他统一战线。 然而陆游还没来得及高兴,很快的,唐氏就让他希望破碎了。 自怀里摸出来一张折叠成小方格的生宣,唐氏轻飘飘的扔到唐钰身上,倨傲的在场的唐家人,她说:“放妻书我儿是不会签的。想要和离?门都没有!休书倒是可以给你们一张!” 第7章 不欢而散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唇瓣抿的死紧,唐钰冷着个脸缓缓打开唐氏扔过来的纸张,一眼望去,只见上头赫然写着,“不当母夫人意”,“不事舅姑”,“无子”,诸如此类的字样。 “你怎么敢!枉我们还顾念着亲戚情分,不愿闹的太难看,你们也欺人太甚了!今儿个必须和离,你们陆家没一个好东西!”唐钰气红了眼,愤愤然道。 眼见唐钰已然失控,唐瑛赶忙上前拉住他。然而当他拿过唐钰手里的纸笺,看到那熟悉的笔迹时,任是唐瑛再如何沉得住气也不由得拉长了脸。 “陆务观,你都亲笔写下了这恶毒的休书了,你还有什么脸面在我们面前做出副对小妹情深不悔的模样?”眸光深邃,唐瑛冷眼扫视着陆游,语气平淡,却不怒自威。 然而陆游根本听不见唐瑛说了什么,也没心思理会那许多,仿佛世界都停滞了。他目光呆滞,死死的盯着唐瑛手里的生宣,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他确实曾经写下过一纸休书,但那并非他的本意。 那时候,无量庵的妙因师父卜算说他和惠仙八字不合,与惠仙的结合,于他的仕途有碍,且会使家宅不宁。 母亲信以为真,加之她素来不喜惠仙,当日就跪在他面前,以死相逼,强行要他休弃惠仙。他不想的,但母亲手里的刀子白晃晃的,尖锐锋利,只要他稍有迟疑,后果便不堪设想。 那纸休书,不过寥寥数语,然而写下它却让他心如刀割。 后来,父亲知晓后出面调停,那纸休书是以并未交到惠仙手里。但惠仙终究还是被驱逐出府了,那时候,他有让母亲销毁休书的,而且母亲明明当着他的面烧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母亲会拿那休书说事,他不知道眼前这休书是真是伪,他只晓得,今日,他和惠仙或许真的就夫妻缘尽了。 “贤侄,这都是误会。咱们是一家人,和气生财。”见唐家兄弟俩一个青筋暴露,咬牙切齿,一个阴沉着脸,满面郁色,一直杵在边上不言不语的陆宰突然打着哈哈开口了,然而在场的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reads();。 唐氏更是一把将陆宰拉到身后,她素来蛮横,劈头盖脸就朝陆宰嚷嚷道:“不会说话就别开口!你瞧瞧他们这阵势,有把你当一家人吗?” 在外人面前,陆宰一向给人的印象就是儒雅温文,可在妻子面前,他就有些显得惧内懦弱了。被唐氏这一通说了,他顿觉脸上无光,可却也并不出言反驳。只阴沉着脸径自坐到位子上,由得他们闹腾。 于陆宰截然相反,眼见唐氏出言不逊,唐钰赶忙就跟着呛声道:“一家人?你们这干的是一家人能干的事儿么?我们家可没这福气,有你们这样无情无义,心肠歹毒的家人!” “你……你……你……好啊你!无情无义是吧,心肠歹毒是吧,今儿个要么把休书领回去,和离?免谈!看谁耗得过谁!”怒目圆瞪,唐氏伸出右手食指,颤巍巍的指着唐钰,骂骂咧咧道。 捋了捋袖子,唐钰这暴脾气上来了,当即就要动手,然唐意板着脸瞪了他一眼,他便又麻利的抑制住心底的怒火,强行收敛了起来。 努努嘴,唐意朝唐瑛使了个眼色,唐瑛当即会意的点点头。 一下一下,慢条斯理的把手里的休书撕碎,而后吹口气,使之跌落一地。 唐瑛淡淡的道:“姑母既如此说了,那小侄也就把话撂这了。休书,我唐家是决计不会收的。” 嘴角勾起抹若有似无的嘲笑,瞥一眼仍旧痴痴呆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陆游,唐瑛继续道:“此休书所列出的我家小妹的几条罪状,纯属无稽之谈!小妹被你们驱逐出府,独自居住,怕是想要侍奉舅姑,想要有子,也是有心无力罢!” “哼!你诡言狡辩又有何用?总之,唐琬,我们陆家休定了!”并不把唐瑛的话当回事儿,唐氏哼哼两声,趾高气昂的宣告道。 唐瑛也毫不示弱,他面无表情的撇撇嘴,无可无不可的道:“如此,咱们便公堂上见罢,且看官家会如何评判!” “哼!上公堂就上公堂,怕你不成?只是上了公堂后,不拘最后是和离还是休弃,你家妹子这一生怕是得找个尼姑庵渡过余生了。”双手叉腰,眸子里散发着阴鸷的微光,唐氏恶毒的道。 脸色变了变,很快又神色如常,努力压抑住胸口喷薄欲出的怒火,唐瑛冷哼一声,轻飘飘的道:“这些就不劳姑母费心了,姑母还是多操心操心你的好儿子罢!” 依旧昂首挺胸,俨然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唐氏斜睨着唐瑛,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意,好似在笑话他说不过她就搬弄是非。 唐瑛于是挑了挑眉,故意往前两步,靠近唐氏,小声道:“听闻朝廷选拔人才极看中风评,你一心想你儿子考取功名,就是不晓得当他臭名远扬的时候,是不是还能有缘官场。” “你!我儿向来仁厚,孝顺恭谦,你休得污蔑我儿!”心头一颤,隐隐有些不安,唐氏遂越发敞开了嗓门喊起来,仿佛声音大了,她就能压过唐瑛一头,唐家也就不敢造次。 “究竟是和离还是上公堂,全在姑母的一念之间,务观的前程,也拿捏在姑母的手里。今日就不叨扰了,赶明儿我们会再来一趟,万望姑母不要让小侄失望。”脸上挂着抹温文的笑意,唐瑛举止优雅的同唐氏拱了拱手。 恶毒的看着唐瑛,唐氏不言不语,从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还有她不断扩张的鼻翼以及微微发颤身子,可以看出她着实是被气的不轻。 “芸娘,亲戚一场,你何必闹的大家都面上无光。你既不喜我家惠仙,那便让他二人和离,此后一别两宽,有何不好?”临走,唐意看一眼怒火中烧的唐氏,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reads();。 虽说不满陆家冷待了女儿,誓要为女儿讨回公道,可唐氏毕竟是他的妹妹,唐意向来重情,亦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是以心底其实还是不愿苛责唐氏的。 唐氏却不同,一听唐意如此说,当即就刻薄道:“既是亲戚一场,大哥便是将休书领回去又如何?你觉得领休书会委屈了你女儿,妹妹亦觉得和离有损我儿颜面!” “父亲,多说无益!这疯婆子哪是个会讲道理的?”一听唐氏这话,唐钰当即就不干了,扯着嗓子就嚷嚷了起来,“夫妻不和是谓和离,怎么就损了你儿子面子了?反正要么和离要么公堂上见,你自己选!敬酒不吃吃罚酒。” …… 这一趟算是无功而返,唐意领着两儿子才到家门口,就见自家夫人同女儿媳妇迎了上来,小孙子更是一蹦一跳的就蹿了过来,欢喜的围着三人转圈。 “老爷,如何了?”见父子三人皆是面无喜色,唐夫人忧心忡忡的问道。 愧疚的看一眼唐琬,唐意摇摇头,“外头风大,咱们进屋再仔细说。” 叹口气,唐夫人柔顺的点点头,一家人便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屋子里走了去。 来到大厅,众人各自寻了位置坐下,有丫鬟提了水壶过来,给众人沏上热茶。 尽管大厅里坐了不少人,却仍旧安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动,其实不论是唐夫人或者唐琬,还是唐瑛的妻子范文绣,都猜到事情多半进展不顺利,然而却还是少不得热切的望着唐意,想从他口里听到真相。 “放妻书,陆家没能签。”揉了揉太阳穴,唐意沉重的道。 虽说已经猜到了结果,但从唐意口中听到,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唐琬怔了怔,蓦地觉得嘴巴里有些苦苦的,遂不甚自然的咽了咽口水,又扯了扯嘴角。 “惠仙,别担心,你父亲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注意到唐琬的小动作,坐在唐夫人身侧的唐夫人伸手抚了抚唐琬的手背,劝慰道。 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好心境,唐琬点点头,尽量露出抹浅淡的笑颜,不想让家人为她担心,她轻声道:“嗯,惠仙没关系的。” 然而,她越是这么懂事体贴,唐家的众人便越发的心疼她。 大多时候,唐钰都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原本回来的路上,唐意和唐瑛就都有交代他,在陆家的事儿不许告诉唐琬。身为唐家的男人,理应保护好家里的女人,等他们把事情处理好了,直接把和离书交给唐琬就好,没得让她听见这些糟心事儿难受。 那时候,唐钰亦是答应的好好的,但这会子瞧见唐琬这明明心里头该是委屈的不行的,却还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乖巧模样,怕他们担心,他当即就把那茬给忘了。 冷哼一声,他猛地拍了把桌子,咬牙切齿道:“那陆家那几个也忒不是人了!他们不肯和离,陆务观他母亲那个毒妇,还拿出休书来,要休了小妹!” 一石惊起千层浪,大厅里的人顿时皆变了脸色,青的青,白的白。 唐琬是震惊于明明自己该是占了先机的,那唐氏却竟然早已准备好了休书,且不允她自请离去,一心要休弃她。唐夫人和范文绣是惊怒于陆家人的不要脸,唐意和唐瑛则是气愤陆家有之,埋怨唐钰的不靠谱亦有之。 唐钰却毫无所觉,仍旧大放厥词,言辞凿凿的嚷嚷着:“小妹,你也莫要难过。天塌了还有二哥在前面给你挡着呢,二哥是绝对不会允许陆家再糟践你的。不肯和离?咱们就闹到公堂上去,看谁丢人!” 第8章 措手不及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唐钰越说越得劲,连唐意同唐瑛几次三番使眼色让他住嘴都没发现,直到唐瑛暗地里踹了他一脚,他猛然才回过神来,自己说漏嘴了。 懊恼的挠挠头,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的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唐瑛,见他面上并无不妥,遂又厚着脸皮嘴硬道:“这不是……这不是……事关小妹,她这当事人,怎么还是有权利知道真相不是。” 不客气的白一眼唐钰,视线投向唐琬时,唐瑛温润的笑了笑。他的笑意很浅,不过一瞬间,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莫名心安reads();。 他说:“小妹,别听二弟瞎说,姑母她……她一向最是宝贝他的儿子,若是上公堂,务观难免名誉受损,为了他儿子她多半也会答应和离的。” 唐琬默默的点点头,然眉间那抹轻愁却总也散不去。 唐瑛又说了许多让她安心的话,包括唐意在内,唐家的所有人都劝她莫要担心,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眼见大家都如此关心自己,唐琬也不愿让家人失望,渐渐地就同家人说起了她的想法。 “惠仙知道的,有父亲哥哥在,定然不会让惠仙受委屈。”嘴角挂着抹浅浅的笑意,她轻声细语道:“如今惠仙别无所求,只想和陆家,和陆务观都断了联系。和离自然是我所愿,但若实在行不通,被休弃我亦能……” 然而,她话未说完,就被唐钰给打断了。 眸子里隐隐泛着血丝,唐钰厉声道:“小妹,你别是要说被休弃你亦能接受!” 唐琬愣了愣,此时的她,只想尽快的和陆家,和陆游断了联系。诚然,她方才的确就是唐钰这个意思,然而此刻她却蓦地没有勇气承认了。 她不想的,她由始至终都没有忘记前世被陆游一纸休书休弃时,她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难。就是再嫁给子常,也仍旧被此事所困扰,连带子常也为人诟病嘲笑。 可若她注定是要被休弃的命,那她也只能认了。 但这次,若还有幸能和子常结为连理,她一定要坚强些,勇敢些,不能被别人的闲言碎语给打倒,她不要再唯唯诺诺,令自己和子常都陷入世俗的泥淖,脱身不能。她要为自己辩驳,她要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子常。 唐琬低垂着头想着心事,不言不语。 唐钰则当她是默认了,立马气得跳脚。双手背在背后,他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还恨铁不成钢的道:“小妹,你别是对那陆务观还余情未了!” “二哥你瞎说什么呢!”被唐钰拉回现实,像是极其厌恶唐钰提起陆游,唐琬皱着眉头,不悦道。 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唐钰讪讪地笑了笑,很快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 扭扭捏捏的来到唐琬的身后,唐钰狗腿的帮她按了按肩膀,小声嘀咕着讨好道::“小妹,二哥知道错了,你可别生气了,等下父亲该罚我了。” 小嘴撅的老高,唐琬故意扭过身子去,不理会唐钰。 唐钰顿时就发觉屋子里除背对着他的唐琬外,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他,且不约而同的都是责备的模样。 额头冒着冷汗,唐钰苦哈哈的自打了两个嘴巴子,随即按捺住唐琬,认真的模样,就差没指天发誓了。 他说:“小妹,二哥真知道错了,二哥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就原谅二哥吧。” 唐琬当然晓得自家二哥的性子,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要逗逗他。而且,她很享受此刻全家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关怀的感觉,暖暖的。 前世的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这份可贵。如今,却是无比怀念。 孩子气的鼓着腮帮子,唐琬滴溜着眼珠子再次别过头去,不看唐钰。 唐钰是彻底没法儿了,半蹲着身子,他可怜兮兮的问唐琬,“小妹,你就说你要怎么才肯不生二哥气,只要你说出来,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二哥也想办法给你摘了来reads();!” 狡黠的笑了笑,唐琬轻飘飘的道:“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嫂子都可以作证!”唐钰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末了还指了指在坐的父兄,告诉唐琬这些都是人证。 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唐琬憋着笑道:“那惠仙就要二哥把天上的星星给摘了来,二哥晚上就给惠仙送过来如何?” “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唐钰苦恼的叹口气,“小妹,二哥就是说着玩的,你换一个如何?这天上的星星,二哥委实是……哎!” 清了清嗓子,唐琬眼珠子一转,装作不乐意的模样,抱怨道:“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说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也能摘了来。才片刻功夫,就做不得数了。” “看你以后还乱说话不!”唐母好笑的在唐钰脑门上敲了一记,打圆场道:“惠仙你也别逗你二哥了,他呀,向来是个莽汉子。” 唐琬嘻嘻笑了笑,点点头,“二哥,惠仙不怪你的。” 也不生气唐琬捉弄自己,唐钰憨憨的应了声,随即接着前面的话头郑重道:“小妹,你和陆务观的事儿,只能是和离。” 唐琬默默的低下了头。 唐钰于是继续道:“你是没看见他陆家写的休书,忒恶毒了,就是大哥这么个冷静沉着的人,瞧了也要变脸。” 唐琬当即就想到了前世,七出谓之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陆家给她休书占了足足有三条,无子,不事舅姑,还有恶疾。 多可笑,其实仔细算起来,没有一条是成立的。单说无子这一条,她和陆游成婚才多久,岂能以无子的罪名休弃她? 然而,如今,她对陆游早已再无任何念想,这些也不必再提。 既说到了这里,再观唐琬似有所顾虑,唐瑛于是开口道:“二弟有句话确实是没说错,小妹与陆务观必然只能和离。只是也无须太多虑,那休书所述虽然恶毒,然并不属实,说到底是他陆家理亏。”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探讨着唐琬和陆游和离的事,气氛渐渐从原本的凝重变得轻松。 且说陆家,自唐家人离去后,唐氏便关起门发起了脾气。 先是狠狠的把陆宰骂了一通,随即又把矛头指向了陆游,说他这性子随了陆宰,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他却由得人在头上拉/屎云云。 从始至终,陆游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由得母亲唐氏发泄撒气,直到她说累了,他才茫然的看向她,干涩的唇瓣一张一合,他动作迟缓,语气平静的一字一句的问道:“母亲,那休书是哪里来的。” “什么哪里来的。”唐氏闲闲的撇撇嘴,装傻充愣。 陆游于是重复的再问了一遍,“休书,你给唐家人看的休书。” 唐氏不说话,沉默了片刻,她转移话题道:“折腾了这一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会儿养养神,母亲去给你炖汤喝,看你这脸色白的。” “母亲,那休书,就是以前我写的那份是吗。”叫住正往外走的母亲,陆游颤抖着唇瓣,悲怆的又问了一遍。 然唐氏却只是停顿了片刻,很快便走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浑浊的眼泪很快打湿了陆游的面庞,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虽说今日那休书唐家人没收,但他知道,他和唐琬的婚姻,终究还是走到尽头了reads();。 蹲下身子,陆游将唐瑛走时甩落在地上的纸张,并着被他撕碎的休书一一捡了起来。 一点一点的将碎成纸片的休书拼好,陆游一字一句的默念着,每念一个字,心口就像是被捅上了一刀。 再回想起新婚时,同唐琬相处的点滴。明明才过了没多久,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惠仙,到如今,你的心里可否还有一丁点我的位置? 惠仙,你知道吗?此刻,我的心里眼里,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在想念着你,可是我却不知以何颜面再见你。 惠仙,我以后要拿你怎么办?我知道我们之间约摸不可能了,我既想你以后能平安幸福,又想你日日夜夜的能够念着我。 …… 惠仙,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这晚,冷月孤清,夜凉如水,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翌日,唐家父子刚吃了早饭就再次往陆家去了,然而才出了府门,便听见街头巷尾都在传言,唐琬不贤不孝,好吃懒做,不事舅姑,品行恶劣,且婚后无子,陆家欲休弃,哪知休书都给了,唐家人却不认帐云云。 这可把唐钰给气着了,当街就抓了个传闲话的,问这谣言是打哪儿传出来的。 其实这哪里还用问,除了陆家,不做他想。倒是唐钰这抓人打架的,让人抓了把柄,被人说是做贼心虚。 还是唐瑛出面,去财消灾。 如此,唐家人也不急着往陆家去了,这情形,想来唐氏不会轻易就范,去了没得更涨了她的气焰。 父子三人寻思着趁流言散播还不是很广,直接告上公堂,证明唐琬清白,他们也打唐氏个措手不及。 打定了主意,三人就决定打道回府,这上官府告状总要先写状纸不是? 然而才走到半路,就遇见个着高高瘦瘦,穿着还算得体的男子迎面走了来。 “敢问可是唐老爷,以及唐家公子?”在距唐家父子两步远的时候,男子拱了拱手,恭敬的问道。 唐意狐疑的扫一眼男子,随即点点头,“正是。” 男子于是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家少爷有请,还请几位随小的来。” 父子三人对视,皆不明所以,随即唐瑛问道:“敢问你家少爷府上是……” 男子一边面无表情的往前带路,一边回道:“几位去了就知道了。” 山阴最有名的茶楼――相见欢的雅间。 “少爷,人带来了。” 屋内,一头戴玉冠,着湖蓝色锦衣,腰间配双鱼佩,脚上蹬着双青色小皮靴,气质高贵,举止优雅的男子端正的坐在檀木制的圆桌前。 手里是小巧精致的紫砂壶,他动作熟稔的将煮好的清茗一一倒在面前的茶杯里。做好这一切后,他瞥一眼身旁的仆从,仆从便会意的将唐家父子给请进来了。 “今日冒昧的把三位请来,是子常唐突了。” 第9章 幸有贵人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赵士程礼貌的站起身来,朝唐家父子拱拱手,随即请他们落座,又前提前沏好的茶依次放到他们面前。 率先落座,唐意摆摆手,开门见山的问道:“赵公子,不知公子把我父子请来,所为何事?” “子常今日特特请三位前来,自然事出有因。”执起眼前的茶杯,赵士程略有些惭愧道:“以茶代酒,有件事,烦请几位见谅。” 不约而同的看向赵士程,唐家父子眸子里皆是疑惑。 赵士程于是道:“今日街头巷尾的流言风语,想必几位也听见了。” “这流言莫非不是陆家传出来的?此事跟赵公子有何关联?”甫一听赵士程说起流言的事,唐瑛就不由自主的问了起来reads();。 赵士程叹口气,“今日这事倒是于子常无关,只是……令妹先前所居的小红楼,其实是赵某名下的产业。” “是你的?好你个为虎作伥的,我打不死你!”一听赵士程这话,唐钰当即就炸毛了,他记得那小红楼僻静寂寥,连点儿人气都没有,他家小妹却在那里住了半年,想起来他就来气。 然而他才扬起手来,小腿肚那里立马就挨了一下,险些没让他摔倒在地。 “大哥,踹我做什么!”气愤的看着唐瑛,唐钰勉强收回手,抱怨道。 唐瑛却只闲闲的端起杯子品茶,好似踢唐钰的人压根就不是他。 “小儿莽撞,还请赵公子莫要见怪。”瞪一眼唐钰,唐意站起身来,拱拱手同赵士程道。 赵士程笑笑,不以为意,“早就听闻唐家二公子为人耿直,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赵公子客气了。”抬手捋了捋下巴处的一撮小胡子,唐意点点头,对赵士程的宽容很是赞赏。 几人寒暄了两句,赵士程接着就解释起了前因后果。 原来,那时候,赵士程之所以把小红楼借给陆游,让他安置唐琬,是因为陆游告诉他,他和唐琬情深义重,可是唐琬身体不好,又不得他母亲的欢喜,所以他想让唐琬来这里养病,病好了就接家里去。 陆游还千叮咛万嘱咐,他将唐琬安置在别处的事,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于唐琬名声有损。赵士程本也不是什么好口舌的人,加之小红楼偏远,他也不常去,是以久而久之他甚至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直到前两日,小红楼的仆从来信说唐琬离开了,被娘家人接走了。再到现在,陆游休妻未遂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明明那时还说夫妻和睦,两情相悦,如今却要休妻。赵士程原本不是什么好管闲事的,可是,毕竟唐琬前头在他的别院住了那许久,这一走就闹出来这么桩事儿,赵士程于是就派人去陆家查探了一番,欲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派出去的人打探回来的消息却让他震惊不已。 他是知道唐琬的,那是个温婉贤淑,还颇有些才名的女子,她不该受到如此的对待。 是以,借着赔罪的名头,他派人把唐家父子请来了这里。 “不知,关于唐小姐和陆公子的事,几位是如何打算。”面上挂着抹温文的笑意,赵士程语气平淡的问道。 父子三人对视一眼,最后,唐瑛思忖了一番才道:“我们想将陆家告上公堂,让官家来做评判。” “事情闹得太大,怕是会于唐小姐的名声有碍。”皱了皱眉,赵士程不认同道。 唐意叹口气,“我们又如何没想过,只是陆家不肯和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且此时私下解决,不拘结果是和离还是休弃,惠仙的名声都已经被败坏了,若是由官家评判,兴许还能还惠仙清白,让大家看清他陆家人的真面目。” 赵士程默了默,思索了片刻,随即道:“子常还是觉得,此事不宜闹上公堂,此时流言散播面还不是很广,子常同张大人有些交情,若唐先生信得过子常,子常可以跟他说说,由他出面,然此事还是作私了。” “那你可能保证,一定是判和离,可不能判他陆游休了我家小妹!”一直被唐瑛按捺着,不许说话的唐钰这时候开口了。 赵士程愣了愣,不明白唐钰为什么这么说reads();。 “他陆家没一个好东西,昨日我们上门要求和离,那唐氏竟随手甩出来一张休书,上头字字句句恶毒无比,若是判他们休弃,那还了得?”唐钰愤愤然道。 赵士程笑笑,“是非曲直,张大人自有论断,他惯是公正廉明,想来不会错判。”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赵士程与唐家父子约好,翌日依旧碰面,他会请了张大人来,介时同往陆家。 有了赵士程相助,唐家父子简直如虎添翼,对和离之事当即信心倍增。原想邀赵士程回府中做客,却被赵士程婉言拒绝,父子三人也不强求,乐呵呵的就径自归家去了。 再说陆家,等到中午都没等来唐家人,唐氏可谓是得意洋洋,见着谁都脸带三分笑,就是家里的小丫头做错了事而,也宽容大度的没有揪着不放。 同样心情不错的还有陆游,因为唐家人没来,他便心存侥幸,觉得说不定是唐琬心里头还有他,所以跟家人据理力争,挽救了他们岌岌可危的婚姻。 他甚至想,就先让唐琬在家里住上一阵,等他金榜题名了,便风风光光的把她给接回来。 然而,不过是短短的一天时间,不论是唐氏,还是陆游,他们的幻梦就被打破了。 翌日,唐家父子再次拿着放妻书来了,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赵士程找来的张大人。 赵士程并没跟他们一道过来,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且是不怎么光彩的事。帮着出谋划策便罢,一同前往却还是不方便的。 且说唐家父子和那张大人一到,唐氏就咯咯笑着尖酸刻薄的道:“不是说昨儿个来,怎的却拖到了今天?小妇人还以为你们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生愧疚,不会来了呢。” “你个毒妇都不会心生愧疚,我们行得正坐的端,有什么可愧疚的?”唐钰不甘落后的跟着呛声道。 “呵呵呵……如今街头巷尾都在传你唐家的女儿,不贤不孝,不事舅姑,品行恶劣,我陆家休书都给了,他们却抵死不认,难道不觉羞愧?”唐氏脸不红心不跳的颠倒黑白。 然而不等唐家人反驳,陆游就先诧异问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唐氏哼哼两声,不答话。 “怎么回事?你竟不知道么?你的好母亲,在市井散播流言,颠倒黑白,往我家小妹身上泼脏水,败坏她名声!”唐钰撇撇嘴,替唐氏回到。 “母亲,真的是这样的?”陆游不敢置信的往后退了退,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疼他爱他的母亲,怎么会如此歹毒,做出这种事来,还是对他的妻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儿啊,不论母亲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看出来儿子的痛心,唐氏叹口气,感慨道。 “不必在我们面上上演这母子情深的戏码,没人愿意看。”唐钰冷哼一声,随即往后让了让,指了指张大人,他说:“今儿个我们是来说和离的事儿的,就由张大人作见证。” 心头一惊,唐氏很快便反应过来,只见她拉着陆游一道,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张大人面前,“求大人做主啊!” “姑母,张大人素来公正廉明,你有什么苦衷便仔细说给他听,张大人定然会明察秋毫,替你做主!”嘴角挂着抹若有似无的嘲笑,唐瑛看着面前恶人先告状的唐氏,语气平淡,却满含嘲讽。 唐钰更是气死人不偿命,跟着唐瑛的语调,故意强调公正廉明和明察秋毫,看着唐氏仿佛跳梁小丑,哗众取宠。 然任是唐氏巧舌如簧,理亏就是理亏,最终张大人还是判了和离,并且亲自监督陆游在放妻书上签了字,又在上头盖了印,自此,唐琬和陆家算是恩断义绝再无牵连了reads();。 如愿以偿的接过放妻书,唐家父子一刻也不愿多留的就离开了陆家,由唐意唐瑛招待张大人,唐钰则兴冲冲的回家报喜。 自唐家人走后,陆家就闹翻了天。唐氏疯了似的乱砸东西,嘴里骂骂咧咧。陆游则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所有仆从无一不战战兢兢,话都不敢多说。 与陆家比起来,唐家则是另一番天地。 一家老小在门口翘首以盼,当见到唐钰那春风得意的模样时,各各都喜不自胜。 “二郎,如何了?”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意,唐夫人颤着声儿问唐钰道。 扯出抹大大的笑颜,唐钰自怀里掏出放妻书,“当当当当!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手里捏着已经生效的放妻书,唐钰先是挨个的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随即便故意举得老高,问众人。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虽然想亲眼瞧瞧,然而却做不出窜起来抢夺的事儿,只除了一人。 “唉!小叔,你别举那么高啊,远儿够不着!”唐明远跟个小猴子似的围着唐钰上蹿下跳。 唐钰也像是孩子气上来了,你来我往的就跟唐明远逗趣了起来。只是每每都故意让唐明远刚巧摸到,却怎么也不让他得手。 “小叔坏!远儿不要跟小叔玩儿了,小叔坏!”总也抢不到,唐明远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一边哭还一边喊,同时往母亲祖母的边上走去。 眼见自家孙儿哭了,唐夫人当即就黑了脸,瞪一眼唐钰,“你跟个孩子闹什么劲儿,他想要你给他就是了,偏要把人弄哭了才高兴!” “呐,给你给你!”唐钰也晓得自己似乎有些过火了,但对着个小娃娃,而且还是自家人精似的小侄子,他可说不出道歉的话。不好意思挠挠头,他烦躁的把放妻书塞到唐明远怀里。 哪知唐明远这厮方才还吵着要,这会子他给他了,他又不稀罕了。随手就把放妻书给扔地上,他哼哼两声,倔强的就别过头去,俨然就是还是生气。 “你个死孩子,这东西也是能乱扔的吗?”赶忙把放妻书捡了起来,确定没有损坏后,唐钰又宝贝似的吹了吹,接着便虎着脸,冲唐明远嚷嚷了起来。 可怜唐明远好不容易收起了泪意,被他这一吼,当即就又决堤了。 “祖母,小叔他……他凶远儿……”唐明远抱着唐夫人的腿部就抽噎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如此,唐钰自然免不得又是挨了一通骂。 “母亲,咱们还是快进屋吧,也让小叔好好同咱们说说今日的事儿。”眼见着这都没完没了了,范文绣赶忙转移话题,打圆场。 唐夫人点点头,一群人于是就边说着话边进屋了。 “按说昨日那情形,咱们该是占了下风了的。但是么,天可怜见,咱们遇见了个贵人!”昨日唐家父子并未把详情告知家里人,因而唐琬他们并不晓得赵士程这茬,这会子听唐钰说遇见了个贵人,无不好奇心起。 “贵人?是什么样的贵人?”唐琬疑惑道。 “宗室子弟,赵士程赵公子。”唐钰也不卖关子,朗声答道。 第10章 千头万绪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子常……”唐琬闻言,无意识的呢喃一声。 赵是皇姓,山阴姓赵的大户并不多,同名同姓的更是凤毛麟角,又是宗室子弟,除了子常唐琬不做他想。 子常,子常,唐琬神色复杂,思绪万千,然而一双澄澈的眸子却像是盈了一池春水,潋滟生辉。 “小妹认识赵公子?”见唐琬这厢神色莫辩,唐钰不由得狐疑道。 唐琬一惊,摇摇头,仓皇的低垂着眸子,厚厚的刘海挡住了视线,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然而她方才那一声子常叫的那么自然,仿佛赵士程是她的多年老友,或者更亲密,如何能让唐钰不生疑? 不动声色的盯着唐琬,唐钰试探道:“你前头住的小红楼就是赵公子名下的产业,是不是……在那时候见过他?” 目光闪躲,唐琬支支吾吾接应了一声,俨然就是不愿多说的模样。 唐钰一向疼爱这个妹妹,说是千依百顺都不为过,是以,虽然疑惑,但唐琬不肯说,他也就不逼她了。 爽朗的笑了笑,唐钰转而就绘声绘色的又说起了在陆家的事儿。大家都被他手舞足蹈夸张的举止所吸引,自然也没人再过问唐琬是否认识那所谓的贵人――赵士程。 唐琬和陆游算是夫妻缘尽,恩断义绝了。恶意中伤唐琬的市井流言也在有心人的压制下,逐渐消散,人们的视线转而被别的事情所吸引。 唐琬自此过起了平静的生活,白日里不是帮着母亲嫂嫂处理些日常琐事,就是陪着小侄子唐明远逗乐。 细数起来,那所谓的前世,她最悔恨的就是与陆游蹉跎了那许多时光,被陆游的甜言蜜语所蒙蔽,致使全家人都为她所累,唐家也走向了败落,一直为人所看不起。也让子常被人嘲笑,受尽白眼。 然而如今早早的便同陆游断了联系,她心里头却莫名的有些没着没落的。她不知道她之后该怎么办,她初时是想弥补前世的所有遗憾,让前世的缺憾一一圆满。可是,冷静下来后,她便少了份勇气。 父母亲情都好说,她再不会如前世那般不懂事,且有了前车之鉴,她又如何还会为了陆游犯傻?她会孝顺父母,友爱兄长,不会让这个家因为她而蒙羞reads();。 可是,之于子常,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做。 他是那么好,那么完美。他们的结合,曾经她以为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想来,更多的应是他的争取。 试想,他是宗室子弟,才貌俱佳,性情温和。而她呢?空有才名,然声名狼藉,又曾被休弃,且是以“无子”,“不事舅姑”为由被休弃的。她如何配得上他? 可是,他却娶了她。 唐琬从不曾问过赵士程为何会娶她,初时是不在意,后来虽被他所吸引,沉溺在他的满腔柔情中,却也不曾开口问过。 她自私的享受着他的疼宠,她几乎从不曾为他做过什么,甚至让他背上了骂名,被人明里暗里冷嘲热讽。而他呢,她在的时候他就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宠爱着她,在她去后,又至死都不曾续弦再娶。 他把整颗心都托付在了她的身上,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真。 可是,重活一次的唐琬,再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对她的好。即便她的心里也有他,甚至如今再没了陆游的影子,满满的都是他。然而,他的爱,唐琬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唐琬想,赵士程的世界,倘若没有她的出现,或许会更加精彩。她带给他的只有不幸,只有嘲笑。 可是,她心底深处却还是渴望赵士程的。 没有好好爱过一场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前世,她的爱给了陆游,然而结果是被伤的体无完肤,再也没有了爱人的力气。就是子常,她更多也是感动和感激。子常于她,是丈夫,更是亲人。 而这一次,她想把所有的爱都给子常一个人,真正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丈夫,爱人。她甚至想为他生,为他死。 她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怎么也走不出来。就仿佛一个人置身迷雾中,前面有两条路,每一条都好像能带你走出去,每一条都仿佛会让你越走越远,再回不了头。 唐琬不知道她该怎么抉择,她一面只想赵士程此生平顺安稳的渡过,一面又想夫妻团聚,再续前缘。 直到这天,唐琬的嫂子范文绣邀请唐琬去普渡寺上香祈福,为家人求平安。 唐琬想着反正自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出去散散心,便欣然答应了。 一行除去唐琬和范文绣,就只唐明远还有两人的贴身丫头,以及一名赶车的仆从。 一路上,唐明远叽叽喳喳的缠着唐琬让她讲故事,不时的也会说一些趣事给唐琬听。然而他毕竟年纪小,说出来常常是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但足以逗唐琬开怀。 普渡寺香火鼎盛,在山阴算是比较有名的寺庙了,城里那些夫人太太都喜欢来这里上香。 山路难行,要去普渡寺,还要登上九九八十一个石阶。马车是上不去石阶的,是以唐琬等人不得不下了马车,徒步上去。 登上石阶,只见普渡寺就坐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周围的树木花草为这座雄伟壮丽的庙宇增添了无限的光彩。 走进寺庙,跨过门槛,庙里绿树环抱,花草簇拥,院中的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虽然已是深秋了,但它们还是那么挺拔苍翠。 再来到寺庙的中央,入目便是一尊巨大的释迦牟尼的塑像,旁边十八罗汉观音菩萨等reads();。 此时已经是下午。出门时唐夫人就特意交代了,此行上香祈福都是其次,主要是让唐琬出来走走,透透气,不用急着回去。 唐夫人同这普渡寺的主持相熟,早前就派人打过了招呼,她家女儿和媳妇儿会来此小住,让主持行个方便。 是以,并不急着上香祈福,范文绣就先领着唐琬去拜会普渡寺主持――德清法师。 这是位德高望重的法师,据闻已年过八旬,然单看面貌,却只觉他慈眉善目,和颜悦色,俨然是有大智慧。 闻得小童传报,他不疾不徐的出来相见,问候了几句唐老爷唐夫人的近况,得知他们一切安好,之后就让小童引着唐琬他们去到早已准备好的厢房。 青灯,古寺,偶有传来的诵经声,一切的一切,莫名的让唐琬那颗浮躁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从行李中翻出看到一半的书本,唐琬难得如此惬意,一边看书,一边做摘记。 万物有情心有爱,何惧他人笑我痴;纵然身处风雷雨,坚信朝阳必再遇。 生死有命不由命,我命由我不由天;境随心变随人转,逍遥物外似神仙。 笑看世间事,前路我自行;既是相依同林鸟,风雨同路见真心。 …… 心中的那团迷雾逐渐散去,越发明朗。唐琬想,人生就象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遇。人说情深缘浅,可她和子常,却是有夫妻缘分的,至于情,此生,至死不渝。 嘴角勾起抹明妍的浅笑,眉眼弯弯,脑子里满满的是往时赵士程的音容笑貌,唐琬在心里默默念道:此生,惟有子常不可辜负。 儿时曾听闻纸鹤可用来许愿,唐琬孩子气的将摘记的语句一一折成纸鹤的模样,看了看逐渐昏黄的天色,她将纸鹤打包放在包袱里,而后便悄悄的往寺庙的后门走了去。 方才庙里的小童带她和范文绣熟悉环境时,她便留意到普渡寺后头有一棵参天的菩提树,愿佛主有灵,让她心想事成。挨个的将用丝线穿好的纸鹤悬挂在树梢上,唐琬虔诚的念叨了几句,便走偷摸着要回自个儿的屋子。 然而这才走到一半,就见一穿着锦衣华服的妇人靠着柱子唉唉呼痛。 唐琬顿生不忍,疾步走上前去搀扶住妇人,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等看清妇人的面貌就先问道:“夫人是哪里不舒服?我扶您去边上坐坐可好。” “唉,老毛病了,我儿子这就会过来了,劳烦姑娘了。”老妇人点点头,顺从的由唐琬搀着坐到不远处的石凳上。 “不碍事的,举手之劳。”唐琬笑笑,然而当她抬头看清老妇人的面貌时,她却愣住了。 “姑娘?”见唐琬瞅着自己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老妇人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疑惑的喊道。 尴尬的收回视线,唐琬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唐突了,实在是,觉得夫人有些面熟,然而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老妇人似信非信的点点头,然而再看唐琬时,却多了两分防备。 唐琬并不多在意,她舔了舔唇瓣,而后装作为难的模样,“恐家人等急了来寻,小女子便先走了。” 也不等妇人应允,她便步履匆匆的走了,瞧着倒真像是怕让家人久候的小姑娘。 第11章 寺院相逢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那妇人,她是见过的,不过却是在前世。那是子常的母亲,她后来的婆母,她如何能不认识呢? 她说,她儿子很快就会过来,所以,子常也在这里吗?心跳如擂鼓,虽说唐琬已经想通了,前世她带给子常的只有不幸,不代表此生她还会重蹈覆辙,她已经决定顺从自己的心底深处的意愿,不再逃避。 可是,此时的她确实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赵士程。前世,他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并无过多的交流,她不知道此种情况下,见到他要说些什么,或者该如何做。不论是如多年好友那般打招呼,或者装作不认识,她都做不到。 脑子里一片空白,唐琬锁能想到的就只有逃走。诚然,她也这么做了。 只是,他们相遇就像命中注定,纵然想逃也逃不掉。 踏着小碎步,心里头装着事儿,唐琬慌慌张张的要往自个儿的厢房赶,不曾想却直直的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先是稳住唐琬,随即又往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的愠怒一闪而过,转而神色如常的看向唐琬,男子语气平淡的道:“这里人来人往,便是有急事,姑娘也该小心些。” “子常……”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唐琬只觉心跳都漏了一拍,几不可见的呢喃一声,随即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手心紧紧拽成拳,她动作优雅的朝赵士程福了福身,略带着颤音道:“小女子唐突了,还请公子见谅。” “无碍的,倒是姑娘,你……没事吧。”见唐琬额头上沁着一层薄薄的细汗,脸颊也泛着一层粉色,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看着很是紧张,赵士程遂多问了两句。 以前你也是这样,每一次我稍微有些不适,有时候甚至我自己都还没觉得,你就已经发现了,并且体贴的照顾我。如今,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却也能得你一句关怀,子常,能再见到这么温柔的你,真好! 心底淌过一道暖暖的热流,唐琬几乎要热泪盈眶,她摇摇头,伸手指了指先前她扶着那妇人坐下的地方,“赵公子,尊夫人在那边等您,小女子便先告辞了。” 话音一落,唐琬就匆匆的离开了,她怕再呆下去,她真的会忍不住哭出来。 若有所思的看着唐琬离去的背影,赵士程敛眉思索了一会子,总觉哪里有些怪怪的,然而他并不愿深究,很快的便又抛诸脑后,毕竟,母亲还等着他reads();。 按着唐琬指的方向,赵士程很快便找到了方才的妇人,也就是他的母亲。 将药丸递给妇人,待妇人服下后,赵士程便皱着眉头道:“母亲,您既然身体不适,咱们便早些回去罢。祈福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或者儿子在家里给您设个佛堂?” “这怎么行,每逢初一十五,母亲都要来这里祈福的,况且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妇人摆摆手,不认同。 秋日天凉,早晚间更是风大。 赵士程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披在妇人的身上,一边扶着妇人往回走,一边再次劝道:“母亲,不若您先回府,祈福的事儿儿子替您如何?” “这……”妇人似有松动,然盯着赵士程打量了一会儿,她又摇摇头,“祈福贵在心诚,母亲真的没事儿,子常莫要担心。” 无奈的赵士程叹口气,赵士程只得妥协,“那儿子便在这里陪您,您一个人,儿子实在不放心。” 妇人笑笑,“哪里就是一个人?不是还有李妈妈在吗?” 赵士程不搭话,撇撇嘴,“就这么定了,母亲若执意要在此祈福,儿子便在这里陪您。” 且说唐琬匆匆忙忙回房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这一开门就瞧见了范文绣。 “嫂子。”脸颊上的烫意尚未褪去,加之小跑回来的,唐琬难免有些气喘吁吁。 范文绣点点头,倒了杯水给唐琬,“惠仙,你这是上哪儿去了,瞧瞧这满头大汗。” “就是随便走了走。”迟疑了片刻,唐琬喏喏道。 像是没看出来唐琬的异常,范文绣点点头,过了好久才道:“虽说此行是让你散心,可惠仙你也不能肆意走动,去哪里都告诉嫂子一声,嫂子陪你一起才行。” 唐琬不解的皱了皱眉,随即狐疑的看向范文绣。往时她这嫂子可从不会拘着她,今日这难道是因为刚才她出去没告诉她?可这也不应该呀,下午的时候都还好好的不是?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因,唐琬乖顺的点点头,而后抱着范文绣的手臂故意撒娇道:“惠仙晓得了,是惠仙不好,嫂子来了很久了吧。” 没好气的点了点唐琬的额头,范文绣啐她一口道:“认错倒是挺快!” 唐琬嘿嘿笑了笑,说是嫂子,范文绣其实更像是她的姐姐,孩子气的在范文绣怀里蹭了蹭,唐琬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那嫂子可愿意原谅惠仙?” 没好气的瞪一眼唐琬,范文绣叹口气,无奈的摊摊手,“其实嫂子来了没多久,是方才远儿来找你玩,却不见你人,问你那丫鬟吧,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找我告状来了。” “啊,那远儿不是要生我的气?嫂嫂,远儿最听你的了,你可得帮我说说好话,不然他指不定就不理我了。”故意夸张的惊叫一声,唐琬随即又抱着范文绣的手臂晃来晃去讨好道。 引得范文绣忍俊不禁,片刻又板着个脸,酸不溜秋的道:“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儿了,以前或许听我的,现在么,远儿最喜欢的可不就是你?你还来找我求情。” 做出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唐琬扁扁嘴,“嫂嫂是远儿的娘亲,他自然最听嫂嫂的,之于惠仙,他不过是一时新鲜,加之投缘罢了。” 这句话算是说到范文绣的心坎里去了,嘴角微微向上勾起,范文绣握着唐琬的手心道:“远儿此时正在小睡,没生你气呢reads();。只说让我替他等着,他醒来就要看到你。” “远儿他……嫂嫂把他教的很好。”唐琬点点头,随即感慨道。 范文绣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同唐琬道:“惠仙,你那丫鬟,是叫轻罗吧。” 唐琬点点头,“确是叫轻罗,有什么问题吗?” “惠仙,嫂嫂瞧她年纪也不小了,琢磨着另给你挑两个机灵麻利些的丫头,你意下如何?”范文绣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 唐琬愣了愣,轻罗啊,她从小就在自己身边伺候,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 然而,对于这个情同姐妹的丫鬟,前世,她却耽误了她的终身幸福。 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 嫁给陆游后,被驱逐出府后,她一直郁郁寡欢,体弱多病。被休弃后更是雪上加霜,终日忧思过度,悲怒交加,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和子常在一起后,虽有好转却也没能调养回来。 陆游写的休书上,有一条叫做“无子”,前世的她,却真的是无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不得已给子常纳了一房妾室,便是轻罗。尽管起因是她主动请缨,然确是得了她应允的。可是,子常却是不认的,他不认可轻罗,给了笔钱就把她赶出府去了。 见唐琬不说话,只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范文绣以为她是舍不得,故而长叹口气,“惠仙,有句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可听说过?” “惠仙自是听过的,意思是女子到了婚配的年纪就要将其嫁人。如果宠爱,将其过久的留在身边,子女会迁怒于父母。”唐琬讷讷的回答道。 范文绣笑笑,“丫鬟也是一样的。” 唐琬抿了抿唇瓣,“惠仙知道了,惠仙会考虑的。” 确实是该给轻罗寻一桩得体婚事呢,一来,她不想如前世那般,耽误了她。二来,如今,若有幸能和子常再续前缘,结为连理,她不想任何人插足他们之中。 说来,她也该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呢,如今虽不比前世,但在小红楼独居了那么久,总归该是有亏损罢。 她想给子常生个孩子,不,一个太少,要多生几个,男孩也好,女孩也罢,都要像他就好了。 想着想着唐琬不禁就羞红了脸,眸子里更是水光粼粼的,含羞带俏的模样,就仿佛二月里的桃花,明艳动人。 “惠仙,想什么呢?脸这么红,别是病了。”推了推唐琬,随即又抬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试了试温度,范文绣疑惑道。 “没……没什么……”羞死了,双手捂住脸,唐琬害臊的趴在范文绣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窘态。 范文绣不明就里,安抚的拍了拍唐琬的背脊,待唐琬缓过劲儿来,平复了心境,她便站了起来,“远儿该醒了,我去瞧瞧,你也歇歇,我叫人给你把晚膳送了来。” “嫂嫂不用麻烦了,我让轻罗去就可以了。”唐琬摆摆手,不想范文绣来回忙活。 范文绣却瞪她一眼,语带抱怨道,“你那轻罗啊,我来了这么久就没瞧见她人。” 讪讪地笑了笑,唐琬四处张望了一番,随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如此就辛苦嫂子了。” 第12章 月下相邀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晚间的时候,一直不见人的轻罗终于露面了,惦记着范文绣的话,唐琬神秘兮兮的把人叫到跟前,状似无意的打探道:“轻罗,你老子娘以前可有给你定下过亲事?” “小姐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心头一惊,不明白唐琬为何突然提起这茬儿,轻罗低垂着头,惴惴的问道。 唐琬无谓的撇撇嘴,神色闪躲的敷衍道:“随口问问罢了。”过了会子,她又追问了起来,:“轻罗还没告诉我有没有跟人订过亲呢。” “没有的。”依旧低垂着头,然眼角余光却不住的往唐琬身上瞟,樱唇轻启,轻罗唯唯诺诺的答道。 唐琬挑挑眉,了然的点点头,随即又语气平淡的问道:“那轻罗可有意中人?” “小姐……小姐是要赶轻罗走么?”心里头警铃大作,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眸子水灵灵的,透着无辜,轻罗带着颤声儿委屈的问唐琬。 喉口噎了噎,唐琬当即一本正色的反驳道:“瞎说什么呢,难道在你心里,小姐就是那样的人?” “……”轻罗默了默,并不说话,然而眼角悬着两滴晶莹的水珠,却仿佛在控诉着唐琬。 唐琬于是叹口气,絮絮叨叨的解释了起来,“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咱们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如今你年纪不小了,小姐寻思着可不能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你既没定亲,那若是有看上的小子记得告诉小姐,到时候小姐给你做主,定不叫你吃亏。” 轻罗恍然,然那颗悬着的心却丝毫也不敢松懈,她不愿相信,唐琬的目的真就如此简单。 乖巧的朝唐琬福了福身,轻罗恭顺的道:“轻罗谢过小姐好意,轻罗只想一直侍奉在小姐身侧。” 这话唐琬是不认同的,前世轻罗约摸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从陆家到赵家,一直是她陪着自己,可自己什么也给不了轻罗。 此生,她只想轻罗能有个好的归宿,安稳幸福的度日,是以一听见轻罗这话,她当即就劝慰起了轻罗,想打消她的念头。 “这怎么行?轻罗,我知道你是个忠厚的,可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能因为我就耽误了你。” “……”轻罗默了默,低垂着头,唐琬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隐约能感觉得到她大概是不情愿的。 无奈的叹口气,唐琬退一步道,“这事儿也不急,你只记得多留意些,我瞧着府上就有几个不错的小子reads();。” 柔顺的点点头,“轻罗晓得了,谢过小姐恩典。” 唐琬欣慰的笑笑,“天儿也晚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这儿不用你守着。” 乖巧的应了声,轻罗随即便退了出去。 然而一出了门口,她便瞬间收起了脸上的恭谦,转而嫉恨的看着屋子里正在卸妆的唐琬勾起一抹诡谲的浅笑,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这些,唐琬都一无所知。 秋日,不似夏天燥热,也没有冬天的严寒,其实正是好眠。 然而唐琬却总也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便满满的是赵士程的影像,欢喜的,忧愁的,笑着的,皱眉的。 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并无什么刻苦铭心的回忆,更多的是细水长流的缱绻温柔,回想起来,只觉得心里一片柔暖。 赵士程的母亲,也就是白日里遇见的那妇人,潜心向佛,每逢初一十五必要斋戒沐浴,还会特意去寺庙里祈福。 明日,恰恰就是十五,唐琬猜测赵士程如今定然就是陪她母亲祈福来了。她会在这住上一段时间,不晓得他们会住几日。 突然就有些后悔先前说了没两句话就落荒而逃,懊恼的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儿,这没瞧见便罢,如今见上了,唐琬难免就不由自主的想天天见到赵士程,哪怕只是远远地见上一见,她也很满足。 其实,只要让她远远地看一看他就好了,离得近了,她又不晓得该同他说什么。真是烦恼呢,见到了愁,见不到也愁。 反正睡不着,百无聊赖的,唐琬就想着出去走走。 骨碌着起身,唐琬穿好衣裳后,又在外头罩了件披风。没办法,如今她这身子,着实称不上有多好,她可不想出去晃荡一圈,回来就得躺上好几天。 月明星稀,唐琬轻轻推开了门扉,小心翼翼的往范文绣的屋子的方向瞄了瞄,见无任何异样,她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就着月光,她鬼使神差的就来到了下午遇见赵士程的地方。 肆意的坐在栏杆上,背靠着石柱,唐琬仰着头望着天上的一轮皎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子常,这个时候,你定然已经睡着了罢,多想和你一起赏月对酌。”默默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仿佛想掬一把月光,或者飞升而去。眉目间沾染着点点轻愁,唐琬低声呢喃道。 “是谁在那里?” 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唐琬怔了怔,随即笑靥如花的回过头去,她柔柔的看着来人,仿佛月中仙子,清冷高贵,但笑不语。 “是你。”缓缓走近唐琬,看清楚容貌后,赵士程微微皱了皱眉,“更深露重,姑娘何故独自在此。” “子常,你来了啊。”眉眼弯弯,眸子里的欣喜毫不掩饰,自赵士程出现起,唐琬的视线便如同在他身上生了根。她以为眼前的是她的幻觉,是以自然而然的道。 脚步顿了顿,赵士程审视的看着唐琬,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认识我。” 她唤他子常,若非相熟,她怎会唤的如此自然,可是,他却只觉她面熟,搜肠刮肚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reads();。 唐琬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象,是子常真的来到了她面前。 瞳孔放大,她先是有些惊异,随即有些无措,慌忙收回视线,她匆匆站起身来,却被栏杆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索性赵士程及时扶住了她。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心跳加速,仿佛要蹿出喉咙口,唐琬低眉顺眼的想看又不敢看赵士程,双手犹拽着他的衣袖,紧张的道。 “你怕我?”不解的看着惊慌的唐琬,随即视线移向被她捏的有些皱了的衣袖,赵士程定定的道。 “没……没有的……”尴尬的缩回手,唐琬干巴巴的反驳。 她怎么会怕他呢?子常是那么的温柔,她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怕。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唐琬的一举一动,赵士程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的道。 “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跟不上赵士程的节奏,唐琬傻乎乎的轻呼了一声,嘴唇微张,一双清澈的眸子,在月色下愈发透亮,一眨一眨的无辜极了。 心头一软,像是被羽毛刷过,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赵士程再次问道,“我还没回答我是不是认识我。” “哦。”也不知是没回过神来,还是故意的,唐琬小声的吟哦了一声,就又埋着头不说话了。 无奈的皱了皱眉,赵士程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姐?” “唐琬,唐意是我父亲。”双手握拳,不安的搅和着,虽说前世的时候赵士程毫无芥蒂的娶了自己,娶了比之如今声名狼藉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自己,可是唐琬却还是怕他会看不起自己,怕从他的眸子里看到厌恶,不屑的神情。 “原来是唐小姐。”面上并无过多的表情,赵士程恍悟的点点头,随即笑了笑,淡淡道:“更深露重,唐小姐该早些休息,如何会独自在此处?” 悄悄瞄一眼赵士程,见他确然神色无异,唐琬那颗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屋子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赵士程点点头,见放松下来的唐琬双手抱臂,不时揉搓两下,赵士程于是把外衣脱了下来,递给唐琬,“外间风大,唐小姐还是早些回屋休息的好,莫要着凉了。” 唐琬点点头,并不接过赵士程的衣服,她浅浅笑了笑,鼓起勇气斟酌道:“之前惠仙的事,多亏赵公子仗义相助才能解决,惠仙想明日备些茶点聊表谢意,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唐小姐客气了,唐小姐与务观的事,子常本不便插手。只是,那时务观说你夫妻情投意合,可惜陆伯母过于严苛,而你又身体不适,子常才借了院子给他,让唐小姐暂住,哪曾想……子常却是助纣为虐了。”赵士程摆摆手,有些汗颜。 唐琬愣了愣,很快释然,这些,同子常又有什么关系? 金屋藏娇是陆游起意,却也是得了她的许可的,不论是前世或者如今,他和陆游分道扬镳,都是注定的,陆游的懦弱,注定了他们无法长久。她的识人不清,痴情错付,造就了她的人生悲剧,连带祸及家人。 子常什么也没有做错,朋友相求,却又合情合理,他力所能及,自然不会小气。而后来,不计前嫌的娶了她,温柔以待,甚至在她去后都守着她,不曾续弦,是他的仁厚,他何错之有? “不论如何,道声谢都是应该的,明日,就在放生湖旁的亭子处,还请赵公子赏脸。”优雅的朝赵士程福了福身,唐琬随即便迈着小碎步回屋去了,徒留赵士程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3章 爱屋及乌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俏皮却不失端庄,进退得宜,如此女子,确是值得世间男子珍重的。 务观,你知道自己失去了多宝贝的东西吗? 唐琬走后,赵士程便在唐琬先前所在的栏杆处坐了下来,学着唐琬的模样,他也望着天边的明月,把手伸出来,掌心朝上,然而什么也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此举动,像是魔怔了似的,平白无故的竟在那坐了一盏茶的功夫。 月落星沉,夜尽天明。 翌日一早,唐琬就忙活了起来,不论是前世或者如今,她都只会摆弄琴棋书画这些,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做什么点心?但是凡事都可以试一试不是?她愿意为子常洗手作羹汤。 是以,唐琬早早的就摸进了范文绣的屋子,虽说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她家嫂嫂可是各中高手,得她指点,怎么着也能弄出来个像模像样的点心来不是。 唐琬避重就轻的告诉范文绣说赵士程也在这普渡寺,她想亲自做些点心送去,聊表谢意。但是苦于自己厨艺不精,想请她帮忙,范文绣自然不会推辞,当即就欣然接应了。 唐琬也不跟范文绣客气,点名就要范文绣教她做桂花糕。她记得前世的赵士程似乎和她一样,喜欢吃偏甜的东西,他不时的就会带桂花糕之类的点心回来,夫妻二人一道边喝茶边吃点心,那么惬意。 虽说那是前世,但个人口味该是不会变的吧。 然而,有些事,总归还是要讲究个天分的。做桂花糕其实并不多难,可唐琬却总也做不好,不是太硬,就是不够甜,或者太过松软。 忙活了一上午,都没做出来个满意的,最后一次,还是实在没办法了,让范文绣看着,手把手的指点她,才勉强算是做出来个拿得出手的了。 顶着一脸的面粉,唐琬捧着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兴奋极了,特别是得了唐宁远的称赞后,更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活似个骄傲的小公鸡reads();。 小孩子嘛,不会说谎,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唐琬天真的想,唐明远平日里嘴巴还是挺叼的,他都满意了,子常定然也会喜欢。 这是她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如此努力的做自己并不擅长的事情,满怀期待,她只想自己的努力能换来心里那个人的一句赞赏,一抹浅笑,只希望,他能喜欢。 点心准备好了,唐琬就把新收集的菊花寻了来,让范文绣的丫鬟小月帮忙拿着,便匆匆往放生湖赶了去,原本她不该麻烦小月的,只是轻罗这丫头,自来了普渡寺就总不见人,实在让人恼火。 放生湖里种了不少莲花,若是夏日里来,或可见到十里荷花,灼灼其华的景象,如今已是深秋,能看到的便只有荷叶田田了。 亭子谓之解忧,位于放生湖边上,唐琬到时,那里并无一人。 唐琬并不确定赵士程会不会来,认真说起来,他其实并不曾真正的接应她。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总不见人来的唐琬渐渐有些灰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 她不断的鼓励自己,子常会来的,虽说不曾肯定的答应,可他也并没有拒绝她呀。而且,昨晚上她只说今日,却没约定个具体时间,其实就算子常没来,也不能怪他。 一手撑着下巴,唐琬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心里头乱糟糟的。 她一面觉得委屈,她准备了那么久,可是赵士程却来都不来,一面又不断的为赵士程开脱,找出来许多个他没能赶来的理由。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继续等下去的时候,小月轻轻推了推她,“小姐。” 眼前倒影出一团阴影,缓缓抬起头来,入目便是一袭月白长袍,头戴玉冠,腰间配双鱼佩的赵士程。 眸子里闪耀着欣喜的光芒,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颜,脸颊漾着一团粉色,唐琬赶忙站起身来,双手置于两侧,不由自主的拉吧着自己的衣服边角,朱唇轻启,她轻声道:“赵公子来了啊。” 赵士程点点头,“唐小姐久等了。” “没有没有,赵公子快请坐。”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然眉梢眼角的喜意却仍旧那么明显。 赵士程应了声,客气道:“劳烦唐小姐了,其实真的不用这样的。” “赵公子尝尝?”唐琬笑着摇摇头,并不需小月动手,亲自就给赵士程沏了杯茶,而后又夹了块糕点给他。 赵士程礼貌的咬了口糕点便将之放下,随即喝起了茶。 见赵士程光顾着喝茶,碰都不再碰那些糕点,唐琬不经有些开始怀疑,难道她做的不好吃?捏了块糕点送到嘴里,细细咀嚼,然而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这糕点……可是不合赵公子口味?”心里有些惴惴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唐琬疑惑的看着赵士程,屏息问道。 赵士程是如何回答的?他说:“这糕点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子常素日不喜吃甜。” 这答案,其实唐琬已然猜到了,只是她一点都不感到高兴,有的只是心酸。 他不吃甜,爱吃甜的是她,只是她。 因为她爱吃甜的,所以他也跟着吃甜。 扯了扯嘴角,唐琬努力扯出抹得体的笑来,她试着转移话题,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reads();。 然而,正当两人进入状态,终于打开了话匣子的时候,一道饱含思恋,愤怒等多种情绪的声音响起了。 “惠仙……” 来的是陆游,他定定的看着唐琬,不过短短时日未见,看着却像是苍老了许多,人也瘦了不少。 唐琬和赵士程的话题戛然而止,两人皆愣了愣,随即站起身来。 一个作势要走,一个则面无表情动也不动。 “惠仙,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不想的。”见唐琬不理自己,只静静地现在那,陆游略有些焦急的道。 唐琬撇撇嘴,“惠仙愚钝,不明白陆公子在说什么。” “你叫我什么?陆公子……呵呵……陆公子……以前,你都叫我务观的,惠仙,你果然是生我的气,你恨我。”陆游悲切的望着唐琬,嗓音嘶哑,双目泛红。 “陆公子,咱们已经恩断义绝,男女有别,还请你自重。”皱了皱眉,看着陆游这一脸深情的模样,唐琬就好似吃了苍蝇似的,只觉得恶心。 “自重……你竟然叫我自重……惠仙,我不想的,我心里只有你,和离也好,休弃也罢,或者是娶王家的女儿,都不是我所愿,惠仙,你相信我好不好。” 陆游苦笑一声,他知道唐琬不会信他了,她看都不愿多看他,脸上更满满的是厌恶,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来了,来了,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不来,他和唐琬就真的没有将来了。 “是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你自愿的,但所有的事情,哪一件与你无关?哪一件不是你参与其中?”讥笑的看着陆游,唐琬一点不客气的道:“陆务观,不要把什么都推到别人身上,这是懦夫才有的行为。是个男人,就要有担当,只愿你的下一个妻子,莫要步我后尘。” 原来,她的好姑母这就已经给陆游寻好下家了么,和前世一样,是王家的女儿。不过,这些都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一点都不在意,如今的陆游在她这里什么都不是。 “不是这样的惠仙。”神色痛楚,陆游看一眼边上的小月和赵士程,似有所顾忌,他说:“惠仙,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可以么。” 不屑的撇撇嘴,唐琬冷淡的说道:“你想和我单独聊,是你的事,我却是不愿意的,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惠仙,便是娶了王家小姐,我的心里也只有你一人。有一天,我会把你接回来的,你等我好不好。”眼见唐琬这就要赶人,陆游慌乱的一股脑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唐琬愣了愣,随即轻笑出声,“陆务观,枉你还是声名远扬的大才子,这种话你竟也说的出口!” 陆游羞愤的红了脸,然而眸子里却是执着与势在必得,他说:“惠仙,等我。” “你真可笑,你凭什么让我等你?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女子托付终身,懦弱,自私,虚伪,没有担当,天底下比你好的男儿多的是,你是哪里来的自信?” 夸张的笑了起来,唐琬不欲再同陆游浪费口舌,转身同赵士程福了福身,“赵公子见笑了,本想备了茶点聊表谢意,哪曾想……”往陆游的方向瞥了瞥,唐琬无奈的叹口气。 赵士程笑笑,“唐小姐实在太客气了,其实日前令尊和兄长就有宴请过子常,唐小姐真的无须如此。” 唐琬也笑,还故意调皮的眨眨眼,“他们是他们,惠仙是惠仙,惠仙的恩人惠仙自然该亲自道谢。” 第14章 王氏妙云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像是这才发现唐琬边上站着的人是赵士程,陆游温文的走上前,朝赵士程拱了拱手,接着故作疑惑的问道:“子常如何也在此。” “家母每逢初一十五就要亲自来此祈福上香,今日恰恰就是十五,子常是陪母亲来的。”赵士程笑笑,闭口不提是唐琬邀约他来的。 然而方才唐琬和赵士程说话并未避着谁,不过咫尺之遥,陆游哪能没听见?他知道赵士程这是在避嫌,但他还是不轻不重的又问他道:“原来如此,就是不知子常和惠仙何时如此相熟了。” 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赵士程淡淡道:“不过几面之缘,偶然见到,打声招呼罢了。” “是这样的么。”赵士程这敷衍的解释,陆游是不信的,视线在唐琬和赵士程之间逡巡,他说:“子常,朋友妻,不可戏。你知道的吧。” “清者自清。务观,你这句话,既辱没了唐小姐,也损了咱们朋友间的情谊。”抿了抿唇,赵士程微微眯着眼,端的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然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他是生气了。 “且不说我和赵公子如何与你陆游无关。什么叫朋友妻?陆公子莫非忘了日前我们便已夫妻情断,要不要,我让人把和离书取了来,帮陆公子回想回想?”嘴角勾起抹讥笑,面上没有更多的表情,唐琬平淡无波的望着陆游,掀了掀嘴皮子,闲闲的道。 唐琬那模样,就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那么的不在意。她还说,要把和离书拿来给自己看,陆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耳光。 诚然,唐琬这话可不就是在打他脸? 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陆游干巴巴的道:“惠仙,你就那么恨我么,我们曾经的海誓山盟,你都忘了么。” “是啊,忘了呢。前尘旧事就如过往云烟,总惦记着做什么?夫妻一场,惠仙只盼着陆公子能看开些,咱们好聚好散,各自安好便好。”又是山盟海誓,陆游说的不厌,唐琬却是听腻了reads();。撇撇嘴,唐琬悄悄看一眼赵士程,而后又别开眼,懒懒的道。 “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冷情。”痴痴的看着唐琬,陆游面上满满的是不敢置信。 她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好像曾经的情谊,那些相濡以沫夫妻恩爱的日子就像一场繁华绮梦,如今梦醒了,就一切归零。 难道,一直以来,他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不,不是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错?陆游不明白为什么唐琬会突然变了个人,变得让他觉得陌生。 “冷情么?”唐琬勾了勾嘴角,吐气如兰,她说:“陆公子,你非我良人,是以我情深与否你如何能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陆游痛苦的摇头,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明明是个大男人,却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走。 然而,不论他如何凄惨,都无法勾起唐琬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看也不看陆游,唐琬优雅的转身朝赵士程笑了笑,唇瓣一张一合,她说:“惠仙出来有一段时间了,等会儿嫂嫂该来寻我,就此别过。” 赵士程点点头,目送唐琬离开。 然而唐琬才走下亭子,就撞见了一个她此生都不会乐意相见的人――陆游的母亲唐氏。 她的身边站着一名面容姣好,着鹅黄色衣裙的娇俏女子,唐琬猜测,这约摸就是陆游的下一任妻子,王家的女儿王妙云。 妙云,瞧着到真是个妙人呢,就是不知性情如何。但是,既然前世时,她能同陆游相携白首,为他生儿育女。想来,定然是深的唐氏欢心的罢。 唐琬只当他们是寻陆游来了,停下脚步,往边上让了让,就暗自打量起了陆游的新人。 哪知,她却是高看了唐氏。 “你这小贱蹄子,都已经不是我陆家的人了,作甚还要勾着我儿不放?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休想再进我陆家的门儿!”一把拽住唐琬,唐氏劈头盖脸的就骂了起来。 猝不及防被唐氏拽住了手腕,她下手没轻没重的,唐琬只觉得手腕处火辣辣的疼,一边挣扎一边刻薄的道:“陆夫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着你儿子了?捉贼还要拿脏呢。” 小月见唐氏这一过来就抓了唐琬,先是呆了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忙拉住唐氏,防着她再弄伤了唐琬,嘴里还急急争辩道:“陆夫人可莫要颠倒黑白,原是我家小姐先坐在这休憩的,要说也是你家陆公子来纠缠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不胜其烦,现在正要走,你却突然冒出来,揪着我家小姐不放,你可莫以为我家小姐和善就好欺负!”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唐氏被小月这话激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更是捏紧了唐琬的手腕,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陆夫人,这里可不是你陆家,你松开我。”手腕开始泛红,额头也隐隐有细汗冒出,心里头憋着气,唐琬抠着唐氏的手指关节,愤愤道。 “松开?你倒是想得美!你个不要脸的,我要让所有人都来瞧瞧,唐家的女儿,死乞白赖的闹着要和离,这离了又勾着我儿不放,我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脸出来狐媚人。”嘴角勾起抹狞笑,唐氏恶毒的拽着唐琬要往人多的地方走。 也晓得是被气的还是吓的,小月一听唐氏这话,当即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捧着唐氏的手就嗷呜一口,咬了下去,迫使唐氏把唐琬给松开了。 “小姐,你没事吧。”小月扶着唐琬往后退了退,一边关切的询问唐琬,一边防备的盯着唐氏reads();。 唐琬咬了咬下唇,忍着痛摇摇头,她说:“陆夫人,也就你把你儿子当宝贝,就他这样的,白送给我我都不要,烦请您看着点,莫要让他再来打扰惠仙的生活,惠仙感激不尽。” 鼻子耸动,鼻孔在不断扩张,可以想象唐氏是多么的生气。她捧着被小月咬了的手,大口的喘着气,恶毒的看着唐琬,“你个小贱蹄子,你……” 不等唐氏骂完,赵士程和陆游就赶了来。 “母亲,你这是……”一眼看着唐氏手背上的牙印,陆游呆了呆,随即看向唐琬时,眸子里便多了两分责备,他说:“惠仙,母亲是长辈,你怎能如此?还不快给母亲道歉。” 唐琬嗤嗤笑了笑,“陆公子,如今我已不是你陆家的人,你这般模样理所当然的同我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么。” 脸色白了白,神色复杂,陆游说:“即便你如今不再是陆家的媳妇,可母亲怎么说也是长辈,如此对长辈不敬,你道歉,不是理所当然么?” 眼见唐琬被误会,小月当即就要替她辩解,却被唐琬拦了下来。 撇撇嘴,把被唐氏捏红了的手背到背后,唐琬淡淡道:“我不会道歉,这些是她自找的。” “惠仙,你变了。”盯着唐琬看了许久,见她确实无心道歉,陆游干巴巴的道。 唐琬不说话,亦不看陆游,倔强的抿着唇。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局外人的赵士程开口了,瞥一眼唐琬背在背后的隐隐泛红的手腕,他说:“唐小姐不愿道歉,自然有她不愿道歉的道理。陆夫人胸怀宽广,不会跟小辈计较才是。” 赵士程这话其实也是给了唐氏一个台阶下,可有人就是不领情。 “赵公子这就话说错了,小妇人不过区区女流之辈,没有公子说的那胸襟。”眸子里泛着精光,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唐氏看看唐琬,又看看赵士程,而后继续道:“赵公子如此维护这小贱/人,莫不是看上她了?” 不悦的皱了皱眉,赵士程有些无法理解,陆宰也好,陆游也罢,两人皆是温文有礼的文人,为何唐氏却言语粗鄙,开口闭口的“小贱/人”。 像是看穿了赵士程的心中所想,陆游讪讪地笑了笑,“家母素来如此,子常见笑了。” 赵士程摇摇头,“陆夫人这手瞧着像是破皮了,务观便送夫人回去吧,子常也顺道送送唐小姐。” 陆游点点头,看一眼唐琬,他说:“如此,便谢过子常了。” “哼,人家你情我愿的事,这小贱/人也同咱们没关系,你道的哪门子谢。”唐氏闻言,不屑的撇撇嘴。 陆游抿了抿唇,根本没听见唐氏的话,他不舍的望着唐琬,期盼着她能跟自己说上只言片语。 王妙云早有听闻,陆游和他妻子郎情妾意,但是唐氏说他们已经恩断义绝,再无往来了,而她又一直仰慕陆游的才名,这才让家里应下了这桩亲事。 可如今却见着此情此景,她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暗地里扯了扯唐氏的衣袖,唐氏人精似的,自然明白王妙云是个什么意思,她也厌恶极了陆游对着唐琬这副痴情样。 “儿啊,你惦记着人家,人家心里可未必惦记着你!”不悦的拉了一把陆游,唐氏刻薄道:“你或许不晓得,母亲却是托人打听过的。你以为,那日的张大人为什么会突然插手你和她唐琬的事?” 第15章 恶语伤人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陆游当即怔了怔,脸色一变,猛地看向唐琬和赵士程,眸子里闪过被背叛的痛楚。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和唐琬的事儿,唐家确实说过要闹上公堂,但若是递了状纸走程序,却为何衙门里没人来传他去问话,反而张大人倒是纡尊降贵亲自来了陆家?可若是没递状纸,这唐陆两家的私事儿,张大人日理万机,何故亲自过问? 原先他以为是唐家父子寻了关系,不愿事情闹的太难看,伤了两家颜面,也损了惠仙的清誉。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不,不是的,母亲虽然言辞刻薄了些,但这种事,陆游相信母亲不会乱说。 陆游猜测,唐家父子确实是寻了关系,他们寻的约摸就是眼前这昔日里和他交好的赵士程罢! 难怪他们二人皆会在此,还说什么清者自清,偶然见到,打声招呼,分明就是早已勾搭成奸! 眸子里隐隐!泛着血色,想到方才唐琬对自己的冷淡,还有面对赵士程时的温柔似水,陆游仿佛捉到妻子出轨的丈夫,恨恨地看着唐琬和赵士程,咬牙切齿一句一顿的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怒极反笑,唐琬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纵使对陆游再没了任何幻想,纵使唐琬自诩已经看清了陆游道貌岸然外表下的本性,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武断的凭着只言片语就认定自己与人勾搭成奸,而且,那人还是他的挚友reads();。 虽说,前世的她后来嫁给了赵士程,可在那之前,他们的的确确是清清白白的,他怎能如此轻易的就给自己冠上这样的罪名? “我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像是失去了理智,陆游涨红了脸咆哮了起来。 蓦地就释然了,唐琬想,他怎么会在意呢?若是真的在意,前世就不会作下那引人遐思的《钗头凤》了。 他在意的从来只有他自己的感受,他或许从没想过自己说出来的话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逆来顺受,由得他人指指点点,不懂反抗的唐琬了。 因为,她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拼尽全力也不许别人伤害的东西。 面上挂着抹得体的浅笑,吐气如兰,唐琬无所畏惧的迎上陆游的目光,她说:“陆公子,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惠仙因何故执意和离,咱们心知肚明,你们不必枉费心思往我身上泼脏水。” “泼脏水?你敢说和离之事不是他暗中出手帮的你?”悲愤的仰头笑了笑,陆游怒目瞪着唐琬,唰的自袖子里伸出右手食指指向赵士程。 “话虽如此,但那不过是赵公子侠义心肠,以此来判我二人有苟且,未免太过牵强了吧。”不似陆游情绪激动,唐琬面不改色,甚至有条不紊的分析了起来。 怒火在胸口翻滚,喷薄欲出,眸色赤红,陆游恨不能将唐琬这伪装的不在意的面具撕了下来。 “惠仙,我本不愿说的。可是……你当我是傻的么?你前头住的小红楼正是他名下的,他们要想私会,何其简单?”颤抖着唇瓣,陆游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他想,他这是亲手把他的心上人送给了别人,他当初为何不能强硬些,若是他能求的母亲谅解,让惠仙留下,定然不会是如今这般景况罢。 然而,再抬头,看到唐琬那冷然的模样时,他不经又想,明明他们两情相悦,为什么短短时日,惠仙就能把他忘的干干净净,掉首无情,移情他人?她当真就如此水性杨花? “务观,你可知女子名节有多重要?你若真心喜欢唐小姐,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该如此怀疑她。”失望的看着陆游,赵士程喟叹道,当再瞥向唐琬时,眸子里便多了两分怜悯。 他说:“赵家如小红楼这样的房产其实有不少,一律皆交由园子里的管事打理,我并不会多加插手。那时,你说你同唐小姐夫妻恩爱,奈何唐小姐体弱,又不得陆夫人欢心,是以你想借小红楼给唐小姐暂居,使她调养身体。” 顿了顿,瞥一眼陆游,见他虽然愤懑,却未反驳,赵士程于是继续道:“子常也读过圣贤书,知道“男女有别”,晓得“朋友妻,不可欺。”唐小姐住下后,子常便从未在小红楼出现过,唐小姐的饮食起居也是园子里的管事在打理,日复一日,子常甚至忘了小红楼里还住了那么个人。” 陆游呆了呆,他与赵士程相识多年,深知他的品性,他从来敢作敢当不会说谎。他知道事情多半就是他说的那样,他误会了唐琬,甚至口不择言中伤了唐琬,可是此时此刻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 “这种事情,又拿不出证据来,那园子也是你们家的,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陆游不开口,唐氏便替他诡言狡辩了起来。 恨恨地看向唐氏,唐琬只觉得心口扯着疼,败坏她便罢,作甚要扯上子常?她都已经离开陆家了,跟她陆家在没任何关系了,她在什么还要揪着她不放? 面对陆游她都能心平气和,但对上唐氏,她便再也没法儿伪装reads();。 深吸口气,双手紧紧拽着衣角,努力压抑住胸口喷薄的愤怒,唐琬尽量扯出抹笑来,她说:“陆夫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摸摸你的心口,红口白牙睁眼说瞎话,污人清誉,你都不心虚的么?” “哼,你这做了下做事的人都能堂堂正正站在这,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唐氏作势挺了挺胸脯,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不屑的回道。 唐琬冷哼一声,不想再同唐氏纠缠下去,“多说无益,惠仙只一句话,烦请陆夫人管好令郎,据闻他不日便要娶妻,此时还来纠缠惠仙,于情于理都不是什么好事。” 话音一落,唐琬就拽着小月走了,也不管唐氏对着她的背影骂骂咧咧,又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唐琬走后,陆游犹自愣在原处,失魂落魄的望着她的背影。脑子里不断的回响这她走前的话,他要另娶了,她一点难过的模样都没有,还说让他不要再纠缠于她。 他今日特意求的母亲应允,来这普渡寺,就是为了见她。他以为若是知道了他要再娶的消息,她定然会悲痛不已,哪曾想,是他多虑了,她根本就不在意。 不要再纠缠她么?陆游有些赌气的想,惠仙,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满足你的。 你能轻而易举的忘了昔日的夫妻恩情,我也可以。以后,我不会再去骚扰你,我会过得很好,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的。 “人都走远了,你还愣在这做什么?”王妙云怯怯的扯了扯唐氏的衣角,唐氏随即怒其不争的抬手戳了戳陆游的脑门儿。 垂了垂眸子,陆游回过神来。 转头略有些尴尬的看向赵士程,刚想说点儿什么,却碰巧来了个约摸十六七岁上下,丫鬟打扮的姑娘来寻赵士程,说是他母亲赵夫人找他,赵士程遂同陆游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儿啊,你也不用过意不去。他们那么说,你就真的信了?张大人是他请的,这是不争的事实。”眼见陆游又开始摇摆不定,唐氏当即撺掇了起来,好不容易让陆游对唐琬生了嫌隙,她可不想一切归零。 陆游不说话,唐氏于是把王妙云推到她面前,“妙云美丽端庄,温柔贤淑,哪里就比唐琬差了?再过不久你们就要成亲了,儿啊,你也收收心,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见陆游跟个木头人似的,动也不动,唐氏干脆就拉过陆游的手,把王妙云的手交到他手心里。 “不是说这里的菩萨最是灵验?母亲这就去上柱香,求菩萨保佑你来年金榜题名,咱们家也要早日添丁。你啊就领着妙云四处走走,可别欺负人家。”唐氏苦口婆心的道。 王妙云当即羞红了脸,偷偷瞄了瞄陆游,见他怔了怔,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于是含娇带嗔的道了句,“伯母……” 见王妙云臊红了脸,唐氏笑着点点头,又促狭道:“有什么可害臊的,待你嫁进了我陆家,自然得为我儿生儿育女。” “伯母快去上香吧。”脸颊红的能滴出水来,王妙云小声嘟囔道,小女儿的姿态尽显。 眼见再逗下去,王妙云指不定得找个地洞躲起来,唐氏这才终于作罢,又交代了几句陆游让他莫要怠慢了王妙云,这才走开。 且说唐琬领着小月刚回屋,就见到了范文绣正坐在桌前喝茶,唐明远则在边上不亦乐乎的吃着唐琬先前做的糕点,一直不见人影的轻罗则战战兢兢的立在桌旁。 第16章 轻罗心思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惠仙回来了啊,那点心赵公子吃着可还满意?”放下杯盏,见唐琬回来了,范文绣笑吟吟的拉着她坐到自己身旁,而后同唐明远耳语了几句,让他先出去玩儿。 扯了扯嘴角,唐琬摇摇头,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明明出去的时候那么兴致勃勃,这一回来怎么就就跟焉了的大白菜似的,范文绣实在有些不解,刚想问问唐琬,抬眸间却不期然瞥见了自以为没人发现,滴溜着眼珠子满含期待盯着唐琬看的轻罗。 清了清嗓子,范文绣语带不悦的厉声道:“还杵在这做什么?茶凉了,去再沏一壶来。” 轻罗一惊,赶忙点头称是,唯唯诺诺的就拿了茶壶匆匆离开。 “嫂嫂,轻罗这是……她做错什么事了吗?”在唐琬的记忆里,范文绣一直是个温婉和善,平易近人的人,极少苛责下人,今日却对轻罗如此严厉,实在令她费解。 抿了抿茶水,白一眼唐琬,范文绣没好气的道:“丫鬟就是丫鬟,就算私底下关系再好,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可你瞧瞧她?生生被你养的跟个小姐似的,来了这普渡寺就总不见人,我不过随口问问,她还不乐意了。” 脸颊微微泛红,唐琬被范文绣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往日里她确实性子太软了些,但真要说起来,不论前世或者如今,轻罗之于她毕竟是不同的。 “好了,嫂子,咱们不说这些了。”撒娇似的拉着范文绣的手晃了晃,唐琬讨好的开始转移话题,“嫂子,你找我有事儿?” 知道唐琬这是烦自己说教,范文绣也顺势就此打住。摇摇头,她说:“也没什么事儿,倒是你,不是特特做了点心去同赵公子道谢?怎么这幅模样回来了?” “可别提了,闹心。”恹恹的趴在桌子上,唐琬瓮声瓮气的嘟嚷道,俨然不愿多谈。 然而向来善解人意的范文绣这次却不肯依着她,实在是她这模样,让人担心的紧reads();。 见唐琬趴在桌子上装睡,范文绣便凉凉的道:“惠仙若是不肯说,嫂嫂问小月也是一样的。” “嫂嫂,真的没什么的。”不情不愿的坐直身子,唐琬掀了掀嘴皮子,情绪不高。 范文绣却并不安慰唐琬,反而板着个脸,表情严肃。 她说:“惠仙,不要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咱们是一家人,若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你不告诉家里人,你还能同谁说去?” “嫂嫂,惠仙知道你是为惠仙好,但真的没什么,不过是撞见了条疯狗所以心情不好罢了。”抿了抿唇瓣,唐琬思忖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愿说。 说了又如何?平白让嫂嫂也跟着心烦。且本也没什么的,不过是被唐氏那刁妇诋毁了几句,这些于她而言,根本什么也算不上。 真正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子常。唐氏诋毁她的同时,抹黑了子常。 子常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细心入微的子常,她要如何做,才能不让他被自己牵连? 唐氏那毒妇,惯是会颠倒黑白,散播流言。真也好,假也罢,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前世便是如此。 或许,她不应该接近他。若是她不接近他,他便不会为自己所累,他会好好的。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难道就要因为唐氏的几句污言秽语就放弃?不,她不愿。她的心告诉她,她要跟子常在一起,她不要和他分开,只要想想就痛不欲生。 或许,她该冷静冷静,不能操之过急。她要仔细筹谋,步步为营。上天既给了她重新开始的机会,定然不是要她和子常再劳燕分飞的。 “真的只是这样?”看着心事重重的唐琬,范文绣无奈的叹口气,随即转而看向小月,努努嘴,“小月,你和小姐一起出去的,都发生了什么,仔细说予我听。” 迟疑的看一眼唐琬,见她魂不守舍,小月于是深吸口气,理了理思绪就絮絮叨叨的将之前发生的事□□无巨细的告诉给了范文绣。 当听到小月说陆游来找了唐琬时,范文绣心里头立时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好。 来这普渡寺小住,其实不过临时起意,一来是为了让唐琬散散心,二来么,陆游的母亲――唐氏雷厉风行的给陆游又寻了门亲事,女方并非山阴的大户,但也算家底殷实,婚期就定在下月。 唐琬曾经那么喜欢陆游,虽说如今表现的对陆游毫不在意,但唐家人总怕她心里还惦念着陆游,担心得知他要娶妻的消息,唐琬会受不了。是以,特特安排范文绣借口祈福陪她出府,小住一段时间,待陆游的亲事尘埃落定再回来。 然而马上的小月又说唐琬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毫不留情的要同陆游撇清关系。范文绣不经对她这小姑子刮目相看。说实在的,除了唐夫人,范文绣当初也不看好唐琬和陆游的亲事,只是她的身份,那时候实在也不好说什么,即便是说了,想来唐琬也听不进去。 小月还把唐氏弄伤了唐琬的事儿告诉了范文绣,连带的还有污蔑唐琬和赵士程有奸/情的事也说了。 范文绣赶忙将唐琬藏在袖子里的手腕露了出来,当看到那一片青紫时,面色不由得就冷了两分。 吩咐小月去取了药来,范文绣一边小心翼翼的给唐琬上药,一边数落唐琬道:“手都伤成这样了,还藏着掖着,索性只是淤青,若是伤着骨头,那可怎么办?” “嫂嫂,惠仙晓得了,这不是这会子不疼了,所以就忘了这回事了么reads();。”眼眶有些润润的,唐琬略带着鼻音嘟嚷道。 “你啊,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范文绣摇摇头,看着唐琬那可怜样,心里头软成了一片,无可奈何。 忽的扑到范文绣怀里,唐琬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嫂嫂真好。” “跟个孩子似的。”范文绣叹口气,随即又狐疑的问唐琬道:“惠仙,陆务观如何会来这里?” “惠仙也不知道,但他好似是奔着惠仙来的,而且他瞧着仿佛知道惠仙那个时候会在放生湖。” 唐琬皱了皱眉,仔细回想,那时,唐氏和王妙云应是寻陆游才到的解忧亭。可解忧亭是普渡寺较为僻静的处所,陆游既是跟唐氏和王妙云一道来的,他便不可能那么凑巧,甩开了那两人,而后又误打误撞看见自己。 然而,他是如何得知自己会在那里的呢?唐琬百思不得其解。范文绣心里暗自却有了考量。 “好了,想不通就别想了,嫂子有些事儿要办,你替我陪陪远儿可好,他可是从昨儿个就惦记着要你陪他玩儿。”范文绣温婉的笑了笑,问唐琬道。 唐琬点点头,“那嫂嫂忙去吧,远儿有我看着。” 得了唐琬的应允,范文绣便领着小月出门了。 “小姐。”范文绣走后,轻罗才慢吞吞的沏了茶过来。 她心知肚明,那时候,范文绣的本意也不是真让她沏茶,不过是支开她罢了。 唐琬点点头,想起范文绣先前的话,不由得问轻罗道:“轻罗,你今早哪里去了,总也不见人。” “听闻普渡寺的菩萨极为灵验,轻罗早上做完了活儿,便偷偷跑去祈福了,小姐,轻罗知道错了。” 早就料定唐琬必然会有此一问,轻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垂着头,带着颤声儿,唯唯诺诺的答道。 赶忙将人扶了起来,唐琬皱了皱眉,语带抱怨,“好轻罗,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怪你。” “……”轻罗不说话,由得唐琬扶她起来,面上却总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无奈的叹口气,唐琬拉着轻罗坐下,“轻罗,你并不单单是个丫鬟,你还是我的好姐妹,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地上。” “是。”轻轻应了声,轻罗瞧着依旧有些怯怯的。 唐琬想了想又道:“呐,我也不是要管你,以后你去哪儿都告诉我一声,别让我找不到人。嫂嫂她……她今日可能严厉了些,但都是为我好,若她话说重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又是轻轻应了声,轻罗点点头。 眼瞧着往日里挺机灵的丫头,今日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唐琬有些不习惯,摆摆手,就出门寻唐明远了。 待唐琬一走,轻罗就立马收起了脸上的伪装,怨毒的看着唐琬的背影咬牙切齿。 其实,方才她早早的就回来了,她就躲在门外,唐琬他们的对话,她七七八八的几乎全都听见了。 她费尽心思联系上陆游,让他来见唐琬,就是想让他们重归就好。她却好,她毫不在意,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不是曾经那么爱那么个人,为什么不过短短时日就弃若敝履?为什么? 第17章 揭发轻罗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晚间的时候,都要到饭点了,范文绣和小月才回来。 面色冷然,范文绣看着轻罗的目光越发带着寒意,然而每每唐琬问起,她又只是敷衍的告诉她没事。 第二天一早,范文绣便说来了这普渡寺,还没跟唐琬一起逛逛,想她陪自己出去走走,唐琬自然不会拒绝。 要走的时候,范文绣又借口说要留人在屋子里看着,把轻罗和小月分别给丢下了。 说来,这普渡寺因着香火鼎盛,周边也连带的热闹非凡,不拘是杂耍的,还是兜售小吃食,或者女儿家的饰物的,应有尽有。 范文绣和唐琬领着唐明远东瞧瞧西看看的,不知不觉就快中午了。逛了一上午,着实是有些累着了,范文绣又提议唐琬去放生湖那的解忧亭歇歇脚。 说来也巧,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好有个小门,可以直达放生湖。 然而想到昨日的事儿,唐琬心里难免有些排斥,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唐明远却扯了扯唐琬的衣袖,仰着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唐琬,他撒娇道:“姑姑,远儿走不动了,远儿要歇歇。” 累着谁也不能累着孩子,这小祖宗都发话了,唐琬哪里肯不答应? 蹲下身子,唐琬伸手捏了捏唐明远的腮帮子,笑着应承道:“好,远儿累了,那咱们就去歇歇脚,要不要姑姑抱你去?” “好,姑姑抱抱。”唐明远高兴的伸开双臂,笑的眉眼弯弯。 唐琬于是顺势把人抱了起来,唐明远又热情的在唐琬脸上亲了亲,脆生生的道:“呐,奖励姑姑。” “这孩子,你说你都跟谁学的。”无奈的扶了抚额,范文绣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白一眼唐明远,随即又同唐琬道:“惠仙,你可别太惯着他了,回头越发无法无天了。” “娘亲坏,远儿不跟你玩了。”一听范文绣数落自己,唐明远当即撅着嘴,倔强的别过头去。 “远儿最乖了,快跟你母亲道歉,生气的孩子就不漂亮了。”碰了碰唐明远的发顶,唐琬小声哄他道reads();。 哪曾想唐明远却跟个人精似的,撅着嘴嘟嚷道:“远儿是男孩子,不用多漂亮,长得高高壮壮就好了。” 童言童语,惹得唐琬和范文绣具是闷笑不止,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放生湖,放眼望去,只见解忧亭里立着位着绛色衣裙的熟悉身影。 “那是……轻罗?”唐琬愣了愣,不确定的呢喃道。 不是让她看屋子?她如何会在这里? 范文绣笑笑,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她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唐琬点点头,跟着范文绣的脚步往解忧亭靠近。 走的近了,便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确然就是轻罗。 见范文绣和唐琬走来,她先是挪了两步,仿佛想藏起来,可亭子里空荡荡的,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她根本无处可藏。 手心紧紧拽成拳头,她低垂着头,厚厚的刘海挡住了小半边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憋着口气,她步履匆匆的就要逃走,却在经过唐琬和范文绣时,被人一把拽住。 “你要去哪里?”嘴角勾起抹明妍的浅笑,范文绣语气平淡,却不怒自威。 轻罗瑟缩了一下,手心里冒着冷汗,她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深吸口气,她说:“少夫人,小姐,屋子里有些闷,轻罗是以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了。” “是这样么?”范文绣撇撇嘴,一手拽着轻罗,一手利落的从她掩在袖子里的手里夺过一纸信笺,她说:“那这是什么?” 脸色白了白,飞快转动脑筋,轻罗支支吾吾的答道:“这……这是奴婢老子娘写给奴婢的家书。” “这倒真是奇了怪了,我记得你老子娘是普通的佃户,便是勉强识字,这可行云流水的字迹,如何也需要时间研习吧。”瞥一眼手里折叠成小方块的信笺,范文绣好整以暇的道。 额头上渐渐布满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咬了咬下唇,轻罗小声狡辩道:“可能……可能……这书信约摸是奴婢的老子娘请人代写的,是以……是以……” “是以什么?”范文绣扯了扯嘴角,单手抖开信笺,她说:“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听?” 脸色惨白,轻罗知道,自己是过不去范文绣这关了。转头看向唐琬,她做出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含着泪道:“小姐,轻罗知道错了,你罚轻罗吧。” “这……”唐琬其实还是不大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疑惑的看向范文绣,范文绣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唐琬于是不再做声,她相信范文绣,她的嫂嫂,做任何事都有她的理由。而且,轻罗近来确实有些怪怪的,在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她不想贸然插手。 见唐琬如此乖顺,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扑上来为轻罗求情,范文绣认可的点点头。她家小姑子惯是单纯,如今,终于不再冒冒失失,开始成长了。 把信笺递给唐琬,范文绣示意她自己看,随即便转而看向轻罗,她说:“你在等人。” 死死咬着下唇,轻罗低垂着头不说话。范文绣也不在意,只当她是默认了。 她说:“陆务观是不会来的,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处处帮着他?” “轻罗不懂少夫人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嘴硬还有什么用?”范文绣又问,“当初就是你通风报信告诉陆务观惠仙的消息的吧,还有此次,也是你告诉他惠仙会来这普渡寺,昨日会到这放生湖玩赏reads();。” 倔强的别过头去,轻罗不言不语,一副听君处置的姿态。 范文绣笑笑,开始言辞刻薄,她说:“你这做出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是给谁看?你且说说陆务观是许了你做通房呢,还是妾室?能让你如此帮着他,想来约摸是答应了纳你做妾罢,怎么着也不能是娶你为妻不是。”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难堪极了。轻罗恨恨地看着范文绣和唐琬,“那信笺,不是郎君写的对不对?你们设计我!” 唐琬不说话,看完信笺后,她便不敢置信的望着轻罗。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背叛自己。 不论是前世或者如今,她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如今想来,她真是傻的可笑。 她全心以待的当做妹妹的人,从头到尾都在算计着她。信上说约轻罗来此相见,说是有事交代她办,事成之后,陆游会纳她为妾。 蓦地就想到了前世,那时候,嫁予子常的她,为无子而苦恼,轻罗便主动请缨,甘愿为妾。初时她尚且不肯,人说宁为穷□□,不做富人妾。她如何忍心因一己之私使轻罗为妾? 然而轻罗却像是铁了心,软磨硬泡,不时提起,终于,她应下了。哪曾想一切都准备就绪,子常却不肯,给了笔钱,就把轻罗打发走了。她一直为此耿耿于怀,觉得自己耽误了轻罗,今生更是决心定要为她寻个好归宿。 只是,她有这份心,人家却不肯领情。且轻罗如今做下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着实让唐琬寒心。 却原来,她一直错看了她。 “设计你?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没这份心思,我们能设计你?”见唐琬兀自在那发怔,心事重重的仿佛被这事儿伤到了心,范文绣叹口气,转而开口讽刺轻罗道。 涨红了脸,轻罗抿着唇瓣不说话。 范文绣于是又道:“赶明儿你就让你老子娘拿了钱来给你赎身,就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丫头,我们唐家要不起!” 哼哼两声,范文绣从唐琬手里接过唐明远,随即领着唐琬要走。 然而没走了几步,唐琬却蓦地调转头来,匆匆来到轻罗面前,她说:“主仆一场,有些话你或许不爱听,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声。陆家,陆务观,不是什么好归宿,你也陪着我在那生活了许久,难道还没看清?回去后,寻个老实本分的男子,就好好过日子罢。” “呵……呵呵……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样一副为我好的模样,然后说着劝慰的话了。陆家不好,郎君不好,那你又为何要为了他在小红楼委屈那许久?你得不到,你厌烦了,就连带的也不许我得到,不许我喜欢么?”痴痴的笑了笑,轻罗怨毒的看着唐琬,眸子里泛着红光。 唐琬心头一沉,原来,在她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么? 也罢,不过是图个心安理得,所以想着告诫她一番罢了。人家不领情,但她却尽了人事,一切,都是个人的造化。 不再同轻罗多纠缠,唐琬转身朝范文绣走了去。 “惠仙,你会不会怪嫂子?”一首拉着唐明远,空着的那只手握住唐琬,范文绣轻声问道。 唐琬愣了愣,声音有些闷闷的,她说:“为什么要怪嫂子?” 叹口气,范文绣解释道:“这些,都是嫂子安排的,那书信是嫂子让人写了转交给轻罗的。” 第18章 跳梁小丑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嫂嫂……”唐琬呆了呆,心里头像是堵着个什么,不上不下的。 “自你从小红楼被接回来,我就总觉轻罗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昨日,你说陆务观是奔着你来的,他知道你的行程,嫂嫂便觉得此事定然跟轻罗有关。”顿了顿,范文绣继续道:“嫂嫂同小月去问过了,有人看见轻罗一直在寺庙门口等候,后来来了个年轻男子,两人说了一会话,接着男子就匆匆往庙内走了去……” 唐琬不说话,只觉得心里头憋得慌,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极了。 怪范文绣么?她是不怪的。她有什么理由怪她?她是在维护她,保护她。其实她不是没发现轻罗的异样,只是她没有往这方面想。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唐琬看来,宁为穷□□,不做富人妾。可是,轻罗不这么认为,她想要的,只是一份安稳的,衣食无忧的生活。 陆游是声名远扬的青年才俊,陆家家底殷实,虽说唐氏不好相处,但这些已经足够让轻罗心向往之了,无怪乎她会对陆游心动。 再则,以她的身份家世,若真能攀上陆游,确也真是衣食无忧了。 只是,唐琬视她为亲妹,一向待他不薄,如今这……难免心寒。 见唐琬低垂着头心事重重,范文绣又道:“惠仙,人说投桃报李,但很多时候,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日久见人心,不要被别人偶尔的几句甜言蜜语或者表面的顺从所蒙蔽,看人看事都要用心看。” “惠仙省得了。”乖顺的点点头,唐琬闷闷的想:确然,这世上,投桃报李总是少数,真心未必能换真心,付出的与收获的常常是不对等的,至少感情的事是这样的。 见唐琬不再纠结,范文绣于是又问唐琬:“那轻罗总归是你的丫鬟,你想如何处置?” “嫂嫂不是说让她老子娘把她领回去?”唐琬奇怪的看着范文绣,疑惑道。 范文绣笑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的丫鬟,具体如何处置,还是看你怎么打算。” “就如嫂嫂所言罢。”唐琬思索了一会子,随即释然。 前两日还琢磨着要给轻罗寻个好人家嫁了,让她此生安稳度日,如今,倒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一路往回走,却在院子的转角处,远远地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白衣墨发,头戴玉冠,赵士程正搀扶着他的母亲,似要离开,后面跟着一应仆从。 “怎么不走了?”见唐琬突然停下了脚步,范文绣不由得疑惑道。顺着唐琬的目光看去,自然而然的就瞧见了白衣飘飘,气质优雅的赵士程reads();。 范文绣素日里忙于相夫教子,那时唐家父子宴请赵士程也是在外头,是以范文绣并不曾见过赵士程,此时远远地瞧见了,也不过觉得是个长相俊雅,颇有孝心的男子。 然而唐琬一直望着那处,神色复杂,范文绣于是猜测她可能认识赵士程。 “若是认识,何不上去打个招呼?” 缓缓收回视线,唐琬柔柔的笑笑,眸子里含着不舍,隐隐又有些黯然。 想起昨日唐氏的污言秽语中伤,唐琬便心有余悸。如今的她,还是只会给子常带来不幸,带来谩骂嘲讽,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逐渐消弭,让她开始退缩不前。 暂时,还是莫要同子常往来过密罢。况且他此时该是要送他母亲回府,她贸贸然过去,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要成为更好的,更强大自己,有一天,真的可以在面对唐氏的恶毒讽刺,面对流言蜚语的诋毁的时候,面不改色,据理力争。 而现在,她还做不到,她不能操之过急,且子常约摸也不会喜欢一个声名狼藉却整日缠着他的自己罢。 此时相见,或许只会惹来子常的厌烦,相见倒还不如不见。 摇摇头,唐琬作势捏了捏唐明远的脸颊,轻声道:“不必了,咱们还是回屋去吧,远儿也该饿了呢。” 话是这么说,她那双灵动的眸子却总不由自主的往赵士程的方向瞟去,直到赵士程走远了,看不到了。 用过了饭,唐琬便同范文绣提议要回府。如今福也祈过了,也散了心,住在庙里总归没有家里舒坦。 原本来这普渡寺小住,就是为了让唐琬散心,以免她得知陆游再娶的消息难过。如今,她已然知道了这事儿,却也并未放在心上,范文绣自然乐得同意。 只是那时同德清法师说了会住上一段时间,如今才来了没两日就走,总归不太好。因而范文绣便同唐琬商量着还住两天,唐琬也没得意见。 再说轻罗,解忧亭之后,她算是和唐琬撕破了脸。本意是就此离了唐琬,然而当她去到早前打听到的陆游所在的厢房,想请陆游收留她时,却得知,陆游一家一早就离开了普渡寺。 孤身一人,身无长物,她能去哪里?她根本无处可去。 无可奈何之下,轻罗又打起了唐琬的主意。她心怀侥幸的想,唐琬空有才名,却惯是单纯,或许,她去同她认个错,求个情,她能既往不咎? 越想轻罗便越觉此事可行,她和唐琬多年的主仆情分,唐琬极重情义且又心肠软,最经不得人诉苦,她言辞恳切些,再抹两把泪,做出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定然马到功成。 踏着轻快的步子,脚下生风,面上是得意的笑颜,再没了方才的惊慌,轻罗思量着见到唐琬后的措辞,兴冲冲的就回了唐琬所在的厢房。 在门口站定,收起笑意,轻罗咬着牙狠狠的在自个儿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眼泪倏然夺眶欲出。 抬手轻轻敲了敲门,一下,两下,三下,然而总也无人应答。 皱了皱眉,轻罗暗道,也不知唐琬是出去了没在,还是知道是她就故意不开门。 在门口等了等,轻罗有些不耐烦了,正欲直接推门而入,却被小月撞见。 “轻罗?”不屑的撇撇嘴,小月皱着眉头盯着轻罗reads();。 “小月,小姐此时在哪?”像是见到了救星,无视小月的厌恶,轻罗亲昵的握着小月的手问道。 默默从轻罗手里把手抽了出来,小月往后退了退,淡漠道:“你找小姐做什么。” “我……这个……你就告诉我小姐在哪就好了。”眼珠子转了一转,轻罗含糊不清,就是不肯说明原因。 小月冷哼一声,“小姐可不是你想见就见的,没事赶紧走,别妨碍我做事儿。” “小月姐,你就告诉我吧。”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嘴上却还甜丝丝的叫着小月姐姐,轻罗自怀里摸出来个碎银两塞给小月。 将银两在手里颠了颠,嘴角挂着抹嘲讽的笑,小月故作不小心的将银两落到地上,“哎哟,掉了。” “我可不像某些人,忘恩负义,为了几两银子,为了往上爬,就出卖自个儿的主子。”小月哼哼两声,摸出方帕子擦擦手,好似觉得拿了轻罗给的钱财,这就把手给弄脏了。 “你……”一个贱丫头,学人家装什么清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轻罗将落到地上的碎银捡了起来,扯着笑,又从怀里掏出个珠钗来,涎着脸道:“小月姐可是嫌少?这珠钗小月姐瞧着如何,只请小月姐告诉一声小姐,轻罗求见。” 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小月像是看脏东西似的看着轻罗,“见过不要脸的,可却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小姐不会见你的,做下了那等事,亏你还有脸要见小姐。” 话音一落,小月就要走人,恰这时,唐琬却出来了,“小月,不是让你去打水给远儿洗脸?怎么还在这里。” “小姐,轻罗知道错了,轻罗求你原谅轻罗这次吧。”一听见唐琬的声音,轻罗立马又掐了把自个儿的大腿,把方才散去的泪意又逼了出来,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唐琬面前。 然而这次,唐琬却没有如上次那般,温柔的告诉她,他们是姐妹,不许她动不动就跪在地上。她静静地看着轻罗,就仿佛眼前的是一个跳梁小丑,正在卖力表演。 如今想来,前世加上如今,她和轻罗相处了那么久,她却仿佛从没认识过她。 是她以前藏的太深,还是她太傻,太轻信。 自然是她的不是,是她自己识人不清。陆游也好,轻罗也罢。 究根究底不过是她太信任他们,他们都曾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总是乐于相信他们,所以她轻易的就被他们蛊惑了。 唐琬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自己,这让轻罗有些不安,同时却又不禁暗自揣测,唐琬或许是动摇了,再加点火候,约摸她就真的既往不咎了。 “小姐,轻罗真的知道错了,轻罗不该贪图小利,不该被人蛊惑,不该妄想能成为郎君的妾室,同小姐分享郎君的宠爱,轻罗保证以后都不会了,看在轻罗多年侍候您的份上,您就原谅轻罗好不好。” 原本欲落不落的眼泪此时已经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布满了轻罗的脸颊,她跪着行至唐琬的脚下,抱着唐琬的腿哭诉。 然而唐琬却始终无动于衷,她再不会被轻罗的伪装所蒙蔽。 她说:“你既不愿走,那就留下罢。” 轻罗喜不自胜,甚至得意的回过头冲小月挑了挑眉,然而很快的,唐琬便又把她打回了原形。 她说:“小月,找人把她看起来,回府后,让她老子娘把人领回去。” 第19章 豁然开朗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轻罗当场就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唐琬,愣愣的道:“小姐,不是的,你是不是说错了。” 然而唐琬却看也不看她,交代清楚了,就转身要回屋。 轻罗哪里肯就这么被判死刑,然她刚爬起来,要去追唐琬,就被小月给一把拽住。 “你这是要去哪儿?”小月幸灾乐祸的看着轻罗,明知故问。 轻罗却不愿多同小月纠缠,皱着眉头,一面死命的用指甲掐小月,一面要追唐琬。 小月早就看不惯轻罗,对她这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行径极为瞧不起,自然不能让她得逞。见轻罗挣扎的厉害,她当即就叫唤了起来,让当日赶车的小厮帮她按捺住轻罗。 再蛮再横,轻罗也不过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姑娘家,应付个小月或许还有胜算,再加上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她就没辙了,最终只能束手就擒。 小月是范文绣手底下的,因着忠厚老实,又脑筋灵泛,加上素日里行事严谨,向来深得范文绣的宠信。 轻罗落到她的手里,虽不至于吃什么苦,但也没得什么好果子吃。反正回唐家之前,她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也没法再给陆游通风报信,牵线搭桥。 且说范文绣她虽不曾露脸,但其实自唐琬出去后,她听见了外头的响动便跟着起身了。 透过门缝,她看到唐琬并未吃亏,并且也没被轻罗所蛊惑,悬着的那颗心便落了下来,如此,也没了出去的必要,她便轻手轻脚的又回了自个儿的位置上。 到底是吃一堑,长一智,只盼她以后都能多留个心眼才好。 吱呀一声,门开开了,唐琬平静的走了进来,面上并无异色,脚步均匀。 范文绣温婉的笑笑,并不多言语,只沏了杯茶给唐琬,便要继续闲话家常。 倒是唐琬,她思忖了片刻,而后便主动同范文绣道:“嫂嫂,刚刚轻罗来了。” 范文绣默默的点点头,示意唐琬往下说。 “她说了很多话,她想让我原谅她。”端起范文绣递过来的杯盏,唐琬双手捧着轻轻吹了吹,而后小小的抿了一口。 “那惠仙答应了吗?”只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范文绣漫不经心的问道。 唐琬摇摇头,她说:“嫂嫂,比起怪她,我觉得我更应该怪自己识人不清reads();。之于轻罗,我更多的是对她感到失望。” 眉目间沾染上点点轻愁,唐琬怅然道:“以前啊,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背叛我,她明知道我跟陆务观已经恩断义绝,陆家跟咱们家势同水火,可是却还私自联系陆务观,她难道不知道,若是坊间传出我和陆务观如今还藕断丝连谣言,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范文绣不说话,只温柔的让唐琬靠在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她的脊背。 吸了吸鼻子,许久,唐琬闷闷道:“有时候会想,轻罗其实知道她这样做可能会有什么后果,但她还是这样做了,为财也好,为情也罢,我能理解她,但却无法原谅她,再留她在身边。” 范文绣笑笑,“惠仙,不留她在身边是对的,你熟读诗书,想来定然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留轻罗在身边,只能是养虎为患。” 唐琬愣了愣,睁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范文绣。 范文绣于是又道:“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轻罗能这么肆无忌惮,甚至做下了这样的事儿还有脸求你原谅?” 唐琬懵懵懂懂的摇摇头。 范文绣叹口气,“你生性单纯,宽容大度。轻罗正是笃定了就算自己做错了事,但只要在你跟前认个错,赔个不是,你就会既往不咎,所以才这么胆大妄为。” 嘴唇张了张,唐琬先是有些讶异,很快又归于平静。是呵,范文绣说的一点没错,一切都是她纵容导致的。 垂了垂眸子,唐琬有些恹恹的,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范文绣一直留意着唐琬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表情都不曾放过,一见唐琬如此,当即就皱了眉。 没好气的瞪一眼唐琬,范文绣板着个脸,佯装生气道:“惠仙,你以前性子柔软,时常被别人欺负。可你如今不是在改变?先是自求离去,前儿个又气鼓鼓的同唐氏争论了,莫要气馁,人嘛,总是会成长的。” 唐琬笑笑,眉眼弯弯,从范文绣怀里探出头来,她说:“嗯,惠仙会努力的成为更好的自己,一定可以的!” 她要成为更好的自己,足够配得上子常,不用总是躲在子常的羽翼下,有一天,甚至能张开双臂,守护子常。 “会的。”见唐琬整个人又精神起来了,范文绣欣慰的点点头。 坐直了身子,将杯子里剩下的茶水一一饮尽。 唐琬眨巴着眼睛看着范文绣,突然道:“嫂嫂,以后你教惠仙厨艺可好。” “怎的突然想学这个?”范文绣愣了愣,她家小姑子素来以琴棋书画见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突然要学厨艺,这是刮的什么风。 唐琬撅着嘴嘟囔,“就是想学了,嫂嫂教不教嘛。” 范文绣也不明着拒绝,只促狭道:“昨儿个做桂花糕的事儿你还记得吧,嫂嫂也不打击你,只是么,你若要学,我可就容不得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且必须学成出师才行!”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回想起昨日的桂花糕,唐琬倏然就有些瘆得慌。可是,她还是想学,她是真的想有一天,能为子常洗手作羹汤。 “那……惠仙资质愚钝,嫂嫂你可得尽量拣那些个简单又美味的菜式教惠仙。”清秀的柳眉拧成一团,唐琬纠结了许久,最后闷闷的道。 清了清嗓子,范文绣狡黠的望着唐琬,神神秘秘的道:“嫂嫂有个法子,保管做出来的菜既简单,又美味,惠仙想不想听?” “嫂嫂快说来听听,莫要卖关子了reads();。”唐琬眼前一亮,拽着范文绣的手臂晃来晃去。 “你啊,回头请个厨子就好了。简单,美味,一劳永逸。”瞅着认真好奇盯着自己看的唐琬,范文绣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好呀,嫂嫂你取笑惠仙。”唐琬红着脸,作势就要去挠范文绣痒痒。 两人孩子气的就闹成一团,突然,原本已经睡了过去的唐明远醒了。 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眶,还未睁眼,唐明远就哼哼唧唧的嘟囔道:“姑姑,你们在玩什么,远儿也要一起。” 范文绣和唐琬赶忙停了下来,范文绣抱起唐明远,趁着小月打来的水还未凉透,绞了帕子就给他擦了擦脸。 唐琬则不好意思的皱了皱鼻子,轻声询问道:“可是我们把你吵醒了?远儿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唐明远呆呆的摇摇头,刚刚醒来的他比之往时少了几分机灵劲儿,轻轻打了个呵欠,他嘟囔道:“远儿不想睡了,远儿要跟姑姑玩儿。” “你啊,整日里净知道玩儿。”范文绣没好气的捏了捏唐明远的脸颊,随即转头看向唐琬,“惠仙,远儿喜欢粘着你,你便多陪陪他罢,嫂嫂还有这事儿要忙。” 唐琬点点头,从范文绣怀里接过唐明远,她笑着道:“嫂嫂去忙便是,远儿这我替你看着。” 又在这普渡寺住了几日,范文绣便带了唐琬去向德清大师辞行,预备回唐家。 天空,湛蓝湛蓝的,澄澈透亮,没有云儿飘浮,少了些明丽与耀眼,多了份悠悠缓缓的宁静与淡定,不刺眼,不张扬,不再千变万化,不再阴晴不定。 这次唐琬和范文绣回府,是由唐瑛来接的。原本他们自己回去便可,然范文绣传回去的书信上,除了告知归期,还顺带把轻罗的事儿也粗略的提了一下。 唐家人向来同仇敌忾一条心,闻得此事,当即就决定安排人来接他们回府,顺带要把轻罗给带回去,以免节外生枝。 又因唐瑛沉稳,加之他夫妻也多日未见了,是以便安排了他来接。 回去那天,唐明远原本还窝在唐琬的怀里不肯下地,这一见到唐瑛来,立马就兴奋的蹿了下去,飞奔着扑到唐瑛怀里。 “父亲,怎么是你来接我们,远儿还以为来的会是小叔呢。”滴溜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唐明远惊奇的问唐瑛。 唐瑛笑笑,故意反问道:“怎的,远儿不高兴父亲来接?” “哪能不高兴啊,你又不是没看到,他原本还扒着他姑姑不撒手,一见着你,就跟个猴儿似的,弃了她姑姑,奔你怀里了。”范文绣掩着嘴取笑唐明远,然眉梢眼角都透着淡淡的喜意。 唐琬也跟着装模作样的横一眼唐明远,就仿佛在抱怨他见着父亲就不要她了。 唐明远赶忙瞪大了眼睛,委屈的看着唐琬,撅着嘴讨好了起来,“可不是这样的,远儿这是……远儿这是几天没看见父亲,怪想念的,远儿其实还是喜欢姑姑的!” 唐琬当即被唐明远这着急的小模样逗得乐开了花,再撑不下去,她好笑的道:“姑姑逗你玩儿呢,姑姑没有生气。” 得了唐琬的准话儿,唐明远这才安心的挂在唐瑛身上,当个无尾熊。 第20章 有客来访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这次回府后,唐夫人给唐琬另安排了个贴身侍候的丫鬟,名唤秋夕,模样生的清秀乖巧,跟范文绣身边的小月是差不多的年纪,只是面上瞧着稚气未脱,做起事来兴许欠了两分沉稳。 然而,做事沉稳与否都在其次,忠厚老实,没有那许多花花肠子,不会欺主才是正经。 至于轻罗,唐夫人尊重唐琬的意见,只找人寻了她老子娘来,让把人领了回去,他唐家不养这种吃里扒外背主的丫头。 不过么,在她老子娘来领人之前,少不得还是让轻罗吃了些苦头。 然这都不算什么,听闻轻罗家里头手头正紧,原本就靠着轻罗接济,如今她这被唐家赶了出去,这一时间便没了钱财周转,将把轻罗接回去,她老子娘就为了银子,把她嫁给了镇上一个鳏寡多年的屠户做了继室。 说是嫁,其实用卖更恰当。 那鳏夫好喝酒,每每喝醉了就打人,前面几任妻子都是被他喝醉了打的狠了,要么跑了,要么死了。镇子上知道他的压根就没人愿意把女儿嫁过去,那就是摆明了把闺女往火坑里送呐。 而轻罗的父母,却为了几个钱,把她送去给了那鳏夫,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自然,不论是唐家人或者唐琬,都不会关心这些。于唐家人而言,她这一切都不过咎由自取,至于唐琬,回府后,她便忙活着跟范文绣探讨厨艺,早就不记得轻罗这号人了。 落叶飘洒,时间飞速,岁月流转,秋去冬来。 这天,唐家迎来了一位客人。 头发高高束起,着一身藏青色锦衣,脚上蹬着双青色小皮靴,腰间则像模像样的配着把折扇,分明做的男子打扮,然而那双灵动的半月明眸,还有不点而朱的樱唇以及笑的时候漾起的浅浅梨涡,和她那白皙细腻的肌肤却泄露了她的伪装,让人一眼看穿她是女儿身。 便是她刻意的将眉毛化的浓而密,甚至给自己加了两撇胡子,也无济于事。 当然,就算谁都能看出来,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福伯,这是打哪儿来的娘娘腔,你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啊reads();。”刚刚从书房挨了训出来的唐钰心情正是抑郁,然路过大厅却偏巧看见了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物坐在那东张西望,遂想也不想的说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说谁娘娘腔呢!”那做男装打扮的女子也是个暴脾气,当即就跟唐钰呛声道。 “谁接话我说谁。”状似无辜的耸耸肩,唐钰摊了摊手,话里话外具是挑衅。 “你……”恨恨地跺了跺脚,女子抿了抿唇瓣,随即眼珠子一转,深吸口气,她酸不溜秋的道:“本以为唐家是书香世家,该是重礼节的,自然,唐伯伯和唐大公子都是儒雅之士,不过么,龙生九子还九子不同呢,也难怪了。” “呵,别以为我听不懂,这是拐弯抹角的说我无礼呢?福伯!你愣在那干嘛?还不快送客!”双手环胸,唐钰也不跟人吵吵了,冲管家嚷嚷了两句,就得意的瞧着眼前的女子,挤眉弄眼的,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然而,不等福伯出来解释,唐明远就迎面冲了过来。 “兰姨姨,你怎么来了。” 刺溜着扑到女子怀里,唐明远当即就跟个小猫儿似的撒娇要亲亲抱抱。 “喂!小子,你也不嫌恶心,瞧见那胡子没有,骗人姑娘家要亲亲抱抱就算了,这么个娘娘腔,亏你下得去手。” 见自家侄子一见着人都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唐钰夸张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脸嫌弃的模样。 哪知唐明远这厮非但不撒手,反而鄙视的瞥了一眼唐钰,是的,就是鄙视。 只见他在女子怀里蹭了蹭,让女子把他举高了些许。随即肉乎乎的小手一点点攀上女子的面颊,轻手轻脚的就将她的两撇胡子撕了下来。 冲唐钰翻了个白眼,唐明远将两撇胡子挥了挥,不客气的道:“小叔,你可真笨,这是假的,远儿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 假的?唐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甚至呆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人中位置,这东西也能作假? 唐明远却不管他,复又抬手在女子的眉间忙活了起来,似要将她的眉毛复原,嘴里还念叨着:“兰姨姨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难看死了。” 女子并不解释,由得唐明远折腾。 “远儿,你母亲呢?”过了会子,女子轻声问唐明远道。 “娘亲啊,她方才在教姑姑做菜,所以远儿先来了。”唐明远仰着头,乖巧的回答。 “姑姑?难不成是你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姑姑?可她学厨艺做什么?”女子惊异,在她看来,唐琬已经算是很出色了,且她那样的人,合该是跟厨房扯不上关系才对。 唐明远懵懵懂懂的摇摇头,“远儿不知呢。” 女子遂也不深究,有一搭没一搭的就跟唐明远说起了话,多是问他近来都有做些什么,可有学会什么新本领之类的,唐钰则仿佛成了个透明人,谁也不搭理他。 索性没过多久,范文绣就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唐琬,总算缓了唐钰的尴尬。 “兰猗,你如何来了?还做的这身打扮?”一见到人,范文绣就笑盈盈的问道,随即接过了唐明远。 “出门在外的,男装方便嘛。”女子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转而看向唐琬,“绣姐姐,不给我介绍介绍?” “小女姓唐名琬,小字惠仙,这位……兰猗姑娘,唤我惠仙便可reads();。”唐琬柔柔的笑笑,主动道。 女子欢喜点点头,笑的眉眼弯弯,脸颊上漾着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她也跟着道:“我姓凌,名兰猗,是绣姐姐的堂妹。” 唐琬与凌兰猗互相介绍过后,一旁的唐钰像是受不了被忽视了,轻咳了两声,以引起几人的注意。 好似这才瞧见唐钰也在此处,范文绣顺势又同凌兰猗介绍道:“兰猗,这是远儿的叔叔,唐家的二公子,唐钰。” 凌兰猗敷衍的点点头,转而问范文绣,“方才听远儿说,绣姐姐你在教惠仙做菜,这是真的么?” 范文绣点点头,唐琬却有些羞红了脸。 “哎,惠仙,你瞧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就让人望尘莫及了,再加上女红厨艺,你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凌兰猗哭丧着脸,然面上却一点悲意也无,反而引人发笑。 被凌兰猗这番话说的羞涩难当,唐琬摆摆手喏喏的道:“兰猗快别说笑了,我可没你说的这么好,女子无才便是德,琴棋书画不提也罢。” “怎生就不能提了,什么叫‘女子无才便是德’?依我看来,有德的女子比比皆是,才德兼备的,却打着灯笼也难找!”凌兰猗撅着嘴嘟囔道。 话音一落,她又笑眯眯的改口道:“不对,也并不是那么难找的,毕竟,我眼前就有一个。” 唐琬怔了怔,眉目间有些怅然。 德才兼备么?如今的她,其实并不多想要那才名。名利如浮云,她只想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安安稳稳的渡日。 有一天,她心爱的人,能吃上她亲手做的食物,并且欢喜,这就是目前她所期盼的幸福。 “兰猗,你还没说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呢。”唐琬不说话,范文绣便开口打圆场,转移话题。 凌兰猗遂拉着范文绣的手撒起了娇,“绣姐姐,兰猗这次是投奔你来了,你可不许赶兰猗走。” “此话怎讲?”范文绣愣了愣,像是全然没想到凌兰猗此次来的目的会是这样,她审视的看着凌兰猗,一本正经的道:“兰猗,你别是偷跑出来的吧。” “哪儿能呀。”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东瞟瞟西看看的,就是不肯对上范文绣的视线,凌兰猗支支吾吾道。 范文绣当即冷了脸,“兰猗,临安到山阴,路途遥远,你怎能都不告诉一声家里人就跑出来,找不到你他们该有多担心?” “我有告诉他们的,再说了,他们才不会担心我。”绷着个脸,眸子里氤氲着一层雾气,凌兰猗倔强的瞪大了眼睛,强行抑制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闷闷的道。 “好了,嫂嫂,来都来了,有什么事儿,过后再慢慢问不急,兰猗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定然也没好好休息,便先安排她住下吧。” 不知为何,看到凌兰猗这倔强的模样,唐琬隐隐的有些心疼。她觉得,凌兰猗约摸心里是有委屈的,但她没说,而且,她方才竟还陪着他们说笑,这该是个多么坚强的姑娘。 伸手握住凌兰猗,唐琬温婉的冲她笑了笑。 范文绣素来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立时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样逼着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遂依了唐琬所言,当即就忙活着给凌兰猗准备住处,顺道安排人侍候她的,同时心里琢磨着要去一份家书,免得家里人替凌兰猗担心。 第21章 不期而遇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最终凌兰猗被安排住在了唐琬隔壁的屋子,两人年纪相仿,又住的近,相处了几日,唐琬便越发觉得自己和凌兰猗可谓是一见如故。 凌兰猗和她是全然不同的一种人,几日里,光是听凌兰猗说起她旅途中的趣事,还有她以前女扮男装遇到的事儿,唐琬就打心眼儿里对这个才相识了不过几日的小姐妹佩服的紧。 她其实很羡慕凌兰猗,羡慕她的恣意,羡慕她的无拘无束。 而凌兰猗对唐琬亦是仰慕的很,她早有耳闻,唐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山阴出了名的才女,一直想要结交,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她记得印象里唐琬是有夫家的人,夫婿也是个声名远播的大才子,似乎是姓陆?可如今瞧着她竟像是长居在唐府,实在让人费解。 原先初来乍到的不方便问,如今相熟了,凌兰猗难免就关心了起来。 “惠仙,我来了也有几日了,怎么不见陆官人?别是你们吵架了吧。”仔细端详着唐琬的神色,凌兰猗试探的问道。 唐琬明显的愣了愣,嘴唇微张,脸上的尴尬显而易见。 懊恼的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凌兰猗当即暗道不好,果然还是太唐突了,自己也是,这种事情便是再好奇,也不能随便问出口才是。 嘿嘿笑了笑,凌兰猗打起了马虎眼,“那个……我就是随口一提罢了,惠仙你可别放在心上。难得今日天气好,不如咱们出去逛逛吧。” 唐琬无谓的摇摇头,“没什么的,我和那个人和离了。” 她的语气平淡,不起波澜,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和她毫无关系,凌兰猗却当场就傻眼了。 “和离?惠仙,你们不是感情很好?”一眨不眨的望着唐琬,凌兰猗呆呆的道。 唐琬笑笑,“觉得不合适,所以就分开,难道不好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惠仙你不论是相貌学识或者品性都极佳,我瞧着配什么样的人都绰绰有余,那陆官人要么是眼睛长在了头顶上,不然就是压根没长眼睛,否则怎么能不明不白的就跟你和离?”思量了片刻,凌兰猗咂摸着嘴,一本正经的道reads();。 唐琬闻言,无奈的叹口气,“也就兰猗你看得起我,别人可不似你这样想,再说了,和离了,我觉得挺好的。” “惠仙,你都不会难过,或者舍不得么?”被唐琬这坦然的模样给迷惑了,凌兰猗不由得疑惑的问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其实无所谓难过不难过,舍得不舍得,事实就是,我与他只能分开。”淡淡的扯了扯嘴角,唐琬顿了顿,而后轻声道:“何况,若不和离,等着我的便是休弃。” 她的声音很小,但已经足够让凌兰猗听清,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愕,凌兰猗诧异道:“怎会如此?” “兰猗,以后你成亲了就会知道,女子嫁人,除了嫁给人做妻子,同时也嫁去了丈夫的家里,要接纳他的家庭,且被他的家庭接纳,融入其中。” 和陆游的那段过往,如今恍若隔世,再想起来,她竟然可以如此平静。 而今,陆游已经另娶了王家的女儿,一切,都在按着曾经的痕迹发展,但毕竟还是有不同的。只愿此生的他,不要再同自己有牵连,那些已远去的,可以被时间尘封。而她,也能如愿以偿。 凌兰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想唐琬再在此事上纠结,免得坏了心情,是以收起好奇,转移话题道:“好了,别想这些了,咱们还是出去逛逛吧,我难得来一趟山阴,很想出去瞧瞧呢。” 唐琬点点头,由着凌兰猗拉着自己往外走。几日的相处,足够让她明白凌兰猗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她来了也有几日了,却每日都闷在屋子里,确实是委屈她了。 然而走到门口,唐琬又似想起来什么,停住脚步,她同凌兰猗交代道:“我得去跟母亲说一声,别到时候让她找人,兰猗,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凌兰猗理解的应了声,冲唐琬摆摆手,告诉她自己就在这里等她。 果然,没过多久唐琬就回来了,后头还跟了秋夕。 女儿家爱打扮,逛街多是看看胭脂水粉和布匹首饰之类的,唐琬和凌兰猗自然也不能免俗。 这不,出了唐府,她们就一路直接去到了山阴有名的脂粉铺子,零零散散买了些胭脂水粉后,又来到了个卖首饰的地方。 前几日唐琬同唐明远玩儿的时候,偶然听他提及,很快就是他的生辰了。她想顺道瞧瞧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介时好买回去送给唐明远,也算给他个惊喜。 身为唐明远的嫡亲姑姑,自己却还从没认真的送给过他什么东西,唐琬其实挺惭愧的,亏得他还那么喜欢粘着自己。 挑挑拣拣后,唐琬看中了个做工精致的金锁,正要问铺子里的伙计取了来瞧瞧,却不巧被人捷足先登。 那人唐琬认识,依旧是一袭月白长袍,头戴玉冠,眉目如画,腰间佩着双鱼佩,举止优雅,谈吐温文,可不就是赵士程。 嘴唇微张,唐琬痴痴的看着眼前的白色身影,眉目含情,似有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 “呐,他手里的金锁可有一模一样的?取一个给我们也瞧瞧。”并未注意到唐琬的异常,凌兰猗指着赵士程手里的金锁大大咧咧的同铺子里的伙计道。 伙计无奈的摊摊手,“咱们铺子里的物件皆是独一无二的,小姐不若瞧瞧别的?” 凌兰猗遗憾的撇撇嘴,退而求其次,“那可有差不多的?” “小的去给您找找reads();。”伙计皱了皱眉,思忖了片刻,随即接应了一声便忙活了起来。 直到伙计走了,凌兰猗这才发现唐琬的异样,伸手在唐琬眼前晃了晃,她奇怪道:“惠仙,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仓皇的收回视线,唐琬摇摇头,“没什么。” 凌兰猗却不信她这明显欲盖弥彰的话,顺着唐琬方才的目光看去,除了赵士程再无别人。 只当唐琬是实在喜欢他手里的金锁,凌兰猗皱了皱眉,随即道:“不若我去问问,看他可否转手给咱们?君子不夺人所好,兴许他会愿意也未可知。” 正说着凌兰猗就要往赵士程靠近,唐琬赶忙把人拉住,“你也说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咱们再看看便是。” “呐,他瞧着像是君子,可咱们又不是,咱们是地地道道的女子嘛。”凌兰猗狡黠的笑了笑,又调皮的冲唐琬吐了吐舌头。 唐琬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一时没反驳,凌兰猗就笑眯眯的同赵士程攀谈了起来。 “这位公子,小女子唐突了。”先是礼貌的同赵士程打了个招呼,随即凌兰猗便直切主题,“你手中的金锁,我这姐妹很是喜欢,欲买回去送给家里的孩子做生辰之礼,不知公子可否成人之美?” 赵士程闻言转过头来,他先是摇摇头,下意识的还是想拒绝,然当他看清凌兰猗身旁的唐琬时,便话锋一转,改口道:“原来是唐小姐,君子成人之美,唐小姐既然喜欢,此物便让给唐小姐了,子常再瞧瞧别的。” 唐琬愣了愣,随即笑道:“先来后到,既是赵公子先看上的,那理应就该归赵公子。” 赵士程摇摇头,“前日从令兄唐钰处得知,马上便是令侄的生辰,他说家中二老想热闹热闹,邀子常一道讨个彩头。” “二哥?”唐琬犹疑的轻吟一声,这事儿她怎么没听说,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唐琬寻思着回去后要找她二哥问问清楚。 赵士程顺势把金锁递给唐琬,嘴角含笑,语气清淡,他说:“左右是要送给令侄,谁送都一样的。” 唐琬呆呆的点点头,未再推辞,然将将接过赵士程递过来金锁,方才的伙计便笑吟吟的出来了,手里还小心的拿着枚与唐琬手里的别无二致金锁。 凌兰猗眼前一亮,然嘴上却不乐意的嘟嚷道:“哎,你刚才不是还说这铺子里的东西皆是独一无二的?那你手里的是什么。” 伙计嘿嘿笑了笑,“确然都是独一无二的,公子,小姐,且看清楚了。”将手里的金锁在唐琬等人面前亮了亮,伙计继续道:“这位小姐手里的金锁,上头刻字福寿,小的手里的却刻字安康。” 几人将两个锁片放在一起,仔细端详了一番,果然如这伙计所说。 伙计又道:“也是小的疏忽,这金锁原是一对,索性意头好,分开了,公子与小姐一人一个也无碍。” 赵士程与唐琬对视,似有迟疑。 凌兰猗却不管那许多,分别将两个锁片放到赵士程和唐琬手里,拍手叫好道:“如此也算两全其美,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两人俱是匆忙的收回视线,就这样,在凌兰猗的怂恿下,一人买了个金锁。 第22章 冤家路窄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毕竟不过偶遇,各自都有事,和赵士程闲话几句,唐琬便与之分道扬镳了。 回到唐府后,她首先便找到了唐钰,彼时唐钰正为他父亲布置给他的功课而烦恼,比起书本,他明显对吃喝玩乐更有兴趣,见到唐琬就跟见到了救星似的。 “哎,小妹,你快来给二哥瞧瞧,父亲也是,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些,还偏要给我布置功课,说是不完成就不许出门,这不是为难我嘛。”唐钰一面抱怨一面拉着唐琬往里走。 唐琬无奈的叹口气,“二哥,父亲也是为你好嘛。” “别,别,别,若真如此,我只求他能把对我的好分给你和大哥,小妹还是快给我瞧瞧罢。”唐钰一副不敢恭维的模样,只把唐琬拉到书桌旁,又扶着她坐下。 唐琬只觉好笑,将唐钰才起了个头的文章拿起来瞄了两眼,她道:“二哥,这都不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请了赵公子来参加远儿的生日宴?” 唐钰点点头,冲唐琬竖起大拇指,啧啧出声,“小妹的消息可真灵通。” “可别给我打马虎眼,远儿才几岁,他的生辰,咱们一家人坐一起吃个团圆饭就好了,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白一眼唐钰,唐琬哼哼两声,有条有理的分析道。 唐钰眨眨眼,又朝唐琬挑了挑眉,他语气暧昧的问道:“不过趁着远儿生辰,请朋友吃个便饭罢了。小妹以为,二哥是打的什么主意?二哥又能打什么主意?” “你……”秀眉微皱,唐琬咬着下唇,白皙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唐钰,然后面的话却总也说不出口。 她其实想问唐钰,是不是因为她所以才特意请了赵士程,可她不能问,若是唐钰问起她为何对赵士程如此熟悉,为何会这么想,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索性今日的唐钰却仿佛额外的善解人意,唐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就不逼着她说了。 嬉皮笑脸的将唐琬指着自己的手指按了下去,他神秘兮兮的道:“小妹而今可是自由身了,难道就没想过要再找个好男儿嫁了?” “……”唐琬彻底的呆了,她如何也料不到唐钰会突然提起这茬reads();。 她自然是想过的,这段时间她可没少跟范文绣讨教,为的就是想让自己足够的能配上子常,有朝一日,倘若能再做夫妻,她定然要好好待他,好好爱他,连带前世的一起补上。 见唐琬不说话,唐钰便只当她是默认了。 脸上挂着抹得意的笑颜,他眉飞色舞的道:“早前我曾听嫂嫂和大哥提及,你对赵子常似乎不一般,赵子常跟陆务观不同,二哥替你考察过了,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小妹,机会呢二哥是帮你创造了,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瞎说什么呢你!”羞恼的红了脸,唐琬怒目看着唐钰,匆匆站起身来,“有这心思,二哥你还是多看两本书罢,也省得父亲劳心。” 话音一落,唐琬就逃也似的离开的。 唐钰也不生气,翘着个二郎腿,老神在在的坐在书案前傻笑,回想唐琬方才那含羞带俏的模样,分明就是女儿家动了春心才有的姿态,他估摸着,这事儿多半能成。 然醒过神来,看到眼前摆着的才起了个头的文章时,难免又烦躁的抓耳搔腮了起来,后悔就那么把唐琬给放走了。 且说唐琬一路奔回了自个儿的屋子,躺倒在床榻上,待心情平复了,就不禁又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和赵士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想来,除了子常,二哥定然也在这件事情出力不少,只愿此生也能如前世那般,让她顺利的嫁予子常才好。 时光飞逝,很快便是唐明远的生辰。 这天,早早的范文绣便准备了一桌子吃食,唐琬就在边上打打下手。 虽说跟范文绣学厨艺也有一段时日了,但她约摸真的不是那块料,这么久了,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两个简单的饭后甜点,正餐却实在是插不上手。 饭桌上,除了唐家人,就只有赵士程和凌兰猗在座。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饭后,为了给唐琬和赵士程制造机会,唐钰主动提出要出去城郊赏梅。 唐琬自然没有异议,她也想多点和赵士程相处的时间,赵士程也欣然应下。 唐钰是个急性子,说风就是雨,既然所有人都没意见,他立即就安排起了车马要出去。 一行分坐两辆马车,唐琬和赵士程还有唐钰以及凌兰猗一起,唐瑛和范文绣一家三口另坐一辆马车。 原本,按照唐钰的意思,凌兰猗该是坐范文绣他们那车的,只是么,他说的时候语气有些冲,凌兰猗和他自认识起,就一直不对付。凌兰猗哪里能让他如愿?遂死乞白赖的就是挤上了唐琬他们这车。 一路上,马车里可谓是热闹非凡。 唐钰和凌兰猗你来我往的直接从唐家吵吵到了城郊,从梳的发式到衣服的颜色再到说话的口音,两人把彼此从头嫌弃到了脚,这个说那个不男不女,那个又说这个粗鄙低下,总归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说不出来的。 索性到了地方后,两人总算是略微消停了。然而还是互相看不惯对方,两人之间永远的隔着好长一段距离。 如今正是梅花开放的时节,城郊的这片梅林,在山阴也算是个比较有名的景点。是以,此时亦是随处可见来赏玩的旅客。 玩了一会子后,便觉有些累了,几人于是来到梅林附近的凉亭歇歇脚,唐琬也把早早准备好的点心拿了出来,依次放在凉亭中间的石桌上,供大家享用reads();。 这些点心是唐琬亲手做的,惦记着上次赵士程说他素来不爱吃甜的,唐琬特意做了两种口味的,然而赵士程却还是碰也不碰,唐琬不由得有些失落。 倒是唐明远这小鬼灵精,见唐琬总悄悄看赵士程,他便人小鬼大的拈了块点心来到赵士程面前,“呐,叔叔,这是我姑姑亲手做的,一般人可吃不到,你尝尝?” 赵士程笑着点点头,接过唐明远递过来的点心,他说:“谢谢远儿。” 将点心送至嘴边,赵士程小小的咬了一口,倏然眼前一亮,慢慢的将整块点心都吞吃入腹。 目光柔和的看向唐琬,他语气平和的道:“很好吃,唐小姐的手艺确实不错。” “赵公子过奖了。”脸上扬起抹大大的笑颜,唐琬眉眼弯弯的道。 得他一句赞赏,唐琬这心里头简直比吃了蜜还甜。 唐钰和凌兰猗虽互相看不顺眼,但毕竟没起争执,气氛一直很融洽,直到,两道相携的身影缓缓靠近凉亭。 “是你们……”熟悉的声音响起,唐琬不由得皱了皱眉,面色冷然。 赵士程倒是跟个没事人似的,礼貌的拱了拱手,“陆兄。” 陆游撇撇嘴,冷哼一声,看着边上吃着点心,看也不看他的唐琬,自嘲道:“枉我上次还天真的相信你们,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你是很可笑,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陆公子,你的新夫人此时就在你身侧,你们新婚尚且不足一月罢,你这样,不觉让人心寒么。”挑挑眉,唐琬依旧不看陆游,语气平淡,然这一字字一句句的,却像是锋锐的刀剑,直戳陆游胸膛。 负气的冷哼一声,陆游笑笑,“你不必挑拨离间,惠仙,我对你很失望。”潇洒的扬起衣袖,陆游恨恨地看向赵士程,右手用力的拽下一片布料,他说:“今日便割袍断义,以后,我陆游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就算是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呢,这接二连三的,赵士程其实也已经开始厌烦了陆游了。他从来只会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从来不会自我反省,这也就罢了,他不能容忍的,是他怀疑他的人格。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这样吧。他既要割袍断义,那他成全他。 学着陆游的模样,赵士程也扬起衣袖,而后重重地撕下一片衣角。 他说:“此后,我与你再不是兄弟。” 他说:“务观,但请你珍惜眼前人。” 陆游只冷笑两声,不以为意,然而他握着王妙云的手心却越来越紧。 咬了咬下唇,王妙云轻吟了两声疼,陆游顺势松开她,率先掉头离开了。 甫一得到自由,王妙云便又打起了唐琬的主意,见陆游离开,她也不急着追上去,反而同唐琬说道:“唐小姐,你和我家郎君早已经恩断义绝,万望你莫要再纠缠于她,妙云感激不尽。” 话毕,王妙云还有模有样的朝唐琬福了福身。 唐琬却只觉得心里头膈应的慌,比吃了苍蝇还恶心的感觉。 如今看来,某些方面,这两人倒真是般配的很。 第23章 再起波澜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并不理会王妙云,唐琬依旧该干嘛干嘛,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然而唐琬能沉得住气,有些人却不能。 “这话说的有意思,你有功夫在这求惠仙,怎么就不晓得把你们家郎君看紧些?可别以为惠仙仁厚,就好欺负!”双手叉腰,凌兰猗挡在唐琬面前,也不看王妙云,高昂着下巴,雄赳赳气昂昂的道。 正在凌兰猗为唐琬抱不平的时候,唐钰也默契的挺身站了出来,讽刺看着王妙云,他哼哼两声道:“你当陆游是香饽饽,我们家可瞧不上!识相的,赶紧走,惹小爷生气了,可不管你是男是女,照打不误!” 话音一落,唐钰甚至作势捋了捋袖子,一副随时准备出手的模样。 王妙云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在家时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哪见过这阵仗,当即被唬住了。 随身的帕子已经被捏的皱成一团,王妙云就差没把一口银牙咬碎喽。 然而即便心里头再咽不下这口气,她却还是不得不落荒而逃。毕竟,现下她势单力薄,她不论是此时尖酸刻薄的凌兰猗,还是凶神恶煞的唐钰,都不是她能应付的来的。 待王妙云一走,方才还同仇敌忾的对王妙云口诛笔伐的两人,便对视一眼,随即尴尬的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 难得唐瑛却不嫌事大,明知道他们此时约摸正别扭,还故意调侃道:“真没瞧出来,平日里这两人就跟仇人似的,今儿个却这么默契,统一阵线,一致对外。” 脸颊红了红,凌兰猗瞄一眼唐钰,随即嘟嚷道:“姐夫可别这么说,我才不跟这种打女人的人默契呢。” 原本还被唐瑛这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然一听凌兰猗开口,唐钰就跟炸毛的猫似的,登时就进入备战状态。 “哼,大哥,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跟谁默契也不会跟这不男不女,尖酸刻薄的人默契不是?” 眼见两人一言不合就又要吵吵起来,唐瑛还一副坐山观虎斗,不亦乐乎的模样reads();。唐琬和赵士程就没这闲情逸致了,一人拉过一个人,强行把他们给分开了。 接着范文绣又借口有事要同凌兰猗商量,把凌兰猗带走了。至此,才算真的消停了。 “唐兄说的不男不女是何意思?”待范文绣和凌兰猗走远后,赵士程问唐钰道。 唐钰努努嘴,想起哪天的事就觉得憋得慌,遂只含糊不清的告诉赵士程说,没有女孩子是凌兰猗这样的,整个就一男人婆,所以说她不男不女。 赵士程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唐琬于是掩嘴笑道:“可别听我二哥瞎说!兰猗是个好姑娘。” 赵士程挑挑眉,示意唐琬往下了说。 唐琬于是不顾唐钰的抗议,跟赵士程解释道:“那日,兰猗初次来我们家,她其实是做的男子打扮,虽说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女儿身,就连远儿都能认出来,可是么,有的人愣是没瞧出来,因而出了丑,自此就跟兰猗杠上了。” “小妹,你可别误导子常,凌兰猗那丫头哪里有点姑娘家的姿态?尖酸刻薄外加得理不饶人,你们又不是没见识过。”一听唐琬这话,唐钰当即就不依了,掰着手指头就要数落凌兰猗的不是。 赵士程却不以为然,他敛眉想了想,随即淡淡道:“子常也觉唐兄可能对凌小姐又误解,虽说今日才结识,但依子常看来,凌小姐确是个豪迈爽朗,能言善辩的姑娘。” 唐钰闷闷的站起身来到凉亭的边角上,背靠着石柱,他看看赵士程又瞧瞧唐琬,随即挑了挑眉,开始转移话题。 “那子常觉得我家小妹性情如何?” 赵士程愣了愣,匆匆看了两眼唐琬,很快又收回视线。 迟迟听不到赵士程答话,唐钰于是怂恿道:“子常,你照实说就是了,我家小妹性情好,你便是说了她坏话,她也不会跟你计较的。” 脸颊上渐渐爬上两朵红晕,唐琬眨眨眼,目光闪躲,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她想离开这个让她羞愤的地方,可是,她又挪不动脚步,她其实也想知道,在子常的眼里,她是什么样的。 许久,就在唐琬以为赵士程约摸不会开口了,都要替他揭过这一页了的时候,他终于说话了。 “唐小姐么,子常以为,唐小姐是个理智坚强且情深义重的姑娘,而且善良,温柔体贴,谁若娶了你,那就真是有福了。” “是这样么。”嘴唇微微张了张,唐琬莫名的觉得眼眶有些热热的,泪水似乎将要决堤。 子常,能从你口中听到这些,不论你是否真的是这么想的,我都好高兴,好高兴,你知道吗。 眸子里透着狡黠,唐钰似笑非笑的望着赵士程,心道他约摸是不讨厌小妹的,既然不讨厌,那么就有戏。 唐钰琢磨着得让这两人单独相处,增进下感情,遂撺掇了唐明远让他缠着唐瑛带他去寻范文绣,自己则借口人有三急,把唐琬托付给了赵士程,让他带着人四处走走。 赵士程倒真是实诚,唐钰说让他带唐琬四处走走,他就真的是领着唐琬,把这梅林给逛了一遍。 索性唐琬毕竟前世和赵士程生活了那许多年,对他的喜好,虽谈不上了如指掌,但或多或少还是知道的reads();。 信步走在梅林里,挑拣着赵士程感兴趣的话题,唐琬时不时的和赵士程说说话,此情此景,倒也是惬意又温馨。 赵士程亦是越发觉得唐琬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跟她相处,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仿佛就连时间都过了快了些,这是和别人一起时,不会有的感觉。 这次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自然,为了撮合赵士程和唐琬,唐钰少不得隔三差五的就邀赵士程过府,索性赵士程一直对唐琬印象不错,加上每次见面,都还有旁的人在,赵士程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日复一日,赵士程与唐家越发往来密切,先前总是要唐钰寻了名头邀他过府,渐渐地,不用唐钰出手,每隔三五天,他就必会来一趟唐家,说是寻唐钰唐瑛,然更多的时候却是和唐琬在一起说说话,品茶赏花。 只是,尽管如此,赵士程和唐琬的关系却总是不温不火,像是停留在了知己这个阶段,再没了进展。 时光飞逝,又是一年新。 将将过了年节的时候,陆家的事儿又开始在山阴传的沸沸扬扬。 原本唐琬是跟陆家再无关系了的,陆家如何都跟她无关,只是哪知道,她这么想,人家却不这么想。 这次的事儿又把她给捎上了,说是陆家新娶的媳妇怀孕了,怀孕就怀孕呗,还闹的人尽皆知,然而这都不算什么。 陆家在这种时候,又把唐琬拿出来说事,说她当初嫁进陆家那么久都没有动静,这王氏才嫁过来不足半年,就有身孕了,可见唐琬确实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这就欺人太甚了,不仅如此,还有人说,唐琬生性放荡,还是陆家媳妇儿的时候,就跟别的男子有往来,鱼雁传书,有伤风化云云。 消息是唐家采买蔬果的仆妇在市井听到了,告诉给管家,再由管家禀报上来的。 那时候,唐家上下连带凌兰猗正共聚一堂,其乐融融。管家本意是想先悄悄告诉唐意一人,由他定夺具体如何应对。奈何唐钰那厮大大咧咧的说都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多避讳,又得了唐意的应允,因而管家只好硬着头皮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给交代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唐夫人当即就气得直呼胸口疼。 唐陆两家虽是姻亲,然而唐意他们兄妹五人,唐氏年轻时就不大亲近唐意这哥哥,亦不喜欢唐夫人这个嫂子。 分家之后,唐氏也鲜少跟唐意他们家往来,若不是唐琬嫁给了陆游,唐氏跟唐意这一脉也就仅仅是年节的时候会问候一声。 可是,再如何,陆家这样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原本陆游和唐琬的事已经为人所遗忘,两家各自安好,他们如今却还要反过来泼脏水,踩唐琬一脚,给她冠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怎能让人不气? “老爷,往时你总说和气生财,都是一家人,不要闹的太难看。可是你瞧瞧,你忍让,别人却只当你是窝囊,好欺负。”唐夫人捂着胸口,泪眼婆娑,痛心疾首。 唐意长叹口气,浑浊的眸子愧疚的望着唐琬,他说:“惠仙,是父亲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惠仙无事的,清者自清,父亲,母亲,莫要太难过,当务之急是如何遏制住流言,切不能任其扩散。”抑制住心底的酸涩,唐琬扯出抹笑,温言安慰双亲。 “小妹说的没错,咱们可不能任由流言扩散,必须给小妹讨回公道。”双手紧握成拳,眉头皱的死紧,眸色血红,唐钰咬牙切齿道。 第24章 讨回公道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自是要替唐琬讨回公道的,只是这公道要如何讨回,却是个难题。 你总不能跑大街上,敲锣打鼓的告诉人家,唐琬从来恪守妇道,也没有不孕之症吧。就算真这么做了,也要有人信才行。 无计可出之下,唐意只能带了唐瑛和唐钰去陆家理论,就算知道收效甚微,甚至可能会遭到唐氏的嘲笑谩骂,但总好过任由事态发展,没得别人还以为他们是默认了。 唐家父子雷厉风行的就去到了陆家,他们在大厅等了片刻,陆宰不在,接见他们的只有唐氏。 “哟,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嘴角上翘,唐氏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唐意皱了皱眉,任是他再如何宅心仁厚,此时对着唐氏也没了好脸色。 冷哼一声,他问:“陆夫人会不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小女与你陆家早已再无瓜葛,也不会碍着你们,陆夫人又何必落井下石,给小女乱扣帽子。” “唐先生说的哪里话,小妇人怎的一句也听不懂?”咯咯笑了笑,唐氏故作不知。 打从看见唐氏出来,唐钰心里头就憋着口恶气,此时又见她如此装模作样,当即就压抑不住心底的怒火,一手指着唐氏,他怒吼道:“你个毒妇,装什么装!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坊间的流言蜚语,就是从你这传出去的!” “哟,唐公子作甚发这么大的火,小妇人胆小,可不经吓。”唐氏作势抚了抚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唐钰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你最好出面去澄清,还我家小妹的清白,否则……” 幽深的眸子四处扫了扫,唐钰随手拿过茶几上还未动过的清茶,猛地往地上一摔。 “否则,我就砸了你们陆家,打折你儿子的手,我倒要看看,没了手,他还怎么去考科举,怎么光耀你陆家门楣。”鼻翼耸动,唐钰喘着粗气,挑着唐氏的痛处做要挟reads();。 “你……你……你敢!”被唐钰这话气得直发抖,唐氏虚扶着身边的仆妇,一手指着唐钰,抖着唇怒目回道。 唐钰狞笑两声,默默将唐氏的手按下去,而后又嫌脏似的擦了擦手,他低声道:“你尽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呵……呵呵……你若敢动我儿,我定饶不了你!”眸光阴鸷,唐氏冷笑出声,随即话锋一转,“坊间流言是吧,那哪里是流言,那就是事实。” 唐钰还要反驳,恰这时陆游出现了,甫一听见唐钰和唐氏在争执,他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两人中间。 看看唐钰,又看看唐氏,他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子才吞吞吐吐的道:“唐二哥,惠仙她……她……” “她什么她!我告诉你,陆务观你们最好出面澄清,不然,我的拳头可不认人。”见不得陆游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唐钰比划着拳头,不怀好意的道。 “澄清?你做梦!唐惠仙已婚却独居小红楼,那地方可不是我陆家的产业,勾三搭四不检点,还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哪里就冤枉她了?”一把将陆游拉回自己身后,唐氏昂首挺胸,不屑的道。 “你……你好得很!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此颠倒黑白,你就不怕出门被雷劈么?”分明就是他们把小妹赶出去的,如今却成了小妹不检点,唐钰气的不行,扯着嗓门直跺脚。 唐瑛其实也生气,但他却不似唐钰这般急躁,眸光冷冽的瞥一眼陆游,他说:“务观也这么认为?” 陆游犹犹豫豫的看了看唐氏,无话。 唐瑛笑笑,“从未如此后悔,当初让小妹嫁给你。” 陆游怔了怔,默默垂首不看唐瑛。 “后悔?我也后悔当日让我儿娶了你家的小娼妇呢。”眼见陆游似有内疚,唐氏恨恨的揪了一把陆游,“儿啊,你也别杵在这了,你媳妇儿如今有了身子,课业不忙你就多陪陪她。” 陆游喏喏的应了声,纠结的望了望唐家父子,嘴唇张了张,似想说点什么,然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拱了拱手就退了出去。 唐钰不屑的撇撇嘴,唐意把视线投向唐氏,他说:“这次事儿最好到此为止,若再有不利我家惠仙的谣言传出,老夫了不起就豁出去了,写了状纸就去衙门告你诽谤!” 脸色白了白,唐氏缩了缩脖颈,随即双手叉腰,装腔作势道:“你倒是告呀!别以为我是个妇道人家,就好欺负!” “你……哼,那你就等着吧!”唐意气急,虎着脸厉声道。 唐氏无谓的撇撇嘴,眼皮子抬了台,她转身冲身旁的仆妇道:“李妈妈,愣在这做什么,还不送客?” 仆妇应了声,为难的看了看唐家父子,最后还是不得不听从唐氏的话赶人。 唐钰哪受得了这样的闲气,拂了拂袖子,他骂骂咧咧道:“你以为谁稀罕在你这破地方多呆?小爷这就走!” 这一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未讨着什么好,但细算起来,到底也吃什么亏。 父子三人走在回府的路上,心情俱是不佳。路过街市时,还隐隐能听见关于唐琬的闲言碎语。 唐钰是个急脾气,又最是护短,每每都要上前把人一通教训,可到底是治标不治本。 “父亲,接下来要如何?咱们小妹可不能白白被欺负了,这名声坏了,她以后可如何嫁人?就是嫁了人也会被人看不起,在婆家也抬不起头来reads();。”难得唐钰想的透彻,他歪头闷闷的问唐意。 唐意无奈的摇摇头,长叹口气,他说:“走一步看一步。” 许久,唐瑛开口道:“此事小妹怕是难摘干净了。” “那可怎么办?实在不行咱就养她一辈子如何,反正我是不肯她再嫁去别人家受委屈。咱们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凭什么给别人欺负。”懊恼的皱着眉头,唐钰思索了一会子,而后提议道。 “那可不行,你是觉得留在家里,咱们自家人对她好就好,可别人会怎么看她?”唐意当即不认同,叹口气,他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这做爹的,是如何也不能放过那家人的。” 唐瑛点点头,“父亲说的没错,小妹自然是不能总留在家里的。只是,她的亲事以后可不能马虎,不求多富多贵,只求能真心待她,人前人后能护着她。” 父子三人忧心忡忡的,就着唐琬的将来说了一路,将要到唐家所在的巷子的时候,刚巧碰上了家里的仆人。 “老爷,公子,你们快回府罢,赵官人来了。”仆人面露急色,然还是不忘行礼,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才同唐家父子道。 嘴角勾起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唐瑛挑了挑眉,“赵官人为何而来?” 仆人憨憨的挠了挠后脑勺,“像是提亲来了,跟他一起的还有城东有名的张媒婆,这聘礼都摆到了门口。” 唐瑛了然,唐钰却惊呆了,一手拽住仆人的衣襟,他兴奋的问道:“你说什么?他干嘛来了?” “提……提亲……”瞳孔放大,仆人被唐钰这激动的模样吓到了,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 猛地松开仆人,唐钰转着圈欢快的嚷嚷道:“提亲!子常来提亲了!好小子,他可算是下手了!” “二弟,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成亲了呐。”唐瑛翻了个白眼,调侃的道。 赵士程来提亲,在唐瑛看来,是意料之外,然又在情理之中。 如今这境况,唐琬被污蔑婚内与人鱼雁传书,又被暗讽有不孕之症。两桩事都没有证据证明究竟是属实还是谣传,他们是唐琬的亲人,自然认定是陆家恶意中伤。 可是,别人不会这么看。旁的人只晓得陆游和唐琬和离了,之前和离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陆家本就还写了休书的,那上头就曾指责唐琬不事舅姑,无所出,虽不曾明说她与旁的男人有往来,但上头却还有一条“不当母夫人意”。这话含混不清,有心人真想诬陷唐琬,硬是要往上扯,那也是没法儿的事。 至于无子,唐琬确然也嫁予陆游有些年月,着实无所出。然而也并不能就说明她有那不孕之症,但子嗣艰难,确实十有八/九的。 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就是能有个唐家信得过的忠厚良善的人,站出来,娶了唐琬。假以时日,自然能堵上悠悠之口。 而赵士程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他跟唐琬志趣相投,本身又是皇族,若能得他相护,唐氏兴许以后再诋毁唐琬的时候,会在心里多掂量掂量。 只是这种事,关系到一生的幸福,也不能强人所难。故而便是再如何唐瑛也从不曾向任何人提及,亦不曾向赵士程求助。 如今,赵士程能在这档口来求娶,唐瑛自然乐见其成。 唐钰悻悻然扯了扯嘴角,暗地里骂了唐瑛两句,随即便兴冲冲的催着唐意要赶紧回府。 第25章 上门求娶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面上端的是一本正经,唐意皱了皱眉,又问了仆人几句话,接着便领着唐瑛唐钰匆匆的往家去了。 唐府门口,管家双手背在背后,焦急的来回踱步,待一见着唐家父子,便赶忙迎了上去。 “老爷,公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唐意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问管家道:“赵公子此时在何处?” “夫人陪着在大厅说话。”管家冲方才的仆人使了个眼色,仆人于是会意的快步往里头跑去。 此时,大厅里,唐夫人与赵士程分坐两旁,一名打扮的花枝招展,头顶带着朵大红花的女人正在喋喋不休,舌灿莲花。 她挨着坐在唐夫人身侧,一会儿夸赵士程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会儿又赞唐琬秀外慧中,温婉娴静云云,直把他们说的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的金童玉女。 见唐家父子进屋来,她又立即转移目标,站起身来,一步三扭笑盈盈的朝唐意走了去。 “唐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唐意淡淡的应了声,转而看向赵士程,面上不动声色,他问:“不知赵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子常想娶唐小姐为妻。”赵士程笑笑,也不绕弯子,坦然的迎上唐意审视的目光,语气是一惯的平淡无波,却掷地有声。 依旧注视着赵士程,唐意说:“近来坊间的流言,赵公子可有耳闻?” 无谓的挑了挑眉,赵士程扯了扯嘴角,“唐伯伯既然也说是流言,那又何必太放在心上。” 唐意暗自叹口气,他如何能不放在心上,那一字字一句句的诛心之语,说的都是他的宝贝女儿啊reads();。 之于赵士程,唐意其实很是合心意。为人正直有担当,品行端正,稳重而内敛,且他的身份在那摆着,只要有心,或能庇护唐琬。 可是,早几日便罢,到如今……这境况就仿佛你困了,立刻就有人把枕头给送过来。便是对他再如何满意,唐意也不由得多想想,往慎重了考虑。 毕竟,女儿家嫁人,可不是单单嫁个夫婿那么简单。那时陆游可不也瞧着是个可靠的?结果呢?唐琬嫁去陆家那过的是什么日子? 沉吟了片刻,唐意饱含深意的问道:“贤侄也知,小女曾所嫁非人,虽说我们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如今小女声名败坏却是不争的事实。她若嫁去你家,你可能保证爱她护她,不使她受委屈?这门亲事你可有同家里的长辈商量?” “唐小姐为人如何子常心中自有分辨,断然不会被那些个不相干的人的闲言碎语而影响。”赵士程思索了一番,随即就重避轻道:“子常是诚心求娶。” 唐意摇摇头,“老夫自然知道,此时的你是诚心求娶,老夫问的是,你可能确保娶了小女后,能爱她护她,不使她受委屈。”顿了顿,唐意继续道:“赵公子,老夫知道你是个好人,可小女已经经历过一次不幸的婚姻,老夫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 赵士程默了默,过了一会子才斟酌道:“子常承认,此时不过对令嫒有好感,还未到情根深种的地步,之所以来求娶,也是出于朋友之谊,不愿她无端被人诟病。” 唐意赞许的点点头,对赵士程的坦白很是认可。 赵士程又道:“所谓婚姻,往往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多夫妻甚至婚前连面都没见过两次,更别提两情相悦,然而仍可携手白头,相伴一生。唐小姐蕙质兰心,品貌才情俱佳,子常以为,爱上她,并非难事。而比起旁的人,难道子常不是更合适?” “这也是没准的事儿,贤侄何必因为一时的怜悯,就赌上了一生?”赵士程能这么说,唐家上下打心眼里都高兴,觉得他是个可信赖的。 然而,虽有动摇,唐意同时却越发觉得此事必须慎重,若真如赵士程所说还好,若不然,那不是害人害己。 嘴角微勾,赵士程笑笑,不认同的摇摇头,他说:“并非怜悯,而是怜惜。子常以为,唐小姐不需要任何人怜悯,她是值得珍惜的存在。至于赌,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唐小姐值得子常下注。” 唐意又是长叹口气,缓缓寻了个位置坐下,随手端起茶几上的杯盏,轻轻抿了口,眉头紧皱,浑浊的眸子明明灭灭,他其实已经渐渐地被赵士程所说服,但却仍是下不定决心。 把唐意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赵士程知道自己就快攻破他了,遂趁热打铁道:“唐伯父,子常不过毛头小子,您该是比我更清楚才是。夫妻之道,情情爱爱那些虚无缥缈的都在其次,重要的是相互信任,相互扶持。有些话,子常本不想说,但此时却少不得还是要念叨念叨。” 唐意幽幽的望着赵士程,似在等他下文。 赵士程也不拿乔,当即就道:“许诺不过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太过简单,而守诺却要一生那么漫长。若您需要的恰恰是一份承诺,那么,子常想说,子常自认还算是个有担当的人,别的或许做不到,但不离不弃,全心信任却是不在话下。在子常眼里,妻子,那是相伴一生,互相扶持的人,必然要全心爱护,不允人欺辱,烦请唐伯父放心的把唐小姐交给子常。” 说这段话的时候,赵士程端的是一本正经,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坚定,只看着他那双漆黑澄澈的眸子,你就觉得,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做到。 唐意懒懒的靠在椅子上,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也不想拒绝,可是答应的话却总也说不出口reads();。 赵士程也不着急,唐意迟迟不开口,他也不催,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倒是唐钰率先沉不住气,不乐意的嚷嚷了起来,“父亲,你还犹豫什么?子常这样的女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你就快答应了吧。” 唐瑛则不说话,嘴角挂着抹浅淡的笑意,瞧着有种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的迷之自信。唐夫人却悄悄抹了把眼泪,热切的望着唐意,喊了句,“老爷……” 就连媒婆也跟着劝道:“唐老爷,这赵公子可是姑娘小姐们眼里炙手可热的金龟婿,配你家小姐那是绰绰有余,你还犹豫个什么劲儿。” 唐意闭了闭眸子,再睁开时,眸子里便是一片清明。 他说:“赵贤侄,小女的婚事,还是要问过小女的意思才好,你且稍等片刻。” 赵士程点点头,他知道,唐意这是妥协了,至于唐琬,她约莫会答应吧。 突然间便有些忐忑,赵士程掩饰似的端起一旁已经凉了的茶水,轻轻抿了抿,润了润喉。 没过多久,派去请唐琬的人便回来了,只是唐琬却没跟着他一道过来。 “不是让你去请小姐过来?小姐人呢?”见仆人独自回来,唐意皱了皱眉,问道。 仆人福了福身,“回老爷,小姐她……她不肯过来。” “这是为何?你没跟她说叫她过来是什么事儿?”不等唐意开口,唐夫人就急急问道。 仆人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道:“小的说了,可是小姐她说……她说这门亲事她不答应。” “你说什么?小妹怎么可能会不答应,你是不是听差了?”唐钰猛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仆人身旁,瞪大了眼睛问道。 仆人战战兢兢的摇摇头。 唐钰哼哼一声,随即皱着眉头朝赵士程嘟嚷道:“子常莫急,我去替你瞧瞧,不应该呀这事儿。” 话音一落,他就猴儿似的蹿了出去,没影了。 唐钰一走,唐意便又想起来一桩事,郑重的问赵士程道:“贤侄,这亲事究竟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同家人商量后的结果?” 赵士程愣了愣,他也知道这事儿避无可避,一味的隐瞒并非上策,深吸口气,他坦白道:“子常自然是同家母商量过了才来提亲的。” “那令堂对于小女的事如何看?”狐疑的看着赵士程,唐意仔细的打量着他,试探的问道。 赵士程垂了垂眸子,“不敢欺瞒伯父,家母对于唐小姐曾嫁过人的事颇有微词,但子常既然来提亲了,自然能确保日后能护住唐小姐。至于家母,日久见人心,想来她总有一日会对唐小姐毫无芥蒂。” 尽管赵士程如此说,唐意却还是冷了脸,唐夫人亦是忧心忡忡。 赵士程赶忙补救道:“家母一心向佛,慈悲为怀,便是再如何,这媳妇儿娶回了家,也是不会多加为难的,子常亦不会让二老担心的事发生。” 然而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陆游的事儿在前,便是赵士程再如何解释,也总无法让唐家二老全然安心。 许久,唐意淡淡的道:“这桩亲事,究竟如何,还是要看小女的意思。” 第26章 当局者迷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且说唐琬,仆人寻来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的和凌兰猗在屋子里烹茶聊天,她知道今日父兄去陆家替她讨公道去了,她心里明白,这一趟,也不过走个过场,陆家既然做下的这桩事,污了她的清誉,那就不会轻易反口。 她只以为仆人是来告诉她父兄去陆家的事儿,想让她宽心,哪曾想却听到了这么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子常来提亲了,他要娶她。 唐琬只觉得心里头酸酸甜甜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子常要娶她啊,这本该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如今,事到临头,她却生出了怯懦之心。 仆人说,父亲让她去大厅,这桩亲事,大家都很满意,只等她点头了。 耳边是凌兰猗欢快的叫好声,唐琬却木木的,什么也听不见,她该答应么?她不知道,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仿佛有两个小人在头顶转圈飞舞,一个告诉她该欣然接受,她一直想跟子常再续前缘,弥补前世的遗憾。一个又跟她说,不能答应,难道她忘了前世了吗?她带给子常的只有伤害。 意乱情迷之下,她匆匆拒绝了仆人,告诉他说,她不答应这门亲事,她也不要去大厅。 仆人不过是个传话的,虽然对唐琬的决定有些诧异,但也不过愣了愣,很快便回过神,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便转身出了屋子回话去了。 仆人好打发,凌兰猗却不同。一听见唐琬这话,她当即就问唐琬道:“惠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自然是知道的。”摇摇头,唐琬揉了揉发酸的眉间,再没了烹茶的兴致,闷闷的嘟嚷了一声,就要往屋子里走去。 凌兰猗哪能就这么放过她,迅速拦在唐琬面前,凌兰猗拉着唐琬坐回位置上,皱着眉头,她一脸不认同的道:“惠仙,这段时间,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你和赵公子那叫一个情投意合,如今人都来提亲了,你却巴巴的拒绝,是几个意思?” “兰猗,有些事,你不懂。”恹恹的低垂着头,唐琬的语气里带着丝丝若有似无的哀怨。 凌兰猗撇撇嘴,老不乐意的翻了个白眼,“有什么是我不懂的?你倒是说说,我还真就不明白了,这大好的姻缘,你做什么非要拒之门外。” 唐琬默了默,并不愿多谈,然凌兰猗一副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人的模样,唐琬拗不过她,最后只能含糊的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reads();。 “兰猗,我配不上他。” “配不上?你怎么就配不上了,就算他是皇族,模样也生的端正,性情也还不错,可你也不差呀。才貌双全,知书达礼,温婉贤淑,哪里就配不上他了?”凌兰猗不以为意,掰着手指头就数了起来,她是当真不觉得唐琬有什么地方配不上赵士程的。 抿了抿唇瓣,唐琬闭了闭眸子,把眼底的泪意逼了回去,随即哀哀的道:“兰猗,我嫁过人,而今又声名狼藉,我不想他成为别人的笑柄,不想他的人生因为我而有了污点。” 尽管真的很想跟赵士程再续前缘,但显然,她心底的内疚与懊悔,还有自卑胆怯占了上风,让她畏缩不前,只想逃避。 凌兰猗哼哼两声,有些生气唐琬的妄自菲薄,自怨自怜,她说:“惠仙,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你是嫁过人,可声名狼藉本身并不是你的错,是陆家人有意为之,那些都是流言蜚语,局外人跟着起哄就算了,你个当事人瞎凑什么热闹,咱们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 唐琬低眉顺眼的不说话,凌兰猗却像是越说越来劲了,紧接着又义愤填膺道:“这年头,还不兴人遇见几个奇葩败类了不成?你说说,他娶你,怎么就会成为笑柄了?你如何就是他的人生污点了?不要活在别人的目光里,那样只能迷失了自己。” 唐琬似有所悟,然到底还是没法立即走出来,凌兰猗说了这许多,到头来,唐琬回报她的却是一句,“他值得一个更好的,不会给他的生活带去烦忧的姑娘。” “你这个榆木脑袋哟!平日里挺明白通透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就……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凌兰猗怒其不争的戳了戳唐琬的脑门儿。 唐琬柔柔的笑笑,心事重重。 恰这时,唐钰过来了,刚进门就见凌兰猗正戳唐琬脑门儿,他当即也不管那许多,抬手就要给唐琬还礼。 动作敏捷的在凌兰猗脑门上敲了一记,唐钰虎着脸道:“好啊你,趁我不在,竟敢欺负我小妹!” 凌兰猗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唐钰哼哼一声,寻了个位置坐下。 这么久以来,这两人却是一点没变,跟对冤家似的,总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就能吵吵起来,唐琬早已见怪不怪。 “二哥是有什么事么?”分开两人,唐琬打岔道。 哪知唐钰当即就冷了脸,“小妹,你作甚要拒了和子常的亲事,父亲都接应了,眼见就要成了的,你又出的什么幺蛾子。” 唐琬低垂着头,喏喏的不说话。 凌兰猗于是撇撇嘴,闲闲的道:“可不是么?她呀,平白钻起了牛角尖,硬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 “你……”唐钰怒目看着唐琬,右手食指颤巍巍的指着她,像是被她给气到了,然而“你”了好一阵,却什么也没“你”出来,他终究还是不忍指责这个妹妹。只问唐琬道:“你怎么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了?” 唐琬依旧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凌兰猗于是不嫌事大的替她解释道:“她呀,觉得自己嫁过人,如今又被陆家败坏了名声,所以不肯应下这门亲事,怕日后会拖累赵公子。” “你……你就为了这莫名其妙的,没个正影儿的事,你就拒了这门亲事?”终于忍不住,唐钰冷着脸,厉声道:“小妹,你是对你自己没信心还是对子常没信心?你怕拖累子常,如今这决定,看似是为他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否就高兴你如此为他考虑?” 唐琬脸色白了白,唐钰见她似有悔悟,当即趁热打铁继续道:“他在前头费尽口舌说服父亲答应你们的亲事,好不容易父亲松口了,你却给他当头棒喝,你不肯下嫁reads();。你就不觉你这样其实很自私?打着为他好的名义,问都不问他,就做下这样的决定。” “我真的是想为他好啊……我觉得……”眼眶有些热热的,泪水即将决堤,唐琬哽咽着断断续续的道。 然而不等她说完,唐钰便将她打断了,“为他好?这话你该跟他说!此时他还在大厅,你是不是该去同他解释解释?” “我……”唐琬尚有些迟疑,凌兰猗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我什么我,我陪你一块儿去!” 凌兰猗一把拉过唐琬就往外走去,顺便悄悄冲唐钰赞赏的竖起了大拇指。她说了这么久愣是没说动唐琬改主意,唐钰这一来,就把人给说懵了,当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不过么,她可只承认这一次唐钰比她厉害,以后的事得另算。 一路上唐琬都心事重重的,凌兰猗和唐钰也由得她发愣,没过多久,几人便来到了大厅。 唐钰狡黠的冲赵士程眨了眨眼,也不知赵士程是瞧见了没有,愣是动都没见他动一动。 “惠仙,这门亲事,你怎么看。”表情略柔和了些,唐意看着唐琬淡淡的问道。 唐琬咬了咬下唇,悄悄瞄一眼赵士程,却不期然正撞上他柔和的目光,他的眸子澄澈沉静,仿佛一泓清泉,唐琬瞧着瞧着就迷失了。 “父亲,我……”原本就是被凌兰猗半拉着过来的,唐琬并未想好说辞,此时见到赵士程更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给忘了。 唐钰得意的笑了笑,他就知道,见着了子常,小妹就再撑不下去了。对着他小妹都没敢说出那番话来,还要凌兰猗那丫头转述,对着子常,她更是没胆子吱声。 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唐钰提议道:“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瞧着小妹这是害羞了,父亲母亲,你们替小妹拿个主意就得了。” 唐琬先是脸色白了白,很快的便又漾起一团浅浅的红晕,嘴唇一张一合,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其实,不论是凌兰猗的话,或者是唐钰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她到底是又动摇了,可却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或者说,她是不敢拿主意。 她怕。 她太贪心了,所以畏手畏脚。她既想放开包袱,和子常再续前缘,又想此生都和子常再无瓜葛才好,只要他能一生平安无虞。 人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然而,何谓鱼?何谓熊掌? 唐琬不说话,唐意便只当她是默认了。 无奈的摇摇头,唐意看向赵士程,他沉吟道:“赵贤侄,之于这门亲事,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唐伯父请说。”弯了弯嘴角,赵士程道。 眸光幽深的望着赵士程,唐意掀了掀嘴皮子,“正如二郎所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几日,府里会办一场宴会,介时想邀令堂过来,一道商量商量你与小女的婚事。” 赵士程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第27章 争辩妥协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按唐意的意思,这门亲事认真算起来并没定下,赵士程让人带来的聘礼他们实在没理由收。然而赵士程却愣是不肯把东西带回去,加上唐钰也在边上帮腔,说什么礼品繁多,来来回回的省得麻烦,他们帮着先保管就是。 唐瑛也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赵士程的身份也摆在那,这门亲事不成便罢,若是成了,今儿个他把聘礼搬回去的事儿少不得要为人诟病的。 唐意说不过他们,再则唐瑛的话也不无道理,遂从赵士程那接过礼单,打算把东西点一点,便找人抬去库房收起来。 然而,当打开礼单,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迹时,他不由得愣住了。 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一对,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一枚,上等黑墨珍珠两对,和田玉掐金镯两双,溢彩画壁琉璃杯盏六只…… “赵贤侄,这礼单……” 赵士程愣了愣,疑惑看着唐意,他说:“唐伯父,因提亲的事事出突然,子常也没来得及仔细考量,就连这礼单也是临时拟的,若有何不妥,您直言便是,子常回去就改。” 唐意摇摇头,“赵贤侄,这东西都太贵重了,不若你还是带回去罢。” “千金易得,佳人难求。”赵士程坦然的笑了笑,“比起唐小姐,这些都不算什么,且娶妻乃是人生大事,岂能太寒酸?唐伯父就莫要推辞了。” 深深的看了眼赵士程,唐意也活了这半辈子了,这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或多或少还是能看出来的reads();。 见赵士程坚持,他也就不再固执了。 在这之后,直到宴会之前,赵士程都没再来过唐家。 那天,赵士程刚一回到赵家,就直奔他母亲所在的院落。 彼时,赵夫人正在潜心礼佛。 赵士程的父亲去的早,自从他父亲离世后,他母亲便对这佛理上心了,每逢初一十五便要去普渡寺里上香,家里也专门设了佛堂,平日里闲来无事她便独自在佛堂礼佛,偶尔也会出去和山阴的那些贵夫人聚一聚。 见母亲正忙碌,赵士程也不上前打扰,就静静地在隔壁的屋子里等候,直到赵夫人忙完了出来。 “母亲。”赵士程扶着赵夫人在一旁的垫了软垫的檀木椅子上坐下。 赵夫人轻轻应了声,语气平淡道:“不是提亲去了,怎生又跑我这来了。” 赵士程皱了皱眉,他知道母亲这是在生气自己违背了她的意愿,执意要娶唐琬为妻,可来都来了,有些话他还是不得不说:“母亲,过几日唐府会举办个宴会,您可否去一趟。” 有丫鬟沏了热茶过来,赵夫人顺势端起茶杯,一手捏着杯盖,轻轻拂了拂漂浮着的热气,看也不看赵士程那期盼的眼神,她淡淡道:“若母亲不愿意去呢?” 不愿意?赵士程其实猜测过他母亲或许不会答应,可想到和听到是两回事。早前说起他要娶唐琬时,母亲就不大乐意,然他执意要娶,母亲也就没再说什么。 那时他只想,把唐琬娶了回来,他好生爱护便是,断不会让她肆意的为人欺辱。自家母亲也不是唐氏那样的泼皮破落户,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如今看来,却是欠考虑了,母亲确不会欺压□□,故意刁难,但少不得还是会给唐琬脸色看罢。他还是应该明确的征得母亲的同意,让母亲从心里接受唐琬才是。 “母亲,唐家也是书香世家,离异后再嫁的女子亦并不少见,你为何就不肯接受唐小姐?她性情温和,蕙质兰心,儿相信与她相处个几日,您也会欢喜她的。”赵士程小心的斟词酌句道。 “你以为,母亲是那在意门第之见的人?”赵夫人摇摇头,平静无波的眸子定定的望着赵士程,她说:“儿啊,听闻前些时日,你就和唐家兄弟走的近,可是他们撺掇你去求娶的?兄弟情义固然重要,然而你的婚姻大事怎能马虎?” “母亲何出此言。”赵士程板着个脸,一本正经的道:“提亲是子常临时起意,与旁人无关,母亲可以不认同子常的做法,却不该枉自揣测,把唐家兄弟比做自私自利之人。” 他说的义正言辞,渐渐地,赵夫人也觉得是自己不是了。然面上却还是横了一眼赵士程,“母亲说一句,你就顶一句,越发不把母亲当回事了。” 赵士程不说话,只垂了垂眸子。 赵夫人于是叹口气,又问:“既不是旁人撺掇的,这档口,你怎生就执意要娶她?坊间的那些流言蜚语,母亲都晓得了,你不会没听说吧。” 自然是晓得的,正是因为听见了那些闲言碎语,心里头生出了怜惜之情,所以他才下决心要去求娶。 惠仙那样的女子,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一群毫不相干的人,凭着道听途说就对她评头论足,有些话,他听了都难受,何况惠仙一个柔弱的姑娘家?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唐琬听见外人对她的诋毁时,可能露出的难过悲伤的模样,他心里就酸酸涩涩的,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reads();。他也没心思细想,那时起,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娶她,将她归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他愿意替她遮风挡雨,愿意护她安好,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这个念头,自萌生起,就迅速的扎根发芽,枝繁叶茂。 “既是流言蜚语,那便做不得数。母亲一心向佛,怎可同那些市井俗人一般,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枉自猜测揣度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面上带笑,赵士程若无其事的给赵夫人戴起了高帽子。 赵夫人哪能不知道赵士程这是什么意思,娇蛮的瞪他一眼,她说:“儿啊,你也体谅体谅母亲,并非母亲对她有偏见,实在是她唐家的姑娘千好万好,可声名狼藉,又嫁过人,这都是事实。没有哪个母亲会乐意自己的儿子,娶这么个姑娘。” “若母亲执意如此,儿子也无话可说。唐先生也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特邀母亲前去商讨,没有母亲的认可,儿子便只能和惠仙生生错过了。”赵士程默了默,许久,他冷静的看着赵夫人,语气里带着丝丝落寞,脸上的笑意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赵夫人见了心中难免有些不忍,却还是不肯松口。 赵士程又道:“母亲,其实在儿子心里,成家,便是跟喜欢的姑娘缔结百年之约,家世过往都在其次,重要的是知冷暖,能同儿子惺惺相惜。您或许会说,知冷暖的女子,比比皆是,并不止惠仙一人,可如今同儿子意趣相投的女子,却只她一个。” 喟叹一声,赵士程落寞的站起身来,背对着赵夫人,他说:“此生若注定要同个貌合神离的女子相伴一生,儿子却是情愿孤独终老。” 赵士程素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此话一出,赵夫人当即就被唬住了。 “你……为了个女人,你竟然如此逼母亲!”猛地拍了下边上的茶几,眸子里隐隐含着泪,赵夫人气急败坏的道。 心头一颤,手心握了握拳,赵士程抿了抿唇瓣,并不敢回头看赵夫人,他闷闷的道:“怎是儿子在逼迫母亲,儿子一向把母亲放在心尖上爱护,父亲去的早,一直以来,母亲独身教养儿子的艰辛,儿子从不曾忘记。” 说起赵士程已去的父亲,赵夫人便再也忍不住眼泪。独自教养儿子确实艰辛,然而赵士程其实几乎不怎么用她操心,一直以来,他虽没有经天纬地的才干,也并非才华横溢,但他正直豁达,对她更是孝顺恭谦,不说事事顺从,却也是极少违背她的意愿。 作为儿子,他真的是不错了。此时望着他孤单落寞的背影,赵夫人的心终是软了下来。 罢罢罢,且由他去了,他的儿子,她如何能不懂?既然他需要的不过是个温柔体贴,知冷暖的妻子,他也有了人选,她又何必枉做恶人? “唐家的宴会,是哪一日?你去把苏妈妈叫过来,母亲有些话要交代她。”自袖口处摸出方帕子,赵夫人侧过头揉了揉眼眶,随即问赵士程道。 心头一喜,紧握着的手心渐渐舒展开来,赵士程动作迟缓的回过身来,小心的望着赵夫人,他说:“母亲这是……母亲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我儿喜欢,母亲能有什么办法?”赵夫人含泪笑了笑。 赵士程也笑,殷情的递了杯茶水到赵夫人手里,他说:“宴会就在这几日,唐先生本都应下这桩亲事的了,然后来听闻儿子没能征得您的意见,登时就又不肯了,说是婚姻大事要慎重。母亲到时可要替儿子好好说说,把媳妇儿娶回来。” 赵夫人闻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母亲自会斟酌着办的,你啊,去给母亲把苏妈妈寻了来就该干嘛干嘛去,也别在这杵着了。” 赵士程讨好的应了一声,随即便满面春风的退了出去。 第28章 婚事既定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时光飞逝,很快的就到了唐家举办宴会的日子,说是宴会,其实不过唐夫人邀请了山阴一些平日里相熟的贵妇人聚一聚罢了。 将将出了正月不多久,正是初春,乍暖还寒。二月里的春风带着些许寒意,轻轻拂过耳畔,冻红了行人的耳尖。 赵夫人和赵士程到唐家的时候,唐家的院子里已经围着坐了不少人,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逗趣。 有那认出来赵家母子的人殷勤的迎了过来,欲与母子两结交攀谈,赵夫人每每都不过优雅的笑笑,偶尔跟人闲话几句,往往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然谈吐间又让人觉得高人一等。 那时候,唐夫人刚巧去了里间,索性范文绣眼尖,一眼瞧见了赵士程,虽说赵夫人深居简出,然范文绣还是有幸远远地见过一两次的,遂知会了唐瑛一声,夫妻两便相携着一道迎了上去。 “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家父家母此时正在里间,二位请。”恭敬的朝赵家母子拱了拱手,唐瑛嘴角含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夫人点点头算是接应,随即便和赵士程一起由唐瑛引着往屋里走了去,范文绣则留下招待其余的客人。 早在看见赵士程的时候,范文绣就另吩咐了贴身丫鬟小月去禀报唐意和唐夫人,是以不等赵士程他们过去,唐意和唐夫人就一道迎了出来,后头还跟着唐琬reads();。 气氛还算融洽,客套的寒暄过后,唐意笑吟吟的开门见山道:“日前赵公子曾来府上提亲,赵公子秉性为人,老夫和拙荆都很是看好,但听闻这亲事却并未征得您的意见,是以唐某人便也没敢答应,因而特邀夫人前来商讨,看看您的意思。” 面上是得体的笑容,赵夫人叹口气,先是对赵士程提亲的事儿表示抱歉,说自己儿子瞧着稳重,其实也是个倔脾气,不过提了一提这门亲事,探了探口风,见她不乐意,就自个儿拟了礼单,请了媒婆来提亲,倒是让唐家人看笑话了。 正当唐家人以为她这是不满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又感慨道,她前头对这门亲事不看好,其实也是受了坊间流言的误导,后来找人查了查,才得知,唐琬生性温婉纯良,就连和离,也是因为陆家做的太过分,流言蜚语当不的真。 唐家上下顿时恍然,心里头又是对陆家人的所作所为唏嘘不已,越发记恨上了。同时庆幸赵夫人能明辨是非,没误信那些个谣言。 说到底,唐家上下其实都很看好这门亲事,希望赵士程能和唐琬共结连理。 两家人交了交心,这门亲事便算是定下了,赵夫人随即从手腕上取下来个晶莹的碧玉镯子,拉过唐琬就给她带上了。 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唐琬的手背,她目光柔和的望着唐琬,笑着道:“不大不小刚刚合适,这镯子是子常的父亲在世时送给我的,玉养人,你莫要摘了。前头是我不好,误会了你,你可别要放在心上。” 唐琬乖巧的点点头,露出抹羞涩的笑颜,她说:“伯母,这东西想来于您来说,定然有着重要意义,惠仙不能收。” 正说着唐琬就要把镯子摘下来,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这个镯子,赵夫人一直宝贝的紧,从不离身。她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她会要送给自己,她觉得这个赵夫人似乎和前世的有些不同。 前世,她瞧着总是温柔端庄,却也高高在上。虽不曾如唐氏那般为难自己,但她和自己却也并不多亲近。而如今,算上普渡寺的那次,他们也不过两面之缘,她却送自己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连带说话的语气都满是关怀。 这些,都让唐琬感到费解,同时也让她的心隐隐有些蠢蠢欲动。 她想,她是不是可以试着亲近这位即将成为自己婆母的高贵妇人?前世的她从不曾尝试,因她不在意这些,而赵夫人约莫也不需要她的讨好。而今却不同,若能和子常再续前缘,她要好好的和他在一起,会融入到他的家庭,且如今的赵夫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拒人千里。 不认同的按住唐琬要把镯子取下来的动作,赵夫人摇摇头,“听闻陆家提亲时,聘礼里头有一件当作传家之宝的凤钗,我们家并无什么传家之宝,虽说这镯子确实于我意义非常,可正因为如此,才能更能彰显我们是诚心求娶,惠仙就莫要推辞了。” 赵夫人态度强硬,唐琬再一味推脱就显得太过矫情了,遂也不再争辩,只说这镯子她必然小心珍藏,替赵夫人保管好。 赵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唐意和唐夫人却是一脸尴尬。 传家之宝?那凤钗算是哪门子的传家之宝,别人或许不晓得,唐意和唐夫人却对那凤钗的来头清楚的很。 那凤钗是当年唐氏嫁给陆宰时,唐夫人给的添妆礼,倒是难得她还保留至今。 总归,这门亲事算是尘埃落定了,两家人坐在一起就着婚礼的一应事宜讨论了一番,待商量了差不多了的时候,赵夫人娇蛮的横了一眼赵士程。 她握着唐琬的手心说道:“子常这孩子素来不善表达,有什么事都爱装在心里,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不管不顾的要娶你,你啊,莫要辜负了他reads();。” 唐琬点点头,心里头暖融融的,她回握住赵夫人,目光却柔柔的追随着赵士程,虽不曾言语,然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又坐了会子,唐夫人便挽着赵夫人出去了,毕竟为了掩人耳目,避免亲事没谈拢时的尴尬,她可是还请了不少其他人一道来做客,如何也不能怠慢了人家,总让范文绣一人在外忙活也不好。 唐瑛也借口有事儿要同唐意商量,拉着唐意就往书房去了。 自此,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赵士程和唐琬。 见人都走光了,赵士程便明目张胆笑吟吟的的盯着唐琬看。 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长裙,衬得整个人越发白净了,弯弯的柳眉,盈盈秋水般的眸子,还有不点而朱的樱唇,配上浅浅漾起的笑颜,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温柔恬静的味道,诚然往日里的她也喜欢的恬静,但今日总觉更引人注目。 打从见到她那一刻起,他就有些挪不开眼了,奈何自家母亲和唐琬的父母兄长都在,他只好强迫自己少看她。 原本一直盯着赵士程看的唐琬见之前一直若无其事的人转过来火辣辣的盯着自己瞧,当即局促的收回了视线,脸颊也迅速爬上了两团粉红。 美目流盼,她说:“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啊。”赵士程笑眯眯的回道,一点儿也不忸怩。 唐琬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她无辜的抬起头来,往时的赵士程从来不会说这样略带些轻挑的话语。 赵士程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了,遂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他说:“咱们也出去瞧瞧罢,总在这坐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唐琬轻轻颔了颔首,动作优雅的站起身来,与赵士程隔着一小步的距离,就一前一后的也出去了。 原本挤在院子里人此时已经分散开来,有的不过走个过场,已经回去了,有的则三五人相邀,玩起了叶子戏,还有的仍旧聚在一起说着闲话,总归各有各的乐趣。 赵士程和唐琬一路悠闲地漫步,突然间便听见不远处似有争吵声传来,闻声而去,走的近了便发现是凌兰猗跟一穿着还挺体面的妇人正在剑拔弩张。 “你当这里是哪儿呢,在人家家里,就敢这么满嘴喷粪,诋毁人家姑娘!”凌兰猗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气得面红耳赤。 那妇人也不是个吃素的,手里捏着放帕子,啧啧出声,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凌兰猗,尖酸刻薄的道:“你又是谁家的姑娘?可有婆家了?就你这样的,怕是没人敢娶吧,就是嫁出去了,也是被休弃的命。” 正说着那妇人还掩嘴咯咯笑了起来,边上的妇人也都跟着嘲笑凌兰猗,议论纷纷的说没见过她,不知是打哪儿来的。 凌兰猗虽说素来大大咧咧,鲜少露出小女儿的娇态,但到底是个姑娘家,被人这么说,哪能不生气不难过。 然她偏生还非要忍住了眼泪,瞪大了眼睛望着妇人,捋了捋袖子,做出副要打人的模样,她毫不示弱道:“我的事儿就不劳大妈你操心了,总之,今儿个的事就不能善了了,你必须告诉所有人,你刚才的话都是在放狗屁,惠仙是个好姑娘,不是你说的那样。否则,当心着你那两大门牙,姑奶奶我今儿个不撕了你的嘴也要拔了你两大门牙去!” “你……好啊你,唐夫人呢?唐少夫人呢?有没有个能管事的了,这种疯狗怎么都敢放进来!”妇人怒目圆瞪,四处张望,一手指着凌兰猗,颤抖着唇瓣嚷嚷了起来。 第29章 拨开云雾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你说谁是疯狗?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凌兰猗抡着拳头就冲了过去,边上看热闹的人俱是往后退了退,生怕被误伤。那妇人也被吓着了,煞白着脸慌乱的拉了个丫鬟就挡在了自个儿面前。 凌兰猗不屑的哼哼两声:“你躲什么?有本事传些个闲言碎语,有本事你别躲呀!”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妇人却仍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唐琬和赵士程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瞅了瞅气势凌人的凌兰猗,又看看边上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的围观人群,唐琬笑吟吟的拉过凌兰猗,将她护在身后。 她说:“这位夫人,兰猗素来快言快语,若有什么得罪之处,惠仙替她向您道歉。大家都是我们唐家的客人,莫要伤了和气。” 妇人自此脸色缓和了些,倨傲的看着唐琬,她说:“唉,也是我出门没看黄历,遇见这么条疯狗,当真晦气!” “说我是疯狗,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长舌妇!净知道传些个闲言碎语,污人清白,你就不怕死了要下拔舌地狱?”凌兰猗毫不示弱的回道,随即又转过头来同唐琬道:“惠仙,你根本不必跟她道歉,我也没做错什么,该道歉的是她!” 唐琬按捺住凌兰猗,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今天是他们把人请来的,作为东道主,她的本意是以和为贵,若可以,并不想因一点口舌之争,就与人结怨,伤了和气。 因为她的缘故,唐家的名声如今其实并不多好,她不想它再有损伤。 然而唐琬想小事化了,有的人却把你的退让当做软弱。 “拔舌地狱?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可怕的?”妇人扯了扯嘴角,斜睨一眼凌兰猗,她说:“唐小姐,今儿个要么你把这丫头赶走,要么……我们大家伙儿一起走,往后也不必往来了reads();。” 手心紧紧的握成拳,尖锐的指甲缓缓陷入肉里,唐琬深吸口气,嘴角弯了弯,她轻声问凌兰猗:“兰猗,方才你是怎么跟这位夫人吵起来的?” “反正是她不对,那些个污言秽语,不说也罢。”凌兰猗皱了皱眉,想起方才妇人诋毁唐琬的话语,如何也开不了口。 唐琬笑笑,揉了揉凌兰猗的手背,如水的眸子静静的望着凌兰猗,她说:“不必忌讳,她怎么说的你就怎么说便是,不用担心我,没关系的。” 方才她虽不在场,但是后来她分明听见凌兰猗说要这妇人跟她道歉,就在刚刚她也说,该道歉的是这妇人。 依着凌兰猗这嫉恶如仇,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不在话下的性子,唐琬想也知道定然是这妇人说了什么有关她的难听的话。 凌兰猗叹口气,不确定的望着唐琬,确认道:“惠仙,你当真要我说?” 唐琬坚定的点点头,随即又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她说:“在场的人不少,其实我问谁都可以,只是,比起别人,我更信赖兰猗。” “磨磨唧唧,唐小姐,不知你是如何打算,是要顺从民意赶走这丫头呢?还是想以后唐家在山阴被都孤立,抬不起头来。”妇人有恃无恐的弹了弹指甲盖,眸光阴鸷的看着凌兰猗,轻飘飘的道。 “顺从民意?真是可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凌兰猗先是不客气的朝妇人吐了口唾沫,随即才同唐琬解释了起来。 “惠仙,我知道,今天是伯母把人给请来的,于情于理我不该跟人起争执,让你们难做。可是这人实在说话太难听了。”话说到一半,凌兰猗恨恨的瞪一眼妇人,咬牙切齿的仿佛恨不能将其拨皮拆骨。 妇人倨傲的昂着头,看着凌兰猗的眸子越发幽深,她说:“唐小姐,感情你不肯给个准话就是想让这丫头借故污蔑我,扳回一城?” 唐琬不说话,只示意凌兰猗继续往下说。 凌兰猗于是狠狠的“呸”了一声,敞开了嗓门嚷嚷了起来。 她说:“在场这么多人瞧着呢,你当大家都眼瞎耳盲?这还是在唐家呢,你就可着劲儿的诋毁惠仙,说她水性杨花,生性放荡,好吃懒做,不安于室。” 一时间,在场的人皆是噤若寒蝉,连个吱声的都没有。唐琬也呆了呆,然很快又释然,坊间流言可不就是那么传的?她心知肚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且但凡她爱着的人都相信她不是那样的,她有什么可难过的? 然而,唐琬将将收拾好心情,恢复平静,凌兰猗便又在她的心湖投上了一块半大不小的石子儿。 她说:“惠仙,这婆子还说你有那不孕之症,谁家娶了你,那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陆务观当初就是被你给耽误了。怎么有这样的人?分明是陆家不仁义,到她嘴里,就成了你的不是了,空口白牙的污人清白,她不过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可在别人眼里,你就成了不守妇道的女人,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恨不可恨!” 努力抑制住心里翻腾着的怒火,默默将眼底的酸涩忍下,前世,她就是在别人的诋毁声中放弃了自己,她不是圣人,她做不到全当没那回事,但至少她不会重蹈覆辙。 想想前世在她去后仍然情深不悔,矢志不渝的子常,他此时就好好的在她身旁,他们之间还有漫长的一生可以蹉跎,这一次,她如何也不能轻易被打倒,早早地就弃他而去。不若,她重活一次,又有何意义? “还不知您是哪家的夫人?”静静的望着此时早已变了脸色的妇人,唐琬淡淡的问道reads();。 她的声音很平静,波澜不惊,仿佛没听见凌兰猗的话。妇人有些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鬼使神差的就顺口答道:“夫家姓周,在城东开了间米铺。” “哦,原来是周掌柜家的夫人,本家可是姓王?”唐琬了然的笑了笑,面上瞧着无一点异色。 妇人略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干巴巴的道:“正是。” “此次宴请宾客的名单虽是母亲和嫂嫂列的,惠仙不曾插手,然到底还是瞧了瞧的,上头……似乎没有周夫人的名字。”嘴角挂着抹浅淡的笑颜,唐琬定定的望着妇人,故作懊恼道:“此次宴会,周夫人并未收到名帖罢,却为何出现在了这里,又出言诋毁惠仙,究竟是何目的呢?” 妇人面露尴尬,却仍然狡辩道:“怪不得陆夫人不喜欢你,要让儿子休了你!牙尖嘴利,心肠歹毒。我能有什么目的?明明是你们自己把我请来的,此时却反口不认,还要污蔑我!宴无好宴,不来也罢!” 说着妇人就要走人,唐琬却不想放她离开了,才出声要把人叫住,赵士程便往前两步意欲把人拦下,凌兰猗这厮更是猴儿似的一蹿就挡在了妇人面前,双手大张,她说:“怎么,被揭发了就想走人?” “揭发什么了揭发?是你们说没请我的,没请我我走还不行了吗?”妇人梗着脖子狡辩。 唐琬却只笑笑,“容我来猜猜,周夫人本家姓王,陆家新娶的媳妇儿也姓王,会不会,你们其实是一家人?” 妇人闻言涨红了脸,她想反驳,可这种事,若属实,哪里容得她颠倒黑白。遂她干脆也不争辩了,只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就是‘是’了!好你个刁妇,惠仙早就跟陆家没关系了,你存的什么心思要往她身上泼脏水,那陆游,你们当宝贝,惠仙却未必!”一看妇人那死不承认的嘴脸,凌兰猗就气不打一处来,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一通怒叱。 何止是不把陆游当宝贝,如今的唐琬简直是避之惟恐不及。她静静的立在那,并不言语,然她那模样,俨然就是默认了凌兰猗的话。 边上围观着看热闹的人此时已经全数倒戈相向,唏嘘不已,议论纷纷说的都是周夫人的不是,陆家王家的不厚道。 妇人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她大力的拂开凌兰猗的手臂,灰溜溜的就要走人。 这时候,一直没开口的赵士程说话了,他环顾四周,默默的把在场的所有贵妇人过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了周夫人的身上,“你方才说,谁若娶了唐小姐,那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语气低沉悦耳,面上不喜不怒,让人全然看不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本欲匆匆离去的周夫人背脊僵硬了一下,脚步顿了顿,随即更是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 赵士程又道:“各位或许不知,赵唐两家已经定亲了,不日,我便会迎娶唐小姐过门,介时,欢迎诸位一起喝杯喜酒。”不等在场的人开口奉承道喜,赵士程又补充道:“至于诋毁唐小姐的话语,以后子常都会默认为是对我赵家有意见。”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缓缓的握住了唐琬的手心,宽厚的大掌包裹着小小的白皙细腻的她,温热的触感向她传递着安心,好像在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他早知道她是个坚强而聪慧的姑娘,但是方才看到她面不改色的沉着应对周夫人时,他的心底,更多的却还是心疼。 是的,他心疼她,心疼无端被人诋毁的她,心疼面对别人的诋毁,面对周夫人的刁难,迎难而上的她。 他想:以后,有他在,他定要好好的保护她,不再让她遭遇这些。 第30章 行云如诉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心头一颤,嘴唇紧抿,唐琬屏住呼吸,动作迟缓的抬起头望向赵士程。 他的眸子漆黑澄澈,五官棱角分明,嘴角挂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目光柔和的回望着她,眼里清晰的倒影着她的模样。 手心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回握住赵士程,唐琬看着看着就痴了。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她的子常,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心知肚明,赵士程方才的话就是在昭告所有人,她归他保护。这个傻瓜,真是一点没变呢。 前世也是如此,他总是用他的方式默默保护她,却从来不会告诉她。以前她不知珍惜,如今,她定不辜负他。 两人可谓是含情脉脉的互相对望,那些原本在围观看热闹的人俱是识趣的假装没看见,只除了一人。 “惠仙,听赵公子的意思,你们的婚事成了?”凌兰猗一把拽过唐琬,握着她的手臂激动的问道。 唐琬点点头,脸颊缓缓爬上两团粉红。 赵士程望了望已经空了的手心,蓦地有些怔忡,无奈的叹口气,他说:“如凌小姐所言。” 有模有样的点点头,凌兰猗随即松开唐琬,活蹦乱跳的来到赵士程的身旁,她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背,“干的漂亮!我告诉你,可别听方才那婆娘瞎说,娶了惠仙,你可是赚大发了!” 赵士程笑笑,毫不忸怩的再次执起唐琬的手心,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站了这么一会子了,咱们去那边歇歇脚罢。” 再次被赵士程握住,唐琬依旧有些不大适应,心跳的厉害,耳根都有些热热的,但却也舍不得挣脱。 她蚊子哼哼似的嘤咛一声,算是答应,随即就由着赵士程拉着她缓缓朝亭子的靠近。 凌兰猗见状,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她故意调侃道:“瞧瞧,这定亲了就是不一样。” 唐琬脸颊越发红的厉害,跟个煮熟了的虾子似的,她含娇带嗔的瞪一眼凌兰猗,白皙的小手也开始轻轻挠着赵士程的手心,只是这气力就跟小猫挠痒似的,仿佛想挣脱他的桎梏,却又不愿劲儿大了弄伤了他reads();。 搁在往时,赵士程兴许早就松开了,他从不会逼迫别人,然而今日,他就像是牵着唐琬的手牵上瘾了,如何也不肯撒手。 索性凌兰猗也就随口一提,见唐琬面露娇羞,她也识趣的很快就翻过这一页了。 很快的就来到了凉亭处,亭子的中间摆着方石桌,边上有三四个石墩,赵士程自然而然的随手用袖口在石墩上拂了拂,之后才让唐琬坐下。 这不经意间的动作,就让唐琬心里暖烘烘的,嘴角的浅笑就没落下去过。 凌兰猗又是奈不住的调笑道:“赵公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赵士程挑了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凌兰猗于是伸出葱白的手指,指了指眼前的石墩,撅着嘴挤眉弄眼的道:“呐,一视同仁啊。” 唐琬又是羞红了脸,赵士程却面不改色,“这等事,还是留着给唐二哥来献殷勤罢。” “这时候,你提他做什么!”凌兰猗不乐意的哼哼两声,也不讲究了,大大咧咧的就坐了下来。 这一落座,凌兰猗眼珠子转了一转,转移话题道:“惠仙,你是如何知道那疯婆子跟陆家的新媳妇是一家人的?” 如何知道的么?这周夫人和唐氏就是一丘之貉,前世,她可没少诋毁她,败坏她,她如何能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这些她都不能说。 扯了扯嘴角,唐琬含混不清的道:“不过偶然得知罢了。” 凌兰猗狐疑的盯着唐琬看了一会子,知她不愿多说,遂也不再多问。 赵家和唐家结亲,不日赵士程就要娶唐琬过门的消息不胫而走,还有宴会上,赵士程护犊子似的力帮唐琬的话亦是传的沸沸扬扬。 事情传出来后,有人明里暗里的跟赵夫人探口风,得来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说确有其事,婚礼已经在筹备中,赵家要风风光光的把人给娶回来。 赵家是山阴数一数二的大户,又是皇族,哪里是一般人敢轻易招惹的?闹来闹去,唐琬竟然要嫁给这样的人家,坊间的流言不知不觉间就变了味道,哪些说是唐琬不安于室又有不孕之症的浪□□的谣言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陆游有眼不识金镶玉,放着唐琬这样一等一的好姑娘不要,千挑万选的娶了王妙云那么个泼妇。 是的,就是泼妇。 且说那王妙云,瞧着其实也挺大方贤淑的一个姑娘,生的也是美丽端庄。可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可况她也并非泥捏的。 自嫁去陆家,唐氏对她其实算不错了,自然,这是跟过去的唐琬比。而陆游呢,整日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本来他用功读书,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也没什么。王妙云气的是他自新婚起就冷落她,连同她亲近都要她母亲唐氏吩咐。 他就像个木头人,一点不知道体贴人。后来,她怀孕了,本以为他会有所改变,她都不用他对她多好,只要偶尔闲暇的时候能陪陪她,关心关心她就好了。 可是他呢?他确实每日都有来陪她,然而她知道,那都不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是唐氏交代的。既然这么不待见她,为什么又要娶她?王妙云觉得委屈极了。 有一日,她心里实在难受,想要找陆游陪她出去走走,然而才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她的婆婆唐氏在责骂陆游,要他对自己多上点心reads();。 这一刻,王妙云心里头又是欣慰又是酸涩,同时还升起了一点点希望的火苗。她心知肚明,她的夫君陆游最是听她婆婆的话,会不会过了今日,他就真的会分点心思在她身上? 可是,她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陆游答应的声音,一直只有唐氏在说话,心跳如擂鼓,不安在心底发酵。 又过了一会子,她终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传来,陆游说话了。 他的声音有些飘渺,一字一顿的,带着丝丝惆怅,他说:“母亲,惠仙要嫁人了。” 这一刻,王妙云只觉得心都碎了,她千等万等,想要的不过是他的一句关怀,可他呢?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 痴痴笑了笑,王妙云没心思再往下听,她也没有冲进去问陆游是什么意思,突然间就不想见到他了,她失魂落魄的就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你既然放不下她,做什么不抓紧了她,却要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我,为什么却还要对她念念不忘? 躺在雕花的大床上,王妙云茫然的望着头顶的大红帐慢,泪水落满双颊,打湿了绣鸳鸯戏水的枕套。 鸳鸯戏水,多可笑?这么久以来,他们之间貌合神离,便是同床共枕又如何?同床异梦罢了。 自此,那个温顺端庄的王妙云消失了,她不再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处处体贴陆游,她知道,有些东西,你再努力也无法得到,可是,她不能得到又如何?她也不要他好过。 借着有孕在身,陆游不敢拿她怎么样,她开始作威作福。 今天说肚子疼,要陆游停了课业在屋子里陪她,明天又说肚子里的孩子闹腾,一会儿想吃城东的小米粥,一会儿想吃城西的糕点,都要陆游去买,不许别人帮忙,总之就是想尽法子折腾陆游。 头两次的时候,陆游还只是有些抑郁,然都会照办,唐氏也只当她是使使小性子,由得她折腾,毕竟,比起这些,她更看不惯自家儿子为了唐琬的事郁郁寡欢,失魂落魄。 可这次数多了,不说陆游不干了,就是唐氏也不乐意了。一次两次那是使小性子,可你三天两头日日如此,那就太过了。 唐氏也曾好言相劝,毕竟王妙云这媳妇儿是她挑的,总是有合她心意的地方,然而平日里乖巧柔顺的人如今却油盐不进,说起话来也尖酸刻薄,时不时还要提一提唐琬,把陆家弄的是鸡飞狗跳。 再加上她如今身怀有孕,这是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唐氏也要让她三分,陆游已经到了见着她就退避三舍的地步,还借着她怀孕了的缘故,搬去了书房。 王妙云本是不肯的,她虽已经记恨上了陆游,可是陆游提出要分房睡的时候,她还是难过了一阵,吵着闹着不肯,可是陆游态度强硬,她拿孩子做要挟他都不肯屈服。 唐氏也不过象征性的替她说了两句话,到头来,陆游还是搬出去了。 比起陆家的鸡犬不宁,焦头烂额,赵家和唐家可谓是莺歌燕舞,一派祥和。 赵士程和唐琬的婚事如火如荼的筹备着,两家的意思是要把这婚礼举办的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 当初陆游和离后,迅速再娶,婚礼排场亦是不小,不是说非要和他陆家比,而是别人定然会将他们摆在一起评头论足。 既然如此,那便如何也不能被他们给比了下去,落了下乘。 第31章 花朝佳节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二月仲春,草长莺飞,桃红柳绿。 赵士程和唐琬的婚期还未至,却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花朝佳节。 早早的赵士程就让人送了名帖过来,说是特邀唐家上下共赏佳节。 唐意平素本也并不是个多刻板的人,再加上唐钰和唐瑛从旁相劝,唐琬虽只字未言,却也一副心向往之的模样,是以他也就欣然答应了。 赵士程约的他们在城西的望月楼相聚,唐家人分坐两辆马车,唐意和唐夫人坐的一辆马车,其余的年轻人连带凌兰猗和唐明远又另挤在一辆马车上。 本来是要唐钰跟唐意他们一辆马车的,然唐钰哪里会肯,嬉皮笑脸的说要给机会让唐父唐母重温旧情,就硬是挤上了唐琬他们那一车。 马蹄声嘚嘚作响,时不时夹杂着仆从挥舞马鞭赶车的声音,唐瑛和范文绣坐在一侧,唐明远则一手父亲一手母亲的坐在他两中间,唐瑛在的时候,唐明远往往额外的乖巧些,唐琬和凌兰猗还有唐钰则并排坐在另一侧。 年轻人在一处,总是要舒坦一些,大家又都是自家人,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拘谨了。 “说起来,花朝节可是要‘踏青’,‘赏红’,‘放花神灯’的,今儿个什么都没准备,可怎么是好哟。”凌兰猗的猛地拍了把大腿,惊呼声打破了马车里的沉静。 范文绣笑笑,默默从马车的格箱里拿出个簸箕,里头满满当当的盛着剪好的五色彩纸,美目流盼,她嗔怨的瞪一眼凌兰猗,语带调笑,“就你个糊涂虫,竟然还能记起来这茬儿?喏,这些可够?” 凌兰猗嘿嘿笑了笑,讨好道:“够,够,够,就知道绣姐姐最是体贴,知道疼人。” 范文绣本就不过逗逗凌兰猗,此时听她如此说,少不得又要笑她油嘴滑舌,凌兰猗也不在意,乐呵呵的瞧着心情很是不错。 范文绣于是把视线投向一直但笑不语的唐琬,她说:“惠仙,你可做了准备?” “年年赏红都是贴五色彩纸难免有些无趣,是以惠仙并未准备这些,倒是折了些纸鹤,介时嫂嫂和兰猗贴五色彩纸,惠仙就挂纸鹤,左右不过讨个意头罢了,想来也别无二致。”眉眼弯弯,唐琬小声解释道。 范文绣点点头,眉目间瞧着颇有些遗憾,“惠仙这想法倒是新奇,嫂嫂也觉得有意思呢,你若是早些说了,嫂嫂就跟你一起折纸鹤了。” 凌兰猗却跟范文绣不同,她也觉得唐琬这想法有意思,然她却是直接抱着唐琬的手臂晃来晃去,撒娇道:“惠仙,我也想挂纸鹤呢,过会子到了望月楼,咱们让人寻些彩纸来,你教我折好不好reads();。” “这有什么问题,只是兰猗到时候别嫌麻烦就好。”唐琬柔柔的笑了笑,半是调侃的道。 凌兰猗素来是个暴脾气,折纸鹤虽谈不上多难,但却也是个细致活儿,不是唐琬小瞧凌兰猗,只是,她实在不像是那能静下来的人。 唐钰就比唐琬直接多了,一听这话,当即就嘲笑凌兰猗道:“就你?疯丫头,你还是老老实实贴五色彩纸罢,简单又不用花心思,折纸鹤这东西,听着就不像是你能做的。” “你……你少在这狗眼看人低!”鼓着腮帮子,凌兰猗瞪大了眼睛望着唐钰,咬牙切齿气呼呼的,仿佛恨不能从他身上咬块肉下来。 唐钰无谓的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他一本正经道:“我这说的是事实。” “去你丫的事实!”凌兰猗不自觉的爆了粗口,她恶狠狠的盯着唐钰,一字一句的道:“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唐钰挑了挑眉。 “就赌我今日能不能把纸鹤给折出来,折出来了算我赢,折不出算你赢。”眸子里迸着火光,凌兰猗一眨不眨的望着唐钰,朗声说道。 唐钰敛眉思索了片刻,很快就答应了,“好,我赌。” 话音刚落,他又好整以暇的问凌兰猗,“既是赌,岂能没有个彩头?” 凌兰猗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唐钰这话显然正中她下怀,嘴角上翘,凌兰猗眉飞色舞道:“我若是输了,我就叫你三声好哥哥,以后都不跟你动手了。” 唐钰志得意满的点点头,凌兰猗又道:“同理,你若是输了,就得叫我姐姐,且以后我说话,你不许插嘴,更不许跟我犟嘴!” “这不公平!”隐隐觉得凌兰猗这话里有漏洞,唐钰皱着眉头辩驳道。 凌兰猗却不管他,反而拉着唐琬的手,问道:“我怎么觉得挺好的?公平,公正,公开!惠仙,你说是不是?” 瞅一眼循循善诱的凌兰猗,再瞧瞧虎视眈眈的自家二哥,唐琬缩了缩脖子,不厚道的笑着推辞道:“可别,你们两的事,就莫要拉扯上我了。” 正说着她还逃也似的蓦地起身挤到了唐瑛他们这一侧,生怕被凌兰猗和唐钰的战火无辜波及。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头的仆从禀报说已经到地方了,凌兰猗和唐钰于是只得暂时偃旗息鼓。 “唐伯父,唐伯母,子常已经在楼上定了雅间,诸位请。”唐家上下刚一到齐,赵士程便迎了过来。 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唐意客套的道:“怎好意思劳烦贤侄亲自来接?” 赵士程一边引着人上去。一边恭敬的道:“伯父说的哪里话,你们是子常的贵客,怎能怠慢?” 唐意于是连连摆手,直说赵士程太客气了。 寒暄过后,众人来到了赵士程早早准备好的雅间,赵士程同酒楼的活计耳语了几句,很快的便有酒菜陆陆续续被端上桌。 “家母每逢初一十五便要去普渡寺祈福,是以今日不能前来,还望唐伯父,唐伯母勿怪。”见菜上的差不多了,赵士程便率先端起杯盏,敬了唐意一杯。 唐意了然,忙推说不碍事,又回敬了赵士程一杯,接着便又是一阵寒暄。 你来我往,酒过三巡,唐意推说自己不胜酒力,赵士程便转而敬唐瑛唐钰,期间还不忘时不时的替唐琬夹个菜,盛碗汤reads();。惹得在场的人好一阵羡艳,心里更是对赵士程一百个满意。 酒足饭饱,赵士程便说要去城郊踏青,有人在那边办了“斗花会”,“扑蝶会”很是热闹。 唐家人皆无异议,事情于是就这么定了。 花朝节的习俗分为“踏青”,“赏红”,“放花神灯”等等。 赵士程是个实诚的,他既然把人邀出来了,说是要一起过节,那么少不得就要把这些过节要做的事儿都领着唐琬他们做个遍。 这不,“踏青”过后,就到了“赏红”这个步骤,前头凌兰猗和唐钰可是打了赌的,赌约不能废。 因而当真就找人寻了一摞五色彩纸来,凌兰猗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虚心,一次不会就两次,两次不会就三次四次,可她或许真的没有那巧手,就算勉强折出来了,也总是差强人意,没有唐琬和范文绣折的别致。 唐钰哪有心思由得她折腾?凌兰猗折了一会子总折不好,他就开始泼冷水,说她这是输了。 凌兰猗哪里肯服输?当即就梗着脖子狡辩道:“我哪里就输了,咱们可是没限制时间的,我总能折好的,你输定了!” “你……你若总折不好,我还等你到昏天黑地不成?”唐钰可以说是鼻子都气歪了,他就说那赌约有问题,这厮哐了他。 凌兰猗闻言得意的吐了吐舌头,她摇头晃脑道:“哪儿能呀,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怎么着也会在昏天黑地之前折好的。” 唐钰郁猝,气得心肝肺都是疼的。 在凌兰猗领会了要点的时候,唐琬他们就走了。唐夫人说这花朝节,也就图个热闹,他们年轻人自个儿玩便是,她和唐意就不凑热闹了,随处逛逛便是。 唐瑛一手媳妇儿一手儿子逍遥去了,赵士程和唐琬也甜甜蜜蜜的走了,唐钰却被留了下来,让他照顾凌兰猗,带她四处看看。他就想不通了,他怎么摊上这么个磨人精了。 沾衣不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天气渐暖,二月的风无疑是温柔的。 十指紧扣,赵士程和唐琬并肩立在一棵贴满了五色彩纸的花树前,树枝上还有他们将将挂上去的五彩纸鹤。 嘴角含笑,眉眼弯弯,面颊上漾着两团粉红,有发丝被风吹乱,跌落在唐琬的鬓角,然瞧着却一点不影响美感,反而有种雨打芭蕉,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的感觉。 刮了刮唐琬的手心,赵士程说:“在普渡寺的后院,有一株参天的菩提树。” 唐琬轻轻吟哦一声,歪着头疑惑的望着赵士程。 赵士程笑笑,眸光柔和的回望唐琬,“就是在菩提树遇见你那次,我在那树上也瞧见了这样的纸鹤,虽不似眼前的精美,然做法却是如出一辙。” 微微低垂着头,唐琬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的厉害,她屏住呼吸,尽量稳住自己,轻声问道:“那又如何?” 两人此时十指紧扣,赵士程能明显的感觉到手里的人儿此时的紧张,她或许以为她掩饰的很好,可是她湿漉漉的手心却泄露了她的伪装。 空着的那只手好笑的捏了捏唐琬的鼻子,赵士程道:“那上头写了不少警世箴言,字迹工整清隽,我那时就想,写下这东西,又藏在纸鹤里,悬挂于菩提树上的女子,该是怎么个惹人怜爱的姑娘。” 第32章 杀鸡儆猴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是这样的么?”心脏扑通扑通快速的跳动着,仿佛要蹿出嗓子眼来,声线低哑,唐琬眨也不眨的望着赵士程,细语呢喃道。 赵士程但笑不语,只目光灼热的望着唐琬,像是要把她刻入骨髓。 唐琬本就脸皮薄,加上此时心里头紧张的厉害,不一会儿就被他看得乱了呼吸。 羞红着脸,她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缩回被赵士程握住的柔荑,双手交错纠结的背在背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她语气酸酸的故意道:“赵公子别是为了那区区纸鹤就惦记上人家姑娘了吧。” 赵士程闻言扯了扯嘴角,嗓音低沉而有磁性,他说:“倒还真是惦记上了人家,不过若说是纸鹤传情却太牵强了些。” 其实唐琬心里头明白,赵士程说的纸鹤多半是她折了悬挂在树上的,不曾想却被他给瞧见了,这本也算是他们之间有缘分,然此刻,她心里头却莫名有些闷闷的。 懊恼的撅着嘴,唐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个什么劲儿。 倒是赵士程,他面上依旧挂着抹温润的浅笑,再次执起唐琬的一只手,一边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空着的那只手则不知打哪儿变出来个纸鹤,还用丝线系着,他提溜着就轻轻在唐琬面前晃了晃。 看模样,这正是当日唐琬悬挂在普渡寺后边的菩提树上的。 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唐琬痴痴的接过赵士程手里的纸鹤,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喜不自胜。双眸紧闭,她双手合十虔诚的小声默念了几句,声音太轻,让人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赵士程也跟着停下脚步,看着此时认真的许愿的唐琬,他的眉心拢了拢,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说:“万物有情心有爱,何惧他人笑我痴。” 唐琬默了默,随即缓缓睁开眸子,眉眼间的郁色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主动的握住赵士程,她明妍的笑了笑,“纵然身处风雷雨,坚信朝阳必再遇。” 这,是当日唐琬写在纸鹤上的话语,早在陆家传出不利唐琬的谣言时,赵士程就想告诉她这句话了。碍于种种原因,他并不曾明言,然唐琬的表现却也还是没让他失望。 不论是面对陆家的恶意诽谤,或者那日周夫人的诋毁中伤,她或许有过怯懦,或许曾经茫然,但到头来,她都冷静以对,不曾屈服reads();。 流言蜚语总有消散的时候,以后,风也好,雨也罢,他都会陪着她,直到云销雨霁,旭日东升。 宽厚温热的大掌回握住唐琬,紧紧的将她包裹在手心里。赵士程不再多言语,这青也踏了,红也赏了,放花神灯要等晚上,他寻思着接下来就先去斗花会凑个趣。 两人并肩而立,赵士程今日着一身冰蓝色锦衣,唐琬则穿的一袭水蓝色襦裙,远远地瞧着,男的丰神俊朗,女的温柔多情,倒是极为相称的一对,加上二人的身份以及近日里赵唐两家结亲的传言,一路上没少引起路人侧目。 这些,赵士程都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然嘴角却总是挂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反观唐琬,她就没赵士程那份坦然,初时还曾想挣脱赵士程,与他保持一段距离。毕竟,他们虽已有婚约,然这大庭广众的,还是应该避嫌才对。 纵使你心胸坦荡,可终究耐不住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只是,赵士程却不肯让她如愿,她越是想挣脱,他就越是拽的紧,只是力道却还是控制着不会伤到她。 几番挣扎未果,唐琬疑惑的望向赵士程,然赵士程却一个字也不曾解释,只捏了捏她的手心,试图让她安心。 尽管心中仍旧忐忑非常,唐琬终究还是渐渐地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她不知道赵士程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愿意相信他,她有信心,他不会伤害她。 许是因着前世他那一世的枯等守护,那份全心全意诚挚的爱让人动容,对于他,唐琬总是没有抵抗的能力,很容易的就妥协了。 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斗花会的所在,许多年轻男女在那里载歌载舞,传花令,抽花签,还有不少风雅之士在烹茶对诗,饮酒作赋。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柳絮纷飞,落花满天,瞧着纵情恣意,畅快非常,让人心向往之。 眼见唐琬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赵士程嘴角弯了弯,牵着她就缓缓地往人群里靠近。 恰这时,眼前突然冒出来个相貌堂堂,然眉目间却带了三分醉意的男子。 “赵……赵公子?好久……不见了,这位是……”男子打了个酒嗝儿,仿佛站都站不稳的他东倒西歪醉眼朦胧的围着唐琬肆意打量。 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赵士程默默的上前一步,挡在唐琬身前,遮住男子那毫不客气的目光。 他说:“这位是赵某的未婚妻,恰逢花朝节,一道出来逛逛,失陪!” 话音一落,赵士程就拉着唐琬要往别处去。 那男子约莫真是喝多了,就赵士程那话,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厌烦了他,话都不愿跟他多说,可他却偏生要借酒装疯。 毛手毛脚的抓住唐琬,他大着舌头断断续续的说道:“未……未婚妻?我瞧着……这不是……不是陆务观的前任媳妇儿么,往时……往时就知你两关系好,未曾想,连媳妇儿都能共用。” 唐琬脸色白了白,任是哪个姑娘,大庭广众之下,被个陌生人抓住了,还如此诋毁,想来都羞愤难当。 然而她却转瞬间便神色如常,嘴角甚至挂着抹得体的笑颜,她说:“这位公子,咱们素昧平生,您便是喝多了,就能如此随意的说这等玩笑话使人难堪?” 赵士程则当场就大力的扼住男子的手腕,只听得咔嚓一声,男子的手就脱力的耸拉在那了reads();。 眸光冷冽的望着男子,他说:“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张家公子是吧,这话我记下了。” 许是因为手腕处的疼痛太过剧烈,男子神智逐渐清明,望了望面不改色然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的赵士程,再瞥一眼边上脸上苍白,眸子里隐隐迸着火光的唐琬,男子登时回想起方才自己嘴贱说的话,也顾不上手疼了,没受伤的那只手啪啪两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赵公子,小人嘴贱,小人多喝了两壶马尿就找不着东南西北,您就饶了小人这次罢。”男子煞白着脸,哀哀请求道。 众所周知,日前,唐家举行的宴会上,城东瑞丰米铺的周夫人有眼不识泰山高,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在人唐家就诋毁起了唐琬,结果呢,这才多久,听闻瑞丰米铺的生意已经一落千丈,朝不保夕。 原本这周家的瑞丰米铺可称的上是山阴卖粮食这一行的一把手,结果哪知近来一直被瑞丰米铺压了一头的永昌米铺突然起来了,跟不要赚钱似的,把米价一降再降,以至于瑞丰米铺的米只能堆仓库,一粒都卖不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倒闭。 然而哪能那么巧,周夫人刚得罪了赵家和唐家,赵士程更是前脚刚放出话来,谁若诋毁中伤唐琬,他一律默认为是对他赵家有意见,这后脚周家的米铺就出事了。 显而易见的就是赵士程捣的鬼,然就算知道是他捣的鬼又如何?人家虽说使得是阴招,可你拿他没办法是事实。 周家尚且被整成那样,男子想想自个儿家的产业心里头就虚的慌,又是自打了两个嘴巴子,都怪这张破嘴,什么话也敢说。 然赵士程却只冷眼旁观,把男子的哀求当做猴戏看,一点儿要网开一面的意思都没有。 男子早已是满头大汗,脸颊都被自个儿给抽肿了,却仍不敢停歇。一边继续抽自己嘴巴子,一边龇牙咧嘴的向唐琬求情。 “唐小姐,小的真的知错了,您就劝劝赵公子吧,小的给您磕头了!”说着男子当真就跪倒在了唐琬面前,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唐琬原本是觉得这人嘴巴太不干净了,如何也要给他点苦头吃了,决不能饶了他。 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他就那么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把她的名节踩在了脚下。若是传开了,她还怎么做人?子常也定然要被牵连。 可是,此时看着他这灰头土脸的狼狈样,蓦地就有些心软了。 她不是圣人,她只是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再则,这么多人看着,若由着这人闹下去,于她或者子常还有赵唐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轻轻捏了捏赵士程的手心,唐琬小声道:“子常,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唐琬能想到的事,赵士程自然也能想到,他本也不过是想杀鸡儆猴,给这人个教训,同时让那些还拎不清的人看看清楚,唐琬在他心中的位置。 是以,唐琬一开口,他也不含糊,当时就答应了。 然面上却仍是板着个脸,冷冰冰的望着男子,他朗声道:“既然惠仙替你求情,那那今日的事儿便姑且算了,若有下次,哼!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了!” “是,是,是,小的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唐小姐宅心仁厚,宽宏大量,小的给您赔不是了。”男子感恩戴德的又是给唐琬道歉,又是给她道谢,末了还不忘谢赵士程手下留情。 赵士程却是看也不看他,嫌晦气似的也不肯在这斗花会多呆了,牵着唐琬就要往别处去。 第33章 甜在心间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早在男子自打耳光的时候,便有不少路人好奇的看了过来,渐渐的甚至以唐琬和赵士程他们为中心围成了个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众目睽睽之下,唐琬低垂着头,脸颊漾着两团浅浅的绯红,任由赵士程紧紧的拽着自己,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出了人群,唐琬便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赵士程,俊朗的剑眉微皱,面色冷凝,嘴唇紧抿,分明浑身散发着冷意,她瞧着却觉得那么的温暖,暖到了心窝里。 不由自主的搔了搔赵士程的手心,赵士程于是扯了扯嘴角,缓和了面色才侧过头询问的望向唐琬。 唐琬羞涩的笑了笑,回握住赵士程。 见她无话,赵士程于是也不多问,拉着她就继续往前走。 直到离斗花会有一段距离了,赵士程才问唐琬:“惠仙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无,天色也不早了,不若早些回去罢。”唐琬摇摇头,方才的事儿虽说解决了,可终究是败了玩赏的兴致。 赵士程自然也猜到唐琬是受了方才那人的影响,没了心情。不经有些遗憾,好好的花朝佳节,就被这么个玩意儿搅和了,然面上却温文的笑了笑,目光柔和的望着唐琬,他说:“也不知令兄长此时在何处,便由子常送你回去吧。” 前头分手的时候,唐瑛特意交代说让他带着唐琬好好玩个尽兴,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要他和唐琬多培养感情。而他也答应了唐瑛,会把唐琬安全送回家去。 唐琬轻轻应了一声,得了许可,赵士程于是便领着唐琬去到了之前交代仆从等候的地方,招了马车来。 无视殷勤的搬来杌凳,欲扶唐琬上马车的仆从,赵士程一手撩开马车的帘布,一手始终握着唐琬,稳稳当当的搀着她上了马车。与仆从小声耳语了几句,随即他便跟着纵身一跃,自己也坐了上去。 马蹄声渐响,仆从挥舞马鞭的声音时有传来。富丽堂皇的马车里,少有的独处时刻,方才还相处融洽的两人却陷入了沉默,唐琬和赵士程各坐一侧,气氛莫名的有些尴尬。 突然,不知行至何处,马车颠簸了一下,唐琬一个没坐稳险些摔倒,索性赵士程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并顺势把她拉到了自己身旁。 “多谢。”目光闪躲,心跳加速,屏住呼吸,唐琬轻轻嘤咛了一声,不敢对上赵士程的视线reads();。 “嗯。”赵士程应了一声,手心却紧紧的握着唐琬不肯松开,像是生怕再发生方才的状况。 他的手掌很宽,手指指节处有一层薄薄的茧,掌心的温度有些灼热,却让唐琬感觉很安心,搔了搔他的掌心,触感有些润润的,疑惑的皱了皱眉,唐琬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入目是赵士程没来得及掩饰住慌乱的眸子,他在紧张,刚刚,她吓到他了。 心里头甜丝丝的,比吃了蜜还甜。唐琬柔柔的笑了笑,眉眼弯弯,她安慰赵士程,“我没事的,刚刚,多亏了你。” 赵士程又是“嗯”了一声,眼底的慌乱换做了冷静,然仍旧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掌,让唐琬明白,他仍旧没有松懈下来。 无奈的叹口气,唐琬不再说话,思索了片刻,她歪头靠在了赵士程的肩膀上。 明显的能感觉到赵士程的身体僵了僵,然很快便又适应了过来,连嘴角都微微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主动的单手揽住唐琬,空闲着的那只手从怀里摸了摸,掏出来个精致的小匣子摆在唐琬面前。 唐琬愣了愣,眸子里闪耀着惊喜,她怯生生的道:“送我的?” “打开看看。”面上云淡风轻,赵士程掀了掀嘴皮子,不轻不重的道。 坐直身子,唐琬郑重的双手接过赵士程的匣子,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 里面盛着的不是珠宝,亦非首饰,更不是钱财,一颗颗,圆滚滚,裹着厚厚的霜糖,挤挤挨挨堆满了匣子的,不是别的,恰恰就是糖莲子。 唐琬惊奇的望着赵士程,嘴唇微张,像是在问他怎么想到要送她这个。 赵士程却只默默的执起一枚糖莲子,动作优雅的送到唐琬的嘴边,他说:“尝尝味道如何。” 傻乎乎的眨巴眨巴眼睛,唐琬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随即红着脸,动作迟缓的凑过去,樱唇轻启,轻巧的含住赵士程手里的糖莲子。 入口甘甜,收口微苦,回味悠长。 伸出粉嫩的灵舌,唐琬细细的将嘴角唇边残留的霜糖扫干净,明妍的笑了笑,她问:“子常什么时候买的?我都不知道呢。” 赵士程略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答非所问,“听闻,吃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哦。”唐琬甜丝丝的吟哦一声,一双澄澈的眸子亮晶晶的,她喜滋滋的故意又问道:“所以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赵士程默了默,脸上的别扭与不自在已经被妥善的收拾了起来,他一本正经的道:“莲子下火,清心去热,能安神,你吃了没坏处的。” 明明是一片好心,却总也不肯明说,这就是她的子常。话不多,不会总把甜言蜜语挂在嘴上,却是那么的贴心。 “谢谢。”小心的把糖莲子收了起来,唐琬再次依偎在赵士程的肩膀上。 糖莲子,苦中带甜,回味无穷。人生又何尝不是有苦有甜?有了“苦”做比较,“甜”才越发弥足珍贵。 不知不觉间,唐琬竟然就靠在赵士程的肩膀上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再清醒时,已经将近日落西山。 而她,也换了个姿势,由靠着赵士程的肩膀换成了趴卧在他的腿上,身上还披着他的外衫reads();。 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眶,唐琬朦朦胧胧的坐直了身子,原本披在身上的外衫随之落了下来,一手拽着身下的外衫,她红着脸羞涩的开口道:“已经这个时候了啊,你怎的也不知道叫醒我?” “见你睡的香甜,遂不忍打扰。”赵士程温润的笑笑,不以为意。 唐琬于是将外衫收好,递给赵士程,嗫嚅道:“那咱们这就下去吧。” 赵士程“嗯”的一声,随口嘱咐说:“这就到家了,坐稳。” 话音一落,他伸手在马车车壁上敲了敲,驾车的仆从听见响动便再次挥舞起了马鞭,马车于是又悠悠的行驶了起来。 是了,为了让唐琬睡的安稳,赵士程让仆从把马车停在了唐家所在的巷子的转角处。 不多时就到了唐家,赵士程主动的执起唐琬的一只手,牵着她来到马车辕处,随即先自己下了马车,接着便理所当然的把唐琬给搀扶了下来。 望了眼门口烫金的匾额,赵士程随即看向唐琬,他说:“今儿个我就不进去了,再有几日就是咱们的婚期,等我来接你。” 他的目光温润柔和,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她。对上他的视线,唐琬整个心神都乱了,羞答答的“嗯”了一声,就匆匆往屋子里跑了去。 徒留赵士程望着她的背影从近到远,最后消失不见。 唐琬这刚到自个儿的屋子,还没进屋,就先瞧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凌兰猗。 眸子里闪耀着精光,凌兰猗一蹦一跳的就蹿到了唐琬身旁,一把拽住唐琬,她调笑道:“可算是回来了,说说你们在马车上都干什么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要在那里头呆上一宿呢。” “瞎说什么呢你!”美目流盼,唐琬红着脸,羞答答的哼哼道。 凌兰猗嘿嘿笑了笑,眸子里透着狡黠,一边拉着唐琬进屋,一边凑在唐琬的耳畔细细碎碎的嘀咕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门口巷子转角处,有辆马车在那停了大半个时辰。” “那又如何。”唐琬低垂着头望着地上,死鸭子嘴硬。 凌兰猗于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撅着嘴嘟囔了起来,“惠仙,你就别不承认了,那马车就是赵公子的,今儿个上午还瞧见的,我还能记错不成。” “好,好,好,你没记错,你最厉害了。”脸颊越发烫的厉害,唐琬避开凌兰猗,敷衍的叨叨两句就要躲回自个儿的房间去。 凌兰猗哪能就这么放过她?她等了这么久,就是想八卦八卦他们今天可有什么进展没有,且孤男寡女呆那么久,她坚信他们定然是在马车里情话绵绵,已经更进一步了。 “惠仙,你别急着走呀。”嬉皮笑脸的凌兰猗又挡住了唐琬。 唐琬懊恼的皱了皱鼻子,然而还不等她开口打发凌兰猗,就听凌兰猗望着她的发顶惊奇道,“呀,这根簪子早上出门时没看见你戴呀!快说,是不是赵公子给的定情信物?” 唐琬愣了愣,不明所以的就要伸手去取凌兰猗说的簪子,却被凌兰猗给抢先了。 “兰猗,你快别闹了,快还给我。” 那是枚做工精致的白玉簪,上头雕了枝清雅卓绝的梅花,出门时,唐琬确实不曾簪戴,然赵士程实实在在的只给了她一匣子糖莲子,唐琬猜测可能是赵士程趁她睡着的时候,悄悄给她簪戴在发间的。 第34章 情深不语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还给你也可以,你快给我说说,你跟赵公子如何了?”凌兰猗嘿嘿笑了笑,把那簪子举得老高,朝着唐琬挤眉弄眼道。 唐琬哪里肯轻易就范,踮着脚尖,一手抓着凌兰猗,另一只则高高的扬起来,要从凌兰猗手里把簪子夺回来。 两人你来我往,推推搡搡许久,终究唐琬还是拗不过凌兰猗,无奈的叹口气,她闷闷的寻了个位置坐下,避重就轻道:“什么如何了,还不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呀?这定情信物都送了,他跟你表白了没有?有没有说喜欢你之类的?”挨着唐琬坐下,凌兰猗好整以暇的盯着唐琬,一双灵动的眸子亮晶晶的,嘴角挂着抹促狭的浅笑,活似只机灵的小狐狸。 没好气的瞪一眼凌兰猗,唐琬理了理思绪,随即淡淡道:“你可别瞎说,我们就跟往时一般,四处逛了逛。” 表白么?赵士程从不是个爱把情情爱爱放在嘴边的人,通常,他都是做得多,说的少。 回想前世,她在时,他温柔体贴,多年如一日,她去后,他则至死都不曾再娶。这样浓郁的感情,足以说明他爱得有多深,爱得有多真。可是,前世的他,却极少在她面前吐露爱意。 印象里,他说的最多的,不是他爱她,而是,有他在。 而如今,此时此刻,两人之间虽互有好感,然自持如他,又如何会说出喜欢她这样的话语。 “就这样?”凌兰猗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信。 唐琬于是又补充道:“中间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儿,我们就回来了,真的,不骗你,你就把簪子还给我吧。” “那你们在马车上那么久,都说的什么?”舔了舔唇瓣,凌兰猗狐疑的闷闷道。 “我不小心在马车上睡着了,赵公子体贴我,没叫醒我罢了。”唐琬小声的哼哼两声,随即站起身来,作势又要去抢那簪子reads();。 这次凌兰猗倒是不再逗她了,轻易的就让唐琬得手了,末了还看着唐琬,一本正经的道:“如此说来,他倒真是体贴的很。” 整整一个多时辰呢,若真如唐琬所说,除了体贴,凌兰猗也实在找不出词来形容赵士程的所作所为了。 唐琬又是含羞带俏的笑了笑,蓦地想起自家二哥和凌兰猗的赌约,唐琬眨眨眼,学着凌兰猗的模样,促狭的八卦道:“兰猗,你和二哥的赌约,最后是谁赢了?” “可别提了。”不说还好,一说凌兰猗就来气,鼓着腮帮子,嘴巴撅的老高,凌兰猗闷闷的嘟囔道。 她的脸颊漾着两团粉红,也不知是不是气的,可若说被气到了,她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却除了恼怒,还夹杂了些许的羞涩,瞧着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面,熠熠生辉。 “怎么了这是?”唐琬惊奇的望着凌兰猗,试探的道:“兰猗,别是到头来你输了吧。” “才没有的事儿!都是唐钰那个烂人耍赖,气死我了!”重重地冷哼一声,凌兰猗咬牙切齿道。 唐琬却对他们的事儿起了好奇心,眼珠子一转,她拉过凌兰猗的一只手,问她道:“我二哥欺负你了?兰猗你告诉我,回头我让母亲收拾他去。” 哪曾想,一听见唐琬这话儿,原本还气鼓鼓的凌兰猗却登时跟个斗败的公鸡似的,没了底气,摆摆手,目光闪躲,她一叠声儿的道:“别,别,别,我和他的事儿,你就别掺和了。” 她神色间的异常如此明显,原本还只是有些好奇的唐琬突然便觉得里头兴许有猫腻,别是她家二哥真欺负凌兰猗了。 “兰猗,你给我老实说,若真是二哥欺负了你,我绝对帮理不帮亲!”一本正经的望着凌兰猗,唐琬郑重的道。 这些日子的相处,唐琬早把凌兰猗当做了自家姐妹,再则,她几次三番的维护自己,自己维护她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眼见唐琬这就急了,凌兰猗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乖乖,这要她怎么说呢?唐钰确实是欺负她了,可此欺负非彼欺负,若是唐钰打了她,她自然早早的就跟唐琬告状了,可这…… 唉!懊恼的扒了扒头发,凌兰猗支支吾吾许久,却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 唐琬却已经认定了凌兰猗是被她二哥给欺负了,歉疚的望了眼凌兰猗,唐琬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说:“兰猗,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这就寻了大哥来,一道去拷问二哥,到时候,要他好看!” 凌兰猗闻言,冷不丁缩了缩脖子,她按捺住唐琬,不自在的咽了咽口水,随即扭扭捏捏道:“惠仙,你别去。” “怎么了你这是?”唐琬不解的皱了皱眉,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咽?这可不是她认识的凌兰猗。 长叹口气,凌兰猗明白,今儿个不说清楚,唐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凌兰猗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即红着脸,磕磕绊绊的解释道:“唐钰那烂人……他……他耍赖……他亲了我……” “……”唐琬顿时就懵了,她家二哥怎么凌兰猗了?他亲了她? 她其实也觉得,她家二哥对凌兰猗有些不同,然她就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毕竟,他两就跟对冤家似的,互相看不惯,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她实在无法想象,她家二哥亲上凌兰猗,会是怎么个画面。 凌兰猗开始东瞟瞟西看看,眼神飘忽不定,唐琬不说话是正和她意,只想就这么揭过去reads();。 唐琬却不肯让她如意,等终于消化了这个信息后,唐琬探究的望着凌兰猗,她问:“二哥亲了你,他怎么亲的你?后来呢?” 得,该来的躲不掉。 讪讪地笑了笑,凌兰猗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她说:“就说他是个烂人了,愿赌不服输,还搞偷袭,他一亲过来,我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唐瑛和赵士程他们接二连三的走了,唐钰被安排留下来带凌兰猗四处溜溜。 可凌兰猗倒好,一门心思惦记着赌约,就是要赢唐钰。可她实在手笨的可以,折出来的成品总是粗糙的很,偏生唐钰这厮也一点不知道让着人姑娘家,还要说风凉话,泼冷水。 两人于是就吵起来了,后来,好不容易唐钰停嘴了,凌兰猗却还叨叨个不停,满嘴歪理。 看着那一张一合喋喋不休的粉嫩唇瓣,实在受不了了的唐钰鬼使神差的一把按住了凌兰猗,趁着她愣神的空档,他轻轻一个俯身就堵住了那两瓣娇艳欲滴的樱唇,然而,还不等他仔细品尝,“啪”的一声,凌兰猗就扇了他一耳光。 行云流水般的推开唐钰,凌兰猗又重重地踹了他一脚,还骂了句“流氓”,接着就小跑着回来了。 唐琬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兰猗……你真的是……我二哥这辈子约莫还没被人打过耳刮子。” 闷闷的努努嘴,凌兰猗无聊的摆弄着自个儿的手指头,她有些别扭的哼哼道:“这也不能怪我的,谁让他耍赖,还耍流氓!” 唐琬好笑的摇摇头,她问:“兰猗,那这事儿你打算如何?先说好了,我是站你这边的。” “能如何?就那样吧。”恹恹的靠在椅子上,她说:“惠仙,这事儿你可别告诉别人,怪别扭的。” 唐琬点点头,“我自是不会乱说的。” 凌兰猗叹口气,想了想,她认真的望着唐琬道:“惠仙,其实我觉得我也没吃什么亏,反正都打回去了。” 唐琬“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凌兰猗坐起身来,转而趴到边上的茶几上,她瓮声瓮气的嘟嚷道:“明明都没吃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头却还是闷闷的,有些没着没落的。” 唐琬笑笑,她说:“兰猗觉得,我二哥是怎么一个人?” “他啊,有勇无谋,小心眼,斤斤计较,粗鲁蛮横不讲理……”凌兰猗掰着手指头,扒拉扒拉就数出来唐钰一箩筐的毛病。 无奈的摇摇头,唐琬好笑的问道:“兰猗,难不成,在你眼里,我二哥身上就没一两个优点了?” “有啊,只是么,在这些臭毛病面前,所谓的优点就有些太微不足道了。”凌兰猗撅着嘴,信誓旦旦。 唐琬拿她没辙,只静静地望着她,但笑不语。 凌兰猗于是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总说他做什么,惠仙,再有几日你就嫁去赵家了,请帖可拟好了?” “约莫已经定下了罢,这些都是父亲他们做主,我不怎么过问的。”唐琬歪头想了想,随即笑了笑。 凌兰猗了然的“哦”了一声,随即笑的不怀好意,她说:“呐,不知道那请帖上有没有陆家的名字,说来你们也是姻亲,当初陆游再娶,可是有来请伯父呢。” 第35章 结发夫妻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唐琬自然晓得凌兰猗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日陆游与她和离不久,唐氏便匆匆的又给他定了王家这门亲事,甚至还得意的拿了请帖来唐家,直言要请他们观礼。 说是观礼,然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路人皆知。如今风水轮流转,到唐琬要嫁人了,且嫁的是赵士程,或许文采不如他陆游,然赵家也是山阴的大户,赵士程又是宗室子弟,比起陆游的才子虚名,赵士程可见要尊贵的多。那他们,是否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唐琬默然,在她看来,那段过往,随风而逝便好,她并不想和陆家再有牵连,也不想再见到陆家的人,唐氏也好,陆游也罢,若可以,往后,她只想关起门和赵士程安然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唐琬想着心事不说话,凌兰猗也就不再问了,又坐了会子,她便借口还有事儿要忙出去了。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唐琬和赵士程的婚期。 这天,阳光明媚,和煦的暖风拂过院子,嫩绿的柳条随之飘舞,阵阵桃花的幽香迎面而来。 屋子里,唐琬端正的坐在梳妆台前,今日的她,额外的娇妍。 如瀑的青丝悉数盘起,挽了个优雅的髻,金钗步摇点缀其间,墨点柳眉新,酒晕桃腮嫩,朱唇微点,额间描着芙蓉印,着一袭大红嫁衣,上绣牡丹争艳,手里捏着还未来得及盖上的绣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 仔细算起来,唐琬是嫁过两次的人了,然而今日的她却还是紧张的很,回想起前世嫁给赵士程时的境况,她的心里头酸酸甜甜的。 正当唐琬想的入神的时候,只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来了,来了,赵公子到门口了,惠仙,快把盖头盖起来。” 来的是凌兰猗,一进门她就喘着粗气兴奋的嚷嚷了起来,额头上遍布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约摸是跑的有些急,她脸颊上泛着潮红,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嘴角一直往上咧着,彰显着她的好心情。 唐琬轻轻应了一声,随即乖巧的将盖头盖上,十指交错的放在膝盖上,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一下比一下有力。 “虽说赵家不比那陆家,赵官人也好,赵夫人也罢,瞧着都是和善好相处的。但是,惠仙,若受了委屈,记得一定回家来,莫要什么都藏在心里,唐家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伸手拍了拍唐琬的肩膀,唐夫人抹了把眼泪,哽咽着嘱咐道。 唐琬点点头,眼眶不自觉的就有些热热的,咬了咬下唇,她颤着声儿感动道:“母亲别担心,惠仙会好好的。往后您也记得什么事儿别总亲力亲为,交代别人做就是了,前儿个我还听说您身子不舒服。” 唐夫人摇摇头,抱住唐琬,思绪万千的让她靠在自己怀里reads();。 “这大喜的日子,该高高兴兴的才对,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眼见好好的这母女两突然就抱作一团,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再想想自己的情况,凌兰猗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丝丝羡慕之情,然面上却做出副不在意的模样,努努嘴,她煞风景的道:“惠仙你可不许哭,等下妆花了,回头赵公子掀开盖头一看该笑话你了。” 唐琬闻言赶忙将夺眶欲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唐夫人也是连连称是,拿开唐琬头上的盖头,见她果然红了眼眶,随即便交代人给她补了补妆。 赵士程此时已经到了唐家门口,因着“拦门”的习俗,加上唐钰这厮故意刁难,愣是耽搁了好一会功夫才进的门来。 接着便到了“催妆”这个环节,凌兰猗他们就不似唐钰那般刁钻,意思意思就让赵士程过关了。有丫鬟准备了饭食,唐夫人喂着唐琬吃了两口,便唤了唐钰来抱唐琬上轿。 十里红妆铺道,轿起,爆竹声响,茶叶米粒撒于轿顶,一身大红喜袍的赵士程骑着高头大马行于花轿前,在吹吹打打的庆贺声中唐琬被迎回了赵家。 门口高高悬着一对大红灯笼,到处都挂着大红绸缎,整个赵家笼罩着一团喜庆,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喜婆引着唐琬下了花轿。 宾客满座,一条红绸牵系了一对新人,跨马鞍,过火盆,步红毯,拜天地,最后在亲朋的祝福声中,终于被送入了洞房。 这场婚礼,盛大非常,与当初陆游再娶的排场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晚间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两位新人坐于榻前,红绡帐暖,烛影摇晃,赵士程红光满面,静静地凝望着眼前温婉娴静的坐在床头的唐琬。 她双手交错着置于膝盖上,手指指节不时弯曲,像是有些不安。 少顷,赵士程把候在一旁丫鬟打发了出去,拿过置于一旁的喜秤,轻轻挑起了唐琬头顶的大红盖头。 入目是一副熟悉的娇颜,然若说熟悉,今日的她却又有些不同。 他一向知道唐琬天生丽质,今日的她,却美得有些动人心魄。 杏面桃腮,眉目含情,肤如凝脂,气质如兰,额头上描的芙蓉印别致清新,身上还幽幽的散发着一股沁人的馨香,直让人意乱情迷。 两相对视,初时只顾着惊艳于眼前的盛景,片刻便觉有些难为情。唐琬娇羞的低下头,赵士程则转身端来合卺酒要与唐琬共饮。 待饮过了合卺酒,赵士程便目光柔和的望着唐琬,略嫌笨拙的解开她的发髻,将那些珠宝钗环逐一卸下,随即又取了金蛟剪来,小心的剪下了一缕青丝,接着将金蛟剪交到唐琬手里,他笑了笑,弯腰坐回唐琬身侧。 唐琬会意的垂了垂眸子,侧身轻手轻脚的将赵士程头顶束发的紫金冠取了下来,而后便学着他的模样,剪下一小撮青丝。 将剪下的两撮头发合而为一,之后又分做两束,一人一束,用红丝带绑好,小心收藏。 此谓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耳畔传来灯花炸开的声音,唐琬局促的握了握拳,低垂着头眸子,屏住呼吸。 夜已深,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她有些期待,伴随着不安。 赵士程却只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思忖了片刻,他说:“我不会强迫你的。” “……” 唐琬愣了愣,不会强迫?所以,他是担心她不愿意吗? 她想说没有强迫,可是这种话,让她如何能开口reads();。然而,不开口,就任由赵士程误会吗?唐琬做不到。 踌躇了一会子,唐琬似终于鼓足勇气,她深吸口气,颤抖着手低眉顺眼的就要解赵士程喜袍的纽扣,同时嗫嚅着小声道:“我愿意的。” 赵士程闻言怔了怔,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漆黑澄澈的眸子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他伸手握住唐琬颤抖着要为他宽衣解带的柔荑,宽厚的掌心包裹着她,他笑,“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如水的眸子闪闪烁烁,脸颊上的红晕更盛,顺势停下手里的动作,唐琬任由赵士程握住自己,细如蚊吟的嘀咕道。 室内的温度仿佛在不断攀升,唐琬浑身都热的厉害,许久,她不自在的略抬了抬头,却不期然瞄见赵士程正火热的盯着自己看,头皮发麻,唐琬蓦地就想退缩了。 然而,她又能退往何处? 倏的抽出被赵士程握住的手心,唐琬尴尬的摸了摸脖子,随即背对着赵士程,羞臊的一点点除去身上的负累,而后便跟条泥鳅似的,滑溜着钻到了被子里,只留了个黑黢黢的发顶给赵士程。 赵士程失笑,不急不躁的将喜袍换下,也跟着上了榻。 在唐琬身侧躺下,他歪着头,好笑的望着唐琬的发顶,语气里带着几分故作的惆怅,“不是说,是认真的么。” “我……”唐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人却越发的往被子底下钻。 “快出来罢,没得闷坏了。”赵士程无奈的叹口气,“惠仙,我不会欺负你的。” 说着赵士程便往边上挪了挪,侧过身子,背对着唐琬,以免她尴尬。 他尊重她的意愿,不会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占有她,尽管,自掀开盖头起,他就一直很想念她。 缓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望着赵士程那宽厚的脊背,唐琬顿时有些心酸。 她在矫情什么呢?他们是夫妻了,行周公之礼,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不是一直盼望着能和子常再续前缘?此时此刻,终于得偿所愿了,却为什么要将他推开? 往赵士程的方向挪了挪,想通了的唐琬挨着赵士程的脊背,伸手绕过他的腰间,从背后环住了赵士程。 她说:“我只是……只是还有些不大习惯。” 在唐琬靠过来的时候,赵士程便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接着她又主动环住了自己,还出言解释,赵士程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兴奋,激动都无法形容。 始终僵着身子不敢动,他怕自己会吓到唐琬,直到稳住了呼吸,才尽量语气平淡的道:“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你习惯。” 环在赵士程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唐琬咬了咬唇瓣,在赵士程身上蹭了蹭,她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不必总是迁就我的。” 赵士程默了默,依旧不回头,片刻,他说:“我们是夫妻,我乐意对你好。” 心中一阵悸动,鼻子有些酸酸的,唐琬闭了闭眸子,颤抖着唇瓣贴上赵士程的背部,反复辗转。 少顷,她怯生生的道:“我也想对你好。” 第36章 新婚燕尔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仿佛春光乍破,微风拂过柳梢,飞鸟掠过湖面,三两游鱼戏水间,直挠的人心里头痒痒的。 喉头动了动,赵士程轻轻握住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嗓音有些喑哑,他艰难的确认道:“可以吗?” 回应他的,是唐琬隔着亵衣越发滚烫湿热却毫无章法的亲吻。 赵士程心头狂喜,缓缓地转过身来,他先是凝视了唐琬一会子,直看得唐琬羞涩的把头埋在他胸前不肯露脸。接着便略颔首,饱满的额头抵着唐琬的发顶,他吹着热气闷哼道:“不说话我可就当你是默认了。” 唐琬缩了缩脖子,滴溜着眼珠子咽了咽口水,小猫儿似的往赵士程怀里又蹭了蹭,终究没有反驳。 赵士程于是不再迟疑,灼热的双手捧起唐琬的脸蛋儿,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了唐琬的额头,鬓角,眼睑,鼻梁,最后停留在那一抹嫣红,流连往复,乐此不疲,直捉弄的唐琬气都喘不过来,嘴角悬起了长长的银丝线。 灼热的呼吸徐徐的喷薄在唐琬的面颊上,宽厚的大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隔着薄薄的衣物在唐琬的身上肆意游移摸索,挑起串串火苗。 渐渐地,和风细雨成瓢泼之势,桃源深处,一片泥泞。 红绡帐暖,一室温香,烛影摇晃,雕花的大床上,被翻红浪,男子的喘息和女子的娇吟奏成了一曲美妙的乐章。 翌日清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唐琬便从香甜的睡梦中醒转过来。 腰间横着的是赵士程温热的手臂,后背紧挨着他的胸膛,两人亲密的贴合在一起,昨夜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嘴角勾起抹羞涩的浅笑,脸颊爬上两团红云,滴溜着眼珠子,唐琬噤声轻手轻脚的翻了个身,得以面朝着赵士程。 环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赵士程犹闭着眸子,嘴里却咕噜道:“天儿尚早,再睡会儿。” “吵醒你了?”懊恼的皱了皱眉,唐琬语气里带着丝丝沮丧。 慵懒的睁开眸子,赵士程紧了紧唐琬那不盈一握的腰身,让她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亲昵的往唐琬耳根处呼着热气,答非所问,“昨日里累了一天,听话,再睡一会子。” 虽说两人已经坦诚相见,然赵士程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止,还是没来由的使得唐琬脸上的红晕更盛,羞怯怯的埋首在他怀里小声道:“索性已经醒了,待会儿还要给婆婆敬茶呢。” 不轻不重的咬了咬唐琬的耳垂,赵士程紧搂着唐琬不放,“乖,天还没亮呢,再陪我歇会儿,不会耽误事儿的。” 扁了扁嘴,唐琬抿着唇瓣不说话reads();。 这是他们新婚的第一天,唐琬原意是想早做准备,给赵夫人一个好印象。她不想有任何差错,使得她与赵士程之间再留遗憾。可是,什么话,只要是从赵士程口里说出来,她就不忍拒绝。 赵士程也是个玲珑人,哪能猜不出唐琬的心思,本就是体谅她昨日忙活了一天,不想她撑着疲惫的身子再去应付那些个琐事,哪曾想她却不领情。 见她僵着身子,低眉顺眼的不说话,赵士程于是叹口气,补充道:“今日还有许多事儿要忙,睡足了才有精神。” 唐琬终是软下了身子,乖巧的依偎在赵士程怀里,本只想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竟然就又睡过去了。 正是睡的香甜的时候,却感觉鼻子有些痒痒的,眯着眼睛赶了两次都没用,是以不得不睁开眼来。 却原来,是赵士程正侧卧着,一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执了缕发丝在她鼻尖处嬉戏逗弄。 “醒了。”停下手里的动作,赵士程挑了挑眉,温润的道。 唐琬揉了揉眼眶,醒了醒神后便一脸疑惑的望着赵士程,似在问他为何捉弄她。 赵士程于是努努嘴,指了指外头,“该起了。” 是呵,唐琬初次醒来时,天色尚且蒙蒙亮,此时却已经大亮了,再不起,怕是就要耽搁了给赵夫人敬媳妇茶。 懊恼的皱了皱鼻子,唐琬当即坐了起来,火急火燎的就要梳妆打扮,同时不忘吩咐外头候着的丫鬟打了水进来洗漱。心里头还埋怨自己,不该睡过头去。 赵士程见了直摇头,“别慌,来得及的。”说着还有条不紊的拿了干净的衣裳过来,给唐琬披上,“莫要着凉了。” 唐琬敷衍的应了声,仍旧心急如焚。 赵士程拿她没办法,简单的披上衣物,便唤了丫鬟来帮唐琬打扮。 两人收拾好了便相携着一道去往大厅,彼时,赵夫人早已端坐在正位上,边上陪着几位穿着得体的贵夫人。 感觉到手里握着的人儿僵了僵,似有些紧张,赵士程安抚的刮了刮唐琬的手心,随即涎着脸主动告罪道:“母亲,儿子早上贪睡,以致来迟,让母亲和……和诸位久等了。” “新婚燕尔是这样的。”坐在赵夫人身侧的一名着紫色衣裙的夫人掩嘴笑道。 “刚刚新婚,都这样的,我们家子文那时也是如此哩。”又一名夫人瞧着唐琬挤眉弄眼。 边上的其余夫人也跟着应声,眼瞧着明明是在给赵士程和唐琬开脱,听在耳里却总让人觉得心里膈应的慌。 咬了咬下唇,唐琬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赵士程于是又捏了捏唐琬的手心,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瞥一眼唐琬,又瞧瞧赵士程,赵夫人摆摆手,“无碍,且细算起来也并未来迟。” “就是,是我们大家伙儿来早了。”有人捏着帕子,酸不溜秋的阴阳怪气道。 旁的夫人们也跟着起哄,直说新婚夫妻贪睡,起得晚,情有可原。 不悦的皱了皱眉,赵夫人轻咳一声,目光冷凝的将在场的夫人们扫视一遍,这不怒自威的气势,使得那些原本端着笑脸其实各怀鬼胎的夫人们顿时无一例外的噤声reads();。 见无人在嘴碎了,赵夫人又冲边上的仆妇使了个眼色,仆妇于是会意的端了茶具递到唐琬面前。 “少夫人,请。” 唐琬轻轻应了一声,随即接过茶具,缓缓行至赵夫人面前,小心谨慎的沏了盏茶奉上,“婆婆请用茶。” 赵夫人点点头,接过茶水,一手捏着茶盖,拂了拂上头漂浮着的热气,而后轻轻抿了口茶水,接着从袖口处摸出来个红包递到托盘上。 唐琬福了福身。 随即又恭敬的要依次给紧挨在赵夫人身侧的贵夫人奉茶,赵家系出皇族,赵士程的父亲乃是仪王赵仲湜,虽说去的早,然膝下儿女众多,眼前的这些便是他的侧室。 赵家家大业大,赵仲湜去后,子嗣相继长大成人便由赵夫人做主分家外住,那些个偏房侧室,则随子嗣一道迁了出去,往日里,这些个夫人们其实不住在府里的。如今新媳妇进门,所以便相约了一道来混个脸熟。 毕竟,虽说分了家,但总还是要来往的。 然唐琬才将将沏了盏茶要送过去,赵夫人便淡漠的开口提醒道:“不必行礼。” 唐琬喏了喏,诧异的瞄一眼赵夫人,赵夫人和蔼的点点头,唐琬于是舒口气,依言照做。 这些个夫人俱是长辈,于情,唐琬作为晚辈的行个礼也属正常,然而赵士程是嫡出,这侧室终究是侧室,细算起来,于理,他们确也担不起唐琬的行礼。 赵夫人此言,其实也是在维护唐琬,这些夫人们,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方才那一字字一句句的,瞧着是在替唐琬开脱,其实那一句不是话里有话,暗含讽刺? 假使赵夫人不开口,那么唐琬今日若是没行礼,便是眼高于顶,不知尊老。可她若是行礼了,约摸在这些夫人们眼里,就成了个软柿子,且也是她不得婆母心的表现。 这些人又最是会扒高踩低,日后少不得就要挤兑唐琬了。诚然,前世她们便是如此。 前世的唐琬,虽得赵士程庇护,却是不得赵夫人心的。那阙《钗头凤》一出,这些夫人们便争相过府,尖酸刻薄的落井下石,说唐琬不贞不洁,有损赵家的名声。 索性,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赵夫人,或许谈不上多喜欢唐琬,但至少,在人前她是愿意维护唐琬的,而不是冷眼旁观。 唐琬想,这一世,约摸会不一样吧。她会努力的维护好这得之不易的幸福,经营好她和子常的小家,不让人伤害它。 这样想着,唐琬便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目光柔和的追随着赵士程的所在。 从她望过来的那一刻起,赵士程便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回之温润一笑。 唐琬每每给一位夫人上茶,那位夫人便要回一个红包,说上几句吉利话,同时寒暄几句。唐琬都一一沉着应对,端的是温婉贤淑,大方得体。 敬过了茶,赵夫人便示意唐琬坐到了赵士程身旁。 眼见着唐琬虽声名有损,然赵夫人对她还算维护,这在座的夫人们,即便不是猴儿精却也不似当日的周夫人,闲话间,说什么的都有,却俱是默契的闭口不提唐琬的旧事。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来者是客,赵夫人少不得又留众人吃了午饭才走。 第37章 琴瑟和鸣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待到人都走了,赵夫人便又把唐琬叫到一旁训话,然而说来说去的,其实也不过是让她日后同赵士程好好过日子。 左右不拘赵夫人交代什么,唐琬都乖巧的点头应承称是,端的是恭良温顺,娴静可人。 方才当着那些人的面儿,赵夫人摆明了是有意维护自己的。唐琬知道,赵夫人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她多喜欢自己这个新媳妇,而是因为子常的缘故。 那些人再如何,总还是长辈,赵夫人不想子常此时因着这么点小事,就与他们正面起冲突。赵夫人看重子常,处处为子常着想,她亦不会让子常为难。 她是打定了注意,以赵夫人马首是瞻,好生相处,什么事儿能忍能忍,若非必要,绝不同赵夫人起争执,不会如前世那般不懂事,让子常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哪曾想,她这谦恭柔顺的模样,看在赵夫人眼里,却变了味道,成了恭顺有余,却不够落落大方。 皱了皱眉,赵夫人冲边上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会意的取了串钥匙递到唐琬面前。 “这是你们院子里的钥匙,原是由李妈妈保管,如今就交给你了。”赵夫人端详的望着唐琬,思忖了片刻,她语重心长的道:“你既嫁进了我赵家,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自家人面前,不必太过拘谨,旁的人面前则需端起架子,不可落了子常的面子。” 唐琬素来敏感,赵夫人的不悦虽说表现的并不明显,语气也无异样,唐琬却仍旧察觉到了,她的话里,有敲打她的意思。 自家人面前不能拘谨,外人面前则要有尊严。她是,觉得自己方才做的不够好,太软弱了?还是刚刚略有些刻意的恭顺惹她不快? 恭敬的接过钥匙,唐琬柔顺的点点头。 见唐琬仍是一副温婉谦和的模样,也不知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赵夫人于是叹口气,摆摆手,转而同赵士程道:“也不必在这陪着了,趁着你如今得空,多领你媳妇儿四处走走,也熟悉熟悉家里。” 赵士程点点头,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便与唐琬相携着退了出去。 绿树成荫,嫩绿的柳条随风摇摆,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左边是形态各异的假山怪石,其上长着碧绿的翠竹,右边是一汪澄净的湖泊,时不时的有三两条彩色的锦鲤从水里边冒出头来,沿着小路一直走,一架九曲回廊贯穿湖泊两岸。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唐琬歪头望着赵士程问道。 这赵府她其实已经再熟悉不过,九曲回廊的尽头是一座水上阁楼,名曰――闲情小筑reads();。这是赵士程私人的地方,通常不允任何人擅入。 在前世,她是被列在那个“任何人”之外的存在,他是要带她去那里吗?唐琬心里头又是欢喜,又是忐忑。 赵士程神秘的笑笑,捏了捏唐琬的手心,他语焉不详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唐琬于是轻轻应了声,不再多问。 白玉砌成的九曲回廊蜿蜒水上,行于其上,越是往前,唐琬心里的期待就越盛,故作不经意的偷瞄一眼身侧的赵士程,他面上端的是一派泰然,让唐琬摸不透他的心思。 又走了一段路,穿过一道月洞门,面前便露出了一座隐在青松翠柏之中的雅致的阁楼,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眸子里闪烁着欣喜,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果然,他果然是带自己来这里。 与前世不同,前世是她无意闯入,还被看守的婆子给抓住了,有人禀报了他,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指责她,毕竟,闲情小筑从不准人擅入,就是打小伺候赵士程,掌管了赵士程他们院子的钥匙的老妈妈,未经许可都不能擅进,可是,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惠仙是我的妻子,我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这府里,没有哪一处是她所不能去的。” 他还当众处罚了那些看好戏的好事者,只因他们轻怠了她。 至此,即便心里瞧不起唐琬,明面上赵家的下人却再不敢明目张胆的寻唐琬的麻烦,更遑论去跟赵士程告状,给她使绊子了。 那时候,可把唐琬好一阵感动,就是如今想来,心里头也是甜丝丝的。 而如今却是他亲自领着她来玩赏,虽说少了为她出头的桥段,但唐琬明白,赵士程这是在告诉她,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子常,这里……是什么地方?”扯了扯赵士程的手,唐琬歪头看着赵士程,故作不知的软语呢喃道。 “这里啊,名唤闲情小筑,顾名思义就是闲暇时候休憩逗乐的地方。”赵士程笑了笑,长臂一捞,从后面将唐琬揽到胸前,略低头,他凑在唐琬的耳边低声道:“以前这里是属于我的,一个人的地方,在这里我可以随心所欲,无拘无束,以后,它便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唐琬只觉得耳根麻麻的,接着就整个人都酥软了。 依偎在赵士程怀里,她眨巴着眼睛,小声道:“子常,谢谢你。” “傻瓜,无缘无故的说什么谢。”赵士程张嘴咬上唐琬的耳垂,嗓音低沉而有磁性,还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宠溺。 唐琬傻乎乎的笑了笑,柔软的小手握住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对他道声谢。可是,除了道谢,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两人相依着立了一会子,随即赵士程便拥着唐琬要往里走,“我带你进去瞧瞧,这屋子位于水上,如今或许不见得,然夏天的晚上最是凉爽惬意,抬首是满天星辰闪闪烁烁,低头则是荷香四溢沁人心脾。” 唐琬轻吟了一声,算是接应。 登上阁楼,入目是一方檀木制的八仙桌,上头摆着个香炉,并一副紫砂茶具。屋子的左边由淡黄色的帷幕隔开,靠墙的位置连着个檀木制的书架,其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类书籍,书架的前方是一张花梨大理石的书案,案上堆着一摞名人墨宝供以临摹,另有文房四宝整齐的摆放在一旁,角落里还有个官窑的书画缸,里面满满当当的堆了一整缸的书画。 任由唐琬在屋子里肆意打量,赵士程嘴角含笑道:“这里旁的人不能擅入,以后,闲暇时你尽可在此抚琴吟诗reads();。” 唐琬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赵士程又牵着唐琬来到书架前,随手抽出本书籍放到唐琬手里,他说:“听闻你近来爱看话本子,喏,这些是我让人搜罗来的,哪天你要是看完了,只管告诉我,我就再让人寻了来。” 脸颊红了红,唐琬含羞带俏的望着赵士程,指了指书架,小声嘀咕道:“这些……这些不会都是话本子吧。” 赵士程闻言好笑的在唐琬脸颊上啄了啄,“我倒是想,可短时间内也搜罗不到这么多不是。” 唐琬于是缩了缩脖子,也是,这书架上满满当当的摆的都是书本,倘若都是话本子,那还了得?被人知道了,要笑死了去。 这厢唐琬刚舒口气,那厢赵士程就立即保证道:“既是惠仙喜欢,改明儿我就让人再去搜罗,迟早有一天,我会让这书架摆满话本子。” 唐琬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媚态横生的瞪一眼赵士程,手也不闲着,装模作样的在赵士程胸膛上打了一记,娇嗔道:“可别,被人知道了,该怎么说我?再则,子常,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赵士程却不以为意,再次拥唐琬入怀,咬着她的耳朵尖低喃道:“媳妇儿娶回家,可不就是用来宠,用来惯的?谁又能说什么?” 会说什么吗?会说我狐媚惑人,说我让你沉迷女色,不务正业啊。想到这里,唐琬不禁皱了皱眉,那时候,她和陆务观新婚,也曾夫妻恩爱,如鱼得水,那时候,唐氏可不就是这么说她的? 唐琬正是思绪万千,突然间却只觉脖子一痛,却原来是在她耳畔吹着热气的赵士程,突然袭上了她的脖颈,冷不丁还不轻不重的咬了她一口。 “疼,你干什么呢。”收起思绪,美目流转,唐琬瞪一眼赵士程,随即往后退了一小步。 然而她才后退,赵士程又紧赶着欺了上来,伸出舌头,在原先咬过的地方舔了舔,随即抬起头来,漆黑透亮的眸子盯着唐琬,他闷闷道:“疼就对了,瞎想什么呢,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唐琬“噗哧”笑了一声,是呵,自己在瞎想什么呢,陆务观哪能和子常相提并论?摇摇头,唐琬把心事抛到一边,转而调侃赵士程道:“在想啊,往日里瞧着挺正人君子的人,如今怎么越发没个正形了。” 这还青天白日呢,就在搂搂抱抱,亲亲摸摸。 “你不喜欢么。”转瞬间便回复到往时那恭谦温文,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赵士程认真的问道。 他脸上的惬意悠闲倏然间便消失无踪,依旧是温润如玉,然而比之方才却少了几分亲密,多了几分疏离。 唐琬愣了愣,在赵士程的注视下,磕磕绊绊的道:“就是还有些不大习惯,没有不喜欢。” 她虽如此解释,赵士程却仍有些无法释怀。 他们已经坦诚相见,他以为他们之间足够亲密了,可是,他还是没有走到她的心里吗? 看穿赵士程的不安,唐琬深吸口气,踮起脚,闭眸,仰首,颤巍巍的亲上赵士程的面颊。 只一瞬,又飞速离开。 低垂着眸子,面颊通红,樱唇轻启,她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固然好,但惠仙更愿与子常琴瑟和鸣,相亲相爱。” 总觉举案齐眉也好,相敬如宾也罢,俱少了几分情意在里头,琴瑟和调才是真正的心有灵犀,心心相印。 第38章 闺房之乐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赵士程莞尔,眸子里透着狡黠,心头一动,只见他双手一捞就将唐琬拦腰横抱起,额头抵着唐琬,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他暧昧道:“不如,咱们这便去做那‘相亲相爱’的事儿?” 此话一出,便惹得唐琬羞红着脸,一边抡起拳头朝赵士程身上招呼,一边埋首在他胸前,瓮声瓮气的道:“这还是大白天呢,羞死人了,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赵士程失笑,眨眨眼,他亲了亲唐琬的脸颊,喑哑着嗓音道:“不是告诉你了,这里是属于咱们两个人的地方,旁的人不能擅入。” “可……可天还没黑呢……”唐琬缩了缩脖子,脸颊红的能掐出水来,一双眸子滴溜着不知看向何处才好。 喉头动了一动,赵士程咽了咽口水,看着此时满面娇羞的唐琬,语气尽是挑逗,“惠仙的意思,是等天黑了就可以吗?” 唐琬纠结的咬了咬下唇,嘤咛一声,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赵士程于是眼前一亮,他其实并没想过唐琬会答应,他不过是逗逗她罢了。 尽管他们的关系已经再亲密不过,然而唐琬显然还有些拘谨,处处都小心翼翼的,虽然说他会等她习惯,但私心里,他还是想唐琬不要让自己等太久,他希望唐琬能尽快的适应,适应和他一起生活,适应他已经是她的丈夫。 眸子里闪烁着点点□□的微光,赵士程抱着唐琬悠悠的就要往边上的软榻走去,这下可急坏了唐琬,用力的揪了一把赵士程,她涨红着脸,紧张道:“不是说等晚上的么!” “你想什么呢,我不过是想带你去那榻上歇一歇。”俯身咬了咬唐琬的鼻尖,赵士程恨恨的道。 唐琬于是再次埋首在赵士程的胸前,不敢看赵士程。 轻柔的将唐琬安放在软塌上,赵士程俯身亲了亲唐琬的鬓角,嘴角挂着抹魅惑的浅笑,他调笑道:“还是说,惠仙其实很期待我能做点什么?” “瞎说什么呢,我才没有。”伸手推了一把赵士程,唐琬翻了个身,留给赵士程一个黑黢黢的背影reads();。 望着唐琬这别扭的小模样,赵士程心里头喜滋滋的,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她的一颦一笑,皆是因他而起。 轻手轻脚的上榻,赵士程在唐琬的身侧躺下,宽厚的大掌搭在唐琬的腰间,他轻笑道:“生气了?” 回应他的是唐琬淡漠的将他的手拿下,却并不言语。 赵士程于是厚着脸皮再次把手搭上去,唐琬也依旧默默的把他的手拂开。 如此来回三四次后,赵士程嬉皮笑脸的双手一张,把人紧紧的搂在怀里。 他低声道:“生气了就是生气了,你可以告诉我,让我改,或者直接指责我也好,但是独独不许藏在心里,自己生闷气。” 唐琬动也不动的窝在赵士程怀里,拉长着脸,闷闷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了一会子,赵士程见唐琬总不说话,于是计上心头,温热的手掌在唐琬腰间缓缓游移,就在唐琬惴惴不安,以为他要行不轨之事的时候,赵士程冷不丁掐了一把唐琬腰间的软肉。 “咯咯咯……痒……快别碰我了……咯咯咯……好痒……”原本还板着脸生闷气的人儿眨眼间就破了功,抓着赵士程的手笑得花枝乱颤。 得意的挑了挑眉,赵士程伸长脖子,在唐琬的耳垂处亲了亲,半是要挟的道:“说,还生不生闷气了?” 抿了抿唇瓣,唐琬倔强的别过头不说话。 “不说是吧。” 赵士程于是作势又要挠她痒痒。 唐琬赶忙低头,死死地拽着赵士程欲在她腰间作乱的大手,求饶道:“不了,不了,你快别挠我了。” “当真不生气了?”赵士程再次确认道。 唐琬当即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她本也不过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逗逗赵士程,引他发急罢了,哪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得了唐琬的应承,赵士程于是不再捉弄唐琬,两人相依着靠在软榻上。 美人发丝微乱,金钗摇摇,脸泛桃红,眉如墨画,一双清澈的秋水翦瞳盈盈的望着你,此情此景,便是圣人怕也要生出几分悸动之情,更何况赵士程不过凡人之躯,而眼前的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娇娇好娘子。 长叹口气,赵士程哀怨的望着唐琬,嘟囔道:“原是答应了你要等到晚上的,可你若再看下去,可就不能怪我将你就地□□了。” 此话一出,唐琬赶忙紧张的闭上眼,双手握拳,进入备战状态。 引得赵士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半撑起身子,抬手在唐琬的鼻梁处轻轻刮了刮,他问:“你就这么怕?” “也没有的,就是……就是……”蝶翼似的睫毛颤了颤,唐琬缓缓睁开眸子,望着眼前貌似端庄,温文尔雅的赵士程,磕磕绊绊的却总也寻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就是什么?”赵士程笑着追问道。 唐琬实在寻不出理由来,遂鼓起勇气,挺起身子,伸长了脑袋就往赵士程脑门上磕了一下,“哪有那么多理由,不过是此时不想罢了,况且,你答应过我的!” 装模作样的揉了揉脑门,赵士程笑望着唐琬,学着前头唐琬的语气,啧啧出声道:“未曾想,往日里瞧着惯是温婉端庄的人,也有动用武力,化身不讲理的泼妇的时候reads();。” 他其实并非就真要唐琬解释清楚,他不过是想唐琬能放下心防,不要总是端着,拘着自己。温顺乖巧,贤良淑德的她固然惹人怜爱,然而他其实更喜欢会哭会笑,不时露出小女儿的娇态的她,平添了几分活泼妩媚。 闷闷的撅着嘴,唐琬不轻不重的踹了赵士程一脚,不说话。 赵士程于是又一把将人揽到怀里,喟叹道:“真真是个娇娇女,说都说不得了。” 唐琬哼哼一声,不理赵士程。 赵士程也不在意,兀自亲了亲唐琬的脸颊,温润的眸子盯着唐琬,他似真似假的道:“罢,罢,罢,即便真是泼妇,进了我赵家的门,以后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了。咱们生则同床,死则同穴。” 这话,乍听像是戏言,便是说的再如何情真意切,怕也少有人会当真。 然而,此时,这话从赵士程嘴里吐出来,却让唐琬红了眼眶。 别人如何她不知道,但之于子常,前世他却当真是如此做了。 即便她声名狼藉,即便她让赵家蒙羞,他亦不离不弃。便是在她去后,他也只守着她一人。百年之后,他被追封永嘉恭惠王,她则是他唯一的郡王妃。 “瞎说什么呢,生生死死的挂在嘴边,多晦气。”白皙的手指抵在赵士程的唇瓣,唐琬扯了扯嘴角,不让赵士程再往下说。 赵士程却顺势伸出红艳艳的舌头,舔了舔唐琬微凉的指尖,他笑:“不生气了?” 唐琬摇摇头,温顺的窝在赵士程怀里,她说:“子常,你会长命百岁的。” 赵士程不置可否,只问:“惠仙可愿与我白头偕老?” 唐琬笑笑,“我都嫁过来了,夫妻一体,自是要跟子常携手白头的。” 赵士程点点头,温润的眸子凝视着唐琬,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深处,许久,他说:“如此便好,夫妻一体,悲也好,喜也罢,咱们都在一起,你可不许违背了今日的话,离我而去。” 唐琬呆了呆,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前世。 那时候,她以为她的离开,对两个人都好。她不必再为流言蜚语所恼,子常也不会再遭人白眼,他会忘了她,然后如当初的陆务观一般,另寻一名登对的女子,携手白头,会过的很好。 结果呢?人死如灯灭,她确实不必再烦心那些不实的流言,可是子常却没有如她所愿。他过的一点都不好,他的余生,只有悔恨与怀念,他守着他们少得可怜的美好回忆,直至油尽灯枯。 “不会的,子常这么好,我怎么会舍得离开?”扯了扯嘴角,努力将眼底喷薄欲出的泪意逼回去,唐琬灿烂一笑,主动的拥住了赵士程。 赵士程愣了愣,为唐琬的主动所倾倒,原本已经逐渐消散的冲动缓缓抬头,咬牙切齿的将唐琬挪了个位置,以免她发现自己的尴尬,他说:“便是哪天我不好了,你也不许琵琶别抱。” 毛茸茸的脑袋瓜在赵士程怀里蹭了蹭,唐琬故意抱怨道:“当真是霸道呢。” 然而话音一落,唐琬就敏感的察觉到赵士程的手在往她腰间摸索,心头警铃乍响,生怕他又要挠自己痒痒,唐琬赶忙后怕的讨好道:“但是,我相信子常,子常可不是那些纨绔子弟,断不会朝三暮四。” 瞧着唐琬这小狐狸似的机灵样,赵士程是哭笑不得,恨恨的歪头咬了咬唐琬的耳根,他咕噜道:“算你识相!” 第39章 三朝回门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两人就这么嬉笑着在闲情小筑度过了一个惬意的午后。 日渐西斜,透过窗柩可以看到阁楼外头的景致俱是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暮色,天边稀稀拉拉的漂浮着几朵云彩,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湖面上,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赵士程与唐琬相携着来到栏杆前,凭栏远眺,颇有种岁月静好的闲适之感。 有风拂过,翩翩柳叶随之起舞,枝头新燕喳喳作响,唐琬半倚在赵士程身上,心里一片安宁。 赵士程则紧了紧唐琬的腰身,在她耳畔轻语道:“起风了,咱们进屋罢,没得着凉了。” 唐琬点点头,嫣然一笑,便随赵士程回到了里间。 一连两天,两人都腻在一处,形影不离。 赵士程兢兢业业的带着唐琬把赵家逛了一遍,大致熟悉了一番环境。另又带她见了下府里的老人,以免日后他不在家时,遇到什么难处,她不知如何是好,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因而不论是带唐琬逛园子,或者领她见府里的管事的,一举一动间,赵士程都端的是对唐琬体贴入微,府里头,但凡有点儿眼力见的,都能看出来他对这位新夫人是多么的看重,多么的上心。 眨眼间,就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 这天,唐琬早早的就起了,换上了时新的衣物,云鬓花颜,金钗步摇,香粉敷面,单从菱花镜里瞧着,就让人觉的赏心悦目。 赵士程也直夸她人比花娇,惹的唐琬羞涩的红了脸颊,更平添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俏之感。 为了表示对唐琬的欢喜,以及对唐家的敬重,这三朝回门赵士程可没少花心思。除去祭祀用的牲畜,另有各类珍贵的珠宝首饰,以及不少名人墨宝,外加供小孩儿耍的精致小玩意儿。 一路可谓是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唐家,彼时唐府上下早已翘首以盼,热热闹闹的就把人迎了进去。 先是一家子人围坐一团说了会儿话,随即便分做两边,唐家父子把赵士程请到了书房,说是有事相商,唐夫人则陪着唐琬回了她昔日的屋子。 一应摆设还是唐琬出嫁时的模样,日日有人打扫,瞧着竟像是她一直没离开过reads();。 母女两围着屋子中央的檀木桌子坐下,丫鬟婆子皆被打发了出去。 热切的望着唐琬,唐夫人握着唐琬的手心问她道:“方才大家都在,母亲也不好问,惠仙,你在赵家,一切可都好?” 唐琬点点头,回握住唐夫人,她面带娇羞的笑了笑,“都好,母亲莫要担心。”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为人父母的,哪能不担心?浑浊的眸子隐隐有泪花闪烁,唐夫人于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清明。 欣慰的笑了笑,她说:“好就好,母亲一直担心,你会……”顿了顿,唐夫人改口道:“赵官人是个好的,你好好跟他过日子,母亲只盼你能好好的。” 唐夫人虽未把话说全,但唐琬猜得出,她约摸是担心她还会记挂这陆务观,这种事,想来她便是再如何保证,也无法让母亲彻底安心,索性她也就不提这茬了,只把话头往赵士程身上引。 依赖的歪头靠在唐夫人的怀里,唐琬认真的道:“母亲,子常他对我很好,婆婆也很体贴女儿,以后,女儿只会过得越来越好。” 唐夫人点点头,温热的掌心摩挲着唐琬,许久,她说:“惠仙,你的嫁妆你可清点过了?” 唐琬摇摇头,“这两日忙着熟悉府里的事物,还未来的及清点。” 唐夫人于是又道:“回头你记得好好清点清点,哪些是不常用的,该存在库房,哪些是用得上的要格外分开,还有那几个铺子,你也记得要打点。” 唐琬乖顺的应了一声,深以为然。 这次出嫁,她的嫁妆除去当日同陆游和离,从陆家抬回来的一部分,另又添了不少时新的珠宝首饰,布匹绸缎诸如此类,还有些新做的四季衣裳,外加两个铺子和几亩田地以及一摞压箱底的银钱。 确实该好好盘算呢,前世,嫁去陆家时,因唐氏说了几句,她就傻乎乎的将多数嫁妆交给了唐氏打理,到头来,就有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就是后来,再嫁给子常,赵家确然跟陆家不同,没人会惦记着她的嫁妆,可是,再多的钱财,也耐不住坐吃山空不是? 别的都没什么,然她不愿有一天,想给子常或者别的谁卖个礼物时,却囊中羞涩,或者说还要从赵士程那儿拿钱。 母女两正说着体己话,突然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却原来是凌兰猗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惠仙,原来你在这儿呀!”一进门,凌兰猗就嬉笑着嚷嚷了起来,随即也不客气,同唐夫人问候了一声,就自顾自的寻了个位置坐下。 说来,凌兰猗在这唐家也住了有差不多小半年了,她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唐夫人早就见怪不怪,甚至颇喜欢她的活泼直爽。 这该交代的话都交代过了,唐夫人于是拍了拍唐琬的手背,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她说:“既然兰丫头来了,你便陪着她一道说说话吧,母亲去瞧瞧你嫂子,她还带着远儿,也不知忙不忙的过来。” 唐琬点点头,将唐夫人送至门外,随即回过身来,望向额头尚且冒着细汗,脸颊也红扑扑的凌兰猗。 “我脸上有花儿么,你总看着我。”蹦蹦跳跳的来到唐琬身旁,凌兰猗挽着唐琬一边朝桌子边上走,一边笑嘻嘻的道。 唐琬噗嗤笑了笑,瞪一眼嬉皮笑脸的凌兰猗,她说:“方才我还纳闷呢,你这么爱热闹的人,今儿个怎么却不见人,结果这会子就找过来了reads();。” “这不是……不是……我担心绣姐姐忙不过来,所以刚才给她帮忙去了。”略嫌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凌兰猗随即信誓旦旦的道。 唐琬挑了挑眉,眸子里闪耀着精光,“是这样的么?” 她刚才可是问过自家母亲了,唐夫人是怎么说的? “你出嫁那日,兰丫头和你二哥似乎闹了矛盾,打那时起,兰丫头就越发不待见你二哥了,连饭都是丫头端到屋子里吃,什么地方能瞧见你二哥的,就定然不会有兰丫头的影子。” “你爱信不信。”凌兰猗撅着嘴,倔强的别过头去。 脸颊微微泛着红晕,也不知是方才跑的急,呼吸还未平稳,还是说有人害羞了。 唐琬只笑吟吟的盯着凌兰猗,只字不语。 没过多久,凌兰猗就有些撑不下去了,滴溜着眼珠子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 “惠仙,那天你成亲,陆务观有来喝喜酒呢,真不知道他脸皮怎么这么厚。” “是么。”唐琬撇撇嘴,兴致不高的模样。 凌兰猗于是加大火候,继续爆料,“听闻那天他们陆家一家子都有出席哩,也不知这家人是怎么想的。” 唐琬又是无可无不可的“哦”了一声。 凌兰猗讨了个没趣,不禁疑惑道:“惠仙,你当真就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么?” 唐琬笑笑,“前尘往事就如同过往云烟,陆家的种种,与我而言,并不是多好的记忆,总记着做什么?我所珍惜的,所关心的,只有此时所拥有的。” 凌兰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总算不再提陆家的事儿,转而说起了别的同唐琬逗趣。 确然,那日唐琬和赵士程新婚,陆家一家子都有来观礼。 他们是怎么想的么?赵士程是宗室子弟,出身皇族,身份尊贵,恩荫武当军宣抚使,结交了不少有学识的青年才俊,更少不得会同当朝官员有往来。 私心里,陆游或许不愿出席他们的喜宴,可是,为了他前途着想,唐氏难免会从旁相劝,他又惯是不会违背母亲唐氏的意愿,因而即便心里不愿,陆游也还是会出席。 那为何最后会全家都到场了呢? 王氏是不放心陆游的,原本他就一副对唐琬余情未了的模样,如今,她可不想成为别人嘴里的笑柄,因而尽管身怀六甲,却也少不得要一道来了,也为能就近看着点陆游。 而唐氏的想法则跟唐氏的大同小异,她虽提议陆游出席喜宴,最好借此多认识几个有才学,或者于他仕途有利的人,但却也担心陆游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出格的事,遂拉着陆宰一道来观礼。 索性他们还真就没白担心,瞧着唐琬被热热闹闹的迎进了赵家,所有人都说这是门好亲事,他们越是幸福,陆游心里头就越发的不是滋味。 闷头喝了几口酒,他就说起了胡话来了。大大咧咧的直嚷嚷着赵士程假仁假义,夺人之妻。 这还在人家里呢,他就口无遮拦,才喊了两声,就有耳聪目明的家丁拿了棍棒过来,要把他给叉出去。 索性王氏就在边上,陆宰和唐氏也坐的近,好说歹说的才让人松口,使他们人领回去。 第40章 心如槁木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这一家子也算是怀着期待,乘兴而来的,结果败兴而归便罢,还落人笑柄,丢尽了脸。 回府的路上,明明是艳阳高照,春风送暖,王妙云心里边却拨凉拨凉,说是寒冬腊月,冰冻三尺都不为过。 即便埋怨陆游不该伤了她的心,痛恨陆游明明放不下唐琬却又要招惹她,娶她过门,可如今他是她的丈夫,这是既定的事实。他还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是她曾经心仪过的,幻想着要举案齐眉携手白头的人,纵使他有千万般不是,她却还是做不到说放下就放下。 这段时间,她可谓是逞尽了威风,使够了小性子。然而却没一个人明白她的心思,她的本意并不是让陆务观晕头转向,她是没有办法了,她其实只想他能服个软,能给她一点关怀,发自内心的关怀,而不是迫于无奈。 只是陆游呢?他非但一点儿也不把她放在心上,更是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就在他身旁,他却满嘴酒话,他说赵士程假仁假义,夺人之妻?他将她和未出世的孩儿置于何处? 气愤过后,便只剩下心凉。然她却并非那甘心吃个哑巴亏的柔弱女子,本质上她也是倔强的。 她不会如唐琬那般自请离去,她跟唐琬不同,且不说她若和离,能不能有唐琬那样的际遇,得到诸如赵士程那般男子的怜爱,如今她还怀着陆家的骨肉,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她不可能舍了孩子,可要从陆家把孩子带走,谈何容易?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她这一生是和陆游绑在一起了reads();。如果逃不开这命运的枷锁,那她只能努力的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她没有乐天知命的好性子,在她认知里,该是属于她的东西,她便要牢牢的拽在手里,不许旁的人来分一杯羹。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然在她看来,不甜又如何?能果腹便可。陆游与唐琬早就缘分已尽,覆水难收,他休想再把人弄回来,这婚姻的苦果,合该他们两人一起来品尝。 这漫长的一生啊,他们谁也别想甩开谁,独自安然快活。 若说王妙云是寒了心,唐氏心里头则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原本还搭把手,跟陆宰一左一右的扶着陆游,这出了人家的门,唐氏就再不理会醉醺醺,满嘴胡话人事不省的陆游了,把人往陆宰身上一推,她就双手背在背手,面色铁青的兀自走在了前头。 说来可笑,今日观礼,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唐氏他们一个下人都没带,王妙云又挺着个大肚子自顾不暇,因而此时就只能是陆宰独力搀着陆游了远远地跟在后边了。 一路往回走,待到了陆家,唐氏便再不压抑心中的怒气了,沉着脸,手里捧着丫鬟刚沏的清茶,虽是坐在大厅里,然一双阴鸷的眸子却时刻关注着外头,而她边上的丫鬟则皆是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 因着陆游人事不知,陆宰不过一文人,从未做过什么粗重活儿,手无缚鸡之力的,是以他们稍晚些才回到陆家。 这刚到家门口,马上就有丫鬟婆子过去把陆宰换下,还有那脑袋灵泛的小厮取了干净的巾帕给陆宰擦汗。 然而陆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将将走到大厅外头,就听见“铛”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接着唐氏就怒气腾腾的走过来了。 噼里啪啦的对着陆宰就是一通念叨,直说他这当父亲的没一点当父亲的样儿,所以儿子才会这样,又说之所以一家人都去观礼,可不是为了给唐家长脸的,是怕儿子出差错,可是到头来竟然防不胜防云云,总归就是把过错给怪到了陆宰身上。 按说陆宰是文人,合该口齿伶俐,可他素来性子温吞,敦厚谦和,一来不愿因着些琐事就同唐氏扯皮,平白惹人笑话,二来他心里明白,他也不是唐氏的对手。 其实就唐氏这胡搅蛮缠的劲头,又有几个人能应付的来? 皱着眉头摆摆手,陆宰抱怨了几句就说自己有事要忙,摇头晃脑的往书房去了,由得唐氏在那骂骂咧咧,他只当没听见。 这陆宰逃了,唐氏于是就把矛头指向了王妙云。 彼时王妙云正指挥下人要把陆游抬到房间里去,又让丫鬟去打了热水来要给陆游擦脸,还不忘吩咐婆子去煮醒酒汤。 尽管面露疲态,但仍旧指挥的井井有条。只要她想,她可以把一切都做的很好。 其实原本她就一直做的很好的,孝敬公婆,体贴夫婿。只是前段时间在气头上,有些事,她没理的清。 她以为婆婆毕竟看重她,她肚子里又怀着陆家的金孙,女人最懂女人,小打小闹的,婆婆多半也不会多说什么,或许还会维护她,毕竟,成亲前,她就没少帮着自己,还曾指责陆游不会心疼人。 可是,儿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媳妇儿是什么?是别人家的女儿,再亲也还隔了一层,看得再重也重不过儿子。唐氏多数时候都是站在自个儿儿子那边的,除了头两天会劝陆游体谅她在孕期,多陪陪她,顺着她,后来便总话里话外的指责她不会体贴人,无理取闹reads();。 只是她肚子里怀着他陆家的孩子这是事实,顾忌着她肚子里的这块肉,陆游也好,唐氏也罢,便是再如何无法忍受,他们也还是要受着,无可奈何。 至于陆游,她是他的妻子啊,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即便他心里装着的不是她,可她都怀了他的孩子了,他怎么也该对她是有感情的吧。然而,她又料错了,便是有感情,更多也是厌恶之情罢。 他不喜欢她,跟她在一起,他的耐心总是少的可怜。就是新婚的时候,让他陪陪自己,他脸上都常常挂着不情愿。 总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是个人都会累,而她也早就不堪重负了。可是,直到那次偶然听见陆游和唐氏的对话之前,她都还在忍耐,在坚持。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她坚持下去,总有一天陆游会发现她的好,他既然把她娶回家了,她定然在他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有一天,她会占据他心里的全部。 “妙云,不是我说你,你既嫁过来了,就是陆家的媳妇了,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很温柔大方的,收起你的小性子,多把心思放在郎君身上,今日的事你也有责任,若非你刁蛮任性,使郎君不快,今日的事如何会发生?”睨一眼王妙云,也不管她是不是肚子里怀着自己的金孙了,唐氏捏着嗓子厉声道。 到头来,今日这出事儿竟成了她的责任了?多可笑! 丈夫惦记着前妻,还在前妻的喜宴上大言不惭说人新郎官不仁义,到头来被人赶了出来,颜面尽失,她这个做妻子的难道就不嫌丢人?竟然说是她的责任,她算是看透了,恐怕在唐氏的眼里,天下人都有错她儿子也不会错罢,错的都是别人。 纵使心里头再如何不满,再如何气愤,面上王妙云都不动声色,甚至温顺的应了一声,直说自己以后会改。 唐氏满意的点点头,末了又哼哼两声,语带嫌弃道:“妙云,你要知道,郎君就是你这一生的倚靠,你得抓住他的心,凡事多顺着他,别总跟他对着干,都嫁过来这么久了,怎么能让他心里还惦念着别人?” 脸色白了白,被说到了痛处,王妙云咬了咬下唇,低着头不吭声。 唐氏于是撇撇嘴,颇有些感慨道:“女人啊,还是性子软一些的好,别太强硬了,否则吃亏的就是你自己。”顿了顿,她阴阳怪气的补充道:“你瞧瞧唐家那狐媚子,她就惯是会装柔弱,扮可怜,逮着谁都跟欺负了她一样,可男人啊,就是好这口。” 嘲讽的勾了勾唇,王妙云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借口要去照看陆游,就退了出去。 唐氏也不拦着她,只说赶明儿一早陆游醒了让他来见自己。 王妙云回到卧室时,陆游已经躺倒在了床上,嘴里依旧时不时的说着胡话,旁若无人。 瞥一眼床前的热水和巾帕,王妙云撇撇嘴,把丫鬟支了出去,而后便径自来到床头坐下。 她和陆游近来都是分房睡,看着陆游躺在自己绣枕上,温润的面颊泛着酡红,眉头紧皱,嘴唇微张,呼吸并不多平稳。 若是以前,王妙云早就焦心的忙前忙后了,如今看着这样的他,她却少了两分悸动,甚至能安然的无动于衷。 许久,王妙云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腹,嘴角挂着抹嘲讽笑意,她说:“你再后悔又如何?你没有机会了。你不喜欢我,然而你心上的人却如你对我般弃若敝履。有时候想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咱们还真是般配呢。” 回应她的,只有一室安宁,伴着陆游的喘息声。 第41章 云情雨意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人都是要面子的,这事儿虽说并未在坊间传开,可不少人还是知道的。毕竟那日的喜宴宾客众多,而陆游又颇负才名,且他的身份,他是唐琬的前夫,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前来道喜,然而喜宴尚未散场,他却被赶了出来,或多或少总是有些耐人寻味的。 唐氏是多精明的人?她是如何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别人看她宝贝儿子的笑话的。既然赵家把事情给压下了,她索性也就烂在肚子里,只当做没发生过。 然而陆游少不得就安分了许多,每日里也不再想方设法的要窜出去了,唐氏更是下了命令,让他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但凡出府都要经过她的允许才可。 至于王妙云,她也不再变着法儿的折腾陆游了,她又变回了原本贤惠端庄的模样,每日里安心养胎,足不出户,只是对于陆游却少了几分热忱,自然,这些都没人会在意。 只要王妙云不再无理取闹,仗着怀了孩子就无法无天,支使自己做这做那的,陆游就烧高香感激涕零了。 陆家自此倒是风平浪静的过起了安生日子,只是这平静下面是不是藏着惊涛骇浪,就无从得知了。 再说唐琬,她和凌兰猗坐着闲话了一会子,赵士程便找过来了。 头戴金冠,锦衣华服,眉目如画,他才往门口一站,凌兰猗就挤眉弄眼的望着唐琬,笑的不怀好意。 唐琬是背对着门口的,是以并未看到来人,见凌兰猗神色怪异,不由得狐疑的转过身去。 “你来了啊,父亲他们不是说与你有事相商?这就谈完了?” 不同于往时的羞怯,虽说脸颊依旧漾着两团粉红,然举手投足间却端的是落落大方,甫一见着赵士程,唐琬便优雅的起身,笑盈盈的迎了过去。 赵士程点点头,往前两步,随即顺势将唐琬揽到怀里。 “啧啧啧,这成亲了就是不一样,惠仙也不害羞了,某些人青天白日的就开始秀恩爱了。”一手撑着下巴,凌兰猗眨着双清灵澄澈的眸子,故意调侃道。 唐琬向来脸皮薄,方才面上瞧着虽无异样,然谁知道她心里其实打着鼓,紧张极了reads();。现下一听凌兰猗取笑自己,登时脸颊就红的能掐出水来。 滴溜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她弱弱的推了推赵士程,意图让两人隔开些距离。 然赵士程哪里会让她得逞?她这一推,他就越发搂的紧了。 “凌小姐真是说笑,子常和惠仙举止亲密才好,若是敢冷待了惠仙,怕是不等唐二哥出手,你就要跳出来指责我了吧。” 闲闲的挑了挑眉,赵士程笑的如沐春风,凌兰猗却觉心里头像是堵着个什么,憋得慌。 “无缘无故的,提他做什么,扫兴。”低垂着眸子,凌兰猗闷闷的嘟囔道。 赵士程但笑不语,揽着唐琬在她先前的位置坐下,唐琬则亲密的坐在他的腿上。 这还当着凌兰猗的面儿呢,且她方才就取笑过自己,对于赵士程这自然而然的亲密举止,唐琬难免心里头略有些抗拒,忸怩的挪了挪,却冷不防赵士程的大掌爬上了她的腰间,仿佛随时要对她腰间的软肉下手。 “别乱动。”赵士程低沉着嗓音,轻声道。 唐琬闻言不乐意的掐了把赵士程的大腿,以示不满。这厮真是够了,自从发现她极怕痒,他便三五不时的以此做要挟,以前还觉得挺正人君子的一个人,如今看来,内在里也是腌儿坏的。 眼前两人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儿亲亲我我,打情骂俏,凌兰猗顿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了。 “喂喂喂,我这才说的你们秀恩爱的事儿,你们还越发来劲儿了?我说,当着我这么个单身姑娘的面,你们收敛收敛好不好。”凌兰猗夸张的抖了抖身上其实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酸溜溜的道。 赵士程是刀枪不入,只当没听见,唐琬就不同,当即拽了拽赵士程的衣角,清了清嗓子就一脸正色的转移话题。 “子常,父亲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都是些琐事罢了。”赵士程笑着摇摇头,不欲多言。 知道唐琬这是不好意思,顿了顿,片刻,他又道:“来时遇见了母亲,她让我叫你去大厅,差不多该是时候用饭了。” 唐琬于是点点头,作势就要从赵士程身上下去,接着又转而看向无精打采的凌兰猗,她问:“兰猗,咱们一到过去如何?” 凌兰猗摆摆手,讪讪地笑了笑,她说:“别别别,今天是你三朝回门的大日子,你们一家团聚,我一个外人,我就不凑热闹了。” 这话说的唐琬就不爱听了,拉长着脸望着凌兰猗,她说:“你怎么就是外人了?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家姐妹的。” 凌兰猗先是感动的笑了笑,然却仍旧不肯答应,目光闪躲,她扭扭捏捏的道:“惠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想啊,你们一家子说着贴心话,我在边上看着得多尴尬呀,你就饶了我吧。” 无奈的叹口气,唐琬其实心里明白,凌兰猗不过是怕见到她家二哥罢了,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原本瞧着是对欢喜冤家,如今却是真成了冤家了。 见凌兰猗执意如此,唐琬也就不强求了,叹口气,随即无奈的望了望赵士程,两人便相携着出去了。 芳草萋萋,桃红柳绿,清风拂面,花香四溢。 离唐琬的屋子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唐琬扯了扯赵士程的衣袖,忍不住歪头问他道:“听说……咱们成亲那天……那个人来了。” 她吞吞吐吐的说的隐晦,赵士程却还是瞬间就明白她说的是谁reads();。 停住脚步,一双温润的眸子静静地凝望着唐琬,他说:“那场婚礼,是咱们缔结誓约的开端,咱们才是主角,其余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不是吗。” 陆游出席了他们的婚宴,他哪能不知道?打从陆家人进门起,就有人告知于他。 他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让人把他们赶走,不过是他明白陆游来此的目的,他确实是有学识的,他向来交友广泛,既然陆游来都来了,他愿意提供这么个机会,让他多结交些志同道合的读书人,或者于他仕途有利的人物,他不刻意帮他,但也不会阻拦他。 这时候的赵士程还是信任陆游的,他以为陆游再如何也还是该有分寸的。只是显然陆游辜负了赵士程的信任,好在不论是赵家还是唐家,对于这场婚礼都极为看重,为了确保婚礼的顺利进行,到处都安排了人看着,谨防突发事件的发生。 也正是因此,陆游醉酒,才说了几句胡话就被人抓住,驱逐出门。 随后,赵士程又下令将此事镇压,明里暗里的警告那些在场的人,不许把事情传来,若让他听到于唐琬不利的流言,就莫怪他翻脸不认人。 这些原本都是瞒着唐琬的,赵士程其实并不愿唐琬知道这些。一来,他们的婚礼,他希望日后她回想起来满满的都是幸福,二来,她曾经那么爱陆游,陆游却辜负了她,不论她如今对陆游是什么心思,他不愿她再为陆游伤心。 只是,天不从人愿,到头来,她还是知道了。不过也没什么,知道了又如何?有他在,他定不会让她伤心难过。 他一直觉得,唐琬这样的女子,温雅灵秀有才华,看似柔弱,其实有一颗柔软而坚强的心,明明很渺小,却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她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好生呵护的。 曾经陆务观不知爱惜,使明珠蒙尘,如今,他决计会好好待她,给她一个幸福而温暖的家。 他的眸子干净澄澈,唐琬能清楚的看到瞳孔里倒影的自己,眸光坚定,语气平淡却仿佛有让人安定下来的魔力。 唐琬默了默,温婉的回望着赵士程,如水的眸子里是浓浓的情意。 他总是能一眼看穿她的担心,然后让她安心。 无关紧要的存在么?呵,确实是无关紧要的存在呢。她和陆家早就没有关系了,只是陆家却总扒着她不放,总喜欢有个什么事儿都要攀扯上她。 原本也不过是担心这事儿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或者说赵士程若是因此而跟她生嫌隙,那就不好了。 不过瞧他这模样,她的担心显然都是多余的了。 因为无关紧要,所以不必放在心上,徒增烦忧。他,约摸就是这个意思吧,让她不必担心。 咧嘴一笑,唐琬主动的挽上赵士程的胳膊,眨巴眨巴眼睛,她软软糯糯的道:“子常,谢谢你。” 谢谢你的包容,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不动声色的握住唐琬的手心,略有些粗粝的拇指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赵士程淡淡道:“咱们是夫妻,不要动不动就道谢。” 唐琬笑嘻嘻的“哦”了一声。 眼珠子一转,赵士程魅惑的笑了笑,随即颔首凑到唐琬的耳畔低声提议道:“下次你再想跟我说谢谢,就改成亲我如何?比起口头上的感激,这个更得我心。” 第42章 云销雨霁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唐琬心里清楚,赵士程这是在故意逗自己,可还是耐不住娇羞的红了面颊,美目流盼,她含娇带俏的推了一把赵士程,“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净知道寻我开心。” 这半是娇嗔半是羞恼的语气,瞬间就让赵士程爽朗的笑了开来。 面上有些挂不住,此时唐琬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明知道她不好意思,赵士程却坏心的一点不知道收敛,实在是太气人了。 滴溜着眼珠子闷闷的望着笑的开怀的赵士程,唐琬突然脑子一热,双手紧紧拽着赵士程的衣服,脚尖轻轻踮起,她仰着头就朝赵士程袭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唐琬颤巍巍的就要送上香吻,堵住赵士程的嘴的时候,赵士程却狡黠一笑,略低头,一手环在唐琬的腰间,一手则置于她的脑后,两片薄唇准确无误的贴上了唐琬凑过来的樱唇。 唐琬登时就傻眼了,愣愣怔怔的望着赵士程,眸子里尽是惊诧。 “把眼睛闭上。”赵士程含糊不清的咕噜道。 唐琬傻乎乎的依言照做,蝶翼似的睫毛忽闪忽闪,脑子里一片空白。 唇瓣相贴,辗转研磨,赵士程开始一点一点的加深这个亲吻,直到唐琬回过神来,挣扎着要推搡他,涨红着脸俨然快要喘不过气了才松开。 看着唇瓣莹润红肿,一副恼怒娇羞的模样的唐琬,赵士程享足的弯了弯嘴角,“怎么,又生气了?” 唐琬郁闷的哼哼两声,瞪一眼赵士程,随即气呼呼的径自往大厅方向走了去。 赵士程赶忙紧跟上去,试探的握住唐琬的手心,不出意外的被她甩开了,赵士程也不嫌烦,就这么接二连三的握住,被甩开,再握住,直到唐琬被他弄的没了脾气,不再挣开。 “好了,快别生气了,我给你打一下解气好不好?”赵士程笑眯眯的道。 唐琬倔强的别过头去,不理赵士程。 赵士程于是又缠了上去,抓着唐琬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招呼,一边还嬉皮笑脸道:“一下不行就两下三下,一直到你满意可好,只是不许你再生气,若是气坏了,我得多心疼。” 抽回手,唐琬没好气瞅着赵士程,闷闷的道:“那你还可着劲儿的招我,你知道我是气什么吗?你就拽着我打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reads();。” 唐琬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气坏了自己他心疼,打坏了他,她还心疼呢! 她记得赵士程以前不这样的,前世,他也对她好,但不会像如今这般嬉皮笑脸,这么多的鬼点子,这样的他,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记忆里的他一直是那副清润温文的模样,那才是她熟悉的他。 说到底,唐琬其实是个敏感而又温吞的人,她害怕改变,所以在她发现赵士程逐渐的在改变的时候,尽管他的改变或许是朝着好的方向,他们之间越发亲密,他们正在逐渐的走向彼此的心里,可她还是鸵鸟似的怀念以前的他。 她又说以前,赵士程愣了愣,瞬间收拾起面上的嬉笑,如唐琬所愿的恢复到往时那温润谦和的模样,只是语气里却隐隐的含着一丝黯然,他说:“你……不喜欢我这样。” 唐琬不说话,也不是不喜欢,她并不讨厌这样的他,她只是觉得陌生,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唐琬的回应,赵士程便只当她是默认了。 扯了扯嘴角,他说:“咱们走吧,没得让大家等我们。” 话毕,他就率先往前走去,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却没再亲昵的挽着唐琬,换做和她并肩而立,更不再出言逗弄于她。 明明他都如自己所愿了,唐琬却觉得心里头没着没落的,几次偷瞄赵士程,他都端的是一惯的温文儒雅,面上没有更多的表情,更不会再在她偷瞧他的时候,笑着回望她,或者打趣她。 他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变成了她熟悉的模样,唐琬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开心,反而越发的不安了起来,甚至有些莫名的委屈,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抿了抿唇,唐琬犹豫了许久,最后终于主动的握住了赵士程的手心。 触手依旧温热,这一次,却没能让唐琬的心安定下来。 停下脚步,湿漉漉的眸子求助的望向赵士程,嘴唇张了又合,唐琬斟酌了许久,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赵士程也跟着停下脚步,回望唐琬,他无奈的叹口气,“再耽搁下去,大家可就都到齐了。” 只字不提方才的事,也并未说什么劝慰唐琬的话,其实,就算他真有心劝慰,他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他喜欢上了唐琬,越是接近他就越是被她所吸引,他忍不住的想要亲近她,可是她似乎并不喜欢他太亲近,或者说她还没习惯? 成亲那晚,她曾说她还不习惯,他没准备好,可是,这两天他们相处融洽,他以为他们已经交心了,结果,他还是操之过急了吗? 唇瓣抖了抖,唐琬低垂着眸子,瓮声瓮气的闷闷道:“我没有不喜欢。” “嗯?”赵士程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唐琬这话是什么意思。 懊恼的咬了咬下唇,唐琬红着脸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刚才只是气坏了,你那样……亲人家……我都推你了你还不松开,太让人难为情了……你很好,怎样都很好,就是……别不理我。” 最后一句,唐琬说的很轻,但足够让赵士程听见。 “没有不理你。”赵士程失笑,心里头一片清明。 伸手略抬起唐琬的下巴,他认真的道:“我知道你在看我,但我不敢看回去,我怕你不喜欢我这样,不习惯我太亲近你reads();。” 唐琬摇摇头,她如何也料不到,赵士程会这样跟她解释,因为怕她不喜欢,不习惯,所以不敢。 “子常,你喜欢我。”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唐琬一眨不眨的望着赵士程,肯定的道。 赵士程“嗯”的一声,但笑不语。 他如此坦诚,唐琬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有些话她还是想问个清楚,真的是很好奇呢。 “子常,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双眸子东瞟瞟西看看,唐琬咕噜着问道。 赵士程清了清嗓子不搭话,只催着唐琬往大厅去。 唐琬哪里肯放过他,前世,他既然在她去后都不曾再娶,他对她的爱毋庸置疑,而如今,虽说新婚不过几天,但她亦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爱护与珍惜。 前世她从不曾问起,如今却想一探究竟。 “问你话呢,快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扯了扯赵士程的衣袖,唐琬不依不饶的再次追问道。 赵士程拿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我也不知道,对于你,一开始我不过是怜惜和愧疚,后来,在不多的相处中,就越发被你所吸引,无法自拔。” 看到她被人误会,被人诋毁,他会觉得心疼,觉得她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他也曾如唐钰一般,出手制止不明真相的人对唐琬评头论足,可是那时的他和唐琬非亲非故,反倒惹人非议。 是以,在唐氏再次大肆踩低唐琬,往她身上泼脏水,所有人都误会她,觉得她婚内与人纠缠,还有那不孕之症的时候,他果断的站了出来,他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她。 她头上冠上了他的名字,他便能名正言顺的护着她,他扬言谁若是对唐琬不利,便是与他赵家作对,他出手教训了那个在唐家就对唐琬指手画脚的周夫人,还有花朝节时借酒装疯的张家公子,以儆效尤。 他想,以后,只要有他在,就要护她周全。 “你怎么会不知道。”唐琬撅着嘴,一副不信的模样。 赵士程笑笑,“或许是普渡寺月下偶遇,你仿若月中仙子的清逸迷惑了我的心神,或许是纸鹤传情,那字里行间的豁达让我心向往之,也或许是细水流长,在与你相处的点滴中,你渐渐走进了我的心里,驻扎生根,谁知道呢?” 唐琬似信非信的点点头,懵懂单纯的模样看得赵士程心里头软成了一滩春水。 伸手刮了刮唐琬的鼻梁,他温柔的凝视着唐琬,轻声道:“此情虽不知从何而起,但是,至死方休。” “可不许瞎说!”唐琬惊慌的伸手掩住赵士程的嘴,搁别人家,这或许就是情到浓时,恋人间的私语,搁唐琬这,有前世为鉴,这些就不是简单的情话了,每一个字都狠狠的砸在她的心上。 前世,赵士程从来都只做不说,以至于如今听他说起,每每都让唐琬又是心酸又是心疼。 心中更是坚定,此生如何也不能再负他。 “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再耽搁下去,我真担心待会儿二哥会不会找过来。”轻轻将唐琬搁在自己嘴边的手拿下,赵士程低声道。 唐琬于是点点头,一边拉着赵士程往大厅去,一边用极轻的声音道:“子常,我也喜欢你。” 重活一世,我不为其他,只是为你而来。 第43章 心泛涟漪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唐琬这话,于赵士程来说,就仿佛一粒定心丸。 他一直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每每她稍有不喜,他就退回原处。生怕惊动了她,让她厌恶了自己。 此时亦是明明心中狂喜,面上却端的是波澜不惊,更加没有再追问什么。他已经大抵摸清了唐琬的性子,她骨子里就是个羞怯的,经不得逗弄,方才两人就险些红了脸,他不傻,自然不会明知故犯。 于唐琬而言,现下他最好的回应约摸就是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只要相信她就好。 欣慰的捏了捏唐琬的手心,赵士程笑而不语。他心道,感情的事,还是徐徐图之的好。只要她心里有他,让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不是白费功夫,其他的,他都可以慢慢来。 他的掌心宽厚温热,也许是心境不同了的缘故,此时被他握着,唐琬心里一片安宁,先前的忐忑不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相携着来到了大厅,本以为他们耽搁着了这许久,此时人怎么着也该到齐了。未曾想,大厅里却空荡荡的只有唐钰一个人在。 “二哥。”刚一进门,唐琬先是四下扫视了一番,见确实只有唐钰一人在,于是问他道:“大哥他们还没来吗?” “嗯,原是过来了的,父亲又叫他去书房了。”唐钰不甚在意的嘟囔道,一双眸子却不住的往门外瞟。 唐琬“哦”的一声,随即和赵士程寻了个位置挨着落座。 唐钰那东张西望的模样实在太明显,而唐琬本就对唐钰和凌兰猗之间的事儿存了好奇,少不得就要试探他道:“二哥,你在等谁?” “我才没有在等凌兰猗那丫头,你可别要胡说!”这唐琬还提都没提凌兰猗,唐钰当即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不打自招了。 唐琬忍俊不禁,滴溜着眼珠子,拖着长长的语调,“哦,原来二哥在等兰猗啊,她不会来。” “都跟你说了没有,小妹,你就莫要在这瞎猜了。”唐钰皱着眉头摆摆手,依旧死鸭子嘴硬。 唐琬也不跟他争辩,转而问他道:“二哥,你给我说说,我成亲那日,你和兰猗之间,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了?她怎么如今这么躲着你?” 那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唐钰只想什么都没发生过,能把那天抹杀掉才好,那里肯跟唐琬交底? “我们能发生什么事儿,你就别在这神神叨叨了reads();。”唐钰撇撇嘴,转而同赵士程道:“我说妹夫,你也不管管小妹,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八卦!” 这话说的,这还是那个护犊子似的护着唐琬,由不得任何人说她一句不是的唐钰吗? 唐琬哼哼两声,不再搭理唐钰,赵士程则只当没听见,端了杯清茶递到唐琬手边,让她润喉。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唐琬和赵士程成亲,婚宴上,陆游一家子不是去观礼了么,而且陆游还喝的烂醉,说起了胡话。 那天,凌兰猗也在,她是个火爆脾气,惯是有替朋友两肋插刀的情怀,一听见这事儿,就要去找陆游理论。可是陆游早就被撵出去了,哪里还会等着她来讨公道? 她去到宴席上,却没能找到陆游的人,可谓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喜宴将要散场的时候,赶巧了却被她撞上两个年轻男子喝的半醉,正在说唐琬的闲话。 这可不就是撞到了刀刃上?她当即就冲过去把人给教训了一通,那两人虽说喝醉了,可毕竟男子本身体格上就比女子有优势,加之酒壮怂人胆,被打了几下两人就奋起反抗。 双拳难敌四手,加之两人还吆五喝六的又叫来两个人,凌兰猗一时不敌,险些吃亏,索性这时候唐钰来了,唐家一家子的读书人,然他却是个异类,做学问是个半吊子,打架斗狠却是一把手。 他一个人就把人家四个人给打的扑在地上嗷嗷直叫。原本这英雄救美的桥段,在话本子里该是最得姑娘们欢心的,虽说凌兰猗除了样貌,着实没什么地方像个姑娘家,可也不能幸免才对。 怪就怪在,这四人被唐钰打趴下之后,嘴上还不饶人,说别的就罢了,竟然还说凌兰猗这样的定然嫁不出去。 女孩子家家最忌讳的,怕是除了人说自己不能生养,就是被人说自己嫁不出去了。凌兰猗又是个要强的,哪能容他们这般诋毁自己?当即就要扑过去再给每人添上两脚,然那几个人却又嘲笑她是被说中了心事,所以恼羞成怒。 凌兰猗气的不行,这时候唐钰开口了,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谁说她嫁不出去了?小爷我娶她!” 四个人皆是愣了愣,随即又笑了开来,“也是,寻常人谁会娶她?” 凌兰猗二话不说的对着几人就是一通拳打脚踢,打累了就嫌恶的拍了拍手,又用帕子擦了擦,将脏了的帕子随意的扔到地上。 她说:“呵,若是有天我要嫁人,嫁的还是你们这样的,我却是宁可踢了头发去庵里当姑子呢,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一落,她就愤愤的走开了。 凌兰猗是走了,唐钰却还在,他不知道凌兰猗为什么跟他们打起来了,但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就敢欺负他的人,那也是胆子肥。 唐钰可不是凌兰猗那样的花拳绣腿,他虽没正经学过,但光凭着一身蛮力,就能打的那几人鼻青脸肿,回去了亲娘都不定认得出来。 收拾了这几个杂碎,唐钰便朝凌兰猗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找到凌兰猗时,她正转在府里的湖边上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是真的很嫌弃这双手方才碰了那几个人。 唐钰站在她的身后,他的性子素来直来直去,有什么就说什么,今日却蓦地有些扭扭捏捏的,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许久,凌兰猗站起身来,转身,她看也不看唐钰就要从他身侧离开reads();。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唐钰抓住凌兰猗的一只手,他干巴巴的道:“喂,我帮了你,你都不道谢的么。” 凌兰猗并不回头,她说:“我又没要你帮。”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性子,真是太不讨喜了。”唐钰咕噜着抱怨道。 “那,谢谢,我可以走了?”凌兰猗默了默,随即平静的道。 唐钰皱了皱眉,有些颓丧,他说:“我来,并不真的就是为了你这一句谢的。” 凌兰猗不说话,似在等唐钰的下文。 唐钰略挣扎了一下,随即道:“刚才的话,我是认真的。” 凌兰猗依旧沉默。 唐钰有些懊恼,他其实并不善于表达,加上此时无论他说什么,凌兰猗都不回应,这让他有些无措,他的耐心即将告罄,凌兰猗却还在挑战他的极限。 “你别听那几个杂碎瞎说,还有,我是真的愿意娶你。”唐钰抿了抿唇,思来想去的最后却吐出来这么句他自己听了都觉吃惊的话来,然而这却是他心中所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总喜欢跟他对着干的丫头他已经越看越顺眼,有时候甚至觉得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跟她斗嘴打闹。 喜欢看到她说不过自己时气呼呼的模样,还有占得上风时的得意,喜欢她为了朋友挺身而出的性子,喜欢她的快言快语,活泼直爽。 这次凌兰猗倒是回应他了,她转过身来,嘲笑的望着唐钰,她说:“唐二公子是在说笑话么?可是你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原本唐钰就有些忐忑,觉得自己这么说,她会不会不信,可他真的是认真的。 然而凌兰猗话音一落,唐钰立即就爆发了,他一片真心,在她眼里就是笑话?涨红着脸,他大声问凌兰猗道:“我怎么就说笑了?我的表情很可笑?我的话很可笑?还是我这个人可笑?早上还好好的,这会子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我招你惹你了?” 凌兰猗却只挑了挑眉,“原来唐二公子还有自知之明?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可笑的,我招惹你?分明是你自己找过来的,再则,我有让你拽着我吗?” “你……你好得很!你以为我多稀罕你?我不过是看你被人说道,觉得你可怜罢了,你以为我真能瞧上你?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儿,我瞎了眼才能喜欢你。”猛地松开凌兰猗,唐钰怒极反笑,目光赤红的瞪着凌兰猗。 唇瓣抖了抖,眸子里隐隐含着泪意,凌兰猗瞪大了眼睛望着唐钰,随即“啪”的一声打了唐钰一耳光就迅速的逃开了。 徒留唐钰傻愣愣的站在原处,一手摸着被凌兰猗打过的面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丫的,表白被拒绝就算了,这死丫头可真狠,疼死他了,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被人打耳光。 话虽这么说,然回过神来,唐钰便觉得自己其实也是嘴贱,那话说的有些重。 只是当天他还在气头上,又碍于颜面,并未再去找凌兰猗,哪曾想,等第二天他去找凌兰猗时,凌兰猗却躲起来了不见他,甚至连吃饭都是丫头送到房间里,自此,但凡他会出现的地方,就绝不会有凌兰猗的身影。 唐钰本以为今日是唐琬三朝回门的日子,凌兰猗跟唐琬要好,今儿个如何也会露脸才是,却原来,她真的躲他躲的这么彻底,今日也不打算出来吗? 第44章 擦枪走火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回门宴,所有人都乐得开怀,只除了唐钰一人总心不在焉,还在饭桌上,他就被唐意当众数落了两次,然而这些都不过小插曲,他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满满当当的装的都是凌兰猗,那丫头究竟要气到几时?她就真的那么讨厌他,因为他说了要娶她的话,所以就打算再也不见他了吗? 不能啊,她若是不肯嫁,他也不会霸王硬上弓不是,至于么?怎么着也朋友一场啊,做的这么绝,他连给她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回想那天的情景,他记得他不曾嬉皮笑脸,他的态度很认真。一片真心被人当做是笑话,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 他其实想问问凌兰猗,他难道真的就这么讨人厌?他不知道,因为凌兰猗已经不肯再见他。 三朝回门,按习俗,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在家里留宿的。 走的时候,唐琬特意把唐钰叫到一边,一本正经的低声同他道:“二哥,我虽不知道你和兰猗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是个好姑娘,你若对她有那心思,就好好待她,若没有,就不要招惹她。” “二哥省得,你这妮子,你以为你二哥是什么人呢。”不耐的挥挥手,俊朗的剑眉微拧,唐钰心道,我倒是肯好好待人家,奈何人家不乐意哩。 唐琬于是满意的点点头,她有模有样的拍了拍唐钰的肩背,笑的不怀好意,“二哥,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近水楼台先得月,早点给我把二嫂娶回家啊。” 唐钰闻言,没好气的啐一口唐琬,别开眼,他老神在在的道:“哪来的二嫂,我怎么不知道。” “得,你就可着劲儿的装吧,听闻这两天兰猗都躲着你,本来还想告诉你点她的消息的,现在看来……”唐琬故意拉长了嗓音,吊着唐钰。 唐钰果然上钩,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他问:“看什么看,那丫头怎么了。” 唐琬噗嗤一笑,“兰猗啊,兰猗她好吃好喝好睡,可不像某些人,装模作样,明明关心人家,却还装作不在意,暗地里吃不好睡不好,黑眼圈都出来了,哈哈……” 唐钰讨了个没趣,不肯再跟唐琬纠缠,这就要走人,唐琬于是轻飘飘的道:“有的人,总是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心里的欢喜的紧,面上却喜欢装作毫不在意,有时候甚至会恶言相向reads();。” 停下脚步,唐钰顿了顿,默默低声道了句知道了,随即就进屋了。 口是心非么?他是,至于凌兰猗如何,他不能确定。但不可否认,唐琬这话给了他很大的鼓舞。 唐钰一走,赵士程便紧接着来到唐琬身旁,她最后跟唐钰说的话,他也有听到。那段话,不过寥寥数句,却也在他的心里泛起了点点涟漪。 口是心非,恶言相向。她算不算呢? 恶言相向或许称不上,她的性情,约摸也做不出恶言相向的事儿来,口是心非却或多或少是有的吧。 温润一笑,赵士程静静地望着唐琬,他说:“咱们回家吧。” 唐琬点点头,主动的伸出手,示意赵士程挽着她,赵士程笑着如她所愿。 夕阳残照,暮色苍茫,暖风依旧,天边稀稀拉拉的漂浮着几朵云彩,有飞鸟划过天际,不留痕迹。 马蹄声嘚嘚作响,马车里,唐琬不大情愿的坐在赵士程的腿上,揭开车壁上的小布窥,伸长了脖子探着外头的风光。 “很快就到家了,若是无聊便先歇会儿,到时我叫醒你。”紧了紧唐琬的腰身,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赵士程喟叹一声,随即淡淡的道。 唐琬于是缩回手,乖巧的坐回赵士程怀里,她硬着头皮扭扭捏捏的道:“你让我自己坐着就好了。” 她其实并不多无聊,实在是,坐在他身上,这让她如何能泰若安然?一颗心总是静不下来,便显得有些烦闷无聊了。 赵士程却不管她的尴尬,只道:“那你还是接着看风景罢。”说着就径自闭上了眸子,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唐琬有些愤懑,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上马车他就把自己弄到了他腿上,就因为那次跟他同坐一辆马车,马车疾驰时,她没坐稳险些摔倒,是以,为了以防万一,他就不准她自己坐着。 她不是没抱怨过,来的时候就抱怨了一路了,再三保证她会小心,可这人愣是不肯,不管她如何说,他就一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知道他这是为她好,他担心她,可这也实在是小心的有些过头了吧。在他腿上坐着,唐琬就一个感觉,“如坐针毡”。 偏生这人平时瞧着挺好说话,在这事儿上,就跟吃了称砣铁了心似的,直让唐琬恨得牙痒痒。 心里头燥热难安,唐琬于是就不由自主的在赵士程身上扭来扭去,而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险些擦枪走火。 赵士程是个正常的男人,温香软玉在怀,唐琬还毫不自知的刺激他,他要是没反应那才奇怪。 只是,唐琬是个传统的且极为羞涩的人,赵士程也非那放浪不羁的,能在马车上就行那男女之事。 因而赵士程不得不按耐住唐琬,不允她再乱动,下巴抵着她瘦削的肩膀,呼了两口气,待心绪稍稍稳定了他便警告道:“不许再乱动,否则……” 后面的话他并未说出口,而唐琬已经静若寒蝉,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她清楚身下抵着自己的热烫是什么,脸颊红的能掐出水来,苦着个脸,她喑哑着嗓子难为情的嘀咕道:“你怎么这样啊,这还在马车上呢。” “还不都怪你reads();。”赵士程无奈的叹口气,她以为他愿意这样么? “怎么就怪我了。”唐琬扁扁嘴,缓缓地转过身来望着赵士程,她问:“现在怎么办。” 额头上青筋突起,眸子里隐隐冒着火光,赵士程咬牙低声道:“你别动!” 唐琬缩了缩脖子,滴溜着眼珠子望着赵士程,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马车里的温度不断的在攀升,唐琬乖巧的不再出声,僵硬着身子坐在赵士程怀里,直到他逐渐恢复平静。 终于,“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小厮请示了一声,让赵士程下马车。 得了应允后,小厮将马车的帘布掀开,随即又搬了杌凳放在马车下。 大手一捞,赵士程将唐琬拦腰抱起,利落的下了马车后,又雷厉风行的把人带到了他们就寝的屋子。 脸颊涨的通红,被放下来后,唐琬就娇嗔的看着赵士程,“刚才……刚才你那样……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看见了就看见了,这是在家里,哪有那么多讲究,我乐意!”赵士程挑了挑眉,随即眸光火热的望着唐琬。 “你……你要干嘛。”他那模样,仿佛想把她剥皮拆骨,吞吃入腹,唐琬只觉得心里头瘆得慌,一股不安缓缓升起。 扯了扯嘴角,赵士程魅惑一笑,“你说我要干嘛?” 唐琬往后退了退,咬着舌头道:“可……可现在还是白天,天还没黑呢!” 深深的望一眼唐琬,赵士程细心的把门关上,还吩咐人不许来打扰,随即又把屋子里的帘幕一一拉了下来,光线无法照射进来,瞧着倒真跟晚上别无二致。 他说:“现在是不是就可以了?” 唐琬郁猝,她想逃,可是她又能逃去哪里? 她害怕的一直往后退,赵士程也不拦着她,甚至乐见其成,只因她的身后不远处,就是床榻。 “惠仙,你可知在马车上,我忍耐的有多辛苦。”倾身上前,赵士程让唐琬仰躺在床榻上,双手分别撑在她的两侧,薄唇一张一合,往唐琬面颊上呼着热气。 委屈的咬了咬下唇,唐琬湿漉漉的望着赵士程,小小声的磕磕绊绊道:“又不是……又不是我让你……让你那样的。” 赵士程轻笑着摇摇头,他魅惑道:“不,是你,是因为你,我才那样的。” 唐琬扁了扁嘴,她觉得她比窦娥还冤,她什么都没干,明明是他自己,可他却怪到了她头上,现在还因此这样对待她。 “我会让你快乐的。” 略颔首,赵士程轻轻吻上唐琬的唇瓣,唇齿相依,缱绻缠绵。 他耐心的引导着她,让她随着他的步伐,沉浸在他的柔情里,如痴如醉,不能自拔。 不知何时,两人的衣裳已经悉数褪去,宽厚的大掌时轻时重的抚摸着手下的细腻肌肤,带着无限的情意,他膜拜似的吻遍她的全身,品尝着她的美好滋味。 仿佛春风化雨,万物复苏,片刻又倾盆大雨,接踵而至。一室旖旎,男子的粗喘声和女子破碎的低吟奏成了一曲完美的乐章。 夜,还很漫长。 第45章 见微知著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赵士程毕竟是武当军宣抚使,虽说细算起来这是个闲散的官职,但在其位就得谋其事,他素来是个极重责任且自律的人,因而即便是新婚燕尔,正在兴头上,他的理智也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整日整日的跟唐琬腻歪在一处。 这天清早,唐琬还在睡梦中,赵士程就轻手轻脚的起身了,刚穿好衣物,他给唐琬掖了掖被角,正准备去让人打了热水来洗漱,却见唐琬揉了揉眼眶,睡眼朦胧的也跟着要起身。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天儿还早,你再睡会儿。”俊朗的剑眉微微一皱,赵士程抓住唐琬揉眼睛的手,把它藏到被子里。 唐琬摇摇头,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听起来软软糯糯的,像是在撒娇。 她说:“左右都醒了,我来帮你挽发吧。” 日前他有同她说过,他休息了有些日子了,从今日起,白日里就不能总陪着她了,但若是事务不多,他会早些回来。 虽然对唐琬的提议心向往之,然瞧了瞧外头才蒙蒙亮的天色,赵士程还是更愿意她能再睡会儿,他早起是有公干,她起这么早,约摸也无事可做。 笑了笑,赵士程按耐住坐起身来的唐琬,哄她道:“让丫鬟过来就可以了,乖,你再睡会儿,等我回来给你带桂花糕。” 他记得唐琬嗜甜,饭桌上就每每都对偏甜的食物情有独钟,平时也爱吃些甜点心。 不过是寻常小事,他既执意如此,唐琬也就不同他多争辩,乖巧的点点头,就缩回了被子里,只留个脑袋瓜在外头,滴溜着眼珠子望着赵士程。 赵士程莞尔,亲昵的揉了揉唐琬的发顶,“若是嫌在屋子里闷着无聊,尽可以去“闲情小筑”看话本子,或者也可以出去逛逛,只是记得多带两个丫鬟跟着。” 唐琬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应。 见唐琬如此乖顺,赵士程温柔的扯了扯嘴角,随即便出门唤了丫鬟送热水来,至于挽发,他却没要丫鬟侍候,自己就轻轻松松的把头发束了起来。 末了,他又走回床榻前,见唐琬果然还没睡,于是眸子里闪耀着精光,似笑非笑道:“等到休沐的时候,就由你为我挽发束发。” 明明是很平常的话语,妻子为丈夫挽发束发亦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唐琬却蓦地红了脸颊,心跳也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像是要蹿出嗓子眼来。 不敢看赵士程,她咕噜一声就整个人都藏到了被子底下reads();。 赵士程只觉好笑,还想再捉弄她,却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丫鬟送热水进来了。 摇摇头,扯了扯捂着的被褥,赵士程道:“好了,我不逗你了,别闷着了。” 然被子里的人却一动不动,赵士程于是转过身去,让丫鬟进来。 果然,他一转身,唐琬就半遮半掩的从被子里冒出头来,知道她素来脸皮薄,赵士程也不拆穿她,自顾自的就洗漱收拾了起来。 事毕,赵士程又吩咐丫鬟不许打扰唐琬,接着便出门了。 直到听见关门声,唐琬才彻底的从被子里钻出来,侧着身子,梨涡浅浅,嘴角向上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回味着赵士程方才的话,心里头甜丝丝的。 她并未再睡,却也没急着起身,眼瞧着快辰时了,才坐起更衣,唤了丫鬟进来侍候。 她其实也不是真如赵士程说的那样无事可做,她寻思着把嫁妆清点清点,而后再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叫过来见见,交个底。 虽说赵士程前头已经领着她混了个脸熟,加上有前世的记忆,对这些人或多或少的还是了解一些。但她既然决心要跟赵士程好好过日子,那么少不得就要打理好他们的小家。 不过这些也都不急在一时,梳洗过后,唐琬就往赵夫人的屋子去了。 彼时赵夫人也不过将将起来,下人们正在给她张罗早膳,见唐琬独自过来,遂顺口问道:“子常出去了?” 唐琬点点头,接过下人手里的勺子,亲为赵夫人添了碗粥,恭顺的道:“郎君事务繁忙,今早就出门了。” “可用过早膳了?”接过唐琬递过来的粥,赵夫人先是尝了一口,而后又问道。 唐琬腼腆的笑了笑,摇摇头。 赵夫人于是让丫鬟再取双碗筷来,“既还不曾用过膳,那便陪我吃点罢。” 唐琬“嗯”的一声,随即在赵夫人身旁坐下。 用过膳,唐琬又陪着赵夫人说了会儿话,虽然都是些琐事,然婆媳二人倒是相谈甚欢。 临走的时候,赵夫人还特意让她的贴身老妈妈把唐琬送到了门口。 从赵夫人那回来后,唐琬便领着秋夕去清点了她的嫁妆。 几十担的嫁妆,不怎么会用到的珍宝器具一律留在了库房,唐琬只挑拣了一盒首饰回去,另外压箱底的银钱少不得要带走,然后时新的衣裳亦然。 前世,她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是轻罗,如今,轻罗早已被赶出府,这秋夕就是轻罗之后,顶了她位置的人。 只是,轻罗之后,唐琬就有些难以轻易相信身边的人了。故而,秋夕虽身为唐琬的贴身丫鬟,却全然没有当初轻罗的待遇,唐琬瞧着虽待她比旁的丫鬟亲近,但大多时候的却总还是隔着一层。 紧接着唐琬又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叫了来,这几日光顾着和赵士程腻歪,她似乎都忘了给这些人见面礼了。 从府里的总管那儿拿了花名册,唐琬计划挨个儿的叫了丫鬟婆子寒暄几句,然后打发赏钱,然而才叫了一个,那丫鬟就说,前头秋夕已经给过了。 给过了?唐琬狐疑的看向秋夕。 秋夕于是恭敬的福了福身,“夫人忘了?您嫁过来第二日,就让奴婢给众位姐妹发了小红包reads();。” 有这回事么?唐琬清楚的记得,没有。但秋夕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反口。 只道,“约摸是我忙昏头了,你是叫丝雨对吧,这银子你还是收着,以后好好干。” “谢夫人赏赐。”丝雨双手接过银钱,称谢。 唐琬摆摆手,又唤了下一个丫鬟进来,如此,一直从午饭后忙到了傍晚才算完。 等丫鬟婆子们都退了出去,唐琬便问秋夕,“那小红包是怎么回事?” “咚”的一声跪倒在地,秋夕有条不紊道:“还在府里时,夫人曾把秋夕叫过去谈话,再三告诫秋夕来了这边要好生帮着些小姐。”顿了顿,她继续道:“您刚嫁过来,按理是该第二日一早就给府里的姐妹们见面礼的,然那日您和郎君在一处,也不让奴婢跟着,后来……奴婢就自作主张以您的名义将早前包好的小红包给了众姐妹一人一个。” 略皱了皱眉,秋夕说的没错,那天,她压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赵士程领她去了“闲情小筑”,那里,旁的人不能擅入。 “那你为何却不曾与我提及?”唐琬又问。 咬了咬下唇,秋夕紧张的瞄了瞄唐琬,“那日秋夕本要告诉小姐的,却总没有机会,后来一忙,就给忘了,请小姐责罚。” 唐琬探究的盯着秋夕看了一会子,随即摆摆手,“这次就先算了,但是下不为例。” 处理了这些事儿,刚巧赵士程就回来了,手里头还拎着个小包。 “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忙?”唐琬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赵士程笑了笑,把那小包放到唐琬手里,一手揽在她的腰间,“呐,一品斋的桂花糕,你尝尝可不可口。” 唐琬兴奋的点点头,在屋子中间的檀木桌前桌下,小心的拆开小包,伸手捏了块糕点轻轻咬上一口,细细咀嚼,随即赞不绝口。 “真好吃!松软可口,还很甜。”唐琬回头看向赵士程,眸子里满满的是欣喜。 赵士程温柔的笑笑,在唐琬身侧落座,“你喜欢就好,改明儿我再给你买。” 重重的点了点头,唐琬献宝似的捏了一块放到赵士程嘴边,“你也尝尝?” 然而话音一落,她又默默地要把手收回去。 她记得,他说过的,他不爱吃甜的。前世吃甜的,多半也是因为她爱吃,为免她失望,所以他跟着也吃甜的。前世她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她就不想他为了自己,而做他不喜欢的事。 可是,不等她把手缩回去,赵士程就先张大了嘴巴,一口将糕点含住,顺带的还舔了舔唐琬的手指。 “不是要我尝尝?你还反悔了不成?”将糕点咽下去后,赵士程笑着道。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望着赵士程那自得其乐的模样,唐琬闷闷的道。 “那是以前,我现在喜欢吃了,很美味,很甜。”赵士程仿佛意有所指的眨眨眼。 “流氓!”面颊倏然爬上两朵红云,不敢再看赵士程,唐琬别来眼,嗔怨道。 默默的掰正唐琬的脑袋瓜,强迫她对上自己的视线,赵士程一本正经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这桂花糕很美味,很甜。” 第46章 郎情妾意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知道赵士程这是在故意逗自己,唐琬哼哼两声就撅着嘴挣脱开来,化悲愤为食欲似的窝在边上埋头吃起了桂花糕。 前世的时候,他不会这样肆意的逗弄自己,时不时的说些引人遐思的话,让她面红心跳,羞涩难当。而她也不会这样放开了自己,在他的逗趣下,眉目婉转,小女儿的姿态尽显。 他们都在改变,前世的他们相敬如宾,如今却是两颗心连在了一起。没有小心翼翼,不再端着自己,两人都随心所欲,做着最真实的自己,幸福触手可及。 她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温馨而惬意。 赵士程笑笑,体贴的倒了杯水递给唐琬,而后在她身侧坐下。 面上是一惯的云淡风轻,不喜不怒,他轻声询问道:“听闻你今日把院子里的人都叫了来训话?” 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唐琬悄悄瞄一眼赵士程,随即接过他递过来的水,轻轻抿了一口,之后才闷闷的道:“怎么就是训话了?谁告诉你的。” 他这才刚回,话都没说几句就问自己白日里的事,而且虽说他面无表情,唐琬却敏感的觉得他似乎什么都知道,是有人跟他告状了,还是他安排了人盯着自己? 不管是那种可能,唐琬都无法高兴起来。 她的嗓音听着瓮声瓮气的,隐隐约约的还带了几分委屈,赵士程听了只觉得心里头痒痒的,跟被猫挠了似的。 大手一捞就把唐琬揽在怀里,他宠溺的道:“不是就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方才听见几个丫鬟婆子在嘴碎,以为是谁惹你生气了。” “真是这样的?”心里头总有些堵得慌,唐琬闷声嘟囔道。 她其实想相信赵士程,可是她心知肚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前世的种种,足够她联想到这院子里十有*有他的眼线,或者有人看不惯她,时不时在他面前告状也不一定。 赵士程愣了愣,随即意有所指的呢喃出声,“是也好,不是也好,你只要知道,我心里总是向着你的。” 这下轮到唐琬呆了,他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有人告状,还是他安插了眼线? 然而不管怎样,此时,有他这句话,已经足够她释然了。 他说他心里是向着她的,她自然知道他是向着她的,任何人都可能会诋毁她,背叛她,只有他永远的是站在她这边的。 从赵士程怀里探出头来,她斟酌了一番,随即一脸认真的解释道:“今日我不过是把人叫过来见见罢了,我既嫁过来了,总还是该早些熟悉府里的诸多事宜,跟大家都好好相处不是。” 目光柔和的望着唐琬,赵士程微微笑了笑,将唐琬鬓间跌落的碎发拨到耳后,他说:“辛苦你了reads();。” 她哪里就是辛苦了,她还什么都没做呢,目光闪躲,唐琬不看赵士程,逃避似的从他怀里挣脱,一边往外走一边转移话题道:“你饿不饿?我去让人瞧瞧晚饭可做好了,好了就快些送过来。” 赵士程也不拦着她,只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出了屋子,唐琬先是以手作扇扇了扇,待脸上的热烫消散,她便招呼了秋夕过来,问她晚膳可备好了。 秋夕告诉她说,早早的就备好了膳,只等唐琬他们吩咐一声,就能送过来。 唐琬点点头,让她着手准备,这就让人送了来,交代完了就又回了屋子。 然刚进屋,就见赵士程盯着自己看,这让刚刚平复了心境的唐琬登时又有些不自在了。 掩饰似的拨了拨头发,她一边往赵士程靠近,一边没话找话的抱怨道:“秋夕也真是的,晚膳备好了也不晓得让人早些送过来。” “不碍事的。”赵士程笑笑,让唐琬在他身侧坐下。 唐琬并不推辞,扭扭捏捏的就坐了过去,端起之前没喝完的茶水,她小口的抿了抿,随即又道:“我刚刚交代了,料想她很快就会让人送来。” 赵士程“嗯”的一声,点点头。 唐琬蓦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瞄了瞄赵士程,见他老神在在的,于是干脆也就不多说了,只喝着茶等下人把晚膳送了来。 秋夕倒也没让她久等,刚好她一盏茶用尽,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就被端过来了。 “郎君,少夫人,请用。” 清脆的女音响起,秋夕和之前的丝雨并两名年轻丫鬟齐声道。 唐琬摆摆手,四人便默契的退到了一旁。 “先喝碗汤暖暖胃。” 瞧了瞧菜色,唐琬先是给赵士程盛了碗汤,随即又趁着他喝汤的功夫,时不时的往他碗里添菜,动作熟练而自然。 赵士程由衷的笑了笑,看着给自己盛汤,布菜的唐琬,眉目间一片暖色。只是眼前自己的碗里越堆越高,唐琬自己碗里却只有一碗白饭,这让他有些不虞。 按住唐琬还在继续给自己夹菜的手,转而夹了筷子菜到唐琬碗里,他一本正经的道:“别光顾着给我夹菜,你自己也多吃些,我瞧着你该再胖些才好。” 顺从的把赵士程夹过来的菜送进嘴里,细细咀嚼过后便吞咽入腹,唐琬哼哼两声,撒娇的道:“瞎说,胖了就不好看了。” 赵士程摇摇头,不置可否,只是学着方才唐琬的做法,时不时的给她盛汤夹菜,很快的,唐琬碗里就堆成了个小山丘,比他碗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碗里越来越多的菜,唐琬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只讷讷的嘟囔道:“你看你……我这还怎么吃呀!” 赵士程愣了愣,看一眼唐琬那堆的高高的饭菜,却一点不觉得不妥,心里头甚至有些得意。 屋里侍候着的四名丫鬟,秋夕是唐琬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丝雨则是从下边提上来的,而另外的两名则是打小就侍候在赵士程身边的,是府里的家生子,一唤春桃,一唤春燕,是对姐妹。 赵士程宠溺他的这位新夫人,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见他们互相夹菜,丫鬟们也都习以为常,此时见他们“恩爱”的有些过头,也都只是静静的立在一旁,随时听候吩咐reads();。 只因有一日,赵士程和唐琬初时也是腻腻歪歪的,后来却像是生了矛盾,有丫鬟从旁相劝,本是一片好意,结果却殃及池鱼反而遭了通骂。 至此,丫鬟们就学乖了,只做好份内事,不得吩咐,不擅作主张,逾矩去管主子的事。 然而,那唤春燕的,今日却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壮起了胆子提议道:“郎君,少夫人,不如奴婢给您们换一副碗筷来罢。” 说着就要就要将唐琬和赵士程两人的“杰作”收拾了。 唐琬自然没得意见,赵士程却摆摆手,“春燕,你也不必忙活了,这也没什么不妥的,怎么就不能吃了。” 那□□燕的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然退回原处。 唐琬则不乐意的皱起了眉头,眼前这菜堆的那么高,连饭粒都瞧不见了,根本无从下筷好不好。 赵士程无谓的笑了笑,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随即目光如水的望着唐琬,他深情的道:“这碗里的菜,可是惠仙亲自替我夹的,惠仙一片好心,子常是如何也不会辜负的。” 唐琬脸颊红了红,她是当真觉得,如今的赵士程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总是逮着机会就要逗一逗她。 再看赵士程,他却真是说到做到,这就已经一点点的朝面前的小山丘下手,一边吃一边还要夸赞几句,告诉唐琬哪个菜更好吃,哪个菜有欠缺。 没过多久,高高耸立的小山丘就被夷为平地了,赵士程还孩子气的冲唐琬眨眨眼,那模样,仿佛在说:“看吧,其实也没那么难为情,说吃就吃完了。” 见他如此,唐琬也不好再拿乔,望着自己碗里那纹丝未动的小山丘,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随即便慢吞吞的,学着赵士程的模样开始动筷。 确然,有些事,也就看着艰难,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后面自然而然就能走下去了。 只是唐琬素来胃口小,将将吃了一半的时候,便饱了。 本想到此为止,可瞥一眼赵士程那期待的小眼神,不由得又硬着头皮继续吃。 然才吃了两口,赵士程就将她制止了,他说:“惠仙,你能为我做到这样,我真高兴。” 唐琬柔柔的笑了笑,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回头招呼了丫鬟,打算让他们把这收拾了,然话还未出口,赵士程就把唐琬的碗拿到自己面前,他说:“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接着,就在所有人的错愕中,赵士程把唐琬那剩了小半碗的饭给解决了。 直到赵士程吃完了,唐琬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只讷讷的道:“子常,你何必如此。” 寻常人家都没有丈夫吃妻子的剩饭的,何况赵家本就不是什么寻常人家。 赵士程却但笑不语,望着唐琬的眸子里,满目深情。 用过了饭,秋夕和丝雨打了水来让赵士程和唐琬洗漱,春燕则和春桃则负责收拾那一桌的残羹冷炙。 自唐琬嫁了过来,这院子里,所有人都知道赵士程极喜欢他的这位新夫人,只是谁也料不到,他竟然能做到这地步。 吃人剩饭?他是那么高贵优雅的人,他如何能做这种事?一切的一切,皆因唐琬。 第47章 入v一更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唐琬和赵士程正蜜里调油的互相给彼此洗脸擦嘴,谁也没注意到,身后,一道怨毒阴鸷的目光,望着唐琬,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 待唐琬和赵士程转身时,那眸子里的情绪又迅速的被收敛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平静而安然。 原先在唐琬没嫁过来的时候,他们的院子都是交由赵士程的乳母――张妈妈打理,那恐怕是除了赵夫人外,赵士程最亲近的人。然而,前世的唐琬却并未同她多接触。 前世,便是她嫁过来了,他们的院子也仍是由那张妈妈打理,那时候的她,所处的位置可比如今尴尬的多。 那时候,她声名狼藉,赵士程娶她的事儿约摸也并未说服他母亲赵夫人接受她,因而,虽说赵士程待她极好,赵夫人却对她爱搭不理,更谈不上在人前主动维护她,自然也不会早早的就让她管着他们小院的钥匙。 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惯是会见风使舵的,那张妈妈是府里的老人,自然也不例外。虽说当着面儿的时候,她总是端的一副宅心仁厚的模样,从不会有半点纰漏。然背地里,却是个尖酸刻薄的,唐琬还曾亲耳听见她在别的丫鬟面前诋毁自己。 如此两面三刀的人,唐琬是瞧不上的,故而虽说她管了院子里的钥匙,又是赵士程的乳母,唐琬也不爱同她亲近。反倒是厨房那边的王妈妈,唐琬瞧着更合心意。 那是个勤恳善良的老妈妈,曾经,在她最难的时候,府里所有人都对她落井下石,只有赵士程始终对她温柔以待的时候,她是除了赵士程之外的另一个诚心待她的人。 那时候,她为流言所扰,郁结于心,身体也每况愈下reads();。子常见她每日里一点胃口也无,日渐消瘦,便吩咐人给她做些开胃的东西。 那时候,别的丫鬟婆子,即便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头也是恨不得她尽早死去的吧,而她却不同。 有天,约摸是丫鬟有事,她亲送了开胃小菜来,刚巧赵士程又出去了,她便顺势留下多陪了陪她,还说了许多宽慰她的话,那时候她并未多搭理这位善良的老妈妈,她的话也悉数没放在心上。可她却一点也不着恼,后来甚至时常会来看她。 她从不会恶毒的说些会让她难过的话,偶尔甚至还会给她逗趣试图让她开怀。只是,她终究辜负了这位善良的老妈妈,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离开,用死亡将自己解脱,也还子常一个平静安宁,尽管结果差强人意。 这些都早就是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了,她实在不该总放在心上。重活一世,许多人许多事都变了,但是,曾经给过她温暖的人,她却难免的总是想回报些什么。 如今,这院子里是她管事,她不可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但怎么也还是该让个信得过的人给自己搭把手不是? 原本,张妈妈也算是有经验,该是不二的人选,可唐琬对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是以,她琢磨着要把王妈妈给提上来,给自己做帮手。但顾忌着张妈妈毕竟是赵士程的乳母,不想伤了他们的情分,落人口实,因而唐琬只说是不想张妈妈太操劳,故而让王妈妈替她分担分担。 凡事她就交代给李妈妈和张妈妈,两位妈妈再让院子里的下人去做,每隔三五日,两人再向她汇报情况,说是管了院子里的中亏,其实却也还算清闲。 除了这些琐事,每日里,唐琬都还会抽时间去“闲情小筑”看会子话本,偶尔也会习字作画。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也算是深受其害,本不大情愿再碰这些东西,但学了十几二十年的东西,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况且,“闲情小筑”里,除去话本子,还有许多名人字画,经史典籍,虽说这“闲情小筑”,在她嫁过来之前就早已存在,这是赵士程私人的地方,他更是对这些东西热爱至极,可是,唐琬心里明白,这里边,或多或少,有的东西,就是赵士程为她而精心准备的。 她有些自恋的想,子常所喜欢的,本就是琴棋书画都略通一二的自己,他既没嫌弃自己,她便没道理为了那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空话就改变自己。 至于赵士程,每日里他早早的就会出府,若是事务不繁忙,便会尽早归家,时常会给唐琬带些甜点心。每遇休沐,则会如当日说好的那般,由唐琬为赵士程束发,赵士程则替唐琬描眉,温馨惬意,其乐融融。 三月桃花齐开放,四月蔷薇卧短墙。 春末夏初,石榴花开,仿佛一簇簇的火焰挂在枝头,在绿叶的衬托下,红的耀眼,美的眩目。 不知不觉,唐琬嫁进赵家也有些时日了。 这天,唐家来信,说让她过府一趟,有些事儿要商量。 唐琬不疑有他,等赵士程回府,便把这事儿同他说了,随即两人一道去见了赵夫人,以后便相携着去了唐家。 路上,赵士程曾问唐琬可知是什么事,突然急着让他们回去,唐琬只道不知。 这回了唐家才晓得,原来啊,是凌兰猗家里来人了,说要接她回去。 这本也没什么,她在这住着也有一段时日了,虽说大家相处的极好,然人姑娘家里来接,也不能拦着不是。 怪就怪在,唐钰这厮偏生就是不肯放人reads();。 那时候,唐琬三朝回门,临走说的那番话,给了唐钰很大的鼓舞。 他是真的对凌兰猗存了那心思,加上素来又是个牛脾气,若凌兰猗真对他没感觉倒也就算了,可凌兰猗心里却也是有他的。 原本凌兰猗还总不承认,总口是心非,可有一日,唐钰本着破釜沉舟的心思,他堵到了凌兰猗,先是就着那日两人有口角,他说话难听的事儿道了歉,接着又抓着凌兰猗一本正经的诉衷情,天知道,他这辈子,什么时候那么怂过? 对着个姑娘家,红着脸,干巴巴的表明心迹,期盼着人姑娘的首肯。结果呢?凌兰猗这厮平日瞧着没一点姑娘家的模样,这档口,竟然就红了眼眶,整的跟他欺负了她似的。 她还哭着说,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唐钰登时就来脾气了,小爷这正正经经跟你告白呢,你答不答应给个准话不得了,不可能是什么意思?你究竟瞧没瞧上小爷?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 他动作粗鲁的给凌兰猗把眼泪儿抹了去,盯着她又大声的追问了一次,“你就说你心里有我没我,别整这些个文绉绉的玩意儿。” 凌兰猗蓦地就有些被他唬住了,睁着双红扑扑的眼睛,滴溜溜的望着唐钰,活似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 是的,就是小白兔,唐钰什么时候瞧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有些尴尬,还当自己是吓到她了,毕竟,就算平日里再怎么女汉子,她本质上总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不好意思的努努嘴,他尽量动作轻柔的握住凌兰猗,语气也软了下来,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刚开始那会儿,我其实挺讨厌你的,可是,渐渐地,我喜欢看到你,喜欢看你笑的模样,也喜欢看到你吃瘪生气的模样,所有的所有我都喜欢,若实在要说有什么不喜欢的,那就是不喜欢你如今哭的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有不喜欢你躲着我。” 凌兰猗不说话,静静地望着唐钰,她不知道她该说什么才好。 在她眼里,唐钰素来是个做事没头没脑,有勇无谋,又脾气暴躁的莽汉子,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如此的温柔。 他的眸子亮闪闪的,像是盛了漫天的繁星,他的笑张扬肆意,他从不掩饰,他瞧着最是小心眼,其实总是最包容。 见凌兰猗只直挺挺的望着自己,却一个字也不说,唐钰难免有些着恼,瞪大了眼睛,他伸手戳了戳凌兰猗的脑门儿。 “总看什么看啊,我都说了喜欢你了,你喜不喜欢我呀,说了,我才给看!” 凌兰猗噗嗤一笑,没好气的道:“你怎么这么霸道。” 见凌兰猗软化了,唐钰随即挑了挑眉,哼哼两声,“我还就霸道了,你看也看过了,以后就是小爷我的人了,听见没有。” “谁是你的人了,可别瞎说!”凌兰猗红着脸啐一口唐钰。 唐钰嘿嘿笑了笑,“谁刚接我话了谁就是呗。” 凌兰猗被他这话说的越发臊红了脸,当即就扑上来要打唐钰。 唐钰却由着她闹,只嬉皮笑脸的道:“呐,打吧,打吧,打是亲骂是爱,我可只当你是答应了,不能反口了的。” 他这么说了,凌兰猗反而就没好意思再下手了,只推了一把唐钰,随即有些怅然的道:“我们家里不会同意的,他们……他们给我许过人家了,我……我这次就是逃出来的。” 第48章 入v二更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唐钰先是有些生气,她竟然已经许过人家了么?难得他喜欢上一个姑娘,结果人家却有人家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思绪万千,他想问问凌兰猗,他们家给她瞧的是怎样的人家,那人又是生的什么模样,品性如何,若是没得他强壮,不能样样都比过他,那就趁早推喽! 然而不等他开口,就又听见凌兰猗说,她是逃出来的。 眼前一亮,唐钰心道,她这意思,是不是她其实并不满意她家里头给定下的亲事,所以才特意逃了出来?越是往下想,唐钰就越觉得定然是这样的。 嘴角挂着抹大大的笑颜,眸子里闪耀着精光,他说:“呐,你既然会逃出来,这就说明这亲事多半并不合你心意。我跟你说,婚姻大事,那可一点不能马虎,必须得是瞧对了眼,彼此间互相爱慕,才能白头偕老。” 明明心里头很认同唐钰的话,不然当初也不能费尽心思从家里头跑了出来,然面上凌兰猗却非得跟唐钰唱反调,撅着嘴,故意不以为然的反驳道:“婚姻大事,明明是讲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就是像你说的那样。” 唐钰虽说常常是个愣头青,然此时却还是看了出来,凌兰猗是故意在跟他对着干。 他可不是什么温文儒雅的赵士程,亦没有唐瑛的那份冷静沉着,登时就急了,咬牙切齿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既然喜欢上了你,而你也并非对我无意,那么,我就绝不允许你因了那劳什子的父母之命就嫁给旁的人,你只能是我的!” 正说着,唐钰就大手一捞将凌兰猗紧紧抱在了怀里,仿佛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跑了,要嫁给别人了。 呆呆傻傻的窝在唐钰怀里,凌兰猗一动也不敢动,说不清自己心里头是什么感觉,有感动,有错愕,有震惊,有欣喜,五味陈杂。 自此,两人就这么好上了,然他二人素日里就是对欢喜冤家,因而在别人看来,也只当他们是和好了,至少唐夫人和唐意是丝毫没往这方面想。 所以,在凌兰猗的家里来人,要接她回去的时候,当唐钰如何也不肯放人还说凌兰猗不在府里的时候,在寻遍全府也没有凌兰猗的踪迹的时候,他们才发觉事情不对reads();。 先让来人住了下来,随即唐家上下就聚在一起,“审问”唐钰。 这一问之下才晓得,原来唐钰是看上人姑娘了,可是人家姑娘在家里的时候,已经许过了人家,所以唐钰担心凌兰猗一走,他们两的事儿就黄了,这才如何也不肯放人,还把凌兰猗藏了起来,直说她不在。 问清楚了唐钰,唐夫人就觉得,自己脑仁儿都是痛的。这冤家,他素来跟兰丫头不合,什么时候就看上人家了,还瞒着所有人? 凌兰猗是范文绣的表妹,人家家里头能找过来,那自然就是打听清楚了的,他以为他这么随便扯个谎,把人藏起来,就能糊弄过去? 刚想骂几句唐钰吧,这死小子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死乞白赖的说什么,“只要母亲能帮儿子过了这关,让儿子娶了兰猗,儿子任凭母亲打骂。” 她这是真想打他吗?她是想让他长长记性,有什么事儿,先跟家里头通个气儿。 瞪一眼唐钰,唐夫人不再理会她,转而和唐意商量着去封书信给唐琬,让她和赵士程一起过来,看有什么法子能应付过去。 “二哥,那如今,你究竟是把兰猗藏在了哪里?”了解了来龙去脉后,唐琬问唐钰道。 “小妹,你就别在这套我话了,等他们走了我才会让兰猗出来。”唐钰板着个脸,一本正经的望着唐琬,眸光坚定。 唐琬也不生气,只又问:“二哥,若是他们不找着人就不肯走呢?难不成你就一直把兰猗藏着?” 唐钰默了默,他自然是不能的,他学问不好,但他也知道“娶为妻,奔为妾。”,他喜欢凌兰猗,他是堂堂正正的喜欢,他不会藏着掖着,不会委屈了她。 他不聪明,他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若他们不肯罢休,顶多他就鱼死网破,他直接杀到临安,让他们把婚事退了!然后,他再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人娶回家。 反正,他就是个小气的,没肚量的,如何也做不到将喜欢的人拱手相让的粗鲁莽汉! “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那就用拳头说话。”亮了亮拳头,唐钰气势腾腾的一字一句道。 “用拳头说话,用拳头说话,那你还要这张嘴做什么用!”唐夫人狠狠的打了一下唐钰,怒其不争。 唐家是书香世家,一屋子的读书人,她就想不通了,她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儿子。 “小叔,你说家里给兰猗许了人家,不知是哪户人家?我怎么不曾听闻?”一直在边上没说话的范文绣突然开口问道。 唐钰撇撇嘴,不大耐烦望一眼范文绣,闷闷的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临安一个富户家里的瘸腿儿子,兰猗那时候就是知道了这事儿特意逃出来的。” 唐钰其实素来敬重自家嫂子,可是在凌兰猗的事儿上,他却难免的对她有些埋怨。怨她没有多关心凌兰猗,竟连这等事都不知道,怨她向家里透了口风,让他们知道了凌兰猗在这里。 “怎么会这样……”范文绣呆了呆,眸子里满是错愕,她从未想过,家里头会把凌兰猗许给这样的人家。而凌兰猗,明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跟个没事人儿似的,什么都不曾跟她提起。 那时候,她初初来到唐家,还是做的男装打扮,那时候她就曾问过她,是为何而来,出府的事儿可有告诉家里人云云。 她是怎么说的?她说在家里头太闷了,所以偷出来逛逛,还让她别告诉家里人,她想多在外面玩玩儿reads();。 更是特意交代她,若家里人问起,就说她来看过她,但又走了,她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就是年节的时候,虽说她未曾提起回家的事儿,范文绣难免的却还是过问了一番,然凌兰猗却仍旧未提起过家里的事儿,只说还没玩够,还想再呆上一阵。 那时候,她面上笑嘻嘻的撒着娇,范文绣就信以为真。哪曾想,她一直自诩行事稳重,看得透彻,却一点没看出来凌兰猗灿烂笑颜背后的悲哀。 故而,前段时间,家里来信偶然提及凌兰猗出去了快一年了,至今杳无音讯的时候,她心头一动,就回信说了她在这里。 哪曾想,世事难料。 凌兰猗其实也算身世可怜,她是范文绣姑姑的女儿。 他们家,在临安还算富庶,祖祖辈辈的也出了些读书人,称得上书香之家。 范文绣的姑姑年轻时候嫁给了同乡的一个读书人,原本生活的还算畅快,可是没过几年,他的丈夫便喜新厌旧,爱上的别的女人。后来,更是在跟那个女人在外出游玩的时候,遭遇劫匪,暴尸荒野。 婆母觉得自家儿子的死,与媳妇儿有脱不开的关系,若不是媳妇儿没能看住儿子,哪里会飞来横祸?故而把凌兰猗母女俩赶了出来。 至此,凌兰猗便跟着她母亲,住到了娘家,那时候,她才不过三四岁的年纪。 刚到范家的时候,凌兰猗很怕生,跟谁都不亲近,加之他们是被人赶回来的,府里的下人们私底下都看不起他们。 这样过了两年,凌兰猗稍懂事了些,就转了性子。越发泼辣了起来,用小小的身子,为自己和母亲撑起了一片天空。 范家的老爷子原本其实并不多喜欢这个被人赶回来的女儿和外孙女,可是在看到小小年纪就理直气壮的跟比她大上许多的哥哥们争斗的凌兰猗的倔强模样时,他开始注意到这个被忽视了许久了外孙女。 得了范家老爷子的重视,凌兰猗和她母亲的日子一时间都好过了起来,就连下人们也开始尊敬这位人小胆大的表小姐。 范文绣就是在这时候跟凌兰猗亲近起来的,她一直知道自己有这么位表妹,但是母亲从不允许她接近她。 她们年龄相仿却性格迥异,凌兰猗古灵精怪,但在范文绣面前却常常很乖巧,她是真的把她当做了姐姐看待,有什么好玩的事儿都要跟她分享,受了委屈却常常喜欢藏着掖着,要范文绣发现了,再三追问才会一脸不乐意的告知于她。 如此说来,她这性子,倒真是一点没变。 早几年,范文绣嫁到唐家的时候,范老爷子的身子就不大硬朗了,前年便已仙逝。 那时候,范文绣就曾猜测凌兰猗往后的日子约摸不大好过,曾特意嘱咐过她,受了委屈莫要藏在心里,有什么事儿,可以来找她。 她倒真是听话,当真就来找范文绣了,可是却偏生什么也不告诉她。 将她许给了个瘸子,这定然不会是凌兰猗那软弱的母亲的主意,就是不晓得是谁的手笔。 此刻,范文绣只觉得心里头哽着个什么,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望着一脸的不敢置信的范文绣,唐钰恨恨的道:“怎么会这样么?我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那么狠心的家人,把好好的人往火坑里推!” 第49章 入v三更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范文绣颤抖着唇瓣往后退了退,眸子里隐隐闪耀着水光,她本就已经极内疚了,此时再得唐钰如此劈头盖脸的一通乱吼,心里头越发疼的厉害。 不悦的瞪一眼唐钰,唐瑛默默的将范文绣揽到怀里,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脊背,随即淡漠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当务之急是如何把那几个客人给劝回去,再想法子把兰表妹的那门亲事给退了。” 被唐瑛这么一说,唐钰立时跟个泄了气的气球似的,不再做声。 唐瑛却还不满意,眸光深邃的盯着唐钰,直至他耐着性子,好脾气的跟范文绣道了歉,这才罢休。 范文绣却全不在意,此时她满心满眼都是家里人竟然把凌兰猗许给了个瘸子,根本装不下别的事儿。 又过了会子,范文绣下定决心道:“人是我招惹来的,那便由我再劝回去。” 说着,她就转身要出门,要去找娘家来的人理论。 唐钰当时就喜上眉梢,范文绣能把人劝回去最好,若不能,至少也试了一试,他是真没法子了。 唐瑛却不以为然,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拉住范文绣,他说:“莫要冲动,你便是去了,又要如何跟他们说道?” 范文绣摇摇头,笑的比哭还难看,“不如何说道,我只问问他们,是否真把兰猗许给了那样的人家,若是真的,兰猗都逃出来了,他们又怎么有脸找了来。” 听得她如此说,唐瑛更是不能让她走了。 “往日里挺聪明的人,如今怎生就犯糊涂了?”拉着范文绣到边上坐下,唐瑛说:“他们既然能找了来,那显然就是不要脸的,那里就是你三言两语能打发走的?” “那该怎么办。”关心则乱,范文绣也是没主意了,拽着唐瑛的一片衣袖,她讷讷的问道。 唐瑛笑笑,“今日里,毕竟未能在府中寻到兰表妹的踪迹,两位叔伯虽说怀疑是我们把兰表妹藏了起来,可却也没有证据不是?范家在山阴并无什么人脉,就是搜寻,多半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话安抚了范文绣,却没能安抚住唐钰。 唐钰老不乐意的道:“大哥,那难道就一直让兰猗藏着么?” 眼见刚刚被自己安抚过来的范文绣又是一脸担忧,唐瑛没好气的横一眼唐钰,凉凉的道:“那二弟可有什么好法子?” 唐钰能有什么法子,他有的不过一腔孤勇,知道唐瑛这是在怪他又惹的范文绣难过,唐钰识相的闭了嘴reads();。 没办法,谁让他家大哥脑子比他灵光,他的婚姻大事,可不还得仰仗着他,如何也不能把人得罪狠了,这点觉悟唐钰还是有的。 见唐钰闭了嘴,唐瑛于是又道:“就是不知二弟究竟把人藏在了哪里,稳妥不稳妥,过个几日,两位叔伯一直没有兰表妹的消息,想必就会心生懈怠,介时,咱们再放出消息,说兰表妹去了别处,他们约摸就会寻着风声追过去,或者回临安也未可知。” 事情确然就这么简单,只是关心则乱,唐钰也好,范文绣也罢,都没想到。 唐钰这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转而又傻乎乎的追问道:“那大哥,我和兰猗的亲事又当如何是好?” 唐瑛白一眼唐钰,撇撇嘴,闲闲的道:“你的亲事,你问我做什么,自己想法子去。” 唐钰悻悻然摸了摸鼻子,心道唐瑛这厮太不仗义,不过因他对嫂子说了两句重话,就记仇了。 哼哼两声,唐钰转而求助的看向唐琬。 唐琬则好笑的摇摇头,“二哥,此时兰猗还跟人有婚约么,再如何,你也该先想法子让他们把这门亲事退了不是。” 唐钰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这事儿,就怕夜长梦多,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个人,要把兰猗抢走? 看着眼前唐钰时而皱眉,时而舒眉,绞尽脑汁的模样,唐琬只觉有趣极了。 她家二哥什么时候这么煞费苦心过?眼珠子一转,唐琬笑着问唐钰道:“二哥,想了这么久,就是不知你是打算搅了兰猗的这门亲事呢?” 唐钰那一根筋的脑子,能想出来什么好法子?然唐琬笑的一脸的不怀好意,唐钰又不想她看轻了自己,故而,唐钰抬头挺胸,朗着声儿道:“能怎么搅和?改明儿我就去一趟临安,见丈母娘去!” 唐琬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唐钰于是得意一笑,“我想过了,婚姻大事,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兰猗她父亲虽去的早,然母亲却还健在,可是么,这门亲事,却多半不是她母亲的意思,谁定下的谁就乖乖去退了,不然,我的拳头可不认人。” 前头听着唐钰这有条不紊的分析,唐瑛原还想夸赞他几句,诚然,他说的这些都在理,难得他都尚未想到,他这傻弟弟却先理清了。可是再听听他后边的话,这竟是又想以武力使人屈服?这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倘使他真这么做了只怕到头来,占理的也要变成不占理了。 “唐二哥此言差矣。”一直没说话的赵士程突然开口道。 唐钰于是狐疑的望着赵士程,一脸不解的等他下文。 赵士程笑笑,“其实,唐二哥这法子可行,只是稍有欠缺。” “哦?”唐钰眼前一亮,赶忙问道:“子常你快给我说说是哪里有不足?” 赵士程也不卖关子,直言道:“以暴制暴或许能达到一时的目的,可是治标不治本,且往往不得人心。”顿了顿,赵士程继续道:“按唐二哥这说法,其实介时你该是占理的一方,可若是以武力相要挟,动手打了人,只怕结果反而会差强人意reads();。” “可他们要是不肯,我还不能动手了?”唐钰气闷的嘟囔道。 不消赵士程再解释,唐夫人就先在唐钰脑门儿上敲了一计,“你个榆木脑袋哟!你不会找两有名望的人陪你一起去做个见证?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是要面子的。” 唐钰半知半解的点点头,不再多言。 既然想到了对策,唐琬和赵士程也就没多留,一起用过晚饭就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唐琬靠在赵士程的怀里,滴溜着眼珠子盯着他看了许久,之后才轻声问道:“子常,你为什么会出言指点二哥?” 如今的她,早已习惯了,坐马车出行的时候,由赵士程搂着,坐在他怀里。 额头抵着唐琬,嗓音是一惯的低沉而有磁性,赵士程咕噜道:“那有什么为什么,想到了,就顺口提醒了。” “是这样的么?”唐琬闭了闭眸子,主动贴上赵士程的嘴角,很快又推了开来。 仿佛羽毛刷过,轻柔缱绻,转瞬即逝。 是这样的么?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不过是因为,唐钰是她唯一的二哥,有素来对她疼爱有加,至于凌兰猗,她是唐琬为数不多几个朋友,她更多次挺身而出维护唐琬。 所以,他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所以,他乐得提醒唐钰,希望他能抱得美人归。 眸子里闪耀着点点光芒,赵士程莞尔一笑,“刚刚,是奖励么?” 唐琬不说话,只埋首在赵士程怀里。 马蹄声嘚嘚作响,此时,已经是月上柳梢。 有月光透过马车壁上的小窗,照射进来,点点银辉洒落在唐琬的身上,夜色里,她的模样看不大真切,然赵士程却早已将她刻入骨髓,便是没有光亮,他的眼里,她依旧是棱角分明。 温柔的捧起唐琬的面庞,略颔首,温热的薄唇准确无误的贴上唐琬,辗转研磨,片刻,灵舌扣开唐琬的牙关,唇齿相依,相濡以沫。 直到唐琬隐隐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开始捶打他,赵士程才松了开来。 狡黠的笑了笑,他意有所指的道:“我知道的,刚刚,你想说‘谢谢’。” 唐琬原本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突然间想跟他亲近亲近,可是,经他这么一提,她登时就想到了,那日,三朝回门,在花园里,他说的话。 他说:“咱们是夫妻,不要动不动就道谢。” 他说:“下次你再想跟我说谢谢,就改成亲我如何?比起口头上的感激,这个更得我心。” 既然是在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唐琬也仍有种羞没法见人的感觉。再次埋首在赵士程胸前,她不轻不重的掐了把赵士程腰间的软肉以泄愤。 赵士程却毫不在意,还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笑道:“想起来了?” 回应他的是唐琬再次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约摸是真的恼怒了,她使了些力气,赵士程只觉得肉都要被她给揪下来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故意凑到唐琬耳畔,软语呢喃道:“惠仙,我很喜欢你这道谢的方式,就是,你那蜻蜓点水的一下,犹如隔靴捎痒,不太得劲儿。” 第50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唐琬只作没听见赵士程的这些浑话,闷闷的趴在他胸前,闭着眸子假寐。 凡事都有个度,赵士程知道唐琬这是在害臊,遂识相的适可而止,没得惹急了她,到头来可就没那么好哄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赵家,虽说已经入夏,然夜里风大,担心唐琬吹了风着凉,赵士程特意寻了件披帛给她披上,之后才抱着她下马车。 门口亮着灯,听见响动,门房麻溜的就打了灯笼迎了过来。 “少爷,少夫人。” 赵士程摆摆手,示意他径自忙活。然这门房却是个老实的,嘿嘿笑了笑,就打着灯笼走在前头,给赵士程和唐琬引路。 清风明月相伴,灯火摇晃,那门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的往前走。赵士程也由他去,一面拥着人往院子里去,一面轻声嘱咐唐琬道:“今儿个也算忙活了一宿了,稍后你便先泡个澡松松筋骨,我呢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完,要去书房处理好,你莫要等我,早些休息。” “可现在都这么晚了……”停下脚步,唐琬欲言又止的望着赵士程,小声嗫嚅道。 赵士程笑笑,捏了捏唐琬手心,他说:“听话,我会尽量早些处理完,回来陪你的。” 他都这么说了,唐琬也就不再劝了,只乖巧的点点头。 出府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原以为他们如何也会在唐家住上一晚才是,哪曾想竟会在夜间回来,好在厨房那边时时都会烧着热水备在那,故而在赵士程叫热水的时候,下边的人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把唐琬安顿好了,赵士程便径自去了书房,他的随侍小厮紧跟其后。 “如何了?” 书房里,赵士程双手被在背后,面无表情的问道。 晚间他回府的时候,在门口撞见个蓬头垢面,穿着邋遢,一脸憔悴,惨兮兮的女人被挡在了门口。她语无伦次的跟门口的人解释着什么,试图让他们放她进去,然纠缠了有一会子,却毫无收效。 言语间,听见她提及“少夫人”,“唐小姐”,诸如此类。因而,他便稍稍留意了一下。 那女人倒好,发现了他的存在,就径直朝他扑了过来。自然,那么多人看着,如何也不能让她得逞。 被两个强壮的家丁抓住后,那女人直嚷嚷道:“赵公子,赵官人,我是轻罗啊,你不记得了吗?” “轻罗reads();。”赵士程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开始端详起了眼前这不成人样的女人,然收肠刮肚许久,他是当真没有印象。 见赵士程无动于衷,轻罗用力的挣扎了两下,试图从赵家的家丁手里脱身,几番无果后,终于死心。 她热切的望着赵士程,试图勾起他的记忆,她说:“赵公子,小红楼!我是您如今的夫人的贴身丫鬟啊!” 至此,赵士程才恍悟,原来是她。 细算起来,他与轻罗倒也称得上是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她区区一个丫鬟,倒也真够不上引起他的注意的。 唯一让他有点印象的,就是初到小红楼时,她和唐琬的相处。 那时候,他只当陆游是为了让唐琬养病,这才跟他借了个院子。因而,唐琬入住时,他还特意去瞧了瞧。 其实,那时候,他也不过是客套的让人领着唐琬四处走了走,然后交代了她几句话,其余的,也没有过多的接触。 但是,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瞧出来,唐琬对这个叫轻罗的贴身丫鬟的依赖和信任。堂堂一个小姐,竟然什么事儿都喜欢同这么个丫鬟商量,主子傻乎乎的,单纯的可以,而这丫鬟么……瞧着却精明的很,心比天高的模样。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如今,虽说唐琬是他的妻子了,可现下她身边常侍候的丫鬟是秋夕,这是她陪嫁过来的丫鬟,而依他多日来的观察,这丫头跟当日的轻罗可不是一路人。 这约莫当真是个忠心护主的,只是,唐琬却不知为何,当日同那轻罗那般亲近,如今却跟秋夕总隔着一层。但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再怎么亲近,总还是有区别的。 往日里他只当自家娘子这是长进了,也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莫非这里头还另有隐情不成? 毕竟,眼前这轻罗那时候和唐琬那么亲近,没道理唐琬嫁了过来,她却如此落魄,不是么。 面上不动声色,虽说已经知道了轻罗的身份,赵士程却还是假意不记得了。 看都不看轻罗,只凉凉的道:“少夫人的贴身丫鬟叫什么你们不知道?在门口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两个家丁默不作声,你看我我看你,随即齐声请罪。 赵士程于是又朝他的随行小厮――均礼,递了个眼色。 均礼会意的点点头,随即朗着声儿训斥两人道:“少夫人的娘家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名唤秋夕,哪里冒出来的什么轻罗?你们还愣在这做什么,赶紧把人赶走!少夫人素来喜清静,若是谁传了些不该说的话到了少夫人耳里惹她心烦,仔细你们的皮!” 看门的家丁连连称是,一个个的这就都抡起袖子,要把轻罗给赶出去。 自此,赵士程就匆匆的回院子里去了,因他得了消息,唐家来信了,唐琬让他早点回。 不过么,在赵士程这儿,但凡事关唐琬,那就马虎不得。刚巧又要去唐家,于是他就顺势让均礼查了查关于轻罗的事儿。 这不,也在那儿呆了许久,以均礼办事的效率,如何也该有结论了。 “小的今日打听过了,这轻罗确实曾经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均礼低眉顺眼的立在那,恭敬的道。 赵士程点点头,“这个我知道,还有呢reads();。” 均礼默了默,随即语气平淡的叙述道:“轻罗自小就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一起长大,情谊不比一般的丫鬟。少夫人没有姐妹,素来可以说是把轻罗当做姐妹来对待的,只是这轻罗不知感恩,因多次勾结陆官人,在少夫人和陆官人和离后,还试图给他和少夫人牵线搭桥……最终被驱逐出府。” 赵士程了然的点点头,示意均礼再往下说。 均礼于是继续道:“轻罗家里头可以说就指着她过活,一应家用全靠她补贴,她被唐家赶了出来,家里头一时没了用钱,她老子娘就为了银子,把她嫁给了镇上一个鳏寡多年的屠户做继室。” “哦?”赵士程轻吟一声,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均礼于是又补充道:“那鳏夫好喝酒,每每喝醉了就打人,前面几任妻子都是被他喝醉了打的狠了,所以就跑了。如今,这轻罗怕也是受不得毒打,所以逃了出来。” 赵士程了然,不轻不重的道:“这倒是个好归宿。” 均礼愣了愣,虽说这轻罗确也算得上是活该,可他家公子素来温良儒雅,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 然而,再如何好奇,他也不敢开口问自家公子,别人或许不晓得,他却清楚得很,他家公子看着温文,真要惹急了,那可比一般人发火可怕的多。 确然也是,这轻罗背叛的可不是别人,而是他家少夫人,他家少爷的宝贝疙瘩心头肉,他这么个态度,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了想,均礼又补充道:“少爷,刚刚得知,那轻罗后来又来找了,她不依不饶的,门房的人实在没办法,于是擅自做主把人关起来了,问您要如何处置。” 无谓的掀了掀嘴皮子,赵士程淡淡道:“无妨,此时在何处?明日领了来瞧瞧。” 若说刚才均礼是发愣,这会子就称得上是惊愕了。 少爷竟然要见那丫头?他没听错吧,难道少爷是打算亲自处理她? 看来,这新来的少夫人倒真是不一般,所以能让他们家素来寡淡的公子如此看重。 见均礼迟迟不应声,赵士程于是轻飘飘的瞟他一眼,凉凉的道:“怎么,不可以?” “没有,没有,听说是把人关在了柴房,明日是把她叫到书房来么?”均礼赶忙摆摆手,连连否认。 赵士程点点头,又嘱咐均礼不许把事情泄漏给唐琬,之后便离开了。 一路径自回了寝房,屋子里还亮着灯,赵士程皱了皱眉,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果然,唐琬并未听他的话睡觉,至少是没睡着。 缓缓行至床前,于床头坐下,赵士程拉长着脸,故作生气的道:“不是说了,让你先睡,不要等我,怎么不听话。” 坐起身来,唐琬自动倚在赵士程怀里,闷闷的呢喃道:“我有听话的,你看,我都躺到床上了。” 赵士程装模作样的哼哼一声,以示不满。 唐琬于是憨厚的在赵士程胸前蹭了蹭,她说:“就是……就是你不在,我有些睡不着。” 眸子里闪耀着精光,赵士程贴在唐琬的耳畔,一边吹着热气,一边低声道:“真是这样?” 唐琬轻轻“嗯”了一声,不说话。 第51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番,唐琬已经满目春情,赵士程的欲/望也呈抬头之势。 这时候,唐琬却含羞带俏的推了推赵士程,及时打住。 “忙了一天了,你快去洗漱罢,我有让他们给你备着热水。” 说着唐琬就跟个滑不溜秋的鱼儿似的,瞬间钻到了被子里,只留个黑黢黢的脑袋瓜在外面。 赵士程见了,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掀开被褥,他定定的望着唐琬,咬牙切齿道:“嫌我脏了是吧,不许睡!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唐琬滴溜着眼珠子,看着赵士程冲她下了命令后,就匆匆的去了隔壁洗漱。 心里头有些暖暖的,伴着期待和紧张。没过多久,赵士程就神清气爽的又回来了。 听见脚步声,唐琬赶忙又把自己藏了起来。 看她这孩子气的模样,赵士程不自觉的扬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清了清嗓子,他故作不知的一边往床榻靠近,一边道:“好了,我来检查了,惠仙有没有睡着呢?” 屏住呼吸,双眸紧闭,双手握拳,唐琬一动不敢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想要一切静止,生怕他会发现自己的异样,其实,就连最亲密的事,他们之间,也做过无数次了。 “这么怕?你在怕什么呢?”双手撑在唐琬的两侧,赵士程俯视着唐琬,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脸上,让唐琬觉得有些痒痒的,蝶翼似的睫毛扑闪扑闪,在眼睑处投影出层层暗影。 “确定,不要睁开眼睛吗?”一点一点的,赵士程开始越来越靠近唐琬,薄唇轻启,他低沉着嗓音,蛊惑的道。 终于再也忍不住,唐琬缓缓的睁开了眸子,入目是一张放大了的俊脸,在她睁开眸子的那一瞬,深厚绵长的吻毫无征兆的印了上来。 仿佛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刻,赵士程眼睛里闪烁着得意和满足,这一刻,是唇与舌的共舞,从缱绻温柔到狂风暴雨,最后归于平静。 在不知不觉间,两人衣裳尽落,肌肤相贴,奏响了最原始的乐章。 起先的时候,唐琬还只是被动的承受,接受赵士程给予的欢愉,慢慢的,便投入其中。随着他时快时慢的冲撞,发出破碎的不成曲调的低吟,就连脚趾也因着过大的刺激而弯曲reads();。 无意识的左右晃动着头部,香汗淋漓,潮红的面颊上,是褪不去的情/欲,光洁娇嫩的肌肤被蹂/躏出一片片的红肿青紫。赵士程结束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场酣畅的情/事过后,一脸享足的赵士程让唐琬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空着的那只手细细的描摹着她精致姣好的五官,回想着从均礼那儿得知的事儿,他心里头一片柔软。 他想,如今的唐琬,总是对着谁都不敢轻易放下心防,多半就是因了陆务观和白日里的轻罗的缘故罢。 一个是她曾倾心相爱的人,一个是自小陪在身侧,情同姐妹的人。一个辜负了她,一个背叛了她。 倾身,赵士程在唐琬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望着她沉静的睡颜,低声呢喃,“傻丫头,岂能因噎废食?” 回应他的,只有唐琬清浅的鼾声,想来她也真的是累到了。 嘴角勾起抹浅笑,赵士程遂也搂着唐琬,自己也缓缓进入了睡眠。 翌日,赵士程果真寻了时间见轻罗。 依旧是昨日的那一身衣裳,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她是个聪明的丫头,她猜出来赵士程定然记起来她了,只是故意装作不认识。 她早有耳闻,赵士程性情温和,加上唐琬素来是个心肠软的,她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她寻思着决不能再回去了。她会死的,那个人,若是回去了,她迟早会被他打死的。她不要,她还那么年轻,她还要过好日子的。 同是父母,他们家那两个,简直就是吸血虫!就为了那么点钱,他们就把她给卖了,枉她这么多年来,省吃俭用的供着他们,结果呢?他们从来只当她是摇钱树!一听她被唐家赶出来就把生怕她以后拿不出钱给他们花了,急匆匆就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甫一进门,轻罗就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她说:“赵官人,求求你帮帮我吧。” 彼时,赵士程正装模作样的在临摹字帖,轻罗一进门就这么大动作,他却只当没看见,皱了皱眉,就继续手里的事情。 轻罗也不气馁,她早已深知,求人这东西,那最是要不得面子,更不能拿乔的,只能伏低做小。 跪行至赵士程所在的书案前,轻罗自顾自的道:“赵官人,赵官人既能忙里抽闲见轻罗,想来定是已经记起来轻罗了,求赵官人帮帮轻罗罢!” 赵士程依旧当做没看见,悠然的临摹着字帖,由得轻罗在那里唱着独角戏。 至于均礼,他把轻罗送了来后,就一直低眉顺眼得立在边上,存在感极低。 然而,这也不过是片刻的事,赵士程不理会轻罗,轻罗便琢磨着要让均礼帮自己说说话,以引起赵士程的注意。 摆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吞吞吐吐的问均礼道:“这位大哥……赵官人为何把轻罗叫了来,却又不理会轻罗。” “没见我家公子正忙着?公子忙正事儿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边上打扰。”均礼冷着脸,正义凛然的回道。 他这意思,俨然就是说轻罗不懂事打扰了赵士程了,轻罗多精明的人?哪能不明白? 又等了一会子,赵士程却始终没有一点要搭理轻罗的意思,这让轻罗心里头焦急万分,仿佛有蚂蚁在啃食皮肉。 终于按捺不住,轻罗耐着性子再次出声询问道:“若赵官人今日无意见轻罗,不若轻罗便先退下,什么时候赵官人得空了,再召见?” “好啊,你尽可以走人,只是出了这个门,以后就莫要再找来了reads();。”说话的是均礼,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他素来也算是个稳重的,何时如何刻薄过?想来也是得了赵士程的默许。 这下轻罗哪里还敢说走,就是心里头憋着气,腿脚酸麻了,可她也却吭都不敢再吭一声。 一来,如今她是有事相求,苦肉计使了出来,这跪也跪了这许久了,赵士程不叫起,她是如何也不能起身的,即便赵士程似乎是在故意耍着她玩儿。二来,此时她想不到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就算当真是在故意刁难她又如何?只要有一丝机会,她就不能放弃! 至于这些戏弄过她的,瞧不起她的人,等她日后好了,她必定十倍百倍还回来。 轻罗这一跪,约莫跪了有个把时辰,直到临摹完了字帖,赵士程才挑了挑眉,懒洋洋的冲轻罗道:“原来你还在呀。” 这下,不消多言,轻罗已经明白,方才赵士程就是故意的,故意耍着自己玩儿,可就算知道他是故意的又能如何?她只能受着。 “轻罗已经知错了,烦请赵官人能帮帮轻罗,告诉一声小姐,轻罗想见她。” 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轻罗,赵士程心道,柿子捡软的捏么?知道在他这里讨不找好,就想从惠仙哪儿下手。 到真是个机灵聪敏的丫头,可惜了,下人么,聪敏不聪敏都在其次,重要的是忠心护主,脑筋活泛却不用在正处,总想着算计主子,那还不如愚钝些的好。 赵士程撇撇嘴,轻飘飘的递给均礼一个眼神,均礼于是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少夫人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有事说事,你接二连三的堵在我们府门口做什么?” 轻罗闻言,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低垂着头,眼珠子转了又转,她避重就轻的道:“轻罗实在没办法了,昔日,轻罗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从小陪着小姐一起长大,情谊深重。约莫半年前,因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就被夫人驱逐出府。” 说到这里,轻罗装出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煞有介事的用衣袖抹了抹眼泪。 是了,如今的她,嫁给了个嗜酒的鳏寡的屠户做继室,粗衣麻布,做尽了脏活累活,这日子,如何能同在唐家做唐琬的贴身丫鬟相比?她哪里还能有那许多讲究,她的处境,也容不得她穷讲究。 “轻罗家贫,父母双亲没见识,轻罗前脚刚一回家,后脚就被送去给个鳏夫做继室,日日遭他毒打。如今,只有小姐能救轻罗了,赵官人,您就帮帮轻罗罢。” 不论轻罗好说歹说,赵士程就是无动于衷,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嘴角却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什么都不说,视线都仿佛在透过轻罗,看着别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这让轻罗心里有些没着没落的。 深吸口气,轻罗装着胆子,撸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或新或旧的遍布的青紫,潸然欲泣道:“轻罗没有说谎,您看,这些伤……这都是……” 然而赵士程却直接别开眼去,甚至不悦的“哼”了一声。男女有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若说轻罗是自小陪着唐琬一起长大的,那均礼则是打小就随侍在赵士程身边的,对于他的秉性喜恶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说的粗俗点,赵士程放个屁,他都能知道他膳食里吃的什么菜。 赶忙把人按捺住,让轻罗把皮肉掩了起来。 不过粗略的一瞥,就发现,那手臂上真是没一块好肉了,然均礼却一点不觉轻罗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52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如此说来,你竟是已经有了人家的了。”赵士程掀了掀嘴皮子,笃定的道。 轻罗心头一惊,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赵官人,您便是不肯帮轻罗,也请不要如此害轻罗,您若把轻罗送了回去,轻罗会死的,真的会死的!”瞳孔放大,轻罗凄厉的叫嚷了起来。 赵士程却只冷眼旁观,由得她绝望,心碎。 歇斯底里过后,平静下来的轻罗凉凉的望着赵士程,“人人都说赵官人宅心仁厚,侠义心肠,却原来,也不过尔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轻罗心想,赵士程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帮她吧。可他却还要把她叫了来,故意羞辱她,耍着她玩,看着她在他面前可笑的求饶,像只哈巴狗似的摇尾乞怜,很有意思么? 她从未想过,这是她自己上赶着送上门来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我家公子的品行,也是你能置喙的?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一听轻罗诋毁赵士程,均礼当即一脚踹了过去。 轻罗痴痴笑了笑,“怎么,嘴长在我身上,他做都做了,还不让我说了?” 起身,赵士程悠然的来到轻罗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轻罗,凉薄的道:“且不说你曾对我家娘子做过什么,她是否真能对你毫无芥蒂,如今你乃一有夫之妇,便是我家娘子肯收留,又有什么理由收留?” 轻罗呆了呆,瘫软在地上,痛恨的望着赵士程,她想,这些都不过是借口罢了,他不肯帮她。 “别愣着了,人是打哪儿来的,就送到哪里去,留在这,没得脏了少夫人眼,或者说,你难道想等人报官了找上门来?”赵士程收回视线,不再看轻罗,双手背在背后,这就要出去,然轻罗刻薄的话语,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你对她这么好,这么看重她,可是她的心里,却永远都不会有丝毫你的位置呢。真是可怜呵!”望着赵士程的背影,眸子里闪耀着怨毒的微光,轻罗嬉笑着道。 在看到自己话音一落,赵士程就停下脚步后,她更是得意的笑出了声来,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起身,她咯咯笑道:“我曾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我最是清楚她对陆官人用情有多深,那是刻骨铭心的爱,怎是一朝一夕可以消弭的?” 一步一步的朝赵士程靠近,略抬头,轻罗倨傲的望着他,自以为抓到了他的痛处,冷嘲热讽的刺激赵士程,“捡了个二手货便罢,掏心掏肺的护着人家,到头来,却什么也得不到,你说,你值得吗?” 优雅的转身,面上没有轻罗所期待的愤怒,痛恨,嘴角甚至挂着抹笑,赵士程静静的望着轻罗。 那笑平静的让人瘆得慌,那凝视,看得轻罗胆战心惊,一步一步后退,慌乱中,轻罗自己绊倒了自己。 坐在地上,她梗着脖子豁出去了似的大声道:“难道不是吗?你的夫人,以前是陆公子的妻子,你再娶了她,可不就是捡了个二手货?说来可笑,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赵官人竟然还能护到如斯地步,不知……可是也有什么隐疾?” 说着轻罗就来劲儿了,还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赵士程,污蔑他和唐琬reads();。 这种不堪入耳的话,就算赵士程忍得,均礼也忍不得了。 上前就是一记窝心脚,“就你这样的毒妇,也就只能配那嗜酒的鳏夫!也别呆在这了,没得脏了我们的地儿,晦气!” 说着均礼就单手拎着轻罗,要把她扔出府去。 都被人这么说叨了,赵士程却还跟个没事人儿似的,甚至,在均礼拎着轻罗出去的时候,他还说,“莫急,均礼,我还有份大礼要送与她。” “少爷,这种人,留着做什么?你还要送东西给她!”难得的均礼没猜出来赵士程的心思,不疑有他,只当他是犯糊涂了。 轻罗则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她说了那样的话,她想不出赵士程有什么理由要送东西给自己。便是真送,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是了,这还是赵家的地盘上,自己刚才那样诋毁他,他一定是要报复自己,一定是的!生怕赵士程要害她,轻罗推搡着均礼,要从他手底下脱身。 虽说均礼此时不明白赵士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更是反对赵士程这要送轻罗东西的想法,可行为上,他还是唯赵士程的命令是从。自然,也就不会让轻罗轻易逃脱。 看着轻罗像只垂死挣扎的小白鼠,不住的扑腾,赵士程只觉可笑,现在知道怕了?要干嘛去了? 欣赏了一会子轻罗这惊惧的模样,在她几乎心如死灰要认命的时候,赵士程开口了。 “以后莫要再想着打惠仙的主意,有我在,你就别想讨着好去。” 咬着下唇,轻罗愤恨的望着赵士程,是呵,若不是他拦着,要是此时面对的是唐琬,她约莫早就被自己打动了。 “瞪什么瞪,当心把你眼珠子挖掉!”眼见轻罗一脸不甘的看着赵士程,均礼适时的又踹了轻罗一脚。 轻罗吃痛,遂不情不愿的收回视线。 背倚着门框,赵士程凉凉的望着轻罗,“听闻明日在望月楼,有人开了诗会,宴请文人墨客把酒言欢。”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警惕的望着赵士程,轻罗欲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 “偶然想起罢了。”赵士程挑了挑眉,“均礼,把人带走吧。” “少爷,你不是说……”不是说要送她一份大礼?后面的话,均礼没有说完。 赵士程笑笑,“你不是不乐意?那便算了。” 此时的均礼已经反应过来,就轻罗的所作所为,赵士程能送她什么好东西,也是自己方才没拎的清,此时想通了,那就不同了。 “均礼不敢。” 赵士程摆摆手,“你知道要把人送去哪里吧。” “是,小的这就找人把她送去她的夫家。”均礼点头称是,郑重的答道。 轻罗当即心如死灰,他们要把她送去哪里?她不要回去,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她怎么能又回去。 天知道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那个鳏夫是个屠户,家里只有个死了丈夫的妹妹,每日里,晚上就侍候那鳏夫,白天鳏夫出去赚钱,就由他妹妹看着她,一应活计都是她做,稍有懈怠,那女人就那棍棒打她,这些,那鳏夫都不管,只要不让她跑了就成reads();。 她这一身的青青紫紫,除了被鳏夫粗暴对待,还有他妹妹一半功劳。 她费尽心思才逃出来的,她就是死也要死在外面。 轻罗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寻思着要在他们把她送回去之前逃走,刚才赵士程不是说,明日,在望月楼有人办了诗会? 诗会呵,他会去的吧。 他可是出了名的才子,这种场合,如何能少了他? 或许,她可以试试,虽说唐氏不好相与,可如何也比回去那鳏夫家里好不是? 故而,在均礼派去送轻罗回家的路上,轻罗再次逃了。 她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在路上,她借口要如厕,苦苦哀求看守的人给她一刻钟的时间,那人信了,而她则一去无踪。 她不晓得,她的出逃,早在别人的意料之中,她沾沾自喜,直奔望月楼,等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了她心里的那个人。 彼时,陆游正和友人结伴而行,他刚一到,便有许多年轻俊逸的文人迎了上来,大家兄友弟恭,说说笑笑的就往酒楼里去了。 有了在赵家碰壁的教训,这次轻罗学乖了,她不再贸贸然冲过去,而是安静的蹲在角落里,等待恰当的时机。 而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晚上,诗会散场。 彼时,陆游喝的有些醉眼朦胧,摇摇晃晃的出了望月楼,才走了没几步,后面就传来了一声娇滴滴,饱含思念与希冀的女音。 “郎君。” 陆游闻声驻足,曾经,也有人这么叫过他,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他以为他再也听不到这声呼唤了,今日……是梦么?还是他喝多了,幻听了…… “郎君。” 轻罗又唤了一声,见陆游动也不动,她踌躇着上前,一点点靠近他。 终于,干枯的,粗糙的,带着些许薄茧的手捏住了陆游的一片衣角。 陆游怔了怔,以极缓慢的速度回过头来,他怀着满腔的期待,然入目的却并非他心里的那个人。 一时间,便有些尴尬,讪讪的扯了扯嘴角,从轻罗手里抽回衣角,接着又往后退了一步,与之隔开一些距离。 “轻罗,是你啊。” “郎君,轻罗以为还再也见不到你了。”潸然欲泣的望着陆游,轻罗哽咽的道。 陆游不置可否,淡漠的问道:“你怎的这幅模样?” 他的语气里分明没有半点感情,轻罗却依旧觉得温暖极了,摇摇头,她说:“郎君一向可好,早就听闻新夫人有喜了……原以为,郎君和我家小姐才是天生一对,只可惜……小姐福薄。” 听她提起唐琬,陆游不禁有些怅然,他也怀念那些曾经的日子。在他看来,不论样貌还是才学,王氏及不上唐琬的一丝一毫,新婚之初他尚能忍受,后来,她越发变得无理取闹,陆游便看都不愿看到她了。 喟叹一声,陆游问轻罗,“你如何会在此处?” 第53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如何会在此处么?思绪飞转,轻罗凄婉的粲然一笑,她幽幽的望着陆游。 “郎君可还记得,当日曾许诺轻罗,只要轻罗能想法子让您和小姐见上一见,待您再把小姐迎了回去,您就会纳了轻罗。” 面上一冷,陆游不悦的望着轻罗:“怎的,如今你是讨赏来了?” 轻罗摇摇头,“轻罗怎敢。”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陆游戒备的看着轻罗,语气里不乏讽刺。 “郎君就是这么看轻罗的么?” 闭了闭眸子,有眼泪顺着眼角划过面颊,在下巴处凝结成水珠,一点一滴落了下来,可是却丝毫无法勾起陆游的怜悯。 无动于衷的望着轻罗,陆游并不说话,像是在等轻罗的下文。 轻罗于是又道:“不知郎君可晓得,轻罗因给郎君牵线的缘故,惹怒了夫人,最终被驱逐出府。” 眸光一动,这事儿陆游还真不知道,之于轻罗,他有的不过是利用,哪里会关心她后来的处境? 见陆游果然不知,轻罗心里头说不失望是假的,可是转瞬她又自欺欺人的想,陆家和唐家已经不怎么往来,他又何从得知?也不能全怪他。 “郎君既然不知,那想来约莫也不晓得,轻罗被赶出去后,被家中双亲卖给了个鳏寡的屠户做继室罢。” 果然,陆游摇了摇头,然而他却并未出言安慰轻罗,只说:“天色已晚,你既然已身为人妇,怎好还在外面游荡?早些归家去吧。” 吸了吸鼻子,轻罗忍住心底喷薄着的委屈,她戚戚然道:“郎君赶我回去?郎君可晓得那是怎么一个人?”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怎么个人,也是你丈夫不是?”抿了抿唇,陆游随即干巴巴的道。 轻罗摇摇头,哭着把袖管撸到胳膊处,就着月光可以看到她满手的青紫伤痕。 “这样郎君还要赶我走吗?如果这些不够,假使轻罗全身上下处处都是这种伤痕,郎君还是要赶轻罗走吗?” 陆游惊愕不已,一个字也再吐不出来。 领着轻罗去到一个僻静的亭子里,他问:“怎会如此?” 虽说陆游对轻罗没有感情,但他和唐琬的事儿,她确实出力不少,虽说最后没能成,可听她话里的意思,她有今天,其实也算拜他所赐罢reads();。 再则,一个姑娘家,平白被伤成那样,确实可怜。 眼见陆游动了恻隐之心,轻罗暗地里稍稍松了口气,她说:“那鳏夫嗜酒,每日里都会喝酒,喝醉了,他就会打我。” 陆游闷闷的不说话,他其实不大擅长处理这种事。 而轻罗,她显然对陆游也是了解的。 遂施施然跪在陆游面前,她主动道:“此番,轻罗来找郎君,并非想要得到什么。轻罗自知配不上郎君,轻罗不会打扰郎君和夫人,轻罗只是想摆脱这样的生活,轻罗想要个安身之所。” 微微皱了皱眉,陆游略思忖了一番,随即道:“这样吧当初你父母从那鳏夫那里得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你让你父母去把亲事退了。” 轻罗哪里会肯,如今,她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这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谁知道下一次,她那黑心肝的老子娘会把她卖给什么样的人家?到时候,她又能找谁? “郎君知道吗?轻罗便是落得如今这般地步,轻罗也从不后悔,轻罗只想郎君能得偿所愿,只是可惜了小姐和郎君有缘无分。”顿了顿,轻罗继续道:“郎君,轻罗喜欢你,轻罗不求其他,轻罗甘愿为奴为婢侍候郎君,求郎君看在轻罗也曾为您出过力的份上,看上小姐的份上,您帮帮轻罗,留下轻罗吧。” 轻罗匍匐在陆游的面前,一下一下的磕头,每一次都重重的磕在坚硬的地板上,像是不知道疼似的。 终于,陆游被她打动,其实,打动他的,并非轻罗本身,而且她最后的那句话――看在唐琬的份上。 是呵,她毕竟曾经是唐琬最亲近的丫鬟,当初,他们甚至可以说情同姐妹。之于唐琬,他什么都留不住,府里所有与她相关的东西,全都被销毁了,如今,留下轻罗,也只当是留个念想罢了。 自此,陆游便把轻罗安排在了书房,还给她改了个名字,唤作――流萤。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她的名字,原本就也是取自这句诗。 说来,她在那鳏夫家里蹉跎了半年,不拘是样貌还是身段,都较之以往有些偏差,平日里小心行事,一时半会儿的,到还真就没人发现曾经唐琬的贴身丫鬟,改了个名字就堂而皇之的来到了陆家,做起了陆游书房里侍候的丫鬟。 且说凌兰猗那边,范文绣娘家来的两位叔伯因始终寻不到凌兰猗的踪迹,懊恼的同时,有些怀疑是唐家人从中作梗。 毕竟,当日唐钰的反应,着实有些过激了,只是么,这没凭没据的,实在也不好说什么,加之他们可谓是把唐家翻了个底朝天了,可一点凌兰猗的影子都没有,实在耐人寻味。 这总也找不到人,你也不能老赖在别人家里不是不走? 正当他们为难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说,有人在会稽见过一做男装打扮的女子,自称――凌澜一。 凌兰猗即是凌澜一,熟悉凌兰猗的人都知道,但凡做男子打扮,她便会化名凌澜一。 然,毕竟只是传言,传消息来的人也非自己人,范文绣娘家的人将信将疑,因而决定兵分两路,一则往会稽去,继续找人,一则先回临安。 他们这前脚一走,后脚唐钰就琢磨着他也该出发了,他要赶在那些人的前头去到范家,找凌兰猗的母亲说说清楚reads();。先把凌兰猗和那瘸子的婚事退了,接着就把他们的婚事提上日程,这媳妇儿还是趁早娶回了家踏实。 因担心唐钰行事莽撞,没得好好的事儿都给他搅黄了,故而唐夫人特意让唐意跟着他一道去。 唐琬是从赵士程哪儿得到的消息,每每想到唐钰和凌兰猗竟真能走到一起,她就感慨不已,说是说他们两是一对欢喜冤家,然唐琬其实对他俩持观望的态度。 毕竟,两个人的性子都那么火爆,往后住到一起过日子,多半会闹得鸡飞狗跳,倘若打了起来,不知道会是谁赢谁输。 虽然唐钰是他嫡亲的哥哥,但若真有那么一天,她私心里,还是希望唐钰能让着些凌兰猗,不为别的,只是,她觉得该那有一个人,能全心的疼宠凌兰猗,而她,希望那个人是唐钰。 窝在赵士程的怀里,唐琬神思飞转,天马行空。 一会儿问赵士程觉得唐钰此行能否顺利的把凌兰猗和那瘸子的婚事退了,最终抱得美人归,一会儿又问,若是哪天唐钰和凌兰猗在一起了,他们吵架,她该帮着谁。 絮絮叨叨说的都是别人家的事,让赵士程无可奈何。 不轻不重的咬了咬唐琬的鼻尖,赵士程闷闷的道:“什么时候这么爱操心了,嗯?” 往后缩了缩脖子,唐琬冲赵士程翻了个白眼,娇嗔道:“你生气了?” “再如何也是别人家的事,良宵苦短,浪费在这事儿上多没意义。”哼哼两声,赵士程略有些吃味儿的似真似假道。 唐琬咯咯笑出了声,明知故问道:“那依子常看来,该做什么事儿才算有意义?” 不知何时起,这个往日里总是被一两句话就逗得羞红了脸,不敢抬头见人的小妮子,也学会了反过来调笑他,倒真是孺子可教也。 “比起说,我更愿意做给你看。” 魅惑一笑,赵士程说着就欺身上前,覆上了唐琬,在她面庞上吹着热气,勾的唐琬意乱情迷。 烛光里,唐琬明妍的笑着,双手主动攀上赵士程,献上香吻。 没过多久,便被翻红浪,一室旖旎。 空气里弥漫着情爱的味道,赵士程将自己和唐琬都清理好了之后,便抱着唐琬重新回到了被窝里。 亲了亲懒洋洋的手指头都不肯再动唐琬,他不忘低声调笑道:“惠仙,比起琢磨唐二哥和凌小姐的事儿,这是不是有意义的多?” 惹得唐琬涨红着脸,撑起身子要打他,“下流!” 赵士程却好心情的闷声笑了笑,环住唐琬,在她耳畔呼着热气,轻声低语道:“要不要再来一次,看看咱们俩到底是谁‘下流’?” “流氓!就知道欺负我。”知道他是故意在逗自己,唐琬气闷的在赵士程脖子上咬了一口以泄愤。 赵士程却甘之如饴,抚了抚唐琬的脊背,他说:“就算是流氓,也只对你一个人流氓,好不好。” 唐琬还能说什么?接应也不是,不接应也不是,只能闭着眸子假寐。 索性,没过多久,还真就睡过去了。 赵士程也不在意,温香软玉在怀,吸了几口女儿香,他就也跟着昏昏沉沉入眠了。 第54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这天,赵士程刚一回府,就见自家娘子闷闷不乐的坐在院子里,起风了也不晓得添个披帛,那茶水,丫鬟将将给沏上的,还烫着她就迷迷糊糊的端了要往嘴里送,好在秋夕眼疾手快,给她夺了过来。 俊朗的剑眉拧成一团,赵士程快步来到唐琬身边,先将手里的披帛给唐琬披上,随即又把下人们给遣散了。 他难得的板着脸问唐琬道:“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刚刚要不是秋夕在,这会子,你喉咙都该烫起泡了。” 后怕似的缩了缩脖子,唐琬嗫嚅道:“不是没事儿嘛。” “现在是没事,要是真烫伤了呢?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不许唐琬蒙混过关,双手捧着唐琬的面颊,赵士程直视唐琬,不肯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他再次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儿,让你如此为难?” “不过是些琐事罢了。”低垂着眸子,唐琬闷闷的嘟囔道,然触及到赵士程那焦急中若有似无的带着两分失落的眸子时,她终究还是妥协了。 “也没别的事儿,就是白日里收到个请帖,不知道要不要去。”深吸口气,唐琬鼓足勇气开口道。 赵士程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儿,却原来,真不过是些琐碎事。不过,唐琬能坦诚的告诉他,这让他松了口气。 揉了揉唐琬的脸颊,赵士程温文的道:“你若不想去,那不去便是,以后可不许再为了这等事伤神。” “知道了。”唐琬也跟着柔柔的笑了笑。 只是,赵士程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笑容僵住了。 “说起来,是哪家来的请帖?” “陆家。”咬了咬下唇,唐琬最后还是选择如实相告。“陆少夫人上月生了,是个男孩儿,他们来了请帖,邀咱们参加满月宴。” 赵士程愣怔了片刻,然很快他又神色如常。 他自然知道是哪个陆家,能让他家娘子花颜失色的陆家,除了陆务观家里,只怕也在没别的人家了。 他其实知道自己不问比较好,但是就在刚刚,唐琬还对自己那般坦诚。 他想,如今的自己,在她心里,应是有些份量的。有些事,他还是想她能给自己个答案。 思量了片刻,他斟酌着问道:“惠仙……为什么不想去呢reads();。” 为什么吗? 其实,若不是今日这请帖,她几乎都要忘了那一家子人了。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这样不好吗?不是她多心敏感,实在是……他们总喜欢有个什么事儿都要拉上她,接机踩她一脚。 当初王氏怀孕时是这样,如今王氏生了,一举得男,他们又这样。他们家的喜事儿,跟她有关系吗?为什么总喜欢跟她攀扯?这样有意思吗? 唐琬低垂着头不说话,眸子里隐隐约约闪烁着泪花。 赵士程只觉心头有些钝钝的痛,果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吗?还是不够,她或许对他有感觉,却还是比不上陆游? 黯然的垂了垂眸子,赵士程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倾身将吻了吻唐琬的眸子,将她眼底的泪意舔舐去。 嗓音低沉而沙哑,听着有些落寞,他说:“不想说,那就不说了,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只要你开心就好。” 唐琬微微颤了颤,主动拥住赵士程,她哽咽道:“我不去,你也不去,我们都不去,好不好。” “好。”迟疑了片刻,随即赵士程顺势回抱住唐琬,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脊背,让她平复下情绪。 许久,唐琬在赵士程怀里猫儿似的蹭了蹭,她说:“你怎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样不好么?”赵士程笑,那笑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唐琬摇摇头,平复下心境后,她便觉得今日的赵士程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清,只是感觉上有些怪异。 她他素来善解人意,从不会让她为难。可是,刚才……他问了,她没说。她是不是让他失望了? 就是从那时起,赵士程给她的感觉变了。 滴溜着眼珠子望了赵士程一会子,然他惯是会隐藏情绪,唐琬愣是一点端倪也没瞧出来。 葱白的手指在赵士程胸膛上戳了戳,唐琬闷闷的道:“子常,你是不是在生气。” “嗯?”赵士程低吟一声,故作好奇道:“你怎么看出来我生气了。” 唐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在生气。” 赵士程失笑,喟叹一声,他说:“我没有生气。” “真的?”唐琬不信。 而赵士程却不再搭话,只是静静的拥着她。 一时间,唐琬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又想起来赵士程方才问自己的事儿,刚才不想说,此时却觉得没什么了。 “子常,那时候,陆少夫人有了身孕,他们就硬是把我拉出来作比较。如今,陆少夫人一举得男,满月宴他们把我们邀了去,指不定要说什么,我受委屈就算了,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大庭广众之下,被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评头论足。”倚靠在赵士程的怀里,唐琬闷闷的道。 原先的时候,她语气还很平静,说到后面,就又哽咽了,眼泪也唰唰的落了下来。 赵士程震惊不已,前头他问,她却不肯说。 他还以为她是无法对陆游忘怀,所以才不肯去reads();。却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 心里爱着的人如自己喜欢她一样的喜欢自己,这大概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嘴唇张了又张,赵士程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他此刻的欢喜,还有兴奋激动。 唐琬却全然没注意到他的欣喜,还在自顾自的絮叨着,“子常,你娶了我,好像就避无可避的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呢,我早知道会这样的。我们……” 唐琬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士程终于再听不下去了,他知道,再说下去,唐琬约莫就该后悔嫁给他了。他不想从她嘴里听到那样的话,故而,他直接用嘴堵住了她,使她不能言语,不能再说出那些让他又感动又心疼的话来。 只是,唇齿相依,很快的就由“堵”变成了“吻”,而吻着吻着,就有些变了味了。 他正是血气方刚,怀里的是人儿是他这一生的挚爱,也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温香软玉在怀,他如何能无动于衷? 而唐琬,初时是惊愕,她不明白好好的赵士程怎么就亲上来了,还一发不可收拾,后来,便醉倒在了他的柔情里。 只是可惜了,此时还在院子里。赵士程心知肚明,虽说唐琬已经渐渐地不似新婚时那般,一两句话就羞红了脸,不敢见人,可也没大胆到能在院子里就跟他行敦伦之事。 加之,这院子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不长眼的下人路过,他可不想怀里人儿的绝美风光被旁的人看了去,故而趁着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的时候,便大手一捞,抱着唐琬回了自个儿的屋子。 彼时已经到了饭点儿,见赵士程抱着唐琬回来,下人们也见怪不怪,只问赵士程,可要摆饭。 赵士程摆摆手,说不必。而唐琬,自醒过神来,她便埋首在赵士程怀里,不敢出声。 她是怎么了?刚刚还在院子里呢,她竟然……差点就让他给得逞了。此时又听赵士程堂而皇之的告诉下人,不必摆饭,更是羞愤不已。 他这话什么意思,她哪里会不晓得,他要吃的不是饭,是她。 闷闷的掐了把赵士程,赵士程却低头朝她狡黠的眨眨眼,还暧昧的道:“别着急,咱们这就回房。” 谁着急了,她才没有着急好不好,唐琬撅着嘴,老不乐意的模样,赵士程却好心情的低头亲了过去。 不断的辗转研磨,灵巧的舌头很快叩开唐琬的牙关,钻了进去,在她口腔口仔细的洗刷着,与她嬉戏。 没过多久,唐琬的嘴角就悬挂起了长长的银丝线,眉目间氤氲着春/情,眸子里柔情似水,满满的都是赵士程的影子。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来到了床榻之上,赵士程熟练的解开了两人的衣襟,衣裳落尽,鸳鸯交颈,一室温香。 晚间的时候,唐琬醒过来时,赵士程正侧卧在她身旁,一半的身子□□在外,他一手撑着下巴,静静地凝望着自己。 嗓音略有些嘶哑,唐琬呢喃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刚过,可是饿了?”赵士程做事就要起身。 唐琬匆匆拉住他,“你去哪里。” 赵士程笑笑,摸了摸唐琬的发鬓,“我吩咐人给你温着莲子羹,这就去取了来。” 唐琬于是默默的松开手,放赵士程出去。 第55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没过多久,赵士程就把莲子羹给端过来了,扶着唐琬坐起身来,跟照顾小娃娃似的,赵士程非要亲自喂给她吃,唐琬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了。 用过了莲子羹,赵士程又亲自打了水了,要给唐琬擦嘴洗脸,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如此的兴奋。 完事后,两人相依着躺在床上,唐琬就窝在赵士程的怀里。 “惠仙,那满月宴是定在了哪一日?”许久,赵士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唐琬的腰背,状似无意的问道。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唐琬不疑有他,翻了个身,又寻了个更舒坦的位置躺好,随即道:“好像是在五日后。” 赵士程点点头,接着亲了亲唐琬的额头,“睡吧。” 夜尽天明,旭日东升。 好像没有满月宴那回事了似的,赵士程和唐琬又回复到了往日里平静的生活,至少唐琬是这么想的。 毕竟,昨日赵士程可是说了的,不想去就不去,既然都不去了,可不就是不存在了么。 然而,五日后,赵士程却让她的想法幻灭了。 他是曾说过,唐琬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可是,那是他以为她放不下陆游,所以她逃避见到那一家一人。在得知,她是担心去了,他们会遭人嘲讽取笑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不要她自欺欺人,他要她走出来。她没有做错什么,她不必担心别人的眼光,有他在,他会保护好她。而他,也不容许不相关的人,对她肆意的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故而,在满月宴那天清早,自成亲起,就从来没红过脸的两人,第一次起了争执。 其实也算不上争执,只能说是意见不合。唐琬难得的使起了小性子,就是不肯出门,而赵士程则不管唐琬如何说,都端着个笑脸,只哄她出去。 自然,到头来,还是唐琬认了输。 只是,虽说答应了去,一路上,唐琬却是一个好脸色也没给赵士程。 果然,这一到陆家,就听见有人在说,“听闻陆夫人还请了唐家,还有赵家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呀,不过,倘使我是唐小姐,不,如今已经是赵少夫人了,倘使我是她,我就不来了,没得没吃狐狸还惹一身骚。” “就是,这陆夫人啊,厉害着呢。” …… 本就不肯来的,如今听了这些人的话,唐琬更是打起了退堂鼓,闷闷的望一眼赵士程,这就要转身走人。 这时候,却听范文绣的声音传了过来。 “惠仙。” 不远处,唐瑛和范文绣相携而立reads();。 “嫂嫂,大哥,你们也来了啊。”唐琬迎了过去。 范文绣点点头,唐瑛则神神秘秘的道,“本不打算来的,不过么……子常特意相邀,大哥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子常?”唐琬于是狐疑的打量着赵士程,似想询问他,究竟是何缘故。 赵士程笑笑,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唐瑛和范文绣也来了,唐琬于是不好再闹着要走。 既来之,则安之,她乖顺的跟在赵士程身后,寻了位置坐下后,四人便话起了家常。 没过多久陆游和王氏就抱着孩子出来了,面上带着初为人父的欢喜,陆游脸上的笑就没落下去过。直到,人群中,他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已经许久没见了,她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温婉,美丽,娇俏,可人,只是已经不再属于他。 陆游痴痴的望着唐琬,眼睛都看直了。别人或许不知道,王氏隔得近,顺着他的目光,一下就看见了唐琬。 她本以为自己对他已经死心,可看到他如今这样,她还是会觉得心寒。 她十月怀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为他生下了儿子。他一句好话也没有,最多也不过亲近亲近儿子,这也就罢了,他能对孩子好就好,别的她也不再强求。 可是如今,此刻,这还在儿子的满月宴上,他手里抱着她的儿子,就对着他曾经的妻子看直了眼,这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从陆游手里将孩子抱了过来,脸上堆着抹得体的笑颜,王妙云一点点的朝唐琬靠近,她直白的问道:“素来听闻二位伉俪情深,如胶似漆,不知可有好消息了?” 唐琬脸色一白,前世她就没为赵士程留下一儿半女,如今,她和赵士程成婚也已经半年有余了,可仍旧迟迟没有消息。 无人提及便罢,如今,一经人提及,她心底对于赵士程的愧疚就又升腾了起来。 眸子里隐隐含着泪花,唐琬戚戚然的望着赵士程,赵士程回之一笑,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背。 坦然的对上王妙云和陆游,他说:“子嗣之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听闻女子生产极为凶险,我家惠仙如此娇弱,我倒是有些不忍心她鬼门关前走一遭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或是羡艳唐琬能得赵士程如此疼宠,或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嘲笑赵士程媳妇儿生不出,他还找这些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混淆视听。 只是,不论别人如何想,王妙云心里对唐琬却是羡慕的。 羡慕她能得了陆游的心,羡慕她离了陆游后,能遇上比陆游好上百倍的赵士程。 不论他的话是真是假,本身,一个男人,能处处维护妻子,为妻子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反观唐氏则不同,前头因忙的厉害,她都忘了这茬,此时王妙云一提及,她立马就想起来自己请唐家和赵家来的初衷。 满意的冲王妙云点了点头,她尖酸刻薄的得意道:“谁信呐,当初我陆家之所以要休了她唐琬,就是因为她无法生育,进我陆家门那么久,一点好消息也无,哪儿像妙云,一进门就使老妇人抱了金孙。” 众人议论纷纷,赵士程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还心平气和的又给唐琬拈了块糕点,送到她嘴里,全当唐氏的话是放屁reads();。 “吃点甜的去去心里的苦味儿,可别跟这种人置气儿。” 唐琬闷闷的点点头,然心里却难免总闷得慌,她其实有些奇怪,赵士程是怎么做到如此坦然的?被人这么说,他竟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吗?可是她不敢问,就算要问,此时也不是时候。 而陆游,在场的最该生气的两个人都还没生气,他就先怒上了。 当初,就是因为这档子事,他母亲才逼着他休妻,他和唐琬才劳燕分飞,他不会跟自己的母亲翻脸,可王氏却不同。 他想,都是因为王氏提及,母亲才逮着机会伤害唐琬的,一切都是因为王氏。她怎么能这么歹毒呢?她究竟存的什么心思?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她说这样的话,到底是往唐琬心上捅刀子,还是故意想让他难堪? 狠狠地瞪一眼王氏,陆游随即殷切的看着唐琬,然而唐琬却一个眼神也不肯给他,反而看着赵士程,柔情似水。 这让陆游心里头撕裂般的疼的厉害,可眼睛却像是在唐琬身上生了根,挪都挪不动了。 正当众人窃窃私语,说着闲话的时候,突然,范文绣目光一凌,她看见了一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轻罗。 冲身边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小月会意的顺着范文绣的目光所指的地方悄悄靠近。 “哟!这不是以前我们府里的丫鬟轻罗嘛,那时候还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曾陪嫁来陆家,如今……看这打扮,这怎么堂而皇之的就穿着陆家下人的衣裳?怎么,陆家是你的新东家?”抓住轻罗后,小月故意的就大声嚷嚷了起来,以引起众人的注意。 别的她不晓得,她只知道,轻罗跟陆游有勾结,她背叛了唐家,被赶出去了,后来听闻她老子娘把她嫁给了个鳏夫,她是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小月大咧咧的就拉着轻罗到人前,很快的,众人议论的焦点就从唐琬转移到了轻罗和陆家身上。 有人说,当日望月楼诗会,散场时曾见一女子叫住陆游,那身段,与这丫鬟颇有几分相似。 有人说,听闻这叫轻罗的丫鬟,早就跟陆游有了首尾,所以才被唐家赶了出去。 …… 众说纷纭,唐氏气的不行。 她冷冷的望着轻罗,“你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是……是珠儿让流萤过来的,说夫人找流萤。”轻罗煞白着脸,凄惶的望着陆游,她颤抖着唇瓣哆嗦着道。 唐氏哪里会信她的鬼话,只问:“珠儿?珠儿在哪里?” 轻罗摇摇头,此时哪里还有什么珠儿,她被骗了。 其实早在珠儿找来时,她就持怀疑态度,她知道,这种时候,这样的日子,他们不会乐意她出现于人前,可是珠儿信誓旦旦,咄咄逼人,她有些拿不准是真是假,故而一路上,她都紧抓着珠儿不放,然而,当范文绣看过来的时候,她一时不察,松开了手,以至落到了这般田地。 “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回去!”怨毒的瞪一眼轻罗,唐氏厉声斥责道。 轻罗赶忙点了点头,随即就要落荒而逃。 然没走的两步,她却突然昏倒在地reads();。 在场的不乏能人,里头就有那会岐黄之术的,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的撺掇下,站了出来,给轻罗诊脉。 倒还真就不负众人厚望,那大夫一诊就诊出来了个喜脉。 “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恭喜陆夫人,这位姑娘,她这是有喜了。只是孩子还未满一月,这姑娘又有些体弱,需得好生将养才是。” 这下可把众人给惊到了,陆家还真是请他们来看了出好戏。只是唱戏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他们自个儿一家子。 不约而同的,大家看向王妙云的视线里,都满满的是同情。 王妙云哪里受的了这样的鸟气,只说孩子饿了,就抱着人进屋去了。 还有人笑盈盈的同唐氏道:“陆夫人真是好福气,这正经媳妇儿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儿立马的,又要添丁了。” 把唐氏气的不行,她是想要陆游能多些子嗣,可并不是谁生的,她都喜欢! 至少,轻罗这样的下/贱奴才生的,不是她所盼望的。 这陆家,本已经够乱的了,然这还不够。 满月宴将要散场的时候,不知怎么混进来个胡子拉碴一身酒气的醉鬼,大大咧咧的直说陆家抢了他媳妇儿。 有人笑他借酒装疯,异想天开。他却有板有眼的道,那媳妇儿是他花钱买的,后来陆家花了双倍的价钱,把他媳妇儿买走了,如今,他反悔了,想把钱还回来,把媳妇儿领回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唐氏却一脸铁青,找了家丁就要把人打出去。 那醉鬼倒好,见着人来赶忙就往外跑,只是嘴里不忘嚷嚷:“轻罗媳妇儿,老子以后再不打你了,你听见了就快回来。” 这下可好,刚才小月就广而告之,这昏倒的丫头,是以前唐家的丫鬟,名字就唤轻罗,虽说方才她自称的流萤,可孰是孰非,各人心里自有一杆称。 这场满月宴,是生生成了闹剧,宾客们散尽后。 唐氏把陆游叫到了跟前谈话,问他想如何。 陆游只做沉默不语。 她既不说话,唐氏就要给他拿主意。 “儿啊,母亲早就说过,那丫头留不得,如今,闹到这地步,谁都没面子。” 陆游依旧不言不语,唐氏于是继续道:“听母亲的话,给轻罗一碗去子汤,打发她回去,以后再不要与之往来。” 这下陆游倒是有反应了,他扯了扯嘴角,不敢置信的望着唐氏,像是无法理解她怎么能轻轻松松就说出那样的话来。 “母亲,她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你的孙儿啊,你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就将之扼杀。” 嘲讽的笑了笑,唐氏冷冰冰的道:“这怪得了谁?我说过不许你招惹她的,你听了么?我让你给她喝避子汤的,你给她喝了么?因为她,咱们家成了山阴的笑话!我能留她一条命,已经是够对得起她了。” “是这样么。”陆游失魂落魄的笑了笑,他觉得他有些不认识他的母亲,她怎么能是这么残忍的一个人,那是个活生生的小生命,她说扼杀就要扼杀。 唐氏却不管陆游心里怎么想的,只道:“这次,你可莫要再让我失望。” 第56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不要让她失望么? 陆游想,他或许注定了就是要让他母亲失望的存在。 当初她不喜欢唐琬,而他却对唐琬心驰神往,后来,他和唐琬分开了,母亲给他选了王妙云做妻子,这个妻子,母亲如今满意与否他不知道,但曾经,她赞不绝口。而他呢,之于这个妻子,他从来没有过多的感情。 再到现在,母亲要他给轻罗去子汤,他同样的也做不到。 即便不情愿,他的一生,多半的时候,也总是在顺从他的母亲。但这一次,他想真正的顺从自己的心意。 人生啊,更多的路,要自己走过,他不能什么都听母亲的,不是么。 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与母亲抗争了,只是多数时候,他太懦弱了些,正是因为他的懦弱,他失去了唐琬,他不想再失去更多。 且说轻罗,她其实在那鳏夫到来的时候,她就醒了。 可是她不敢睁眼,她怕,她怕她会被带走,好在,并没有。 从人们的只言片语中,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她有了陆游的孩子,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有了更多的筹码,以后,不会轻易的就被赶走? 她不知道,因她猜不透唐氏的心思,她只晓得搞砸了唐氏蓄谋已久的满月宴。 其实唐氏早就已经发现了她不是什么所谓的流萤,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流萤,一直以来都只有轻罗。 陆游把她安置在了书房,因她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多言语,亦甚少四处走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人怀疑,或者说,大家都只是暗地里怀疑,没有人拿到明面上说。 直到,不知是谁开了个头,然后就越传越盛,最终唐氏也发现了她。 那时候,唐氏的本意是要赶她走的。陆游虽有些犹豫,却始终不肯站出来为她说话。 轻罗知道,此时,若说有谁能打动陆游,那便只有唐琬。 因而,她故意学着昔日里,唐琬的姿态,做出副不愿陆游为难的模样,委曲求全的自愿离开。 她果然勾起了陆游对唐琬的情愫,他当即不负轻罗所望的就跟唐氏求情,不顾唐氏的怒火,力求要把轻罗给留了下来。 而唐氏,因思及近来王妙云越发娇纵,最后终是妥协了。 轻罗知道陆游对唐琬念念不忘,后来的日子,言行举止之间她都极力的模仿曾经的唐琬,每每陆游思念唐琬时,她则默默的陪在他身侧,不言不语,只静静的做他的解语花。 果然,陆游越发的对她上心了,一次醉酒,意乱情迷中,他把轻罗当做了唐琬,占有了她reads();。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他们之间,越发的亲密,渐渐地,陆游甚至把心底对唐琬的愧疚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人的劣根性,总是喜欢对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念念不忘。 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即便在唐琬自请离去,决心抛下他,抛开两人往日的情分的时候,他曾言语中伤她。可是,他心底依旧有唐琬的一席之地。 甚至,在回忆里,他逐渐把唐琬美化的越发趋于完美,他再也割舍不下。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轻罗收起思绪,撑着身子去开门。 来的是陆游,他问:“你身子还好吧。” 轻罗腼腆的笑笑,“谢过郎君关心,轻罗无事。” 陆游点点头,望着轻罗,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轻罗,他有时候会想,若是当初他也能强硬些,是不是他和唐琬,就不会走到这般地步。 只是,这永远只能出现在他的想象里了。 陪着轻罗坐了一会子,陆游交代她道:“好好休息,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了。” 轻罗乖顺的点点头,在陆游将走的时候,又犹犹豫豫的拉住他,“郎君,夫人那里……” 陆游摇摇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再说唐琬他们,自陆家出来后,唐琬就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她总觉得,实在有些太巧了。 再则,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赵士程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反正也出了陆家了,这心里头有疑问,她少不得就要问一问赵士程。 “子常,这些……不会是你安排的吧。”一手挽着赵士程的臂弯,唐琬小声嘀咕着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赵士程温言挑了挑眉,诚然,这里头不乏他的推波助澜,可是么,若说是他安排的,他却觉得有些过了。再则,他并不想让唐琬知道这些。 “想什么呢你,这都是他陆家的家事,我哪儿能插手。”伸手在唐琬的鼻尖上轻轻点了点,赵士程笑着四两拨千斤的道。 不满的拂开赵士程在自己鼻子上作乱的手,唐琬翻了个白眼,不信道:“可发生这么多事儿,不论是轻罗有了身子,或者那鳏夫找了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你竟一点也不惊讶。” 原本挽着唐琬的手臂转而爬到唐琬的腰间,赵士程紧了紧唐琬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在她耳畔吹着热气,老不正经的道:“那些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哪天你有身子了,我倒是能惊上一惊。” “跟你说正经的呢。”愤愤的抓住在自己腰间游移的大手,不许他再乱动,唐琬低着头,瓮声瓮气的道。 赵士程笑笑,做出副泼皮无赖的模样挤眉弄眼的回她道:“我也在跟你说正经的啊。” 这可把唐琬气的不行,往前两步来到唐瑛和范文绣身旁,与他们并排而行,她抓着唐瑛的衣角就告状道:“大哥,你瞧瞧他,没个正形。” 唐瑛愣了愣,看一眼一脸无辜的赵士程,再瞅一眼撅着嘴要自己主持公道的唐琬,他思忖了片刻,随即道:“他可不归我管。” 这话一出,就惹得唐琬拉长了脸,更是闷闷的瞪一眼赵士程reads();。 赵士程于是讨好的跟了上来,再次挽过唐琬,他说:“大哥呢,归嫂子管。我啊……归我们家娘子管。” 这下唐琬没话说了,只红着脸,在赵士程腰间不轻不重的揪了一把。 想着大家也有些时日没聚一聚了,满月宴后,赵士程就提议一起去茶楼喝茶。 这不,正说着就已经到地方了。 问管事的要了个雅间儿,几人坐在一块儿,少不得又要说起陆家的事儿。 不说唐琬,其实唐瑛也是那个想法,这一切,着实有些蹊跷。 赵士程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事发生,故而特意让他们前来看热闹。只是,诚然他也说的没错,这些都是陆家的家事,旁的人怎好插手? “子常,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要说陆家有好戏看,让我们万万莫要错过了,今儿个,确然看到了出好戏,可是,你给我们说说,这里头,你究竟充当了怎么个角色。”端起眼前的茶水,唐瑛轻轻抿了口,随即做出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唐琬也好,范文绣也罢,俱是一脸好奇。 赵士程无奈,只得实话实说。 “其实,那轻罗曾来过我府上,不过被挡在外面,没让进,后来她才找上的陆游。” “有些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唐琬一脸的惊愕,原来她还曾来过家里,她是来找她的吗? 她们主仆早已恩断义绝,不知那时她来,是打的什么主意。 赵士程敛了敛眉,避重就轻道:“我从秋夕处得知,她与你如今并无什么情分可言,所以没让人告诉你。惠仙,你不会生气吧。” 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唐琬轻轻“嗯”了一声,这种事儿,其实本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想到当初她和轻罗反目的缘由,其实,她确然不见她的好。 赵士程又道:“但她总归曾是你的人,因而我还是让均礼安排了人留意她的动向。不过她去了陆家后,便没再盯着了。” 唐琬了然,只问,“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赵士程笑笑,“你不是顾虑着他们邀咱们来这满月宴,就是为了逮着机会诋毁咱们,踩低咱们?因而我便抖出个关于他陆家的,更大的丑闻出来,且看究竟谁会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确然是他安排人把轻罗给引出来的,可怀孕这事儿他可帮不上忙,还有那鳏夫,那也是人自己找上门来的,跟他无关。 说来,唐琬曾经的贴身丫鬟,如今出现在了陆家,做了陆家的下人,本就有些耐人寻味。如今,那丫鬟竟是个嫁过人的,还怀了陆游的孩子,这可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想来也是人在做,天在看,老天都看不惯唐氏的所作所为了。 至此,唐琬于是不再追问赵士程,反而把心思放在了茶点上面。 闲话家常了一会子,眼瞧着天色渐晚,四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归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唐琬和赵士程把丫鬟仆从遣散了,两人相携而立,并肩走在林荫小路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梢的缝隙洒落在两人的肩上,十指紧扣,不言不语,便觉有种岁月静好的安逸之感reads();。 回府后,赵士程先是去了书房,唐琬则被赵夫人叫去了她的院子。 赵夫人极少找唐琬,她突然来寻,这让唐琬有些摸不清她是有什么事儿。 忧心忡忡的赶了去,哪曾想,赵夫人是听了外头的风言风语,开始忧心赵士程的子嗣。 “惠仙来了啊,你瞧瞧这些画像,可有中意的。”赵夫人笑的一脸慈祥,亲切的把唐琬招呼了过去,随即引着她看起了仕女图。 心里头有些惴惴的,唐琬喏了一声,随即静静地任凭赵夫人吩咐。 “惠仙,你嫁入赵家多久了?”赵夫人一边翻着仕女图,一边问唐琬。 抿了抿唇,唐琬温婉的道:“半年有余。” 赵夫人点点头,随即又说:“惠仙,你一向贤惠端庄,不论哪个方面都可圈可点,我们赵家能娶到你,是福气。” “婆婆谬赞了。”扯了扯嘴角,唐琬略有些牵强的笑了笑。 赵夫人喟叹一声,“子常是个敦厚的,但是啊,有的事儿还是女儿家更能明白为人母亲的心思。” 唐琬不说话,只等赵夫人的下文。 赵夫人于是又道:“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背后不说人?你和子常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这些我都知道。” 唐琬静默的点点头,她有些不安,她隐约能察觉道赵夫人接下来要说什么,可是她无法阻止。 “赵家说来也是名门大户,系出宗室,可我并非有门户之见的人。”顿了顿,赵夫人继续道:“可是啊,惠仙,你要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定然也不想子常为人笑柄罢。” 眸子里隐隐泛着泪花,她自然是不愿的,她就知道赵夫人是要说这事儿,可她毫无办法。况且,前世,她就没能为赵士程留下一男半女,前世她就曾让他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如今,她还要重蹈覆辙吗?她不愿。 可是,她也不想看到赵士程和别的女人燕好,怎么办。 她不知道她要怎么办。 唐琬尚且不知如何决断,那厢赵夫人就又劝解她道:“惠仙,母亲也是过来人,即便你们现在感情好,可将来别人家都儿孙满堂,子常却孤苦伶仃,你忍心吗?” 她自然是不忍心的,手心紧紧的拽成拳,连指甲陷进肉里她都毫无所觉。 赵夫人又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惠仙,为人媳妇,上对列祖列宗,下对子孙妯娌,子常如今也不小了,将来你就会明白母亲的难处了。” 唐琬点点头,深吸口气,她粲然一笑,“婆婆你放心,婆婆的教导和恩情,惠仙铭记在心,惠仙……定然不会叫婆婆失望的。” 赵夫人满意的颔了颔首,“难得你深明大义,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帮我劝劝子常,别人的话他或许不听,但你的话他肯定是听的。不如……” 这次,不等赵夫人把话说完,唐琬就先打断了她,“惠仙还有事儿,就先行离去了。” 话音一落,她就落荒而逃,原本在眼眶里打着转的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能和子常相知相守,我已经心满意足。我也希望他儿孙满堂,福泽绵延。可是……抱歉,现下……现下我还做不到…… 第57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唐琬失魂落魄的回了她和赵世程的屋子,在进屋前,她勉力收拾好情绪,索性,赵世程还不曾回来,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有条不紊的安排丫鬟们各自忙活,自己则寻了前头在“闲情小筑”摸出来的话本子,有模有样的看了起来。 只是,心里头装着事儿,往日里醉心沉迷的话本子,如今读起来也变得索然无味。脑海里不断的浮现着赵夫人那殷切的模样,还有她情真意切的谆谆教导。 唐琬一时有些怔忡,神思恍惚之间,竟连赵世程回来了都没发现reads();。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瞧你这一页话本可看了有许久了。”信步来到唐琬身旁,赵世程自然而然的抽过她手里的话本子,粗略的瞟了两眼,却发觉上头并无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 想到之前刚才有下人说母亲叫了唐琬去问话,赵世程于是拥唐琬入怀,他问:“可是母亲与你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心头一凌,唐琬摇摇头,赶忙否认道:“你想什么呢,婆婆能说什么使我不高兴,不过是闲话了几句罢了,你莫要瞎猜。” 然而,赵世程哪能不多想,她先前还好好的,这去了一趟自家母亲那,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好,我不瞎猜,那惠仙告诉我,是什么事儿让你不高兴了?”虽然心里仍旧觉得多半与自家母亲有脱不开的关系,赵世程却还是从善如流的回道。 唐琬愣了愣,敛眉沉思了一会子,随即扯了扯嘴角,含糊不清道:“我也没有不开心,只是想事情想的有些入神了罢了。” “真的只是这样?”赵世程不信。 唐琬点点头,只是却不敢对上赵世程的视线,她转移话题道:“晚膳约莫已经备好了,我去让他们来摆饭。” 说着唐琬也不等赵世程回应,径自就出去了,赵世程则望着她的背影,皱着眉头,不知在思量着些什么。 两人一道用膳,唐琬与往日一般,熟稔的替赵世程布菜,盛汤。她小心翼翼的,时时注意着不能出差错,露出端倪,免得赵世程生疑。 诚然,她也确实做的滴水不漏,所有的情绪都被收藏了起来,乍一看,面上那是一点异样也无,可正因为她太过小心翼翼了,反而越发让赵世程起了疑心,觉得她有事瞒着他。 知道在唐琬这是得不到答案了,赵世程干脆也就不问她了。 晚膳后,照例有丫鬟端了水来,给他们洗漱。赵世程随意的擦了擦手后,就交代唐琬道:“我那还有些事儿要忙,你便先休息,我瞧你精神头不大好,就不必等我了。” 唐琬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给赵世程理了理衣服,随即交代了一句早去早回,就放他走了。 至于赵世程,他这一出屋子就慢条斯理的往自家母亲那儿去了,有些事,既然唐琬支支吾吾的不肯说,那他自然就只能从母亲那儿找答案了。 他好不容易才走进了唐琬的心底,他不想有任何人或者事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彼时,赵夫人也是将将用了晚膳,闲来无事,她又拿了那些仕女图翻看了起来,将合心意的另外放着,想着哪天给唐琬也瞧瞧。 对于唐琬这个媳妇儿,初时她或许并不多喜欢,可后来她也就想通了,那是要跟她儿子过一辈子的人,她喜欢不喜欢没用,重要的,是赵世程喜欢。 原本,她也没打算再管他们的事儿,只是,今日里,她身边的老妈妈告诉她如今府里头都在传着一桩事儿,外头更是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的都在说着陆家满月宴上的那一场闹剧,说陆家特意请了赵唐两家去宴席,原是想踩人家一脚,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想嘲笑那赵少夫人命里无子,哪知赵世程却说他还不想唐琬经历生子的痛楚,而且还抖出来了自己家里的丑事云云。 一听这话儿,赵夫人当即就沉了脸,先是下令,府里头不许议人长短,更不能说主子的闲话,谁要是不懂规矩,那就打发了出去reads();。接着,她又寻思着无风不起浪,再则,唐琬嫁过来也有些时日了,夫妻俩那日子过得是如鱼得水,蜜里调油,可她却迟迟没传出好消息,这都是事实,还有赵世程的话,也让她心惊。 赵夫人也是着急,故而,当身边的老妈妈提议给赵世程议妾的时候,她思量了片刻就答应了,紧接着便着人去寻了那些仕女图来。 别的她或许可以不管,可若唐琬真的是伤了身子,不能有孕,那就由不得她不管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儿子,守着这么个女人,后继无人。 乍见赵世程来,难免有些诧异。他晚间的时候鲜少会来自己这边,莫非是唐琬跟他说了什么? “今日怎的有空过来。”暂且将那些仕女图卷起来,放在一旁。赵夫人端正的坐在位子上,手里捧着丫鬟新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随即不疾不徐状似无意的问道。 赵世程撇撇嘴,径自寻了个位置坐下。 赵夫人于是睨他一眼,掀了掀嘴皮子道:“可是你媳妇儿与你说了什么?” 赵夫人这话也是试探试探赵世程,按说,照他那性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若非唐琬说了什么,他该不会过来才是,可若是唐琬说了什么,他却不该是这么个表情,这让赵夫人有些捉摸不透。 心头一定,赵世程暗道,果然是母亲跟唐琬说了说了什么,才让唐琬心事重重的么。 神思飞转,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在眼底,他沉着脸,干巴巴的故意道:“母亲既然都知道了,那还来问儿子做什么。” 丫鬟婆子们早已退了出去,此时屋子里只剩了母子俩在,一时间气氛就冷凝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淌过,许久还是赵夫人先开了口。 “儿啊,母亲这也是为了你们好。”赵夫人叹口气,“惠仙是个贤惠识大体的,咱们不能亏待了她,可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这样的人家,哪能连个子嗣都没有。” 心头有些钝钝的痛,赵世程想,在陆家的时候,唐琬就被人指指点点,却原来,回到了家里,自己的母亲也是这么看她的吗? 分明受了委屈,她还要藏着掖着,为了不让自己起疑心,还装着笑脸,愣说母亲不过找她闲话了几句。若非他自己找了来,她是不是打算哪天就随便找个女人塞给他? 见赵士程沉着脸不说话,赵夫人便只当他是心里头不乐意,但道理还是听进去了。 欣慰地笑了笑,赵夫人把搁在一旁的仕女图拿到赵世程面前,“呐,这里的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个个性情温婉,你瞧瞧可有中意的?母亲寻思着,惠仙那性子太软了些,找个温婉娴静的,日后也不会跟她置气儿。” 绷着个脸,赵世程木然的接过仕女图,他并不翻看,只问:“这些,母亲可有可惠仙看过?” 他的嗓音干涩嘶哑,像是卡着喉咙口出来的,眸子里也是一片郁色。 赵夫人点点头。 赵世程于是又问:“那她可有中意的?” 他的声音越发干硬,一字一顿的,仿佛说出这句话来,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赵夫人终于也发现了他的异样,自己的儿子,她或多或少总是明白他的心思。 摇摇头,“惠仙只不过粗略的瞧了瞧,并未说什么。” 赵世程这才松了口气,他说:“母亲,儿只想要惠仙一个reads();。” 扔下手里的仕女图,话音一落,赵世程就步履匆匆的离开了,徒留赵夫人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夫人,如何了?”赵世程一走,赵夫人的随身老妈妈就进来了。 赵夫人摇摇头,一脸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 能如何?她的儿子,是个痴情种子。 若是唐琬能生养便罢,可如今,痴情不若无情好。 这老妈妈跟在赵夫人身边也有些年月了,见赵夫人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她当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只劝道:“郎君素来重情义,可子嗣之事,马虎不得。如今他或许会怨夫人,等将来,他就会明白夫人的苦心了。” 赵夫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母子连心,儿子不高兴,她又哪里开心的起来。 那老妈妈又道:“夫人,不若您明日再把少夫人叫了来,让少夫人亲选一个,想来,郎君如今也就是顾忌着少夫人,若少夫人都开口了,想必郎君也就无可奈何了。” “可今日……”赵夫人有些迟疑,她今日可不就是先寻的唐琬?可结果呢? 老妈妈笑笑,“我的夫人啊,您怎么就没看出来呢?郎君这模样,显然就是少夫人还没告诉他,他自己听着风声就寻过来了。” 赵夫人这才恍悟,是了,赵世程方才初到时,瞧着像是不知道她在筹划着给他纳妾的,她也是糊涂了,竟没看出来。 想到自家儿子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套自己话,赵夫人心里头又是一阵郁闷。 吩咐老妈妈第二日再去把唐琬找了来,随即就又翻看起了那堆仕女图。 且说赵世程回到他和唐琬的屋子时,唐琬已经乖巧的躺在床上了。 小巧的樱唇微张,吐气如兰,双眸紧闭,蝶翼似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层层暗影,清秀的柳眉似蹙非蹙,像是被什么梦给魇住了。 轻手轻脚的坐于床头,赵世程看了会儿唐琬的睡容,随即倾身,温热的薄唇覆上唐琬的眉间,辗转研磨,像是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接着是眼睑,鼻梁,唇瓣,脖颈,一路往下,不错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不知何时,唐琬的衣裳就被他悉数褪去了,至于唐琬,早在赵世程倾身覆上她的时候,她就醒转了过来,只是却倔强的不肯睁眼。 今晚的他,让她有些不安,她不知道睁开眼后,该怎么面对他,该说些什么。于是,便一直闭眸假寐。 他的掌心灼热滚烫,他的唇瓣湿热绵软,他不断的在她身上点火,直到唐琬再也忍不住,开始颤栗着吟哦出声。 赵世程却还不满足,得意一笑,随即便越发加大火力的在她身上作乱,冲刺。 一场酣畅的□□后,赵世程清理好两人,随即便和唐琬一起躺在床上。 唐琬窝在他的臂弯里,依偎着他,媚眼如丝。 他的大掌搭在唐琬的腰间,不时的揉捏两下。 两人静静地靠在一起,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说话。 第58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翌日,赵士程一反常态的没有如往常般早早出门,清醒过来的他,侧着身子,望着怀里睡的迷迷糊糊的唐琬入神。 直到唐琬睡眼朦胧的醒了过来,他笑,“醒了,咱们这就起身罢。” 懒懒的揉了揉眼睛,唐琬咕噜了一声,就顺从的坐起身来。 洗漱更衣后,便有丫鬟来唤,说是赵夫人邀唐琬去她那儿用早膳。 唐琬心头一凌,暗道怕是没那么简单。只是,即便明知是鸿门宴,她也少不得要闯上一闯。 他们之间,总是他付出的更多,她也想能为他做点什么,至少,眼前这个事,她不想他忧心,更不愿他跟赵夫人起争执reads();。 温婉的点了点头,正要答应,赵世程却赶在她前头拒绝道:“你去跟夫人说,我要带少夫人出去,今儿个不方便,改明儿再陪母亲用膳。” “这……”丫鬟愣了愣,有些为难。 其实,今天不是赵士程休沐的日子正是知道他会尽早出门,所以才瞅着这个点儿来的,哪曾想,人算不如天算。 “杵在这做什么,让你去你就去。”见丫鬟呆在那不动,赵士程面露不虞。 “你先去夫人哪儿复命,就说我稍后就到。”唐琬不知道赵士程为什么会替她拒了这桩事,但是,虽然打心眼儿里的她也不愿去,可她不能由着自己的意愿,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 丫鬟迟疑的瞄了瞄赵士程,又望了望唐琬,最后点头喏了一声,退了出去。 待丫鬟走了,唐琬便问赵士程道:“早前怎么没听你说今儿个要出去?” 赵士程却不管唐琬,只板着脸,答非所问道:“你不许去。” 唐琬愣了愣,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子不安,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有些无措,不敢看赵士程,她硬着头皮讷讷的道:“我就去跟婆婆说一声,不在那用早膳,不会耽搁多久的。” “即便你如此想,母亲就会顺着你的意?”赵士程气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昨日母亲把你叫了去,是要与你商量给我纳妾的事?” 他果然知道了,唐琬心里头先是觉得松了口气,总算,她不必亲口跟他说,让他纳妾的事了。可是,很快的,那颗刚刚落地的心就又悬了起来。 “我……我……”唐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实道理很简单,只是她说不出口。 她也是个小心眼的人,她喜欢他,她做不到与人分享他的爱。可是,她也不想他如前世般孤苦,如果她真的一直没有孩子……便是将来他不怪她,她自己也会埋怨自己。 不,不会的,与陆游和离后,母亲曾特意请人给她调养身体,多给她点时间,他们一定会有转机的。 赵士程简直要被她给气死了,想了一晚上了,已经足够他想明白,她为什么受了委屈却不告诉他了。 因为她爱他,她心里有他,所以她不想自己因为她而跟母亲起争执,也因此,她不告诉他母亲要给他纳妾的事。 他想听她亲口告诉他,可是,说一句爱他就那么难吗? 赵士程叹口气,不再逼唐琬,转而握住她的手臂,他满目深情,热切的望着唐琬,他说:“惠仙,不管母亲说什么,你只记得,那是她的意愿,而非我的意愿,我只要你一个,也只会有你一个。”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一字一句的直击唐琬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他总是这样,他是知道婆婆要给他纳妾,所以才不许她去的,他怕她难过,所以提前表明心迹,他怎么能对她这么好,好到让她无地自容。 鼻头有些发酸,眸子里氤氲着一层水雾,唐琬嫣然一笑,主动的扑到赵士程怀里。 赵士程僵了僵,随即伸手揉了揉唐琬的发顶,宠溺的笑了笑,他说:“走吧。” 唐琬点点头,两人于是相携着往赵夫人的院子走了去reads();。 彼时,赵夫人早已等在了大厅。 见他们夫妻二人相携着过来,心里头长叹口气,“你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其实丫鬟已经告知了赵夫人,赵士程没走的事儿,可赵夫人少不得还是要问上两句。 赵士程笑笑,没皮没脸的道:“母亲也是偏心,都是一家人,用个早膳,叫了惠仙一起,却不叫儿子来。” 赵夫人没好气的白一眼赵士程,“什么时候你也学的油嘴滑舌了。” 赵士程但笑不语。 趁着母子俩说话的空档,唐琬则让人取了碗筷,给他们各盛好了粥放到面前。 用过早膳,几人又坐了一会子,碍于赵士程在,加之他前天晚上才说的只要唐琬一个,赵夫人略有些不好开口。 眼瞧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赵士程拉着唐琬起身道:“母亲,儿子还要带惠仙出去一趟,若无旁的事,这便告辞了。” 嘴唇张了张,赵夫人终是什么也没说,只叹口气,“罢了,你们去吧。” 然而,赵士程和唐琬刚刚走到门口,恰恰有个小丫鬟,捧着一摞画卷绊倒在了他们面前。 画卷应声打开,一幅幅的赫然就是仕女图。 “少爷,少夫人,奴婢一时不小心,请少爷,少夫人赎罪。”小丫鬟仓皇的跪倒在地。 赵士程皱了皱眉,只做不理。正要绕过去,却听一老妈妈道:“郎君,这些仕女图都是新送过来的,您瞧瞧,可有合心意的?” 这下事情可谓是说开了,赵夫人也走了出来,原本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此时也没了忌讳,“儿啊,你仔细瞧瞧,这里头可有你喜欢的?” “母亲,我以为我昨日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赵士程板着个脸,语气生硬的道。 老妈妈冲唐琬瞄了瞄,赵夫人于是转而拽过唐琬,“惠仙,你也瞧瞧,母亲挑的可都是身世清白,性情温柔的姑娘家。” 唐琬扯了扯嘴角,却并不接应。 赵士程在为他们的事奋力争取,她不能与赵夫人正面冲突,可是却如何也不能给赵士程拖后腿的。 赵夫人于是又问:“惠仙,你瞧瞧,这田家女子是不是清丽脱俗,与子常可算般配?” 唐琬既不言语,也不动作,由得赵夫人说道。 赵士程却难得的沉不住气,一把夺过赵夫人手里的仕女图,“什么般配不般配,拿来我看看。” 赵夫人愣了愣,对赵士程的激动愤怒感到震惊。 还未回过神来,却听赵士程在那刻薄的道:“眼大无神不沉稳,鼻高无肉现山根。樱桃小嘴薄无痕,恐怕难以有真情。样子凶恶,相貌单薄。娶回家来,必定克夫,败家无子,再无宁日,绝非良人!” “子常何时学会看相算命了?”赵夫人可谓是气白了脸,瞧瞧,他的好儿子,说的这叫什么话? 赵士程别开脸,不看赵夫人。 赵夫人于是又道:“我看这田小姐就是个不错的。虽不至于国色天香,但也算是五官端正,绝对不至于是母夜叉reads();。” 赵士程冷哼一声,一手用力的拽过唐琬,他一字一顿无比认真道:“总而言之,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除了惠仙,不论是哪家的女子,哪怕是天仙下凡,我都与之绝!” 这话,既是说给他母亲赵夫人听,好让她绝了给他纳妾的念头,更是说给唐琬听。 今日,她虽没任由母亲牵着鼻子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她也不曾站出来,同他并肩作战。 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她才会勇敢的,在别人试图分开他们,或者插足他们之间的时候,她会站出来,坚定的和他一起面对。 不过,今天,他已经很满足。 赵士程这番话一说完,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许久,赵夫人才摆摆手无奈道:“罢,罢,罢,纳妾之事便再筹算筹算,日后再说。” “母亲毋须再多费心思,今日,儿子就把话说死了,这一生,儿子只要惠仙一人!”深情款款的看着唐琬,赵士程扯了扯嘴角,温润一笑,他说:“子息之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咱们家,也不缺我一个传宗接代的。”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赵夫人又是震惊又是气急,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一手指着赵士程,她说:“母亲暂时不会再逼你纳妾,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是你愿意,母亲也不允许你做那不孝之人!” 母子两剑拔弩张,谁也不让着谁,这时候,一直被赵士程禁锢着的唐琬开口了,她鼓起勇气道:“婆婆,虽说无风不起浪,可是谣言不可尽信。惠仙与子常夫妻和睦,却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加上惠仙当日嫁去陆家,也一直没有孩子,陆家更是不止一次的说惠仙命里无子。惠仙知道,不论是谁,都会怀疑惠仙确如传言所言。” 顿了顿,唐琬深吸口气,随即继续道:“自陆家归来后,惠仙身子不大好,母亲曾请妇科圣手替惠仙调理身子,她说:‘惠仙那两年身子有亏损,需要调养,日后子嗣或许会艰难些,可是却不至于命里无子。’” 她说:“我知道,您可能会想,子嗣艰难,那就是很难怀上孩子的意思,我之前也这么想,所以,昨日,您叫了惠仙过来,说了那许多话,惠仙或许心里不情愿,可总还是听进去了的,惠仙甚至想,惠仙如今或许做不到,但长此以往,总有一天惠仙能做到。因为,惠仙对子常的爱,不比任何一个人少,惠仙也不忍心他以后老了,无儿女承欢膝下。” 听到这里,原本还满是欣慰,觉得唐琬终于能站出来,和自己并肩作战的赵士程蓦地冷了脸,她说什么?她的意思,若是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有一天,她会给他纳妾? 他真想问问,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她的脑子里又装的什么,他都掏心掏肺了,摆明了只想与她长相厮守,她却还要自己寻个人插足他们之间? 却听唐琬又道:“可是,刚刚听了子常的话,我又觉得,我为什么就不能搏一搏?不过子嗣艰难,又非命中无子,我为什么要将他拱手于人?若有一天我那么做了,那便太对不起他这满腔的真情了。” 她说:“爱一个人,就是让他做他所想做的事,是让他感到快乐,而不是让他做你以为的他该做的事,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的身上。” 她说:“爱,是尊重,便是我们之间,当真不会有孩子,而他,不愿我们之间再多一个人,那么,我尊重他的选择。是好是坏,我总是陪着他的。” 赵夫人不说话,她静静地望着唐琬,唐琬的话明明是反对她的,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有的,只是释然。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在执着些什么呢?枉做好人,白白伤了母子间,婆媳间的情分罢了。 第59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自赵夫人那儿离开后,原本还你侬我侬的两个人,却蓦地闹起了脾气。 其实,主要还是赵士程突然闹起了别扭。素日里惯是温润如玉的人,突然间跟转了性子似的,对你爱搭不理,可你若是稍有懈怠吧,他就越发沉着脸,生起了闷气。 这样的赵士程,是唐琬所不能招架的住的。她甚至连赵士程具体是生的什么气,她都不能确定。 也不说去哪里,赵士程就与唐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带着她来到了一处茶楼。 人声鼎沸,似有人在举办什么宴会,这些唐琬都无从得知,她也不关心。 她所关心的只有赵士程,到了茶楼后,他只说要去见个人,就把她扔下了,让她等他。 唐琬因担心他回来找不着人,故而很是乖巧,我安静的候在那,等他回来。 哪曾想,还没等到赵士程,却先等来了个不速之客。 “惠仙。”一袭青衫,面容憔悴,陆游定定的立在门前,痴痴的望着唐琬。 唐琬皱了皱眉,有些心烦,昨儿个他陆家才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今日他就在外头转悠,也真是心宽。 低垂着眸子,唐琬并不多理会。 陆游却自己迎了上了,一往情深的看着唐琬,他犹豫着问道:“惠仙,听闻……听闻赵夫人昨日搜罗了不少仕女图,欲给子常纳妾,你……知道吗?” “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唐琬撇撇嘴,不欲多言。 陆游于是自嘲的笑了笑,“与我何干……呵呵,惠仙,我只是在关心你。昨日,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他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一转眼,他却要纳妾了,惠仙,你都不怨他吗?” “我家郎君是什么样的人,不必你来告诉我。陆官人,若无旁的事儿,你可以离开吗?我家郎君就要回来了,就咱们的关系,还是不见的好,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唐琬撇撇嘴,一脸的不耐烦。 陆游凄然一笑,早知道的,她如今,早就见都不愿多见他了,可是,他却没法忘了她。 “惠仙,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在的。” 分明是句深情的话,可是从陆游的嘴里吐了出来,唐琬就只觉可笑。 唐琬起身正要走,却见赵士程正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也不知他们的谈话,他听了多少进去。 虽说她自认清清白白,可赵士程本就在跟她闹别扭,此时再撞上了陆游,可不就是雪上加霜? 暗叹口气,唐琬想也不想的就朝赵士程走了去,面上是温婉的浅笑,不同于对着陆游时的冷冰冰不近人情reads();。 她说:“回来了啊,见的什么人?咱们接着是要去哪里?” 赵士程并不答话,只深深的望着陆游,许久,他才默不作声的领着唐琬离开,去到了另一个雅间。 里头坐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见着人来,他一边伸手捋着白花花的胡子,一边示意赵士程和唐琬入座。 “这便是内子,有劳神医了。”赵士程引着唐琬在老者对面坐下,而后又将她掩在袖子里的白皙柔荑置于桌上。 老者点点头,开始仔细的为唐琬探脉。 过了会子,老者收回手,同赵士程道:“这位夫人眼前身体亏损了,索性后来调养得当,子息不必着紧,假以时日,二位自然心想事成。” “承蒙先生吉言。”赵士程笑笑,拱了拱手。 回去的路上,赵士程同唐琬说,那老者,是位隐世的神医,妙手回春,不拘什么疑难杂症,到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唐琬知道,他这是在告诉她,不必为孩子的事儿担忧。 只是,之后赵士程就又恢复了冷然的模样,不再多言。 这让唐琬心里头有些闷闷的,前一刻还挂心着她,后一刻,就仿佛她是个不相干的人了。 然而,很快的她又告诉自己,他心里是有她的,他只是在闹脾气。 主动的挽上赵士程的臂弯,唐琬软软糯糯的道:“子常,你别生气了。”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树叶传来的沙沙声,唐琬也不气馁。 想着方才的事儿,担心赵士程误会了她和陆游,唐琬不由得解释道:“子常,方才……方才我一直在等你,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还说了那些奇怪的话。” 赵士程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唐琬不明白他到底听进去没有,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挽着赵士程又走了一段路,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讷讷的道:“子常,如今我跟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其实不用她说,赵士程也明白,如今的她,心里头藏着的人是谁。以前不知道,所以他总是包容着她,迁就着她,如今,知道她心里也有自己,他就开始乐于享受这种感觉。 他喜欢她为自己着急的模样,就像此刻她担心他在生气,所以想方设法的要解释,要让他相信她。 其实,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愿意相信她,乐于相信她的,只是,她不知道,而如今,他也不想再一遍一遍的告诉她,真的是爱极了她这着急的模样。 回府后,之后的日子,赵士程也表现的像是并未全然释怀,至少唐琬是这么觉得的。 两人依旧是腻腻歪歪,只是却变了个样儿。 以前往往是赵士程缠着唐琬,如今却换做了唐琬每日里给赵士程献殷勤,两人各得其乐,看在别人眼里却不同。 这天,赵夫人又让唐琬去陪她用早膳。 用了早膳后,少不得就要坐一起闲话一会子。 “听闻,子常近来跟你在闹别扭?”赵夫人握着唐琬的手心问道reads();。 唐琬笑笑,“婆婆听谁说的,我们啊好着呢。” 赵夫人却不信,只道:“你啊,就如实告诉我罢,听闻那日从我这儿走了后,子常每日里就越发沉默了?” 唐琬嗫嚅一声,不说话。 赵夫人于是叹口气,“子常这孩子啊,素来什么事儿都喜欢藏在心里,这长大后就再不喜形于色,他这般对你,可见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头上了。” 唐琬点点头,她自然晓得赵士程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的。同样的,他也是她的宝贝心头肉。 赵夫人见唐琬只是乖顺的坐在那,于是开始给她出主意,“子常啊,打小就是个不爱说话,外冷内热的性子,又最受不得人对他好,你呢多陪他说说话,聊着聊着指不定就能聊开了。” 唐琬敛眉思索了一会子,觉得可以试试,只是么,赵士程是个不爱说话的,她同样的也不爱说话,这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而当晚,赵士程一回家,就发现自家小娘子变活泼了。 自打他进了家门,她就围在他身旁叽叽喳喳的,从家中琐事,到话本里的故事,总之是但凡她能想到的,都给他说了一遍。 这是他所不曾见识过的唐琬,陌生而熟悉。不过,不论是怎样的她,他都是喜欢的。 唐琬可谓是费劲了口舌,然而还是收效甚微,难免有些气馁。 第二日,赵夫人又把她给叫了去,先是一道用早膳,随即便给她出谋划策,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赵士程有没有哄回来暂且不说,这婆媳两的关系,那倒是一日千里,亲的跟母女俩似的。 这些,赵士程都看在眼里,且乐见其成。 其实,这些日子,他就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家母亲以为是因为她的缘故,他们夫妻间生了嫌隙,加之因为先前的事儿,母子两也呈剑拔弩张之势,故而,近来她和唐琬同气连枝,隔三差五的为之出谋划策,这些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五月石榴红似火,六月荷花满池塘。 不知不觉已经是盛夏,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片云朵,烈日当空,一丝风也无,就连树木都瞧着有些无精打采的。 这天,唐琬搬了软榻在树荫处乘凉,小憩过后,起身时,蓦地有些头晕目眩,她只当是夏日里暑气重,并未多放在心上。 然晚间吃饭时,却闻着鱼腥味就想吐,这可把赵士程急的不行。赶忙让人请了大夫来瞧,这才知道,她这是有喜了。 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的孩子,总算是来了。赵士程高兴的不行,那模样,哪里还是当初那个说“子息之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人? 自此,唐琬便成了这府里头重点的保护对象,生怕会磕着碰着了,不拘去哪里,边上都要随侍着四五个丫鬟,赵士程更是一反常态,若非有重要的事儿,他都要陪在唐琬身侧,她和腹中孩子的每一点变化,他都不愿错过。 赵夫人亦然,自唐琬有身孕的消息传来,她便日日让人煮了补身子的汤汤水水,按时送了去。 赵士程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跟自家母亲道:“这下母亲可以安心了,不必再思量着往儿子这儿塞人了。” 其实也无怪乎赵士程会这么说,却原来,当初赵夫人火急火燎的要给赵士程纳妾,其实也是受人蛊惑。 第60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赵夫人身边随身侍候的李妈妈,恰恰就是唐琬身边侍候着的春桃和春燕的母亲。 那春燕爱慕赵士程由来已久,她打小就在赵士程的屋子里侍候,按理,将来是要收房的。可是,赵士程一门心思都在唐琬身上,莫说将丫鬟收房,正经的偏房他都不肯要。 春燕无法,只得时时关注着唐琬的一举一动,唐琬稍有差错,她就要告诉李妈妈,让李妈妈在赵夫人面前适时吹吹枕边风。只是,赵夫人虽说并不多满意唐琬,但因着婚前赵士程那番话,却也并不为难唐琬,对于那些无伤大雅之事,都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那天在陆家的满月宴上,为了维护唐琬,赵士程竟说出那样的话来,这才动摇了赵夫人。 紧接着李妈妈又撺掇赵夫人给赵士程纳妾,这妾室进了门,往后丫鬟收房的事儿也就好说了。 只是,哪曾想,赵士程态度竟是那般强硬,赵夫人将将同唐琬提了纳妾的事儿,唐琬尚且拿不定主意,眼瞧着兴许会应下也未可知,可是他呢? 他心里眼里就只有唐琬一人,甚至曾当众说不在意子嗣之事,就连赵夫人的话亦是不当回事,得知赵夫人意欲给他纳妾,更是红了脸,当即就推拒了,还言明一生只要唐琬一人。 再后来,唐琬有了身孕。 唐琬命里无子的谣言不攻自破,赵夫人自此不再提让赵士程纳妾的事,赵士程更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唐琬身上,阖府上下都心知肚明,唐琬的位置是再无人能撼动了。 可是,春燕哪能就此收心,她恋了赵士程这许多年,她怎可能甘心就这么算了? 若说以前她对唐琬是嫉妒,嫉妒她能得赵士程倾心相待,到如今,便化作了仇恨。她自知身份卑微,她从不曾想过独占赵士程,她所想的,不过是成为他的侍妾,能长久的陪伴左右,仅此而已。 可是,唐琬却生生让她的美梦破碎了。赵士程满心满眼都是她,先前她不曾怀孕,她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而今,命中无子的流言不攻自破,没了子嗣的顾虑,赵士程更是不会多看任何人一眼了。 仇恨的种子开始在春燕心中生根萌芽,并迅速的茁壮成长,呈参天之势。她已然再没了怕处,只想着打破僵局。她寻思着要是能让唐琬没了孩子就好了,最好是一尸两命,这样,她才能又有机会,靠近她心中所想。 然而自打唐琬有孕起,她身边就时常侍候着四五个丫鬟,如此众星拱月的,春燕即便是有那恶毒心思,却也压根就无从下手。 毕竟,她还想着能得到赵士程的亲睐,她并不想把自己给搭进去,白白的为他人作嫁衣裳。他们家公子,这样的美好,可不止她一个人惦记。 至于唐琬,夏日里,暑气重,本就让人心里头燥的慌,加之她又在孕期,愈发受,不住这闷热,可这有了身子的人,也不能贪嘴吃多了凉的东西,故而,她便只能日日往那“闲情小筑”跑,最爱的就是凭栏远眺那湖里亭亭玉立的灼灼莲花。 莲子有清心之效,莲花的香气亦是清新宜人,她时常会觉得,闻着那花儿的清香,整个人就都舒畅了不少reads();。 一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唐琬又在“闲情小筑”凭栏远眺,纳凉赏花。 一旁的小几上,满满当当的摆着许多新鲜瓜果,边上还有几碟唐琬喜欢的糕点,并一罐酸梅子,身侧三四个丫鬟打扇的打扇,剥果皮的剥果皮,不远处,丝雨更是端了碗补身子的汤药小心翼翼的走了来。 然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丝雨将将来到唐琬身后,要劝她喝汤时,不知打哪儿蹿出来一只虎纹大花猫,龇牙咧嘴的就朝唐琬扑了过来。 唐琬面朝着外面,毫无所觉,丝雨亦是猝不及防,惊慌失措的把汤都给洒了,索性秋夕心思灵泛,眼疾手快,猛地一个大跨步,挡在了唐琬身前。 唐琬是没什么大碍,不过冲撞了,受了些惊吓,秋夕却被那猫儿挠了一手的血,就连脸上都被挠出了几条刮痕,还有丝雨手里那汤药也是悉数洒在了她身上。 那猫儿撒泼纠缠了几下就走了,余下的丫鬟们却惶惶的乱了阵脚。还是秋夕清明,忍着身上的疼痛,镇定的要让人将唐琬扶回屋去,同时不忘吩咐人去请个大夫,以防万一还是得给唐琬好好瞧瞧。顺带的再去把赵士程寻回来。 赵士程早有交代,但凡事关唐琬,那么事无巨细的都要给他汇报,此时他虽不在府中,但少不得还是要着人告知于他的。 果然,没过多久,大夫都还没请回来呢,就先见赵士程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刚一进门就问唐琬在何处,等见着人了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先把人打量了个遍,见唐琬好好的站在那,又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到床头坐了下来,惊魂未定的问道:“可有伤着了?” 初时的不安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看到赵士程的这一刻,唐琬便觉得一颗心都找到了归属。 摇摇头,随手摸出方帕子温柔的给赵士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唐琬小声的嗫嚅道:“我无事,秋夕挡在了我前头,受伤的是她。” 赵士程松了口气,宽厚的大掌犹有些颤抖,握住唐琬,来回摩挲着她的手背,赵士程连连感叹道:“你没事就好。” 知道他多半是吓着了,唐琬心里头有些酸酸的,伴着甜蜜,回握住赵士程,乖顺的倚靠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软软糯糯的道:“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大夫也该到了,不若,稍后让他给我瞧瞧,你就放心了。” “肯定是要给你好好瞧瞧的。”赵士程点点头,坐了这么一会子,他也平复了下来,刚才一听人说唐琬在府里受了惊,他就二话不说放下手里头的事赶回来了,也没来得及细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会子少不得就得跟唐琬打听了。 唐琬也不瞒着,本来这种事也就没什么好瞒的。 只闷闷的道:“今日我同往常一般,在‘闲情小筑’玩赏,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冒出来只虎斑大黄猫,直愣愣的就往我身上扑了过来,我那时正背对着,也没瞧见,索性秋夕那丫头眼力好,替了挡了一挡,我是没事儿,她却被那猫儿挠的血淋淋的。”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并且,她怎么也没想到秋夕会想也不想的就挡在她面前,替她遭罪。 毕竟,曾经,她对轻罗那般好,最后她却背叛了她。可是秋夕,她从来对她冷冷淡淡的,不会过分亲密,可是她却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半分犹豫都没有。说不震撼,是假的。 再加上事后,秋夕也丝毫不顾自己的伤,甚至还有条不紊的安排其他人把她送回来,又让人去请大夫,去把赵士程也找回来。 她伤的那样重,可是,她让人请大夫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担心唐琬受了惊,会动胎气reads();。 看着她在所有下人都惶惶不知所措的时候,镇定的把一切安排妥当,看着她明明受了伤,手上沾满了血,说起话来都疼的龇牙咧嘴的时候,唐琬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头酸酸涩涩的,乱的厉害。 由着丫鬟扶着她回了屋子,才回过神来让秋夕别忙活了,安排她先在外间的软榻上躺躺,随即又让人去打了水来,给秋夕清理伤口,等大夫来了就给她好好瞧瞧。 眼瞧着秋夕的伤口清理好了,人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便让人守着秋夕,自己则怏怏的回了里间,直到赵士程回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冒出来只虎斑大黄猫?”俊朗的剑眉拧成一团,赵士程狐疑道。 唐琬摇摇头,“子常,府里头可是有谁养了猫?” “稍后让均礼去查查,莫要想太多,这些事儿,有我来操心便好。”下巴抵着唐琬的发顶,赵士程紧了紧唐琬的腰身,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只是那双眸子,却透着十足的冷意。 他不信这是意外,还在自家府里,就有人敢对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下手,他绝不轻饶。 唐琬点点头,在赵士程怀里蹭了蹭,她说:“子常,大夫也该来了,我想去瞧瞧秋夕,她的伤……” 赵士程自然没有异议,在唐琬的耳根处亲了亲,随即便把她拉了起来,陪她一起去到了外间。 回来的时候,他满心满眼都只惦记着唐琬,即便经过外间,也没注意到秋夕正躺在那,此时见到她那被纱布厚厚包裹住的手,还有脸颊上挂着的几条鲜红的伤痕时,不由得瞳孔放大,心里头也是一阵绞痛。 “她这伤,可能痊愈?”低沉着嗓音,赵士程问大夫。 他并非心疼秋夕,而是想到,若非秋夕挡着,此时躺在这里的就是唐琬了,她是替唐琬受的伤。 秋夕做惯了粗活,身体底子好,可是唐琬,她娇生惯养,素来体弱,如今又有孕在身,若非秋夕挡着,他想都不敢想。 今日这一出,摆明了就是冲着她来的,刚才他还只是想着,找到了幕后之人,绝不轻饶!此时,看到躺在这的秋夕,再看看身侧魂不守舍的唐琬,他想,那幕后之人,一旦被他抓了出来,他非得将之挫骨扬灰不可! 大夫恭敬的朝赵士程拱了拱手,“这位姑娘身体底子好,这些伤都是外伤,好生养个几日,按时上药喝药,伤口莫要碰到水,不日便会痊愈。”顿了顿,大夫又道:“只是,这伤口有些深,十有*会留疤。” 赵士程了然的点了点头,唐琬却问:“可有什么法子能把疤痕去掉?” 女孩子家家,哪有不爱美的,不说手上的,秋夕那脸上就有长长的几条伤痕,她尚且云英未嫁,若留了疤,日后可如何是好。 “这……”大夫捋了捋胡子,有些为难。 “没有吗……”唐琬有些失落,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秋夕,心里头像是哽着个什么。 这时候赵士程却适时把唐琬拢到怀里,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心,他淡淡的道:“有一种去疤药,名唤‘活血生肌膏’,不知先生可有听说。” 大夫眼前一亮,“那‘活血生肌膏’是治疗伤痕的圣药,若有它在,自然是不会留疤的。” 只是,那“活血生肌膏”极其贵重,有钱都不定能买到,如此贵重的东西,却要用在这么个丫鬟的身上?大夫不确定的望着赵士程,赵士程却眉头都没皱,只“哦”了一声,随即目光柔和的看着唐琬,让她安心。 第61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唐琬不知道那所谓的“活血生肌膏”的贵重,虽听大夫说是个圣药,但她也没往深了想,只惦记着秋夕可以不用留疤,觉得心中安慰了许多。 回望赵士程,对上他那双蕴含着无限柔情的眸子,唐琬依赖的往他怀里靠了靠,他的怀抱很温暖,总有种让她心安的魔力,仿佛,只要有他在,她便什么都不用担心。 “内子有孕在身,今日又受了惊吓,烦请先生替内子也瞧瞧。”温热的掌心在唐琬的腰背上轻轻拍了拍,面色微凝,赵士程低沉着嗓音同大夫道。 大夫点点头,应承了一声,便示意赵士程引着唐琬到一旁坐下。 先是观其气色,过了片刻便伸手搭上了唐琬的脉搏,大夫敛眉沉思了一会子,就收回手来,习惯性的捋了捋下巴处的一撮小胡子,他说:“这位夫人素来体弱,索性保养得当,并无甚大碍,今日确是受了惊,有些动了胎气,待老夫开几副安胎药,吃上两日就无事了。” “如此,便有劳了。”赵士程这才算是彻底安了心,冲唐琬勾了勾嘴角,眸子里满是柔情。 大夫摆摆手,连连道:“应该的,应该的。” 送走了大夫,赵士程便让人把秋夕抬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又安排了个小丫鬟时时照看她。诚然她救了唐琬,他也很感激她,可是在他们屋子里住着,也不是那么回事不是。 待到屋子里只剩他和唐琬的时候,赵士程便同唐琬商量道:“惠仙,明日起,就让均礼跟在你身边吧。” “这怎么行,他是你的随身侍从,如何能跟着我。”这才一提,唐琬当即就不肯答应。 赵士程摇摇头,亦是不肯退让,他一脸认真的望着唐琬,“惠仙,你知道吗,今日,乍听闻你受了惊的时候,我有多么害怕。明明你的身边跟着那么多人,该是不会有意外的,明明早上我走的时候,你还好端端的,还嘱咐我要早点回来,可是,不过一会儿没见,你竟就出事了。” 唐琬低垂着头,不再言语,心里头有些酸酸涩涩的,她知道,赵士程一直把她看的很重要,比自己还要重要reads();。 大掌缓缓攀上唐琬的腰肢,赵士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拥着她一点点朝床边靠近,最后让唐琬坐到他的腿上。 他说:“惠仙,我从前根本不能想象,就在自个儿家里,你也会出事,他们那么多人在,都护不住一个你,我只能让一个我信得过的,能护得住你的人,在我不在的时候,替我守着你。我不知道若是你真的出事了,我该怎么办,我只知道,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你,明白吗?” 他的声音很轻,低低的声线,像是汩汩流过的清泉,淌进了唐琬的心底,渗入到四肢百骸,撞击着她的灵魂。 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口,这一刻,她只想他能安心。 柔软的素手紧紧拽着赵士程的衣角,唐琬温顺的依靠在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知道的,我知道的。” 明白唐琬这是答应了,赵士程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宽厚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唐琬的脊背,他说:“累了一天了,要不要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唐琬摇摇头,小猫儿似的在赵士程怀里蹭了蹭,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她是有些累了,可是却不想去床上睡,只想多和他呆一会儿。 像是明了了唐琬的心思,赵士程也不劝她,手里的动作不停,嘴里则淡淡道:“那便在我怀里眯一眯,我陪着你。” 唐琬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声音。 她确实是累着了,在赵士程怀里窝了一会子,很快的便熟睡过去了,只是似乎睡的并不安稳,不知梦到了什么,柔软的手心死死的拽着赵士程的衣角,眉头总是紧紧的皱成一团,赵士程刚刚给她揉散,马上的就又聚拢了起来。 赵士程猜测,她是梦到了早前的事情。 原想待唐琬睡着了就将她放到床上来的,可是,此时她这般模样,赵士程如何能放心的下?因而便只能一直将她搂在怀里。 确定唐琬轻易不会醒来后,赵士程轻咳了一声,马上的便有丫鬟闻声而来。 “去把均礼找来。”赵士程眼也不抬的吩咐道。 丫鬟规规矩矩的“喏”了一声,没过多久,均礼就进来了。 “去查一查,今天的事儿是怎么回事,那只猫,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是。”均礼应了一声,便迅速的退了出去。 这前脚均礼刚走,后脚的赵夫人就由李妈妈陪着走了过来,李妈妈手里还捧着盅补身子的汤水。 “听说惠仙今儿个受惊了?这么多人守着,怎么还能出事儿?”看一眼在赵士程怀里睡的正熟的唐琬,赵夫人关切的问道。 赵士程摇摇头,“儿子也是才回,并不多清楚,只听惠仙说,是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了只虎斑大黄猫,突然就朝她扑了过来。” “虎斑大黄猫?这府里头有人养了猫?”赵夫人有些狐疑。 赵士程不说话,只低头执着的要把唐琬的眉头抚顺,一旁的李妈妈却突然“呀”了一声,“虎斑大黄猫?说起来,这府里头确实是有一只呢。” “哦?李妈妈,你见过?是谁养的?”赵夫人审视的看着李妈妈,厉声问道。 李妈妈也不含糊,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即一本正经的道:“老奴见过,还见过不止一次,账房那边的小孙,他就养了一只,只是不晓得,是不是今儿个不长眼吓了少夫人的那只reads();。” “去,把那小子和他的猫给我找了来!”赵夫人沉着脸,俨然就是已经认定了,惊着唐琬的就是那只猫了。 李妈妈应声而去,这时候,唐琬却醒了,揉了揉眼眶,她在赵士程怀里蹭了蹭,随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 “吵醒你了。”也不管赵夫人就在边上看着,赵士程揉了揉唐琬的发鬓,温言款款的道。 唐琬摇摇头,待坐直了身子,看清楚赵夫人也在时,赶忙就推了推赵士程,要从他身上下去,给赵夫人见礼问安。 赵士程拥着她不肯撒手,赵夫人也道:“听闻你今儿个受了惊,动了胎气,就坐着别动,也莫要循那些个虚礼了。” 唐琬应了一声,可有赵夫人在,她坐在赵士程身上便总觉有些不知所措,没个安稳,脸颊也漾着一层浅浅的粉色,白里透红的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妈妈才让人领着那小孙连带他的猫一起过来。 这是个五官端正,看着也老实巴交的青年小子,怀里揣着只虎斑猫,一进门,便先拜倒在了赵士程和唐琬面前,挨个的给他们问好。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能单凭一个人的长相就判断他是好是坏。 有赵夫人在这坐镇,赵士程也不忙着问话,左右他已经让均礼去查探事实真相了,私心里,他还是更愿意等均礼的查探结果,眼前这一出着实太凑巧了些。 “这猫儿是哪里来的?”锐利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的小孙,赵夫人冷冰冰的问道。 小孙害怕的缩了缩脖子,还是如实以告,“大花是小的打小就养在身边的。” “哦?今日有只虎斑大黄猫冲撞了少夫人,还把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挠伤了,你怎么看?”赵夫人勾了勾嘴角,一步步来到小孙的身旁。 “大花它素来温顺……平白无故的,它不会……它不会做出做样的事的……”小孙搂着虎斑猫往后退了退,试图辩解。 “哼!不是它,那还能是谁?你倒是说说,府里可还有第二只虎斑大黄猫?咱们这深宅大院的,外头的野猫野狗可进不来!”李妈妈冷哼一声,瞪大了眼睛,扯着嗓子步步紧逼。 小孙面露难色,那猫儿似乎也看出来了李妈妈的敌意,从小孙怀里探出头来,像是想挠李妈妈,被小孙及时制止住。 李妈妈恶毒的扯了扯嘴角,“这就是你说的温顺?” 嘴唇张了张,小孙似还想说点什么,却终究咽回了肚子里,眸子里闪耀着痛色,紧紧的搂着怀里的虎斑猫,“小的斗胆,想请问夫人,决定如何处置大花?” “打死了扔出去。”赵夫人掀了掀嘴皮子,言简意赅。 小孙一惊,瞳孔放大,赶忙护紧了怀里的虎斑猫,连连道:“夫人,大花是冤枉的,它是无辜的,求夫人放过它吧。” 然而并没人管他,有两个家丁把他按捺住,强行从他怀里把猫给抢走了。小孙失魂落魄的看着猫儿被带走,想去追又被人拦住,他只能恨恨的望着李妈妈。 这时候,李妈妈又道:“夫人,此人私自在府里养猫,却又看管不利,以至于使少夫人受了惊,如今猫是处置了,他……是否也不能轻饶?” 赵夫人深以为然,“那便打发了出去罢,以儆效尤。” 第62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唐琬总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分明看到方才这人像是还有话说,瞧着这事儿该是另有隐情,她并不想错怪好人,于是轻轻扯了扯赵士程的衣袖。 赵士程会意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人自是不能再留在府里,可是却也不能打发了出去,于是便同赵夫人商量着把人送到庄子上去做事,这样也算是搁在了眼皮子底下。 赵士程这厢开了口,赵夫人自然不会拒绝,只交代唐琬记得把那补身子的汤水喝了,又让赵士程好好照料唐琬,之后就走了。 待到屋子里只剩了自己和赵士程,唐琬便再次窝在了赵士程的怀里,软语呢喃的说着自己的看法,“子常,方才那猫儿确实就是今日里惊了我的那只,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哦?惠仙说说是怎么个不简单法儿?”赵士程搂着唐琬,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调低沉而有磁性。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唐琬的脖颈处,有些痒痒的,唐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换了个更安逸的姿势。 “方才那小孙不是说,那猫儿是他自小就养在身边的?”回想着方才小孙的话,唐琬有条不紊的道:“既是养在身边多年,定然是早就驯化过的,如何又会随意攻击人,所以我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赵士程赞许的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唐琬又道:“再则,我瞧着他方才欲言又止,该是有什么隐情才对,就是不知道,他是有何顾忌。” 眼前的唐琬,柔顺的窝在赵士程的怀里,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他的衣襟,清秀的柳眉微拧,灵动的眸子亮晶晶的,粉嫩的樱唇微微嘟着,像是在为想不出个所以然而烦恼。 赵士程见了,只觉得心里头痒痒的,仿佛有人拿了羽毛在他胸口处撩拨。 嘴角微勾,颔首,赵士程倾身吻上唐琬的眉间,随即又在她小巧的鼻头上轻轻咬了咬,最后覆上她的唇瓣,辗转研磨。 片刻,他咕噜道:“不许当着我的面想旁的男人,这些事儿,有我操心就好,均礼已经去查了。” 主动的勾上赵士程的脖子,脑子里灵光一闪,唐琬难得的狡黠一笑,小狐狸似的故意呢喃道:“那……背着你是不是就可以了?” “你敢!”再次欺上唐琬,赵士程恨恨的吻上她的唇瓣,若说方才是辗转研磨,春风化雨,此刻便是恨不能将她吞吃入腹。 两人抱在一起,吻着吻着就情动了,只是,唐琬如今正在孕期,今日又受了惊,动了胎气,便是再想,赵士程也只能忍着,不能做个全套reads();。 接下来的日子,赵士程便借口唐琬受了惊,要陪她,一应公事几乎都搬到了府里,若有十分紧急的事儿,便让均礼跟着唐琬,力求断不能再让唐琬发生什么意外。 春燕自然也就再没了下手的机会,眼瞧着赵士程和唐琬一日甜蜜过一日,她简直心如刀割,她多想被赵士程捧在手心里的人是她,而不是唐琬。 这天,她的妹妹春桃终于看不过去她这为情所困的模样,遂给她指了条“明路”。 暮色西沉,天色渐晚。 落日的余晖撒在“闲情小筑”外头的湖面上,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彼时,唐琬因孕期嗜睡,正在屋子里小憩,赵士程则趁着唐琬休息的空档,在书房里处理公文。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 “进。”赵士程头也不抬的忙活着手里的事儿,低沉着嗓音应了一声。 来的恰恰就是春燕,她手里捧着一碗羹汤,身穿绿萝裙,面若桃花,像是特意打扮过。 “这绿豆羹清凉爽口,夏日里吃最是解暑,夫人特意让奴婢送来给郎君尝尝。”在赵士程的书案前站定,春燕尽量语气平静,天知道,她其实紧张的不行,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赵士程却看也不看她,手里的动作不停,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公文上,他问:“夫人起了?” “是,郎君快先尝尝这羹汤罢。”春燕点点头,她不敢看赵士程,故而一双眸子直直的盯着手里的绿豆羹。 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赵士程又问:“夫人让你送来的?” “是。”春燕应了一声,随即又补充道:“郎君可要尝尝?” 放下手里的公文,赵士程抬眸望向眼前的春燕,眸光锐利,嘴角挂着抹讥笑,他戏谑的道:“你很想要我吃?” “没……没有……是夫人让奴婢送来给郎君,让郎君务必尝一尝。”捧着绿豆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春燕哆嗦着唇瓣辩解。 赵士程无可无不可的挑了挑眉,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地来到春燕的身旁,接过她手里的绿豆羹,一点点移至唇边,在春燕以为他要喝下去的时候,又笑着挪了开来。 他问:“你给我说说,这里头,你放了什么?” 他的眸子漆黑深邃,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春燕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她只知道,她不能承认。 “郎君说什么呢,这就是碗普通的绿豆羹,能放什么?”脸色白了白,春燕故作镇定的笑着道。 赵士程冷哼一声,“如此,那便赏给你了。现在,你把它喝下去,一滴也不许剩!” 眸子里是散不去的寒意,赵士程盯着春燕,冷冰冰的道。 春燕哪里肯喝,喝了就露馅了。 她苦着脸,为难道:“郎君,这……这是夫人让奴婢拿来给您喝的,奴婢怎可……” “让你喝你就喝,怎的,你是想我找人灌你喝?”并不理会春燕,赵士程打了个响指,很快的便进来了个跟平日里均礼差不多打扮的男子,名唤季仁,是均礼之后他新上任的随身侍从reads();。 春燕脸色惨白,整个人抖的跟筛糠似的,滴溜着眼珠子瞄一眼门外,作势就要逃跑,可是赵士程哪能让她就这么跑了?冲季仁使了个眼色,季仁随即就把她给逮了回来。 “让她喝下去,然后关到柴房。”把手里的绿豆羹递给男子,赵士程随即就出了屋子,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唐琬确实该醒了。 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赵士程没事人似的找到唐琬,如同往日的每一天一样,进屋就把人搂到怀里,温柔的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唐琬告诉他想吃清炒竹笋,想吃小葱拌豆腐……报了几个菜名,清一色的素。 赵士程于是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如今你怀着身子,哪能就只吃这些?” 唐琬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两人于是就着晚上吃什么好一阵合计。 腻腻歪歪的将将用了晚膳,赵士程寻思着要带唐琬出去走走,散散步,这时候,季仁却过来了,冲赵士程打了个手势,像是有重要的事要汇报。 因着往日里,均礼和赵士程从不会有事瞒着她,加上如今在孕期,本就敏感些,唐琬撅着嘴有些气闷,“有什么事儿,不能让我知道吗?” 季仁询问的看向赵士程,赵士程则瞥一眼气鼓鼓的唐琬,宠溺的把她拥到怀里,抱着坐到腿上,“无碍的,你直说吧。” 季仁点点头,随即道:“那春燕想来是在绿豆羹里下了春/药,灌她喝下后,属下便按照您的吩咐把人关去了柴房,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里面便传来了淫言秽语,此时才将将停歇。” “春燕?”唐琬愣了愣,疑惑的看向赵士程,“子常,这是怎么回事?” 她自然不会怀疑是赵士程对春燕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他的为人,她早已了然于心,她只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春燕怎么会…… 赵士程挥挥手,示意季仁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了,他才同唐琬解释道:“午间你睡熟后,我便去到书房处理公务。傍晚时,春燕端了碗绿豆羹来,说是你特意让她送来的,要我喝。” “我没有,我知道你不爱吃甜的。”听到这里,唐琬瞪大了眼睛反驳道。 刚才她就又听他们说,春燕在什么绿豆羹里下了春/药,这心思,也太恶毒了,竟然还打着她的旗号,真是恶心! 赵士程笑笑,揉了揉唐琬的发梢,“莫气莫气,没得气坏了身子,惹我心疼。” 唐琬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温顺的靠在赵士程怀里,闷闷的道:“你没喝吧。” “傻瓜,我若是喝了,哪还能好端端的在这里?”亲了亲唐琬的眉眼,赵士程道:“我知道,你晓得我不爱吃甜的,所以素来不会挑了甜食往我这儿送,即便真的要送,也不会三叮咛四嘱咐的,硬是要我喝。可是春燕却口口声声说是你让她送来的,还一定要我尝尝,因而我便起了疑心。” 唐琬闻言,喜滋滋的应了一声,是的,她知道他不爱吃甜的,所以从不往他那里送甜食。即便,他总是爱屋及乌,因她爱吃甜的,时不时也会陪着吃一点。 可是,她知道,骨子里他不是个嗜甜的人。 窝在赵士程怀里蹭了蹭,片刻,唐琬又探出头来,眨巴眨巴眼睛,她问:“那春燕,你打算如何处置?” “惠仙想如何呢?我听惠仙的。”拥着唐琬,赵士程在她耳畔吹着热气,轻声细语道。 第63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温热的气息撒在耳根处,让唐琬感觉酥酥麻麻的,咯咯笑了笑,美目流盼,她娇嗔着推了推赵士程,随即脆生生的道:“她觊觎你,我不喜欢她,想把她撵出去。” 唐琬说的如此直白,让赵士程怔了怔,然而心里头却是欢喜的,她在乎他,他如何能不高兴? “那便撵出去,连同家人一起撵出去。”嘴角挂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赵士程宠溺的紧了紧唐琬的腰身,从善如流,推波助澜。 唐琬蓦地咽了咽口水,主动的勾上赵士程的脖子,她撅着嘴嘟囔道:“只是春燕是家生子,她母亲又是婆婆身边的老人,我担心事情不太好办。” “不妨事的,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便先多容他们一晚,改明儿一早就全部赶了出去,母亲那里有我呢,你不必担心。”赵士程咬着唐琬的耳朵,低声呢喃,眸子里满满的柔情,那模样,仿佛只要唐琬说一声,他便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唐琬心中感动不已,其实,她也就是一提,不过因为春燕一人犯错,就轻易的要把他们全家人赶出去,这做法实在刁蛮任性了些,可是赵士程都已经决定了,再则她本也不待见那一家人,不拘是春燕或者春桃,还是那李妈妈,又有哪个是向着她的?都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故而也不多说什么,只安然的享受着赵士程对她的疼宠。 赵士程却是个说到做到的,当晚,趁着唐琬熟睡后,他就把又季仁找了来,让他第二天一早把春燕给放了出去,扔去了她自个儿的屋子,让他们一家都收拾收拾东西走人reads();。 这不,翌日,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季仁就拎着春燕出来了。也不是他着急,实在是,昨儿个他跟赵士程汇报完了回去后,春燕就又叫唤了起来,一晚上,时不时的来那么一次,谁受得了?为免人逃走,他又不能把人扔在这不理,实在是膈应死他了。 彼时,李妈妈将将捯饬好自己,准备去侍候赵夫人,乍见季仁押送着灰头土脸的春燕回来,心里头就开始警铃大作,再听季仁说,赵士程要把他们一家子赶出府去,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想晕倒过去。 只是,季仁可不管她是真要晕还是假要晕,扔垃圾似的把春燕推到李妈妈怀里,随即就冷着脸,不屑的道:“公子吩咐过了,今日之内,你们必须搬出去,不然,他不介意亲自安排人替你们搬。” “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夫人身边侍候着,自问兢兢业业,从不曾出过差错,公子他,他凭什么赶我走!我要见夫人!”李妈妈一边厉声呵斥,据理力争,一边踉踉跄跄的扶住春燕。 她此时蓬头垢面的,衣裳是昨日穿的那身绿萝裙,只是已经脏乱不堪,不过一晚没见,身上还散发着刺鼻的恶臭,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目无神,整个人看着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李妈妈见了只觉得这心里头一阵阵的绞痛,她可怜的女儿,这一晚上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儿。 “我家春燕,你把我们家春燕怎么了?我要告诉夫人,让夫人替我们做主,你们这些黑心肝的,我好好的女儿啊……” 李妈妈抱着木头人似的春燕哭天抢地,季仁却只依旧冷着脸,挡着李妈妈的去路,无动于衷。 “你还是趁早省省吧,让夫人替你做主?替你女儿做主?你不如先问问你这好女儿,她做了什么好事,这才惹得公子要把你们赶出府!” 李妈妈看一眼怀里呆呆傻傻的春燕,悲痛难当,这时候,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 “明明是她做错事,她自己不要脸,跑去勾搭郎君,凭什么要我们一家子都跟她陪葬!” 却原来是春桃也收拾好了,正要去赵士程他们屋里侍候,恰巧听见了季仁和李妈妈的争执,故而愤愤不平。 这时候,一直无知无觉跟个木头人似的春燕也突的清明了,如狼似虎的扑向春桃,狠狠的揪住她的头发,嘴里头还喃喃自语道:“是你……都是你……呵呵……呵呵呵……你说说,我哪儿亏待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陷害我!” 她的指节泛着青白色,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看着虚弱无比,然揪着春桃的力气却让春桃生疼,怎么也挣脱不开。 “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喜欢谁不好?你偏偏瞧上了丰神俊朗的郎君,还企图破坏郎君和少夫人的感情,少夫人有了身孕,你知道自己没了机会,你还设计要害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你说你怎么这么恶毒?”一手捂着头皮,一手推拒着春燕,春桃眸子里闪耀着报复后的快感,嘴角也挂着嘲讽的讥笑。 李妈妈见不得他们姐妹两内讧,扭打成一团,意欲上前把他们分开,却被季仁给拦住,一步也无法上前,只能焦急的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然而,不论是春燕还是春桃,谁也没理她。 被人抓住了痛脚,春燕气的不行,目眦欲裂的瞪着春桃,“那又如何?郎君那样的人物,谁见了不喜欢?别说你就没这个心思!”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贪图名利,抢别人的心上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春桃“呸”的一声,往春燕身上吐了口唾沫。 狠狠地擦了擦被春桃的唾沫星子沾到的脸颊,春燕咯咯笑了起来,“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清高,若真如你所说,那是谁告诉我法子,暗示我在那绿豆羹里下药的?” 春桃冷哼一声,毫不示弱的反驳,“是我暗示的你又如何?我不过随口一提,我有让你真去给郎君下药吗?还不是你自己鬼迷心窍reads();!你自己作死没关系,你有本事别拉别人下水啊!” “拉别人下水?”春燕蓦地撇撇嘴,四下打量着春桃,随即嘲讽的道:“早就觉得你和账房那小子有猫腻,可惜了,人家瞧不上你哩。” “你……你瞎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春桃气红了脸,也顾不上疼了,狠狠的从春燕手里把自己的头发扒拉了出来,眸光微闪,很快的又神色如常,她道:“死到临头还想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恶心!” 这次春燕倒也不再缠上去了,她好笑的看着春桃,随即笑嘻嘻的道:“出了昨天的事儿,我知道我是好不了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春桃冷哼一声,别开眼,只作不理。 春燕又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怨上了我,针对起了我。”咯咯笑了笑,春燕挑了挑眉,掩着嘴继续道:“你知道吗?你的心上人,那个账房的小子,他是自愿帮我的,他喜欢我,就算我对他不屑一顾,可他就是喜欢我。” 满意的见到春桃白了脸,春燕又嫌不够似的补充道:“而你,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你为他不平,你对他掏心掏肺,可是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猛地靠近春桃,春燕挑起她的一缕发丝,轻呼口气,“这些,都是命!” “啪”的一声,春桃用了十成力气愤的甩了春燕一耳光,怒目瞪着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的,都是命。 她喜欢账房的小孙,可是他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春燕。可是春燕心比天高,她瞧不上小孙。 她一直以为,总有一天她会打动他,春燕根本不值得他喜欢。可是,她还没等到那一天,他就先因为替春燕顶罪,离开了这里。 那天,冲撞了少夫人的猫,确然就是小孙打小养在身边的,那猫确然素来就是个温顺的,而且一直以来都只会在账房活动,偶尔跟着小孙来他们这里走走,可是,那天却莫名的出现在了“闲情小筑”。 其中的内情,别人或许不晓得,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为少夫人怀孕了,她命中无子的流言不攻自破,郎君越发对少夫人上心,那阵势,是绝不可能抬举春燕或者别的谁的,他们之间琴瑟和鸣,不会有第三个人插足。 所以,春燕就起了歹心,想要不动声色的谋害少夫人,只是少夫人身边总有人跟着,她不好下手,因而才打起了大花的主意。 那天,她让小孙藏在了“闲情小筑”的隐蔽处,看准时机,放大花出来。意图吓一吓少夫人。孕期的女人最是脆弱,特别少夫人还是头三个月,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小产。为了以防万一小孙临时反悔,她还偷偷摸摸给大花喂了药,她后来去药铺问过了,那是会让人兴奋的药,人尚且抵挡不住,何况大花只是只猫。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到底没能成,反而却把大花和小孙给搭了进去。 那时候,她曾劝过小孙,让他切不能认下来,可是,他终究没有听她的劝。那个傻子,为了个心里没他的人,就把自己给搭了进去。甚至临走了,还再三嘱咐她,莫要把事情说了去了。 以此,她便恨上了春燕,若不是她,小孙还好好的在府里,不会被赶出去,下放到庄子上。而更让她气愤的是,春燕这个始作俑者,她一点内疚感都没有,小孙走了,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每日里琢磨着的依旧是如何爬上郎君的床! 第64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他们一家子,到底还是被赶走了。赵夫人问起时,赵士程只说春燕图谋不轨,竟然给他下药,还有之前唐琬被冲撞了动了胎气的事儿,其实也是春燕捣的鬼,还把证据摆在了赵夫人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是了,均礼先前被派去查这事儿了。他素来是个谨小慎微细致的,刚一得令,就先把那日唐琬身边的丫鬟都叫去问了情况,又寻了素日里与小孙关系好的下人问话,当即发现那猫儿当日的情形有些诡异。 遂暗地里找了仵作来,给那猫儿验尸,这一验尸就发现那虎斑猫身体里含有致幻药,还有会使人兴奋的药,这可了不得。 均礼于是先跟门房的人把近日出入府中的下人的名册要来了,随即又开始向各药铺打听,想看府里头有谁去买过这些药,顺藤摸瓜的就让他把春燕给揪出来了。 他当即就把事情禀报给了赵士程,本以为赵士程立时就会严惩春燕,哪曾想,他却一点不着急,谁知道他是等着今天要一网打尽。 李妈妈毕竟跟了赵夫人许多年,对于她,赵夫人还是了解的。虽说有些私心,但大体上还是向着自己的,这么多年也是兢兢业业。可春燕如今着实是太过分了些,先是意图谋害她未出世的孙儿,如今又给她儿子下药,是可忍孰不可忍? 谁都有私心,哪个人不护短?她也不例外,是以也就由着赵士程把人赶了出去,并不多言,但心里头少不得还是有些闷闷的。 且说陆家,满月宴过后,便闹的不可开交。 轻罗在孩子的满月宴上传出有孕,这可不就是明晃晃的打了王妙云的脸?王妙云可不是吃素的,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宾客散去,她便闹了起来,直言要陆家给她个交代,给她的孩子一个公道。 唐氏也觉得在这件事上亏欠了王妙云,加之她也对轻罗深恶痛疾,依着她的意思,那是要把轻罗肚子里的孩子直接打掉的,对此,王妙云亦是乐见其成,奈何素日里一惯懦弱的陆游却突然间硬气了起来,如何也不肯。 可王妙云也不是个软柿子,不好随便搪塞,最后便只能各退一步,由唐氏做主,他日轻罗若是一举得男,那么便抬举了做个侍妾,孩子担个庶出的名声,永远别想盖过了王妙云所生的嫡子,假使生出来的是个女儿,那么便要打发了卖出去,孩子则过继到王妙云名下,由她抚养成人。 王妙云虽气不过,却也只能接受,因而事情便就此定下了。 但这事儿其实是瞒着别人的,除了唐氏和陆游,还有王妙云以及王妙云身边随侍的一个心腹丫鬟,并无旁的人知道,就是轻罗也不晓得。 自打这满月宴的事情出来后,轻罗那是处处提防,谨小慎微,每日里就只缩在自个儿的屋子里,除了陆游,她也不见其他旁的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怕一个不留神,肚里的孩子就出了差错。 一直到出了头三个月,且满月宴时候的风言风语也逐渐消弭了,她才开始壮着胆子,偶尔也出去走走,遛遛弯儿,但往往也会避开其他人。 她心知肚明,她虽怀了陆游的孩子,可是陆家并不承认她。此时,她还是低调些的好。 莲叶满池,朵朵红莲亭亭立于水上,香远益清,偶有诸如蜻蜓之类的昆虫驻足期间。金色的阳光暖暖的洒落在平静的水面上,粼粼水光里,时不时的有三两条鱼儿冒出头来嬉戏,给这夏日的午后平添了几分乐趣reads();。 彼时,轻罗正趴卧在池边的凉亭里休憩,边上是陆游安排了照料她的丫鬟腊梅。这是一处鲜有人来的处所,近来,她时常来此坐一坐,透透气。 只是,鲜有人来并不意味着就不会有人来,这不,今日里就赶巧了,王妙云也闲来无事,想来此处坐一坐,遂让她的贴身丫鬟翡翠先来瞧瞧,她随后就到。 “我当是谁在这哩,原来是那不要脸的明明有了夫婿,却还来勾搭我们家姑爷的轻罗姑娘。”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轻罗本就睡的浅,登时就醒转了过来。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有些尴尬,但片刻便被她掩藏了起来。脸上堆着虚伪的假笑,她奉迎道:“不知翡翠姐姐来此,所为何事?” “可别叫的这么亲热,咱们不熟,我也担不起你这一声姐姐。”叫翡翠的皮笑肉不笑,把轻罗的话顶了回去。 轻罗心里头瘪着气,面上却不敢露出端倪,翡翠是王妙云的心腹丫鬟,在孩子平安生下来以前,她都不好跟他们正面冲突,否则,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可是,她的忍耐在翡翠看来,就是心虚,是软弱,她不会因为轻罗的忍让而改变对她的看法,也不会就此打住,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我家小姐要过来赏花,闲杂人等赶紧的给我滚!别以为怀了姑爷的孩子就高人一等了,照样没名没分!”翡翠狠狠地退了一把轻罗,那架势,像是恨不能一推就把轻罗给推到流产最好。 轻罗虽说打定了主意要忍着,不愿与王妙云的人起争执,可她骨子里就不是个能吃亏会忍让的主儿,这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而且不过是个丫鬟走狗,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她如何肯忍气吞声。 手心紧紧的握成拳,连指甲陷进肉里都毫无所觉,她瞪大了眼睛,怒目望着翡翠,正要发作,这时候翡翠却还倒打一耙,“瞪什么瞪!怎么?你想做什么?” 咬了咬下唇,轻罗嘀咕了一句,“人贱自有天收。”就要走人,却被翡翠给拽住。 无谓的撇撇嘴,翡翠掀了掀嘴皮子,看笑话似的看着轻罗,“人贱自有天收?这句话,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吧!” 哼哼一声,翡翠继续道:“也不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一个丫鬟,还是前任少夫人的贴身丫鬟,又嫁过了人,你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缠着姑爷,还有了姑爷的孩子?我都替你臊得慌!” 轻罗怒红了眼,就算她做的不地道,可是,在她看来,那也轮不到眼前这么个黄毛丫头来说她,瞧不起她,她以为她又有多高贵? “翡翠,我即便再如何,我这肚子里,还怀着郎君的孩子,你如此对我,就不怕回头我告诉郎君么?” 翡翠“呸”的一声冲轻罗吐了口唾沫但终究还是松开了她,然嘴里却不饶人。 “别总把郎君当挡箭牌,你以为郎君能护你多久?”翡翠冷哼一声,讥笑的看着轻罗,“你怕是还不知道罢,夫人早就说过了,你这一胎,生下来是个儿子便罢,若是个女儿,那么就要过继给我家小姐,而你,则直接打发了卖出去!” 脸色白了白,轻罗确实是不知道的,乍一听闻,难免有些心寒。 翡翠却不管她这许多,还在那添油加醋,“所以啊,你最好祈祷你这肚子争气点儿,能一举得男,这样,你还能被抬举了做个侍妾。”顿了顿,翡翠不屑的看着轻罗,随即又补充道:“可是,以你侍妾的身份,你的儿子也只能是庶出,又如何比得过我家小姐所生的长子嫡孙呢?” 看着轻罗失魂落魄的,脸上也没了血色,翡翠是越说越得意,可着劲儿的刺激她,而轻罗身边陪着的丫鬟,却至始至终都不曾帮衬她一句,只默默的立在边上,仿佛没有这么个人reads();。 许久,直到远远的看到王妙云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轻罗才灰溜溜的离开。 但是,翡翠的话她却是听到了心里头去了。 她心知肚明,当初,满月宴上,她有孕的事情被曝光了出来,那时候唐氏就对她肚里的孩子起了杀心,更是从未想过接受她。 她甚至不用跟陆游确认,就知道,翡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把丫鬟支了出去,轻罗独自坐在房间里,敛眉深思。 梳妆台上,棱花镜里,倒映着的女人并不多貌美,却瞧着年轻而柔顺。干枯的手覆上已经微微突起的小腹,嘴角微微向上勾起,轻罗魔怔了似的喃喃低语。 “孩子,娘虽然还不知道你是男是女,但是,不管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都是娘的心肝宝贝。” “孩子,娘是不会跟你分开的。娘还要保护你,不能让人欺负你,谁都不可以。”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这天,陆家素来乖巧聪敏的小公子好端端突然啼哭不止,任是谁也哄不好,急坏了一屋子的人。 就连乳娘给他喂奶也是,将将吃的,立马就得吐出来。 请了大夫来看,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来,不发烧也不咳嗽,更没着凉,各项体征都很正常,可就是啼哭不止,也吃不下东西。 不过短短一日,孩子就眼瞧着虚弱了下来,别的都不说,就说那哭声,起初的时候,哭起来嗓音还很嘹亮,一天过去,就跟猫叫似的。 小孩子家家的,不好养活,看着机灵可爱的儿子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变得死气沉沉,王妙云心疼的不行,遂决定自己亲自带孩子,喂养孩子。 她命人把以前孩子用的东西悉数收了起来,自己屋里的东西也都换了新的,乳娘也不要了,带着孩子窝在屋子里,除了心腹丫鬟,谁也不见,颇有种母子俩相依为命的味道。 哪曾想,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孩子却突然间好了,也不闹腾了,原先吃什么吐什么,如今也能喝两口水,咽下去点米汤了。 这让王妙云惊奇不已,同时也觉得,孩子这次的事儿有猫腻。她不会觉得是老天可怜她,所以让孩子不药而愈,她还没有那么天真。 若是她的孩子不好了,这府里头,首先受益的就是轻罗,她理所当然的就把目标定在了轻罗身上。 因不想打草惊蛇,她依旧不肯见人,就是唐氏来了,她也硬撑着,避而不见。同时让翡翠给暗中排查,看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然而,翡翠搜遍了所有东西,却终是一无所获。又把乳母找了来,问她这些日子可有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虽然,那日大夫也曾问过,并无什么线索,翡翠还是谨慎起见的又打听了一次,甚至还特意问她,可有同轻罗接触过,只是,乳母依旧没能告知翡翠什么有用的信息。 毫无头绪,王妙云心里头窝着气儿,她几乎认准了就是轻罗下的黑手,可是没有证据,没人会信她,甚至陆游或许还会说她是借着儿子的事儿,趁机打压轻罗。 呵,明明这也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可是都病的这么重了,他却难得来看上一眼,她拒了他一次后,更是再不曾露脸。 有时候王妙云会想,他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她捂不热,她的儿子亦然。 第65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孩子还小,才几个月大,素日里多半时候都是在屋子里养着,鲜少出去,乳娘也不曾误食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思来想去的,王妙云琢磨着还是该亲自去查探一番才好。 担心孩子过去了会再染上病气,故而,王妙云先把儿子给哄睡了,安排了乳娘帮她看着,之后才带着翡翠去到了往日里孩子和乳娘住着的屋子。 自打孩子出事后,她就命人把屋子给封了,不准任何人擅自出入,乳娘也被安排着搬去了别处。 几日不见,此时再来到这里,王妙云心里头蓦地就有些怅然,四下打量着屋里的摆设,这里的一应陈设,都还是之前的模样,摇篮里,是她亲手给孩子缝制的小被子,还有软枕,边上整齐的码放着孩子的小衣服,这些也都是她亲手做的。 随手取过一件小衣服,细细摩挲,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就浮现了儿子的脸蛋儿,想到几日前他那憔悴虚弱的可怜样,王妙云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拧做一团。 幸好,幸好她的孩子没事,若是……她想都不敢想,儿子,那就是她的命根子。他还那么小,那幕后之人,他怎么能忍心对这么点儿大的孩子下手? 她发誓,她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幕后之人,一定要把他揪出来,为他的儿子讨回公道。 闭了闭眸子,将眼底的泪意逼回去,再睁开时,眸子里已经是一片清明。 将那些小衣服小被子一一拿起来仔细翻看,最后,王妙云在摇篮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香包。 “这是什么?”将香包取出来,王妙云放到手里掂了掂,随即皱了皱眉,冷着脸低声问道。 翡翠愣了愣,从王妙云手里接过香包,先是放到鼻间嗅了嗅,不过是寻常香包的气味,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即将香包拆开。 “小姐,只是个普通的香包。” 白芷,丁香,藿香,佩兰,苍术,艾草……都是些常用的香料。 狐疑的盯着已经被翡翠拆开了的香包,王妙云莫名的就有些不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香包有问题。 恰这时,乳娘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过来。 “少夫人,小少爷醒了,许是饿了,哭的厉害,您快瞧瞧罢reads();。” 自孩子出事那日起,王妙云便再不让乳娘喂养孩子了,可她也没什么奶水,所以这些时日,孩子更多的是喝米汤,她也知道委屈了孩子,可是,她更怕一个不慎孩子就又遭人陷害了。 “支使个人来唤一声就是了,还把孩子也抱了过来做什么。”瞪一眼乳娘,王妙云语带不满。 乳娘弱弱的赔了两句不是,“一时着急,失了分寸,请少夫人责罚。” 王妙云不说话,兀自抱着孩子去到边上,解开衣服就要喂孩子,哪曾想,吃了没两口,孩子就都吐了,症状就跟当日的一模一样。 王妙云登时就白了脸,翡翠也是急的不行,可她这刚一靠近,孩子反而越发哭闹的厉害。 “小姐……小姐这可怎么办呀,小姐……” “把那个香包拿开,门窗也都打开。”紧紧搂着孩子,王妙云强作镇定。 翡翠应了声,赶忙依言照做,乳娘也跟着一起。 果然,翡翠离得稍远些了,或者说是那个香包离得稍远一点了,孩子的哭声就跟着渐渐地平息了。眸色暗了暗,王妙云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问题就是出在了那个香包上头。 翡翠也回过味儿来了,登时就把那香包扔的离孩子远远的,不敢再靠近王妙云,和她怀里的孩子。 “那香包是哪里来的。”沉着脸,王妙云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问乳娘道。 乳娘局促的捏了捏衣角,过了这么一会子,她哪能不明白,那香包有问题。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乳娘战战兢兢的道:“回少夫人的话,这香包,是前些日子,少爷身边的人送来的,说是挂在小少爷床头保平安。” “少爷?”王妙云冷笑出声,“是少爷身边的谁给你的?” “这……”乳娘吞吞吐吐的,有些犹豫不决。 王妙云狠狠的拍了把桌子,“说啊!少爷身边的谁?” 孩子将将被哄了回来,正在吃奶,王妙云这么一拍桌子,登时就把他给吓到了,又开始嘤嘤啼哭了起来。 王妙云赶忙换上笑脸,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嘴里还喃喃低语,想哄孩子安心。 她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文文弱弱的,至少在乳娘面前是这样的,突然变得色厉内荏,乳娘蓦地就被震慑住了。 “就是少爷身边的随身侍从,他拿来的。” “是么。”王妙云撇撇嘴,一脸不信,“他一个男人,却如何会有这女人家的东西?” “小妇人也不知,可是,少夫人,确然就是他拿来的。”乳娘缩了缩脖子,不敢看王妙云。 王妙云冷哼一声,冲翡翠使了个眼色,翡翠会意的点点头,随即便出去了。 没过多久,乳娘口中的陆游的随身侍从就被带过来了。 “你可认得她。” 此时王妙云已经再次把孩子哄睡,只是却依旧疼宠的抱在怀里,听见响动,她凉凉的看了眼来人,随即淡漠的道。 男子点点头。 王妙云于是又问:“日前你是否送了个香包过来?” 男子怔了怔,默默点了点头,问:“可是那香包有什么问题?” “小少爷前几日大病了一场,你可知道?”王妙云不答反问reads();。 男子脸色变了变,随即想也不想的就跪倒在地,“少夫人,那香包是轻罗姑娘求小的转交的,小的并不知道她包藏祸心,若是知道那东西有问题……小的甘愿受罚。” 男子如此痛快的就承认了,这让王妙云有些意外,可是,她并不愿深想,她要的只是结果罢了。 吩咐翡翠去找轻罗,不许她逃走,她自己则抱着孩子带着乳娘去寻唐氏,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她定然要让他们还她的孩子一个公道,非得把轻罗那小贱/人收拾了不可! 便是她有了身孕又如何?她的孩子是人命,她王妙云的孩子就不是了?更何况,她的孩子才是陆家的长子嫡孙,轻罗肚子里那个都还没成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翡翠找到轻罗的时候,她正在屋子里小憩。自打那日在凉亭处撞见了王妙云,她就不爱出去了,没得遇见了某些人,晦气。 腊梅是个软弱的性子,并不敢拦着翡翠,只能喏喏的跟在她后面进来。 翡翠却是个泼辣的,加之她素来就看不惯轻罗,如今又得知她竟然胆敢毒害她家小姐的孩子,更是怒向胆边生。 一进门,乍见轻罗悠闲的躺在床上,她就二话不说的扑了过去,一把将人揪了起来。 狠狠地拧了一把轻罗,她阴阳怪气的骂道:“还真是好兴致,你这毒妇,你怎么能睡得着?你都不会于心不安的么?” 轻罗吃痛,脸色不好的坐起身,怒目瞪着翡翠,“我为什么要于心不安?翡翠,这是我的屋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呵呵,我来做什么?那就要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了!我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轻罗,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一把抓住轻罗的衣服,翡翠揪着她就往床下拉。 轻罗没个防备,忽的被她拉得撞到了床沿上,额头吃痛,越发气闷的很。她并不晓得自己陷害王妙云的孩子的事情已经败露,只当翡翠是抽风了,无缘无故的找她不自在。 瞪一眼愣在边上不动的腊梅,她怒斥,“你傻站在那做什么?你到底是谁的人,还不快帮我把她推开!” 腊梅唯唯诺诺的点点头,然而却并不是翡翠的对手,轻罗气的不行,只得又拿肚子做伐子,“翡翠,我肚子里可是怀着郎君的孩子,你伤了我不要紧,若是伤了我肚里的孩子,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以前都百试百灵的,这次翡翠却压根不吃她这套,甚至讽刺道:“肚里的孩子?呸!早跟你说过,跟我们家小姐的孩子比起来,你这,什么都不是!你竟然图谋害小少爷,你以为还有谁能护住你?” 自此,轻罗才知道,她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说不怕是假的,可是面上她却还要强作镇定,脑子里飞速的转动着,她心怀侥幸的想,那东西,并未经过她的手,是别人送去的,她不能自乱了阵脚,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再则,郎君会相信她吧。 一直以来,她都看在眼里。陆游跟王妙云不太对付,可是,唐琬却是他心里的白月光,而如今,他又把对唐琬的那份心移到了她身上,只要她服个软,装的无辜些,他定然心生怜惜。 是的,这种时候,她不能慌,她要等郎君回来。 第66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翡翠,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轻罗扶着肚子装模作样的撇撇嘴,“你说我谋害小少爷,证据呢?没有证据就别在这乱喊乱叫。”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拖延时间,等陆游回来,顺带的探探口风,看她们手里是否当真有她的把柄。 “证据?”翡翠冷哼一声,看笑话似的望着轻罗,她竟然还敢理直气壮的问她要证据?这小贱/人,还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你要证据是吧,跟我走!去了夫人那,你就知道我们有没有证据了!”双手齐齐扒上轻罗的胳膊,翡翠死命一扯,把轻罗给拉下了床,拖着她就要往外走。 轻罗拗不过翡翠,加之怀了孩子,本就不大方便,一时间竟是生生被从床上拖着来到了门口。 她要带她去见唐氏,别说如今做了亏心事,她不敢去,就是旁的时候,好端端的她也不敢在唐氏面前多露脸。心里头又急又乱的,加之又被翡翠如此粗暴的对待,轻罗蓦地就觉得肚子一阵绞痛。 紧咬着的唇瓣已经泛起了青白色,脸色也煞白煞白的,一点血色也无,额头上还瞬间冒出来许多细汗,心里头笼罩着浓浓的散不去的慌乱不安。她艰难的抓住门框,无措的喃喃低语,“痛……我肚子里好痛……谁能帮帮我……” 腊梅犹豫着试图从翡翠手底下把轻罗救出来,却被翡翠一个冷眼震慑住,不敢上前。 “哼!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只是可惜了,郎君不在,你以为还有谁会帮你?”翡翠也不再强行拖着轻罗往外走了,不屑的撇撇嘴,冷眼看着轻罗虚弱的做着挣扎。 那一阵一阵的绞痛并非作假,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失,轻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眸子里尽是灰败的死气,心里亦是一片荒凉。 她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孩子,她小心翼翼的讨好着陆游,她费尽心思步步为营只想往上爬,可是,一切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她真的不甘心,好不甘心。 看着轻罗眼前一黑就瘫软了身子,倒了下去,身下也缓缓的浸染出一团鲜红的血色,翡翠这才惊觉轻罗不是在假装。 那么多的血,不用等大夫来看,明眼人都知道,轻罗的孩子那是保不住了。 先是有些慌乱,轻罗肚子里毕竟是陆游的孩子,且陆游近来是越发抬举轻罗了,对她比对王妙云好到了不知哪里去了。如今孩子就这么没了,她可如何交代,说不定陆游还会因此迁怒了王妙云。 可是,片刻她又平静了,这孩子,死了才好!最好轻罗也跟着一起去了才痛快。 处心积虑的想害她家小姐的孩子,小少爷才多大点,她也下的去手!这种人,根本没资格当母亲!若是陆游要怪罪,她甘愿受罚,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被赶出去也无所谓,只盼他能好好待她家小姐。 收起思绪,翡翠冷着脸跟腊梅一起把轻罗抬回了床上,又让人去请了大夫来,自己则去唐氏那寻王妙云。 她琢磨着,这事儿,她得先跟王妙云透个口风。来了这许久,就是她也看明白了,这陆家,唐氏才是那能做主的。有唐氏压着,陆游就翻不出什么花来。 彼时,王妙云抱着孩子已经和唐氏说开了,她也无须添油加醋,人证物证具在,前几日孩子的可怜样,唐氏也不是没瞧见reads();。那是她第一个孙子,是她盼了许久,寄以厚望的孙子,本身她就心疼的紧。加之,她素来也不待见轻罗,故而并不存在会包庇她的。 只是,对于王妙云这兴师问罪的姿态,难免颇有微词。但这些,都抵不过她对轻罗的深恶痛疾。 正欲让人把轻罗带来问话的时候,偏巧翡翠就过来了。 翡翠跟王妙云耳语了几句,王妙云登时瞳孔放大,怔了怔,随即便站起身来,跟唐氏告罪。 “婆婆,媳妇管教无方,方才来时,曾让翡翠去把轻罗请了来,当面对质。只是轻罗并不肯来,这也就罢了,哪曾想,翡翠没轻没重的,竟跟轻罗起了争执,轻罗动了胎气,肚子里的孩子怕是……” 唐氏沉着脸,幽幽的望一眼翡翠,却并未说什么,只问可有请大夫来看。 翡翠喏喏的点头称是。 看一眼地上跪着的翡翠,又瞟一眼静静地立在边上的王妙云,她怀里的孩子已经睡饱了,醒了过来,此时正天真的吐着泡泡。 收回视线,唐氏撇撇嘴,“一道去瞧瞧吧。” 王妙云自然不敢有意见,抱着孩子就跟在唐氏后面出来了。 彼时大夫还没走,陆游也已经回来了,正沉着脸等在门外。 眼瞧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王妙云面无表情的抬手遮住孩子的视线,轻声低语着什么,又要哄他入睡。 陆游见了,原想讽刺个几句,碍于唐氏也在边上,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只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一直等了许久,大夫才出来。 陆游问:“如何了?” 大夫摇摇头,看了看唐氏和王妙云,随即斟酌了片刻才道:“大人是没事了,好生将养一些时日即可,孩子却是没保住。” 轻罗如何,唐氏可不放在心上,径自就进了屋子,她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关心轻罗的。 王妙云也并不急着跟进去,她还抱着孩子呢,这屋里血腥味有这浓,她想等气味散了再进去。 此时大夫还没走,医者父母心,想了想他觉得还是得找个人交代几句,这小产的人可是得好生看顾的。 只是,轻罗身边就一个腊梅照顾,此时腊梅又煮药去了,倒是弄的大夫不知跟谁说才好,思量了一番后,最终决定跟陆游嘱咐几句,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 然而陆游全程都木着脸不说话,倒是弄的大夫也心生尴尬,粗略的交代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一直到大夫走了,陆游才转头看向王妙云。 “你就这么容不得他吗?”陆游问。 王妙云不怒反笑,“这些都是命,是她咎由自取!” “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你都不会觉得愧疚吗?”陆游怒红了眼,也不管孩子就在边上熟睡,抓着王妙云的肩膀厉声质问。 孩子被吓到了,从睡梦中惊醒,啼哭不止,王妙云原本还被陆游这话激的变了脸色,欲同他争辩。此时一见孩子被惊醒,赶忙又抱着孩子轻声哄劝了起来。 艰难的松开王妙云,陆游闭了闭眼,“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怎么下的去手?怎么能这么恶毒?” 恶毒?她竟然说她恶毒?那里面躺着的那位是什么? 王妙云再也忍受不了了,把孩子交到翡翠手里,她说:“你只知道她没了孩子,可你知不知道我的孩子也曾险些就被她害了?就是今日,那也是她自找的reads();!” 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她不想哭的,她不想在这个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可是她控制不住。 他说的没错,她恨他,她有足够的理由恨他! 仰着脸,王妙云狠狠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她说:“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人证物证具在,你不信又如何?”咯咯笑了笑,她说:“此时她的孩子没了,你便觉得是我心肠歹毒,故意让她没了孩子,可是,她的孩子是人命,我的孩子就不是吗?你觉得我不好,可是她处心积虑的要害我的孩子,险些让我的孩子丧命,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陆游呆呆怔怔的望着王妙云,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形势变化的太快了,明明是轻罗没了孩子,而她的孩子还好端端的在这里,怎么就险些丧命了? 其实,也是他自欺欺人,在他心里,一直就不待见王妙云,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做什么便都是错了。而轻罗,在陆游面前,她素来端的是弱弱柔柔的,因着她和唐琬曾经的关系,陆游是如何也不会把她往恶毒的女人上头想的。 他不愿,他觉得那样会玷污了唐琬。 自嘲的笑了笑,王妙云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之于陆游,除了失望,她再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了。 她的孩子,被人害了,她的丈夫不能保护他们,不能为孩子出气,还要护着伤害孩子的人。她还能对他有什么要求? 最后看了眼陆游,王妙云从翡翠怀里接过孩子就走了。 她觉得她不能再呆在这了,她想回家,是的,回家。 王妙云走后,陆游便也进了屋子。 彼时,轻罗还昏睡着,唐氏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上,眸光晦涩,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陆游进来了,王妙云却没跟着,她问:“你媳妇儿呢。” 陆游闷闷的努努嘴,“许是心虚,就回去了。” 看一眼自欺欺人的陆游,唐氏轻哼一声,并不多言。 直到床榻上,轻罗微微动了动,像是要醒转过来,陆游赶忙上前,一手握住她,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 “你醒了。” 轻罗闻声缓缓地睁开眸子,见是陆游,她扯了扯嘴角,随即眼泪哗哗的掉了下来,打湿了面颊。 陆游心疼不已,唐氏却无知无觉,冲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她说:“既然醒了,那就来认一认东西,认一认人罢。” 脸色白了白,轻罗无措的看着陆游。 如今,孩子也没了,她手里没了任何筹码,能依仗的就只有陆游。 陆游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心,转而看向唐氏,“母亲,她这才刚醒,有什么事,不能等她好了再说?” 唐氏冷笑,“你急什么,我也不用她起身,不过是认一认人,认一认东西罢了。” 自此,陆游不再插言。 第67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当看到自己的随身侍从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陆游愣了愣,原以为他是找自己有事,结果……却原来他就是唐氏要让轻罗认的人reads();。 他的手里是一个破碎的香包,他说这是轻罗交给他的,让他转交给孩子的乳娘。这是她的一番心意,可是以她的身份,自己送过去,他们肯定不会收,所以才求他帮忙。 陆游接过香包,他仔细的嗅了嗅,而后又打开来看了看,并无什么不妥,瞥一眼床上殷切的望着自己的轻罗,辩解的话还未说出口,唐氏便先读懂了他的心思。 “这香包,乍一看确实无什么异常,只是么……我方才请大夫看过了,这香包,大人用着都没什么太大害处,但是孩子却万万碰不得!”冷眼望着床上装模作样委委屈屈的轻罗,唐氏讽刺的意味十足。 她最见不得轻罗的就是她这好装柔弱的性子,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么?以前唐琬就惯是如此,主子都被她赶走了,这丫鬟还想翻出什么花来? 陆游不敢置信的望着轻罗,收到他的目光,轻罗瑟缩了下脖子,喃喃低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郎君……你相信我……我不知道的……” 陆游动也不动,唐氏于是讥笑道:“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说你不知道?” 轻罗不答话,只定定的看着陆游,她伸手想要握住他,却被陆游轻巧的避了开来。 有些人,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你无法在别的什么上找到平衡,或者用来弥补。 即便轻罗在举手投足间有几分唐琬的气韵,可是,她终究不是唐琬。 陆游她或许不信王妙云的话,就算唐氏的话他也心存疑惑,可是人证物证摆在眼前,再则,他心里清楚,她的母亲,不会拿孩子的事开玩笑,来骗他。 他有些怅然的想,若是唐琬,她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对一个孩子下手。 他把对唐琬的爱与怜惜转移到了轻罗身上,他第一次如此坚定的违背母亲,要守护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或许并不值得他做到这个地步。 抬眸,陆游静静的望着轻罗,她的影像和唐琬的逐渐重合,正当他伸手,想要碰一碰的时候,原本重合的影像却又生生剥离开来。 哪里有什么唐琬,眼前的人,只有轻罗。悻悻然又把手缩了回来,垂了垂眸子,陆游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 陆游走后,唐氏做主,把轻罗打发了出去。原是想找了牙婆发卖了的,最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就此作罢,只把人撵了出去。 本以为日后家里头可以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哪曾想,王妙云却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若是她单独的回去,唐氏也不会管她,可这把她孙子也带走了,唐氏就少不得要让陆游去把人弄回来了。 陆游正是失意,并不多想去,可是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因而唐氏多念叨了两回他也就妥协了。 然而,最后却也还是没能把人给接回来,眼瞧着科考的日子将近,陆游也就越发的不想为这些事儿烦心,收拾了东西就准备赴考。 只是,毕竟夫妻一场,临走他还是又去看了看王妙云,说是他也想通了,等他功成名就回来,他们就好好过日子。 比起陆家的凄风苦雨,暗流涌动,唐赵两家则是春风得意,喜事连连。 先是唐琬有了身孕,后来唐钰和凌兰猗的亲事也定了下来。 两人成亲的时候,唐琬本还想去凑凑热闹,搭把手,只是赵士程实在太紧张她了,说是不愿她操劳,有他盯着,她就连弯腰捡个东西都不被允许reads();!到最后,还真就只是凑了个热闹。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间夏天就要结束,秋天的脚步也越来越近了。 赵士程寻思着自打唐琬有了孩子,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出门玩赏了,唐琬虽不曾跟他抱怨过,但他心里明白,他家娘子早就闷坏了。故而便提议,要带她出府去走走。 对此,唐琬自然是没得意见,甚至可以说正中她下怀。当即就跟个孩子似的,高兴的围着赵士程转圈。 惹得赵士程无奈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就这么想出去玩儿?” 怕他多想,唐琬收拾起兴奋的情绪,深吸口气,挽着他的胳膊,尽量平静的道:“也没有多想的,就是……” “就是什么?” 她的嗓音软软糯糯的,听在赵士程耳里就仿佛她在跟他撒娇,嘴角微微翘起一道好看的弧度,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意,一双眸子更是忽闪忽闪的,灵动极了。 分明就是闷坏了,却因怕他自责多想,还好细声细气的来哄他,真是个惹人怜的傻丫头。 眨巴眨巴眼睛,唐琬一个转身来到赵士程的正对面,手心稍稍扯着他的衣袖,略抬头,唐琬望着赵士程的下巴,轻声道:“就是,就是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喜欢跟你一起悠闲的四处游荡,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那么单纯的走一走,也觉得很幸福。” 没料到唐琬会突然这么说,赵士程蓦地就有些傻了,嘴角以可见的速度,缓缓向上勾起,眸子里闪闪烁烁的,像是盛了满天繁星。 片刻,他温柔的拥唐琬入怀,温热的薄唇覆上唐琬,从眉梢眼角,到挺翘的鼻梁,最后落在了那抹小巧的嫣红。 他的呼吸灼热滚烫,烫红了唐琬的脸颊,细腻的肌理,氤氲着一层薄薄的红晕,看着香甜诱人。 唇瓣相贴,一直到唐琬有些呼吸不过来了,羞赧的推开赵士程,这个吻才结束。 “惠仙,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好不好。”一手扣住唐琬的后腰,往前一带,就又把唐琬拉回了自己怀里,额头抵着唐琬,赵士程极尽温柔的诱哄着。 唐琬缩了缩脖子,脸红的不行,“你别闹。” “再说一遍,一遍就好。”低头吻了吻唐琬那一颤一颤煞是可爱的睫毛,赵士程的嗓音忽的有些粗噶。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唐琬缓缓地的把头往下挪,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太肉麻了,别说了好不好。” 唐琬小声嘟囔,脸颊已经越来越红,几乎都能掐出水来,刚才都没怎么觉得,现在经他一提,就感觉有些太难为情了。不好意思再看他,所以只能埋首在他胸前装鸵鸟。 她都这么难为情了,哪曾想,赵士程却“呵呵”的笑出了声来。 修长的指尖掠过她的发丝,将柔软的青丝缠绕在指尖,拇指摩挲着唐琬柔顺的头发,食指指尖则轻轻触上她已经微微泛红的耳尖。 他说:“我不觉得肉麻,你不想说,那就由我来说。” 趴在他的胸膛上,唐琬听见自己心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手指无意识的抓紧了赵士程的衣角,只听见他温言软语道:“惠仙,我爱你,喜欢和你在一起,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就是和你一起,从青春少艾,走到垂垂老矣。” 乌黑的青丝衬着肌肤越发雪白,这白里又透着点点红晕,眉眼间尽是纯真又带着点妩媚的风情,赵士程看着看着,眸色就渐渐地变深了reads();。 眼底带着暖暖的笑意,双手捧着唐琬的面颊,赵士程在次准确无误的印上了那抹嫣红。 毕竟唐琬怀着孕,即便说好了要带她出去走走,但赵士程也不敢把她往人多的地方带,怕冲撞了肚子里的孩子,后悔莫及。 在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唐琬平安的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哥哥取名赵泓博,妹妹取名赵清雪,可把赵夫人高兴坏了,直说这孩子啊,要么不来,一来就来了两,一儿一女刚好凑成个好字。 唐琬也笑,心道,前世,至死她都没能为赵士程留下一儿半女,如今倒是儿女双全,可能真的是老天怜悯她。 在这皆大欢喜的时候,偏生赵士程却又旧事重提,凉凉的望一眼有孙万事足的赵夫人,他要笑不笑道:“母亲,如今孩子也有了,有件事儿,儿子想跟您要句准话。” 赵夫人不疑有他,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意,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孙儿,“哦哦”的轻哄着,不以为意的道:“什么事儿?” “以后你可再提让我纳妾之事。”风姿卓然的立在那,赵士程一脸郑重的道。 赵夫人心头一梗,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他怎么还记着这茬?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她儿子这么记仇? 闷闷的瞪一眼赵士程,赵夫人抱着孩子来到唐琬床头,没好气的同唐琬告状道:“惠仙,你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这都八百年前的旧账了,他还记着!” 唐琬噗嗤一笑,柔柔的望着赵士程不说话。 这个男人啊,是真的把她疼到骨子里了,尽管如今她和赵夫人关系越来越好,他也惦记着,生怕哪天赵夫人会让她受委屈。 眼见着他们夫妻俩郎情妾意,蜜里调油,唐琬是不会帮自己了,赵夫人于是别开脸,逗了逗小孙子,有模有样的对还什么都听不懂的小孙子道:“可怜见的,养儿子有什么用?净知道惹我生气,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博儿啊,长大了你可不许跟你父亲学。” “婆婆,子常他不是这个意思,早前他就说,知道您一直盼孙子,如今,可算是对您有交代了。以后啊,您就在家含饴弄孙就好,旁的事都不必操心,您辛苦了这许多年,也该好好歇一歇了。”伸手握住赵夫人,唐琬低眉顺眼的柔声道。 赵夫人哼哼一声,但总归是没反驳。 嘴角弯了弯,赵士程知道,赵夫人这意思,是以后不会管他了。 递给唐琬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赵士程就嬉皮笑脸的凑到了赵夫人身边,插科打诨道:“母亲不说话,儿子可就权当母亲的答应了。” 赵夫人懒的理他,白了一眼赵士程,她站起身来,道:“惠仙这才生产完,你好生照顾她,月子里切莫让她吹了风,我去厨房看看让炖的汤怎么还没好。” 赵士程连连称是。 赵夫人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了唐琬和赵士程,并两个才出生的小娃娃。 脸上挂着笑,赵士程在床头坐下,骨骼分明的长指一下下的摩挲着唐琬尚且有些苍白的面颊,将她额上的碎发拨弄到两旁,露出她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他说:“惠仙,谢谢你。” 唐琬摇摇头,脸颊主动的在赵士程的掌心里蹭了蹭,感觉着他掌心微微有些粗糙的触感,她觉得很安心,很温暖。 “不用谢,能为你生儿育女,我觉得很幸福。” 第68章 - 忠犬上位手札 - 浅若辞 月子里,唐琬被照顾的很好,主要是有赵士程在,那是手指头都不舍得她动,想要什么,她都不用说,只需一个眼神,赵士程就给她拿来了,就连吃饭,都要亲自喂她。 以至于明明孩子都生下来了,唐琬整个人看起来也都珠圆玉润的。 赵家家大业大,这次唐琬又是生的龙凤胎,且赵士程又初为人父,这满月宴自然就得大办。 十里八乡的,但凡有点名望的都被请来了,只是赵士程担心唐琬累,就让她和孩子们露了个脸,就把人送回去了。他自己则在外头陪宾客们热闹,毕竟,总得有人在外头招待人不是。 待宾客散去,他才回到里间。彼时唐家人还没走,大家坐在一起说这话儿,唐明远一个人无聊,便陪着弟弟妹妹玩儿。 只见他一会儿戳戳赵泓博的脸蛋儿,一会儿又捏捏赵清雪的手心,一个人玩的乐呵呵的。 过了一阵,突然只闻的他一声惊叫,“呀!妹妹在吃我的手。” 待众人望了过来,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姑姑,妹妹是不是饿了。” 唐琬笑笑,让乳娘进来把孩子抱了出去,唐明远没了玩伴,一时有些恹恹的。 凌兰猗于是滴溜着眼珠子把他招呼了过去,“远儿,你说说,你是喜欢弟弟多一些,还是喜欢妹妹多一些?” “当然是妹妹啊。”唐明远想也不想的就答道。 凌兰猗挑了挑眉,“为什么喜欢妹妹呢。” 唐明远努努嘴,“妹妹雪白雪白的,好看!” “弟弟也白白嫩嫩的,难道就不好看?”凌兰猗眨眨眼,诱哄道。 唐明远皱着眉头想了想,许久,他撅着嘴道:“话是这么说啦,可我还是喜欢妹妹多一些,雪白雪白的,还很香。” 唐明远将方才碰过赵清雪的手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一脸的回味无穷。片刻,他歪头问凌兰猗,“小婶婶,你总问我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凌兰猗嘿嘿笑了笑,然眸子里却总闪耀着精光。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从刚生下来时的小小一团,只会饿了吃,困了睡,渐渐地会爬,会走,会叫人。 花开,花落。 春去,秋来。 转眼间就几年过去了。 半大的孩子,正是爱热闹,喜欢往外跑的年纪,恰逢桃李花开的时节,这不,兄妹两就一个缠着唐琬,一个缠着赵士程,想让他们领着出去踏青赏花。 对于孩子们的要求,唐琬素来不忍心拒绝,于是便笑着望着赵士程,只等他答应reads();。 若说唐琬不忍心拒绝孩子,那赵士程便是从来不会违背唐琬的心意的。 于是一家子便决定等天气好的时候一起出门去踏青赏花,听闻沈园的景致不错,赵士程便提议去那儿瞧瞧。 唐琬愣了愣,蓦地就想到了前世。她就是在春日的时候,跟赵士程一起,在沈园遇见了陆游,怜他独自一人形单影只,便相邀一道吃了些酒菜,哪曾想,一个转身,他就在沈园一角题词一首引人遐思的《钗头凤》,使得她陷入了世俗的泥淖,为人诟病,还连累了子常。 她其实打心眼儿里有些排斥沈园,她隐隐有些担心旧事重演,可是,孩子们那么期待,再则,算算年月,距那件事儿还有两三年才是,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巧,在此时遇上吧。 抱着侥幸的心理,唐琬笑了笑,并不想扫了孩子们的兴。 沈园的景致倒真是让人觉得不虚此行,楼台亭阁,假山池塘,莺歌燕舞,桃红柳绿。 刚刚进到园子,就让人感受到了浓浓的春天的气息。 其实,这里的东西或者景致,赵家自己也有,可是,外面跟家里,感觉上总是不同的。 两孩子出来了就跟放出了笼子的鸟儿似的,叽叽喳喳,你追我赶。赵士程也由得他们闹腾,出都出来了,也就没必要拘着了。唐琬就更加不会拦着了,这两孩子就是她心里头的宝贝疙瘩,只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就不管了,远远的看着兄妹两玩闹。 见两孩子确实也比较乖,赵士程便吩咐均礼和季仁看着些,他则带着唐琬四处走走。 尽管如今他们也算做了许多年夫妻了,却仿佛还是新婚似的,赵士程对唐琬的疼宠从来只增不减。 一手亲密的搭在唐琬的腰间,赵士程半搂着唐琬来到了一棵繁盛的桃花树下。 指了指头顶上挤挤挨挨挂满枝头的桃花,赵士程轻声道:“想不想要?” 唐琬轻轻“嗯”了一声,柔柔的望着赵士程。 赵士程失笑,暂时松开唐琬,上前两步,伸手小心的摘下一枝鲜艳的桃花,交到唐琬手里。 唐琬眨眨眼,将花枝移到鼻子处嗅了嗅,眉目间一片柔情。 “谢谢。” 云鬓朱颜,人比花娇。美人儿含羞带怯的望着你,怕是圣人在这里,也得心动。 更何况,眼前的人,还是他的心上人。 宽厚的大掌缓缓攀上唐琬的腰肢,往前一带,唐琬就柔若无骨的靠在了赵士程的胸膛上。 低眉,颔首,赵士程轻轻在唐琬的眉间印上一吻,他说:“惠仙,你比花儿更香。” 唐琬嘤咛一声,不轻不重的在赵士程胸前捶了一下,正要说点什么,却不期盼撞见了一抹她最不想看到的身影。 瞬时间,她觉得整颗心都凉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难道当真就逃不掉吗? 发现了唐琬的异样,赵士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经的也冷了脸。 俯身,他占有性的吻上唐琬,直到她的身子暖和过来,直到她不再被他人所影响,沉浸在他给予的热情里。 一吻完毕,发现那人还在原处,赵士程皱了皱眉,单手拥着唐琬,迎了上去reads();。 “陆兄,当真是巧的很,说来咱们也有些时日没聚一聚了,相请不如偶遇,不若,今日便一同用个便饭如何?”神色如常,语气也是一惯的平静无波,赵士程笑着提议道。 本以为陆游会拒绝,哪曾想,他却答应了。 无谓的撇撇嘴,赵士程想,既然他想看他们夫妻恩爱,那便让他看个够好了。 把两个孩子找了来,赵士程让人送来酒菜,就在这园子里宴请了陆游。 饭桌上,他极尽温柔的照顾着唐琬,还有两个孩子,唐琬心疼他光顾着照顾他们,自己都没吃几口菜,故而时不时的就要劝赵士程多吃。 一顿饭吃下来,就只见他们夫妻二人你劝我我劝你,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陆游心里头憋得慌,饭后便与他们告别了。 也是,看着自己曾经的妻子,自己心里住着的人,跟别的男人恩恩爱爱,夫贤子孝,而他却形单影只,一事无成,试问,有几个人无知无觉?至少陆游是做不到的,他觉得整颗心撕裂了一样的疼,一刻也不能再多呆下去。 而唐琬,自陆游走后,她就总觉心里头没着没落的,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能有什么事呢?今日里见了陆游,除了那件事,她不做他想。 原本他们都离开了沈园正往回赶了,但唐琬实在不放心,便让人把孩子们先送回去,她和赵士程则再回一趟沈园。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果不其然,当看到书于墙上的这词时,唐琬只觉得心里头一片荒凉。 她想哭,却发现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疯了似的要用指甲去抠那墙壁,她不能让人发现这东西,前世,就是它毁了她的生活,毁了她的一切。 是赵士程及时制止住了她,他什么也不问,只紧紧的将她搂在了怀里,温热的唇瓣贴上她,热烈的吻着她,让她再不能想其他。 后来,是均礼寻了工具,赵士程便亲自把这墙给毁了。 回去的路上,赵士程也只是紧紧的拥着唐琬,她不说,他便不问。 她不知道赵士程怎么处理的这件事,他跟她说,让她别担心,不论发生什么事,有他在。 他说,沈园题词的事,不会有人知道,谁也不会知道。让她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也就不必记着了。 她相信他,即便心里隐隐不安,但是,他说让她别担心,他说有他在,所以,渐渐地她真的就把那些事情给忘了,每日里,所思所想只有孩子和他。 沈园那次之后,她再没见过陆游。偶尔听人提及他,也只当是个不甚熟悉的人,并不多关心。 曾经,她爱他入骨,曾经,她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以泄愤,而如今,她只想再也不要见到他,便是陌路相逢,也只需做个陌生人便好。 如今的她,很幸福,爱她的丈夫,乖巧的儿女,她很满意当下的生活,并不想被不相关的人或事所打扰。 那些逝去的,就让逝去便好,人生总是往前的,该多向前看。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