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看看手表,快一点了,郑以晨看着终于全部睡着的孩子们,总算松了一口气。新学期刚开始没多久,小班的孩子们渐渐不哭了,午觉却是难题。有些孩子没有午觉习惯,有些孩子却因为不熟悉环境,总是睡一会儿就被噩梦惊醒。 歇了一会儿,郑以晨又站起来,在每个孩子背上摸了一把,有些孩子睡觉爱流汗,她又赶紧在那些孩子们书包里拿出隔汗巾给他们隔上。 门口突然有人敲门,郑以晨赶紧跑过去开门,怕声音惊到睡梦中的孩子们。 “郑老师,你们班佟阮的家长来接孩子,是让他进来接还是怎么?”是门房的老师。 “现在接?”郑以晨皱眉,转过去看了看佟阮的床,有些不悦的说:“您让她家长进来吧,跟他说在教室等一会儿,佟阮刚睡着,等她睡醒了再接吧。” 郑以晨轻手将门关上,走到佟阮的床边,给她拉了拉被子。 九月的中午还是热得发慌,寝室总是会打温度不低的空调,给孩子们盖薄薄的被子,让他们在舒适的状态下午睡。 她轻轻掖被窝的动作还是扰到了佟阮,佟阮又皱着眉动了动,还有难受的轻哼声,郑以晨赶紧松了手。看她慢慢安静下来,眉头却不松,郑以晨知道,这孩子又做梦了。 班上最难睡着的就是佟阮,可她好不容易睡着了,也常常没几分钟就做噩梦惊醒。郑以晨能看出,这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想想这孩子的情况也让人很操心,就没见过她父母来幼儿园,每次都是保姆来。郑以晨一直不太喜欢佟阮家里的保姆,不能跟老师很好的交流,送了就走,来了就接,从来不和老师交流。 郑以晨想,等她有了孩子,一定自己带。 郑以晨正入神想着孩子的事,门在这时被人推开。 想来正是佟阮的家长,这使她越发厌恶对方,明明说过孩子刚睡着不要打扰,却还鲁莽闯进来。要叫佟阮起来不说,还怕打扰到其他孩子。 郑以晨皱着眉回身去看,却看到了一个男人,正背过身在关门,西装笔挺,她轻哼了一声,心想,有钱人作风果然不一样,这么久了第一次出现在幼儿园,竟然是这么没有礼貌的方式,实在令人讨厌。 “这位……”“先生”二字还没说出口,男人就转过身来了。 郑以晨看清那人样貌后,呼吸一滞,整个人都愣住了。那双眼像一双无形的大手一样远远伸过来,扼住了郑以晨的脖子,让她张大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佟越。 佟越,佟阮。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洪水一般的猜测瞬时席卷了郑以晨的大脑,她不是刻意去思考的,却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结婚了。 他们生活的很好。 他们还有一个很听话很漂亮的女儿reads();。 郑以晨几乎是下意识地转了身,她没有看到佟越任何的表情,她的大脑指挥她拒绝去看他。匆忙走到佟阮床边,她粗粗喘了两口气,下意识伸手把自己的领子拉高了一些,缓了好久,她才紧急整理好思绪。 郑以晨伸手摸了摸佟阮却并不想叫醒她,就帮她穿了衣服以后抱了起来。郑以晨一步步走向佟越,抱着孩子的手忍不住颤抖,她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她现在只想逃走。 将佟阮交给佟越,郑以晨想迎上他的视线,却在触碰的一瞬间弹了开来。她只是盯着佟阮熟睡的小脸,眼神却不经意看到了佟越那双大手。 那只手就在郑以晨眼前,把佟阮抱得很紧,这让郑以晨觉得有些氧气不足,背后细细密密的刺痛感让她差点忍不住哼出声来。 一个被梦惊醒的孩子忽然大叫了一声,郑以晨松了一口气,终于有理由可以逃开了。郑以晨努力用最正常的声音开口:“有孩子醒了,书包在教室里您自己去找。” 佟越往前走了两步,想要伸手抓住郑以晨,却因为抱着佟阮,只能开口喊她。 “你在幼儿园当老师?” 他这一句话像是惊雷一般打下来,正正击中她,她胸口剧烈起伏,好久才回应他:“对啊。” “你后来没有跳舞了吗?” 郑以晨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只能提醒自己不要崩溃。郑以晨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后背的灼烧感几乎要将她淹没,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装作轻松地说:“后来吗?后来我不喜欢跳舞了。” 她再不多说,走回那个孩子床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 大约是郑以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太过明显。佟越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郑以晨没有回头,只是听见关门声听着身后的门被轻声带上,她终于喘着粗气,拍孩子的手收了回来,颤抖着握成了拳。 不过几分钟而已,她却像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那几分钟就像是有个刻录机一样,把每一分每一秒甚至每一帧,都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佟越的脸在郑以晨脑海里挥之不去,突然像时空倒转回到过去,曾经的他也清晰地浮现出来,两个他的样子重合起来,让她忍不住闭着眼,生怕那上涌的不知名热流从眼里流出。 他好像没有变,又像是变了好多。 佟越大学是播音专业的,字正腔圆,他说话的声音是好听的,低沉圆润,他说的话也是好听的,他说,“郑以晨,下周以前你打电话给我,我们就在一起。” 他没有说下面一句话,郑以晨却知道:如果你不打,我就走了。跟她一起。 那时她犹豫着犹豫着,时间就晃晃悠悠过了一周,尽管再煎熬再难耐,时光也都是转瞬即逝。 后来时间又晃晃悠悠,过了六年多。再次见面,郑以晨从未谈过恋爱,他们却已经有了可爱的宝贝佟阮。 …… 郑以晨拿了小本子去会议室开会,国庆后有个教师技能表演。 副园长大致讲了一些表演的内容及要求,郑以晨在小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 技能表演:普通话(讲故事)、集体舞、手工展示、儿童画作品展示、幼儿歌曲弹唱。(任选) “小郑,你那么会跳舞,这次集体舞就你领舞reads();。视频我待会儿发给你,你扒出来了就教一下。”讲完后,副园长把塑料袋往郑以晨手上丢,说:“这是舞蹈服,练得差不多了就带装跳。” “我……可能不合适……”郑以晨手里捏着塑料袋,不知怎么开口。 “从那么著名的舞蹈学院毕业的人,教这点儿舞蹈是肯定没问题的。尽快排出来!”副园长笑着打趣道。 郑以晨抿着唇没说话,伸手去解塑料袋。 副园长这时又说:“舞蹈叫白天鹅,群舞,不难但是队形比较难排。小郑你费费心。” 她拿出舞蹈服放在桌上,眼睛不自觉被那纯白吸引。 郑以晨忍不住伸手去摸那挺阔的裙摆,轻轻将褶皱处抚平。她又伸手去触碰衣领,她脑海里甚至已经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女人穿着这件舞蹈服,露出她精巧的锁骨,又看她转过身去,后面的大挖背将她白皙如玉的后背和精致的蝴蝶骨很好地凸显出来了。最重要的还是凸显天鹅形态的脖颈之处,配合这白裙子,尽显气质。 郑以晨抬起头,眼神是掩饰不了的慌乱,她双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这时,方媛两步跨到郑以晨面前,伸手抢走了舞蹈服。 她看着郑以晨,意味深长地说:“郑老师怕是不能跳这个舞吧。” 郑以晨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像是有虫子密密麻麻在背上爬一般。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却差点没能将那股冲动压制下来。 “让方老师领舞吧,她比我来的时间长,舞也比我跳的好。而且我上学的时候受过伤,不太能跳了。” 郑以晨说着,却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小本子,看着上面“集体舞”三个字。 副园长也不强求,点了点头:“好,那你们自己调配吧,反正这几项里面选自己擅长的。集体舞是重中之重,一定要跳好。” 会议结束后,方媛直直朝郑以晨走来,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跳吗?” 郑以晨朝她笑笑,面上好像并不在乎,手心却已经攥紧。 “不了,我参加其他的。” …… 回到教室,班上的主班老师杨琼问起了佟阮。 “佟阮接回去了?” “嗯。”郑以晨点点头,却感觉自己嗓子眼儿有点发热:“中午的时候爸爸接走了,可能有事儿吧。” 杨琼面露惊讶:“爸爸?她接走我就够觉得惊讶了,还是爸爸接走的?” 郑以晨点点头,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朝她举了举手中的笔记本:“我去整理一下比赛内容。” 向着办公室走去的郑以晨觉得自己眼眶热热的,她的呼吸又浅又急,以掩饰几欲爆发的感情。 她这么多年明明可以知道他所有的消息,却一丝风都没有吹过来,是因为她给自己心里筑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可他带着孩子亲自出现在她面前,把他的这么多年展示给她看,顺便,把她那堵看似坚不可摧的墙推倒。 她是不是该恭喜他,如常所愿,幸福如此? 第2章 【二更】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说是技能表演,实际上就是抽周六上午的时间,出一台小型的演出,向家长们展示出园内教师们的专业素质水平。 郑以晨选了普通话,她声音清亮,表现力又强,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孩子们一向是很喜欢听的。 台下都是自愿来的家长们,郑以晨眼尖,看到了很多自己班上的学生。她寻了一圈,一愣,抿着唇看自己的故事稿。 方媛带着老师们从旁边走过来,郑以晨倒是先笑了起来,对着老师们说:“哇!你们穿这衣服也太美了吧天鹅们!” 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师也笑:“我们老天鹅现在已经不合适上这种节目了,下次还是你们这些真天鹅们上场好了!” 郑以晨挑眉打趣:“怎么会?我站在你们旁边,那简直就是丑小鸭呀!” 她们笑着上台去彩排,郑以晨再不多看一眼,低头看稿子。 她眨眨眼,嘴角的笑有些僵硬。 佟越来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场了。他牵着佟阮找最后面的地方坐了下来,礼堂不大,坐在后面也能看得清楚。 他低头问佟阮,脸上带有温柔的笑意:“佟佟,你找到郑老师了没有?” 佟阮坐在佟越的身上,闻言使劲往上挣,而后便被佟越举了起来。 “看到了,在那里!”佟阮伸出软软的小手,指给他看。 “佟佟真棒。” 佟越顺着佟阮的手指,看见台边一个正低着头看手中稿子的女人。她低着头,嘴里无声地念着,似乎有些紧张。 舞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暗黄色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老师们穿着纯白的舞衣,各自做着自己的准备动作,模仿着天鹅的姿态。音乐逐渐响起,她们踮起脚尖,随着音乐起舞。她们昂起下巴,让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她们线条优美的颈部,她们就如同真正天鹅一般,用自己高傲的身姿,告诉所有人,这是她们的舞台。 佟越看着她们投入其中,忽然就想起那时自己被郑以晨硬拉去看她的演出。 “这次都是天鹅主题,我们老师经常说我很适合这种类型的舞蹈,我觉得我能拿第一名!你看看!”郑以晨穿着白天鹅的衣服,露出的颈部和胸口白皙光洁、线条优美,她在他面前昂昂头挺挺胸,神情高贵、身姿婀娜。 那一刻,偌大的舞台上,他仿佛只看到了她一个人。 佟越回想起那样的她,再看看站在舞台旁边的她,几乎认不出。 她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场与她毫无关系的演出,偶尔抬头看两眼,而后便漠不关心地去看自己的稿子,就像从未跳过舞、从未热爱过跳舞一样。可明明他脑海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她跳舞的样子。 郑以晨背稿子正背得有些烦躁,她抬头往下面一扫,看到了佟越,他很认真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舞蹈也有了兴趣,正那么想着,却突然想起,黎笙也是跳舞的reads();。 她扯了扯嘴角,回头看着正在谢幕的舞蹈队伍,淡漠地随着台下的观众们一起拍着手。 郑以晨正准备上台,就正好碰到了气喘吁吁下台的方媛。 方媛很精确的找到了郑以晨的方位,给了她一个倨傲挑衅的眼神。 自郑以晨来幼儿园,方媛就很不满她,从前无论是什么舞蹈,幼儿园里首当其冲的永远是自己。可郑以晨是很好的舞蹈学院毕业的,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非常大的威胁。 她想要让郑以晨知道,就算她在,自己也是那个领舞的人。 郑以晨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的心思,也不在乎,倒是勾起了唇角,回了她一个微笑。 她不在乎她们跳得多好,下面的掌声多热烈。这都与她无关。 从决定不再跳舞的那一刻起,她就将对舞蹈的全部热情收了起来,丢进大海里,再也不去触碰。 演出结束后,郑以晨跟着老师们一起收拾完小礼堂才回家。 刚出校门,就发现门口站着熟悉的身影,郑以晨一愣,停下脚步不知要不要继续往前走。佟越却像是有感应似的,转过来,直直看着她。 郑以晨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嘴角牵起了笑,蹲下去对着他面前的孩子:“佟阮还没走呀?” “郑老师!”佟阮笑了起来,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郑以晨摸摸她的头,头顶传来佟越的声音。 “你今天的故事讲得很好,佟佟很喜欢。” 郑以晨听到他说“佟佟”的时候,嘴角不自觉有些牵不住,站起来的时候却已经恢复浅浅的笑。 “谢谢你――佟先生。”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得云淡风轻。 “只是――你到底为什么不跳舞了?” 郑以晨抬头看他,有很多情绪,也似乎有很多话,最后到了嘴边,却只成了一句:“不爱跳了,你听说过移情别恋这个词吗?” 郑以晨的答案显然佟越并不满意,她看他抿紧了唇,知道他是生气了,心底却不知为何生出了些奇异的趣味,她看着他,轻飘飘地说:“没什么是永远不变的。” 佟越没有说话,以前的郑以晨是绝不会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这么想着,不由有些愤懑,可这愤懑又无处发泄,他是她什么人?她凭什么要迁就他? 佟越动了动嘴唇,刚准备说话,就看到郑以晨因为动作幅度大,而歪掉了的衣襟。他本能想要帮她理一理,手刚一伸出去,就被她防备地躲开。 “谢谢,我自己来。” 她低头去整理,佟越看着她毫无起伏的表情,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与他记忆里的她完全不一样了。 佟越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忽然心头一紧。 郑以晨整理好了衣领,朝着佟阮笑了笑:“宝贝,跟郑老师再见吧!” 佟阮很乖,举起小手挥了挥:“郑老师再见。” 郑以晨揉了揉佟阮的头发,心里只觉喜欢。明明是他们的孩子,她却没办法讨厌。 她向佟越说了再见,转身走了reads();。 郑以晨一步步向前走,她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可怕的矫情鬼,她反复告诉自己,佟越跟黎笙已经结婚多年,已经生了佟阮,她不能再有任何想法。 可她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去看他。没有出现电视剧里四目相对的情节,她只走出几步而已,佟越已经抱着孩子离开了。 她垂了垂眼,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不像话的东西。 …… 回了家,郑以晨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般,吃饭的时候都昏昏沉沉的。 “童童,我今天碰到你们同事了,她生孩子了?我看她样子挺小的,多大了?”郑以晨被妈妈的声音惊了一下,这才清醒了些,伸出筷子去夹菜吃。 “她好像是92年的,结婚的时候21岁吧,孩子也半岁多了。” 郑以晨爸爸闻言,抬头瞟了她一眼,说道:“早点结婚生孩子也挺好的,像你们搞幼师的,自己有了孩子,班上的孩子照顾就更周到了。你……” 郑以晨妈妈听着话的方向不对,赶紧他推了一下,又用眼神狠狠剜了他一眼:“不会说话你就少说。” 郑以晨知道爸爸没有恶意,笑了笑说:“你姑娘长得不美,生活圈子又小,不好谈恋爱,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没催……”郑以晨爸爸小声嘀咕,“给你介绍的你都不要,那能怎么办。” “好好好,我马上就找男朋友,好不好?” 说完,郑以晨快速吃完了饭:“今天好累,我去睡了。” 郑以晨进了房间,拿着空杯子准备出去倒水。还没走到客厅,她就听到爸妈交谈的声音。 “你以后别在她面前瞎说,她不想嫁就不嫁,家里又不是养不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开心最重要,我愿意等着她慢慢来。” 爸爸反驳:“我知道,但是她都27了,不说结婚,总是要找个人先接触,不然年纪再大,更遇不到好的。” 郑以晨已经挺烦了这些论调,转身回房,将门关上,带出轻响。 外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郑以晨想,如果早一些去接触他的消息就好了,早一些知道他们过得如此幸福,好过有些秘密在心底一个人琢磨。 郑以晨睡下没多久,忽然像是踏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她站在空旷的屋子里,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屋内起了火,熊熊烈火张开巨大的爪牙,她想逃,她在大火里哭喊求救,却没人理她。 在浓烈的烟雾里看到一个人影,她伸手去抓,却被人大力拍开了。大火逐渐将她吞噬,痛苦而绝望。 郑以晨猛地睁开双眼,意识到自己是被梦惊醒了。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未关紧的窗透了丝丝夜风进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汗涔涔的了。 起来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眼眶微红的自己,郑以晨立马伸手关了灯,摸着黑回到床上。 她不想看到那个脆弱的自己,明明那么多年她都走过来了。 就算再累、再难、再疼。 第3章 【三更】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周一一大早,郑以晨跟班上另外两位老师一起在办公室吃早餐,还未到上班时间,外面就有小朋友的声音喊老师早上好,她赶紧放下碗出去迎。 “早上好宝贝。”郑以晨带着笑,她知道是佟阮。 “郑老师早上好。”佟阮甜甜的对着她笑。 郑以晨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佟越变了很多,上大学的时候,他虽然是播音专业的,却总是像个体育生一样穿着休闲宽松的衣服,如今却已是成功人士的打扮,西装革履,露出额头,精神又成熟的样子。他抱着佟阮,两个人……真的很像。 “郑以晨。”他盯着她的眼睛,喊她的名字:“我有事找你。” 郑以晨想过佟越要么避着她给孩子转学,要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做一个家长毫不越矩,就算要与她交流,也是喊着郑老师,说着好巧,然后顺其自然过这三年。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那样直白地叫她的名字。 “啊,佟越你好。”郑以晨是掩饰不了的尴尬,眼光闪烁,对着佟越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现在在上班……” 主班杨琼适时走了出来,看他们在说话,问道:“你们认识吗?” 郑以晨点点头,看了一眼佟越,“大学同学。” 说完,郑以晨清楚捕捉到他那一瞬地皱眉,却只能看向别处。她要怎么说?好朋友吗? 又有小朋友来了,郑以晨带着笑去迎,虽然背对着佟越,但是仍然能感觉到那两道让她不知所措的视线,他总会走的,再等一会儿,他就走了。 郑以晨看着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的佟阮,很清楚地意识到,她从遇到佟越的那一刹那开始,就一直在逃。 而郑以晨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她长时间以来的逃避,源于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佟越。恨他吗?不可以,她没有理由恨他。做回以前的好朋友吗?那时本就是装的,现在知道他们的甜蜜,让她如何再能佯装开心? 她只能逃。 …… 郑以晨那时刚二十岁,整天沉浸在舞蹈室里,做着自己不切实际的舞蹈家梦,除了跳舞,对别的事情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直到遇到佟越。 那个周末,郑以晨像往常一样,穿着练功服,提着舞蹈鞋去舞蹈室练舞,刚进舞蹈室却发现一群人在吵架。她永远都是不爱凑这种危险的热闹的人,便小心翼翼地拎着舞鞋,到舞蹈室的角落里练功。边练功,边把耳朵竖得直直的。 听了好久,郑以晨才听出了原委。 播音专业的师兄师姐们要毕业了,最近因为毕业汇演需要练习,就找到了舞蹈室reads();。而她们舞蹈专业的一群姑娘却因为每个周末都在这儿练,已经将舞蹈室划为自己辖区,坚决不让场子。 郑以晨觉得这群人挺无聊的,明明一人一半地方就可以解决的事情,非要抢个不休。想到这里,郑以晨又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就偷偷的笑出了声。 她正笑着,得意忘形之际,一转身,一个男生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打扰你了吧。” “我是因为他们吵架的事情笑的。” “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非要吵架,是不是傻!” “还是我们这种默默躲到旁边练习的人比较聪明,他们多浪费时间啊是吧?” “你说……”郑以晨的碎碎念还没完,就发现那个男生已经因为不耐烦而蹙起了眉头,她立马闭了嘴。 她看着身边转过去看台本的男生,只觉得阳光太过刺眼,斜斜地打到他的脸上,让他陷入那片柔光里。 那时滤镜这个东西还没有普及到手机软件上,郑以晨形容不出来,只知道,原来人好看了,是自带滤镜的。 郑以晨偷偷瞄了一下他的台本,最上面的空白处,写着大大的两个字。 佟越。 字很漂亮,就像那时郑以晨的心情一样。 她抬头,笑意满满地对他说:“你叫佟越啊?那你们家人是叫你佟佟还是叫你越越啊?要是叫佟佟那就跟我一样了诶,我也叫童童,不过是童话的那个童,小名。” 佟越当时很无奈,看着她,只能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郑以晨就是被那个眼神给吸引的,明明用着“你哪位”的眼神,表情却很柔和很有礼貌。 后来她说给最好的朋友黎笙听,黎笙对此只有一句话:“你就是看脸。” 是啊,她当然是看脸,如果不是看脸,当时就不会凑上去没话找话攀亲近,更不会明知他并不热情还厚着脸皮赖着聊。 再后来郑以晨总能想到各种方式来找他,小心思虽然从不说出口,却没人不知晓。她总是大声地喊他,佟越好朋友,佟越你是我的好朋友,佟越也像被她催眠一般,她来找他他也自然地与她同行,倒是真的像好朋友一般相处。 以前的好朋友经过时间的流逝感情变淡了,现在这样保持距离,是郑以晨能想到的,与他最完美的相处方式。 …… 下午放学的时候,送完了其他小朋友,教室里只剩佟阮一个人了。 佟阮很乖,就算她是最后一个,也安安静静地看着电视。 郑以晨想着黎笙那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又看看乖巧懂事的佟阮,心里只觉得,她的性格大致是像爸爸比较多。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朝着郑以晨礼貌友善地微笑。 “老师您好。” 郑以晨一愣,问道:“请问您接谁?” “佟阮。” 郑以晨闻言,诧异地望向佟阮,半晌没有说出话来reads();。 佟阮妈妈以为她没听到,重复道,“郑老师,我接佟阮,我是她妈妈。” 郑以晨尴尬地笑着,心里百味杂陈,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佟越没有跟黎笙在一起,佟阮是他跟这个女人的孩子。 她顿了顿,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这几天都是爸爸在接,没有见过您。” 佟阮妈妈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那个不是爸爸。” 郑以晨这时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嘴里不自觉就念了出来:“佟越不是佟阮的爸爸吗?” 佟阮妈妈笑了起来,告诉郑以晨:“那是她叔叔,是她爸爸的弟弟。他连婚都没结呢,怎么可能是爸爸。” 郑以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站在原地,只会公式性地笑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佟阮这时已经看到了妈妈,背着小书包冲了过来,抱住妈妈:“妈妈你来接我啦?” 佟阮被妈妈抱着,脸上的笑容幸福得一塌糊涂。 佟阮妈妈摸摸她的小脑袋,又转过去对郑以晨说:“那郑老师,我们就先走了。” 郑以晨笑着点了点头,跟佟阮挥着手。她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怕话一出口就是问佟越的事情。 郑以晨的思绪像是一团乱麻,难以整理。她忽然好想去找佟越问个清楚,问问他为什么要回来,问他为什么回来了却没有跟黎笙结婚,还要问问他现在到底还是不是跟黎笙在一起。 她还有好多好多问题,她想一个个地了解。 可是这些关她什么事呢?她有什么资格知道呢? 郑以晨关上了教室的灯,一步步走出校园。 佟越果真是说到做到。她清楚地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的。 那时他们像好朋友一样相处,他去图书馆准备毕业论文,她就找了本小说坐在他对面。每每看到形容男主角很帅的时候,她就抬抬头,看着对面专注的佟越,忽然就很能代入女主角为什么那么爱男主角了。 或许是她眼神太不收敛打扰到了佟越,他突然抬头,斜斜乜了她一眼。 郑以晨赶紧笑着解释:“我就是看书里形容男主角特别帅,然后女主角就跟他展开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就想你好像也挺帅的,就随便看了一下。随便看看……” 佟越皱着眉,表情不悦,也不知是说气话还是说真的:“郑以晨,你别闹了,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那时她以为他是生气了,后来她在病房里那暗无天日的时候,也曾回忆起这段往事。她才清楚地得知,原来他当时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而现在,不管佟越有没有跟黎笙结婚,还有没有跟她在一起,他身边的人都不会是她郑以晨。 郑以晨看向操场上还未离开的孩子们,玩耍的嬉笑声不断传入耳中。 本以为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她只想逃到远远的地方,再也不要见到他们才好,可等到她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时候,却突然失落地意识到,他没了再来学校的理由,她也没了再见到他的机会。 见面会痛苦,不见会想念,佟越,我到底该怎么办? 第4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周三就是九月的最后一天了,为了国庆节,也为了展示孩子们这一个月来的变化,小班有个家园合作的活动。会邀请每个小朋友的家长,到幼儿园里来跟孩子一起参加这个半日活动。 早上,郑以晨重新看了一遍活动计划,把ppt跟视频都重新核对了一遍,以免出错。 家长们早早地就等在教室门口了,等着他们翘首以盼的活动的开始。一到九点,忙不迭进来找到自己的孩子。这一个月里,孩子们有了太大的进步。 郑以晨站在门口迎接家长,眼神精准落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微微一愣。 那个身影随着人流慢慢走到了她面前,郑以晨早已收拾好心情,自然地接受了他的问候。 “郑老师。” 明明是熟悉的称呼,从他嘴里喊出,却是一种陌生的感觉。郑以晨朝佟越笑着点点头,表面淡定,胸口那只小心脏却有些调皮,跳个不停。 今天的活动该杨琼组织,郑以晨在一边帮忙,到孩子表演唱的时候她才发现,电脑竟然放不出声音,万能的重启也没有用。 情急之下,郑以晨只有去求助:“各位家长,我们的电脑放不出声音,不知道有哪位家长懂电脑?” 郑以晨刚问完,佟越就走到她面前:“我去看看。” 郑以晨点点头,着急地咽了下口水,说道:“昨天电脑出了问题,维修的人来帮忙重装了系统。我早上除了声音什么都试了,哪知正好就是声音放不出来。” 佟越的手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别着急,我去看看。” 郑以晨看着他投来的眼神,没来由地觉得心安。 意外的插曲让孩子们的注意力已经渐渐开始不集中,郑以晨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孩子们清唱。 没了伴奏,孩子们显然不习惯,声音也唱不出来,只有身体在跟着她动reads();。郑以晨有些紧张,唱了没几句嗓子就有些发紧发干。好在她正焦头烂额的时候,音乐响了起来。 看到佟越从办公室里出来,郑以晨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佟越嘴角微微向上弯起,那目光暖得郑以晨呼吸一窒,想起了曾经对他满满的感情。 那时也是这样,他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让她胸口积满了粉色泡泡,躲在被窝里回味好久。 活动结束以后,郑以晨主动对他说了谢谢。看着佟越抱着佟阮走的背影,郑以晨歪了歪头,心里轻轻道了声再见。 …… 假期结束,第一天,郑以晨就被批评了。 郑以晨稀里糊涂地被喊到了园长办公室,站在办公桌面前手足无措。 园长皱着眉,很不悦的样子:“小郑,你们班佟阮要转学,你把她留在学校的东西收拾一下,喊家长来拿走。” “什么?转学?”郑以晨惊诧地问。 园长的眉头皱得更深:“你们家园合作工作是怎么做的?我们幼儿园那么多年都没出现过这种事,这才开学一个月。” “她一直挺乖的,我们也都很喜欢她。”郑以晨对此也有些不能理解,脑子里一团乱麻。 “那你去联系家长,问一下转学的原因。也劝一劝家长,有什么我们没做到位的再商量都行。” “……”郑以晨有些迟疑,咬着唇不说话。 佟阮家里情况有些特殊,从开学就一直是保姆在接送,联系方式也只有保姆的。 “小郑,你在这里也做了这么长时间了。幼师最需要的就是责任心,这个孩子是你们班的,现在要转学,理应要过问的。” 园长的言外之意郑以晨听得清清楚楚,想反驳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劝劝她家里人的。” 从园长办公室出来,郑以晨一个头两个大。 且不说佟阮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单凭她是佟越的侄女这件事,就够让郑以晨想多了。 郑以晨回到教室,找杨琼商量:“主要是她妈妈没有留联系方式,保姆又辞职走了,这可怎么联系。” “我这里有他爸爸的联系方式,上次他给过我一个。”说着,杨琼从办公室拿了张小纸条出来递给郑以晨。 郑以晨接过小纸条,看着上面一串数字,又看看旁边那个“佟”字,知道这字体是谁的:“这不是他爸爸,是他叔叔。” “叔叔?你不是说是爸爸吗?” “是叔叔。”郑以晨眼睛盯着那个字,一时间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在看他台本上的名字,有些走神。 “你们同学挺帅的,怎么当叔叔去了?”杨琼眼神怪异地问。 “不是不是!”郑以晨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赶紧澄清道:“佟阮妈妈是他嫂子,是真叔叔!” 杨琼看她着急的样子,笑了起来,眼神暧昧:“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反正联系她家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郑以晨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一心只在苦恼怎么开口,下意识点点头reads();。 …… 郑以晨把所有措辞都想好了,还是下不了手。直到临近下班不得不打的时候,她才眼一闭心一横,拨出去了。 以前跟佟越讲电话简直就是享受,她曾经在网上搜过很多写男人声音好听的形容词,可那词语再华丽,郑以晨都觉得无法表达佟越声音的特质。 他只一句话,就足以让郑以晨心如擂鼓。 可如今,和以前怎么能一样? “你好,哪位?” 郑以晨努力让声音变得正常,背书一样地说道:“你好,佟先生,我是郑老师,因为我们这里只记录了您的号码,所以打扰了,麻烦把她妈妈的号码给我一下。” 佟越等她说完才不紧不慢、意味深长地说:“你现在应该也正在上班吧?怎么能跟我说话?” 郑以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在那儿好几秒,她从不知他竟然是那样小气的人。她的一句话他记了这么久,还反过来噎她。 她一板一眼地回他:“这是工作上的事情,佟阮要转学的事情我必须过问。” 那边的人声调却忽然上扬:“可以,你有事问我,正好我也有事问你。” 逃避的本能又开始发作,她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也没什么事问你,你只需要把你哥哥嫂子的电话发给我就可以了。” “我手机里没存,家里有。你是自己去还是要我接?” “我不……”“想去”两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佟越打断。 “二选一,否则联系方式你自己想办法。” “我自己去。”郑以晨迅速表明态度。 “你什么时候下班?” 郑以晨看了看时间:“马上,五分钟以后。” “我在附近,带你走。” 郑以晨愕然:“说好二选一的?” “没得选,就这么定了。” “……” 坐惯了爸爸的车,看到佟越的车缓缓驶到自己面前,郑以晨便下意识伸手去开副驾驶的门,可她的手还未触到车门,就顿住了。 她咬了咬唇,收回了手,郑以晨转身去坐后座,且是坐在车门口,离佟越最远的地方。 “你好。”郑以晨不喜欢太尴尬的气氛,上了车总要说些什么,可开了口才发现气氛更尴尬了。 “等了很久吗?有点堵车。”佟越倒是不在意,随口说道。 “没有没有,刚出来。”刚出来半个多小时吧。 从郑以晨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浓密的睫毛并不翘,而是像把小扇子一样。他偶尔的眨眼,让她的心也随着那阴影而收紧。她偷看过他的脸好多次了,却头一次那么害怕被他发现。她看看窗外,又再看看他,如此反复,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车子驶进小区的地下车库里,阴暗的环境让郑以晨大胆地看着他,他轻轻抿着唇,左右观察着倒车reads();。他做什么都非常认真,郑以晨不止一次被他这样的神情迷得移不开眼。 “到了。”佟越薄唇轻启,声音低沉。 郑以晨回过神来,突然想起那时她会耍赖皮,以校园很大的理由让佟越骑自行车送她去上课,佟越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答应。还未到楼下就喊她:“郑以晨,到了。” 郑以晨准备好,到门口的时候从后座跳下来,然后对着他毫不停留转头骑走的背影大喊:“谢谢你啦!佟越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她轻轻开口,语气淡然:“谢谢你,佟越。” 郑以晨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表情,他的愣神很清楚地告诉她,他也还记得的。 郑以晨跟在佟越身后爬楼,等她慢悠悠地爬上来的时候,看见佟越正蹲在鞋柜里翻找,听到她上楼的声音,转过来的时候表情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多的拖鞋,不嫌弃的话……”佟越说完,脚从拖鞋里挪了出来,又把拖鞋往她面前移了移:“穿我的?” 郑以晨顾不上多想,点点头,她憋了一路,着急上卫生间。 等到解决完以后,她才发现,浴室卫生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人份的。她低头看看那双大大的男士拖鞋,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郑以晨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忍不住环视佟越的家。不大、俱全,却似乎少了些什么,厨房是几乎没有进去过的痕迹,客厅的电视连插头都没插。 “你去房里坐一会儿,我赶着发个文件,待会儿就给你找。” 郑以晨看他手脚麻利地拿出电脑,知道他大概是工作做到一半来找的她,便乖乖听话,不打扰他。 郑以晨进了房,不受控制的大脑开始操控她的眼睛,让她一刻也不歇地“窥视”着他房里的一切。 “郑以晨。”佟越在外面喊她。 “我在!”郑以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大声回他。 佟越被她的反应惹得轻笑了声:“你在书桌右边抽屉里找一找,有个手机,里面有他们的电话。” “好。” 郑以晨依着他的话打开了抽屉,翻找一下以后才找到一款旧手机,她正想打开通讯录,眼神却被抽屉深处一张照片勾去。 几乎是下意识,郑以晨伸手将照片拿了出来。 那是她们一次舞蹈表演的照片。 看到那张照片,郑以晨内心像是有汹涌的热浪袭来一般,席卷了她全身的每个细胞。 可瞬间又降下瓢泼大雨。 明明跳主角的她应该是最中心的人,这张照片里,她却在照片的右下方。 她轻轻移开手指,指腹下,是黎笙大大的笑容。 黎笙跳舞在她们班只能算是一般,总是站在后方两边的位置。 而这个模糊的笑容,却在照片的中心。 可见保留这张照片的人,心之所向。 郑以晨闭了闭眼,给今天的自己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第5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找到了吗?” 郑以晨被他的声音吓得心脏一紧,赶紧将照片放回原位,想用手抹平不小心捏出的痕迹,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清了清嗓子:“哦,找到了。” 郑以晨快速找出旧手机中自己需要的号码存了下来,将手机放回抽屉后就出了卧房。 “那个,号码我已经存了,谢谢你。那我就先走了。” 郑以晨不自然地笑着,她甚至都感觉到自己的两颊都在微微颤抖。 走到玄关,郑以晨这才发现自己的鞋被工工整整地放进了鞋柜里,她看着旁边的黑色皮鞋,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她伸手将两双鞋推到最里面,看着他的鞋多出那么长一截,垂了垂眼,嗯,还是43码。 郑以晨抽出自己的鞋放在地上,刚弯下腰,手腕却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握住了。她看着那修长白净的手指,想要从容点,却有些力不从心。 她分明看到他的手背上的痕迹,她不想回忆的痕迹。 “我要回家了。”她说。 “吃了饭再走。”佟越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郑以晨盯着地板上一格一格的地砖,感觉到脚下冰冰凉凉的触感,鼻尖有微微酸胀感:“那太麻烦你了,我回家吃就可以了。” “米都放好了,你走了我一个人吃不完reads();。” 郑以晨下意识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你们家厨房动都没动过,哪来的米放?” 佟越谎言被拆穿,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反正我的意思就是让你留下来吃饭。” 郑以晨被他大大的笑容晃到,一时间胸口起伏弧度变得大些了,她别开视线:“吃什么?点外卖吗?” “我已经点了,待会儿就到。”他顿了顿,盯住郑以晨微微垂下的眼:“还是……你要回家做饭给你老公吃?” 郑以晨一愣,猛然抬头看他。他考究的眼神映在她眼里,让她下意识别开眼去,手渐渐攥成拳,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我还没结婚。” 佟越盯着她的眼又弯了弯:“那就行了。” 门铃声就在此刻忽然响了起来,她就站在门边,顺手便开了门。郑以晨看了一眼佟越,看来他很早就已经点了餐。 门口的送餐小哥打开保温盒:“您好,您点的餐。” 郑以晨准备伸手去接,却被佟越揽着肩膀站到一边去了。 “你把鞋穿上。”佟越手里还在接着外卖,嘴里却提醒道。 郑以晨看着自己脚下的拖鞋,又看看佟越脚上孤零零的袜子,张了张嘴想把鞋让给他,转念却还是乖乖穿上了。 佟越进去拿碗拿筷子,郑以晨局促地坐在饭桌前,绞着手指头。 佟越将碗筷递给她:“吃吧,我不会做饭,只能吃这个。” 郑以晨摇摇头:“没关系,麻烦你了。” 佟越似乎是饿了,快速地扒了几口,着急的样子像是要把舌头吞下去。而郑以晨则是像数饭粒一般,挑了几粒米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都忘了伸筷子去夹菜。 以前他们经常这样面对面吃饭,那时郑以晨总是找到佟越固定的饭桌,笑着问他:“咦,佟越?你好啊,真巧,你对面有人吗?” 佟越抬头瞥她一眼,又低头吃饭:“有没有人你都坐下来了。” “咦!你这个同学,一点也不友好!” 郑以晨忽然觉得时光有些残忍,让他们的中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她再也不敢笑着跟在他身后,他也再不会冷着脸对她,成熟让他知道自己该怎样对待一个女生,礼貌而柔和的。 “你不爱吃?我记得你经常点牛肉丝的。”佟越把那阵饿劲过了,抬头看着正在发呆的郑以晨,问她。 “挺好的,是因为我不是很饿。” “下班之后吃零食了?” 郑以晨尴尬地看了他一眼,承认:“嗯。” 佟越是了然的神色,从火锅里夹出一大块牛肉给她:“多吃点。” 郑以晨点点头,夹起那块牛肉看了一会儿,缓缓放进嘴里。这家的牛肉很辣,她的视线从佟越的嘴边划过,果然,他的嘴唇已经开始慢慢泛红。 “幼儿园的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郑以晨顿了两秒,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但是最近挨批评了。” “批评?”佟越看着郑以晨有些别扭的表情,明白过来:“因为佟佟的事情?” “嗯,她好不容易适应了我们班的环境reads();。她本来就是个安全感不强的孩子,这样转学对她不好。” “……” 郑以晨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的佟越,说道:“园长认为我们没有做好家园合作的工作,导致家长对我们工作不够满意,就想转学。所以在我联系佟阮爸妈的同时,也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们。” “郑以晨。”佟越沉声叫她。 郑以晨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一愣,“嗯?”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 郑以晨微微点了点头:“还是有的……其实阮转不转学,我也不想干涉,但是我们园长一定让我来。” 佟越被郑以晨噎得一句话都没再说,只是置了气低头吃饭,半晌却冷冷开口道:“这是她父母的决定,我不好干涉。” 郑以晨闻言,有些尴尬:“说不好意思,强人所难了。” 郑以晨不知道他到底希望她说出什么样的话,和以前一样没脸没皮时时刻刻表达对他的喜欢吗? 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他们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郑以晨艰难地咽下一口饭,牛肉有点辣,弄得心里火辣辣的难受。 …… 前一天还是艳阳高照,第二天却下起了大雨。郑以晨穿着长袖都还觉得有些冷,下意识把伞拿低了些,遮住呼啸而来的风。 下班以前,郑以晨联系上了佟阮爸爸。佟阮妈妈跟他闹离婚很久了,这次下定决心一定要离,便迅速带着佟阮走了。这也就是郑以晨联系不上她妈妈的原因。 佟阮的爸爸听声音是个很沉稳的男人,谈话间能听出他态度虽然着急,但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说清了事情原因,还跟郑以晨道了歉。 作为一个老师,没有资格去置评他人的家务事,便只能让佟阮爸爸有时间来拿佟阮的东西,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想起这些,郑以晨心里阵阵遗憾。家家都有难断的事。她还记得佟阮妈妈的样子,小小的个子,甜甜的笑容,却有掩饰不了的气质。 郑以晨脑子在胡思乱想,手机又在这时响起来,她连忙去拿,连伞沿有些挡视线都没注意到。一不注意,一辆车斜斜插过来,郑以晨连忙避让,却被后视镜撞到了手臂。 郑以晨后退两步,嘴里轻轻“啊”了一下。吃痛后她下意识收了手,手上却没力气再握紧手机,手机掉在地上,车轮从上面压了过去。 车主立马刹车,下来道歉。 郑以晨甩甩有些疼的手,把手机捡了起来,这才发现关了机,屏幕也碎了。 大雨还在下,郑以晨正狼狈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伞,却发现车主已将伞捡了起来,并且绅士地替她撑着。 郑以晨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有些慌乱。 她抬头去看,却忽然觉得车主有些熟悉。 “郑以晨?”车主显然也认出了她,提高了音量:“你是郑以晨对吧?” 郑以晨一愣,这才认出他来:“程远?” 程远点点头,钻进伞内:“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reads();。雨下这么大,进车里说?” 郑以晨看他微微打湿的头发,便跟着他上了车。 程远将车开到路边停下,这才想起刚刚的事故:“不好意思,刚刚我有点走神。你人没事吧?手机也坏了……那这样,我先带你去一趟医院,再去买手机。” 郑以晨接连摆手:“没事没事,一点也不疼,手机也不要紧,就是手机屏幕碎了,到时候换一个就好了。” “那怎么行?”程远再不多说,启动了车。 他就是这样的人,礼貌阳光又热情。他是佟越室友,郑以晨那时不懂事,什么都找他帮忙。他是个小太阳,只要郑以晨找他,他就一定做到。 郑以晨知道他的个性,也拗不过他,只能笑着说:“那只能麻烦你了。” 程远看了她一眼:“你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就在这个幼儿园上班。” “幼儿园?你没有跳舞了吗?”程远愕然道:“你可是你们系跳得最好的,我还以为你现在是舞蹈家呢!” “没有,这世上能有几个人能成舞蹈家呀?我没有那么爱跳舞,所以就到幼儿园上班了。”郑以晨看着窗外,神色自若地说出这番话。她说过太多次了。 “哦!也对。那你今晚去不去吃饭?” “吃饭?吃什么饭?” “佟越回来没多久,好不容易有时间,大家聚一下。你跟他以前关系那么好,现在没联系了吗?” 郑以晨哑然,只能摇摇头。 程远大学还没毕业,就回家准备出国念书的事情了,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程远将郑以晨放在医院门口,自己去停车了。郑以晨偷偷把长袖拉开,看看手臂的情况。手臂上微微泛红,起了些许瘀点。郑以晨拿手指按了按,只有轻微的疼痛感。 想到程远小题大做的样子,郑以晨无奈地挑了挑眉。 郑以晨自己去挂了号才回门口找程远,刚出来就发现程远着急的四处张望,她赶紧喊他:“程远!” 程远闻言转过头来,着急的神情这才放松了,笑着跑到她身边:“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没有,挂号人有点多,免得浪费时间。” “对了,刚刚佟越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去呢!” 郑以晨看看时间:“那你赶紧去吧,没关系,我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行,我陪你一起。还有,佟越说要过来看看来着……” “什么?”郑以晨不等他说完,瞪大了眼。 程远看她表情不对,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没让他来。” “啊,那就好。”郑以晨点点头,放下心来。 “但是他让我一定把你带去吃饭。” “……” 第6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以前程远能想方设法帮她的忙,现在就能想方设法地帮佟越把她带过去。郑以晨无奈地还是坐上了程远的车。 他们走的是本市最繁华的路段,堵车自然是必不可少。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快一个小时。佟越到此只打过一个电话,郑以晨不以为然,倒是程远有些着急:“要不你拿我手机给他打个电话,说我们在路上但是堵车了,让他们先吃。” 郑以晨摇摇头:“打了也没用,他们会等着。” 程远趁着堵车盯着郑以晨看了两秒:“你真的变成熟了,很不一样了!” 郑以晨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手指不自觉捏紧了安全带,顿了顿才对他笑:“很正常的,我们可七年没见了。我都踏上社会六七年了,又做的是教师的工作,不稳重些怎么行。” 程远不再追问,心里却想法颇多。 他跟郑以晨以前不算很熟悉,只是记得有个特别活泼的女孩子来找他帮忙reads();。她总是像个小太阳似的,笑容就像柔和的阳光,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程远自问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可她的笑总让他不忍拒绝。 好不容易才到了酒店,程远领着郑以晨往包间走:“就我们寝室的四个人,加上他们的女朋友老婆,没关系。” 郑以晨闻言,脚下突然停了步子,表情慌乱:“有不认识的人……” 程远赶紧解释:“不算不认识的人,冯涛结了婚带老婆来,杜承昇马上也要跟女朋友结婚了,这都是家属,本来我们六个人桌子都坐不满,你来了正好!” 郑以晨眼神闪烁,胸口微微起伏,知道自己理解出了错,半晌才终于说道:“都是你们以前的室友,我去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跟他们又不是不认识,真的没关系。”程远连忙道:“如果你进去了还是觉得不合适,那我就带你出去买手机,好吗?” 郑以晨看着面色都有些泛红的程远,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给他添麻烦:“嗯,好。谢谢你,程远。” 程远闻言一愣,双唇微微动了动:“没关系。” …… 郑以晨和程远进去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不出所料,他们仍然坐着在聊天。 郑以晨发现,所有人都变了,那时候风风火火的男生,现在都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她跟佟越另外两个室友并不熟,只是当初性格使然,自来熟的她像跟每个人都关系很好似的。这会这么突然的见面,郑以晨连笑都有些僵硬。 冯涛看郑以晨文文静静地跟着程远进来,笑着打趣:“哟,小旋风换个人当尾巴了?佟越啊,你看你走了这些年把小旋风给憋得!” 郑以晨有些面红,尴尬地笑着打招呼:“大家好。” 冯涛的妻子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又说:“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喊服务员上菜吧!” 郑以晨随着程远坐下,圆桌坐七个人绰绰有余,她虽然跟佟越中间隔着一个位置,中间却没人坐。 她刚要庆幸,服务员却走了过来,为节省空间,将多余的椅子放到一边去了。 佟越很自然地将椅子往郑以晨这边挪了挪,距离不远不近。 他的举动却把郑以晨吓了一跳,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碰到了正在跟他们聊天的程远。 程远转过头来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想走吗?” 说着,程远伸手去拿身后的外套。郑以晨见大家视线看过来,赶紧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没有,你坐下来吃饭!” 程远这才坐下来,对着她点头笑了笑:“没事就好。那你多吃点。” 郑以晨正要回应,耳边却传来清脆一声响,是碗碟之类的东西轻砸到桌面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看,佟越正伸手将自己的碗摆好,神色自然。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佟越抬眼,对上了她的视线。 郑以晨有些慌乱,却已来不及躲避,只得朝他弯了弯嘴角。 倒是这声响招来了其他人的眼光,话题落到了郑以晨头上。 冯涛问了她如今的状况,话锋一转,问她:“你今天怎么跟程远一起来的?你们是一直都有联系吗?” 郑以晨摇摇头,将话题一带而过:“今天只是偶然碰上了reads();。” “对了,元旦前一天晚上,学校有校庆,一百一十周年,我们这次好不容易聚齐了,要不要回去看看?”程远突然想起这件事,趁着大家都在,问道。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身旁的郑以晨背脊一僵,他偏了偏头,担忧问道:“怎么了?” 郑以晨收敛了表情,却笑不出来:“没事。” 程远虽然不知道郑以晨为什么对这个话题不自然,但想到她既然不喜欢,就不再提了。 程远不提了,却不代表别人不提。席间正安静,就听见佟越略带凉意的声音:“你怎么知道这次校庆的?” 程远顿了顿:“是王老师给我打的电话。” 冯涛哈哈地笑起来,看着程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程远你小子,王老师的女儿还在追你?还没死心?” 程远的眉头皱了皱,故作生气:“你们还是那么讨厌!” 大家都因为程远这句话笑了起来,程远也跟着笑,只是不经意撇过视线看向郑以晨,她仍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也还是那么受小女生喜欢。”佟越轻轻抿了口水:“王老师女儿喜欢你的时候才十四五岁吧?都喜欢你八、九年了。” 程远的笑容有些僵硬:“也没有……” 佟越手中的杯子与桌面轻轻碰撞后,才稳稳放好:“是吗。” 郑以晨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只隐隐觉得他的话略带攻击性,听起来不太舒服,便伸手拍了拍程远的手臂:“快吃吧,你不是饿了吗?” 程远点点头:“谢谢,你也多吃点。” 郑以晨笑了笑不再说话,尽量忽略身边那个强烈的视线。 桌对面的冯涛觉得他们的互动很有趣,便对着佟越打趣道:“佟越,你看看这桌上,就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儿呢!” 杜承昇也笑起来:“对啊,不考虑找一个?” “我不像你们感情稳定,也不像程远受女生喜欢,考虑也没用。” 佟越声音清淡,却话里带刺,连郑以晨都能感觉到,更不用说被他呛了好几次的程远。饶是他脾气再好,此刻也有些不悦。 “你今天怎么了?吃枪药了?” 佟越嘴角敷衍地勾了勾,巧妙地引开话题,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后半程,他们侃侃而谈,聊自己的如今的成绩、走过的艰难险阻、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郑以晨不搭话也不打扰,静静地听着。 她本来也应该加入他们的话题,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所数一数二的学校中的佼佼者,而如今,她却只能低着头,静静听着。 也许她是应该有万千的遗憾亦或埋怨,可是现在,她心中有的只是死水一片,无论扔下多重多大的石头,都激不起一点水花。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要考虑下一场去哪继续玩的时候,郑以晨提出自己要先走,大家也不多留她。 冯涛的妻子问她:“那你怎么回去?” 郑以晨正想说自己可以打车,一边的程远就先一步说道:“我送她reads();。你们先去。” 闻言,郑以晨也不好拒绝,便乖乖点点头。 余光瞥到一旁的佟越,正皱着眉在踱步,郑以晨的视线忍不住到了他身上。 感受到她的目光,佟越抬眼,定定看了她两秒,眉头皱得更紧,不耐地将手中的外套甩得啪啪作响,对着杜承昇道:“我去抽根烟。” 郑以晨打电话告知父母自己马上回家,挂掉电话后一抬头,就看佟越在一边的灭烟桶上灭掉了烟。似是感知到了郑以晨的视线,他抬起头来看她。 如今的佟越被时光打磨成了一个绅士,对任何人都温文有礼。今天他在席间的样子倒是让郑以晨有些意外。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即使在场的是他大学四年的室友。 两人的视线隔空相交,郑以晨被他注视得败下阵来,狼狈撇开视线。她轻轻转了站立的方向,试图逃避,却不想佟越却不肯放过她,缓缓就踱步到她面前。 “程远送你?”佟越声音低沉。 她下意识仰着头看他,看他蹙起的眉头,看他抿紧的嘴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没有回答佟越的问题,郑以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大约是没想到郑以晨会问这个问题,佟越愣了一下才回答:“出国以后。” 问完了才开始后悔,这个问题实在太愚蠢。 从两人踏上不同的人生道路的一刻,就开始了各自不一样的成长,或好或坏,都没有对方的存在,那一切,都是与她无关的啊。 可她还是忍不住心痛。很久很久以前,郑以晨有次看到一张男明星抽烟的照片觉得那模样简直帅出新高度。待她去回想佟越抽烟的样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见过他抽烟。她便问他,为什么不抽烟? 那时,他脸上的表情柔和得像水,似是隐隐透着些许得意:“我没有需要用抽烟来缓解的情绪。” 而现在,他如此熟练地抽着烟,姿势确实如明星一般好看,可郑以晨却并不觉得帅了。 不知道他在国外遇到了什么,也不知道,那段她没有参与的生活里,他遇到了哪些难以解决的事情。难到需要用烟来缓解。 就像他也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是怎样赤脚从荆棘丛中一步步走出来,又怎样用世上最坚固的笼子将自己的心锁了一层又一层。 郑以晨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程远远远走了过来。她将话语咽下,抬头对佟越道:“程远来了,我先走了。” 郑以晨抬脚走出没两步,手臂上一股力量将她拉回,她诧异地回头,入眼的便是佟越有些僵硬的表情。 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有些发直:“程远住的地方和你不顺路。” 郑以晨啼笑皆非:“这么多年同学了,多送一脚他总不会不愿意吧。” 郑以晨看着他脸颊边肌肉小幅度地动了动,再眨眼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佟越倏然放开她的手,转身就走,留下三个字。 “随便你。” 第7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接到佟阮爸爸打来的电话的时候,郑以晨正在做教室的清洁,听他说马上来拿佟阮留在这儿的东西,便赶紧停下手里的事情去收拾。 郑以晨拿的手机是程远的reads();。那天时间太晚,所有手机店都关门了,程远便将自己的手机给了她。不知是说他这个人太过刻板,还是说他很严谨,他说了什么就是连标点符号都要执行。 整理好了东西,看着一大包的,才意识到佟阮是真的要转学了。心里十分舍不得。 在袋子里翻了翻,郑以晨忽然想起她的舞蹈衣忘记装了。 幼儿园因为每周都有形体课,给每个孩子都配有一件舞蹈衣,郑以晨找到佟阮的那一件,轻轻给她叠好。 小纱裙很漂亮,把裙子展示给女生们看的时候,她们一个个眼里发着光,那喜欢的样子,郑以晨到现在都还记得。 郑以晨轻手将小纱裙叠得整整齐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她也是从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跳舞了,那时候的幼儿园都有兴趣班,女生都在学跳舞,男生都在学画画。小时候的郑以晨吃不了苦,压腿压疼了,就哭闹着不要再跳舞了,等到妈妈说退出舞蹈班去学画画的时候,怕妈妈失望,她又擦掉眼泪对妈妈说:“没关系,我让老师轻点给我压吧!” 越往后,郑以晨越知道跳舞是件要吃苦的事情,才上小学而已,就常常双膝淤青、肌肉酸痛。她总是会在觉得累的时候找爸妈撒个娇,然后继续她未完成的舞蹈。 她的愿望是当舞蹈家,她也曾在那条路上狂奔,踩着碎玻璃与小石块,笑着跑下去。曾经。 门被敲响,沉浸在回忆里的郑以晨吓了一跳,像是被抓个现行的小偷,她下意识把手中的舞蹈衣藏起来,站起来迎。 毫无防备地,佟越深邃的眼神,就那样映入了她眼里。郑以晨的心脏像是被他的眼神给扼住喉咙,一时间难以呼吸。 数一数,其实两人见面的次数不算太少,可这样毫无心理准备的碰面,仍是让她心慌意乱。 郑以晨嘴角牵起微笑,当老师的时间长了,最不难的就是笑:“我还以为是佟阮爸爸,没想到是你来了。” 佟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郑以晨却被他的目不转睛盯得有些不自在。 “这些是佟阮没带走的东西,都在里面了。”郑以晨伸手去提,被她藏在袋子下的舞蹈衣散落开来。郑以晨勾住纸袋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了两秒,这才将舞蹈衣捡起叠好,放了进去。 佟越接过纸袋,开口却没回应她的话,而是问道:“嗓子怎么哑了?” 太阳还未下山,夕阳从门口斜斜地打在佟越身上,有些不真实。郑以晨艰难地移开眼:“受了点凉,嗓子经常这样,不碍事。” 佟越沉默半晌,看着她上衣有被水打湿的痕迹:“当幼师很辛苦吧?” 郑以晨不可置否地笑:“所有工作都很辛苦,不是吗?” “怎么不考虑换个工作?” “换?”郑以晨视线回到佟越的脸上,扫过他微皱的眉。她面色毫无波澜,平静道:“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 佟越还是不能习惯郑以晨如今的疏离和冷漠。他脑海里那个眉飞色舞自信满满的女孩子与站在自己面前的郑以晨放在一起,始终无法重合。 佟越的喉结上下滑动,半晌却只说道:“下班了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还要拖地,你先走吧,再见。” 佟越看她拿起拖把,不再多说什么reads();。等到他走出教室,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她。郑以晨弯着腰去拖地,拖得很仔细,偶尔清一清嗓子,又停下歇一歇。他切实地感受到她的累,几乎想要回去帮一帮她。 所有的工作都很辛苦,可佟越很想问问她,不是跳舞,她累得是否心甘情愿? …… 郑以晨整理完教室后,不熟悉的音乐声悠悠传来,隔了好久郑以晨才发现,原来是手机响了。明明已经用了好几天,不属于自己的铃声还是不习惯。 程远打电话来告诉她,他已经在门口了,郑以晨便加快了步伐。 郑以晨出了门,看他一脸愉悦地靠在车旁等她,打趣道:“这么高兴?” “当然。”程远过去给她开了车门:“我预感,我待会儿会有顿饭吃。” 郑以晨狐疑地坐进去,看他指了指自己腿前的手套箱,便伸手打开。看到里面安然睡着的手机盒,她这才理解他的话。 等他坐进了驾驶座,她才无奈地说:“你猜对了,一个破5s升了级,该有饭吃。” 程远得意地笑,启动了车:“位置我选。” 这个时间段,正是餐厅忙的时候,并不算大的地方挤满了人。 郑以晨有些失笑:“怎么这么多人,这多久才能吃到嘴里?” 程远故作神秘:“等待,是为了吃到更好吃的东西。” 郑以晨无奈地摇摇头,只当他小孩儿心性,只叫服务员上两杯水,垫垫肚子。 服务员匆匆忙忙用托盘端了水来,却因为人多脚杂,不知道被谁绊了一下,惯性使她将手中的托盘推了出去。 程远正对着那位服务员,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他一个激灵,赶紧起身来,伸手用力把托盘和水杯往旁边一扫。水杯一下子被摔到地上,噼里啪啦地作响,杯里的水却还是有一小部分洒了,倒在郑以晨头顶。 郑以晨本来在跟程远聊天,却忽然被当头浇下两杯水,惊得她短促地尖叫一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脸色发白,头发、颈间的丝巾、甚至衣领,都有些被打湿了。 接过程远递过来的纸,郑以晨下意识地解开了丝巾去擦,还未扯下,脑子里却清晰了起来,立马系了回来。 郑以晨心虚地去看程远的表情,从他动荡的眼神里意识到了些什么,顿时心慌起来,她尴尬地笑着:“没事,是温水,也不是很烫。我还以为是开水,吓了一跳呢。” 服务员抽了一大把的纸巾给她,一边抱歉地鞠着躬,一边一直重复地说着“对不起”。 郑以晨摇摇头,一门心思都在程远刚刚那个些许惊讶的眼神上,不知是应该试探一下,还是顺其自然别打草惊蛇。 郑以晨抬头去看他,这时却见他眼里只有担忧,心才稍稍放下。 “真的没关系吗?头发跟衣服都湿了,要不先送你回家换衣服?” “没关系,我擦擦就好。点餐吧!” 说着,郑以晨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吸干身上的水,而程远也一如她愿,点点头就低头点餐,再不看她。 郑以晨缓缓吐出胸中那口气,些许安了心。 他应该什么也没看见,都是自己多心了reads();。 …… 今天几个大学室友不知怎么想起看毕业照了,把佟越拉进一个微信群里,大家一起讨论起校园生活来。他极少插话,却还是将每一张都点开,认认真真看一眼。 不小心扫到某一张上,照片的一角,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黄色的短袖,雪白的短裙,正望着他。佟越盯着那个小小的人影,脑海里却全是那人那时活泼的样子。 曾经的她有多灿烂多阳光,现在的他就觉得有多不可思议。她的成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她的距离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觉得她还是单身一人这件事都不可思议。 这几年时光给予郑以晨的,他一无所知。他所知的郑以晨,是穿着美丽的演出服,用自信的身姿与眼神让自己发了光的女孩子。他所知的郑以晨,是乐意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可他想想她羞怯的眼神,她疏离的表情,拒绝的话语,仿佛换了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接起程远的电话,声音喑哑:“喂?什么事?” “那件事以后,你们为什么要离开?” 佟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脑子里闪过当时的画面:“我正好要出国,黎笙是因为情绪不稳定,所以休学了。” 那边的程远像是毫无耐心一般,语气不善地说道:“那郑以晨呢?” 佟越一愣,丝毫没有预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他这才发现,他的脑海里,关于郑以晨的那一段几乎是空白。 感受到那边渐渐浑浊的气息,他知道程远不耐烦了,他出现了少有的、无措的感觉,只能低声道:“……我不知道。” 程远咬着牙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不知道?她那么喜欢你,你连出国的时候,都没有问一下她的情况,或是给她一个交代?” 程远的怒气让佟越哑口无言,他脑子里有些混乱,最后竟恼羞成怒地说道:“我需要问些什么?交代些什么?她是我女朋友吗?” 佟越用手撑在额头,听着电话里程远重重的呼吸,正要再开口,那边却已经果断地掐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挂断的忙音,佟越端着电话,好久才放下来。 佟越这时才想起,郑以晨是喜欢他的。在他被黎笙的反复折腾到心力交瘁的时候,也曾对郑以晨的温暖来之不拒,理直气壮地享受着她的安慰和陪伴。 她会笑着坐在他身边,察言观色着逗他笑。从不在他不想听的时候多说一句,也不在他感到孤单的时候放他一个人。 他常常说,我不需要,不用了,你走吧。可到后来,无意识地不抗拒她的温暖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心安理得地接受,甚至索取。 而在黎笙需要他的时候,他甚至都忘了回头去看一看,郑以晨在做些什么,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心情。 她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感觉被抛弃,整颗心都被落寞给充满? 她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而放弃了自己以此为梦想的舞蹈?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才从那样一个自信飞扬的女生变成了现在这样? 佟越脑海里却翻天覆地,千万种猜测在争吵,他的手不自觉移到西裤口袋,摸到烟盒的一瞬间,却又冷静下来。 他曾经怪黎笙对不起他,可回头看看,他佟越又何尝对得起郑以晨呢? 第8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职业的原因让她总是容易喉咙发炎,体质的原因又让她总是抵抗不住病毒的侵袭,感冒对于如今的郑以晨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接到程远喊她吃饭的电话,郑以晨有些心动――家里没人做饭,她实在不想下厨。 由于约定好相见的地点在幼儿园,郑以晨便只能再返回去。 郑以晨在幼儿园的小马路对面,她张望着准备过马路,视线胡乱扫着,却发现对面一辆熟悉的车辆。 郑以晨的脚步顿了下来,愣愣地站在马路这边,望着对面那辆车。她半晌才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喉咙干涩,有些紧张。 装作并未看到佟越的样子,郑以晨走到了幼儿园门口站定,等着程远,脑子里却百转千回。他是在等着自己吗?他是为什么要来呢?他来了想要干什么呢? 郑以晨这才意识到,就算时光就像翻书一样,过了就过了,但有些印象深刻的篇章,过了再多年,想起的时候,还是跟刚读一样的心情。 郑以晨不看那边,心却隐隐有些期待。在听到那熟悉好听的声音叫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心脏猛然一跳,竟然有些雀跃。 郑以晨心如擂鼓,却故作惊讶地回头:“咦?你怎么在这里?” 佟越笑了起来:“郑以晨,这么多年没见,你还学会演戏了?” 郑以晨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她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抿着嘴不说话。 佟越看看腕上的手表,表情柔和,轻声道:“一起吃饭吧,我有事跟你说。” 郑以晨一愣,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事reads();。” “什么事?”佟越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程远喊我吃饭。”郑以晨拿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给他看,她努力让自己理直气壮一些:“你看,我们刚说好。” 佟越没有去看手机屏幕,只是微微点点头:“好,那我下次再找你。” “不用了,你找我是有事吗?现在可以直接说的。”郑以晨知道跟他见面不宜过多。 佟越被她的话噎住,没想到她会那么直白地拒绝。 佟越敛了笑,声音也微微透着冷意:“嗯,我认识的朋友开了舞蹈室,缺舞蹈老师。周五晚上、周末两天,工作强度不大,工资也还不错,你考虑一下?” “不用了。”郑以晨摇摇头,几乎没有考虑要答应他:“我现在真的过得挺好的,真的。” 她盯着他的眼睛,重重地说了“真的”两个字。 郑以晨看着他从笑意满面,到此刻眉头微蹙,只是抿了抿唇,就那样看着他。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怜悯,怜悯如今工资不高却很累、每天做着保姆一样工作的她。 她不喜欢。 “好,我知道了。” 佟越的眼神凉凉的,一如当初她惹恼了他的模样。郑以晨心惊,却只得双拳握紧,坚持着。 佟越的胸口有了起伏,他伸手握住郑以晨的手腕,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程远笑着对他说:“这么巧,一起吃饭?” 佟越没看他,只冷冷地看了郑以晨一眼,说:“不了,不打扰你们约会。” …… 在接到冯涛妻子瞿宁电话的时候,郑以晨吓了一跳。 在对方说明来意以后,郑以晨才知道,冯涛跟瞿宁的女儿都已经两岁多了。 “我听说你在机关幼儿园上班,我们女儿马上就到上学的年龄了,幼儿园不好进,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忙呢?”瞿宁倒也不绕弯子。 郑以晨道:“可以的,我刚好还剩个名额。” “真是谢谢了,我们正为这件事儿头疼呢!”瞿宁语气听起来很高兴,又和郑以晨扯了一堆家常。说到最后,翟宁和郑以晨身边很多已婚女性的一样开始着急起她的个人问题:“毕业后你就一直没谈恋爱吗?” 瞿宁跟冯涛两人上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跟郑以晨也算是在一起吃过几次饭的人。此刻她突然问这个问题,让郑以晨有些不好回答。 郑以晨顿了顿,自嘲道:“这不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么。自身配置没跟上眼光。” 翟宁也像是有所考量一般,小心翼翼问道:“那你现在跟程远……” 郑以晨一听,赶紧解释:“我们只是不太熟的校友啊,那天就是好多年没见忽然碰见了,才拉我一起去吃个饭而已。” “这样啊!”翟宁紧接着就提出:“我这边不少合适的男的,你要不要见见?” 郑以晨有点为难,迟疑道:“不合适吧?” 翟宁接下来的话,是郑以晨听过无数次的,她无奈地听着对方声调上扬的话:“好多剩女就是你这样,抗拒相亲,相亲怎么了?只是认识人的一种方式而已reads();。又不是见了就要结婚!你就当去吃一顿不要钱的饭。” 这阵势郑以晨常常遇到,只能敷衍应下来,却没太当真。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自己的工作。 挂了电话的瞿宁,给老公冯涛打去了电话:“我今天给郑以晨打电话了,她说贝贝上学的事情可以帮忙。她人挺好的,这么多年也一直没谈恋爱,和程远我也问了,不是那个事。我就想,要不把你表哥介绍给她吧?” 冯涛疑惑地问:“把表哥介绍给郑以晨?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你表哥不是还没结婚吗?” “他还惦记着前面那个,埋在情伤里无法自拔呢,介绍给郑以晨不是害她吗?”冯涛说着,感觉自己哪里不太舒服,抬头一看,发现佟越正皱着眉盯着自己,心下一动,便说道:“你等会儿,我开扬声器说,我着急做文件呢。” “你表哥的家里人好相处,工作也好,年龄也挺合适,我寻思着能试试。而且我和郑以晨说了,她说愿意见见。” “行啊,我待会儿给表哥说一下,看他怎么说。你把郑以晨电话发给我,如果他答应我就发给他。” 冯涛说完,偷偷瞄了佟越一眼,看他愈发黑下去的脸,幸灾乐祸地挂了电话。 佟越的唇抿得死紧,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脑,手却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 冯涛装作无意地念道:“郑以晨那姑娘挺好的,也不知我表哥能不能喜欢。” 佟越的脸崩得老紧,语气间尽是不悦:“你表哥和她不合适。” “反正她一直没谈恋爱,试试看而已,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佟越的眉皱得更深,不悦地说道:“你一个男人,怎么热衷这种三姑六婆做的事?。” “那干脆牵她和程远,我看程远对她也还算上心。干脆我提醒一下程远,我看他也没女朋友,对郑以晨好像也挺好的。” 佟越眼神陡然变冷,撞得冯涛背后凉飕飕的,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举了手投降,心里却偷偷笑了起来。 ……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佟越”两个字的来电提醒,郑以晨心脏像是漏了一拍似的,脑子里忽然清楚地出现了一个数字。他们五天没联系过了。 郑以晨接起电话,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慵懒,听得她心神一荡。 “以晨,我在楼下,下来。” 上一次她直接拒绝他的好意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过联系。郑以晨想过是不是他生气了,还是觉得她不识好歹不想再管她。万般设想,终被自己一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给冲散。 她又逼着自己死心了一次,难受得彻夜翻身,这么冷的天气能迷迷糊糊睡出一身汗。他却没事人一样,重新一个电话给她,仿佛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郑以晨胸口上下起伏,好久才开口,却还是那句:“有什么事?” “下来吧,我来一趟总要见见你。” 郑以晨思忖几秒,握住的拳还有些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她听到自己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好,我马上下来reads();。” 郑以晨觉得自己一直在兜着无谓的圈子,佟越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圈圈地绕,然后绕回他面前。 就像她绕了一整圈,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小跑着下了楼。 远远地,郑以晨就看到佟越了,他像是真的很疲倦的样子,宽厚的肩膀微微佝着,闭目靠在墙上,身旁有一堆大包小包。 郑以晨一边顺着自己的呼吸,一边放慢脚步。她用吞咽的动作让自己平静下来,朝着佟越走去。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一般,佟越微微睁了眼。他就那样倚在车门上,半睁着眼看她,而后,唇角止不住地勾了起来。眼神疲惫却慵懒,声音沙哑而性感,他薄唇轻启,喊她:“以晨。” 郑以晨被他好听的声音扼住了脖子一般,心脏狂跳不已,她握紧双手,努力让自己显得淡定。走近了,她才闻到佟越身上浓烈的酒味。 “很累吗?你喝了酒?”郑以晨一定没有听出,她的话语里带了多少心疼。 “嗯,所以打车来的。”佟越微醺着眼,道:“陪我聊一会儿。”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 郑以晨顺从地站在他身前,却并不说话。 路灯从旁边斜斜地打着光,郑以晨看他长长的睫毛垂着,那阴影让他显得更疲惫了。 “我买了些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佟越指了指脚边的东西。 郑以晨摇摇头:“不喜欢。” 佟越的眼神定在她脸上:“为什么你每次都喜欢拒绝我?”他顿了顿,而后像是愤愤不平一般,添了一句:“我也没见你拒绝别人。” 郑以晨又摇摇头,却不再多说什么。 “你都不看看,就说不喜欢?” “不喜欢,你拿回去吧。我先上楼了,你那么累,还是早些回家休息吧。”说着,郑以晨转身要走。 佟越眼疾手快,赶在她转身之前拉住了她。 郑以晨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只得作罢。 佟越心里不悦,一口气提上来想要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却只是重重吐出一口气,眉头紧锁。他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也不知道郑以晨为什么会这样对他。 平复了一下心情的佟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地呼吸,酒精让他多了些许敏感,却又觉得自己格外迟钝。周身的沉默让人窒息,他看了一眼乖乖地低着头站在身前、抿着唇不说话的郑以晨,艰难地吐字:“我给你找了轻松的工作,给你买了好用的东西,你都不要,你到底需要些什么?都告诉我。” 郑以晨一愣,双唇抿得更紧。 她需要忘记他。 明明她有那么多必须忘了他的理由,可无论是渺无音讯的七年,还是相遇多次的如今,她一直在逼着自己往后退,却始终没办法做到。 郑以晨胸口微微起伏,她甚至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我什么都不需……”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佟越低沉的声音给打断:“那你需不需要我?” 第9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佟越的话像是不远处产生的剧烈的爆炸,首先是剧烈的响声,让郑以晨脑海里出现了一片火花,照亮了寂静漆黑的深夜,却不知该喜该悲。接着热浪一*的袭来,狠狠地冲击着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郑以晨:“你喝醉了,早点回去。” 说完,郑以晨僵硬着身子转身就走,却被佟越从背后抱了个满怀。郑以晨觉得胸腔里那热烈的东西像是要从眼眶里溢出来,转过去推他。 他稍稍松了点儿劲,郑以晨正心情复杂地后退一步,却被他稳稳地拥在怀里。郑以晨的呼吸间全是他带着酒的味道,自己也像是醉了一样,听着他慵懒的醉音:“别推,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佟越的脆弱像是飞镖一样,直直击中她的心,郑以晨身体愈发僵直了。 不知过了多久,佟越终于放开了她,声音低沉沙哑:“谢谢。” 话音刚落,郑以晨就见他皱着眉,靠墙缓缓下滑,蹲了下来。 看他安安静静地蹲在那儿,头靠着墙,眉头始终宁成团,郑以晨站了两秒,在他身前蹲了下来,盯着他疲惫的脸reads();。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盯着他了呢?又有多久没有这样地正大光明看他呢?时光太残忍,让她只能将他刚刚的话归为醉语,不予相信。 郑以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想扶他起来:“我送你回家吧。” 佟越微微睁了眼,眼里满是血丝,声音嘶哑却带笑意:“好。” 话音刚落,他再次闭了眼,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郑以晨咬着唇看他,以为他故意耍赖,心气儿一时间上来了,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身后的人没拉她也没喊她,这让她忍不住回头去看,才发现他真的蹲在那儿睡着了。 郑以晨静默地站了两秒,终于还是抬手抓了抓头发,回去叫醒他,扶着他上了楼。 郑以晨扶着佟越睡在自己床上,拧了把毛巾给他擦了擦手和脸,希望他能稍稍睡得舒服点。 她洗了澡,打算去爸妈房间睡,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郑以晨咬着唇站在门口顿了顿,来回踱步,还是推门进去了。 佟越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紧锁着眉,突出的喉结也上下滑动。 郑以晨忍不住在床边坐了下来,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只觉得他此刻的脆弱让她忍不住靠近,哪怕给到的只是一点点温暖。 佟越不常喝醉,郑以晨只见过两次。 第一次的佟越被酒精刺激得十分亢奋,玩游戏输了再多的酒也往肚里灌,那是郑以晨少有地见他笑得那样飞扬的时候。 看他渐渐失控,郑以晨有些担心,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朝他摇了摇头。 佟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声音也是兴奋十足:“不喝酒就要玩大冒险,那你借我好了。” 郑以晨正疑惑,后脑勺就被一只大手给罩住,力道将她揽到了佟越眼前。她只见他的脸渐渐放大,鼻尖轻触,压迫感越重,她便越近。 郑以晨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还未反应,唇就被他含在嘴里。他的舌尖在她唇面上略过,挠得她的一颗心像是落入了一大堆羽毛中间,软软的、痒痒的。 下一秒他就离开了,听着周围的起哄声,郑以晨感觉浑身的血都向上涌。 周围的人视线已经回到游戏中,而郑以晨却一直沉浸在刚刚的吻里无法自拔。过了好久她才偷偷溜进洗手间,靠着墙壁喘息,那可是她的初吻。 郑以晨想起自己那时的激动只觉好笑,以为他是“酒能壮胆”,可后来才知道,那是“酒后乱语”。真正的酒能壮胆,是佟越第二次喝醉。 郑以晨亲眼见他歪坐在学校操场上,手撑着地,微闭着眼。 她上前去坐在他身边,还未开口,就听他语气淡漠:“你来做什么?” “你不是喝多了吗?我来看着你,怕你做傻事儿!”郑以晨调笑。 “不用,你走吧。” “我就陪你待一会儿,我不说话,你当我不存在就好。” 佟越忽然被她给激怒,倏地睁了眼,视线像是一把刀一样直直刺向郑以晨,声音压得更低了,通红的眼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不要烦我reads();!不要跟着我!离我远点!我喜欢的不是你!” 郑以晨愣住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恐惧到在微微发抖,她强咽了下口水,声音发着抖,微不可闻:“对不起……” 她慌张而绝望地起了身,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头也不回地逃离了。 跟前两次喝醉酒不一样,这次的佟越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亢奋也不愤怒,带着一脸补偿的表情来,让郑以晨觉得自己比乞丐还可怜。 郑以晨伸手抚上佟越紧紧皱着的眉头,她这才发现,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抗拒,早已渐渐瓦解。 她正想收回手,佟越却像是被惊醒一样,虽是依旧闭着眼,手却猛然握住了她的,一把把她拉入自己怀里。 郑以晨有些惊恐,却不敢动弹,只能就着他的姿势,将自己的身子俯得低低的,又不敢将自己的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怕他难受。 佟越就算喝醉了力量也依旧,眯着眼翻了个身,郑以晨就被扔到他身边了。拖鞋不知甩到哪儿去了,郑以晨只得缩着身子老老实实地被他抱在怀里,连粗气都不敢喘。 被他抱了好久,郑以晨才感觉自己的气息平顺些了,台灯暗暗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她抬眼去看他,看他眉头舒展了些,这才放心了些。 困意袭来,就在她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耳边的人嘟嘟囔囔了起来。郑以晨打起精神去听,只听得些细碎的语句。唯独那一句,听得格外清晰。 “真后悔,这些年陪你的不是我。” 郑以晨的心脏忽然就被击中了,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尽力不让自己眼里有些发烫的东西流出来,只能一下又一下大口呼吸。 身边的人像是被她的动静吵醒,睫毛微动,眯着眼看她。 郑以晨的眼里蕴满了泪,却没流下来,瞪着大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佟越轻轻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向下了些,撑起身子去亲她。 细密的吻落到郑以晨湿漉的眼上,小巧的鼻尖,又来到她有些发颤的嘴上。跟那年游戏热烈的吻不同,今天的佟越温柔无限,耐心又缠绵。 郑以晨像一只小兔子,被大灰狼圈在怀里,任他掠夺。 渐渐,他的吻力道加重,手也不安分了起来。郑以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似是紧张似是期待,她拿手臂去挡,却柔弱无力。 他的身体滚烫的贴着自己,郑以晨觉得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了,他的唇舌在她身上游走,所到之处全都染上了*。 佟越伸手去掀她的睡裙,想脱下来,郑以晨却咬着唇,死死按住腰部位置不松手,他也不多做斗争,解开了她身下唯一的保护。 郑以晨伸手紧紧抱住了佟越,感受他重重的心跳,因为疼痛而欲呼出的声音被她咬在喉咙里,只是忍不住轻轻哼着,又收紧了手臂,想要抱得更紧。 听着他在耳边沉重的喘气声,郑以晨觉得似乎有些不太真实,可他分明真实地在她体内叫嚣。 她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痛得佟越闷哼一声,而后吻又压了下来。他的舌在郑以晨耳垂上轻舔,开口时声音带笑,餍足而喜悦。 “调皮。” 郑以晨闭了闭眼,多希望这是场醒不过来的梦。 第10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一夜都没怎么合眼,待在佟越身侧一动也不动,硬是坚持到了六点。她蹑手蹑脚地起床,发现身子像是地震后被大石板碾压过的酸痛。 想了一夜还算想得够清楚,郑以晨便不再迟疑什么。直至出了门,她才给佟越发了条短信。 ――我去上班了,麻烦走时记得关上门。 上了一个早班的郑以晨睡意朦胧,连走路都迷蒙着眼。撑着回了家,她沾床就蒙头大睡。睡前意识模糊地闻了闻枕头,只有自己的味道。 等她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爸妈出差旅游还没回来,只剩郑以晨一个人在家,没人喊她起床吃饭,她便只能饥肠辘辘地爬起来自己下点面条吃。 天气渐渐转凉,她已经开始依赖被窝里的热乎气儿,不舍地从被窝里出来,去厨房里翻找出了挂面,拍了一张发朋友圈reads();。 ――饿,如果有翻滚着的锅底的和一盘虾滑,我就把这玩意儿扔垃圾桶。 郑以晨设置了提醒爸妈。 郑以晨上了个厕所,回来看爸妈有没有回复,打开手机却只看到一条添加讯息。她点开来看,大拇指顿在半空。 名称就是本名――佟越。 郑以晨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一下一下地轻磕着,她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略一思忖,点了右边绿色的小方框,接受。 看着自动跳出的对话框,郑以晨却果断放下了手机。 往锅里加了水,郑以晨拿了两个鸡蛋放在旁边,打算窝一个蛋,打一个散蛋。可鸡蛋还没放稳锅就开了,她忙着去揭锅盖,这边鸡蛋却滚了一个落到地上,“啪”地一下摔碎了。 郑以晨有些懊恼,关了火去收拾,把错误归咎为自己还没睡醒,毕竟没有什么好慌乱的。 把碎鸡蛋连同那一大张报纸扔进垃圾桶,郑以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出现的是刚刚才见到过的名字。 “喂?” “以晨,你见到上次那个旧手机了吗?就是让你自己找号码的。”佟越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听着那圆润低沉的声音,明明他人在很遥远的地方,却好像他就贴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 “我找到号码就放回去了,就在那个抽屉里。” 郑以晨顿了顿,想起抽屉里那张照片,心里冒着不知名的气味,闻起来像是调料瓶里让人蜷缩的醋。 “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你能过来一趟吗?里面存了比较重要的号码,我现在很需要。”佟越这样说着,声音却是不疾不徐。 郑以晨咬咬唇,向他再次确认:“不在抽屉里吗?” “恩,我最后一次看到它,是在你来以前。” “那好吧,我马上来。” “我还有事,就不过去接你了。麻烦你了,谢谢。” “没关系。”郑以晨低低地说,垂眼挂掉了电话。 郑以晨急急忙忙穿衣,拿了包下去打车。这个时候路况很好,不出半小时她就已经到了佟越家。 郑以晨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佟越已经把门打开了,只觉得没人来迎,便自己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门口摆的依旧是佟越那双大成船的拖鞋,郑以晨将脚踩进去,拖鞋凉凉的,不知他赤脚走了多久。 佟越似乎是听到了她关门的声音,开口喊她。 “来了吗?” 郑以晨循着他的声音往里走,越走越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她辨了辨那香味,分明是令人垂涎的辣味。她咽了咽口水,一转身便看到了摆在饭厅桌上的电火锅。 她走近了看,红油汤面上全是花椒与小尖椒,辣味侵入鼻腔,竟然让她有些鼻酸。 佟越这时刚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几盘肉类与蔬菜,份量都不多但是种类多。 他看着她,又看看手里的菜,问她:“虽然大晚上叫女生吃宵夜不太好,但是,能陪我吃点儿吗?” 郑以晨咬着唇,脑子有些热,不知以什么样的方式与她相处,这是他们昨夜以后的第一次见面:“我……我先给你找手机吧reads();!” 佟越将菜品放在桌上,笑得很温和:“不用,我刚刚找到了,总不能再打电话让你回家。陪我吃吧,吃完我送你。” 郑以晨也实在是饿了,本就饿得发晕,急忙赶来更是让她腿软,便再不推脱,自己拉椅子坐了下来。 “今天忙了一整天,刚下班回家,就煮了点火锅。又方便又快。” 郑以晨已经开始下菜,一筷子一筷子夹进翻滚着的锅里,菜上迅速裹满了红油,让她恨不得立马下筷子夹着吃。 看她饿得两眼发绿的样子,佟越轻笑出声,给她递上了一大纸盒的牛奶,待会儿好解辣。 待郑以晨吃饱,疲懒地靠在椅背上的时候,佟越就起身收拾。郑以晨赶紧一个激灵起来帮忙,却被他制止。 “我来收拾吧,你去沙发上休息一下。”佟越把她没喝完的牛奶递给她。 郑以晨也不客气,拿着牛奶坐了过去,看着佟越拿着碗筷往厨房走的身影,脑子里这才有了些思考的能力。 她这时却什么都不敢想,他怎么说,她就怎么信。 佟越很快收拾好了,站在郑以晨面前,放下自己卷起的衬衫袖口,问她:“很晚了,送你回家?” “好,谢谢。” “今天我才是要谢谢你,大晚上这么远打车回来给我帮忙。” 郑以晨垂了垂眼,将喝完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不再说话,就算她再傻,也不至于傻到判断不了他的旧电话是不是真的找不到了。 佟越拿了外套正要走,郑以晨却想到什么似的往厨房去了,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大袋垃圾,又把客厅垃圾桶里的垃圾袋也拎了出来。 佟越一愣,再次道谢:“谢谢。” “厨房都是水,你袜子该打湿了吧?我先下去扔垃圾,你去换一换。”郑以晨再不多说,开门下了楼。 郑以晨下楼,凉风阵阵吹入她不算厚的衣服里,吹得她有点哆嗦。被辣得麻麻的嘴,此刻也好了不少。 她心里忍不住吐槽,如果没看错,她刚刚在垃圾袋里看到的是成都有名的火锅底料的袋子,一个不会吃辣的人说下班回家吃火锅,真是连慌都不会撒。 说完,郑以晨却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不听使唤地向上弯着。 这时,穿好外套的佟越正从楼上下来,正拿着手机在看,郑以晨看他不专注的眼神,甚至能猜到他接下来的话。 “你也正想吃火锅?幸好把你喊来了。”郑以晨有些憋不住笑,心里想着“果然”二字,可还未回话,就听他继续说道:“只可惜没有你想吃的虾滑。” 郑以晨这下愣了一愣,跟着他往车库走,这才在他身后小声说道:“没关系,我吃得很好。” 郑以晨从背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有什么反应,可想起并未吃多少的他,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佟越如今是个成熟的男人,对待任何人都是温和有礼,总是像个绅士一般,这让她甚至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去拒绝,此时如果退后躲避,在他眼里可能就像个笑话一样reads();。 郑以晨仿佛在水中央被人抽走了手里的浆,无法前行,更无法后退。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里的种子有多顽强要发芽,也清楚地知道,无论有多难,种子挖不掉,也一定要把芽掐掉。 刚走了没几步远就忽然变了天,妖风骤起,已经黑透的天此刻像又向下压了再压,阴沉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郑以晨穿得不多,狂风携着寒气从她脖子里钻进去,直冷到骨髓里。 郑以晨不自觉地抱紧双臂,瑟瑟发抖,又把自己的高领打底衬衫的领口紧了紧。正低头想扛着寒风往前走,头却一下撞到前面突然停下的人后背上。 郑以晨惊得抬头伸手一推,左手抵在他背上,右手一滑,却堪堪划过他腰间,那感觉就像她从背后伸手抱住了佟越一般。郑以晨心里一震,脚下“蹬蹬蹬”连着退了三步。 “对、对不起……”郑以晨分明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她竟然已经开始熟悉。 佟越刚一转身,便看到郑以晨惊慌失措的表情,那受惊的眼神,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没关系。” 他自然地走到郑以晨身后:“走吧,车库就在前面右转。” 郑以晨不懂他站在他身后的意思,却因为有些慌乱,只能乖乖听话,四肢僵硬地往车库走。 走了两步,郑以晨只觉得刚刚的狂风像是有了缓冲一样,一转头,目光正好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刚上车,佟越就把暖气打开了,郑以晨坐在上面好半天,手脚才算血液畅通,缓了过来。 郑以晨朝着窗户外看了看,地上的落叶都被卷了起来,一抬头,小区里都是收衣服关窗子的人,看来,她喜欢的冬天要来了。 她最喜欢的,就是可以正大光明地一直穿着高领毛衣的冬天。 车刚开了没几分钟,郑以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翟宁。 “以晨呀,我们女儿这马上就过三岁了,我想问问这下学期我们能不能中途插班?不然明年孩子都三岁半了。” “这个我不能确定,等我有确切消息联系你们。” 本以为话题能够结束,谁知翟宁拉家常的爱好又冒了出来:“对了以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们老公的表哥一起吃个饭。” “啊?”郑以晨一时间有些慌乱,下意识看了佟越一眼,又赶紧将眼神收回来。 “吃个饭而已,没关系。不说我们这些结婚早的,你看你大学的时候跟黎笙关系那么好,她也要结了,昨天晚上刚在朋友圈发的婚纱照呢!特别漂亮!” 郑以晨一愣,翟宁的话像是在她心里丢了面明镜,她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胀,只得应付下来:“好,我知道了。” “翟宁?” “恩,是的。”郑以晨觉得嗓子干干涩涩的,难受至极。 佟越的语气似是了然又故意有些随意:“她挺热心的,也总关心我的个人问题。” 郑以晨胸口堵着一口气望向车窗外,半晌才憋出几个字:“哦,这样啊。” 可能是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佟越有些无措,车里突然安静得有些尴尬。郑以晨眨了眨眼,垂了眼不置一词。 第11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贪念与侥幸总是相辅相成的,贪念因为侥幸心理越来越大,而侥幸心理又因为贪念越发膨胀。郑以晨觉得她快要被自己说服,却又在猛然之间清醒地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她被自己的精神世界折磨着,进退两难。 明明做好的心理建设,却总是能在看见佟越的一瞬间轰然崩塌,消失殆尽。郑以晨看见熟悉的身影时已不再心惊,而是非常自然地走到他面前,像一块碰见负极的正极吸铁石。 佟越很自然地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郑以晨顺从地坐了进去,将手中的教材放在腿上。 最近佟越来得愈发频繁,让郑以晨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刚开始要推开他的心已不复存在,自然地接受着他对自己的好。 佟越听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他回过头去,正看到郑以晨眉头紧锁地盯着腿上的教材,便开口道:“吃了饭马上送你回家,回去了再考虑工作的事情。” 郑以晨闻言一愣,这才意识到刚刚无意间叹了口气,让佟越误以为自己因为工作的事情烦恼,也不多解释:“好,谢谢。” “有压力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我也能带你去缓解一下。” 郑以晨又点点头,重复道:“好,谢谢。” 车里又复沉默,郑以晨望向窗外,竟有一丝解气的感觉。 郑以晨第一次感觉到佟越对黎笙的喜欢,也是因为他的一声叹息。 那时的郑以晨还是每天积极地找着佟越,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行为对佟越来说,到底时好时坏、是喜是恶。 那天的佟越似乎很不开心,坐在操场一侧,一直望着远方,眼底是无法遮掩的愁绪。郑以晨以为是因为他即将来临的毕业而烦恼,听着他沉重的一声叹息,便自以为是地开口安慰劝解。 “没有关系,急不来的。” “嗯。”佟越并不多说,从鼻腔里轻嗯一声。 “要不我陪你放松一下,什么都可以。”郑以晨尽可能让自己语气轻巧,想感染到他。 “不用了。” “要不……” 郑以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消极情绪我自己化解,没事。” 郑以晨后面的话咽回肚里,却并不难过。她那时不觉他在拒自己于千里之外,而是误以为他是怕自己担心,还满心甜蜜地对他笑。 直到他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再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原来是黎笙跟男朋友袁硕正在操场的另一端争吵拉扯。 郑以晨前一秒还在想――这两人就是这样,连吵架都是轰轰烈烈的――下一秒却像是被呼啸而来的龙卷风给卷进了正中心,天翻地覆。 身边佟越的气息更加沉重,郑以晨憋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开口多说一个字。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揣测他的心,却不得不承认,他情绪的波动全是因为自己的闺蜜黎笙。 食物链似乎就在那瞬间笃定下来,她隐忍地望着他,他不知。就像他也在默默地望着黎笙,而她不知。 她从未见过佟越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大到她连幸灾乐祸都不忍心――你也懂我我有多难过吧? 吃过晚饭,在送郑以晨回家的路上,佟越想起周末的应酬,问道:“周末有没有时间?”他缺个女伴reads();。 “有……”郑以晨在玩手机,思路清晰后立马改口:“哦!没有,翟宁周末要带我去吃个饭。” “翟宁?”佟越不自觉皱了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打算去?” 郑以晨的唇下意识抿得很用力:“嗯……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佟越望着她的眼神深远到她想要被吸进去一般:“没有应不应该,只是没有必要。” 郑以晨看着他深邃的双眸,满脑子却是他那天夜里说的那句话――“真后悔,这些年陪你的不是我。”那时她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如今想想,心都生生扯着疼。 她像是起了逆反心理一样低垂着眼道:“有必要,黎笙都要结婚了。” 气氛突然结了冰,郑以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补了一句:“我都还没有男朋友,也是该去多见一见,看有没有合适的。” 佟越将脚下油门又踩了踩,半晌无言。 直到郑以晨提起黎笙,他才意识到问题到底出在哪。她别扭抗拒,若无其事的原因,大致是因为知道他为什么喝醉。 他不知道自己说那晚了些什么,有没有说错什么,但她在赌气。 佟越想起自己醒来时的慌乱与不知所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负起全部的责任。他不想拿这种事来“威胁”她给自己一个位置,只好对她更好,做得更多。 他看了一眼身边面色不佳的郑以晨,只好缓缓吐出胸口那憋闷的气,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随你。” …… 前几天程远一直在外地跑工程项目的事情,一回来就立马喊郑以晨去看电影。等郑以晨下了班,两人吃过饭看过电影,已经十点多了。 郑以晨看看时间,哭笑不得地催他送自己回家。 “程大老板,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怕什么,你们单位不要你了我要,你来我们公司上班。”程远豪气十足。 “我?房子我也不会卖,更不会设计,我还是当我的幼师吧。” 郑以晨说着,一个小孩子从她身边走过,调皮地伸手扯了一把她长长的围巾,一下子勒得她喘不过气。 旁边的程远一惊,赶紧伸手帮她解掉了围巾怕她难受。他转过头要去呵斥那个孩子,孩子却早已跑远。 程远转回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围巾,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他将眼神移开,把围巾递给她。 “快戴着吧,可冷了。” 郑以晨被突如其来的事件给弄蒙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慌乱地抢回围巾围好。看他不自然的神色,郑以晨心中一片明了,她知道,上次他就看见了。 程远知道自己露馅了,回去的路上,一直不敢说话。 他一直偷偷看她,看她面色平静,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踌躇着开了口。 “学校舞蹈室火灾以后,你去了哪里?” 郑以晨还是微微笑着,告诉他:“火灾的时候我没有在舞蹈室,只是刚好那时候接到了国外一个舞蹈团的邀请,过去没多久,练习强度太大,我身体就出现了问题,只能回来修养reads();。再后来就放弃舞蹈这条路了。” “可是你的脖子……我看见了。”程远有些迟疑,却还是问出了口。 “回来以后,有年夏天,我蹲在地上择菜,桌上的开水瓶自己炸了,我穿着背心,背后就烫伤了。”郑以晨神色平淡,这些话她说过很多次,这些情绪她也感受过很多次,她已经能自然地说出来,不带任何悲伤,“不是因为火灾。” “那你还喜欢跳舞吗?” “喜欢,可是又有谁能真正地把兴趣当做工作呢?现在业余时间自己在家练练也挺好的,没有压力,全凭喜欢。” 看郑以晨的表情像是真的很幸福,程远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好。” 程远的车缓缓驶入小区,停在郑以晨家楼下。 看着郑以晨轻缓地解安全带下车的样子,程远脑海里只有刚刚她和他闲聊被他逗笑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喊她:“以晨,以后多笑一笑,特别好看。” 郑以晨下车的动作一顿,转头来对着程远微微笑了笑:“恩。” 程远想,不是这样的笑。 郑以晨下了车,对着车内的程远挥手,转身上了楼。 她的唇角还是保持着弧度,只是低低对自己说了一句:“我尽量。” 要怎样才能笑呢?跳一场酣畅淋漓的舞蹈,在最爱的人怀里睡着,再办一场最幸福的婚礼。 所有能笑的理由都离她十万八千里,她的人生走到今天,没了笑的理由,没了期待的事情,更没了努力的目标。 可她必须活着,因为她的爸妈需要她。 郑以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漆黑一片的家毫无生气,可她却无比享受。 程远的话踩到了她的痛脚,可她却必须一声不吭,再笑着去顺顺他的毛,让他放心,不再追问。 关门的一刹那,她毫不犹豫地蹲了下来,用眼泪发泄情绪。 她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嚎啕大哭,也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失控过。 她早已接受失去一切的事实,也再不会去埋怨生活的不公,更不会奢望命运回头看她一眼。 可佟越。 佟越他偏偏要打破她的心如死水,让她变得患得患失,变得自私贪婪,变得,不像自己。 他还是爱着黎笙,在受了那么多伤以后,在黎笙即将结婚的时候。 他无能为力地爱着黎笙,才只有把自己当成了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郑以晨本应愤怒,本该不平,本需翻脸。可她心底除了难耐的心酸,竟还有一丝庆幸。 怎么办,佟越,我连推开你的勇气都没有。 还是,我根本不想推开你。 第12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周末的时候,郑以晨如约而至,去见冯涛的表哥。翟宁说过,以吃饭见面为主,不以非要成功为目的,这让郑以晨轻松不少。 冯涛的表哥是个中规中矩的it男,是个没什么亮点,但是相处下来不觉厌烦的人。 郑以晨在吃饭的时候一直眼神飘忽,她不得不承认,她脑子里全是小说电视剧里的情节――女主去相亲,男主来捣乱。转念又一嗤笑,暗暗骂着自己。佟越算是男主,可女主永远不是她。 冯涛表哥似乎也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不多问不多说,吃过饭后就送郑以晨回了家。 郑以晨没想到的是,本以为不会出现的佟越,在楼下等着她。似乎好早就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了,直到她走近了,才下了车,一边走一边目光深远地盯着她看。 郑以晨脚步一顿,身边的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佟越:“这是?” 郑以晨闻言低了低头,想好了措辞:“这是我大学学长,我们马上要校庆了,可能是来找我商量的。” 佟越已经走近,郑以晨虽然声音小,他还是听见了。对着郑以晨身边的男人伸出手,佟越先打了招呼:“你好,佟越。是她……”他视线略过她的头顶,一字一句:“大学学长。” 郑以晨感受到他的目光,脸微微发红了起来。 冯涛的表哥打过招呼以后就离开了,剩郑以晨有些悻悻地站在佟越面前,连头都不好意思抬,仿佛一个撒过弥天大谎被抓住的小孩reads();。 “上车。” “去哪?”郑以晨惊愕地问道。 “不去哪儿,坐着聊聊――校庆的事情。”佟越语调怪异,“或者去你家聊?” 郑以晨抿紧了唇,知道自己说的话全被他听到了,头低得更低了。 郑以晨的下巴突然之间被捏住佟越的大手捏住了,将她的头微微抬起来。郑以晨触到他炙热的目光,头却动弹不了,惊慌失措间只能将视线移开,不看他。 “这么怕我?”佟越这时反而轻笑了起来。 “没有……” 佟越的手从郑以晨的下巴上拿开,在她正松一口气的时候,又抓住了她的手:“我说过了,这种见面,没有必要。” 郑以晨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牵手,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感觉到自己胸口那颗急剧跳动的心脏,快要破嗓而出。 “今天相亲感觉怎么样?” 郑以晨愣了愣:“还可以。” “……”倒是佟越,被她的话噎到,竟然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以后不要相亲了,相亲是没有对象的人做的事情。”佟越正色道。 “……”郑以晨瞬间像是被小天使的箭击中了心灵最柔软的地方,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佟越揉揉她的头发,不再逗她,他拿出一张邀请函交给她:“你还真的没说错,还真是来跟你说这个事情的。” 郑以晨看着红色邀请函上烫金大字,却不敢伸手去拿:“我……不想去。” “好,那就不去。” “你今天不是有事?”郑以晨想起他上次问自己周末有没有时间。 “我也不想去。” 郑以晨诺诺地点点头:“哦。那我先上去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佟越并不阻拦,只低低说了声再见。 回到家郑以晨才发现,自己的包包竟然放在佟越车里忘了拿。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些开心的时候,准备拨通佟越电话的手指顿了一顿。手指尖轻轻磕了屏幕几下,她咬了咬唇,还是拨了过去。 她在开心什么?开心有理由打电话给他――明明才刚分开,又想跟他见面的小情绪有处发泄。 接起电话的佟越似乎也很愉悦,低声轻笑,笑得郑以晨以为自己的耳朵贴着他胸口,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发现了?” 郑以晨没忍住,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你故意的?” “嗯,故意的。我还在,你下来。” 郑以晨小跑着下楼的时候,感觉到胸口砰砰跳着的心,感觉到自己微微的喘着气,恍惚间以为自己在热恋。快到楼下的时候,郑以晨停下了脚步,让自己缓一缓。 她缓缓走近,佟越就靠在车旁微笑着等她,郑以晨无法解释自己眼眶发涨的感觉,她不知这是兴奋还是紧张reads();。 “跑累了?” “嗯……啊?没有啊。”郑以晨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换来的是佟越的笑。 “那你在一楼那么久?”接到郑以晨惊讶的目光,佟越笑意更深:“我看着你一层层下来的,一楼灯亮了两次。” 郑以晨的脸微微发红,是被揭穿的窘迫。 佟越站起身,将包递给她。在郑以晨伸手去接的时候,用力握住了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等不及了。” 郑以晨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心被他的声音牢牢锁住。她看向他的眼眸,这双迷得她神魂颠倒的眼里,终于有了她的影子。 “我送你上去。” 郑以晨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上了楼,熟悉的楼道今天有了不一样的气息。郑以晨不敢想接下来的事情,却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当佟越吻住她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去回应,她怕自己生了根的小情绪再次被他发现,也怕它更加茁壮地成长,长到她无法控制。 佟越的动作很温柔,不同于上次的急切,他的唇齿间不再有令人眩晕的酒精气息,却依旧让她沉迷其中。让她清醒地看着自己,沉醉在他的吻里。 佟越很温柔却极富有侵略性的吻,让郑以晨不禁轻哼出声,而正是这声音,佟越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以晨……”他叫她的名字。 郑以晨别过头去,胸口上下起伏,心酸得难耐――他这次,终于知道是她了。 像是报复他一般,郑以晨迎着他的吻,用力吸住他的舌尖。佟越疼的一缩,笑了起来。感受到她的迎合,佟越再也忍不住,将她一把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佟越想伸手去脱她的毛衣,郑以晨连忙握着他的手:“不要!” 他将吻渐渐下移,想要吻她的脖子,郑以晨又连忙偏头:“不要!” 佟越失笑,伸手去扯她的裤子:“听说女人说‘不要’,就是要。” 郑以晨小脸通红,闭紧双唇,不多说话。她感觉到了佟越的热切与急不可耐,任他采撷。他一下又一下的力道,让她被顶得呼吸急促,到最后,她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喉间溢出的呻/吟。 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喘息,郑以晨忍不住抬头,主动去吻他。 郑以晨的吻终于让佟越再也无法把持,他正要沉沉埋入她的柔软,郑以晨的电话正在此刻响了起来。 佟越傻在那儿,与郑以晨大眼瞪小眼。 看佟越焦躁的表情,郑以晨“噗嗤”一声笑了。她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佟越眼疾手快抢了过来,要给她挂掉。 “我得接呀!” “……”佟越的眼睛都红了,却无能为力。他从郑以晨身上滚了下来,自暴自弃地躺成“大”(太?)字,恨恨地把手机给她:“你!赢!了!” 郑以晨接了电话,是瞿宁的,问她亲相得怎么样。 佟越绝望地躺在一边,不仅做不了爱做的事情,还要听着郑以晨躺在旁边跟别人谈论她的相亲对象reads();。 那滋味…… …… 正式进入冬至的那一天,郑以晨的爸妈是迎着狂风暴雨回来的,两个人说是去出差,实际是一起出去玩了一趟,走了不少地方,也带了不少东西回来。 郑以晨一边帮着他们收拾,一边在找带给自己的礼物。可明明他们给自己买了很多衣物、生活用品,连家里的装饰物都有,却始终没找到给她的。 妈妈看出她的小心思,从包里拿了串手串丢给她:“我看这个好看就带回来给你了,你拿去带吧。” 看妈妈动作不算轻柔,郑以晨故作生气:“您就给我带串石头回来啊?真没意思!” 妈妈瞥她一眼,道:“贵着呢!不要给我!我也来个黄昏恋试试。” 郑以晨顿了一顿,大致明白这手链是有个什么“功效”了。她知道,爸妈很少在她面前提恋爱结婚的事情,心里却早就想法颇多了。 “既然那么贵,我就勉强戴着吧!”郑以晨把手链戴在手上,还未来得及多看两眼,手机的震动就打断了她的动作。 “喂?”郑以晨知道是佟越,特地将用另外一只手挡在耳朵外面,希望听筒里的声音不要传到爸妈耳朵里去。 郑以晨爸爸妈妈看到她的动作,两人眼神交接,用了然的神色相视一笑,让郑以晨的脸瞬间就红了,再也顾不得其他,抱着电话跑进了房间。 “以晨?”电话那头的佟越刚刚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又出声道。 “嗯我在,怎么了?”郑以晨摸摸自己发烫的脸,知道自己刚刚掩耳盗铃了一把。 “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吃午饭,吃完了我们去宠物市场。下午跟佟佟一起吃个饭。”佟越顿了顿,声音更温润:“跟我一样,她也很想小郑老师。” 郑以晨咬住下唇,他在说他很想她?一种叫愉悦的情绪缓缓在胸口化开,她的声音出奇的柔软:“好,你告诉她,我也很想她。” 我也很想他。 郑以晨低头看了看手腕上刚刚戴上的手串,唇边笑意更深。 郑以晨去见佟越的时候,穿起了刚买的米白色斗篷羽绒服,黑色针织裙和长筒高跟靴让她看起来修长又俏皮,有种可爱的小性感。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去考虑自己的穿搭了,都忘了自己曾是爱臭美的小公主,忘了自己拥有的身材,有多少人羡慕。 刻意忽略佟越微微有些惊讶的眼神,郑以晨拿出手机给他说起自己做的功课。 “待会儿看长得好一点儿的,四肢强壮的。选好之后再认真看一下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或者异常,不然拿回家的小兔子很容易死掉。佟佟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孩子,到时候只怕伤心得不行。” “看来找你陪我找对了。”佟越最近似乎心情都很好,他唇角带笑,从车后座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交给她:“我看你喜欢围巾丝巾类的东西,公司同事出差的时候我要他们带回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眼光如何,合不合你意。” 郑以晨接过来,垂眸瞧着,却也不打开。 “合的,谢谢。” “终于有你需要的,我能给的了。”佟越声调上扬,郑以晨抬眼看他,果然笑意满面。 她说过不再后退,就不会再抗拒他的好。 第13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有很多很多围巾丝巾,那时候淘宝刚开始流行,她拼了命的买,每天都有快递回家,每个快递都是围巾,每个季节的都有。爸爸妈妈无从安慰,也只能放任她近乎疯狂的行为。 她疯了一般想要遮住颈部蔓延到后背那狰狞可怕的伤疤,她得牢牢护住自己的围巾,否则每一次看到那些伤痕她都觉得自己很恶心,只有冲去厕所吐到胃里空空荡荡了才好。 总说时光能抚平一切。 都是骗人的,她背后的疤还在,她心里的伤还在。 佟阮见到郑以晨很是兴奋,那双大眼睛里装的全是喜悦。 “郑老师。” 这是郑以晨第一次见到佟阮的爸爸,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伸手去抱佟阮的佟越。难怪她刚开始会以为佟阮是他女儿,两兄弟长得真的很像。 “私下叫我小郑就好了,我跟佟越也算朋友,喊郑老师太生分了reads();。” 将佟阮抱到腿上坐好的人,斜眼瞥了她一下,以表达自己的不悦。 女人心思比较细腻,佟越大嫂温欣捂唇轻笑了起来。 郑以晨小脸微红,将手中的兔笼放在桌上,逗起了佟阮:“佟佟,这是郑老师送你的小兔子,喜欢吗?” “喜欢!”小孩子的欢愉总是显露无疑:“妈妈!我能不能回去跟郑老师一起上学?” “佟佟,这是叔叔送你的,是叔叔给的钱。”佟越竟抬起了杠,明显是对郑以晨“也算朋友”四个字产生了极大的敌意。 “妈妈!”佟阮直接无视了佟越的话。 “可是爸爸妈妈没有时间接送你了呀。” “转回去吧,你让涂阿姨送,我来接。”佟越随意的说道,换来佟衍和温欣的相视一笑,涂阿姨就是接送佟阮的保姆。 倒是郑以晨,沉思片刻,开口道:“如果你们夫妻都在外地工作,最好还是让佟佟跟着你们。她本来就是个很敏感的孩子,一直没有安全感,跟着妈妈这半个月活泼了不少,更不用说现在爸爸妈妈都在一起了。孩子虽小,但是心里什么都知道的。” “年后我们俩工作重心会回来,下周手续办好应该就会回你们班。希望郑老师看在佟越这个朋友的份儿上,不要讨厌我们佟佟。” “不会,佟佟很乖,我很喜欢。”郑以晨从佟越身上把佟阮抱过来,途中手指尖触到佟越骨骼分明的手背,微凉却像带电一般,让她心跳又漏了半拍。 …… 虽说佟阮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可是因为她聪明,所以跟其他的小朋友们关系都很好。两个月没见了,大家却都还记得她,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她。看着这群小大人们可爱的样子,让郑以晨不禁笑了起来。孩子们总是纯真的,不论多忙多累,孩子们总是能带给她快乐。 叮。郑以晨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不进去接了,佟佟你待会儿放完学带出来,我们去吃饭。 ——好。 孩子们都接完以后,佟阮还是乖乖坐在小椅子上面看着动画片。 生活老师杜老师开口问道:“小郑,怎么佟佟又没人接?” “待会儿我把她带走,她叔叔在门口接。” “就是你那个长得很帅的大学同学?” “恩。” 杜老师笑了出来:“你这搞得跟小余一样,她儿子在别的班,她下了班就去接,老公在门口等着一起回家。欸,你那个同学结婚没有?帮着接侄女的男人可不多,一看就喜欢孩子,你们……” “我的杜老师,您儿子在家等着吃饭呢,要中考的孩子了可不能饿肚子。” 杜娟知道她不好意思,“行行,不说你了,我走我走。哈哈!” “佟佟,郑老师拖完地带你走,叔叔在门口,你别着急。” “没关系。”佟佟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的公主,轻声说道。她还能多看会儿动画片。 牵着佟阮柔若无骨的小手,郑以晨脑子里全是刚刚杜老师的话reads();。她几乎就要开始幻想,以后下了班去接孩子,佟越就在门口等着,三个人一起回家,其乐融融,幸福无比。 “郑老师,你跟叔叔结婚了没有?” 郑以晨心里因为“结婚”二字一个咯噔,声音都有些不稳:“没有呀,为什么这么问?” “妈妈跟爸爸吵架的时候说结了婚的两个人才能天天一起吃饭,不然就是出轨。”佟阮的声音软软的,倒是把郑以晨吓了一跳。 没想到看起来温和的温欣,脾气那么大…… “要一起吃饭很久很久才能结婚呀,我跟你叔叔才一起吃了几天而已。” 佟阮似懂非懂,点点头。 放学的时候,幼儿园门口水泄不通,郑以晨正准备打电话问佟越的车停在哪儿了,就听有人叫她名字。 “以晨,这边。” 佟越只身站在一边,天气很冷,灰色大高领的毛衣看着还算暖和,一身休闲,看起来像韩剧男主角,青春俊朗。 看郑以晨一直盯着他看,佟越有些不自然:“不好看?” “衣服挺好看的。” “人呢?” “……”三十岁的男人,越活越幼稚。 “好看!”佟阮倒是给面子。 佟越一把将两人中间的小佟阮抱起来,自然而然地离郑以晨近了些,她的肩膀与他手臂在走路间轻轻摩擦,暧昧不已。 两人在去吃饭的路上随意聊着天,竟没有了当初了尴尬。佟阮玩着自己的小手,突然像是想到些什么,抬起头来,拍拍前面开车的佟越,清脆的声音在车内飘荡。 “叔叔,郑老师说你们只一起吃了几天饭所以还不能结婚,那你们要一起吃多久才能结婚啊?” “……” “……” …… 郑以晨一直是个很宅的人,从学校出来、出了院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以后,她根本没有朋友。后来进入幼儿园,还算有几个同事还能说得上几句话,除此之外她几乎不与人来往。 自从佟越出现,她重新进入了他们那个圈子里,周末就再也不会闷头大睡整整两天了。不得不说,她心里某个关于“朋友”的阴暗点,似乎开始被阳光照耀了。 周末的时候,郑以晨被瞿宁邀请着去游乐场玩,说是想要儿子圈圈跟她认识一下,下学期好到他们幼儿园去上学。 郑以晨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并没有多想。见了面才发现……果然没那么简单。 本以为跟冯涛的表哥走个过场吃顿饭就结束的,没想到翟宁还很“好心”地做了这一出戏。 他叫什么来着? 郑以晨在脑子里搜索好久才想起来。卢硕。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摇摇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瞿宁跟冯涛带着孩子玩,郑以晨跟卢硕就站在下面陪着,给他们照照相拿拿东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reads();。 卢硕已经三十出头了,前一个女朋友谈了八年多,最后还是分了手,所以他现在根本无心恋爱。两人都答应见面的理由很简单也很一致,冯涛跟瞿宁都是好心,他们不能驳了他们夫妻的面。 “圈圈越来越胖了,也不知道像谁。”卢硕看着刚刚给他们一家三口照的照片,感叹道。 “小孩子胖点儿可爱呀,挺好的。”郑以晨也凑过去看相机,两个人几乎头挨着头。 “小郑老师!” 郑以晨被这脆生生的声音叫得心尖儿一颤,猛地一回头,果然是佟阮高兴的小脸。对比身边脸黑到极点的男人,佟阮看着更可爱了。 “佟佟,你怎么来啦?”郑以晨下意识手握拳,想克制一下自己强烈的心跳。 “叔叔抢来的。”佟阮伸出小小手,无辜地指了指抱着自己的男人。 “抢?” “妈妈说叔叔是在抢孩子。但是他说来游乐场,我就愿意来了。” 郑以晨哭笑不得。她见过他以前的傲气,对他后来的温和,最近却觉得他越来越幼稚,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 “佟越!”冯涛跟翟宁带着圈圈正好玩完一个项目下来,看到佟越也很惊讶,“你怎么来了?你刚刚问我在哪就是为了过来?这是你小侄女?” “恩,带她来玩一会儿。”佟越不经意地朝郑以晨那边丢了一个眼神,把郑以晨吓得一愣,转头又对冯涛说:“一起?” “没问题呀!”瞿宁很高兴,摸了摸佟阮的小脸:“真好看的小姑娘,跟我们圈圈差不多大吧?” “我们佟佟应该大一点。”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话锋转向卢硕:“不介绍一下?” “卢硕。”卢硕先伸出手:“上次见过。” “你们见过?”这次轮到瞿宁愣住。 “上次我送以晨回家,在她家楼下见过。” “恩?”瞿宁还想说什么,明明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知从哪儿开始整理。 一行人继续找下一个好玩的项目,佟越倒是省事儿,佟阮见了郑以晨就一直要她牵着,他就只用在一边看看地图。 卢硕也是男人,自然懂得佟越的心理。他接受到佟越随意递过来的视线,轻声笑了笑。冯涛跟翟宁抱着圈圈,佟越跟郑以晨牵着佟阮,倒真像两家人。 他自觉地提了出来:“刚刚公司发消息,有程序出了点儿小问题我得过去看看,你们先玩,我就先走了。” 说不上有没有不高兴,但他很了解佟越的心情。 冯涛和翟宁不觉得有什么,可郑以晨心里清楚得很。 ——这已经是佟越第二次把卢硕赶走了。 郑以晨觉得十分抱歉,抢先开口道:“那我过几天给你打电话,有时间请你吃饭!” 她焦急的神色,在佟越的眼里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他本就不悦的脸色更甚,眉头紧锁。 更可气的是,卢硕朝她微微笑了,点头说好。 …… 第14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佟阮很意外地跟圈圈玩得很好,她比圈圈大半岁,自动把自己放到圈圈姐姐的位置上。看着两个小家伙和谐的氛围,大家都觉得很有趣。 两个小家伙选中了一家y主题餐厅,郑以晨跟瞿宁在商量着点餐,两个男人在带孩子。 郑以晨一直觉得佟越是个什么都会的男人,却没想到他连带孩子都很有一手,佟阮很喜欢他。 佟阮用小手戳戳佟越的胸口:“叔叔,我们又跟郑老师一起吃饭了。” 佟越捉住她的小手指,握在手里,又点点她的脸:“对呀。” 郑以晨闻言,赶紧接过话茬,怕佟阮再提起上次那个话题:“佟佟想吃什么?你看看菜单,跟圈圈一起点菜。” 佟阮被菜单上五花八门长得可爱的菜品吸引了注意,没再说下去。郑以晨心跳还是不自然,她偷偷看一眼佟越,后者正悠然自在靠在沙发背上,勾着唇角看她。那挑逗的神情,让郑以晨不自觉闹了个大红脸。 果然还是没他道行高…… 本以为回家的时候,佟越会先送她再把佟阮送回去,没想到他直接一油门开到佟阮家楼下了。 “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时间还早。” 郑以晨点点头,抱着佟阮上了楼。 佟衍跟温欣两口子下午刚回来,已经有快一个星期的时候没有见佟阮了。郑以晨闻言有点怪佟越,开口道:“他们刚回来看看佟佟,你非要带出去玩,人家一家三口相处时间都不够,你哪天没时间带她玩呀?” 佟越听她责怪,倒也不恼,眼神轻飘飘落到她因不悦而微微撅起的嘴,想起那温软的触感,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自控力直线下降。 “那未必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一个人去游乐场玩?” 郑以晨知道他言下之意,胸口那颗会跳动的心脏,像是安了翅膀,想要变成小鸟飞出去。她舔了舔嘴唇,老老实实闭了嘴。 佟阮在温欣怀里问她:“妈妈,奶奶呢?走了吗?” “没有,奶奶在晒衣服。” 温欣话刚说完,佟阮奶奶就出来了。郑以晨赶紧打招呼:“阿姨您好。” “妈,这是佟佟班上的郑老师,正好跟佟越是朋友。”佟衍这样解释道。 佟阮奶奶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眼里有说不出的光彩。她过来跟郑以晨握握手:“郑老师。” “您叫我小郑或者以晨都可以的,不用那么客气。” “走了。晚了,送你回家。”佟越扯了郑以晨就走,招呼都不打。 郑以晨只得边跟着佟越走,边回头打招呼。 被佟越塞进车里了郑以晨才有机会问出口:“这么着急出来干什么?” “你没看到老太太饥渴的眼神?不怕被吃了?”郑以晨看见佟越出现了少有的焦躁情绪reads();。 “喔……还好啊……”郑以晨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佟阮奶奶。” “是啊我知道。” “佟衍是我哥哥。”佟越顿了顿,怕她听不懂,加了两个字:“亲哥。” “……” “这是我哥23岁开始持续不断给他介绍女朋友的老太太,而我已经三十了,所以我得躲着她。” 郑以晨沉浸在见到佟越妈妈的惊慌失措里,一边的佟越本是因为老太太的行为不甚耐烦,看到她的样子,却不自觉笑了,一下子就浑身舒畅。 …… 临近元旦,郑以晨心里大多是巴不得时间停下来,不要再往前走了。12月31日上午幼儿园会有半日活动,结束以后,就是郑以晨心里的那道刺――校庆。 郑以晨对充满了回忆的大学校园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就算她现在能与佟越和平共处,可她害怕踏入那道大门,害怕每个地方有开启她回忆大门的钥匙。 她说了不想去,可想想那群极力拉着她回忆青春的人,甚是头疼。 想到这里,郑以晨轻叹一口气。以前是她极力想要融入他们的圈子,想离佟越更近一些。如今她缩进了自己的壳里,他们却总是想要敲开。 元旦半日活动依旧是以家园合作的形式开展的,家长们来参加,与孩子们一起度过一个快乐的上午。 这可苦了老师们,得写计划,排节目,布置教室。 上午的时候,郑以晨带着一部分孩子在排节目,表演节目的孩子里有佟阮,跟她一组的是一个很活泼的小男生。佟阮有些放不开,郑以晨故意把两人安排在一起,希望小男生带带她。 可是两人似乎相处得并不愉快,不多时,小男生淘淘大声哭了起来。正在给另外一个小朋友扣动作的郑以晨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看。 淘淘脸上有一小块被抓伤的痕迹,泛起丝丝血丝,不严重,看着却有些吓人。 郑以晨急了起来,赶紧让生活老师带着淘淘去医务室擦药。她转过来,惊讶地看着佟阮:“佟佟?” 佟阮也不高兴,嘴里嘟嘟囔囔小声说道:“他先打我的。” “其他小朋友都知道,如果发生矛盾,第一时间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批评他,会让他向你道歉的。可是你看看,你把淘淘抓伤了,他爸爸妈妈会心疼的呀!” 佟阮眼里泛起了点点泪花,有些生气:“可是就是他先打我的!” 郑以晨有些无奈,佟阮很乖没错,可她也很倔,郑以晨只能等她自己想通:“那这样,等淘淘回来,我让他给你道歉,因为他打你了。但是你也要给他道歉,因为你抓伤了他,行吗?” 佟阮还是委屈,瘪着小嘴,眼泪一滴滴往下落,声音也大了起来:“郑老师,我不喜欢你了,我要叔叔也不喜欢你!” 郑以晨一愣,面上无奈更甚,佟阮已经困在自己的小情绪里出不来了,怎么劝她都不会听的。 “那你自己去用小毛巾擦擦眼泪,喝点水,再想想老师说的话,好吗?” 佟阮不情愿地走了,路上还拿袖子揩眼泪,丝毫没有把郑以晨的话放在心上reads();。 郑以晨想了想,拿出手机给佟越发了条短信。 ――你小侄女可太有个性了。 不多时,那边回了短信。 ――我们一家人都有个性,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得自己想通。 郑以晨不禁笑了起来,这个人,对自己定位还挺准确的。 最近几天佟越都很忙,放学一直是佟阮家保姆涂阿姨来接的。可大概是从郑以晨的短信里获取了一些信息,今天下午是佟越来接的。 郑以晨把淘淘妈妈和佟越都留下来了,向双方家长说明了情况。淘淘妈妈是个很和善的人,看孩子脸上受了伤,虽说心疼,却也能理解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佟阮这时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了,不再钻牛角尖,在佟越的劝说下,给淘淘道了歉。淘淘也在妈妈的引导下,给佟阮道了歉。 佟越并不包庇佟阮的行为,该批评的很严厉,可也毫不含糊地要求淘淘道了歉,这让郑以晨觉得有些诧异。一开始郑以晨摸不准在这件事上佟越的态度,第一,他很宠佟阮,第二,那毕竟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站在叔叔的角度,总是不会太过严肃的。 可佟越的做法,像是只为孩子好的爸爸。郑以晨心中佟越的分数,蹭蹭蹭又向上蹿了蹿。 在送佟阮回家的路上,郑以晨因为工作有些累,一路上没有说话。 佟阮意识到了这件事,不自觉咬着自己的唇,小巧的鼻子都微微皱了起来。她以为郑以晨生气了,这时愧疚得很。想了好久,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水雾都起来了。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轻轻叫佟越:“叔叔,我偷偷跟你说一个事情。” 趁着红灯,佟越停了车,把耳朵贴近她。 “叔叔,你还是喜欢小郑老师吧,她生气了。”佟阮伸手抹掉了掉下来的眼泪,又说:“你帮我说一下,我也喜欢她的。” 佟越挑挑眉,唇角的笑瞬间晕开,他眼神带笑,看了一眼望着窗外发呆的郑以晨,又朝佟阮点点头:“好,我来说。” “以晨。” “嗯?”郑以晨被佟越轻柔低沉的声音唤醒回神,这才看到佟阮红扑扑的脸上都是泪水。 “这是怎么了呢?怎么又哭上了?”她赶紧拿了纸给佟阮擦眼泪。 “佟佟说,要我还是继续喜欢你,她说她也很喜欢你,怕你生气,就掉金豆豆了。” “哎哟,我没生气呀佟佟,我当然很喜欢你了。我……”郑以晨怔住,张了张嘴却没有任何声音。 她从未想过会从他嘴里说出关于喜欢自己的话,不知他是真是假、是玩笑是真心,郑以晨只觉得惊喜。一股暖流从心底涓涓而出,似乎要从眼睛溢出来。 佟越只是笑着,看红灯转绿,开了车。而郑以晨则只能不知所措地抱起佟阮,给她擦着眼泪,却抿了抿唇,怕自己再说些什么。她怕说多,怕说错。 …… 他是不是说,要继续喜欢她? 第15章 【一更】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对自己跟佟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显得十分不自信,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只要他想在一起,她就听他的。他不想,她就静静待着。 这种近乎卑微的执念,是从心底的自卑里慢慢生长出来的,像细菌的滋生,快速且失控。 她知道,七年前的佟越,没有爱上闪闪发光的郑以晨。七年后的他,更不会爱上如今一文不值的她。 握不住的沙,得放下。可她被佟越喂得有些贪心,她想,我轻轻地捧着,是不是就不会从指缝中漏走? 曾经的郑以晨就是用力过猛了,还没得到佟越,就想要把他死死握在手中,却得不偿失。 刚开始的佟越总是很不耐烦,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可偏偏郑以晨就是领会不到,自以为是地黏着他。 “你怎么这么喜欢跟着我?” “我哪里跟着你了……”郑以晨嘟嘟囔囔地说,偷偷瞄到他不耐烦的表情,这才吐吐舌头承认了:“那不叫跟着你,那叫好朋友之间的联络感情。” 郑以晨顿了顿,开始讲道理:“好朋友之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联络感情,但是我们之间,我不找你,你就肯定不会找我。那感情不就断掉了?那还怎么做好朋友嘛?” “我什么时候承认过我们是好朋友了?”佟越觉得她不可理喻。 “那我每次喊你‘我的好朋友佟越’,你怎么都应了?”郑以晨露出狡黠的笑容,朝佟越使劲动眉毛,一副小色女的表情。 佟越终于被她滑稽的表情逗笑,摇了摇头,不承认也不反驳,任她去了。 那时的郑以晨太过以自我为中心,丝毫不去考虑佟越为什么不反驳,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跟着他。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的后悔。若是当初能想得周全一些,知道他只是懒得辩驳,不那么自作多情的觉得他不会一点感情都没有,说不定到最后,她不会那么卑微。 …… 佟越来电话说周末要带她去和他大学室友们聚餐,聊聊参加校庆的事情,让郑以晨放松心态,不要太过在意。 闻言的郑以晨心思有些沉重,却没法说出拒绝他的话,草草应下了周末的聚餐。 而后两人闲闲扯了些家常,郑以晨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添加了粉色颜料,温暖而少女reads();。 她站在阳台上,小手捧着电话放在耳边。冬日的暖阳斜斜照在脸上,让她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就像电话对面佟越的话语,暖到让她忍不住闭着眼去感受。 郑以晨的妈妈从她身后走过,听到她像是被赋予了新生命的语调,十分欣慰。 郑以晨已经二十七了,从当初活泼开朗的娇俏小女生,变成如今沉默温和的女人。这些不是时间带给她的,而是灾难。焦云心疼,却无能为力。 郑以晨最近的表现都告诉焦云,她恋爱了。一潭死水突然有了生机,突然变得青春而雀跃。 焦云忽然想要拥抱一下自己可怜的女儿,想告诉她,自己希望她一切都好。 “那我星期六等你,到楼下给我电话。” 郑以晨挂掉电话前这样说道。焦云记在心里,偷偷笑了起来。 等到佟越来接郑以晨的时候,焦云就站在阳台上,看着郑以晨从楼道里出来,径直走向一辆白色的车,车前的男人高大挺拔,斜斜倚在车门,见郑以晨出来,便噎着笑去迎。 焦云不觉笑了起来,原来女儿一直不找男朋友,是因为不愿将就。 她多看了两眼,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眼熟。一种可怕的预感在她心口化开,焦云跑进郑以晨的房间,找出她夹在书里那张照片。 照片右上角远方一个模糊的面孔,分明就是楼下的男人。 焦云颤抖着手,把照片夹回书里,喉间艰难地吞咽,绝望地闭了眼。 梦魇之所以是梦魇,不仅是因为可怕,还因为它会反复出现。 …… 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郑以晨跟在佟越身后当小尾巴了,无论是上大学,还是现在。倒是程远,见着郑以晨跟在佟越身后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酒店的暖气开得很足,所有人进来都把大衣和围巾脱到一边挂起来,唯有郑以晨,脱了外衣却依旧把围巾围得死死的。 瞿宁看她吃饭热得脸红扑扑的,开口道:“以晨,你把围巾取了呀,里面热。” “还好……” “来,喝点儿水。”郑以晨话音未落,坐在她对面的程远就给她递了一杯微凉的水。 “谢谢。”郑以晨接过来,一口气喝下,感觉浑身热气散尽,舒畅不少。郑以晨向程远投去感激的目光,有些事,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愿意帮她瞒下来。 身边的佟越看到他们的“眉目传情”,微微皱了眉,倒也不说什么,抽了一张纸递给她:“擦擦嘴巴。” 郑以晨以为自己吃东西不注意吃了满脸,连忙接过纸擦了擦。下一秒,佟越却又抽了一张纸,在她脸颊上擦了擦。 “在这儿。” “喔~!”冯涛先看到他们俩的小动作,挑着眉起哄:“还帮忙擦嘴巴?有情况啊这是!” 郑以晨本就因为佟越的动作惊慌失措,这下更加无所适从起来。她看向佟越,却发现那人神色从从,丝毫不在意。 佟越眼神淡然地瞟了一眼冯涛:“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佟越看了看常年笑眯眯的程远,此刻表情却不那么明朗,心情大好reads();。将毫无污迹的纸巾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一行人吃完晚饭,还是老规矩地找下一个场所去玩,郑以晨上次先走了,这次却被瞿宁留了下来。 “你都那么大人了,还有门禁呢?跟你爸妈打个电话,就说大学同学好不容易聚一聚,晚点回家。” 冯涛搭话:“实在不行让佟越说,说男朋友陪着,不会出事儿!” 大家都笑起来,只有郑以晨,哭笑不得。 郑以晨没办法,只得照做,跟着他们一大群人去了ktv。她是个声音发直的人,虽然会带着小朋友们唱唱歌,平时那点儿歌艺却是捉襟见肘的。饶是以前那么自信的郑以晨都不好意思在人多的地方唱歌,更不用说现在了。 而佟越不一样,他的声音有种令人迷醉的特质,说起话来成熟磁性,唱起歌来低沉婉转。 郑以晨突然像是回到了七年前,她像个小迷妹坐在底下看他们的毕业晚会。佟越每一个节目,她都站起来跳到最高,给他打气。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却依旧觉得能给他力量。 佟越唱着他的情怀,下面的观众大多是小学弟小学妹,和郑以晨一样,把他当做自己的男神,像是打着鸡血一样尖叫狂欢。 郑以晨自然是最热烈的那一个,她还记得那时她看着身边一个不太感兴趣的男生,激动得拿手去摇他,大声喊着:“佟越在唱歌!真好听!人也好看!什么都好!真的太好了!” 她不记得那个男生的表情,只记得自己的神采飞扬,迫不及待要把佟越的好展现给所有人看。明明是自己很熟悉的舞台,佟越站在上面,却是那么神圣,周身仿佛渡着一道光,如此完美。 她没办法再像那时的自己,将一切的热切展现给他。此刻的她只敢静静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忽略自己狂跳的心,控制着自己想要飞奔到他怀里的冲动。 佟越的声音不断入耳,让郑以晨觉得沉醉。 她再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命运。 她的心如同一块正极吸铁石,永远会被佟越吸引过去,牢牢贴住,无法掰开。硬拉生扯终于离开,最后却在微微靠近的时候,无法自控。 凌晨的城市还是灯火通明,郑以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都还在外面了,有些陌生。 她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莞尔一笑,时间就停在此刻也不错,两人肩并肩,走在这繁华的城市,一点也不孤单。 佟越邀请郑以晨坐在了副驾驶上,说是有话要跟她说。 郑以晨自然知道是什么事,脑子里想着一万种的拒绝方式,固执地不想去参加校庆。熟悉的地方太多,熟悉的人太多,回忆更多。 “你不想去?” 佟越直白的把话说了出来,郑以晨满满的借口都用不上了,只能微微颔首,双目低垂:“恩。” “我想带你去。”佟越在郑以晨愕然的眼神里,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陪我去。” “……”郑以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开口:“为什么?” 佟越看向郑以晨的眸子里温柔得仿佛在温水里飘着,他轻声笑了笑,用他那让郑以晨欲罢不能的低音,让她继续沉沦:“总有些人在我面前秀恩爱,受的气不能憋着,得还回去。” 第16章 【收藏评论破千的二更】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心情像小鸟,脚步像小猫,垫着脚轻轻悄悄地开门,不想吵醒爸妈。可刚一开门,却见家里灯火通明。 郑以晨傻在那儿,半晌才问端坐在沙发上的焦云:“妈妈,怎么还没睡呢?爸爸先睡了?” “恩,你爸睡了。”焦云在笑,脸上表情却僵硬无比,她轻轻拍拍身边的沙发:“你来坐一会儿,妈妈跟你聊聊天reads();。” 妈妈反常的行为让郑以晨突然警觉了起来,想起早上临走前妈妈暧昧的眼神,郑以晨心如鼓擂。 她不自觉双手握了拳,牙根也渐渐咬紧了。 “童童,恋爱了?” 郑以晨缓缓呼吸,克制住情绪,喉头轻应:“算是。” “是他吗?” 焦云直白的三个字,像是一锤一锤敲击在郑以晨的心尖儿上,冰凉且疼痛,那钝痛的感觉,让她觉得眩晕。 她缓缓低了头,闭了眼,想了好多难熬又绝望的时光,想了好多可怕又痛苦的从前,却抵不过佟越一句,想带她走。 她曾一个人走过荆棘丛,走过玻璃碎片,走过万劫不复,而他都不在身边。可她再恨,也无法控制自己向他靠近的步伐。 她也问过自己,值得吗?为了这并未坦诚相见的感情,为了那连情感都不曾吐露的人,值得吗? 郑以晨给了自己答案,不管值不值得,他说要在所有人的面前牵着她的手,那她就愿意继续走下去,就算走的依旧是荆棘丛,依旧是玻璃碎片,甚至依旧是万劫不复。 郑以晨再抬头的时候,泪已满脸。 “妈妈,对不起。”郑以晨的声音在颤抖。 焦云的泪也蕴满了眼眶,她恨铁不成钢,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是重蹈覆辙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郑以晨顿了顿,道:“我不后悔。” 焦云终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她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自己想清楚。” 就算还是那个人又怎么样,焦云无能为力地想。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女儿鲜活的模样,她知道,至少女儿现在是快乐的。 “去洗澡睡觉吧,想做什么就去做,妈妈陪你。” 郑以晨闻言,伸手环住了妈妈的腰,将脸贴在她胸口。 “谢谢你妈妈。” “恩,乖。” …… 佟越上次的话,给了郑以晨很大的鼓励,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陷入恋爱的小女生,整天期待着和对方见面,给对方自己能做的一切。 班里老师们会带孩子们做一些手工小作品,郑以晨就拿着多余的材料,给佟越做了一些小玩意儿。 佟越每一次收到她的小礼物,眼里都像有无数的星星在闪动。 郑以晨发现他很喜欢自己用心做出来的这些小东西,便存了心,不管做什么都想着给佟越做一份。 早上所有配班老师在园里学习,请了外面的老师来给她们讲环境布置,其中有毛毡课,郑以晨一看到就很是喜欢,学习的途中,按照老师教的,戳了一个毛毡的小兔子。 郑以晨迫不及待地给他打电话,让他晚上来接佟阮。 佟越自是欣然应下,他轻声笑了,声音是愉悦自在:“想我了?” 郑以晨这几天已经被他的骚话撩习惯了,啐他一声:“想得美reads();!” 佟越笑声清爽,说起这种话来自然又顺口:“我想的人,确实挺美。” 佟越拿到小兔子的时候,不自觉地挑了眉,他惊喜地问:“你做的?” “恩!”郑以晨邀功似的望着他。 郑以晨做的小兔子简单却可爱,小小的一只,手指刚好捏住。佟越看着兔子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看到很多年前的郑以晨。 那时候她偷偷来陪他上课,坐在他前面。趁老师不注意,转过来把下巴搁在椅背上,睁着那双纯洁而闪亮的眼,一脸自豪,娇笑着悄声说:“surprise!” 佟越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郑以晨了,像一朵太阳花,拥有着让人欢愉的力量,光芒四射。 郑以晨总是不敢信他喜欢自己,此刻却能真实地感受到他的欢喜。 她歪了歪头,表情狡黠:“要表扬我吗?” “好,要什么表扬?” 一边的佟阮观战了好久,终于找到可以插话的机会了:“给小红花呀!” 佟越和郑以晨忍不住笑了起来。 “叔叔,我先借你,你以后再还我。” 佟阮一脸真挚,把出来额头上的小红花贴画扣了下来,递给佟越。 佟越看着可爱的小侄女,想着她出来第一句话就是炫耀自己得到的小红花:“叔叔你看,放学的时候郑老师表扬我表现好给我发的小红花!好看吗?” 他知道佟阮是很认真的,便郑重地接了过来:“好,你把小红花借给叔叔,叔叔到时候给你买芭比娃娃。” 两个人做好交易,惹得郑以晨笑个不停。 佟越也清了清嗓,忍着笑,用纯正播音腔对郑以晨道:“郑以晨小朋友,鉴于你的表现良好,现给予表演,小红花一朵!” 他伸手将黏性不足的小红花贴在她头上,顺手揉了揉她的脸。 佟越看着她白净光滑的脸,心底像是有些阴霾被她的气息轻轻拂去,明朗而清新。 他向来是不愿去以言语的方式去袒露自己内心的情感的,他认为所有的一切,用行动来表现就可以了。 不管是当初他只是单纯想要帮助郑以晨,还是后来不愿她去见程远、见陈诺,甚至是他做了荒唐的事后想补偿想好好跟她在一起,他都是用行动来表现的。 可是此刻,他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喜欢都说给他听。 佟越一手牵着佟阮,另一手去牵了郑以晨。 “跟我走。” …… 郑以晨接到佟越电话的时候,正在拖地,听他说在门口等自己,便三巴两巴胡乱拖完,背着包一路小跑。 刚上车,就看到他把自己给他做的毛毡小兔子挂在车前。佟越车子一开动,小兔子就随之摇呀摆呀,十分欢乐。 郑以晨不禁笑了起来,温暖幸福。 “今晚大肚生日,送完佟阮我们过去吃个饭reads();。”佟越趁着红灯停下,去捉郑以晨放在一边的手。 郑以晨一愣,任他在自己的手上温柔摩挲:“可是杜承昇没有喊我呀,不知道我去合不合适?” “没事儿,他本来准备给你打电话,被我制止了。” “恩?”郑以晨不悦,这是不想她去? “他打电话给你,你是作为他小学妹去的。但是我来接你……”绿灯亮起,佟越松开她的手,却递给她一个眼神:“你是作为家属跟着我去的。” “唔……”郑以晨红着脸垂了眼。 佟越被她害羞的样子逗乐。 佟越本以为自己是个不解风情的人,榆木疙瘩似的,可自从第一次他发现自己会说、郑以晨听了会害羞以后,乐此不疲地逗她。她害羞、她脸红、甚至不好意思地直眨巴眼,他看了都会很喜欢,想伸手去揉一揉她。 他突然想起昨晚杜承昇来找他。 佟越那时正在办公室,他刚回来,酒店的事情他要上手,底下的人都不够信任他,他一步都不能错,忙到焦头烂额。杜承昇进来的时候,才终于打断了他的思绪,让想起来,该是时候去上个厕所了。 结果他刚出来,就见杜承昇问他:“郑以晨电话多少?” 佟越随口报了,接着就听杜承昇瞎嚷嚷:“童小兔??什么鬼?” 佟越意识到不对劲,皱了眉,两步跨到他面前,一把夺过手机:“你是拿我手机拨的?” 他低头一看,还未拨出去,只刚好看得见他存号码的名字。 “我手机没电了。”杜承昇拽着他衣服不让他退后,满脸狐疑:“童小兔什么鬼?你俩这昵称略怪异啊!” “你管我?”佟越本欲直接掀开他手,却只暗暗使劲甩开了:“你找以晨干什么?” “我明儿生日,喊她一起吃饭聚聚呗。” “行,我知道了,我转告。” 杜承昇不肯:“我学妹我自己喊,你边儿去。” 佟越闻言一顿:“有道理。” 杜承昇听他这么说,正要再去拿他手机,却被他一扬手躲开。 “那你就更不能喊了,我带去。” 佟越低头看看手机,“童小兔”三个字格外扎眼。 扎眼到像是他车上,她送的小兔子的眼,bulingbuling的。像是她笑起来的样子,闪着光。像是他收到小兔子时的心情,被温暖填满的心脏。 这样想着,佟越抬眼看了在欢快摇摆的小兔子,又看了看身边抿着唇笑得羞涩的人,微不可见地勾了唇。 他眼前忽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她那时古灵精怪的脸。 “你叫佟越啊?那你们家人是叫你佟佟还是叫你越越啊?要是叫佟佟那就跟我一样了诶,我也叫童童,不过是童话的那个童,小名。”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伸出手,拿出他最温和的笑。 “童童你好,我是佟越。” 第17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吃饭时人不算多,佟越刚带着郑以晨进房间,大家就嚷嚷起来了。 “哟?小旋风当回佟越的小尾巴了?” “你们俩人最近……走的略近啊!” 佟越不答,只是勾着唇笑reads();。 佟越暧昧的神色让他们的起哄声更大,一个个用揶揄的眼神瞧着他们俩。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说道:“结婚请客别叫我,不想出份子钱。毕竟收佟越的收得多,还不起了!” 郑以晨脸一红,不敢说话。 佟越一脚踢到冯涛椅子上:“你份子钱收几次了你自己说!” 冯涛掰着手指算:“订婚……结婚……生娃……满月……周岁……”冯涛表情一变,哭丧着脸,去扯瞿宁的衣角:“老婆,我们跑吧,跟佟越绝交,他份子出得又多又大,真还不起……” 瞿宁笑起来,给了冯涛一巴掌。 因为这出,大家注意力都到冯涛身上,倒没再多去逗郑以晨。 郑以晨一时间想到很多年前佟越喝醉了玩游戏,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她。周围的人也都是这样,起着哄,笑着闹着。 她转头看了一眼佟越,对上他含笑的眼,心跳得像只小兔子。 上次她转头,佟越已经又投入了游戏。而这次,他还在看着自己,是不是……有转变了呢? 佟越入座的地方正好在寿星杜承昇的旁边,郑以晨便挨着佟越坐下来。 杜承昇开口便跟郑以晨打招呼:“你来啦童小……唔!!” 郑以晨惊恐地看到佟越伸手去捂杜承昇的嘴,硬生生把杜承昇后面半句话捂了回去。 “我知道你想好好过生日的,恩?” 佟越笑得一派温润,却把杜承昇看得鸡皮疙瘩直起:“好好好,我闭嘴。” 郑以晨想了想杜承昇刚刚的话,偷偷靠近佟越的耳边,道:“他喊你佟小越啊?” “……”佟越一脸无语,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硬生生只能抗下这个呆萌的名字。 郑以晨点点头,“噗嗤”地笑了起来,半天停不下来。 佟越中途去上洗手间,杜承昇立马溜到他的位置上。 “以晨啊。”他推敲了一下说辞,却还是用最直白的话问:“佟越为什么要叫你童小兔?你属兔?不对啊……” “啊?”郑以晨也愣住,半晌没理清他话里的意思。 “佟越存你名字存的童小兔啊。” “唔……”郑以晨想起佟越收到小兔子时的表情,一时间竟然有些想流泪。 如果时光能够告诉她,她终有一天会等到佟越回头看她,那她一定不会自暴自弃。一定坚强地站起来,做最好的自己,把自己一切的阴暗绝望都锁起来,不让佟越看见。 郑以晨终于敢相信他最近以来说的那些话了。 她总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无所谓走不走心。郑以晨一直以来都很悲观,悲观到他想要她的身体,她就给,就像人们常说的“炮/友”,甚至叫做“地/下/情”。 所以她不会去问他,你爱不爱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可不可以做你女朋友。 果然预期值设置低一些是有好处的,如今他每一次情话,都让她惊喜又庆幸reads();。庆幸自己没有坚持推开他,庆幸他现在的视线渐渐落在自己的身上了。 生活…… 其实也挺美好。 如果时间停止,那最好了。 …… 饭局结束后,郑以晨跟着他们去了杜承昇自己开的酒吧,让她没想到的是,吃饭的人不多,酒吧的人却是很多的。 郑以晨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陌生又熟悉的脸庞,一口气堵在喉头。这些都是她大学时候的学长学姐,以及同届的同学。杜承昇那时候是学生会会长,认识的人自然多。加上……校庆在即,很多人都回来了。 郑以晨那时爱跟着佟越混,多多少少都认识他们。她缓了好久,才敢大口呼吸,来压抑奔涌而来的泪水。 可总归是要面对的。 毕竟佟越要带她去校庆,去面对更多熟悉的人,要想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被他牵着,就必须要克服这些心理障碍。 今天,权当练习好了。 身边的佟越似乎意识到郑以晨有些抵触有些紧张,便牵了她的手,将唇贴近她耳边:“怎么了?” 郑以晨咬着唇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 郑以晨很少来酒吧,这里比她之前那个酒吧的酒醉金迷安静不少,只有歌手在台上静静吟唱,暗暗的灯光打在身上,她抬眼望了望周围,大家都去跟寿星寒暄了,没人注意到她,她才轻吐一口气,放松了些。 跟着他们一行人找了个单独酒桌坐下,大家开始喝酒聊天,只有郑以晨,拿着佟越给她点的一杯果汁坐了下来。 郑以晨向来是不喝酒的,佟越从前虽然不喜欢她,可她跟着自己那么久,多多少少还是了解的。 郑以晨专心听他们讲话的时候,不小心把发尾掉进了果汁杯里,还是佟越扯着她发尾端,一脸好笑。 “小郑老师,你的头发有点渴。” “啊!”郑以晨吓了一跳,赶紧接过头发:“我去洗手间收拾一下。” 她赶紧站起身,嘴里嘟嘟囔囔着小跑而去:“天呐,怎么掉杯子里了。这果汁也脏了还怎么喝呀……” 佟越听她有趣的话,笑意噎了好久,一直未散去。 郑以晨急匆匆来到洗手间,把那撮头发在水下洗了又洗,才站起身来去拿纸擦。 刚起身,就从镜子里看见身后站了一个高个儿女人,在盯着她。郑以晨吓了一大跳,猛地回了头。 还在滴水的发尾甩开,水滴四散飞去。 要郑以晨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老鼠碰见了猫,只想躲开。她不自觉双手握了拳,牙根也咬紧了。 对面的女人板着脸皱着眉,双手抱胸看着她。良久才轻蔑地笑了出来。 “郑以晨,你跟佟越在一起了?” 这是叶泉,她曾经跪下来求的叶泉。 郑以晨死死控制住自己几欲喷薄的眼泪,她不敢说话。 郑以晨我无言以对让叶泉更加愤怒,声音尖利又刺耳:“你当初跪在我面前,一字一句求我不要告诉他reads();。怎么?为了让他爱你爱得不行,自己坦白了?” “……我没有。” 郑以晨张嘴,听自己的声音颤抖到几乎微不可闻,她盯着叶泉做得精致好看的指甲,在喉间发出声音的那一刻,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叶泉是跟佟越一届的学姐,从入学开始就一直在追求佟越。但高傲如她,无法跟郑以晨一样没脸没皮跟着他,也无法放下身价主动去打听佟越的消息,于是对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是郑以晨总是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佟越,目标过大,叶泉终于忍不住找了她。 也就是当着她的面,郑以晨做了毁了自己这辈子的事情。 郑以晨住院的时候叶泉偶尔会来看她,眼睁睁看着郑以晨过了那段几乎身处地狱的日子。 可郑以晨能够正常生活以后,找到叶泉的第一句话,就是跪下来求她,让她什么都别说。 叶泉像是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她疯到变成爱情的乞丐,求她给自己留点尊严。 叶泉本是心疼她,却终于被她卑微的样子气到转身就走,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叶泉脑子里全是郑以晨整日疼到连哭连叫都没有力气的样子,看着眼前又落了泪的郑以晨,她气到眩晕。 “那要不我来告诉他?” “不要!”郑以晨猛然抬头,伸手抓住了叶泉的胳膊“求……” “你别求我!”叶泉打断她:“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我说了难保他不会爱你爱到死心塌地,我疯了?” 叶泉甩开她的手,踩着高跟鞋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郑以晨看她转身如此干脆,终于失了全部的力气,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隔间,咬着唇闷声哭了起来。 叶泉的出现,让郑以晨想起了那时的暗无天日,想起了那时的撕心裂肺,想起了那时候一日复一日的苦痛挣扎,她像是重复地过着那样的日子。 哭到抽搐的郑以晨一直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她怕自己被巨大的痛苦给淹没,怕那没了顶的难过将她击倒,只能一下下粗鲁地给自己顺着气。 她不能倒下,外面还有那么多同学,有那么多熟识的人,还有……佟越。 直到隔间的门被急促地拍响,直到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传来,郑以晨终于用力压下胸前的汹涌。 “以晨?你是不是在里面?怎么了?”郑以晨心脏像是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死死捏住,疼到抽搐。可听隔间外男人的声音,她竟意外平静下来了。 胡乱拿手机照着看了看自己已然红肿的双眼,郑以晨知道他可能听到自己的呜咽,脑子里疯狂搜索着待会儿要说的借口。 鼻音浓重,郑以晨开口道:“我在,你出去等我一会儿。” 是谁说的时光可以带走一切? 郑以晨自嘲地笑了笑,擦干了眼泪。 时光能带走的,永远都是开心的事情。往往越想忘掉的事就越是忘不掉,越是想愈合的伤口就越是容易再次撕裂。 “不要撒谎,我在外面等你。” 第18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一直逼着自己脑子里放映最近跟佟越的进展,可一些她不愿想起的东西却反复占据脑海。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才止住了泪水。 她为什么哭呢? 把所有腐烂生蛆的伤口粉饰到今天,终于因为叶泉的出现,硬生生揭开了那层痂,内里的内容像一只无形的手,差点将她掐死。 郑以晨擦了擦泪,门口还有人在等她。 郑以晨从隔间出来,程远就站在洗手台看着她。她眼睛已然微微红肿,鼻尖也发红了,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令人怜惜。 “好些了吗?”程远手里拿着一包纸巾,递给她。 “唔,好多了。”郑以晨垂着眼不看他,装作无所谓地勾了勾唇,却发现嘴角僵硬发抖:“你就那么进来,不怕里面有别人?” “我看见你跟叶泉在门口说话了。” 郑以晨已经在建的心理防线又被他一句话给推倒,他什么都看到了。 郑以晨眼眶又蕴满了泪将掉未掉。 “我不是来惹你哭的,我也不会问那么多,你整理好心情。不想被人知道就捂牢了。” 程远的脸上全然是严肃,不像是他了。 可他越是劝她,她就越是想哭。 “好。”郑以晨点了点头,眼里的泪掉了下来,砸在她手上,滚烫而沉重。 “我先过去,你缓缓。”程远拍了拍郑以晨的肩,转身走了。 郑以晨擦了泪,手在凉水下冲了甩干,敷在眼睛上,缓解红肿。她回头看了一眼,好在酒吧灯光昏暗,只希望佟越不要注意到。 郑以晨在洗脸台前收拾了好久,才回到位置上。 佟越正心不在焉地跟他们玩着游戏,见郑以晨回来赶紧迎上去。 “怎么去了那么久?再晚点儿我可要冲女厕所里找你了。” 郑以晨感受到他的目光,生怕被他发现,赶紧笑着打哈哈:“刚在厕所碰到一个学姐聊了半天,忘了时间。” “为了学姐忘了我,恩,这个理由可以有,至少不是哪个学长。”佟越伸手拿起一杯新的果汁:“干净的。” 郑以晨接过来,甜甜朝着他笑:“谢谢。” 佟越揉了揉她的头发,推了游戏。 “你这见色忘友的队伍,滚滚滚!”杜承昇玩在兴头上,挥挥手嫌佟越搅兴,说完为他的视线所屈服:“您伟大,您陪您兔玩儿!” 郑以晨坐了下来,感受着佟越温润看向自己的视线。 只希望那令人作呕的伤口不会被佟越看见,她就算不跟佟越在一起,也不要他是为了愧疚才喜欢她。 她可以爱得没有尊严,却不能接受他的怜悯与施舍,那比他亲手用刀子一下下戳她心口都还疼。 等到离开酒吧的时候,大家都喝得微醺了,佟越叫了代驾,却在很远的商场就把车停下了reads();。 “我们散散步?” 郑以晨心里很乱,胡乱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上都在轻声聊着,郑以晨的手被佟越温暖的大手掌包在里面,像是注入丝丝力气,让她不那么无法呼吸。 如今的佟越成熟又温润,一路上他话不算多,却一直引导着郑以晨。郑以晨侧脸去看他,佟越棱角分明的脸在路灯的照应下柔和不少,看向自己的眼乌黑深邃。 七年了,佟越变了很多,一如当初再相遇的时候,他变得绅士温和。他从一开始就是好人,不论是做朋友还是做亲人。现在郑以晨知道,原来做,爱人,他也做得很好。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因为他受了很多伤,可转念想想,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不喜欢自己而已。 “佟越,”郑以晨打断他的话,柔声唤他。 “恩?”佟越一顿。 “你喜欢我吗?”郑以晨与他四目相接,真挚而纯粹。 佟越突如其来的沉默让郑以晨变得慌张,却只能扛着几欲逃走的冲动,静静看着他。 郑以晨的眼里是决绝却期待,这让佟越一再无措,却终于还是开了口。 “当然。”郑以晨看不清黑夜里他的神色,只听他这样说道。 闻言,郑以晨的眼有些湿润,在夜里格外的亮。 两人走到郑以晨家楼下的时候,郑以晨表情十分愉悦,窗户纸终于在她受到叶泉的刺激后被捅破,她也终于能够有一些自信,来面对这段感情。 第二天就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也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明天几点下班?”佟越牵着她的手不肯放。 “明天是半日活动,大概十一点半就结束了……”郑以晨话音刚落,佟越就接了话。 “那明天半日活动我替佟衍去,”看郑以晨皱了眉想反驳,他赶紧说道:“那夫妻俩还没回来,最近因为要回来估计忙到饭都没时间吃。” 回到家的郑以晨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了很久很久,想叶泉轻蔑的眼光,想着在夜晚把整个天际都照亮的燃烧着的舞蹈室,想着……好不容易才说喜欢她的佟越。 她终于下定决心,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只要能牵着佟越的手,她就能抗过去。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一点钟了,明天早上还有半日活动,她得睡了。郑以晨从抽屉里找出五年前买的最后一批安眠药,也不管是否过期,吃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胡乱咽了。 …… 第二天的半日活动还是很顺利的,结束的时候,佟越靠坐在一边的桌上,双手抱胸含笑望着她,小佟阮背着小书包滴溜溜跑过来,拉郑以晨弯腰听她说悄悄话。 “小郑老师,我跟叔叔在车里等你,你收拾好了赶紧来哟!” 郑以晨闻言,抬眼看了佟越,朗目星眉,笑意柔和。 她笑着点点头,摸摸佟阮的脑袋。 佟阮跑回佟越身边,爬上他的臂弯,两人朝外走reads();。 杨琼看出了一些不一样,过来逗她:“有戏?” 郑以晨抿了嘴笑,嘴里却道:“你猜?” 校庆节目本来是晚上的,可大家都想趁着这个机会见见同学,也想回去看看自己待了四年的大学校园,并早早就约好要见面。 佟越郑以晨带着佟阮吃了饭,又将她送回家了,两人才一起奔往大学校园的路上。 郑以晨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昨晚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却依旧近校情怯。 她望了望身边的佟越,暗暗给自己打了气。 还未到校门口,就远远看见led上打着欢迎校友的字样,缓缓滚动着。 饶是郑以晨害怕来这里,也总是有些激动的,她待了好几年的大学校园,这里的舞台上,有她最美的样子。 他们学校很大,进了校园,却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大致是有很多远道而来的校友们。 佟越拿出电话,想要找杜承昇他们,郑以晨却脚步不受控制,一个人走了进去。 学校进门不远处,是很长一条的宣传栏,由于校庆,结合一栋教学楼,改成了“文化长廊”。 上面记录着历年来的优秀领导、优秀教师,还有优秀班级,以及……优秀人物。 郑以晨忽然有些紧张,却又有些期待。 她缓缓走过,忍不住伸手去摸,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停了下来。 隔着玻璃窗,郑以晨很清楚地能看到照片上的女生。校报是黑白的,她的脑海里,却知道照片上女生的长裙,是淡淡的湖蓝色。 她还记得,从胸口的洁白,到裙摆的湖蓝,渐变的色彩,转起来的时候,像一只活生生的孔雀,拥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羽毛。那时跳舞的女孩子,也像是一只灵巧的孔雀,拥有着世界上最耀眼的光芒。 标题的黑体大字是这样写的——“恭喜本校07届艺术学院舞蹈系01班郑以晨同学,荣获‘全国舞蹈大赛’一等奖!” 那是事情发生前一个月,是……她参加的最后一场大型比赛。 郑以晨隔着玻璃窗去摸那个舞姿优雅的女孩子,可中间隔着玻璃,手指尖无法触碰。她知道,她与那个女孩子,也隔着看不见,却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郑以晨的大衣上,突然掉下一连串的水珠,打在衣服上,却不吸进去。亮晃晃的水珠,刺得她眼睛更加酸痛。 “以晨,这边。” 佟越的声音让郑以晨背脊一僵,赶紧擦干了泪水,装作无意,笑着转身回答:“好,来了!” 佟越迎过来,牵着她的手,看她眼眶红红:“怎么要哭了?” “好久没来了,有点激动呀!”郑以晨笑着,心里却知道,自己的撒谎技术在这么多年里,已经出神入化了。 佟越笑着用食指刮了她的鼻尖,正要开口,一个女声清脆而响亮,穿破郑以晨的耳膜,直逼心底。 “佟越!” 郑以晨只觉手上温暖的束缚刹那间消失不见,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保持着牵手手型的那只手,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受。 第19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并未去看佟越的脸,只是觉得自己仿佛被脱光了置身在冰天雪地里,冷得瑟瑟发抖。 她抬头去看喊佟越的女人,还是一如当年的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好久不见,黎笙。 黎笙并未看向郑以晨,而是目光直直钉在佟越脸上,径直朝着他走来reads();。 “佟越,你也来啦?”黎笙娇笑着问。 黎笙个子很小,看起来萌萌的,小梨涡在她脸上十分和谐,显得她更加甜美,如此一笑,仿佛盛放的花儿。 “恩。”佟越低声应道,却再无多的话。 情绪波动最大的,就属佟越了。他并没想到黎笙会回来,那个在朋友圈大喇喇发了袁硕的求婚视频、婚纱照的女人,站在他面前。 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可……总归是暗恋了快十年的人。 黎笙歪歪头,装着刚看到郑以晨的样子,一脸惊喜。 “童童!你也来啦?我可想你啦!来,抱抱!”说着,黎笙伸手要去抱郑以晨。 郑以晨冷着脸向后退了一步,不置一词。 黎笙轻嗤出声:“你还跟着佟越呢?多没意思呀!” 黎笙抬头去看佟越,却见佟越正皱着眉,担忧地望着郑以晨。不知怎么,她心中的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从前的佟越不是这样的。 黎笙眼神真挚,望着佟越:“佟越,我回来了。” 佟越没接话,开口道:“我们走了,大肚他们在等。” 佟越要伸手去牵郑以晨,却被她触电似的甩开了。他不敢再去碰她,只轻声对她说:“走吧。” 三人各怀异心,一路上只有黎笙在叽叽喳喳在说着她在国外的事情,见到了多少有趣的事情。 郑以晨听着都觉得很有趣,她就是那样,像个至纯至真的小孩子一样,说着天真的话,让人不禁莞尔。 可这是黎笙啊……是郑以晨所熟知的黎笙。 也只有郑以晨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黎笙。 和大家汇合以后,大家一起在校园里走走逛逛,花园、操场、教学楼、广播室…… 这些都是他们的记忆,他们在这些地方拥有很多珍贵而舍不得忘记的记忆,青春的样子,走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就能在脑海里刻画得十分鲜活。 郑以晨跟着他们走着,她只在这里待了不到三年,可这里有着她最美好的时光。 她还记得每天早上晨练,全寝室只有她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她起了床就把所有人叫起来。大家不像她那么发自内心地热爱,却不得不起来,练习上课时要检查的内容。 要说这里郑以晨最熟悉的,除了寝室,应该就是她天天泡着的舞蹈室了。那个她曾经最爱,如今最怕的地方。 郑以晨正在庆幸舞蹈室离得远,就听身边的黎笙问道:“也不知道舞蹈室后来装修成什么样了?” 郑以晨倒吸一口冷气,绝望地闭了闭眼。 程远就站在不远处,问道:“几点了?有四点的话我们往西边走,正好看看以前的教授们在不在办公室,跟老师打个招呼我们就往西校门出去,我们大家吃个饭,等着晚上的校庆节目。” 程远的话立刻被采纳,大家吆喝着一起走。 郑以晨朝着程远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心下也是了然reads();。 她之前对他说的谎,已经全被看穿。 程远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 …… 见完以前的教授,一行十几人打算一起去吃火锅,围在一起喝酒聊天。 他们毕业那年,西校门外都是一些小摊贩,过了这么多年,整治得干干净净。 郑以晨望着已然变得不认识的街道,脑子里都是跟黎笙两个人在这条小吃街吃宵夜的时候。两个人吃到十点四十五,交了钱就狂奔,赶在寝室阿姨关寝室门以前赶回寝室。 两人相视大笑,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边笑边大喘气儿。 想起那时的黎笙,郑以晨嘲笑自己傻,闺蜜两个字,往往就是被一些人给磨成碎片,被狂风卷走了。 郑以晨尽量忽略黎笙,心底却一阵阵发凉。 昨晚佟越说了,他喜欢她。可他在听到黎笙的声音,第一反应终究还是放了她的手。 佟越,只要你告诉大家我们的关系,只要你做到你说的要把恩爱秀回来,我就什么也不会在意,真的。 郑以晨这样想着,不禁握紧了拳。 可她埋头吃着饭,听着其他人侃天侃地,身边人却不置一词。 学校旁的火锅店还是较简陋的样式,是用小型的液化气罐打燃加热的。郑以晨低头吃着佟越默不作声夹过来的虾滑,知道他还记得上次的事情。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一勺子下去太过用力,厚厚的红油从郑以晨面前的锅边流了下去。就那一下子,“嘭”的一声,一簇带着滚烫气息的火光在她面前闪过。 郑以晨就在那一秒钟的时间几欲尖叫出声,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双脚一蹬,整个人都向后仰去。她喉间是因抑制尖叫而发生的呜咽声,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火…… 是……火…… 郑以晨心脏像是扭曲了,被人拧碎了般的疼。 身边的佟越也吓了一跳,伸手替郑以晨挡了一下,右手把她捞回怀里,不让她仰倒摔在地。 佟越抱她在怀里,知道她吓了一跳,轻声问道:“还好吗?” 郑以晨回过神来,手发着抖。她僵硬地笑了,点头:“没事……就是太突然,吓了一跳。” 她故作无事从佟越怀里起身,拿筷子想继续吃,却发现手不自觉地抖得厉害。她悄悄放下筷子,在桌底握住自己的双手,想让它们停止颤抖。 身边的佟越低头看了眼有些灼痛的左手,没太在意,拿右手拍了拍郑以晨的后背,帮她缓解情绪。 这边的动静略大,同桌的朋友们都望了过来,纷纷关心郑以晨。 郑以晨尴尬地笑着,双手朝着大家胡乱挥了挥:“没关系没关系,我还好,没什么大事儿。” 旁边一只手递来一杯温水,郑以晨望过去,是程远担忧的神情。 郑以晨朝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她接过水杯:“谢谢reads();。” 郑以晨正极力缓和着自己的情绪,并未注意到其他人。 “黎笙怎么了?”一个学长忽然问道。 郑以晨闻言,转头去看黎笙,默默流着泪,委屈又可怜的黎笙。 “没事……就是有些吓到,想起了一些事情。” 大家都知道那次舞蹈室火灾,黎笙在大火中被艰难救出来,一定是被吓到了,这才害怕火。 “那你离远点儿,早知道不来吃火锅了。”那个学长有些心疼黎笙,娇小的身子,弱不禁风。 “恩,没关系的,大家喜欢就来嘛,我没事。” 黎笙接过学长送过来的纸巾,擦干了泪,看起来像是故作坚强、强颜欢笑的样子。 大家纷纷安慰着黎笙,只有郑以晨觉得可笑。她轻蔑地抬眼看了看黎笙,却不想说话。 黎笙大概是奥斯卡影后。 郑以晨放下水杯,重新拿起筷子吃火锅。 就连她也被骗过了,当初她跟黎笙多么亲密,就被骗得多惨。她总是拿黎笙做闺蜜,可黎笙让她明白,“闺蜜”二字,到底应该怎么用。 吃完后,郑以晨缓缓呼出一大口气,起身去洗手间。 “去哪儿?”佟越看她起身,问道。 “去一下洗手间。” “我陪你。”佟越起身,两人转身后,他在她右手边的位置了。佟越顿了顿,绕到左边去牵她的手。 郑以晨没再拒绝,甚至没转过身去看黎笙有没有看到。更没看到,黎笙看见佟越牵她手时愤怒的表情。 “你去吧,我洗个手。”在洗手间门口,佟越搂了搂郑以晨的肩膀。 郑以晨还在赌气,并不回答,径直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跟男女厕中间的洗手台只有一墙之隔,郑以晨上完厕所正要出来,就听到黎笙清脆的声音,她说话声并不大,却在空旷的洗手台间微微回荡。 “佟越,我回来了。” 郑以晨无声笑了。黎笙,这句话你刚刚就说过了。 “恩,我知道。”佟越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我没有结婚,我不结了。”黎笙的声音突然一转,变得凄然,如泣如诉:“佟越,他又打我了,我不要跟他在一起了,我害怕。” 郑以晨一愣,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谁。”佟越声音带着凉意,顿了顿,复又开口:“不结婚、要回来,也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用跟任何人说。” “可是……可是……”黎笙着急了起来,郑以晨听她声音,眼前都能浮现她泫然欲泣的样子。 “不用可是了,你回位置去吧,我在等以晨。” 话音刚落,郑以晨就听黎笙惊叫起来。 “天呐!佟越,你的手怎么红了?” 第20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黎笙和郑以晨是临班高中同学,并不相识,只知道大家都是学舞蹈的。到了大学,意外发现两人分到同一个班,而且是寝室邻铺。 两人像是见着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头扎进友谊的大海里。 黎笙很早就有男朋友了,在他们高中的时候就闹得沸沸扬扬,两人从初中开始谈的,分分合合很多年。到了大学,黎笙总是丢下郑以晨去跟袁硕见面,郑以晨也不恼,笑着骂她一句“重色轻友”,就一个人去吃饭练舞。 后来,郑以晨少女心态喜欢上了佟越,谁也没告诉。但眼里闪着的光,却被黎笙所知晓。 黎笙的“大侠”心态,促使她在郑以晨跟着佟越做了好久的小尾巴以后,忍不住去找佟越的麻烦。 “我们童童跟着你那么久,怎么你个大男人,一点都不懂她的心思呀?” 那时的佟越,看着娇俏可爱,微微皱着眉指控他的黎笙,像忽然被触到了某根弦,只抿着嘴看她笑:“你都说了,因为我是大男人啊。” 黎笙哑口无言,“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直到后来,袁硕再次跟别的女生暧昧不明被黎笙抓住,大闹一番后,给了她一巴掌。 黎笙捂着脸,大哭着跑了,在操场上狂奔。 佟越那时正在夜跑,从他身边跑过的黎笙并未看到他。于是他就站定下来,微微喘着气,看黎笙痛苦地边跑边哭。黑夜里的佟越眼睛微微发亮,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是到一边的小卖部买了几包纸巾和矿泉水,站在跑道一边等着。 黎笙再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拽她到自己面前。 也就是那一刻,他亲眼见到黎笙的眼里,从惊喜刹那晦暗,她崩溃地哭着,说话都说不完整:“怎、怎么……是、你……” 佟越把手里的纸巾递给她:“擦擦眼泪,不要做无用功。” 佟越的一句话触到了黎笙的痛点,她再次嚎啕大哭:“佟越……佟越……袁硕他、他竟然打我……” 佟越这才借着路灯,看到黎笙微微红肿的左脸。他拧开手中的矿泉水,倒在手上让自己的手变凉一些,放在黎笙脸上。 黎笙梨花带雨,一双不停落泪的眼盯着佟越。 佟越心脏砰砰跳着,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第二天的黎笙和袁硕就和好如初,佟越也像是并未发生过一样,依旧过着自我的日子。 可有些事情就在冥冥中变了,比如佟越的心态,比如黎笙的心态。 比如,黎笙只要被袁硕给伤到了,就一定会给佟越打电话。 “佟越……” “佟越……” “佟越……” 佟越每次都面无表情出现在她面前,递上几包纸巾,沉默不语地听她诉说着自己的遭遇reads();。 他从不开口安慰她,他怕自己说错话。 …… 郑以晨听到黎笙的惊呼后吓得一惊,后背的汗都出来了。她知道,可能是刚刚佟越太着急帮她挡住火光,离火源太近,手被烫红了。 她冲了出去,捉住佟越的手放在感应水龙头下。凉水哗哗地流在佟越手背上,和郑以晨的手一起,冲刷着。 三人静默无声,各自思考。 “佟越,我去给你买点儿烫伤药,我是知道的,烫伤真的非常疼,火辣辣的疼。”黎笙把手掌递到佟越的眼前,给他看着手心里微不可见的伤痕。 郑以晨并不抬眼看她,唇角勾着笑,笑着黎笙的可笑。 “不用,没事。”佟越依旧是听不出调子的声音。 他转过身来,声音变得微微柔和,问郑以晨:“吃饱了吗?待会儿去买点儿你喜欢的零食,免得待会儿看节目的时候肚子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宵夜。” 郑以晨没接他的话,只道:“一烫到就应该过来用凉水冲一下,会好很多。待会儿擦点药,别碰太热的水了。没多大事儿。” “恩,好。” 佟越乖巧地点点头。 黎笙倒也不恼,就站在一边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家吃完后,一起去看校庆表演。这次大多是一些13、14级的学生在表演,郑以晨在后来的那么多年里,很少再看什么舞台表演。 他们学校最有名的就是艺术学院,作为一个师资力量强大、生源充足的学校,他们的礼堂非常之大,可以容纳3000多人,今日的礼堂不仅坐满了,连过道上都是满满的人。 郑以晨他们来得早,有地方可坐,她就坐在佟越的身边。他们离舞台很遥远,可她总想伸手。她想伸手去摸一摸那个舞台,她也曾在那样的地方,给很多人表演过。 如今网络流行,节目的形式各种各样,有令人捧腹的小品,有惟妙惟肖的配音,有慷慨高昂的朗诵,还有……优美动人的舞蹈。 郑以晨不自觉吸了气,在幼儿园里的氛围,总是表演给孩子们和家长看的,老师们的实力也良莠不齐。可在此刻,台上的学生们,大多都是从小开始练的童子功,基本功扎实、动作到位、韵味十足。 郑以晨以为自己早就心如死海,可看到这样的表演,像是有魔音入耳一般,就像是在海上,有海女在吹着笛子,引诱着她,一步步带着她,几乎触礁。她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极力克制住自己心底要溢出的情感。 可还是会注意着,台上学生们,哪里跳得非常完美令人感觉惊艳,哪里还可加强有些遗憾。 郑以晨骨子里,就是一个舞者。 佟越也是在此刻转头来看郑以晨的,他对郑以晨的初印象,大致就是舞台上放着光的小精灵。 郑以晨不知道,在舞蹈室她主动搭话以前,佟越就知道她是谁了。 那时佟越正在准备毕业演出的事情,他们05届一个“导演”提到过她。由于舞蹈生的特殊原因,有一部分提早出去实习了,一台晚会能用上的舞蹈资源不算太多,所以那个学生导演提出,喊大二的郑以晨来帮帮忙reads();。 他们拉着佟越偷偷围观了郑以晨一遍遍地在舞蹈室练着同一个动作、同一段舞蹈,又找学校电教处的老师求来了很多郑以晨以前表演或者比赛的视频资料,好多男同学都跟磕了药似的,催着导演去找郑以晨。 可就是那么巧,他们05届舞蹈系一部分实习的人回来了,于是再没有理由去麻烦郑以晨,那些一窝蜂自称“郑以晨学长”的男生,也嚷嚷着散了。 佟越不知道郑以晨不再跳舞的原因,也不敢贸然问出口。此刻他望向郑以晨,在她眼里看见了无法抑制的光。 他突然就想问她,你到底有多少秘密? 佟越还记得郑以晨那时说对舞蹈移情别恋时的淡然自若,仿佛说着事实一般。 优美的舞蹈过后,画风一转,是有趣的小品,郑以晨从心底的纠结抽离出来,投入到捧腹大笑里。可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 小品讲的是他们播音系的一个男生四处求职的乌龙滑稽事件,到了最后,男主角终于深刻剖析了自己总是找不合适自己的工作的原因。他本是一个电台主播,有一次在直播途中,由于嗓子连续的疲劳,出现了失声的状态,那便是直播事故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拿起话筒,无法自信满满地说话了。 小品里的角色说了那样一句话――你暂时性的失声根本不是你无法继续直播路的原因,真正可怕的,是你对话筒产生了惧怕! 郑以晨她是天生的舞者没错。 可对舞者来说,从此对舞蹈产生惧怕,比她自身的残缺,更具毁灭性。 …… 看过节目,大家一起往校门口走去取车,时间已是十点多,很久未见的朋友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吆喝着继续狂欢。 郑以晨不太舒服,提出要走,佟越心里有数,想趁着送她回家的机会和她聊聊,便转过头对大家说道:“那我们先走。” “佟越,以晨不舒服送回去了你再来啊,这么多多年没见的同学,不聚聚?” “不了,我打算慢慢送她回去,我还想好好谈个……”佟越笑着,话还未说完,就被一边的黎笙打断。 “那我怎么办呀?我也要回家。”黎笙黑夜里的眼睛瞳孔显得更黑了。 佟越瞧着一边盯着郑以晨的程远,道:“程远,那你送黎笙回去一下。” “可是……”黎笙低了头,不情不愿地小声道:“可是我跟他不熟呀……” 黎笙忽然抬头,歪了歪脑袋,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那要不程远送童童回家,你送我呀。反正他们俩挺熟悉的,行吗?” 程远忽地就笑了,作为一个局外人,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郑以晨的态度来看,他却异常清醒。 他一如平时地笑,答应了:“可以啊,挺好。” 程远话音未落,就伸手去拉郑以晨,要带着她走。 佟越刚要开口打断,却见郑以晨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底无名火烧的很旺。 他看了一眼在他迟疑间被拉走的郑以晨,欲言又止,表情晦暗不明。接着,他收回目光,他转身就走,也不去看黎笙,只在路过她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走。” 第21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回家后关了手机,洗澡睡觉。 不知是不是一整天的神经紧绷让她累极了,她沾枕头就睡着了reads();。 佟越打了很多电话,终是放弃。 他总以为自己在弥补、在给她更多的好,就能问心无愧了,可他却是越做得多越是感觉乏力。 到这时才终于明白,只有爱是无私的。不因爱而对她好,只是希望得到她的谅解。也只有在目的是补偿她的情况下,他会因为郑以晨的顽固而懊恼,因为她的不接受而感到气恼。 明明我都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为什么你还是不接受? 直到他见到了黎笙,才终于懂了郑以晨的倔强。 因为郑以晨是爱他的,因为爱他,才希望他也是因为爱而做的这一切。 佟越开始恨起自己那一瞬的迟疑与松手,开始恨自己没有早些告诉大家他们已经在一起的事实,甚至恨自己在被黎笙打断的那一刻,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从前没有向黎笙袒露过自己的心境,无所谓什么难过。 可郑以晨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是个多失败的男人,一直在伤害,一直在愧疚,一直在补偿,甚至将自己的好变成补偿的方式,多么不齿。 郑以晨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不用起早床,赖在床上等爸妈给她端早餐回来,又穿着厚厚的睡衣在家乱窜,最后还是拿了好多零食回了床上,看看小说,看看电视剧。 到了晚上才想起来手机还没开,信息不多,来自佟越、程远,和黎笙。 鬼使神差,郑以晨先点开了黎笙的信息。 ――童童,明天约个下午茶呀?就是我们常去的那家,虽然老板换了,嘿嘿。 郑以晨随手回复她。 ――不好意思,手机刚开,下次吧。 郑以晨以为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能让黎笙明白,可她忘了,对面那是黎笙。 短信回过去不过几秒,电话就拨了过来。 “童童你终于开手机了呀?一整天都不见人,可担心死我了。”黎笙声音甜腻清脆。 “忘了开机而已。”郑以晨语气淡淡。 “那我们明天约下午茶呀,这么多年没见了。”黎笙笑了起来:“童童呀,你怎么都不想我呢?” 郑以晨的呼吸微微重了,黎笙一直的挑衅让她有些没办法控制自己。从小她就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后来又变得脆弱敏感,一头扎进自己的世界里。可偏偏黎笙可以打破她的一切克制。 “黎笙,告诉我你的目的。我们还是在同个宿舍一起上课的好闺蜜吗?” “不是呀,我只是想叙个旧,你那么大反应干嘛呀?对了,你跟佟越在一起了?” “与你何干?” “当然跟我有关系,咱们跟佟越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得关心一下你们的现状呀!” “黎笙。”郑以晨忍无可忍:“有些事我没有说,不代表我不会说。” 黎笙闻言,顿了一顿,笑得声音尖利:“你会说?算了吧郑以晨,你就是到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步了,都还在为你那可怜的自尊心而扛着。你为什么不说呢?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骨子里的骄傲不准佟越是因为可怜你施舍你才跟你在一起的呀reads();!我想……只有你求我不说,没有我求你不说这回事儿吧?” 郑以晨像只涨满了气的气球,黎笙的话是一根针,轻轻一戳,就破了。 郑以晨在这边沉默,那边的黎笙声音又变得轻柔。 “明天两点我在咱们常去那家甜品店等你,别忘了哦!” 电话里只剩急促的嘟嘟声,郑以晨的胸口是丝丝扯着的不舒服。 她多了解黎笙,黎笙就有多了解她。她知道黎笙怕什么,黎笙也知道她的弱点。 无能为力。 …… 在去见黎笙以前,郑以晨在镜子前照了很久,她伸手将高领毛衣微微拉下,定定地盯着脖子上那狰狞的伤疤。 她用力把毛衣领往下拉,疤痕却一望无际,直到她崩溃地脱下全部的衣物,赤/裸地站在镜子前。 郑以晨背过身去,恐怖的烧伤疤痕从脖子右侧向下蔓延,蜿蜒爬过她本来白皙洁净的背部,一直到左边腰侧、接近臀/部的地方。 她把长长的头发高高扎起来,右侧下方本应长头发的地方,寸草不生。 相比于以前的触目惊心,如今的疤痕已经只是凹凸不平而已。 为了防止疤痕的增生或者挛缩,郑以晨穿着难以呼吸的压力衣,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疼痛,做了无数次整形,浑身上下被取皮到无处可取。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让郑以晨尝试了无数次的自杀。 想起昨天黎笙把手里那微不可见的疤痕拿给佟越看,郑以晨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就不可抑制地掉了下来。 她黎笙擦了几天药就好了,可自己却忍受了接近三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到头来,挑衅的那个人,竟然是得了救的黎笙。 郑以晨还记得她还对舞蹈抱有侥幸心理的时候,从储物间里拿出以前穿过的舞蹈服,一套套地试着。 可没有一套可以遮住她那时还红紫狰狞的伤疤啊! 那时的郑以晨换上舞蹈服,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令人作呕的颈部,想起以前从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总夸她。夸她脖子好看,气质好,长得好看。那时她总会再挺挺胸,再昂昂头,把自己最美的颈部弧线展示出来。 她微微偏头,露出了后颈触目惊心的伤口。郑以晨颤抖得无法自持,拿出丝巾,又找到一把钢丝夹跟别针,寻找最稳固的方式,让那丝巾像围墙一样把自己的脖子保护起来。 越是心急越是手脚不听使唤,在丝巾又一次滑下来的时候,郑以晨终于忍不住了,蹲下来大哭了起来。 她终于只能绝望地拿刀一下下坎断自己对舞蹈所有的爱,可那是视舞蹈如生命的郑以晨最难放弃的东西,如自己的血肉,边一刀刀砍着,边一声声哭着,血肉模糊,血水四溅,让她痛不欲生。 一阵风从未关进的窗子透进来,一/丝/不/挂的郑以晨冷得瑟瑟发抖,她终于蹲下去将衣服捡起来,又一件件地穿回去。 郑以晨将头发放下来,擦掉了泪水。 人真是可笑,明明有“痛到麻木”那个词语,却没有痛到麻木的感觉。 如果能感觉麻木该多好,那就不会疼了啊reads();! …… 两人常约的甜品店不知换了多少个老板,也不知店面翻新了多少次,郑以晨好不容易才找到。 黎笙似乎已经早早到了,坐在那儿发着呆,呆呆的样子,可爱十足。 黎笙真是长着一张哄人的脸。 “童童!”黎笙看到了她,站起来迎,使劲朝着她挥手,恍若多年前,她知道她对佟越有意思,远远看到佟越的时候,赶紧向远处的郑以晨挥手,喊她过来看。 郑以晨走到她面前坐下:“你觉得我们这样的见面有意义吗?” “唔,有呀,挺好的。”黎笙把手里的点单夹递给郑以晨:“你看看要点点儿什么,我的已经点好了,就等你了呢!” 郑以晨接过点单夹,黎笙就手肘搁在桌上,两手托腮,笑眯眯地望着她。 郑以晨并未抬头,一边看着点单夹上的文字,一边轻声说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没有必要演得那么累。” 黎笙轻哼一声:“你太没意思了。” 郑以晨点了点心和茶点,把点单夹还给服务生,端正坐在黎笙面前。 黎笙不满,皱了眉:“我看你在佟越面前低眉顺眼的,怎么在我面前还是这个鬼样子?” 郑以晨听到佟越的名字,收回的手一顿,却不答话。 “我还以为你现在变这样了会改改你那骄傲的模样,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你心理也够强悍的呀!” 郑以晨握紧了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闭了闭眼。 上餐的时候,郑以晨正低着头跟班上家长聊天,是孩子发来的语音祝福。 正在编辑文字,对面的黎笙叫她:“童童你看!” 郑以晨抬头,服务生浇完蜂蜜和巧克力,正在倒朗姆酒。 郑以晨一愣,心底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果不其然,下一秒,服务生拿了小型火焰喷枪,往中心一点。 火光亮起,绚丽夺目。 郑以晨双脚一蹬,椅子跟地板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周围的人们都望向这边,郑以晨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双眼涨疼。 郑以晨几欲爆发,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直到服务生离开,直到酒精烧尽,她终于爆发,目眦尽裂。 “黎笙,做人得要脸。你真的只记得是佟越救的你?选择性失忆的时候,不能忘了真正的救命恩人!” 听见黎笙轻飘飘的笑,郑以晨出现了罕有的愤怒,桌子拍得砰响。 可下一秒,黎笙跟变脸似的。本来笑着的她突然就敛了那狂妄的深色,低眉顺眼哭了起来。 郑以晨声音略大:“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我什么都经历过了,我还怕什么?” 黎笙流着泪,突然站起身来,跑到门口来人面前哭诉了起来。 “佟越,我好心请童童下午茶,她突然疯了一样地骂我……” 郑以晨转身,脸上是难抑制的愤怒,以及微微涨红了的眼。 第22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眼前水雾弥漫,一时间看不见距离她较远的佟越的表情。不论黎笙是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叫佟越来的,还来得那么准时,都只能说明,这是黎笙一早就做好的打算。 黎笙挖好了一个坑,再想方设法惹怒她,让她自己跳下去。 看着桌上酒精已燃尽的火焰冰淇淋,郑以晨的无力达到了顶峰reads();。她缓缓坐了下来,可能黎笙来的时候一早就告诉服务生这桌是三个人,所以三支甜品勺安静地摆在纸巾上。 郑以晨拿起勺子,开始吃了起来。 “好吃吗?”佟越并没有开口问她刚刚的事情,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样问道。 “恩。”郑以晨点点头,忍住泪水这一招她比一般人倒是做得好一些,“毕竟这是黎笙专门给我点的,我得吃完。” 她的重音放在“专门”上。 黎笙拿纸巾蘸着泪水,声音委屈:“那你以后不要骂我了好吗?咱们毕竟一起一个寝室的好闺蜜做了那么久,我知道你气我走的时候不告诉你,但我当时真的……很难过很害怕。” 郑以晨觉得黎笙真的很可爱,可爱到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有趣。” “佟越……你帮我劝劝童童行吗?” 佟越没说话,只一直盯着低头吃冰淇淋的郑以晨。 黎笙还想开口,却被佟越抢了先:“以晨,待会儿吃完去佟衍家里吃个饭,佟佟说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好。”郑以晨应道。 黎笙这下倒是不再多说什么,只提出让他们先把她送回家了再去佟衍家里吃饭。郑以晨一分钟也不想看到黎笙,不耐地说。 “大白天自己打车回去吧,没谁会把你怎么样。” 说完,郑以晨转身就走。她没有心情和黎笙演戏,她也没有想粉饰天下的打算,而对于佟越,她已经用了所有的期待,最后却落得被丢了手。 佟越抿着嘴一言不发,却听了郑以晨的话,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将黎笙塞了进去。 郑以晨觉得疲累极了,她连续打了败仗,只差牺牲在战场。 郑以晨上了车,闭目靠在椅背上。她不想跟佟越说话,一句也不想。 佟越见过两人做闺蜜时的如胶似漆,也还记得黎笙为郑以晨两肋插刀的模样,不自觉地就开了口:“你们以前不是关系很好吗?” 郑以晨闻言,闭着的眼微微颤动着,喉间艰难吞咽,恍若有人在她还未消肿的脸颊上,又来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郑以晨将头微微右偏,姿态抵抗。 他终究……还是在信黎笙的话。 郑以晨终于用光了所有的期待,所有的耐心,和所有的……善良。 善待世界的结果,并不一定是被善待回来。她虽不以被全世界善待回来为前提善待着别人,却也不想被人欺在头上,肆意侮辱。 她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此刻连佟越也不想要了,还怕什么。 “佟越,我有点不舒服,佟佟的礼物,就等上学的时候带给我吧。”郑以晨保持着抗拒的姿势,轻声说道。 郑以晨的声音轻飘飘、软绵绵的,像是从小巷里幽幽飘来,凄清而带着丝丝凉意。 佟越被她的语气惊了一下,转头就见她腮边微微收紧了,他知道,郑以晨在强忍着不适。 佟越的无措被灌溉,越长越大,却不敢多说一个字reads();。 到了楼下,郑以晨缓缓睁了眼,轻轻对佟越道:“有时间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先上去了。” 不等佟越回答,郑以晨下车走了。 如若没有那一段郑以晨自以为的“甜蜜”,她都不会挫败到如此地步。所有的尊严都被人扔在泥泞里,任人践踏。 郑以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一进门,却感觉到家里也格外沉重的气氛。 爸爸躺在床上,发着烧,妈妈一直在照顾。看到郑以晨回来,焦云这才神色缓和了些:“童童回来了?” “恩,爸怎么了?” “有点发烧,不舒服有段时间了,今天突然开始发烧了。” 郑林怕郑以晨担心,挥了挥手:“我那都十几年没发过烧了,发个烧消消病菌也正常,就你妈妈搞那么紧张。” 郑以晨笑了笑,去给焦云倒了杯水,又跟郑林说:“那还不是怕您生病难受。” “又不是什么大病,不着急!” 郑以晨也着实是累,又嘱咐爸妈多休息,就匆匆回了房里。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放空大脑,做一些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可偏偏越是想要清净,就越是容易被打扰。 焦云忙着照顾郑林,晚上的饭是郑以晨做的。 一家人刚吃过饭,郑以晨就又接到了黎笙的电话。 她依旧是那个挑衅的语气,令人厌恶。 “童童,这马上过年了,你有时间的话,帮我扒个舞呀,我把视频发给你。” “怎么?”郑以晨嘲讽道:“家里亲戚聚会的时候,要你给大家表演跳舞?” “唔,你帮帮忙嘛,我们那时候排舞不都是你扒好了教的呀?” 郑以晨不说话,她知道,黎笙让她帮忙扒舞蹈不是目的,只是单纯为了膈应她。 “咱们一起做过最多次的事情,除了在寝室睡觉,不就是跳舞吗?你跳舞多美呀,人人都喜欢,像个骄傲的小天使。现在是不跳了吗?” “对了,我在国外一直在跳舞,虽然袁硕一直骂我跳的难看,但我还是要跳。毕竟你不跳了,我说不定还能跳出个名堂,对吧?” 郑以晨无话可说,她想不通黎笙对她怨气如此之大的原因,也不想去深究其中深意。 她不想跟谁比惨,也不想被谁可怜。 郑以晨挂了电话,关了机。 看了一眼黑屏的手机,郑以晨忽然觉得,最近竟然只有关机才能获得片刻安宁,是有多讽刺。 …… 佟越是在酒店里碰到程远的。 程远正带着团队跟工程队谈事情,正好这批工程队,前段时间刚拿下佟越酒店的扩展工程,领队见到佟越,赶紧过来打招呼。 寒暄过后,佟越主动跟程远握了手。两人也本是大学同寝,一直关系较好,可最近气氛却降到冰点reads();。 程远还是暖暖的笑,混在团队里,丝毫看不出是领导的模样。反观佟越,已是西装革履、派头十足,虽然如今十分圆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皱着眉板着脸,却依旧有一种压人一头的气场。 程远忽然想起郑以晨,不知她是不是就喜欢佟越这样成熟的男人。 程远跟工程队谈完以后,酒店前台叫住了他。 “程先生,佟总请您结束后给他打个电话,他想请您和您的团队吃个饭。” 程远想了想,点点头,道了谢就转身走了。他走了两步再回头,果不其然,前台已经在给佟越打电话了。 程远不禁笑了,佟越就是这样的人,每件事都想要握在手里,一定得按照他的路线走。 程远拨通了佟越的电话:“如果是找我有事儿,电话说就好,就不用破费你吃饭了。” 佟越也不绕弯子,开口问他:“之前你为什么要打电话问我火灾后以晨去了哪里?是发现了什么?” 程远一顿,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你需要问吗?她是你女朋友吗?我打电话问问她看她怎么说?” 佟越被程远说得哑口无言。 “佟越,我没什么好说的。在你走以前,我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你问我发现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做了些什么?” 程远对一切都并不清楚,他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去观察郑以晨的态度,通过郑以晨的反应来判断一些事。 有些事,只要用了心,就一定会感觉到的。 佟越他没有意识到一些事情,只是因为,他并没有想要去了解。 在佟越问程远的时候,郑以晨也已经联系上了袁硕。 郑以晨跟袁硕是高中同班同学,郑以晨很快通过高中的班级群联系到了袁硕。 那时郑以晨对黎笙的了解,除了高中邻班同是舞蹈艺术生以外,还因为她是自己同班同学的女朋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从初中开始谈起的。 ――袁硕,我是郑以晨。黎笙回来了,我们联系上了。你们……分手了? 袁硕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吵架了,没分手。 郑以晨知道对于黎笙来说袁硕有多重要,那是比佟越至于她更重要的存在。否则黎笙不会用那样的性格,待在袁硕身边那么久。 他们的爱情郑以晨一路看了过来,如果不是袁硕保护得那么好,黎笙不会还是那个自以为很聪明,却玩着拙劣伎俩的单纯小女生。如果黎笙不把袁硕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不会在袁硕多次跟其他人聊骚暧昧甚至动手打她的情况下,还在一起那么久。 ――她很痛苦,明明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吵架。 郑以晨追加一条。 ――男人总是得有担当的,更何况你已经到了要结婚、要负责任的时候。她还很爱你,那么多次的退步你都退了,何苦在这最重要的关头放弃呢?十五年的感情啊。 那头的袁硕好久未回消息,却在郑以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收到了他的回信。 ――好的,谢谢。 第23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自知,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心存侥幸。不论是对舞蹈,对人生,还是,对佟越。她永远都在极力控制住自己迈出脚步的冲动,反复在心底复习着让她绝望的感觉。 可越是感到绝望,越是想要绝处逢生,她像是低入了臭水沟里,委曲求全的恶臭,久久难以散去。 对自己喜爱的难以割舍的东西,无法干脆手起刀落是正常,可那东西总是反噬,不是它死,就是她亡,狠心的一方才能活下去。 郑以晨在家里窝了三天,佟越一直打电话来找她,都被她掐掉了。 明明第二天就是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郑以晨却三点多了还无法入睡。 在黑暗里睁大眼,郑以晨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却格外敏感,一时间脑子里像放映电影一样,过了一遍。 她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佟越的那个电话。 在她最初生不如死的那天,佟越隔着电话,说道。 “郑以晨,下周以前你打电话给我,我们就在一起。” 那时的郑以晨在刚下手术,好不容易忍住痛苦的□□接起的电话,还未来得及咽下哭音说些什么,就只剩断线的声音。 从事情发生后,她已经哭过太多次。眼泪流不干,痛苦过不去。 于是父母对她的嚎啕大哭并不感到奇怪,只是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自己也抹着眼泪。 鬼使神差地,郑以晨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拨通了佟越的电话。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接,会不会因为被吵醒而不耐烦,瞬时就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手指正要按下挂断,那边传来了佟越慵懒沙哑的声音。太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这让郑以晨在黑夜的被窝里,手心湿润。 “以晨?” “佟越,”郑以晨自己的声音也微微发着哑:“你走以前,为什么要问我要不要在一起?” 那是郑以晨这辈子以来,第一次陷入那么煎熬的日子里。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郑以晨一定会像小鸟一样,扑扇着翅膀飞入佟越的怀里,才不要管他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可她正在经历着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光,她不仅不能让佟越知道,更无法和他谈一场全然不顾的恋爱。郑以晨每一次的疼痛都告诉她,她除了一个伤痕累累的躯壳和一条求生*全无的灵魂,什么都没了。 她不能再跳舞,不能让佟越知道,更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佟越在接到郑以晨电话的一瞬就醒了,他快速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等着郑以晨接下来的话。他想了千万种可能,偏偏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 佟越在脑子里迅速搜索着记忆,却发现那段的记忆早已模糊。那时他没多久就要出国,放下自己热爱的播音,去学习酒店管理,去过早就等着他们两兄弟的未来。于是索性不再去学校,专心准备出国的事情。 黎笙情绪不稳定,袁硕在她受到那么大刺激的情况下回来求了和好,却一边陪她散心,一边手机不离身。 他给郑以晨打电话那天,他刚挂了黎笙的电话,她说她决定还是跟着袁硕走reads();。 佟越没做声,只是想到那个天天黏着他的郑以晨忽然消失不见,就问了黎笙。 “郑以晨呢?你要出国的事情,她知道吗?” “我……不知道。” “她没跟你联系?” 黎笙的语气低落:“她已经在家住了一两个月了,就是因为可能看出你对我比一般人……要稍微好一些,所以不愿意来寝室看到我。佟越,她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嫉妒,总会使人变得愚蠢而偏激。” 佟越想起自己那时的荒唐,面对郑以晨的质问,一时间竟然语塞。 他要怎么说?说是因为他只是单纯希望黎笙在拥有舍弃不了的爱情的同时,也拥有不愿失去的友情?亦或是,更不要脸地说,有了恋爱这个理由,他才有可能不用出国去学自己毫无兴趣的东西? 他都不能,他已经错了太多,亏欠她太多,想要补偿的太多。他不能再继续伤害她了,所以,他只能撒谎。 佟越那边在沉默,郑以晨有些不耐,开口追加:“我想听实话。” 佟越终于连谎言都不可以说了,他只觉嗓子干疼,连咽口水都觉得难受。 “我不能说。” 佟越喑哑的声音在黑夜里却显得刺耳,总让郑以晨不能忘怀的那个声音,此刻像一把利剑,刺进心里,插/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我知道了,晚安。” 郑以晨挂掉电话,一滴泪也没有流。 也好,断了退路,不给那个卑微的自己留下任何一丝的余地。 夜色逐渐褪去,天空已泛了白。郑以晨却愈发清醒,她想起以前开朗、笑靥如花的自己,发现已经走得太远、走得太偏。 那时的她还能在被打击的时候摇摇晃晃站起来继续奔跑,如今却一受伤就应激反应强烈,缩进那个厚厚硬硬的壳里。 郑以晨又想起很久以前,她习惯性地端了饭坐到佟越对面的位置上吃,死乞白赖找他聊天。 那天的菜是大豆,郑以晨边吃边没话找话,跟佟越说着闲话。那时她还不知道佟越对黎笙的感情,随口说道:“幸好袁硕今天带黎笙去吃饭了,不然她看到大豆又要哭着没饭吃了。” “恩?为什么?”往常对于郑以晨喋喋不休只是边吃边听的佟越,忽然顿了一下,抬头问道。 “因为她大豆过敏啊,前段时间就过敏了,身上全是红疹子。” 佟越只停顿了那一秒,后面又恢复正常:“那不是没上课?” “对啊,那次的演出她都没有参加,难过死了。对于我们舞蹈生来说,毁了容貌跟身材,那就真的什么都毁了。幸好她那过敏只是一段时间,没几天就痊愈了。”郑以晨想起黎笙那时因为懊恼不能参加演出,而在宿舍里大哭不止的样子,心有戚戚。 “是啊。”佟越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那天的郑以晨还因为跟佟越找到共同话题、多聊了几句而兴奋不已,后来想想,他不是想跟她聊,也不是因为觉得话题对上,而是因为那人是黎笙。 郑以晨想了一整夜,终于想明白了。 在她问佟越是否喜欢自己的时候,佟越那句“当然”里,有多少是真的喜欢,有多少,只是他因为愧疚而安慰她reads();。 一夜未眠的郑以晨在眼底盖了厚厚的遮瑕膏,起床上班了。 凤凰总是需要涅槃才能重生,郑以晨浴过了火,受过了难,是时候慢慢长出翅膀,重新起飞了。 …… 佟阮果然有新年礼物要送给郑以晨,是用橡皮泥捏出的小花儿,有两朵,一朵大的,一朵小的。 郑以晨对佟阮是真的喜欢,也很谢谢她对自己的喜爱,心底纵然对佟越有无限恨意,这天真可爱的小孩子,她却无法拒绝。 “佟佟,两朵都送给我呀?” 佟阮点点头,捂着嘴笑了起来,肩膀耸起来眯着眼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小郑老师,大的是叔叔教我的,小的是我做的!” 佟阮指了指那朵花儿,又说道:“爸爸说,他每次送的都是真花,说叔叔好小气,只送橡皮泥花,还是爸爸买的橡皮泥!” 郑以晨一愣,没想到其中的故事。 “佟佟,你送的这朵花儿我收下了,你叔叔这朵花儿你拿回家好不好?” 佟阮笑容变小了些,有些担忧:“小郑老师你是生气了吗?是不是想要叔叔送真的花?那我回家跟叔叔说好不好?” “不是呀!”郑以晨摸摸佟阮的头,怕她跟佟越说出那样带有错误引导性的话语,连忙解释:“是因为我喜欢你这朵花儿,可好看了。但是你叔叔做的不好看,我不喜欢,你帮我还给她,可以吗?” 佟阮似懂非懂,却知道郑老师夸她做的花儿好看,重新露出了如她捏的花儿一般灿烂的笑容。 寒冷的冬天,在孩子们回家接走以前,郑以晨总会一个个帮他们把衣服下摆扎进裤子里。小班的孩子还不会扎衣服,怕他们出了有空调的教室会冷,郑以晨觉得自己累点儿也没关系。 佟阮是最后一个过来的,郑以晨那时已手臂微微发酸。她看着佟阮背着卡通小书包朝着她走过来,心脏砰砰跳着,紧张不已。 郑以晨终于还是做了决定,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向佟阮招招手:“佟佟快来,郑老师帮你扎衣服呀。” 佟阮闻言,小短腿跑了起来,来到郑以晨的面前。 郑以晨弯腰下去给她扎裤子,头就低在佟阮眼前。 孩子的注意力往往不如大人的集中,也并不那么会抓到重点,郑以晨极力压抑着快要蹦出来的心脏,在佟阮面前多低了会儿头。 等到郑以晨再抬起头来,入目的,是佟阮含了泪的眼。 郑以晨知道,她成功了。 郑以晨的心忽然被愧疚充斥了,她觉得自己利用了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仿佛一个万恶的罪人,用大人丑陋的方法,引导孩子去做自己想让她做的事情。 可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郑以晨的声音格外轻柔,带着万分歉疚,是她让佟阮看到了可怕的东西:“怎么了佟佟?怎么要哭了?” “小郑老师……呜呜……”在听到郑以晨的问话,佟阮蕴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呜咽着说:“你脖子……好、好多……虫虫……” 第24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童言无忌。 郑以晨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身体上不可磨灭的疤痕已经陪伴她七年了,她总相信自己能够坦然接受了。可孩子看到后最最真实的恐惧,深刻地提醒了她自己后背的丑陋与可怖。 那狰狞的伤疤,在佟阮眼里,是万千爬在郑以晨脖颈的虫,令人瑟缩。 心脏被利器刺到,痛感刺激得郑以晨眼眶涨涨的。她用手掌抹掉佟阮脸上的泪水,轻柔的声音微微在颤抖着:“不要怕佟佟,郑老师以前不小心摔倒了,所以才受伤了。不要怕我,好吗?” 佟阮点点头:“那是不是很疼?” “恩,刚开始受伤的时候特别疼,但是现在好多了。” 佟阮伸手把郑以晨的围巾拉开了些,又伸手去触。 郑以晨被她的动作给吓到,却强忍住不适,没有推开她。她的伤疤,只有按摩师跟妈妈帮她做理疗的时候碰过。 佟阮的小手柔若无骨,温暖轻柔,抚在郑以晨脖间。 “小郑老师,我帮你摸一摸就不疼了!”佟阮忍住惧怕的心理,在郑以晨的疤痕处一下又一下抚摸着。 “……谢谢……”郑以晨眼里豆大的泪珠,“吧嗒”一下掉了下来,落在自己的腿上。 最天真的只有孩子,她怕郑以晨疼,就帮她摸一摸。 “小郑老师,我可不可以告诉杨老师呢?我想要杨老师也帮你摸。” 郑以晨把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放在手里握住,一下下摩挲着:“我不想告诉杨老师,杨老师要是知道我以前受伤了,嫌郑老师的的脖子不好看,就不想让我带小朋友们一起玩啦!” “那我可以告诉我爸爸妈妈吗?”佟阮像是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想要与别人一起分享,把自己喜欢的人全都说了一遍,让郑以晨来选可以告诉谁。 “那你爸爸妈妈万一觉得郑老师受过伤,怕我把你也弄伤,不让你跟我一起玩了怎么办?” 佟阮闻言,差点急哭,好像大家都不能说,说了郑老师就不能跟大家一起玩了! 她忽然灵机一动,问道:“叔叔知不知道啊?” “唔,你叔叔也不知道呢reads();。” “那我可以告诉叔叔吗?你们不是要结婚的吗?可不可以告诉他?”佟阮期待地问道。 郑以晨听到佟阮的话,心里酸酸涨涨的:“那好吧,虽然这是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但是你要是实在忍不住了就告诉他吧!” 佟阮圆溜溜的眼里放了光,看起来异常兴奋,她终于找到可以跟她一起分享秘密的人了:“那我回家打电话给叔叔,要他也帮你摸摸!” 郑以晨看着佟阮纯洁善良的脸,巴掌大的小脸光滑白净,惹人喜爱。可她偏偏要利用她做这样的事情。 郑以晨抱了抱她:“谢谢佟佟。” 佟越那天问她什么来着? 郑以晨仔细想了想,哦,他问她,她跟黎笙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对啊,以前关系非常好,一个寝室,邻铺,洗完澡就窝到一个床上看剧,护肤品化妆品通用,无话不谈。 郑以晨虽然一直对于自己喜欢佟越的事情不松口,但黎笙揶揄的表情就已经说明她全部知道。 在意识到佟越似乎对黎笙有些不一样以后,郑以晨还是保持着跟黎笙的闺蜜关系。她想,她喜欢佟越,佟越喜欢黎笙,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人之所好各不同,世上没有她喜欢佟越、佟越就一定要喜欢她的道理。 郑以晨想,黎笙知道她对佟越有好感,又已经有袁硕了,理所应当是不会给佟越什么回应。只要他们不在一起,她跟黎笙就还能做好朋友。 直到她亲耳听到黎笙跟袁硕吵架后,在厕所给佟越打电话哭诉撒娇的声音。 郑以晨的心像是绑了石头丢进水里,一个泡也没冒,咕噜噜就沉入了最底处。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厕所门口,等着黎笙出来。 黎笙门一开,看到郑以晨的表情已知事情暴露,索性不管不顾了。 “怎么了?有事儿?” “你喜欢佟越?”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我跟袁硕吵架了,找人倾诉一下。” “你……不知道我喜欢佟越?” “知道啊。”黎笙比郑以晨矮了一些,抬着头看她,一派天真烂漫:“那又怎样?你们在一起了?” 郑以晨感觉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擂了一拳,呕出的血却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她盯着黎笙看了两秒,终于气到笑了出来:“好,黎笙。你真是厉害。” 郑以晨不再跟她多说,转身出了寝室。 那天趁着黎笙出去吃晚饭,郑以晨回寝室把所有的东西打包,住回了家。 两个无话不谈、同穿一条裙子的好闺蜜突然间就分崩离析,郑以晨甚至想不到黎笙这样做的原因。只能茫然地被背叛被伤害,然后装作先抛弃黎笙的样子,被抛弃。 黎笙说得没错,她都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仍然守着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曾受过的伤。 她总想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觉得是她选择的抛弃,隐藏起自己是那个被抛弃的可怜人的事实reads();。 黎笙大致是骨子里没有她的骄傲与矫情,才能坦荡荡地装着可怜,得到别人怜悯的爱。她大概认为,那样的爱也是爱,能得到就好。 于是黎笙拥有了全部的爱与关心,郑以晨的死鸭子嘴硬故作坚强,终于还是被人忽视,以为她过得很坚强,不需要谁在意。 …… 佟阮被保姆接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佟越打电话。 “叔叔,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小郑老师说了,要我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的!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也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佟越只当她小孩子心性,手机开着外放,在核对着酒店扩展项目的资料:“你说吧,叔叔答应你。” “叔叔,郑老师脖子上好多小虫虫,她说是摔倒了受伤了,她应该很疼,因为真的真的好多小虫虫!”佟阮的语气神秘,像将悄悄话一样,带着些许气声。 她的话让佟越翻页的手一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佟越最近很忙,本想让忙碌过去、让郑以晨不那么抗拒以后,再去问问她,可佟阮的话,却像是晴天霹雳,给了佟越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感觉自己的手有些不受控制,拿起电话,着急地问:“小虫虫?你看见了吗?” “恩!我还帮她摸了,她说以前特别疼,我给她摸摸就好了。郑老师的脖子跟我不一样了,好奇怪!” 佟越满脑子都是曾经有过的一些片段,那些片段忽然就像是放电影一样拼接了起来,剪辑成了一部恐怖片。 程远问,火灾以后,郑以晨去了哪。 郑以晨说,她再也不喜欢跳舞了。 那天火锅店里郑以晨激烈的反应。 郑以晨跟黎笙见面时无比的激动与愤怒,他当时似乎闻到过……酒精燃烧后的味道。 还有…… 为什么郑以晨根本不允许他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去,更别说脱掉…… “佟佟。”佟越开口,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与沙哑:“你在家等我,叔叔马上就来。” 佟越关上文件,上车一脚油门,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只花了一半时间。 在上楼的电梯里,他拿手机搜索了网上被烧伤患者的图片。 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对比佟阮的形容,让佟越几乎感到自己无法正常呼吸了。他大口喘气,觉得心脏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佟阮家的保姆涂阿姨帮他开了门,请他进来坐,佟越拒绝道:“不用了,我就来问佟佟一个事儿,您帮我叫一下佟佟。” 佟阮小短腿跑得却不慢,听说佟越来了,赶紧跑出来迎接:“叔叔!” 佟越单腿跪在地上,把佟阮抱起坐在自己的另一只腿上,拿自己刚刚搜到的图片给她看:“佟佟,你看一看,小郑老师脖子上的伤,是这样的吗?” 佟阮刚瞧了一眼,连忙点头,好奇地问道:“咦?这个阿姨跟郑老师一样摔倒了吗?郑老师是在脖子上。” 看佟越的脸色惨白,佟阮想起郑以晨的话,有些慌了:“叔叔!你不要嫌小郑老师脖子不好看,她也很疼的,我帮她摸了好久reads();!你也不要怕她会让我受伤,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佟越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把佟阮放下来:“佟佟,叔叔去找郑老师,你乖乖在家玩。” 郑以晨! 佟越跑了起来,腮边肌肉紧绷,用力到几乎要咬碎满嘴的牙。 他开始恨起自己,恨自己这么久了,竟然一丝都未察觉到。 佟越恨不能杀了自己来赎罪! 冬天的太阳落得早,佟越看着灰蒙蒙的天,天的尽头还剩最后一丝绚丽的橘红色,几近熄灭。他似乎看见了如郑以晨一般的灿烂,正在他面前渐渐消失。他多想伸手抓住,于是只能又踩了踩油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郑以晨接到佟越穿着粗气的电话时,心下却不如一直等待时的焦虑,此刻的她,竟然出奇的平静。 “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你,以晨,我好想见你,我就在楼下,你下来见见我!” 佟越似乎一直都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郑以晨面前的,就算之前在郑以晨这里受到了挫败,都没有用如此低姿态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郑以晨心底隐隐的更加难过,大致男人都是这样,总是对可怜的人产生怜悯。 “有什么事吗?” “以晨,我会一直在楼下等你,我一定要等到你。” “……”郑以晨默然,挂了电话。 佟越没再打电话过来,郑以晨走到阳台上向下望,灰蒙蒙的夜里,一辆白色的车正停在他常停着等她的地方。 正在这时,路灯一下子全亮了起来,把正下方的佟越的车镀了光。郑以晨收了目光,回房里坐了下来。 看着时间转动了两个小时,郑以晨按照自己的考虑,下了楼。 郑以晨还在心里默默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去跟佟越交流,顺手推开了楼栋的防盗门,向佟越的车走去。她才刚踏出去一步,就被人从侧面一把拽了过去。 郑以晨惊叫出声,下一秒却已经被一个宽厚的怀抱给围住。熟悉的味道,让她意外地安静了下来,就那样被他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感觉到头顶他急促的呼吸,郑以晨的心脏也有些不老实。就那样定定的被他抱了两秒,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从她肩膀缓缓上移,落在她围得一丝不苟的围巾上。 郑以晨一震,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那只有企图的手。 她能感觉佟越的手在颤抖,她知道对方情绪有多起伏。 佟越的力气比她大多了,依旧顽固地拽住了她的围巾,扯下的动作已经箭在弦上。 郑以晨索性松了手,声音带了哭腔。 “不要……佟越……”那只手终于顿了下来:“不要……算我、求你……佟越……” 手的主人终于放弃了动作,下一秒,郑以晨觉得他抱住自己的力气逐渐加大,几乎要把自己揉碎在怀里。 她……做到了。 郑以晨闭了闭眼,不知该有何心情。 第25章 【三章 合一】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第25章 佟越的身体不自觉地发着抖,怀里的郑以晨双手垂在腿侧,没有任何回抱他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郑以晨终于抬手,在佟越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 “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猜测了些什么……别问我,别对我做任何事情,好吗?” 郑以晨声音轻柔,可她越是轻柔佟越越是害怕。那语气……像诀别,令人恐惧。 “不要想多,不要深究,没有必要。” “以晨……”佟越将脸埋在郑以晨头顶,令她听不清他的语气,听不清他是否有些哽咽,只知道他声音喑哑,语气沉重。 “佟越,你回家吧,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她又在他背上抚了抚。 佟越不肯,上一次郑以晨这么说的时候,连续三天没有接他的电话。 他听得懂她的画外音——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不要找我。 “佟越……”感觉到他愈发用力的拥抱,郑以晨有些喘不过气,无奈地叫他名字想继续劝他。 话音未落,郑以晨的手机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格外刺耳。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佟越还是放开了她。 郑以晨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黎笙。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佟越,他逆光站着,一言不发,郑以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没有停顿地接起了电话。 “童童,明天几点下班?”黎笙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气。 “五点半。” “见一面?” “好,你订地方。” “那就你们幼儿园对面的商场吧,行吗?明天我五点半去等你,你下班了赶紧过来reads();。” 郑以晨应下,挂了电话,她抬头,佟越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戚戚。 “我昨天没怎么睡,先上去了。” 郑以晨转身要走,手却被佟越一把抓住。她用力挣了挣…… 佟越终于感受到她的坚决,放了手。 看着郑以晨的背影,佟越有了人生里最无力的感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之前有多不容易重新敲开了郑以晨的心门,这一次就让郑以晨的心门关得多死了。 佟越有了这辈子从未有过巨大的悔恨,令他发狂。 他在郑以晨家楼下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再想走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双脚发麻。 …… 回了家的郑以晨早早就睡了,可能是因为心理痛苦的煎熬终于快要告一段落,她睡了最近少有的好觉——在不吃安眠药的情况下。 郑以晨睡前,将佟阮送的橡皮泥小花儿放在了床头柜上,安然入睡。 下午放学的时候,有个孩子的妈妈在路上堵了车,快六点才到,郑以晨不着急,黎笙也没催,于是两人见到面的时候,都六点多了。 郑以晨在黎笙面前坐下来,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边,开口问她:“今天点了火焰冰淇淋吗?还是火锅?” 郑以晨看看环境:“日料有什么可以烧起来的?” 黎笙听郑以晨话语直白,也不绕弯子:“我叫了佟越,他待会儿来的。他答应了今天会送我回家,你就不要拦着了。” 郑以晨倒也不拒绝,两人平和地点了餐,开始聊起来。 “你不是还喜欢袁硕吗?怎么又想着去缠佟越了?” “喜欢啊,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而且我是真的爱他。至于佟越……”黎笙点点头,笑眯眯地说道:“那不是因为你喜欢嘛!” “这么恨我?”郑以晨笑道。 “对啊,不然我做那么多事儿干什么?不过……袁硕生气的时候偶尔会给我一巴掌,这让我觉得很累。佟越虽然不怎么搭理我,但是我说话他都认认真真听着,还会给我擦眼泪什么的,也不错。” 郑以晨点点头,赞同她:“有道理,这备胎质量其实还可以,更何况——我喜欢,是吧?怎么?那你是打算不跟你袁硕和好的话,就跟佟越在一起了?” “本来回来的时候赌气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回来佟越好像跟着你了,袁硕又一直没找我……再看看呗,走一步算一步。”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要不就跟佟越好吧,我跟他已经说清楚了,我没打算跟你争。” 餐品在两人说话间已经慢慢在上,黎笙点了很多,摆满了桌子。 “那好,今天他送我回去的时候,我试试看。” “袁硕爱吃日料,而且wasabi放超级多的那种。我觉得吃了鼻子冲,有点儿吃不来。但是今天想试试……” 说着,黎笙挤了一条wasabi在酱油里,用生鱼片蘸着吃。 黎笙还是被急冲上来的辛辣弄得眼泪汪汪的,看着像只可怜的小狗:“我感觉袁硕我也吃不来了,太冲了reads();。本来只是为了跟你赌气,但是现在想想,佟越真还挺好的。” 郑以晨思考了一下,正想回话,她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她一愣,喃喃道:“恩?怎么还能打电话进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袁硕。 “喂?” 那边是男人问她:“店名叫什么?桌号告诉我。” 袁硕的怒气在话语里显露无疑,郑以晨看了一眼低头吃着拉面的黎笙,报给了他。 “佟越?他怎么跟你打电话了?” “不是。”郑以晨丢出两个字,不再多言。 黎笙也没多问,继续吃着,却忽然就顿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和汤勺落到碗里,溅起了汤汁。 她声音拔高:“是谁?是袁硕吗?” 郑以晨没回答,夹起一片生鱼片,到黎笙的酱油碟里蘸了蘸,放进嘴里:“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口味,我还挺能吃得下的。” 郑以晨将生鱼片放进嘴里,辛辣刺激的芥末跟入口即化的生鱼片产生了美妙的反应,让她忍不住耸了耸肩,表情十分享受。 黎笙还想再说什么,刚刚电话对面的人已经来了。 袁硕在黎笙震惊而又惊恐的眼神里,坐在了郑以晨的身边,与黎笙坐了斜对面。 “这是你说的吗?” 袁硕把手机拿出来,把录音调出来,扔在桌面上,“哐当”一响,吓得黎笙一个瑟缩。 黎笙清脆的声音通过手机的扩音器散满了整个桌面。 ——那好,今天他送我回去的时候,我试试看。 袁硕嘴边挂着嘲讽的笑容,俊朗的脸上全是鄙夷:“今天打算勾/引佟越?去他家还是去你家?还是打算直接在车里?” 黎笙惊恐地抬头,望着袁硕,想要解释却不知怎么狡辩,眼泪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 “老公……老公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样的……” “别叫我老公!闭上你的嘴!” 两人常常会有这样激烈的争吵,得理的一方咄咄逼人,犯错的一方跪地求饶。郑以晨对他们这样的状态早就习以为常,便任由他们去吵,自己从容地吃完自己那一份餐点。 她擦擦嘴,说道:“有什么你们说吧,我先回家了,明天还得上班。” 郑以晨说着,起身要走,就听身后黎笙尖利的叫声传来:“郑以晨!” 郑以晨转过头去,脸上已满是嫌弃,她不耐地说道:“你是想怪我吗?黎笙,你怪不着我,这都是你自找的。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继续害我的,我一切都被你给毁了,你回头还来找我麻烦,我觉得我已经够仁慈了。” 在她说话间,黎笙站了起来,跑到她面前,她拉住郑以晨的手,只拿不断流着泪的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郑以晨不耐,刚要转身走,黎笙忽然用了十分的力气,一把将郑以晨脖子上的围巾扯下。 郑以晨的头发随着黎笙的动作全散落到一边,一瞬间,她感觉到从未见过外面光亮的脖子凉飕飕的,仿佛有千万双眼在盯着、有千万根针一齐在戳着她的伤口,令她疼到窒息reads();。 她呆呆地站在那儿,被强烈的羞耻感席卷,动弹不得。 在郑以晨反应过来想要戴上帽子遮住疤痕的那一秒,已经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拿结实的胸口和臂膀围住了她,将她的疤痕圈在怀里,不让人看见。 郑以晨的身子在身后那人怀里急剧颤抖着,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扒掉了全部的衣服,把所有的不堪与狰狞,大喇喇地摆在世人面前,被人围观、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不堪的话侮辱她。 一边的袁硕从她们的对话的早有预感,黎笙那一伸手,他就坐在一边,清清楚楚看到了郑以晨的伤疤,错愕不已。 黎笙就在此刻笑了起来:“郑以晨,你看,佟越知道了……你活该……” 话音未落,袁硕的一巴掌已经落在了她脸上,清脆而响亮。 身后的人终于开口了,是郑以晨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些许不稳,却依旧低沉好听。 “没关系以晨,我闭着眼,我看不见。我没看见。” 第26章 郑以晨呆呆地站在那儿,耳边是佟越粗重的呼吸,以及黎笙撕心裂肺的哭喊。大家都不会让对方好过,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依旧会做下去。 郑以晨平复了些心情,抬手将棉袄的帽子戴起来,挣脱了佟越的怀抱。他的胸口温暖,却容不得郑以晨留念。 她坐回刚刚的位置,看着黎笙依旧是那个站姿,捂着脸哭泣,声嘶力竭。 “黎笙,你安静会儿,很吵,丢人。” 日料店的人不算多,可他们的动静实在太大。远处的人看不见郑以晨的脖子,却亲眼见到袁硕刚刚那一巴掌。 郑以晨不喜欢哗众取宠,此刻便感到丢人。 袁硕闻言,起身去一把抱起黎笙,在郑以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佟越也入座,他的眼微微发红、血丝尽现,似乎一夜未眠,连下巴的胡茬都微微起来了些。 他始终望着郑以晨,她戴着帽子,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她的脸,只微微可见她上下忽闪的睫毛。郑以晨的手放在桌上,似乎下了决心一般微微握了握,像是钻进佟越的胸口,在他心上捏了捏,让他感觉疼痛。 “黎笙,游戏有趣吗?” 黎笙因为郑以晨刚刚的话,明明忍不住泪水一直流,却被吓得捂住了嘴,默默呜咽,忍得辛苦。 闻言,她把头低得更低,一言不发,只专心哭着。 郑以晨的视线直直地过去,见黎笙的双手捂着唇,她白嫩的脸上已泛了红,开始微微发肿了。想起黎笙说她偶尔会被袁硕打,大致这样一个狠狠的巴掌,早已不是头一次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起她对自己做的事情,郑以晨无法可怜她。 “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我是哪里惹到你了,以至于让你恨我恨到如此地步?连我的命你都想要?” 郑以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reads();。闻言的两个男人倒吸一口气,同时看向郑以晨,震惊不已。 黎笙哭得更厉害,无法言语。袁硕被今天的事情炸到满脑子都是烟花,脾气更大了,他不耐地伸手推了黎笙一把:“哭什么哭,说完了再哭!” 黎笙怯弱地看了袁硕一眼,语不成句,哭得无法自已还得说话。 “袁硕……他、他好像……喜欢你……” 郑以晨瞬间皱了眉,被提到名字的袁硕也是摸头不是脑。 “说什么屁话?你说清楚!” 从黎笙断续的语句里,郑以晨终于明白,自己作为黎笙的救命恩人还会被如此对待的原因。 在上高中的时候,袁硕就跟郑以晨是一个班,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班有个跳舞非常好看,气质很好的女孩子,学校每年的迎新或是校庆,郑以晨都会上去表演。 袁硕跟郑以晨不熟,只是偶尔在黎笙抱怨跳舞很苦的时候,顺嘴提一句。 “你总觉得跳舞很苦,我们班郑以晨怎么天天一说跳舞眼睛就放光?” “别抱怨了,我们班郑以晨跳那么好,都比你努力,你不努力准备怎么跟我考上同一个大学?” …… 到了大学,郑以晨和黎笙同在一个班、一个寝室,相同的节目更是数不胜数。作为黎笙的男朋友,袁硕每次都会买花送给她,给她录下来。可偶尔也会皱着眉说她。 “你跟郑以晨一个班,为什么她每次都站中心,你就站在我拍视频都不好找你位置的地方?” “你跟郑以晨一个寝室,每次她练习的时候你就跟着她学学不行吗?” “我看你跟郑以晨每次都一起去练舞,怎么你跟着你们系最好的人学都还是这个鬼样子?” 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有“邻居家的小孩”这个困扰,更不用说是从她深爱的男朋友嘴里说出来。那时候的黎笙每天都被这样的话折磨着,她自己也总是会问自己,为什么就是比不上郑以晨?为什么郑以晨什么都比她好?为什么? 而事实是,每一份努力确实都会有收获,可天赋是无法改变的。 每一次在黎笙想要放弃的时候,都会想到,郑以晨比她优秀那么多,也还在努力,她如果就此放弃了,只怕以后连她的影子都追不上了。 黎笙家境非常好,长相甜美可爱,在普通人眼里跳舞是非常优秀的,从小被亲戚朋友作为例子讲给自家小孩听。她一直都被捧在手心上,被宠到自理能力都不是很好,还有一身娇气做作的习惯。 直到遇见郑以晨,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曾经让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全都被郑以晨踩在脚下。 她甚至以为郑以晨似乎无所不能,聪明灵活、坚韧挺拔、每件事都做得又快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于是,直到佟越的出现,才终于让黎笙意识到,自己似乎有比郑以晨强的地方了…… 袁硕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你是不是有病啊黎笙?我对你不够好?我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你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就要害她的命?” 黎笙好不容易在说话间稍稍歇了下来,又因为袁硕的话,抽泣更甚。 一旁一直隐忍不发的佟越,终于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黎笙reads();。你到底做了什么?” 郑以晨闻言,嗤笑出声,她转过头来看着佟越,看着他涨红的眼,看着他紧要的牙,还有他用力握紧的拳,和半截袖子下青筋凸起的手臂。 “佟越,不用装作很在意的样子了。有些事情,仔细想想就清楚了。你想的,那就是事实,没有侥幸。” 佟越要伸手去握郑以晨的手,却被她一把躲开。 “火灾……你在里面?” “恩,你问问黎笙,救她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郑以晨自嘲地笑笑:“如果早知道我拼命救出来的是这种玩意儿,倒不如烧死她。” 郑以晨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可提起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黎笙,你亲口说的,里面没人!”佟越猛地一拍桌子,他从未那样发怒过,怒到想要……掐死她。 “是啊,不然怎么说她想要我的命?”郑以晨嘲讽地笑了,脸上还有源源不断落下的泪:“我回去给她捡他俩照片了,她说她爬出去找人救我的……” 郑以晨不懂,明明自己已经认清了所有的现实,为什么还是觉得绝望。 那场大火的时候,郑以晨拿着自己的舞蹈服打湿了捂住口鼻冲进去,大声叫着黎笙的名字。 浓烟里,郑以晨看见黎笙倒在地上,离她不远的地板胶已然完全燃烧起来,火势正慢慢朝着她过来。郑以晨被吓到,赶紧冲过去把黎笙架着继续往外跑。 此刻的黎笙已经缺氧严重,身子止不住往地上沉,郑以晨拼尽力气才不让她倒下。 走到接近门口的地方,意识不清的黎笙嘴里还喃喃念着些什么,郑以晨凑近了听,才听到她轻声喊着:“照片……照片……” 郑以晨回头一看,这才意识到是什么情况。 大致是两人又吵了架,黎笙把他们所有的照片都带来舞蹈室打算烧掉,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地板胶是多么易燃的东西。 郑以晨把她放下:“你自己往外爬,到外面找人来灭火,我回去给你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好照片。” 看黎笙点点头,奋力往外爬,郑以晨才终于放心地转回去。 可她刚进去,才发现舞蹈室已经被蔓延的大火所覆盖,连再往里进都困难,更不用说那些照片了。 她想回头出去,却感觉自己渐渐喘不过气,没了力气,郑以晨只能蹲了下来…… 佟越就是在此刻出现的,他看起来很着急,把浸湿了的外套往黎笙身上裹,郑以晨想叫他来救自己,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微乎其微。郑以晨很清楚地听到他说:“黎笙,衣服裹好,不然烧伤留疤了,我看你以后怎么跳舞。” 他的声音带笑,却在颤抖。郑以晨听得清清楚楚,也想得清清楚楚。他不想让她那么害怕才笑着安慰,却也真的怕她烧伤后不能再跳舞了,不自觉就声音带了颤抖。 熊熊火焰张开巨大的爪牙,几分钟而已已经烧的很旺,几步之遥的距离,浓烟让佟越根本看不见里面的郑以晨。佟越抱着昏昏沉沉的黎笙,出了舞蹈室。 郑以晨奋力在地上趴着,她想出去,她不想被烧伤,不想被烧死。里面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让她恐惧! 好不容易,郑以晨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看就快出去了,却忽然听到身后的噼啪声更响,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大脑reads();。 身后一块不知是什么的木板忽然掉落下来,郑以晨避之不及,被狠狠砸到后背。木板还在燃烧,剧烈的疼痛让她尖叫起来。 她用力翻身把燃烧的木板甩了下去,却再也支持不住了…… 昏过去以前,郑以晨在想,她不仅再也没办法跳舞了,也许连活下去都没办法了。 第27章 佟越紧紧地闭了眼,郑以晨在火场中孤立无援倒下的样子仿佛清晰地出现了在他面前。 那时他刚接到黎笙的电话就赶过去了,庆幸自己没有来迟,没有错过救黎笙的时机。此刻……却极度恨着自己。 如果他能回头看一眼……如果他能听到郑以晨的求救……如果他能救她出去…… 佟越并未亲眼见到郑以晨的伤疤,可从佟阮的语气里,他意识到她的伤口一定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厉害。 这个预感……让他害怕。 “黎笙,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有别人知道我进去了,让消防队进来救我……我就真的死在里面了。” 郑以晨讲话间,不仅颤抖了起来。 那时叶泉正因为郑以晨总是跟着佟越的事情来找她,两人正在说着话,黎笙的电话就来了。 “童童……救我……舞蹈室起火了,好可怕,救我……” 黎笙的哭喊让郑以晨顿时慌了,她打了火警和救护车,对叶泉道:“学姐,有什么以后再说,舞蹈室起火我室友被困住了,我过去看看!” 郑以晨正在舞蹈室不远处,很快就赶到了。 佟越的声音像是累极了一般,几乎发不出声:“是……叶泉?” 郑以晨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他还以为叶泉只是偶尔看见舞蹈室火灾来围观,此时想起他救出黎笙后来找他时脸上的迷茫,才懂了原因。 叶泉惊讶地问他:“你是进去救她了?” 佟越正着急,并未过多思考,点了头就跟着救护车走了。 “恩,当时学姐正好跟我在一起聊事情,大概是发现我没出来,才去找消防队的人救我。” 郑以晨那时已没了意识,昏过去的前一秒,她甚至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后来…… 她醒来的一瞬间,多想,不如不醒。 “黎笙,我一直以为你单纯善良,谁知道你他妈心眼儿这么坏。这是对你多好的人你心里没数?演宫斗呢?看着不爽就要除掉?” 袁硕搔了搔头发,气得发抖。 “老公……不是这样的……” 黎笙哭着就要上去抓袁硕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力度之大,大到她的手撞在椅背上,疼到她嘤咛出声,不多时,便一片青紫。 “你这样还指望谁要你?谁要娶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回家?”袁硕指着黎笙的鼻子:“你给我最好死得远远的,再在我面前出现,别怪老子不客气。” 郑以晨闻言也是好笑,诸如此类的话她都听过不下五次了,袁硕总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着恶毒的话来咒骂黎笙reads();。过后又捧在手心里,像是小公主一样根本不舍得她受委屈。 可是干她何事? 她大致再也不会见到这两个人了,无论他们未来会不会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未来,她根本不屑于知道。 郑以晨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想要跟他们那个混乱的世界分割开来。 佟越也跟着起来,却被郑以晨阻止:“你不是答应她要送她回家么?我这次不拦着,你想送就送吧。” “以晨……” “别叫我,也别跟着我……我不想看到你。”郑以晨没回头,转身就走。 她听见身后的黎笙还在哭泣,听那动静,大致是又去抓袁硕的手,而后又被甩开。 “老公我想你送我……” “滚开点儿,你去试试上了佟越啊!你自己说的!别跟着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郑以晨回头看了一眼,看着坐在那儿争吵的两个人,还有呆呆站在原地,表情无助绝望的佟越,决绝而去。 佟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眼睁睁地望着郑以晨离开的背影,竟然觉得开口叫她都是奢望。 不是每一份付出都一定要有回应,他一直不懂这个道理,他总觉得郑以晨因为自己耗了那么多年,所以他就想把自己能做的一切都付出给她,希望能得到她的接受。 那时他还因为她的不接受而气恼到怪她太固执,揭开一切以后,佟越忽然为自己感到羞愧,为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感到羞愧。 叶泉似乎并不为佟越的主动造访而感到惊讶,反而很平静地接待了他。她的一句话,就让佟越感到无地自容。 “终于发现了?” 佟越抿唇不语,羞愧难当。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佟越应该是要最先了解的,可他总是不上心,于是被真相抛弃。倒不如说,是他抛弃了获得真相途径。 “你想问什么?问吧。” “给我讲讲……那天的事情。” 叶泉挑挑眉,倒是开口问他:“是她告诉你的?” “不是……” 叶泉笑了,表情嘲讽,摇摇头:“佟越,你配不上郑以晨。” 看佟越沉默不语表示默认,叶泉正色,把那天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那天我正有事找她,结果她接了个电话……” 郑以晨挂了个电话,就告诉她舞蹈室起火了,叶泉闻言也是一惊,看郑以晨跑开的身影,心底却隐隐不放心,赶紧跟了上去。 她亲眼见到佟越疯了一般冲进火场,叶泉说不清当时的心情,明明佟越是自己喜欢的人,见他去救郑以晨,竟然松了一口气。 后来,佟越救出了黎笙,叶泉呆在那里好久。 两人坐上救护车走了,郑以晨却不见人影。 周围人群已经随着救护车的呼啸而去被疏散了,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在看消防灭火。这时的叶泉忽然感到十分惶恐……郑以晨呢? 她找到了消防队,哭喊着说:“你们救救我朋友reads();!她还在里面!她没有出来!郑以晨没有出来!” 一个消防员疑惑问道:“被救出来的女生说里面没人了……” “有!有!有的!”叶泉语无伦次,眼泪在飙着,逼自己一句句说清楚:“我亲眼见到她冲进去的,可她没有出来!你们进去救救她!再不救她她会死的!” 等到郑以晨被救出来的时候,叶泉亲眼见到她昏迷着趴在担架上,后背衣服已经烧得炭黑。她不敢再仔细去瞧,吓到痛哭不止。 救护车已经载着佟越和黎笙走了,叶泉一咬牙,跟着郑以晨上了消防车,把她送去了医院。 医院联系了郑以晨的父母,叶泉作为一个旁观者,看见了她父母的哭天抢地,郑以晨的痛不欲生,以及她疼到如此地步,都还求着父母办退学的时候不要告诉大家其中的真实原因。 她的自尊心在叶泉眼里,像是一颗珍贵的种子,将来一定能够开出美丽的花朵。 叶泉那天听郑以晨父母说她可以下床了,有些高兴,买了花和水果去看她。 “以晨……佟越是不是喜欢你那个室友?”叶泉记得那天佟越焦急的表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见郑以晨低头沉默不语,表情黯淡,叶泉心里一片了然。 “可是她被佟越救出来以后,告诉所有人……里面就她一个人。” 郑以晨眼里的震惊和剧痛深深刺到了叶泉,她对郑以晨的心疼更甚,甚至想要把她拥在怀里,给她最好的安慰。 “佟越哪去了?你那个室友哪去了?半年多了,我没有见他们来看你。”说着,叶泉气冲上头,激动不已。 “他们……走了……” “走了?在一起了?不管你了?”叶泉猛地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与瓷砖摩擦,发出巨大的声音。 “他们不知道我在医院……”郑以晨又落了泪。 在这段时间里,叶泉常常来看她,也常常见她痛苦地喊叫,泪流不止。可郑以晨此刻的眼泪,像是十足的营养液,将她心底心疼灌溉成参天大树。 “我来去找佟越!” 叶泉愤怒地起身,说着就要走。 “不要!”叶泉手臂一紧,再转过去,郑以晨以前握住她的手臂跪了下来,哀求道:“求你……学姐……不要说……别告诉他们……求你了……” 叶泉不知怎么就跟着她一起流了泪,她边流泪边笑,嘲笑郑以晨是这世上她见过最傻的人。 叶泉看着面前这个隐忍的男人,他的痛苦显而易见。 “佟越,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无论做什么都非常优秀,但你没有情感。在感情上、在用心上,你得多学学以晨,她是我见过情感最丰富也最单纯的女孩子。上次杜承昇生日我见到她了,她还是那样,只是眼里多了好多的怯弱。我最怕的就是看她的眼神,那里头全是对你的爱,一提到要让你知道她受过伤,比杀了她还让她害怕。” “佟越,你配不上她。”这是叶泉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也是最真心的一句话。 “我知道。”佟越闭着眼,声音里压抑着沉甸甸的痛苦与悔意:“是我配不上她。我配不上她……” 第26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佟越再睁眼时,眼神疲累到像是要倒下,觉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涨涨的不舒服。良久后他才薄唇轻启,声音飘忽。 “叶泉,谢谢。” 谢谢你那天跟郑以晨在一起,谢谢你那天跟着她,谢谢你让她被救了出来,谢谢你,在她最难熬的时候,常常去看她。 这句谢谢的分量,连佟越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重,他只是不敢去想,若是当天没有叶泉,郑以晨会是什么样子。 连想都不敢想。 叶泉想起郑以晨也是无限心疼,说起上次杜承昇生日的时候与她的见面,她只能微微叹气。 “杜承昇生日那次,我没想到她看到我第一眼是那么惊恐……”叶泉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只是想给她打个招呼,可是她怕我。大概是因为我是除了她家人以外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她怕我告诉别人。” 听叶泉提起这件事,佟越才隐隐想起当天的事情。那天郑以晨的头发落入了饮料里,她去洗手间很久了才回来,说是遇到了一个学姐聊了一会儿。 他那时注意力只在一心要对郑以晨好,却根本没有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然郑以晨的反常神态,他早该注意到的。 不称职就是不称职,不配就是不配,佟越连去找郑以晨的勇气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做着最肮脏的事情——想以爱来补偿,自己却根本没有在用心爱。 “她可能……打算放弃我了。”佟越顿了顿,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然,她还是会遮得严严实实,绝不让我发现的。” 郑以晨大致是因为一些事情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不再有任何期待地做了“*”的事情。明明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知道她的伤痕,特别是被佟越知道。 能在那样的时间点,先后让佟阮知道并且转告他、借黎笙之手来揭开这一切,她一定是早已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 佟越的心脏就像生生被人切掉一块,空的那一块切面一直在流血,止不住地流,空虚的痛感几乎要淹没他。 “那就真的……很难了……”叶泉闻言,心下也是一惊。郑以晨那样低入尘埃的姿态还在她眼前,哀求着她不要告诉佟越的绝望也还在眼前,她不敢信郑以晨竟然亲手把那些真相袒露给了佟越看。 佟越一次又一次的探寻真相,一次又一次地更加笃定郑以晨决绝的打算,他惶恐却无能为力——他没有资格去求她原谅。 他跟叶泉分开后,去了杜承昇的酒吧,一杯接着一杯灌着自己。 他需要酒精来麻醉自己,否则他无法入睡reads();。 …… 郑以晨像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打包好,装进脑子里的一个秘密小箱子里,锁得死死地,控制着自己不要打开它。 近来几天她控制得很好,所有人的号码都拉入了黑名单,没人来烦她,清净得很。算了算时间,离学期末还剩一个多月,郑以晨咬了牙坚持,马上就可以放寒假了。她打算寒假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旅旅游。 郑以晨早上起床去上班前,妈妈已经起床了,在厨房里忙碌着。 郑以晨疑惑:“妈妈,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在干嘛?” 焦云有些不安,一边继续在淘米,一边回道:“你爸爸后半夜又有点发烧,吃了退烧药不管用,我给他煮点粥。” “妈妈,还是得把爸爸带去医院看看,这反复发烧得检查一下才行。” “哎,我也知道,你爸多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把他架不住,没办法。” 郑以晨略做思忖,便敲门进了爸妈卧室。 爸爸郑林的脸色略有些潮红,精神不大好,明明在睡觉,却迷迷糊糊皱着眉动着身子。 “爸爸,待会儿起床去医院看一看,您不看医生万一到时候倒下了,我跟妈妈可怎么办呢?” 郑林因为发烧有些迷眼,半眯着眼答应了:“好,我也觉得有点扛不住了……等我休息好了就去,你别担心,先去上班。” 郑以晨伸手抚慰地拍了拍爸爸的手臂,去上班了。 好不容易一天的忙碌结束,郑以晨打算去医院看看爸爸。焦云刚刚发信息来告诉她,医生让郑林住院接受一系列的检查再确诊,才能对症治疗。 郑以晨正着急往医院赶,谁知在校门口却被黎笙堵住了。 黎笙见她出来,立马扑了上来。郑以晨看看周围都是同事或者学生家长,赶紧扯着她进了学校对面的小巷子里。 “童童,帮帮我……”黎笙一见她就着急得哭了起来:“袁硕他不肯要我了,这次是真的不要了……他说你不原谅我他就一辈子不见我。你帮我跟他说说,你说你已经原谅我了,你让他别不要我……” 郑以晨看着她哭泣不已的样子,像是看戏一般。黎笙就是这样,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看得太娇,要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好。”郑以晨果断点头:“你拨他电话,我来跟他说。” “你用你电话打,他不接我电话了。”黎笙看郑以晨拿出手机,赶紧报了一串数字给她。 “喂,袁硕吗?我是郑以晨。” “我知道,黎笙去找你了?” “对,她说你不要她了,让我打电话告诉你,我原谅她了,让我跟你说别不要她。”郑以晨盯着黎笙,看她期待的眼神,觉得甚是好笑,她嘲讽地嗤笑,继续说道:“她真是异想天开,袁硕,我不会原谅她的,这种恶毒的人你最好早点甩掉,不然等以后你们家里死了人就来不……” 郑以晨眼见着黎笙的眼神倏地变了,从期待到惊恐,从惊恐到愤怒。 郑以晨话音未落,黎笙就已经愤怒地伸手推了她一把。 “闭嘴reads();!”黎笙惊叫。 郑以晨顺势倒在地上,手机掉在地上,“啪嗒”一响。 “啊!”无论是黎笙的呵斥、手机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是郑以晨倒下时的惊呼,一定都通过线路传到了那头的袁硕耳里。 郑以晨倒在地上,看着黎笙像一只炸了毛的鸟,甚觉好笑。她站起身来,拍拍衣裤上的灰尘,捡起手机来挂掉。 “黎笙,你真的很幼稚。你不是很会装可怜?这种歇斯底里把我推倒的行为,真的过了脑子?”郑以晨嗤笑,炫耀似的对她晃晃自己的手机:“袁硕都听到了,你还是好好考虑你这十五年的感情,要怎么收尾吧。” 黎笙气急,涕泗横流,她还要上前来跟郑以晨理论,却被手长脚长的郑以晨一把掀到一边。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怕我再给袁硕偷偷打电话让他听着?或者我录了音到时候发给他?我的办法可还多着呢,你想一样样来试?看看到时袁硕他还要不要你?” “你!” “不用气了,黎笙,我失去的东西比你多多了。我就算掐死你一万次也不为过。”郑以晨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勾起嘴角笑了。 她挑衅地看着黎笙:“咦?你是不是说袁硕总夸我来着?那反正我不想要佟越了……袁硕……他好起来还是挺好的,等他想打人的时候我让他去找你,打了你再回来对我好……也行!反正你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黎笙被踩到痛脚,踉跄着靠在一边的墙上,大口顺气。 “别惹我了,离我远点。你弱点全被我抓在手上,聪明的话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见到你,我犯恶心的时候就特别不理智,容易偏激——你知道的,受过刺激的人,总是不太能控制自己的。” 郑以晨不再与她多说,转身离去。 她从前都是与人为善的,妈妈焦云教过她,只有善待别人,才会得到别人的善待。可她已经因为善待别人不知被捅了多少刀子,只能穿上盔甲插上硬刺,做一个坏人。 如今的郑以晨没了弱点,有了铠甲,任何人都不会让她产生惧怕,更何况是弱点被自己一把抓的黎笙。 刚走出没几步,郑以晨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哪位?” “以晨吧?我大肚,你到我酒吧来一趟吧,你家佟越天天跟灌死猪似的灌自己,他今天再多喝一杯就要死我这儿了。你赶紧给带回去。” 郑以晨一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麻烦你送他回去一下,我待会儿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钥匙应该是在他身上,你搜一下。”郑以晨正色道。 “……你们……吵架了吧?”杜承昇有些迟疑:“他天天白天去工作,晚上就在我这儿喝酒,喝完了醉着睡一会儿就又去工作,酒都没醒,也不知道上的什么班。” “我不想去,你帮帮忙吧,谢谢了。” “好,那我送他回去。你这语气估计他是死是活你也不大在意,但是他在这儿一句话也不说,就一个劲儿灌,估计是心里有得疼。你要是不想他死,找时间发个信息打个电话也行,不然真喝死了。” 不知是杜承昇那句话触到了郑以晨,在他挂电话前,她叫住了他。 “等等!”郑以晨顿了顿:“我去吧,你在那儿等等我,我来送他回家。” 第27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挂了杜承昇的电话,郑以晨不得已只能给焦云打电话,要妈妈先照顾一下爸爸,等她处理好后再去医院。 郑以晨还未开口,焦云略带鼻音的声音就传入她的耳里:“童童啊,你别过来了,你明天要上班,自己弄点儿吃了早点睡,明天下班了再过来。” 郑以晨应下,一心去找佟越了。 郑以晨去找佟越,倒不是因为心软他在醉生梦死。而是她知道,有些事情不到绝望的那一步,总是在心存侥幸。无论是她,还是佟越。 不多时,郑以晨就到了。站在酒吧面前,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最近总觉得自己又出现了那种面对任何事都毫无兴趣的状态。她知道有些糟糕,但好在她在黎笙那儿得到了些许的释放。 郑以晨找到佟越的时候,他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走过去,轻轻推推他,轻柔叫他名字:“佟越、佟越,醒醒。” 佟越睡得不算太死,眼睛微微睁开,眯着眼看来人,他仿佛置身云雾中,努力睁大眼,却只把眉越皱越狠。 “佟越,我送你回家,你能起来吗?”郑以晨伸手去搀他。 佟越还算清醒,从睡梦里回到现实的瞬间,他才看清了郑以晨的脸。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动作不算轻柔,却异常温柔。 “以晨……” “恩,走吧。”郑以晨扶着佟越站起身,他一部分重量靠在她身上,使她感到有些吃力。 “你太重了,佟越。”郑以晨无奈地道。 佟越闻言,立马直起了身。他是有些醉,但只到走路不稳的状况,他怕郑以晨被压得累了,便尽量自己一步步缓缓地走。 郑以晨不会开车,只好拦了出租回佟越家。 郑以晨来佟越家里的次数不多,可每一次都印象深刻,她总能从这里得到些许触动。 她伸手开了灯,去给佟越拿拖鞋,刚打开了鞋柜的门,手就顿在了半空。 不知佟越是什么时候买的女式拖鞋,是郑以晨喜欢的白色reads();。可哪有人家用拖鞋买白色的?多难洗。 郑以晨拆开包装袋穿上,大小刚好。 郑以晨扶着佟越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佟越从后面一把拥在怀里。郑以晨忽然觉得这个感觉有些熟悉——那天黎笙扯了她的围巾,佟越就是从后背这样抱住她的。 其实郑以晨不太喜欢有人这样抱着自己,只要对方微微蹲着,就正好对着她的脖子,这种感觉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可今天,她却出奇地平静。 佟越靠近她伤口的动作已经不能引起她的抗拒,她甚至想把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都让他知道。 佟越就那样拥着她,郑以晨又戴好了围巾,围得滴水不漏,看起来仿佛没有过那场灾难一般。他重重地嗅着那熟悉的味道,多怕下一秒就再也没法抱住她,没法尽情闻她的清香。 “以晨……”佟越由于乏力缓缓下滑,郑以晨赶紧转过身去,一把接住他,扶着他坐到了床上。 “你好好休息。”郑以晨拍拍佟越的头。 她从未看见这样过柔软的佟越,仿佛一条河,淌着悲伤的水。 “别走以晨……”佟越伸手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小腹上:“不要离开我……” 郑以晨抬手,在他头顶温柔抚摸。 “佟越,你看着我。” 佟越闻言,听话地抬了头。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从飘窗外洒进的月光和路灯光,从远远的地方映过来,晕在两人周围。 郑以晨从佟越的眼里见到了绝望,那是她常常照镜子时能从自己眼里见到的目光,是她熟悉而又害怕的眼神。 郑以晨微微蹲下,她低了头,将唇送到他面前。她闭着眼,感受佟越温软的薄唇。她曾因为他热烈的吻而感到幸福,那是她好多年没有过的感受。她年复一年毫无目的地过着生活,是佟越的重新出现让她又有了喜怒哀乐。 可其中有多少喜、多少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必须做一个了断。 或许还是她太过软弱,无法自然地享受佟越的好,最后再一脚踹开他,以达到报复他的目的,明明他对自己的愧疚,已足够捆绑他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她就是太过软弱,连自己决绝走掉都做不到,于是只能让佟越狠狠地受一次伤,明白两人之间难填的沟壑,再老死不相往来。 佟越的回应让郑以晨浑身发软,她知道自己抵抗不了他的一切。 这次的佟越很自觉,老老实实地握着郑以晨的手,一动不动。可郑以晨不满,她伸手,将佟越的手引领到自己的腰处。 佟越感觉到她的动作,手一顿,僵硬地不敢动作。狂跳的心脏像是要冒出嗓子眼一般,佟越的声音都发了哑。他离开她的唇,在微光下盯着她湿润的双眼:“以晨……” 下一秒,他还想说的话全被她的唇堵回了肚子里,佟越感觉自己的手被她握着,粗鲁地伸入她的毛衣里,他不自觉闭了眼,眼睛酸胀到快要裂开。 瞬间,手掌的触感让佟越的心脏急速地收缩了,他从未想到郑以晨的伤疤面积竟然如此之大,他的手足够大了,可手掌每一寸都能感受到那凹凸不平的肌肤,那疤痕像是炙热的烙铁,烫得他疼。佟越的手不禁颤抖着,明明闭着眼,却还是有滚烫炙热喷薄。 郑以晨握住他手的动作不够温柔,佟越却把自己这一生从未用过的柔情,全部放在了手掌上,感受着她背部肌肤与常人不同的纹理reads();。明明没有亲眼见到,佟越却能获悉那伤口的每一丝每一毫。 “佟越,把手拿出来。” 郑以晨的话让佟越的手一缩,收了回来。 于是他亲眼见着郑以晨站在他面前,伸手将围巾取了下来、又将外套和毛衣一一脱下。 “不要!”佟越伸手,握住郑以晨要去扯打底内衣下摆的手,几近哀求。 郑以晨不说话,只是甩开她的手,将自己最后的遮盖解了下来。佟越看着她胸口洁白如雪的肌肤,却并不带丝毫情/欲。 他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他正说服自己控制情绪。 郑以晨缓缓转身,将自己牢牢护住多年的伤疤,一分一寸都不再掩饰地展现给他。 佟越的眼就像有了一个照相机,就在郑以晨转身的一瞬间,将她背后那张牙舞爪的狰狞给拍了下来,一辈子存在脑海里,挠得他又疼又痒、痛不欲生。 佟越从来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冷血动作,大致除了出生的瞬间,就鲜少流泪。可最近就像是遭遇了连日暴雨的堤坝,终于决了堤,一泻而下,冲毁了他的整个世界。 “佟越,你还记得你把黎笙抱出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郑以晨依旧背对着他,轻声细语:“你说,‘衣服裹好,不然烧伤留疤,以后可怎么跳舞?’” 郑以晨已经没有泪了,她的声音平静:“后来你第一次来接佟阮,问我为什么不跳舞了,为什么要在幼儿园工作。答案其实很简单,你知道作为一个舞蹈生,身体和容貌有多重要的。” “可你到底有什么错呢?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想来想去,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你是我心里的那串钥匙,可以打开每一个回忆箱子,哗啦啦抖出来的全都是可怕的回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回忆就像背上狰狞的伤疤一样,一直在那。郑以晨看到伤疤早已不会挣扎痛苦,想起回忆也不会难受纠结,可佟越就像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内心每一处的疼痛,那可怕的感觉放大了无数倍。伤疤跟回忆,全都拿着刀,用力的朝着她心上捅,血肉模糊。 佟越眼睁睁看着郑以晨指若青葱,背过来摸着自己的伤口,纤长白净的手指与后背的狰狞产生了可怕的对比,刺眼到佟越几乎不敢看。 “这就是我受的伤,我渡的劫。”郑以晨蹲下来,从地上捡起她的衣服,一件件穿了起来。 “佟越,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事到如今,你我都没有必要再互相伤害了。” 佟越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意志,恐慌的情绪达到最高峰。他猛然站了起来,颤抖的双手不可控制地握住了她的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想跟我在一起?”郑以晨和佟越对视了好久,才正色问他。 “想。”佟越郑重点头,一下又一下,坚定执着。 “可是,你爱我吗?”郑以晨的脸上分明是嘲讽的笑。 她的问话让佟越哑口无言。 “你看,没有意义。” 郑以晨再不与他多耗,将他一人留在黑暗的卧室里,独自离开。离开时,她细心地将那双白色拖鞋放回了包装袋里,整齐地摆回鞋柜。 就像她从未来过一般。 第28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沿着回家的路走了好久,直到腿脚麻木没有知觉,她才拦车回了家。 好不容易洗漱完,郑以晨累到极致,躺在床上却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郑以晨想起妈妈略带鼻音的声音,心里的不安剧烈翻涌。 郑以晨的一颗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如果不是大病,不至于要住院检查。 往往越是可怕的预感,似乎越是容易成真。 郑以晨给爸妈的手机都弄了定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姿,她还是找到医院去了。在医院的楼下,郑以晨打了电话给妈妈焦云,那边很久才接,鼻音却依旧浓重。 郑以晨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她发现自己喉头干痒,连说话都觉得磨得慌。 “妈妈,我在医院,告诉我,你们在哪儿。” “在……血液科……” 电话那边的焦云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郑以晨震惊,声音拔高:“血液科?爸爸很严重?” “童童,你先上来吧。妈妈慢点儿跟你说……” 焦云的哽咽让郑以晨的心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郑以晨仿佛一个人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飘着,孤立无援。好不容易躲过了狂风暴雨,下一秒却又遇到暗礁险滩。 她上楼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像是去听自己的死亡宣判一般。 郑以晨远远就看到坐在医院走廊上沉默不语的爸爸和默默落泪的妈妈,她就那么忽然顿了脚步,一步也迈不动了。 她张了张嘴想叫爸爸妈妈,却发现自己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生,为什么那么累。 似乎感受到郑以晨的目光,郑林和焦云同时看了过来,两双无助的眼就那样盯着她,压迫得她几乎倒下。 “童童……”焦云站起来迎,泪落得很凶。 “妈妈,怎么了?” “你爸爸……白细胞是普通人的好多倍,所以明天要做骨髓穿刺,看看是不是会确诊……” 郑以晨的眉一直皱着,胸口急速地上下起伏,她难以置信地问:“白血病?” 焦云终于捂着脸痛哭了起来,身边的郑林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苦笑着说:“这不是还没确诊吗?我烧退了不少,也有可能不是呢reads();。” “是啊,妈妈你别急,明天做完检查再说。”郑以晨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声音不可抑制地发着颤。 医院这个地方总是拥有着太多的痛苦与绝望,郑以晨不爱来这里,小时候不知道健康的重要性,直到她那时好久都没踏入过家门,每天都在医院度日,才发现,世上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健康,便已算是万事如意。 郑以晨本想陪床,却被妈妈拒绝了。现在只是检查阶段,并未确诊,焦云一个人陪着没关系,更何况医院有护士。 想起明早还要早起上班,郑以晨只能不放心地回家了。 她一整夜都在祈祷,可依旧忍不住会想,如果真的确诊应该怎么办。爸爸一辈子为了他那个小玩具厂奋斗,为了她和妈妈奋斗着,如果真的确诊,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郑以晨的泪湿了枕头,命运似乎真的放弃了她,把她随意丢进深渊,让她不断承受着下坠的痛苦,永无止境。 等待结果的日子总是煎熬,好在爸爸的症状已经通过输液得到了好转。看郑林精神好了一些,郑以晨的心态才稍微好了些。 在确诊以前,郑以晨还不能请假,于是依旧要去上班,她的精神不是很好,上课心不在焉,好几次课上到一半,不知道自己说到哪儿了。 孩子们因为她的走神变得吵闹,都讲起了小话。郑以晨无心再讲课,只能发了玩具让他们玩。 焦云的电话就是在此刻打到郑以晨手机上的,郑以晨拿着手中正握着一把雪花积木瓣要发给孩子,手机一响,她手一松,手中的积木哗啦啦全掉了。 孩子们惊呼出声,郑以晨无心去捡,请生活老师帮忙看着,出去接电话了。 “妈妈,结果出来了吗?”郑以晨接起电话,焦急地问道。 那头的焦云并不说话,郑以晨的心瞬间就凉了一大截,再次开口催促她,一开口泪就掉了:“妈妈?” “童童……”焦云终于哭出了声。 郑以晨呆呆站在那儿,长久地忘了下一个动作应该是什么。今天的风很大,方向感十足的风精准地找到郑以晨裸/露在外的皮肤、找到她并未裹紧的袖口,钻了进去,凉进心里。 郑以晨一路哭着去请了假,直奔医院。郑林已经住了下来,进行一系列的治疗。看着爸爸在病床上的样子,郑以晨的泪总是止不住。 她忽然理解了自己受伤时妈妈每日的痛哭流涕,就算自己不是当事人,却也在切身地疼着。 郑以晨把焦云拉出病房,有些崩溃。她语无伦次地问妈妈:“妈妈,我在网上查了,是不是可以通过骨髓移植来治愈?爸爸不会离开我们,对吗?” 焦云顿在那儿好久没讲话,急得郑以晨忍不住握着她的肩膀摇:“爸爸没有兄弟姐妹,只能是我来试试了。我先试着做一下配型,如果可以的话就可以做手术了。我已经请假了,实在不行我辞职算了,行不行?” 焦云却好似无动于衷,只呆呆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妈妈!”郑以晨有些气恼,声音更加不稳,泪水决了堤,翻涌奔腾。 “不用做配型,医生说先做化疗,后续再看情况。配型花的钱也多,也不一定能配上,不着急。”焦云没有看郑以晨的眼睛,只是直直盯着地面,仿佛念台词一般说着reads();。 郑以晨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未深究,只放轻了声音,问:“爸爸没关系的吧?对吧?” “恩,没关系。现在医疗很发达,让你爸爸努努力。” “妈妈,我辞职回来照顾爸爸吧。” “不用,这马上也要放寒假了,没必要辞职。这段时间厂里我先不去,等你放假了就来换我。” 郑以晨想不出妈妈突然的奇怪是从何而来,却听她说得有理有据,只能照做。 郑林和焦云两人一起开着一个小小的玩具厂,每年挣得不算多,但手头宽松,一年下来还能攒一些钱。 可郑以晨那时发生事故以后,虽然有保险,却依旧花掉了家里全部的积蓄,厂里也一度因为两人在照顾她而濒临倒闭。所以如今虽然过得不算苦,可实在没有多的存款了。 郑以晨工资不高,时间也比较局限,这让她站在郑林病房门口都觉得自己很没用。 郑以晨进了病房,焦云正搀扶郑林起身,见她进来,对她道:“我去陪你爸爸做下一步检查,你回家给我和你爸爸收点儿衣服过来,这几天可能要住院,把检查做完,等病情稍稍稳定些了才能回家。” 郑以晨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着怎么才能帮一帮家里。想起佟越以前提出让她换工作的事情,她竟然有些心动。 于是她搜了关于“舞蹈培训老师”和“编舞老师”之类的信息,惊喜地发现,如今对于舞蹈老师的需求大了不少,工资待遇也很不错,比起她在幼儿园的工作赚钱多了。虽然没那么稳定,但她现在已经无法求稳,能多一些时间照顾爸爸、多一分钱,她都愿意去做。 只要克服心底对舞蹈的排斥,就没关系! 郑以晨这样想着,给爸妈收拾了衣服以后,在房间最角落的抽屉里,终于找到了装u盘的那个小铁盒――郑以晨以往所有的舞蹈视频、比赛资料,全都在那个u盘里! 郑以晨颤抖着双手打开小盒子的盖子,一枚白色的u盘安静地摆在里面。 说不清到底是紧张还是激动,郑以晨发现自己对舞蹈的欲/望,竟然并没有消失殆尽,反倒,那种隐隐的兴奋,不自觉地产生了。 郑以晨期待地点开视频,想要从中给自己一些信心,确认自己能做这些事。 可点开舞蹈视频的一瞬间,郑以晨依旧能感觉到背后密密麻麻的炸裂感,像是被烈日灼伤了后背,又痒又疼,烫得难受。 没关系,太久没有看才会这样,多看看就好了。 郑以晨这样安慰着自己,将u盘握在手中,又把手放在胸口,隐隐下定了决心。 她要解决自己的心理障碍,能够编舞以后,她的能力可以让她白天在医院照顾爸爸,晚上再辛苦点儿去琢磨舞蹈,那样就不用白天被捆在幼儿园、工资也高多了。 郑以晨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了无限的兴奋,于是打算去告诉焦云。拎着爸妈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郑以晨回到了医院。 焦云正趴在走廊窗边讲电话,郑以晨便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打算等她讲完电话后商量换工作的事情。 郑以晨悄悄走到焦云背后。 “宁先生,如果有时间,能不能麻烦你来做一个试试?实在是……很着急。”焦云哽咽着说。 第29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焦云转了过来。看见来人是郑以晨,忽然情绪激动,短暂地有了惊呼声,手中的手机掉到地上。 郑以晨帮着捡起手机,那头的人还在说话:“喂?喂?” 焦云猛地伸手抢回手机,挂断了电话,神情尴尬:“童童,来了啊?” “怎么了?是谁啊?”郑以晨觉得妈妈说不出的怪异。 “没有,就是突然你站在我身后,吓了我一跳。就是一个经销商,刚做那批货出了点问题正在沟通。”焦云神情闪烁,跟她说话时眼睛只盯着地面,不停眨眼。 郑以晨知道有问题,却只能装作被骗过的样子,她点点头,问道:“爸爸状态怎么样?” “发热跟出血已经有好转了,马上可能要开始做第一阶段化疗。这病,我倒是希望能打一个持久战。” 焦云的泪花又再泛滥,郑以晨知道她的意思。如果不是一场持久战,郑林可能很快就结束了这匆匆的人生。 郑以晨握住焦云的手,指腹缓缓摩挲着,希望能给妈妈一些安慰,尽管她自己怕得要死:“没关系,那时候医生也说过如果我出现了严重的感染,也会出现生命危险。我不也挺过来了吗?咱们家虽然有波折,但结果一定会是好的。” 郑以晨看着银丝尽现的焦云,心里阵阵发疼。一个女人,经历了女儿和丈夫的大病,是多么无助的事情,焦云必须足够坚强,才能撑下去。 “妈妈,我想去编舞。现在编舞老师工资还算比较高了,我白天没事还能来照顾一下爸爸。要是在幼儿园,基本就没什么自由的时间了。一个班上就那么三个老师,我也不方便请假。” 焦云有些意外:“编舞?可是你……童童,不要勉强自己。实在不行,我把厂卖了,钱应该够用。” “不勉强,如果有人愿意要我,我就努力克服。别卖厂,那是爸爸的心血。”小时候郑以晨还会怪爸爸太忙,长大后却觉得爸爸是在努力给自己创造一切。 焦云点点头,抹掉脸颊上的泪水:“你自己考虑好。” 病房里的郑林正好做完治疗,郑以晨便赶紧和妈妈进去了。郑以晨把衣服和洗漱用品放在一边,看着精神稍稍好转的爸爸,这才放了些心。 “爸爸,感觉好些了没?” “好多了!这好多年不感冒不咳嗽的,都不习惯生病了。也还好,没有特别难受。”话音未落,郑林便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膝盖。 郑以晨看在眼里,骂着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女儿。之前郑林提过一次膝盖疼,要郑以晨下班回来的时候买点儿风湿的药,她也只是提出让爸爸上医院看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现在想来,若是早些发现问题就好了。 郑林那边需要人照顾,玩具厂最近又忙了起来,焦云要去守着,郑以晨便只能去幼儿园,申请离职reads();。 郑以晨昨晚就跟主班老师有过讨论,说好今天带点零食去看看孩子们,毕竟以后都有可能不会再带他们的班,甚至从此再不会见面。 郑以晨先去找了园长,园长很喜欢她,知道她的情况以后,一直劝她先请着假,不忙着离职。盛情难却,郑以晨这个学期便不再去上班了。 请完假,郑以晨来到了班上。 本来是每天都要来的地方,每天都要看的孩子们,可突然有了以后的不确定性,忽然有些舍不得。 郑以晨给孩子们发了小零食,孩子们都很高兴,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打算带回家和家长一起分享。 “跟郑老师再见吧!”郑以晨朝着孩子们挥挥手。 孩子们早已习惯了上早班的老师走时说再见,便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一如往常地挥挥手。 只有一处的小小目光,带着不一样的神色,一直深深地盯着她。 郑以晨望向那目光,是佟阮。 郑以晨心下一动,终究还是舍不得。她在佟阮面前蹲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佟佟,怎么了?” “小郑老师,你以后是不是不给我们上课了啊?” “恩,郑老师想回家休息一下了。” “那你可不可以来我们家里玩啊?不过叔叔说你不想理他了,那他不来我家玩的时候,我让妈妈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郑以晨知道她是真心喜欢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我忙完了给你打电话,到时再找个时间去你家玩。” 佟阮闻言很高兴,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拉钩!” 郑以晨伸出小拇指,和佟阮小小软软的手指勾在一起,摇了摇,又把大拇指相贴,盖了“章”。 从幼儿园出来,郑以晨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郑以晨以前对医院非常抗拒,出院后有很多年都不愿进医院。偶尔经过医院门口,也是低着头匆匆走过。爸妈身体都很好,却没想到爸爸还是没能继续健康下去。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过马路时跟站在一旁的行人撞到,差点摔倒。对方一把扶住了她,郑以晨抬头致谢。 “谢……”看清来人,郑以晨顿了一顿,终于还是把剩下的那个字说完了:“谢……” 佟越似乎好了很多,不再醉醺醺的,恢复了他挺拔的身姿。 “佟佟说你今天会来学校,我从早上就在等你了。”佟越这样说道。 郑以晨不知该对他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索性不带任何情绪地说:“等我做什么?” “有些话要说。”佟越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深邃,望着她的眼神,有种不一样的情绪。 郑以晨回望着他的眼,猜测着里面是什么颜色心情。可她还未开口,妈妈的电话就来了。 “童童,你东西办完了吗?你爸爸做检查的时间快到了,你抓紧点儿时间。” 郑以晨应下来,看看时间,离一声约好的三点半只剩二十分钟了reads();。 于是她挂了电话,匆匆忙忙对佟越说:“我没时间,有事以后再说吧。” 郑以晨不再多说,转身要走,却被佟越一把抓回来。 “去哪儿?我送你,我要说的话路上能讲完。”佟越目光如炬,要把她看穿。 “不行,我得自己去。”郑以晨不想让他知道爸爸的事情,手臂微微用力,直接甩开他的桎梏,拦了个的士离开了。 郑以晨回到医院,在爸爸进去做检查的时候,接到了袁硕的电话。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安静地听袁硕讲。 袁硕似乎也有些低落,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我明天就回去了,所以走之前还是得跟你说声对不起。这些事很大一部分是我造成的,她一直有些小动作,可我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对不起。” 郑以晨沉默,她说不出“没关系”三个字,却也不知该怎么去怪袁硕。 “袁硕,我建议你带她去检查一下。我记得可以有个病叫做‘被害妄想症’。”郑以晨勾了一边的嘴角,笑容嘲讽。 “我有个做精神方面的朋友,知道后就让我把她带去了,她已经开始吃药了。我今天打电话来主要就是这个事情,你以后见她躲开点儿,我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样,只希望不要继续伤害到你。” 袁硕的话让郑以晨惊讶得微微张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该是喜是悲,她想起曾经天真可爱的黎笙,想起她们曾经一起度过的练舞时光,一丝悲悯油然而生。 可转念一想,郑以晨又嗤笑出声。 还没来得及可怜自己,怎么又去悲悯上了别人? “你们和好了?” “没有,大概是要彻底分手了。我知道我不是东西,但是……也就只能这样了。” 郑以晨一听就明白其中缘由,袁硕家境优渥,大致是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有这样问题的女人。 郑以晨心中生凉,若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袁硕的做法令人发指。黎笙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少是因为袁硕反复的精神折磨?可最终,走的人、最先选择抛弃的,是袁硕。 可她是在那场事故里失去了一切的人,她无法去同情一个那样的黎笙,于是终究还是低了头,看着整齐的地砖,轻声说道:“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郑以晨从长椅上起了身,走到窗边,看着医院里来往的人。 有穿着病服被人搀着走的,有提着大包小包来赶来医院的家属,有拿着鲜花水果来看望病人的朋友。 各色人群,千姿百态,心情各异。 郑以晨忽然不知道来这人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该做些什么,她茫然地望着远方,连叹气都没力气。 郑以晨甩甩头,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又发生了不好的偏向,赶紧转移注意。 她走近病房,焦云去给郑林去打开水了。郑以晨望着搁在桌上的手机,忍不住伸手去拿了解锁。 郑以晨有些迟疑,她从妈妈的话里得不到更多的讯息,却隐隐觉得这讯息不太好,为难再三,终于还是点开。 最近通话的那个号码,名字只有一个字。 ――“凯”。 第30章 【二更】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默默记住了号码,轻轻放下手机,感受到胸前如鼓擂的心跳,她不自觉握紧了拳。 郑林刚结束检查,人有些秧,等焦云打完开水给他擦完身子就睡下了。郑以晨望着一直忙前忙后的妈妈,想开口问她,最终还是咬了咬唇,把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看到妈妈手机里的号码后,郑以晨对那个名字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思来想去,她还是在网络上搜了一下。 她打出“宁凯”两个字。 ――以下为您显示“宁时凯”的搜索结果。 郑以晨这才知道对这名字莫名的熟悉感是什么,前几天才听同事们提起过,宁时凯又被曝跟一个小明星去他别墅里过了三天两夜。 宁时凯是海宏集团的小儿子,这让郑以晨感到十分不解。妈妈一个普通小市民,不应该和这样的人认识。 郑以晨自我安慰,说不定只是一个叫宁凯的普通人而已。 郑以晨点开有关新闻,没有他的正面照,只有戴着墨镜被偷拍的照片。 不知为何,郑以晨觉得这张脸熟悉到令人崩溃,她稳住自己的心态,不让自己瞎想。 郑以晨坐在病床边,看着爸爸已然熟睡的脸,心脏一丝丝扯着难受。 妈妈的手机在此刻响起,郑以晨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怕影响到爸爸的休息,以为是广告电话打算挂掉,却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一个年轻的男声就传了过来,急促而又不耐烦:“我说了要你别给我打电话,可能被他们发现了!后天的见面改到明天下午两点,你到云中阁二楼等我。就这样。” 那边急匆匆挂了电话,郑以晨拿着手机,不知所措。不知为何,这可怕的疑心就像生了根似的,她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把通话记录给删掉了。 她一个人去,看看电话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 佟越知道黎笙的事情,还是冯涛告诉他的。冯涛的老婆瞿宁有个高中同学,就在黎笙所在的医院就职,以袁硕跟黎笙轰轰烈烈爱情的出名程度,不知道都算落伍。 冯涛告诉他的时候,佟越微不可见的皱了眉:“躁郁症?” “对,好像就是情感双向障碍,有时候抑郁,有时候狂躁,属于精神上的疾病。我看上次校庆她还好好的,顶多有点作,谁知道是生病了。” 冯涛的语气不胜唏嘘,感叹着朋友的不幸。 可在佟越耳朵里,就不是那样了。 佟越向来是不以感情生活为重的一个人,他不觉得没了爱情,生活会有什么不一样。包括黎笙,他总能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看着她和袁硕之间的爱恨情仇相爱相杀。 可直到在知道黎笙以那样卑鄙的行为伤害到郑以晨以后,他疯狂地希望能够让她再也不要受到伤害,疯狂地想要保护她,也就无法接受她要离开的事实……明明她很喜欢他啊reads();! 郑以晨问他喜不喜欢她,佟越无法回答。他无法确认自己想抓住她,到底是因为愧疚、想要保护她,还是因为已经爱上了她,他回答不了。 于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平静地离开,连头也不回。 切实的疼痛让他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过,她那个男朋友好像就陪着去了一次,后面都是爸妈去的。这男人也真现实,那么多年都在一起,她一病就走了。” “哦。你文件给我做好没有,我们这边马上开工了。”佟越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忽然就觉得那两个人的世界索然无味。 “差不多了,我到时给你送过去。”冯涛知道佟越是个不爱管闲事儿的人,便不再多提。 佟越最近每天都在加班,今天却有些疲,他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不了,我待会儿去你那儿找你。” “那你待会儿把以晨带来,我家贝贝要上学了,问问她事情怎么样了,顺便一起吃个饭。” 佟越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了又低:“你自己联系她吧,我一时半会儿还去不了你那儿。” 冯涛应下,没有多言。 佟越准备下班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佟衍却来了电话。他近期正在把手头上的工作往下交,打算把工作重心移回来了,这边的情况需要一个叔叔帮忙打通一下,今晚约了那位叔叔吃饭,让佟越陪一下。 佟越刚回来不久,知道要接下这边的工作有多么困难,点点头便应了,直接开车去佟衍家里。 刚上车,佟越又看见车上挂着的微笑小兔子,他拿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小兔子便微微摇晃了起来,欢欣雀跃。 他想回应小兔子的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佟越刚到佟衍家里,佟阮滴溜溜跑出来了,直接扑到他身上,叫着:“叔叔!我想你!你终于来了!” 佟越抱起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佟佟乖。” 佟阮挣扎着要下来,又拉着佟越往房里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次不能忘记,不能忘记。” “怎么了佟佟?”佟越觉得奇怪。 “上次小郑老师说你做的橡皮泥花太丑了,要还给你,我拿给你呀!”佟阮得意地说:“她说我做的比你好看多了,所以要了我的,没要你的。” “……是吗……”佟越苦笑,明白郑以晨不要他捏的那朵花的原因。 “我跟爸爸说了,爸爸说小郑老师肯定想要你送真花,所以才不要这个!”佟阮找到佟越做的小花儿,却发现有两片花瓣掉了,瞬间就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叔叔……我给你弄坏了……” 佟越拿起花儿,稳稳地捏在手上,摸摸佟阮的小脑袋:“没关系。” 看着手里缺朵少瓣的花儿,佟越仿佛看见了伤痕累累的郑以晨。就如一朵娇嫩的花朵,没了花瓣。 他终于明白郑以晨的抗拒。 在他明白自己的情感到底是怎样的时候,他才有资格去找她。 …… 郑以晨孤身一人来到云中阁,这是她所不曾来过的地方,她所待的世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仿佛一个从乡下来的小丫头,站在城市最繁华的中央,茫然地望着这车水马龙,进退两难reads();。 她提早半小时来的,便坐在大堂里,以便观察来往的人。她不确定是否能够遇到电话里的那个男人,却只能呆呆坐在那儿,一丝不苟地望着门口。 直到那人出现的一瞬间,郑以晨就明白,她根本不用担心认不出来那个人,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了。 郑以晨鼓足勇气跑到他面前拦下他。 “宁先生?” 来人摘下墨镜,不耐地问:“你谁?” “我叫郑以晨,焦云的女儿。” 宁时凯一愣,竟长久地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行,那上去吧,我定了包间。” 他没有问为什么是她来,也没问为什么妈妈没来,这反而让郑以晨感到焦虑不安。可不知为什么,她隐隐的感觉到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便乖乖跟着走了。 宁时凯把郑以晨带来的包间叫做望月,郑以晨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进了房间才觉得竟是如此奢华。他们只两人而已,这个包间却是十二人的大桌。雍容华贵的装饰让郑以晨十分不适应,水晶灯的光洋洋洒洒地映下来,却不觉刺眼。 郑以晨局促地坐下来,宁时凯再看向她的神色竟已有了巨大的改变。 刚见到她的不耐与惊讶早已消失不见,只剩无限地温柔与体贴:“想吃点儿什么?” “我不会点,我都可以。”郑以晨低头望着自己握紧的手,轻声道。 “你是不是我爸妈的儿子?”待宁时凯点完餐,郑以晨声音发直,直接这样问道,顿了顿,却添上一句:“是我的哥哥?还是弟弟?” 不怪郑以晨这么说,从她搜到宁时凯的照片时,就隐隐的觉得他跟爸爸有点像,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清楚地意识到,他一定是郑林和焦云的儿子。 宁时凯一顿,面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只嗤笑一下,望着郑以晨的眼多了些许精光:“我是。但是我只能说,幸好我不是你的哥哥或者弟弟。否则,那就错过了。” 郑以晨的心脏像是被利器给刺伤,颤抖着声音问:“什么意思?” “我是他们的儿子,那时候因为我养父母对你爸爸有救命之恩,家里没有儿子,就要求他们把我过继了。后来他们没有再生育,便领养了你。”宁时凯笑了起来,连眼神都仿佛带着笑:“我没想到,你竟然长得这么美。幸好,你不是我妹妹。” 郑以晨像是身处地狱,本就痛苦不堪,又遭雷击。 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郑以晨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她提出要做配型的时候妈妈会拒绝,为什么妈妈的状态那么奇怪,为什么……妈妈会打电话找宁时凯。原来是只有宁时凯可以做配型,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女儿。 “别哭呀童童。”宁时凯想拿手指把郑以晨脸上的泪轻轻抹掉:“我知道,你叫童童,对吗?” 郑以晨头一偏,躲过了他的手,拿起包包慌忙地起身。 “童童!”宁时凯跟着她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臂,轻柔地说道:“你爸爸的医药费需要很大一笔钱吧?他也是我爸爸,这笔钱,我来付。” 郑以晨回过头去看他,他笑得无害,温柔而细腻。 第31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因为宁时凯这句话,郑以晨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想起还在病床上的爸爸,还是抑制住自己要走的冲动,坐了下来。 “医药费我们自己凑,但是那天我听到妈妈给你打电话了,我跟她想法一样……希望你可以试试去做个配型。” 郑以晨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去给爸爸做配型做移植的,一切希望,就只能落到宁时凯的身上了。毕竟……他才是亲生的。 “可以,但是我近期比较忙,可能不能去做了。”宁时凯欣然同意:“你把你电话号码给我,我有时间跟你联系。” 郑以晨摇摇头:“你直接联系妈妈吧,不用跟我联系。” 宁时凯笑而不语,一双桃花眼噎了笑,看着她的目光别有深意:“我都说‘幸好’你不是我妹妹了,你就不理解我的意思?” 宁时凯在“幸好”二字上着了重。 郑以晨别过头去不看他,这双眼睛跟妈妈一模一样,让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他那勾着的唇,和爸爸一样。他可真是挑了爸妈的优点长的。爸爸个子高,妈妈身材比例好;爸爸嘴角上扬,妈妈一双桃花眼像是要望到人的心里。宁时凯的恰到好处,长相与气质,真真是豪门公子才会有的。 “我很早就知道了,可是你爸妈好像不想让你知道,一直瞒着。我还很不解,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身世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呢?”宁时凯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抬头看向她:“现在算是知道了,可能是你流泪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郑以晨不爱听他说这样的话,只得忽略了,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好多年了,是我妈——哦,我养母告诉我的。我也没什么感觉,都那么大了,无所谓。”宁时凯的一双眼几乎似是要印近郑以晨的脑海深处。 “我中午吃过饭了,我想先走了。” 宁时凯叹了气,幽幽道:“我忙到现在,好不容易赶过来,饿个半死,你就不陪我吃吃饭?只有身强体壮了,才能去做配型啊。如果有什么我身体问题,估计就算配成功了也没办法做移植。” 因为他的一句话,郑以晨已欲起身的动作只得生生停住。 她不是听不出来,他是在威胁她。 “那是你的亲生父亲!”郑以晨有些愤怒。 “恩,我也救父心切啊!所以我得吃好喝好,才能救他。”宁时凯偏偏头,反问道:“不是吗?” 郑以晨不再多说,只静静地坐在一边,抓着自己的包,一言不发地等着。 两人再不说话,菜品一样样上着,令人折舌的多,郑以晨皱着眉,十分不悦。 一顿饭吃得气氛诡异,郑以晨没有拿筷子吃一口,却等着宁时凯边吃边看手机吃了两个多小时。 眼看着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郑以晨终于把胸口憋闷的气吐了出来:“我得先走了,爸爸还在医院,我得去照顾。” 宁时凯点点头,也不拦着她,拿纸巾擦了擦嘴,缓缓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你要去看爸爸?”郑以晨有些吃惊。 宁时凯瞥了她一眼,轻笑出声:“不看。我只是想送你去而已。” 郑以晨闭口不语,拎着包扭头就走reads();。 宁时凯长腿跑了两步,就追上了她,语带笑意:“跑什么?我不是说送你回去吗?” 对于宁时凯,郑以晨本就印象不太好,对他的全部了解都是来自于八卦娱乐报道,跟女明星嫩模之间的事情。这样下来,更确信他不是什么善类。 可他是宁时凯,是爸妈的亲生儿子,是救爸爸的希望。 郑以晨顿了脚步,她回过头去看他:“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做一下配型?” 宁时凯没想到她会这样突兀地问,面色有些无奈:“我现在还不想去做,我只是想跟你多见面而已。” 郑以晨眉间皱得厉害,胸口上下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觉得宁时凯这个人非常奇怪,却说不出他是什么目的,只能当做他本就是这样轻佻轻浮的人。 郑以晨加快速度往外走,身后的宁时凯紧跟不舍。她感觉到手臂被一双大手被束缚,不得不停了下来。 “别着急呀,我待会儿一定开快点儿把你送去。”宁时凯还是一副笑意满满的模样。 郑以晨正要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里。 “以晨!” 郑以晨愕然回头去,发现酒店大堂的沙发旁,正站立着一个人。声音的主人,是佟越。 郑以晨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想挣脱开宁时凯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就在这一挣一紧的时间里,佟越已经迈着大步走过来了。他目光如炬,眉头紧锁,一步步朝着郑以晨走来,让她觉得压迫不已。 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佟越站定在郑以晨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神里复杂而又无奈,转头见是宁时凯,便打了招呼:“小宁总?” 宁时凯不太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可偏偏全世界都这样叫他,考虑到对方是佟越,还是敛了脾气:“佟总认识童童?” 佟越闻言更加不悦,他不知郑以晨是怎么认识他的,明明他们的世界天壤之别:“恩,很多年了。” 郑以晨在一边,被宁时凯攥着胳膊,只能咬着唇不讲话。佟越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了大大的意外,看他西装革履,在大堂的那群人也都气势十足,她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受。 她总自不量力地以为自己跟佟越最远的距离,是他不喜欢自己。直到自己来到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看见了他,发现他是属于这里的…… 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直线,大学生活是他们唯一的交错点。 “你辞职了?”佟越问她。 “没有,最近有事请假。”郑以晨在他的视线里无所适从:“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宁时凯见她使了劲甩手,便赶紧松开,怕伤到她:“欸!都说了我送你去……” 宁时凯话音未落,郑以晨就猛地回头,将食指放在唇边,摇了摇头。他接到讯息,挑了挑眉,点头不语。 “以晨!”佟越想去拦她,却被她抗拒的架势推开。 佟越站在原地望着郑以晨和追着她的宁时凯看了好久,直到佟衍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reads();。 “那是小郑老师?怎么跟宁时凯在一起?” 佟越摇摇头,神情低落,看着已经没有两人身影的远方,低声道:“我不知道。” 佟衍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无奈与心酸,鼓励似的拍了拍他:“过去吧。” 宁时凯把郑以晨送到了医院楼下,摸不准爸妈是否希望见到她,郑以晨并未开口请他上去看看爸爸,只怕,他也不太情愿。 宁时凯帮她开了车门,却并不让开,弯下了身子,离她很近:“把电话给我我就让你上去。” 郑以晨不肯,又不敢有别的动作,只得坐在车上直直望着前方不看他,一句话也不说。 到底还是被郑以晨给打败,宁时凯笑了笑:“倔得不得了,行了,你上去吧。” 宁时凯让了让身,倚在一旁等她下来。郑以晨心有警觉,看了他一眼:“你上车去吧,我直接自己下去。” 宁时凯笑出声:“还挺机灵。不逗你咯!” 看他吊儿郎当地从车头前绕了过去,郑以晨才赶紧下了车,猛地关上车门就走了。 看着郑以晨跑开的背影,宁时凯终于敛了笑,靠在车座椅背上,嘴里无声念着她的名字:“郑、以、晨。” “呵呵。”他忽地又笑了,唇角上扬:“也不知好不好追。” 脚下油门一踩,轰然而去。 郑以晨从医院出来时,跟焦云说的是去幼儿园办离职手续,回来时却已经五六点了,妈妈有些不满。 “怎么去了那么久?”焦云问道:“我待会儿还有点事儿。” 郑以晨把妈妈拉出病房,打算不在爸爸面前聊这件事儿。 “怎么了?”焦云有些莫名其妙。 “妈妈,你待会儿不用去了。宁时凯昨天给你打电话,是我接的,他改时间改到两点了,我刚刚就是去找他了。” 郑以晨发现自己格外平静,她盯着妈妈瞬息万变的表情,心里却还是难受了起来:“我是你们收养的?” 焦云一时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却在郑以晨的话里得到了某些讯息,点点头:“本来……不准备告诉你的。” 郑以晨不知自己该作何感受,只能轻声道:“他说可以替我们承担爸爸的医药费,他这段时间忙完了会过来做个配型试试。” 焦云惊讶地问:“他答应了?” “恩,但是得忙完这段时间。” “童童……”焦云担忧地望着她:“他没有提出什么出格的要求吧?” 郑以晨一愣,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没事……”焦云想了想,终于还是提醒道:“童童,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别轻率答应他。有什么你回来跟我们商量一下了再做决定。” 郑以晨应了下来,却觉得有些奇怪:“妈妈,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焦云的视线直直望着地面,一滴泪悄然落下:“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第32章 【双更合一】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焦云的话让郑以晨不自觉皱了眉,看着妈妈低眉顺眼的模样,她突然就开始茫然起来。 跟父母生活了快三十年了,突然有人告诉她,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女儿,那无异于把她活过的这么多年都给否决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伤心还是该庆幸,只能不断安慰自己,父母这么多年来将自己视如已出,这对她来说已足够幸运。 郑以晨想起曾经陪在病床前的妈妈陪着自己一起哭的样子,想起爸爸因为自己的感染而一夜间白了头的样子,能做的只有用感激来面对他们。 郑以晨便点了点头,让妈妈安心:“我知道的,他从我这儿也得不到什么,您放心吧。” 焦云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拿手擦了擦眼泪,进去照顾郑林了。 宁时凯像是设定了一个闹钟似的,每天的同一时间都会给郑以晨打个电话,说些让郑以晨不太喜欢的话。如果不是两人刚见过一次,郑以晨真会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得以为他爱上了自己。 可现实摆在面前,不论宁时凯有什么样的目的,郑以晨都很清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今天郑以晨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刚去医生那儿了解了爸爸的情况。 郑林的一期化疗已经被提上了日程,暂时看来药物控制得还比较好。可他是属于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加上又是初治患者,医生还是给了骨髓移植这个建议。郑林查出病情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若是能早一分匹配到骨髓,能够做完手术,存活率会大大提高。 宁时凯来电话的时候,说他就在医院楼下,心里万千滋味混杂的郑以晨便在安置爸爸睡下后下了楼reads();。 宁时凯开着很骚包的跑车,郑以晨明白妈妈说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意思,她远远地就看见宁时凯坐在驾驶座上,车门大开,一双长腿斜斜地从车门内伸出来,高调而不羁。 见到郑以晨,宁时凯起身来迎,张开双臂想给她个拥抱,却被郑以晨不动声色躲开。 宁时凯笑着叹了气,伸手从车里捞出一大束玫瑰递给她:“来!送你!” 郑以晨皱了眉不去接,倒是盯着玫瑰,问他:“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宁时凯故作思考地模样,半晌后答道:“我在追你啊,是我做得不够,还是你没看出来?” 他“啧啧”道:“行吧,玫瑰还唬不到你。那明天咱们去看房子?看车子?还是看包包?” “我要什么你都给?” “当然,除了我的公司……”宁时凯嬉笑的神色里忽然多了一丝认真的精明:“其他都给你。” “好。”郑以晨点点头:“我不要你买那些东西,把你骨髓给我抽点儿就可以了。” 宁时凯一愣,嘴角的笑有一秒的僵硬,转瞬即逝:“我追人是以追到为前提付出的,我可以送骨髓你,你是不是能把你自己给我?” 他戏谑的神情让郑以晨不禁握了拳,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讲不出。 最后还是咬了牙,说出那句在宁时凯面前毫无威力的话:“那也是你爸爸。” 可郑以晨甚至连指责他的勇气都没有,不知他是否因为自己被过继而恨过,不知他是否并没有想要为这个从未养育过自己的家做到如此。 本以为宁时凯还会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却话锋一转,问道:“你跟佟越是大学校友?他喜欢你?”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郑以晨有些慌张,却忽然发现由于最近的兵荒马乱,她已经好久没有因他感到心疼。 “不喜欢。”只是说起来,还有些难过。 看郑以晨怅然若失的表情,宁时凯挑了眉:“你喜欢他?那我还确实有点悬。想想能跟我媲美的还真只有佟越了,除了他性格没我好。” 宁时凯像争宠的小孩子,明明心里知道孰高孰低却非要咬着牙争个高下。 “拿着吧,我还有会要开,先走了。”宁时凯将手中的一大捧玫瑰递给郑以晨,半真半假地提醒她:“你好好考虑,如果觉得我的话可行,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车开得飞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郑以晨的视野里。 宁时凯是只笑面虎。 他总在威胁她,郑以晨心里一清二楚,看看手中鲜艳如火的玫瑰,两步跨到垃圾桶边,一把扔下。 宁时凯今天是为了来宣布他要追她,而她下楼则是希望他可以接受配型,却仿佛变成了一个死循环,彼此都等着对方后退。 宁时凯等着她为了救郑林而妥协,郑以晨则只能抱着最后的希望,静静等待。 郑以晨没有回病房,而是回家了一趟,她打算开始准备自己找工作的事情。郑以晨想尽可能地把希望放到自己身上,若不是因为有一些是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她会再也不要见到宁时凯其人reads();。 不知为何,郑以晨忽然想要看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她不想知道自己在被收养以前是什么样,只想看看小时候的自己,是怎样被父母捧在手心的。 翻开旧日的相册,郑以晨看着自己幼稚的曾经,不禁笑了起来。幼儿园以后的照片大多是她自己一个人,摆着各种造型,有扳腿的、有转圈的、有大笑的、有高傲的。越往小时候看,越觉得那时的自己才像个真正的孩子。 小时候都是爸妈抱着、扛着照的,她或大笑或大哭或严肃,与父母的亲昵却是显而易见的。她就像是朵娇嫩的小花儿,在父母的爱里做着阳光浴。 她没有资格去评论父母为了报恩把自己亲生儿子过继给恩人的做法,她只能对父母的爱报以最热烈的回应,就凭他们对自己的养育之恩,无论他们是对是错,她都要站在他们身边。 可越看,郑以晨越觉得奇怪。她翻出更小时候的照片,有些是妈妈还怀着孕的时候照的,那时妈妈肚子里的应该是宁时凯,可照片却夹在她的相册里,与她出生时在称上熟睡的照片放在一起。 郑以晨感到狐疑,却说不清是哪儿有些怪异。 再往后,便是婴儿时期的自己。那时候照片不多,零零散散的一些,也得不到什么信息。 郑以晨存了疑,便赶在晚饭前,做了些饭菜,拿去医院。 …… 宁时凯查了关于佟越和郑以晨之间的联系,佟越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可看着手中毫无意义的资料,佟越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中。 宁时凯他很小就认识了,两家人虽然生意上往来甚少,但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交集。 佟衍大他两岁,从小就是混世魔王,跟宁时凯打了不少架。佟越不太爱凑热闹,只是给他收了几次烂摊子,便对宁时凯此人十分不待见。 看他跟郑以晨之间的拉扯,佟越几乎想把她揉进自己怀里,不让别人碰。 佟越扔开手里的资料,起身去喝水,咕噜噜一大杯冷水灌进去,心情这才缓和了些。 他给杜承昇打了电话:“大肚,给我盯着点儿宁时凯,有什么情况跟我说。” “宁时凯?”杜承昇有些不解:“我盯他干嘛?盯他换嫩模跟换袜子似的?这你都能从娱乐报纸上看啊,他又不会遮遮掩掩。” “我碰到他跟以晨了。” “以晨?啊?你兔?what?”杜承昇连续惊呼。 “恩,就这样。”佟越挂了电话,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 黎笙昨晚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佟越一一挂掉。最终还是不胜其扰,关了机。黎笙做的事情已无法挽回,他控制不了自己心底的怒,却又不想在她生病期间再说重话加重她的病情,索性不看不理。 想起自己的一念之差带给郑以晨多年的痛苦,佟越就夜夜难寐,只能拿工作麻痹自己。 佟越咨询的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整形医生来了电话,他像是久旱逢甘露般地激动,接起时却有些紧张。 “林医生。” “佟先生,我明晚就能落地,但是入职还需要几天。着急的话你说个地方我先来看看,不着急就等我入了职来医院。” 佟越早前给林医生形容了一下郑以晨伤痕的大小和程度,林医生给的回复模棱两可,只有面诊了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reads();。 可他不是不知道郑以晨的性子,倔得不行,更何况如今她视自己为猛兽,是断然不会跟他去医院的。 “不着急,我还没能跟她沟通好。”佟越顿了顿,脑海里全是郑以晨背后的伤疤,像是复刻在他心里:“疤痕面积较大,程度也较深,我查了资料,可能到深三浅三左右。时间也比较长了,烧伤时间有七年了。” 林医生上次就听佟越大致形容过:“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情况也不一样,更何况我还没见到。但是听你的形容,可能会比较麻烦,如果确定要做手术,也要看患者是否愿意承受。毕竟这种手术还是很疼的。” 佟越缓缓吐出胸口憋闷的一大口气,他有些抓狂,随手搔了搔头发:“我也是考虑手术会再次带来伤害。” “听你说患者是从事舞蹈行业的人,我建议是可以做一下。毕竟不做医美的烧伤疤痕还是很明显的,很多人甚至连看都不能接受。但医美不是万能,做不到完全无痕,只是创口面平滑些,痕迹还是比较重的。” “好,我跟她商量一下,到时跟您联系。谢谢。” 佟越挂了电话,窝在沙发里长久地颓废着。他总觉得世上没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事情,有他得不到的也只是他并没有那么想要,所以没有努力而已。 可他最近一再受挫,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能,无能到连一个女孩子都无法保护。面对郑以晨,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 第二更 …… 郑以晨带着饭菜赶到医院,郑林正悠悠转醒,睡眼惺忪。马上一期化疗要开始了,怕到时爸爸会食欲不佳,郑以晨特地准备了些开胃的小菜。 郑林的表情不是很好,郑以晨担忧地问:“爸爸,是哪里不舒服吗?” 郑林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好久,面色颓然,喃喃道:“童童,辛苦你了。” 看爸爸的神情,郑以晨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妈妈,知道焦云都跟郑林说过了,她倒也觉得一身轻松:“不辛苦,比起不坚强的我瞎哭乱喊,照顾您轻松多了。” 郑林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郑以晨这才感觉到爸爸曾经温暖的手掌,如今渐渐变得粗糙,满是褶皱,干瘪而苍老。 爸爸老了,他病了。 吃完饭,焦云把空饭盒收去洗手池洗,郑以晨便帮忙拿了一部分碗,跟在妈妈身后。 郑以晨看着妈妈已然斑白的两鬓,心下不忍。 “妈妈,其实你不该告诉爸爸的,他身体不好,应该让他心情好一些。” “是你爸自己知道的,去散步的时候看到你从……宁先生车上下来。”焦云在提宁时凯的时候顿了顿。 郑以晨抿唇不语,想起下午看的那些照片,问妈妈:“妈妈,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领养到我的?” 郑以晨的眼死死盯住妈妈的侧脸,果不其然,看见了她瞬间的怔愣,手中的不锈钢碗掉进洗碗池里,发出刺耳的响声。 焦云加快速度随手洗了碗,边收拾边装作无意说道:“是别人联系的,我当时感觉跟你很投缘,就把你接回来了。” 郑以晨意识到不对,又不忍逼妈妈太紧,便叹了气:“幸好是你们,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苦要受reads();。谢谢你,妈妈。还有爸爸。” 这是郑以晨发自内心的话,她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的时候父母的照顾她都忘了说谢谢,如今知道血缘关系的改变,竟生出了别样的情感。 …… 郑以晨投了一部分简历出去,她在编辑的时候,把曾经自己获得的一些奖项都写了出来。看着满满当当的成绩,就像看见了曾经翩翩起舞的自己,在舞台上尽情挥洒汗水。 像是天生的舞者一般,郑以晨到现在还能在听音乐的时候闭着眼,在脑海里把每一个动作都描绘一遍。 可等到她站起来想试试把自己脑海里的东西变成形,却总是束手束脚,瑟缩不已。 郑以晨感觉到自己有些许崩溃,却只得敛了性子去努力。 面试结果也一如她所料,没有舞蹈室需要一个连舞都不能跳,只能比划动作的编舞老师。 本已欲放弃,在这时却有个舞蹈工作室向郑以晨抛出了橄榄枝。 对方肯定了她的编舞能力和表达能力,希望她能就在这几天到职。 郑以晨有些兴奋,却并不放松。她知道,接下来的路要难得多。 确实由于多年的幼师经验,让她对于“教”是得心应手的。可如今面对的毕竟是早有基础的大童,她的工作是编舞来让他们参加全国性的比赛。不示范的教学是非常困难而又不正规的,动作规范撇开不谈,若是她不能很好地让他们理解到舞蹈内的情感,她做的事情就没有意义。 可能怎么办?郑以晨只能硬着头皮上。 新工作室的同事不多,只有三个。郑以晨刚来,分到的班次和舞蹈都比较少,让她的时间还算是宽松。郑以晨看着手里的班表,终于算是安了心,她大部分时间都能待在医院里了。 工作室里的三个同事都不是老板,唯一的老板是前两天面试郑以晨的那个女人。知道今天郑以晨过来,似乎专程来了一趟。 方诺做了自我介绍以后,给她们发了一段音乐,要她们各自回去排一段,说完,便将手机放在音响上继续给她们传输文件,自己去了一趟洗手间。 方诺走了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其中一位同事拿起来要跟着赶去递给她,却被另外一位同事拦下。 “待会儿让她回来回过去就行了,你这跑了我们还在传文件呢!” 等到方诺回来,同事便告诉她:“方老师,刚刚有个叫佟越的给你打电话了,你正好去洗手间。” 方诺下意识地看向郑以晨,果不其然,她的神情有些发愣。方诺心下暗叫“不好”,可话如泼水,实在没有收回来的办法。 郑以晨的耳朵往往是最能捕捉那两个字了,从同事嘴里说出来,她吃了一惊。再望向方诺的眼神,已是明了。 当初佟越要介绍给她工作的地方,就是方诺的舞蹈室。那时的她闷头抗拒,丝毫不知舞蹈室的名字。方诺当时的不满,和后来的同意,大致是因为忽然想起郑以晨的名字觉得熟悉,便向佟越进行了确认。 郑以晨站起身来向外走,身后是同事问她去哪儿,方诺却没有阻拦她。 郑以晨给佟越打了电话,要求见面。佟越不知其中缘由,吃惊而又喜悦,他“蹭”地一下起身。 “好,正好,我也有事儿跟你说reads();。” 郑以晨欣然同意:“我在方诺舞蹈工作室里,你下了班来接我。” 闻言的佟越陷入了沉默,一腔热血瞬间被浇熄,他已经预料到郑以晨会用各种方法来拒绝他的好意,并且禁止他再踏入她生活中一步。 可他也只能受着:“好。” …… 郑以晨远远从楼上下来,见到佟越的时候,就暗暗嘲笑着自己依旧紧张,可走近了,在他面前仰着脸看他,却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 佟越为她开了副驾的车门,郑以晨没有犹豫,上了车。 在车上,郑以晨首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方诺是你朋友吗?是你之前想介绍我来的那个舞蹈工作室?” “恩,前天她打电话问我,上次介绍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我才知道你辞职以后在找工作。”佟越点头,他从方诺嘴里听到郑以晨的名字的时候,像是看见郑以晨正抬腿跨过她心里的那道坎。他为之欢欣,却又有些遗憾,不能陪她一起、做她的后盾。 “我本来想要十分强硬地说我不干了,可我现在很需要这份工作,我没办法嘴硬。”郑以晨苦笑着自己的境地。 “是你自己找去的,方诺本就说打算录你。” 郑以晨笑而不语,知道他在撒谎。 电话响起的时候,两人正在沉默间。郑以晨忽地就惊了一下,看见是妈妈的来电,心里一紧。 “妈妈?” “童童,童童你快回医院,你爸爸病情恶化了,化疗做不了了!”焦云在那边哭泣:“医生在紧急治疗,你快来医院!” 郑以晨的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连忙应了。 “佟越,送我去人民医院!快点!”郑以晨握住佟越的手臂,焦急地说道。泪水一滴滴往下落,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被浆糊灌满,一时间只剩下不知所措。 “好,你别着急,我陪着你。” 佟越的话让郑以晨终于能够稍稍冷静下来,她喃喃自语道:“宁时凯……没错,找宁时凯!” 郑以晨颤抖着双手在通话记录里寻找着宁时凯的号码,回忆起他上次打来电话的时间,照着号码拨了回去。 那头的宁时凯明显很吃惊,语气却一如往常地轻佻。 “怎么?童童,决定好了?” 郑以晨来不及去细细体味宁时凯语气里的别有意味,只能用尽力气叫他的名字。 “宁时凯!你救救爸爸,你一定要救救爸爸!” 电话那头的宁时凯终于顿了一顿,挑逗的语气有所收敛,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想好了?我说过了,骨髓我可以给,你得答应我做我女朋友。” 郑以晨没有任何停顿,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无法想象不久前才跟妈妈出差回来的郑林,几乎陷入病危状态。 她用力地点头:“好!我答应你!你救救爸爸!你去做配型,只要你愿意救爸爸,我一定答应当你女朋友!” 第33章 【修后半部分情节】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挂了电话双手捂住脸,绝望地呜咽着。 佟越以最快的速度把郑以晨送到了医院。他去地下停车场停车,等到停完上来,郑以晨早已急匆匆地不知所踪。 联想起刚刚郑以晨说的“配型”,佟越打算托人问问血液科主任,问郑以晨爸爸住在哪里。却远远看到宁时凯的车缓缓开下停车场,他往旁边靠了靠,等着宁时凯出来。 宁时凯走得很慢,仿佛故意拖延时间一般,佟越偷偷跟在他身后,拳头握得老紧。 见到宁时凯,郑以晨跑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近乎哀求:“宁时凯!你快去要医生给你做配型去!” 宁时凯倒也不推辞,自己答应的话自己承担,很快,他跟着医生去做了血液抽样。 回来的时候,他把手臂往郑以晨面前一伸:“喏,抽了。” 郑以晨此刻情绪已缓和不少,低低道:“谢谢。” 宁时凯倒是不甚在意,随口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反悔。” 焦云在旁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宁时凯,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郑以晨意识到妈妈的不安,便过去搂着她的肩,一再安慰。 宁时凯挑着眉,对焦云道:“你女儿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焦云猛然抬头,视线在宁时凯和郑以晨之间来回,眼神是不一般的绝望,像是失去了一切的神情,却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reads();。 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养育了快三十年的贴心小棉袄,焦云感到绝望。 “那我走啦,配型结果可能要一周,到时再联系。但是……”宁时凯话锋一转,抬着头眼微微眯着,看着郑以晨的眼神挑逗:“这一周中,你没事儿就出来跟我约会。” 郑以晨低头不语,走廊间却忽然听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朝着他们这边而来,她抬头去看,竟是送她来后就被她忘到脑后的佟越。 “我给他们主任打了电话,拜托加急了一下,有结果到时会通知你。”佟越径直走到郑以晨面前,眼神带着无限心疼。 郑以晨点点头:“好,谢谢。” “有需要给我电话,随叫随到。” 宁时凯闻言,饶是对着佟越,也还是发泄不满:“不知佟总是怎么想的,我女朋友有需要当然找我了,当我死人?” 佟越不悦,皱了眉瞥他一眼,却并不言语。 宁时凯有些发憷,但毕竟宁公子,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佟越看向郑以晨,明明很想就此把郑以晨拉进怀里抱住,把宁时凯一脚踹开。可据他的猜测,郑以晨的爸爸需要宁时凯来救命,郑以晨是断然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只能忍着愤怒与不满,拳头紧握不松。 等到医生通知郑以晨去拿结果的时候,她几乎跳起来,几天的焦急等待,爸爸依旧没有好转的病情,都让她对结果翘首以盼。 可走到门口,郑以晨才感觉到自己手心出汗严重,眼眶满是酸泪。 幸好,成功了。 郑以晨跟焦云抱头痛哭一场,而后兴奋地打电话给宁时凯,约他来医院和医生商量一下移植手术的时间。 郑以晨的满腔激动,就那样被宁时凯的一句话给打碎。 “可以,可是最近好多女人缠着我,我觉得我得结了婚才能甩开她们。不如我们结婚吧?” 郑以晨听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却语带笑意,丝毫没把移植手术当回事,反而是依旧拿此事当做筹码,要与郑以晨来场交换。 郑以晨快要被他逼疯,对着电话大吼:“宁时凯,你真是个疯子!” 宁时凯轻轻笑了:“你又要拿我是他亲生儿子来说事儿了吧?可他没养过我一天,我有义务吗?还他一条命?我没有这个打算。” 听到郑以晨呜咽出声,他又开口:“要不是我对你有兴趣,我早就一口拒绝了。但是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我可能也就这么几天有兴致,你抓紧。” 这次是宁时凯先挂了电话,留郑以晨在这头嚎啕大哭。仿佛走近了一个死胡同,前方是死路,后方有豺狼虎豹,令人恐惧。 就在郑以晨迟疑的这两天,郑林的情况愈发不好,在治疗效果不佳的情况下,又突发了一次感染,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生命垂危。 可明明知道爸爸这样的状况连手术都没法做,郑以晨还是想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努力,她找到宁时凯,哀求他。 “我愿意结婚!求你快来救救爸爸!” “好啊,那你看看,我们什么时候领证去?我待会儿去医院跟医生商量一下,咱们找一天早上去领证,领完了就做手术去reads();。” 等到了医院,在跟医生约时间的时候,宁时凯又百般推脱,一时说自己最近有些感冒,一时又说公司比较忙,要延后手术,那无谓的神情,让郑以晨几乎崩溃。她恨他的若无其事,恨他像是嗑瓜子闲聊似的对待这件事,恨不能自己是郑林的亲生女儿,早早地躺在手术台上,任医生抽去她的骨髓,全抽走都好。 两人还在还在办公室,医生就接到电话,慌忙起身:“走,患者郑林在抢救。” 郑以晨像是听到晴天霹雳,连吊儿郎当的宁时凯都有一瞬的懵。 郑以晨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跟着医生狂奔,一路上脑海里全是爸爸宠溺地带着她满世界玩的样子,顶着她在肩膀上玩,任由她在自己头上做窝。 她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脸上是疯狂掉下的泪水,连拿手抹掉的时间都没有。 焦云跌坐在抢救室门口,可一切都来不及了,郑林因为突发的感染,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抢救无效去世了。 事情之突然,让郑以晨和焦云竟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宁时凯也傻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两个女人在痛哭,愣愣地想着里面那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男人的离去。 可他更多的是想到,自己再没了威胁郑以晨的砝码,自己的世界,似乎不再稳固。他开始慌张,他岌岌可危的人生,似乎从此开启。 他有些腿软,跌跌撞撞离开了医院。 …… 佟越来时,郑以晨已经哭到晕过去了,他坐在病床前看着手里的资料,等着她的苏醒。 郑以晨再次醒来时,表情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比她上一次的决绝还要可怕,就像是对全世界都有了防御,浑身带刺,不让任何人靠近。 郑以晨睁眼,表情已然变得平静,似乎是把所有的悲伤与脆弱,全部通过眼泪发泄了出来:“佟越,我妈妈呢?” “你妈妈还好,已经去处理你爸爸的事情了。” 郑以晨点点头,想要起床去给焦云帮忙。她知道,此刻的焦云只能比她更伤心,深爱了一辈子、过了一生的男人从此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留她一个人过着炎凉的人生,剩下的只有凄苦。 郑以晨下了床,感觉自己虚脱一般没了力气,双腿发软,好在佟越在一边,接住了她即将软瘫下去的身子。 也就是佟越伸手去接她的一瞬间,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郑以晨看着四处散落的文件,问道。 “宁家老爷子――就是宁时凯的父亲,为他妈妈请了一只舞蹈团,这周五入住我们酒店,所以有一些资料我得看看。” 佟越貌似无意地将手里的文件递出去在她眼下晃了一晃,郑以晨也就随意瞥了一眼,视线却再也移不开。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扔了一颗巨型炸弹,引爆之时,生灵涂炭。 郑以晨把文件一把夺了过来,一页页地翻着有关于宁家老爷子宁升阳以及夫人苏婷的照片与简要资料,双眼通红。这明明是她不认识的人,她却仿佛一眼望见了自己。 她看那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资料一遍又一遍,仿佛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看了一遍,她的人生早已在她脑子里重新走了一遭,站在上帝的视角。 郑以晨终于明白,宁时凯为什么需要以郑林的性命来威胁自己与他结婚了reads();。再想想当初他给焦云打电话时所说的“他们好像发现了”,郑以晨便清楚地明白,宁时凯需要她,需要一个稳定他地位的把柄。 可事到如今,她是谁,身世如何,那又怎样? 她从小在郑林和焦云身边长大,接收到他们太多的爱,在他生命的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离开。她太失败。 郑以晨从床上起身:“谢谢你的照顾,我先走了。” 佟越望着郑以晨虚弱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资料。 …… 就算宁时凯再过分,他也依旧是郑林的亲骨肉。郑以晨作为养女,依旧得敛着性子后退一步。 郑以晨再一次找到宁时凯的时候,心情大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大致都是她在请他帮忙。 “明天爸爸葬礼,你来参加一下吧。”郑以晨的声音平淡,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你是他亲生儿子,由你来拿相出殡比较合适。” 宁时凯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震惊地指着自己:“我?去拿相出殡?你认真的?” 郑以晨其实并未做太大的期望,听他这么说,也不多纠缠。 可宁时凯嘴里的话却像放着机关枪一样,一枪一枪打在郑以晨心上:“我去了不是告诉全世界我不是宁家儿子?那我公司还要不要?我做那些事儿全都是瞒着我家里人的,要是他们知道我丢不丢人?” 郑以晨渐渐握紧了拳,听他的污言秽语,她眼泪含在眼眶里,拼了命的不让它落下来。 “你……” “你他.妈可别再跟我说些‘他是我亲生老子’这种话了,他是我亲生老子养了我一天吗?能给我我现在的生活吗?别好笑了郑以晨!” 最亲近的人躺在最冰冷的地方,还要被亲儿子这样诋毁。郑以晨觉得自己主动找他,简直侮辱了心地善良的郑林。 “宁时凯!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我说事实而已。”宁时凯冷笑一声:“你也别做去我家告我状的打算,家大业大的地方,不是你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你再多说只会让人觉得你觊觎家产,知情的人会笑你傻,不知情的人会厌恶你。别做傻事儿,我们家的事儿不是你能摸清的。” 郑以晨气到发抖,却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反驳他。 就像他说的,他们家的事儿,她一个在平凡家庭长大的女生,如同一只蚂蚁,随手一撵,命就没了。 她伸手去拉他,想要他给爸爸道歉,想要他收回他说的那些不堪的话。 宁时凯甩了两下手都被郑以晨给死死抓住了,他终于不耐烦起来,另一只手猛然抬起,想要推开她。 郑以晨害怕地闭了眼,那只凶恶的手却没有落下来。 她睁眼一看,宁时凯抬起的手已被另外一只熟悉的大手给握在手中,动弹不得。 “佟越,你他*妈哪儿冒出来的?松手!”宁时凯气急败坏地吼。 佟越眼神压迫性十足,他定定地看着宁时凯,手里力量渐渐加重,声音冷到冰点。 “手脏就砍了,免得留着对女人动手。” 第34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佟越一把掀开宁时凯,手臂虚虚将她护在怀里,对着后退两步的男人说道:“你在哪儿横我不管,在她这儿横,你就得想好后果。” 佟越眼神犀利,瞪得宁时凯一愣。 他比佟越小不了几岁,他敢跟佟衍打架,却从不会去招惹佟越。那眼神让他想起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他喜欢的人死追佟衍,佟衍却不答应,他那时不懂事,气得找人拦了佟衍揍了一顿。 佟越也是那样的眼神警告他,最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宁老爷子抽他抽断了一根皮带。 宁时凯心有不甘,却不敢多还嘴,只狠狠地盯住他臂弯里的郑以晨。 佟越不再与他多说,揽着郑以晨离开了。 佟越出现在葬礼上,这让郑以晨有些愕然,她定定的站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你来做什么?” 佟越看着她的眼,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郑以晨摇摇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佟越微微垂眼,却不说话。两人僵持了好久,郑以晨终于败下阵来,她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不再理会他。 佟越这几天都陪在一边,郑以晨再也没有出言阻止。由于家里只有她和妈妈,多了佟越这个男人,倒也确实轻松了些。 她开始懂得那时自己没脸没皮黏着他时他也欣然接受的原因。有人陪在身边,总是能放松些,至少不觉那么孤单。 好不容易处理完郑林的后事,郑以晨终于把好几天都没有睡踏实的觉睡足了。 梦里的郑以晨完好无损地站在舞台中央,跳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舞蹈,得了个最想要的奖杯,下来时是爸爸妈妈热烈的拥抱,还有在一旁微笑站着,手里拥着一束火红玫瑰的佟越。 那梦实在太美好,让微微转醒的她不愿睁眼,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郑以晨还记得佟越那时说过的,宁时凯的父亲宁升阳为她母亲苏婷请了一只很著名的舞蹈团来交流表演,应该就在这几天。 郑以晨想起那只舞蹈团来,心里暗暗嘲笑着血缘的奇妙。正好,那也是她曾经想要加入的团体,令人神往。 给佟越去了电话,郑以晨支吾着向他打探:“民族舞蹈团是不是已经去你们酒店住下了?” 郑以晨希望他把自己的好奇当做是对舞蹈的喜爱。 “明晚会到,后天晚上在市剧院演出。” “那我明晚去酒店找你。” 听佟越应下,郑以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上学时的一腔爱意,完完全全是处于对佟越本人,那时不懂什么家庭状况,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后来再次重逢,郑以晨一直在后退,丝毫不敢逾越去打探他的生活。 直到郑以晨那天闲下来的时候搜索了一下,才知道本市接待所有重要人物的五星连锁酒店,是佟越家的。 郑以晨想起宁时凯对他的忌惮,她笑着自己的误打误撞。 郑以晨在佟越的文件上看见过宁升阳和苏婷的照片,后来自己也在网上搜索了些新闻图,她发现自己好像与他们眉目间并不多么相像reads();。若不是知道宁时凯是郑林焦云的亲生儿子,郑以晨是如何也没有办法把自己和他们联系在一起的。 苏婷婚前是个全世界都小有名声的舞蹈家,后来为了结婚生子,而放弃了自己跳了一生的舞蹈。郑以晨想,自己大概就是遗传了苏婷的天赋。 见到宁升阳和苏婷的时候,郑以晨还是忍不住紧张,不自觉咬紧了牙关,眼睛酸胀得难受。 远远地就见到在一群人拥簇下向前走着的两人,饶是年岁不低,却还是隐隐透着气势。郑以晨顿在原地走不动路,她从小就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有一种他人抹杀不了的自信,见到宁升阳和苏婷她才知道,那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 看见他们身旁站着吊儿郎当的宁时凯,郑以晨眼睛一亮,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宁时凯看到来电提醒的瞬间就变了脸色,郑以晨站在一边偷偷看着,竟不禁勾了勾嘴角。 “怎么?”宁时凯牙根发紧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这头。 “你往后转。”郑以晨顿了顿,看着宁时凯警惕地四处寻找:“在酒店中央的小型喷水池旁边。” 宁时凯看见了她,脸上的神情不断变换,掐了电话。 郑以晨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在苏婷轻声说了几句话后,苏婷震惊而又防备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事情。 大致不是抱错了,是故意错的。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别样的心情,郑以晨就见宁时凯迈着大长腿,跨着大步朝她走来。 “你来干嘛?告状来了?”宁时凯来势汹汹,双手架在腰间,语气很冲。 “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在宁家过得好不好。”郑以晨语气轻柔,像是在和朋友说话聊天一般。 可宁时凯如今就像惊弓之鸟,任意的事情都会让他感觉到愤怒:“我好得不得了,你赶紧滚我告诉你。” 郑以晨上前一步,抬着头望他:“我不要。你没有礼貌,不跟亲生父母打招呼,我不像你,我有礼貌。” 说着,她转身就往人群间走去。 宁时凯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把掀开她。 郑以晨被小型喷水池的边缘给绊倒,重重地倒在水里,冰凉的水瞬间浸入衣服的每一个细胞,刺痛了郑以晨的皮肤,她浑身都是水,长发的发尾也全部打湿。坚硬的石头顶到她的腰间,让她感觉到了疼痛。她呆呆地坐在那里,饶是待在开了暖气的地方,依旧冻得发抖。 看着郑以晨狼狈的模样,宁时凯嘲讽地笑了:“我说了让你别不自量力,听不懂人话?” 远远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轻轻点点地击在郑以晨心上。 “以晨!” 佟越的声音底气十足,在这大堂间传开,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一直在与人交谈的宁升阳苏婷夫妇。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正是宁时凯和郑以晨发生争执的地方。 宁升阳带头往这边走着,郑以晨清楚地看见苏婷慌张的神色。佟越已经来到她面前,把外套脱下,一把将她裹住,拉入了自己怀中。 郑以晨在佟越怀里瑟瑟发抖,垂着眼不说话reads();。 “宁叔,苏姨。”佟越声音厚重沉稳,郑以晨感觉到他胸腔的共鸣,震得她心微微发颤。 宁升阳点点头,不悦地瞥了一眼宁时凯,似乎在责怪他的行为。 “这是怎么了?”宁升阳声音浑厚,气势十足。 “宁叔,这是我女朋友,可能和宁公子有些误会,不好意思。”佟越这样说着,伸手替郑以晨擦着脸上飞溅到的水珠。 宁升阳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少兴趣,接口问道:“佟越,回来多久了?” “快半年了。”佟越的脸上带着温润儒雅的笑,一如当初郑以晨重遇他时候见到的样子,成熟又男人。他一边和宁升阳聊着天,一边将郑以晨裹得更紧。 “佟家老爷子还真有福气,两个儿子都帮得上忙。”宁升阳,他看了一眼在一边低头顺眉的宁时凯:“哪像他,不成器的东西!” 虽是说着埋怨话,可任谁都能听清中间的宠爱。郑以晨心底没有太多波动,可血缘这东西太奇妙,她竟总是忍不住去看他们的脸。 “宁叔,有个请求不知您能否答应?您请来的舞蹈团她非常喜欢,又正快到她生日了,您能给两张票吗?” 宁升阳随着佟越的话瞟了一眼郑以晨,却没太放在心上:“没事儿,到时直接来。” 像是想到些什么,宁升阳复又看了一眼郑以晨,问道:“快生日了?” “23号。”佟越望回郑以晨,笑得宠溺。 宁升阳多看了郑以晨一眼,和她对视了两秒。郑以晨知道,他记住她了。宁时凯和她同一天生日。 “宁叔,那我先走了,带她去换身衣服,怕感冒。” 宁升阳点点头:“好。” 郑以晨转身以前看了看苏婷苍白的脸,看她垂眼始终不与自己对视,竟意外的有些难过。 …… 佟越给郑以晨开了间房,又请前台买了一整套适合她码数的衣服给她。 冲了个热水澡的郑以晨终于暖和了些,她穿着打底衫出了洗手间,看佟越正在打电话。 “是贴身能护住脖子的高领毛衣,你再去找一件。她怕冷。” 郑以晨静静站在他身后,心里百感交集,她咬着唇看他,不置一词。 佟越挂了电话,转过身来看她,把手里的毛衣给她看,面色无奈:“前台小姑娘爱美,买的这种,你再等等,房里暖和。” 郑以晨接过来,发现是现在很流行的大高领,领子纯属装饰,毫无遮盖或者保暖的功用。 郑以晨知道佟越早已跟前台说了要高领毛衣,却没想到买来的是这种,连一并买来的围巾都围不上。 她点点头,柔声道了谢。 郑以晨回身去洗手间吹头发,她低着头,头发四散飞着。由于视野局限,直到佟越从她手里把吹风机拿了过去,郑以晨才发现他进来了。 郑以晨惊慌中要转身,被佟越结实的手被拦住,他低沉动听的声音悠悠传来。 “别动,我帮你。” 第35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耳边传来吹风机呼呼的声音,佟越的大手在郑以晨头上轻柔地动作着。他总是害怕郑以晨后背的肌肤会不耐受,便把吹风机拿得老远,害怕她觉得烫。他又怕郑以晨忌惮颈部的伤疤,手不敢穿进头发去,怕碰到伤疤引起她的不满,也不敢把头发掀起来。效率则是大大降低,吹了好久头发都没有干的迹象。 郑以晨瞧着面前的镜子,看着镜子里小心翼翼的佟越,向前一让,头发便从佟越的手指缝间落了下来。 “你把吹风举着轻轻摇就行了。” 看他老老实实地听了话,郑以晨便自己拿手去拨弄长发。手指穿过黑发不停抖动着,又把底下的头发撩起来吹,郑以晨丝毫不忌讳身后盯着她的佟越,按照自己的手法吹着头发。 不同于上一次决绝的心态,今天的郑以晨很平静。多庆幸她没有因爱生恨,还能正常待他。 打底衫的领子很低,郑以晨知道,在她将头发撩起吹干时,佟越无法避免地会看见她颈部的伤疤。 可她不甚在意,仿佛一人独处,悠然自在。 门铃响起,佟越出去取了个小袋子递给郑以晨,便出去等待了。 这次前台小姑娘买回来的是修身针织衫,中领的设计贴合脖子的曲线,堪堪遮住她不想外露的部分,也方便系围巾。 洗手间们被敲响,是佟越:“合适吗?” “可以,谢谢。” 郑以晨从洗手间出来,修身的针织衫衬得她的细腰愈发勾人,佟越瞥了一眼,移开了视线。 …… 民族舞蹈团演出的当天,郑以晨正考虑应该以什么样的装扮去,就收到了佟越发来的一张图片。 似乎知道她对舞者很感兴趣,佟越给她拍了舞蹈团在他们酒店大堂合影的照片。照片是从斜角照的,应该是佟越在一旁看的时候拍下来的。 不知不觉,郑以晨的视线就落在舞蹈团中央站着的苏婷身上。 苏婷一身湖蓝色长裙,长长的裙摆垂到地面上,在灯光下熠熠闪光,长卷发滑落胸前,歇在锁骨上,与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耀眼夺目。这礼服衬得她身材极好,一点也不像临近五十的女人。看着苏婷耳垂上的蓝色宝石与长裙相呼应,郑以晨的心似乎也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正好有类似款的纯白礼服,是她以前参加比赛时的服装。郑以晨从箱底找出了那件礼服,又在外面搭了小披肩,略添俏皮。她戴上宝蓝色耳坠,动作间微微摇晃,衬得肌肤更白,显得灵动又气质。 她也把自己的头发微微夹卷披在肩上,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才终于和苏婷的影子稍稍有了些许重合reads();。 佟越知道郑以晨穿着礼服,来接她的时候边拎了一件巨大的面包服,等她从暖气房里出来,便一把将她裹紧。 郑以晨个子还算高,裹在那衣服里却只有头露在外面,楚楚可怜又很可爱。 今天来剧院的人不多,大都是苏婷相识的爱舞蹈的朋友们,郑以晨在门口脱掉了大大的外套,姣好的身姿显露无疑。 佟越从前没有注意过她,后来她又把自己裹得严实,极少有机会见她这样穿,他不自觉地移开眼,伸手去牵她。 郑以晨感觉到有人把自己的手包在手心里,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抗拒,老老实实地被他牵着,向里走去。 这样的场合郑以晨来过不少,只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她就再也不敢踏入这样的地方。她和佟越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远远地看见前几排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宁时凯还有一个姐姐,是宁升阳前妻所生,叫宁诗璇。 郑以晨和宁升阳夫妇长得不像,可宁诗璇却就像是两人的结合体。所以一子一女,女儿长得像、能力强,儿子会撒娇、会逗人,一家四口爱意浓浓。 表演开始的时候,郑以晨的注意终于从那一家人上转到了演出上。民族舞蹈团曾经是她仰望已久的目标,可还没来得及尝试,就失去了尝试的机会。如此再一观赏,郑以晨心底那点悸动,全数浮现。 佟越对舞蹈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便靠在椅背上去看郑以晨。 他好久没有从郑以晨的眼里看到光芒,上一次,还是校庆时候她看节目的时候有过。他在她眼里看到的总是压抑、自卑、退缩,还有绝望,那是一种他想要去帮助,却无从下手的目光。 想起林医生前几天发给他的案例,有好多比郑以晨还要严重的人,做了手术以后,恢复了不少。林医生也说过,很大一部分不是伤疤的消减让那些人们有了自信,而是她们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变美了,自己从跌倒的地上爬起来,一步步从深渊爬上来。 佟越想要带给郑以晨的,也就是这样的自信,他希望她能从心底里回到她以前的样子。或许不能站在国际舞台上继续挥洒着汗水,但是她能走出自卑与绝望,回到曾经那个活泼开朗的郑以晨。 演出结束后,郑以晨打算去一趟洗手间,便让佟越再原地等她,以免待会儿走散。 看表演时全神贯注,等到结束郑以晨才发现小腹都涨涨得有些难受了。 等到整理完毕,郑以晨才发现自己包包扔在了位子上忘了拿。 刚打开洗手间隔间的门,郑以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握住肩膀,狠狠地撞在墙上。后背和后脑勺都被坚硬的墙壁撞疼,她感觉到眼前一阵白光。 也就是在她几乎眩晕的那几秒,宁时凯已经一手捉住她双手举在头顶,一手把洗手间隔间的门从里面锁上了。 缓了好久,郑以晨才能看清楚来人。 宁时凯愤怒的俊脸出现在郑以晨的眼神,她本就有些呼吸不畅,瞬时间就又提了一口气。 “你……” 郑以晨话音刚起,宁时凯关门的那只手就覆上了她的脖子,微微用力,掐得郑以晨呼吸困难,脸色渐渐发红。 宁时凯咬牙切齿,恨不能亲手杀了她,话语间手控制不住地用力,让郑以晨几乎感觉自己要被他掐死在这里! “郑以晨,少他/妈故意打扮的跟我妈一样,想把我挤走?你信不信在那之前我就能做掉你? 你跟我爸妈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别妄想我爸能知道这事儿reads();。就算是你亲口告诉他,他也只能当你是个疯子,一个连脑子都没有就想变成宁家人的疯子!” 郑以晨的脸渐渐发紫,她几乎快要窒息而亡,于是她拼了命地摇头,希望宁时凯能停下。 郑以晨眼下的毛细血管很脆弱,偶尔吐了都能破裂,在宁时凯的用力下,立竿见影,霎时间眼周就起了红紫的斑点。 宁时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理智,猛地松了手。 郑以晨一下子没了支点,差点跌坐在地上,还是宁时凯伸手拎住了她。 奄奄一息的郑以晨泪水狂流,眼下的红紫越来越骇人,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恨恨地看着宁时凯。 “你以为,你掐死我,会不知不觉?” 郑以晨十分虚弱,连讲话都难,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脑海里全是那天佟越抓住宁时凯推她的手的样子。 郑以晨心底有个声音在哀嚎,佟越,救我。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反正如果这事儿被发现了跟杀了我没什么区别,倒不如我先下手,再等佟越来找我。看谁手快。” 宁时凯说完最后一句话,倏地放开了她。 郑以晨跌坐在地面上用力喘气,自己一下又一下用力在胸口顺气,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让她生出了无限的恐惧。 郑以晨歇了好久,才缓缓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洗手间。 她的高跟鞋有些踩不稳了,歪歪倒倒地走着,仿佛前路永远没有尽头。明明很近的剧院大厅,她却觉得自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好在佟越正站在门口和宁升阳说话,远远地见到郑以晨有些不对劲,边直接冲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 感受到佟越温暖而踏实的怀抱,郑以晨才忽然有了安全感。 “以晨?” 郑以晨看向佟越的眼噎着泪,豆大的泪珠“吧嗒”一下掉了下来,掉在佟越手上,滚烫而炙热,如烙铁般烙在佟越心上。 他看到郑以晨眼下此刻已经红成一片的肌肤,一口牙几乎要咬碎。 “宁时凯?” 感觉到怀里人听见那个名字时候的微微颤抖,佟越的拳头越握越紧。 刚刚与佟越聊天的宁升阳也发现郑以晨的不对劲的,佟越突然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的时候,他便迈着步子,缓缓踱步而来。 “佟越,这又是怎么了?” 似乎他每次见到这个姑娘,她都十分狼狈。 接着,他听佟越冷笑一声。 “宁叔,您的面子再大,也抵不过您儿子那么用。上次换身衣服的事儿我没计较,变本加厉就别怪我没念着您的情面。” 宁升阳眉间一皱,看向郑以晨。 那姑娘也正望着他,一双大大的眼睛瀑布似的滚着泪,那委屈惊慌又恐惧的眼神,似乎要望到他心里。 第36章 【双更合一】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您问这又是怎么了?加害者是您宝贝儿子,您可以去问问。” 鲜少有人敢这样对宁升阳说话,可他奇异地觉得佟越不卑不亢的气质并未冲突到他。想起爱惹是生非的宁时凯,饶是护犊心切,也并未出言责怪佟越。 他再回头去看郑以晨,她已经将脸埋在佟越的胸口,放肆地流着泪。 佟越一把将她抱起:“宁叔,我先送她去医院。” 直到出了剧院的门,郑以晨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包包没拿,她怯然抬头,哽咽着说道:“我包包还在里面。” “拿了。”佟越的声音有些僵直,能听清他的愤怒,话语间却依旧能听出他在压着火。他动动肩膀,郑以晨这才看到他挎着自己的包。 不知怎么,郑以晨看他挎着女士包包的样子,忽然就从恐惧里脱离,平静不少。 郑以晨被佟越抱到车上,车里逐渐在升温,她的身体也在渐渐恢复正常。 郑以晨取出小镜子来照了照,发现眼下密密麻麻的出血点已经连接成一小块。她之前吃坏东西上吐下泻,也是出现这样的情况,后来好了也还是有些小斑点不消。 看她脸上的痕迹,佟越方向盘上的手越握越紧:“他打你了?我带你去医院。” “没有,他掐我脖子。”郑以晨指着脸上的红点:“只是毛细血管破了,我之前呕吐得厉害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待会儿回去拿热毛巾敷一敷会好很多的。” 佟越铁青着脸抿唇不语,几乎到快要崩溃的边缘。在前一个路口,忽然方向盘猛打,掉了头。 “啊!”郑以晨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去找他。” “别去。”郑以晨害怕佟越知道这其中的恩怨纠缠。 “他为什么这样对你?” 郑以晨闻言,知道他还不知道,微微放下了心:“可能是他之前追我被我拒绝了,恼羞成怒吧reads();。” 佟越看她便说便低着头玩手指,眼睛还不停地眨,知道她在骗人。他也不揭穿,只是将车速放缓。 “离他远点。” 佟越的气息很重,一下下喘在郑以晨心上。 “好,知道了。” …… 事到如今,郑以晨已无力去怨恨去责怪,只觉得命运就是这样,从不会锦上添花,往往都是雪上加霜。 郑林和焦云夫妻俩从小就对她无微不至,所以她才从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郑以晨想起她出生时被放在称上称重的那张照片,又想起她提起这件事儿焦云的反常,想要亲耳听到事实真相。 最近焦云一直在玩具厂工作,似乎沉浸在工作里,才能忘掉如今他们一家三口已经没了顶梁柱、支离破碎的状况。 等她回来,已是九点多了,郑以晨准备了肉丝蛋汤,让她喝了缓解疲劳。 焦云最近太累了,大致觉也没睡好,脸色蜡黄。自从郑林去世,她再也没哭过,这倒让郑以晨担忧。 郑以晨拿出她刚出生时的照片放在焦云面前,望向她连目光都透着疲惫的眼:“妈妈,这是我吧?” 焦云一愣,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咽下肚,点点头:“是你。” “我确实是在这个医院出生的,你们还给我拍了称重的照片。我跟宁时凯是同一天生的,是宁时凯的妈妈……把我们换了?”郑以晨本以为自己能毫无波澜地问出口,可说话间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 毕竟,宁时凯的妈妈,是她亲生母亲。 “恩,当时我们也不知道,一直只觉得你跟我们长得不像、爱好不同而已。”焦云还是平静,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直视郑以晨的眼。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从小没有生过什么病,也就没输过血,出生证明上的血型,你和我是一样的o型。”焦云说着说着,想起郑以晨那时的痛苦,终于有了泪花:“后来你烧伤,做手术要输血浆,那时候才知道你是a型,可是你爸爸是b型血。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就跟一个医生朋友聊起的时候,他建议我们查查亲子鉴定……” 郑以晨点点头,眼泪夺眶而出。她丝毫不知道她在暗无天日的病床上的时候,父母不仅要照顾每天撕心裂肺疼着的她,还要被迫知道她不是亲生的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宁时凯的?” 焦云大致是早就知道宁时凯的存在,才会知道郑林需要骨髓移植的时候,能够迅速找到宁时凯。 “我们去找了以前的医院,那时候的护士已经成了副院长。我说要告他们医院把孩子弄错了,她才跟我说了实话。” 焦云想起那时的晴天霹雳,依旧觉得心尖儿都扯着疼。 郑林待在医院照顾郑以晨,她一个人去医院。副院长当护士的时候对他们一家非常好,她还以为只是因为投缘,没想到里面惨杂着愧疚。 她多方打听才找到副院长室,大哭着控诉他们的罪行。副院长一直不语,到了最后,才递给她一杯水,让她坐下歇息。 “你们毁了两个家庭!我视为己出的孩子是别人的,我自己的孩子不知身在何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焦云处于绝望reads();。 “你放心吧,你亲生儿子,过得很好。” 焦云瞬间被震惊,这才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是医院安排的,这一切早已被另有所图的人给控制。 “我去告诉那家人你找来了,他们自然会找人来跟你谈,到时你应该会知道是谁。我们都被迫收了‘封口费’,我什么也不能说。” 副园长神色认真,明明说着“什么也不能说”,却把所有信息都透露给了她。 焦云泪流满面,却无力愤怒。 “谢谢……” 后来,有个男人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永远也别找儿子。那时玩具厂正好投了一大笔钱进去,卡在那无法撤回已经投入的钱的档口,焦云因为郑以晨的手术费焦头烂额。看着男人递过来的那张卡,焦云终于还是收了下来。 她控制着自己去寻找自己亲生儿子的冲动,却在某一天的新闻上,看见苏婷旁边站着一个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面孔,那个亲手把卡交到自己手上的男人。 郑以晨早就从各种蛛丝马迹里猜到了一切,心里也早就把这个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听到焦云确认,依旧无法控制心底那被亲生母亲设计抛弃的绝望感。 “当天同时进行了三台手术,只有我生下来的是男孩,就跟你换了……”焦云哭着:“对不起童童,让你在我们家过了那么多年……你本是宁家的女儿,有多少荣华富贵可以享受啊……” 郑以晨伸手把妈妈搂在怀里,母女俩相依为命,体味着这酸甜苦辣并重的人生。 焦云曾经告诉郑以晨,不管宁时凯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别答应,就是害怕他要挟她做一些事情。那时的郑以晨还以为自己没什么可以被他企图的,可现在想想,她这个人本身,就是可以给他带来很多东西,特别是在他的身份岌岌可危的时候。 他当初所谓的“一见钟情”,只是因为早就知道郑以晨是宁家的女儿。 “妈妈,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郑以晨眯着眼,想起那个完美得几乎没有缺点的美艳女人,心在滴血,又渐渐结痂。 美人如蛇蝎,之于苏婷,完美诠释。 晚上郑以晨接到了佟越的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刚忙完在吃饭,她听见他咽下一口食物才开的口。 “脸上好些没?” “好多了。”刚刚洗完澡,郑以晨看自己脸颊上的小红点已经消掉了不少:“你刚吃饭?” “恩,忙到现在。” 郑以晨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佟越跟她说了会儿话,像随口跟她扯着闲话:“这两天苏姨陪着舞蹈团的人在我们酒店里睡的,听保洁说她好像很喜欢掉头发。” 郑以晨一顿,脑子里忽然有个想法渐渐清晰,吓了自己一大跳。 再想多问,佟越已经换了话题。 “明天你来找我,舞蹈团的人明天走。中午再去一趟佟衍家里,佟佟问我好几次了,说你有时间会给她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找她,可能是你忙。” 佟阮就是那样善解人意,从小等爸爸妈妈回家等成习惯,学会了自我安慰:是他们太忙了才没时间来的。 郑以晨不禁有些心疼,便点头答应。 挂了电话,郑以晨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reads();。 不论是第一次她在酒店遇到宁升阳夫妇,还是她模仿苏婷的穿着打扮,或是今天她的小心思,都是佟越透露给她的。 可佟越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在不断地给她提供着她需要的信息,让她有了各种各样新的灵感。 摇摇头,郑以晨不再多想,就着佟越那一句低沉磁性的“晚安”,入了梦。 …… 第二更 …… 第二天一大早,郑以晨就到了酒店,她昨晚找佟越旁敲侧击问了苏婷住的房间,一早便等在一边,等到他们一行人离开,郑以晨来到房门口,等着保洁员来收拾房间。 郑以晨站在门口,盯着门牌号做着思想斗争。 她这样做是什么目的?想要得到什么?希望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她不知道,但她觉得她应该这样做。 “姑娘,怎么了?”保洁员阿姨出现在她身边,见她站在门口发着呆,问道。 “阿姨,我昨晚在这房里玩,结果东西好像掉里面了。苏阿姨已经有事儿先走了,我没房卡,进不去。”郑以晨表情委屈又失落,像是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正好要进去收拾,你进来找找看。”保洁员知道昨晚住这儿的是苏婷,听郑以晨亲昵地叫着“苏阿姨”,便放她进去了。 知道身后的保洁阿姨在看着自己,郑以晨扑到床上,一下翻翻被子,一下翻翻枕头,右手收回来的时候却已然合拢成拳放进了口袋里。手指用力,一丝力气也不松。 郑以晨起身又装着样子找了一圈,表情难过:“不好意思阿姨,我东西好像不是掉在这儿了,我得去别处找找。谢谢您了。” 郑以晨刚离开房间,就立马拿出小的自封袋,右手放在袋口,轻轻一展,几根黑色的长卷发便掉了进去。 把自封袋结实封好,又检查了好几遍,她才放心地放倒包里最里面的隔层里,拉链拉好。 她把包包抱在怀里,一秒都不肯松,仿佛里面有最贵重最珍贵的东西,怕人抢走。 郑以晨完成了自己的事情以后就一直坐在酒店大堂等着佟越,要不是他正好下来办事儿,她就只能在这里坐一上午。 “以晨。” 郑以晨本盯着地上在发呆想事情,听到佟越的声音,猛地抬头,他正迈着步子朝自己走来。 不知不觉,难熬的日子正在一天天往前走。郑以晨很卑鄙的想,就是这个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陪着自己度过了这段时间。从前她总是在埋怨,埋怨佟越的眼里从来没有她,却无原则接收着她的好。如今他主动走到自己面前想要陪着自己一起走,她也像曾经她埋怨过的他一样,任他的好一天天渗透,却不拒绝。 “去我办公室,我还有工作。待会儿我带你去找佟阮。” 郑以晨点点头,下一秒便感觉到佟越紧实的胳膊虚虚搂着她,并不越界却格外亲昵,带着她上楼去。 路过前台时,前台姑娘跟佟越打招呼:“佟总。” 郑以晨望过去,正是那天帮自己买衣服的姑娘,她便赶紧微笑着鞠躬致谢。 下一秒,郑以晨看那姑娘脸上暧昧的神情,瞬间又不好意思起来,不自然地移开眼,跟着佟越走了reads();。 …… 好久没见佟阮,郑以晨竟然有些不自然。在她离开幼儿园的时候,佟阮就说希望她有时间能去她家里玩,自己明明与她拉了勾,却没做到。就算是孩子,却也会心里受伤吧。 “佟佟。”佟越进门后,大声叫着佟阮。 “叔叔!”佟阮听到佟越的声音,本来在床上玩玩具,立马光着脚丫子下来迎。结果跑到一半,看见他身后的郑以晨,调转方向。 “小郑老师!你终于来啦!” 佟阮满脸的惊喜,扑进郑以晨怀里。 郑以晨揉揉佟阮可爱的小脸,就听身后的佟越吃味地说道:“佟佟……” 由于佟越偶尔会来看看她,佟衍夫妇也不再那么频繁吵架,也在慢慢把生活重心移回来,佟阮活泼了不少。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脱掉了一些没有安全感的壳子,更加惹人喜爱了。 佟阮从郑以晨身上下来,到房里拿了一些小手工出来。孩子这段时间在幼儿园做的手工都留下来了,她数着自己的作品,拿了两样递给郑以晨。 “小郑老师,那些是送给我爸爸妈妈的,这是给你的。” 在幼儿园里,老师们带着孩子做手工,常常都会让孩子们想着要送的人,他们就会更认真地做。郑以晨没想到,佟阮竟然还有为自己做的。 她接过小礼物,看着佟阮天真可爱的小脸,感受着她对自己切实的喜爱,忽然觉得,不做师生,能做亲人也挺好。 郑以晨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沉默不语。 “佟佟,你那么喜欢你的小郑老师,干脆你跟着她回家好不好?” 不知为何,从佟越嘴里说出“小郑老师”四个字,让郑以晨的心脏跳重了一拍。 佟阮想了想,艰难地摇头:“我想在家等爸爸妈妈……” “好,那我常常带小郑老师来找你玩。” 佟阮兴奋地点头,握着郑以晨的手臂使劲摇:“好!你一定要经常和叔叔一起来玩!” 郑以晨摸摸她的头发,点头答应,却不知自己能否做到。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大致也只能与佟越渐行渐远,独自踏上那煎熬的路途。 那天回家以前,郑以晨要佟越先送自己去了一趟医院,把收得妥帖的自封袋和自己的头发交给了检查中心。她不是要确认真相,而是需要那份鉴定报告,仅此而已。 郑以晨做了加急,三天就可以拿到结果。 郑以晨觉得自己足够强大了,可到了拿报告的那一天,她依旧感觉到紧张。那是一种站到悬崖边上做选择的害怕,要么搏一把跳到对面,要么脚滑掉入深渊。 她做了一份亲子鉴定的复印件,找到了苏婷。 苏婷走进来的时候,郑以晨还呆呆坐在椅子上,一见到她便立马起了身。 苏婷不愧是曾经的舞者,年纪再大也压不住她的美。她上身雍容华贵,穿着貂毛短款大衣,下半身九分裤装简洁干练,鲜明的对比间,气质尽现reads();。 这么冷的冬天,郑以晨穿着厚厚的靴子,苏婷却穿着高跟皮鞋,露出的脚踝白皙光滑,丝毫看不出这是个年逾五十的女人。 “宁夫人。”郑以晨老老实实地这样道,心如鼓擂,却只得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颤抖。 “你找我……有什么事?” 郑以晨看过一些新闻,大多说苏婷本人很傲,不太搭理人。可这句话,她说得迟疑又软弱,郑以晨竟从中听出了些许服软。 知道她只是害怕事情暴露,郑以晨并不感到心酸,只是有些紧张而已。她硬着头皮,把鉴定报告推给苏婷,声音柔软。 “这是我做的亲子鉴定,您可以看看。”见苏婷有些愠怒,她继续说道:“也可以不看,反正您知道里面的内容。” “您自己坦白吧。”郑以晨望向苏婷化着精致眼妆的双眼,一字一顿:“您就装作刚知道,演得痛苦一点,把问题都推给医院,总比他到时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的决定要好……我知道这点事儿您做得到。” “你……想要什么?”苏婷的话语间牙咬得很紧,似乎不甘被她威胁,又不敢惹怒她。 “走一步算一步,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您主动告诉您丈夫,看他有什么决定。我知道如果是我贸然把这个放在他面前,他肯定不信,觉得我别有所图。可是匿名寄去的证据,他应该会正视这个问题吧?” 苏婷的胸口上下起伏,似是恼怒,似是焦急,郑以晨看不清她脸上复杂的表情。 郑以晨没有十足的证据,根本不敢直接去找宁升阳。宁升阳不是她那么简单就能见到的人,更不是听她两句话就能轻信于她的人。何况一边是生活了几十年的苏婷和宁时凯,另一边是除了血缘基本就是陌生人的她,天平如何倾斜,她不用想都知道。 “给您打电话的就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有什么事儿,您可以直接联系我。麻烦您了,谢谢。” 郑以晨站起身来,给苏婷鞠了个躬,半天才起来。 “那我先走了,您路上注意安全。” 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反正她一出房间门,泪水就夺眶而出。郑以晨和焦云从来都是能够在一个被窝里笑着闹着的母女,虽然苏婷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但她从知道这是她生母的一瞬间,有些东西就在悄悄变质,腐化蔓延。 这样的相处方式,郑以晨很不喜欢,她没有过需要如此疏离的亲人。可她明明是从这个女人的肚子里出来的,喜好又那么相同,却只能以漠然的语气,说着威胁的话语。 郑以晨如行尸走肉般走在路上,漫无目的发着呆。 佟越的电话就是在此刻打过来的,郑以晨接了电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把那头的佟越吓了一跳。 “佟越……” “以晨?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郑以晨继续哭着,她在路边蹲了下来,撕心裂肺。 “你在哪儿?”佟越声音焦急,脚下步子渐渐快了起来,跑着去拿车。 郑以晨哭到说不出话,只能听着电话里佟越不断的安慰和劝说,努力让自己把一切负面情绪发泄出来。 直到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听到那带有止痛药的声音。 “我来了。” 第37章 【双更合一】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的泪水像是洪水决堤,藏在胸口好久的委屈与痛苦终于发泄出来。一直以来的泪水都像是隔靴搔痒,总是在刚流出就被她咽了回去,突如其来的崩溃,倒是让她淋漓尽致哭了个爽快。 她一直不懂命运为什么要把如此重量强加在她身上,可后来却有些懂了。郑以晨从小就生活在温室里,不说多么有钱,却一直被当做小公主一样成长。 她优秀、开朗、受人喜爱,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都从未受过挫折。 大致是前十几年把幸运用完了,后面的不幸猛然爆发,炸得她遍体鳞伤,生不如死。 最初郑以晨总是单纯地快乐着,就算佟越不喜欢自己都从未感觉过悲伤,只是执拗地保持自信,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一次次巨大的打击,让她变得狰狞。她开始自卑、卑微,觉得自己一文不值。现在又自我怀疑,甚至不懂自己在坚持些什么。 可爸爸离开了,妈妈一个人,她还有很多需要做的。 从前多单纯美好,如今就多艰难害怕。 郑以晨感受着那个温暖的怀抱,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停了下来。她趴在佟越怀里,一场嚎啕大哭让她昏昏欲睡,被他搂着上了车,才终于安静下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郑以晨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抽泣。 “感觉。” 佟越开得很慢,遇到红灯时也是缓缓滑着停下,怕郑以晨觉得不适。刚刚正好郑以晨这头有人打电话,说在君悦商场附近,他听得模糊,却有直觉就是这儿,一脚油门就过来了。 郑以晨不再多说,只乖巧地靠在椅背上。 感觉有些疲惫,郑以晨将微微发肿的眼睛闭了起来,柔声对身边的人道:“谢谢,佟越。” …… 人大多都是矛盾的,在做一些决定的时候难免是在破釜沉舟。随之而来的并不一定就是成功,也有可能是更大的挑战。 就像郑以晨在听见她想要听到的消息那瞬间,却忽然茫然了。她知道她可能踩上了一条满是荆棘,充满挑战的路。 她忽然有些隐隐的兴奋与激动,那大致是因为她走出了第一步,朝着她的目标走的第一步reads();。 宁升阳差人来接郑以晨了。 郑以晨想极力按捺自己内心紧张,双手放在胸口,想按住那颗疯狂跳动的心,却收效甚微。 “要……带我去哪儿?”郑以晨一脸天真茫然,看着请自己上车的西装男人。 “宁老爷请您去一趟,有事儿要跟您谈。” “这……” 看郑以晨为难,西装男拨通了电话递给她。郑以晨接过来,那头是宁升阳浑厚的声音:“跟着司机来一趟。” 话语中的命令让人无可争辩,郑以晨轻声道:“好的。” 郑以晨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面对宁升阳,她局促不安地站着,仿佛身处公堂,等着判官下那一纸判书。 “您……找我什么事?”郑以晨怯弱地先开了口,不敢直视宁升阳。 “有些事你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所以我们会把一切安排好了等你。你是宁家的女儿,因为一些阴差阳错出现了现在的情况,还是得住进来。你准备好了跟我联系,我让人去接你。” 宁升阳说话的语气像是说着平日生活里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倒是一边的苏婷,果然演技精湛,眼里含着泪水,深情地望着她。 郑以晨表情惊讶,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演过无数次的表情,竟然也得心应手。望着苏婷,郑以晨觉得她们像是同台飙戏的演员。 “你回家和你妈妈商量一下,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提供帮助。你收拾好行李,我让他们先给你把房间收拾出来,你过来了住。我就不留你了,你决定过来以后,再让他们带你熟悉一下家里。” 郑以晨糊里糊涂地点点头,恨不能有支录音笔把宁升阳刚刚的话录下来,再好好去捋他每一句话的意思。 郑以晨被送回了家,还是处于有些懵的状态,她好不容易把发生的事情理清,这才斟酌着向焦云说了现有的状况,以及她想做的事情。 焦云满脸担忧,怕郑以晨这只小羊羔一个人深入虎群,没有后台没有帮衬,只有血缘在维系,步步艰难。 郑以晨也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却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 “妈妈,我本不想争什么。可宁时凯让我们失去了爸爸,宁夫人她又……我不能就这样下去,我不甘心!” 焦云心疼地看着女儿:“我给不了你什么,你要做的事情太难了,我怕你到了最后得不偿失啊!” 郑以晨摇摇头:“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的了,您保重好身体,我每天都会回来陪您。” 焦云摸摸郑以晨的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 郑以晨打电话到宁家的时候,宁升阳出差了,宁时凯最近公司有事忙,便只剩苏婷接待她。 “待会儿我让人把你的行李都拿去三楼,你就住在那儿。我还有事先走,我找人带你在家里转一圈熟悉一下。” “好的,谢谢。” 两人的对话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说完,苏婷就离开了家里,不知该说他们对她放心还是不放心,竟留她一个人在这里reads();。 家里的阿姨姓王,帮着她把行李整理好后,又带着她四处转了转。一楼是客房,二楼是宁时凯的房间,三楼是她住的地方和宁诗璇以前上学时候做游戏编程的小工作室,四楼则是宁升阳夫妇的房间。 郑以晨觉得有些蹊跷,便开口问道:“那宁诗璇……姐姐,她出嫁前住哪?” 王姨看向郑以晨的眼神忽然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更起疑心。 “她以前住三楼。” 看王姨点点头,郑以晨才觉得大事不好,她问道:“是谁提出让我住三楼的?” “好像是小时说的,前两天吃饭的时候他跟宁先生说这么多年你也没过上好日子,三楼住着比较舒服,宁先生就答应了。” 郑以晨暗叫不好:“那现在诗璇姐的东西放哪儿了?” “都在书房里,小璇基本不回家过夜,所以没关系。” “王姨,您帮我个忙!”郑以晨转过身来,握住王姨的手:“我跟您一起,把我的东西拿去一楼客房,把诗璇姐的东西放回去。” “这……”王姨有些迟疑。 “诗璇姐住了那么久的地方,不能因为她出嫁了我就住进去。一楼挺好的,还不用爬上爬下,我就住下面。到时候他们问起来,我就说我自己选的,行吗?” 王姨看郑以晨十分认真,便只能帮她办好。 等到晚上宁升阳和苏婷回来,果然问起了这件事。 郑以晨低首垂目,声音放柔:“没关系,我就住一楼,方便。” 宁时凯一直脸上带笑,仿佛很欢迎她回来一般,又拿出一张卡推到她面前:“童童你把这卡拿着,反正也是我爸给我的,你这么多年过得穷苦,拿着去买些好衣服穿!现在也应该过得好些了!” 郑以晨听他说话,极力忍住自己的不适,摇了摇头:“不用了……” “拿着吧。”宁升阳开口:“也是他一番心意,也少见他这样懂事。” 郑以晨抬眸望向宁时凯,他得意的神色一目了然。宁升阳话都说出口了,郑以晨只得接下,低声道了谢。 晚饭后,郑以晨一个人回了房间,把门锁好后才安心坐下。虽说是客房,但已和卧室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拥有着单独的卫生间,这让郑以晨感觉到安心。她最怕的就是客房没有单独卫生间,她洗澡会成麻烦。 洗好澡躺下,郑以晨回忆着今天待在宁家的一整天。宁时凯似乎早已为她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空摔下悬崖。 郑以晨怔怔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这里是一个全新的家,一个全新的世界,她需要小心翼翼地过每一天。 接到佟越电话的时候,郑以晨正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她接起电话,声音软糯:“喂?” “这么早睡了?” “唔……” “方诺问我你还去不去上班,都好久了,她又不太敢跟你打电话。” 郑以晨此时已经微微清醒,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想了几秒。 如果她不工作,大致是每天都只能待在这个气氛低沉的家里reads();。倒不如想方设法出门,少见面少做错。 “好,那我明天去一趟舞蹈室。” “你什么时候去?我来接你。” “不用了!”郑以晨瞬间清醒,感觉自己反应太过,这才放低声音:“我……不在家。” “在哪?” “我……在宁家。” “……宁时凯?”佟越的声音明显压抑着愤怒和不可思议。 “不是,我有机会再告诉你,明天我自己去舞蹈室。”说完,她有些不放心,加了一句:“……跟宁时凯无关,别担心。” 佟越重重的喘气声传来,他沉默了好久,才终于沉声道。 “保护好自己。” “好,我知道了。”郑以晨郑重应下。 …… 第二更 …… 郑以晨把换洗的衣服拿上去四楼阳光房去晾起来,却意外在一楼电梯口碰到了宁时凯。郑以晨一愣,低头便要从他身边过去。 “等等。”宁时凯和她同步,一脚迈到她面前,语气嘲讽:“上去干嘛了?让你住三楼你不住,现在又舍不得三楼的好环境了?” “没有,去晾衣服了。”郑以晨朝着他点点头:“我先回房了。” 她迈开步子回到房里,想要赶紧关上门,却被一只大手给按住。 “聊聊?” 郑以晨抬头,宁时凯带笑的眸子像是张着血盆大口一般令她害怕:“很晚了,我想睡觉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还早,我爸都还在散步呢,你那么早睡干什么?” 宁时凯的笑让郑以晨感觉到惊慌,想起佟越刚刚让她“保护好自己”,她这时才明白这几个字的重要性。 郑以晨的力气不敌他,看着他一点点推开自己的门,她近乎绝望。 宁时凯反手关上房门,坐在书桌前翘着二郎腿,他把手撑在脸颊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在紧张?” 郑以晨不说话,他明明语带笑意,却总让她感觉到浑身发冷,她在害怕他。 “别紧张,咱们聊聊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你看我爸那意思,根本没有想要放弃我,毕竟我从小逗他开心快三十年了。再看看你,心疼你没在他身边长大,也就补偿着过。他没心思放我们身上这些小打小闹,他只想赚更多钱。”宁时凯把手背蹭蹭鼻子,一脸痞气:“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被我整到被赶出去,要么,想真正进这家门,就当宁家媳妇儿进门。” 他嗤笑道:“总之,别想以女儿身份进这家门。” 郑以晨走到门边,想要拉开门出去。他们两个共处一室的气压让她感觉十分不适。 手刚碰拉开一条门缝,就被宁时凯一掌给拍了回去。 “别急着走啊,咱们话还没说完。” “我无话可说reads();。”郑以晨不想惹怒他,更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她暗暗用力,却怎么也拉不开门。 宁时凯似乎被她的嘴硬惹得十分不悦,抓住郑以晨一把扔到床上,欺身而上:“我没有要你说什么,只需要你做个决定而已。要么跟我结婚,要么,滚!” 郑以晨的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她别过头不去看他,紧咬着牙关。 “嘴那么硬,你跳舞的身子应该很软吧?”宁时凯轻哼一声,便伸手去扯郑以晨的毛衣领,同时将唇压了上去。 “啊!”郑以晨尖叫一声,大力挣扎起来。 就在那拉扯纠缠间,宁时凯突然从她面前弹开,他伸手撑在她头部两侧,骂咧道:“妈的,真恶心。” 郑以晨明白,他是看到自己脖子上狰狞的伤疤了。为了不让他继续下去,她故意将头偏到一边,将自己的脖子展现给他看,她在祈祷,他能因此而觉得再也不想看她一眼。 郑以晨总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后背的伤疤,她怕别人觉得她丑陋、恶心,可现在,伤疤仿佛成了她的护身符,不让她受到侵害。 “下面该不会有这玩意儿吧。”宁时凯一手捉住她的双手,一手去扒她的裤子。 郑以晨受到惊吓,用尽了力气蹬着自己的双腿。可她心里感到了绝望,她多希望有人来救救她,她害怕宁时凯会得逞,她会变成他们的棋子。这不是她想要的! 郑以晨尖叫着大喊:“佟越!佟越会杀了你的!” 绝望间,她只希望佟越能再次出现,可她身处的地方是宁家,一个佟越鞭长莫及的地方。 倒是她那一喊,让宁时凯顿了下来。 郑以晨抓紧机会,继续说道:“我是佟越的女朋友,你自己想想这样做的后果!” 郑以晨在心里对佟越说着“对不起”,可形势所迫,她只能拿他做挡箭牌。 就在宁时凯那迟疑间,房间门被推开了。 是听到尖叫声惊了一跳的苏婷,她推开门,见郑以晨正极力挣扎着,立马喊道:“小时!不行!” 宁时凯回头,望着苏婷,良久才从郑以晨身上爬下来。他起身,拍拍自己皱褶的衣服,轻蔑的哼了一声。 郑以晨使劲喘着气,她把自己的衣领整好,胸口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里面除了害怕,也有了一丝“得救了”的庆幸。 如果苏婷没有进来,她无法想象后面会有多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苏婷的表情也是惊魂未定,她缓了好久,才对宁时凯道:“小时,你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你不应该这么冲动。” 郑以晨听她的语气,一颗心像是飘在水里,又凉又湿。 “你出去一下,我和她谈谈。”苏婷又开口,对宁时凯说道。 郑以晨还跌坐在床上,苏婷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坐在她的身边。 “童童……我听小时叫你童童,你小名是叫童童吧?那我就这样叫你了。”苏婷低声对她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会受到伤害。” 闻言,郑以晨别过了头去。她觉得苏婷很好笑,如果一开始她就把她当自己的孩子,根本不会做那种泯灭母性的事情,更不会这么多年,完全不去找她,连在角落里偷偷看她一眼都没有过reads();。 明明她的信息苏婷全都有,她不找,只是因为不想找而已。 果不其然,苏婷接下来的话让郑以晨的一颗心像是被磨成了粉末,她轻轻一吹,就散在了风里。 “童童,你本就是我们的女儿,如果嫁给了小时,就相当于又嫁进了我们家,就什么也不用愁了。” 郑以晨惊讶于自己竟然连想哭的冲动都没有,她只是缓缓坐起身,与苏婷对视良久。 “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我有些困了,明天要去上班,您也早些休息,再见。” 说完,郑以晨站起身来,她走到门边,替苏婷拉开了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苏婷悠悠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吧,那我先上去了。” 郑以晨见她出了门,再没别的留恋,一把关上了房门,锁好。 …… 第二天,郑以晨便到方诺那里报了到,同事们没问她也没为难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在舞蹈室里反复看着舞蹈视频,想找回一点跳舞的感觉,却发现就算自己早已放下了那些过往,心底对舞蹈的惧怕却依旧是存在的。 舞蹈在她心里是至高无上的、纯洁无暇的东西,她怕自己丑陋的躯壳,玷污那神圣的舞蹈。 下午郑以晨正想点些外卖到舞蹈室里吃,等晚些了再回宁家,苏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童童,你今天早点儿回家,晚上小时带你去一个酒会熟悉一下。你不用说话也不用跟谁交际,到一边陪着就好。” “我还要上班,酒会就不去了,谢谢您的好意。”郑以晨开口拒绝。 “如果跟上班有冲突,那就别上班了,你虽然刚来家里,但我们是不会少你一分钱的,这个家都有你的一份。我待会儿让司机去接你,你把地址报给我。” 苏婷虽是说着好话,话语中却是让人不得拒绝的力道。郑以晨终于还是妥协,选了件合适的礼服,跟着宁时凯去了酒会。 在酒会上,宁时凯没有介绍郑以晨的身份,只是暧昧模糊地笑着。郑以晨这才明白他和苏婷要带她一起来的目的。他们是想大家都默认郑以晨是宁时凯的女朋友,为后续放出两人结婚的消息做准备。 大家都知道宁时凯是何等人物,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是绝对不会主动去问她的,而郑以晨也不能逮着人就说自己是宁升阳的亲生女儿,如此一来,他们的想法倒是得到了实现。 可在郑以晨感到绝望的时候,酒会门口,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向里走来,那一霎,她仿佛见到了一个穿着一身华服,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的神,她知道,那人给她带来的,是拯救。 郑以晨坐在宁时凯的身边,死死盯住一下子就被好几个人围起来的佟越。而佟越也像是被她炙热的目光给灼到,倏地就望向了她。 郑以晨心如鼓擂,像有只小兔子跳进了心里,带着她那颗心脏蹦蹦跳跳起来。她看着向那些人微微鞠躬后的佟越大步向自己走来,连手都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佟越走到她面前,带着迷人的微笑,声音宛转低沉,深入了她的心。 “女士,能请你跳个舞吗?” 他伸出了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地摊在郑以晨的面前。 第38章 - 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 安子宁 郑以晨点点头,她觉得佟越那句话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句子了,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可以。”郑以晨站起身来,急切地将手放在他手心里,随着他去了舞池。 郑以晨一手被他握在手里,一手搭在他肩上,感觉着他覆在腰间的手,竟觉多了无数的安全感。 音乐一直就在此刻响起,佟越轻笑起来。 “你得带着我跳啊,我不会跳舞。” 郑以晨四肢一僵,面色有些尴尬。 “你放轻松,带带我,不能两个人傻愣着啊。” 郑以晨望着他的脸,望着那柔情似水的眼,不自觉就受了他的影响,缓缓地随着音乐踏起了舞步。明明还是有些僵直的身子,在他怀里,就忽地没那么紧张了。 佟越唇角的弧度更深:“不愧是‘大二的郑以晨’。” “什么?”郑以晨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学长们对你的称呼,毕业演出的时候他们就总想找那个‘大二的郑以晨’来给我们做帮衬。” 郑以晨抿唇,望向佟越的眼,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我以前,跳得是挺好的。” “现在也是。”佟越轻笑出声:“谢谢小郑老师亲自指导。” 郑以晨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丝丝笑意。 “我今天是跟着宁时凯来的。” “恩,看到了。” “你……”郑以晨刚要开口,身后一个女生端着一杯香槟,不小心和她撞到一起,一瞬间,裙摆上全是酒红色的一片。 “啊!”郑以晨惊呼一声:“怎么每次都出这样的状况……我去整理一下。” “我陪你去吧,以免又碰到什么人。” 郑以晨一愣,知道他说的是上次她头发落到果汁里,去洗手间收拾的时候碰见叶泉的事情。 “你见到学姐了?” “我去找了她。”佟越点到即止,再不多言,却让郑以晨心知肚明。 两人来到洗手台前,郑以晨拿着找服务生要的湿毛巾沾水擦着裙摆,佟越碰到熟人去打招呼了。 郑以晨清理完群里上的污秽,一抬头,宁时凯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佟越就站在外面,本以为他会帮自己挡住这个牛鬼蛇神,却没想到他竟是从洗手间里出来,让郑以晨猝不及防。 宁时凯一边唇角勾起,有些轻蔑有些邪恶。他俯身到她耳边,轻笑着说:“我刚刚看到你跟佟越跳舞了……可是昨晚你不是说如果我把你怎么样了,佟越会杀了我?那按你这么说,你们一边在谈恋爱,他一边去相亲了?” 宁时凯缓缓起身,双臂抱胸架在胸口,“啧啧”感叹:“不知是你在说谎,还是他劈了腿?” 他伸手摸上郑以晨的乌黑的长发:“倒不如跟了我,宁家家大业大不输佟家,我也不劈腿reads();。” 郑以晨被他句句带刺的话扎得傻在原地,等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才终于又感觉到心脏撕裂般的疼痛。 世界上最不争气的,大致就是她郑以晨了。因为他帮了自己几次,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便又开始把持不住自己。 可最后是什么结果? 郑以晨冷笑起来,大概她是这世界上最不值一钱的人了。 郑以晨想起自己才到宁家一两天的时间,就接连被宁时凯下绊子,想起他的卑鄙下流,胸口大片大片的痛苦复又浮现上来。本来她还觉得利用之于佟越太过卑鄙,可现在看来,她只需要考虑自己。 考虑自己被逼着跟宁时凯结婚,若是不答应,就只能被赶出去这个事实。 郑以晨离开洗手台,来到佟越身边。 “佟越,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佟越转过身来,向熟人打了招呼,便邀她去一边说话:“好,坐下来说。” 郑以晨坐下,望着佟越带笑的眼,轻声唤着他的名字,表情淡漠,语气随意:“佟越。” 佟越一愣:“你说。” “佟越,你是不是对我特别愧疚啊?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是不是你什么都可以做?”郑以晨本来眼神飘忽,说到此刻的时候,却无比认真。 佟越心下一紧,竟猜不透她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 “那你补偿我好不好?”郑以晨望着佟越那熟悉的脸,曾经满满的爱意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反正你也不爱我,你总觉得你欠了我的,那我就给个机会你让你补偿我。” 郑以晨顿了顿:“我们结婚吧,我只耽误你几个月的时间,等我解决了一件事,咱们就互不相欠了。反正我们也不相爱,反正你也不爱我啊。” 佟越听着她反复说着他不爱她,已欲扬起想要摸摸她的头发给她安慰的手顿在半空。他的眼神深远而悠长,带着郑以晨读不懂的忧伤。 看着佟越的目光,郑以晨莫名就含着泪笑了,笑得十分刺眼。 想起宁时凯对他的忌惮,她使尽了全部力气,一字一句道:“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只需要给我一个你太太的名分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用你做。” 只要自己变成了他的太太,昭告天下说他娶的是宁家的女儿,就再没有人敢把她当做一块抹布,随意乱扔了。 想起宁时凯说“什么都可以给,除了公司”时那认真而又放着精光的眼神,郑以晨就知道,那是他的死穴。 郑以晨的狠厉让佟越又是心惊又是心疼,最终,他轻柔开口,用上了他所有的温柔。 “好。我们结婚。” 郑以晨笑了,忍住满脸泪水:“谢谢。等我解决了那件事,咱们,就互不相欠了。” 她望着佟越俊逸如初的脸,一颗心被磨得粉碎,洋洋洒洒地在空中飞散,最后消失不见。 看来他真的充满了愧疚,一颗心被补偿二字填满reads();。 直到酒会结束,郑以晨都静静地坐在一边,到了最后,她才开口对佟越说道:“那你待会儿送我回家吧,把我们结婚的事儿告诉……我父母。” 郑以晨觉得“我父母”三个字说得别扭,却依旧咬牙说了出来。 “父母?”佟越一愣,这才意识到她说的到底是谁:“你在宁家住下了?” 郑以晨点点头,并未觉得不妥,顿了顿才发现他的话里有话。佟越大致很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并且一直都在背后指引她。那些她所想到的办法,都是佟越的引导。 “其实……”郑以晨深吸一口气,佟越总是得知道的:“我……跟宁时凯搞错了,他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郑以晨的语气很痛苦,可很显然,她话里的痛苦并不是因为她错失了当宁家女儿这么多年的日子,而是因为她并不是郑林和焦云的女儿。 “爸爸那时生病了需要骨髓移植,可是宁时凯没有救爸爸。还有苏婷,苏婷她……换掉了我们。” “我知道。”佟越的眼里满是郑以晨哀伤又愤恨的影子,他的声音放得很柔,生怕会吓到她。 “所以我需要你帮助我,我成为了你太太,总算是有个后盾,不会被轻易赶走了。等到事情结束,我们两不相欠。你不用再对我感到愧疚,我也不会再怪你,更不会……缠着你了。”郑以晨垂目,继续道:“那就……麻烦你了。” 佟越沉默着,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是郑以晨听不清情绪的一个字。 “好。” 回家的路上,郑以晨想了很多很多。 想起她曾明媚地敲开佟越寝室的门去找他,想起他穿着裤衩皱着眉出现,想起他总是不太爱理睬她,想起他最后对黎笙说的那句“不要被烧伤”的话,似乎一切都是命运。 命运就像一个圈,把她和佟越连起来。不管她怎么跑、跑了多少圈,总是会和他相遇。 每一次相遇都是一个跟头,终于到临了缘分用尽的时候,才能帮她一回。 郑以晨很早就出现过让他帮助自己的想法,可总是害怕他会受到伤害,怕自己提出的“契约婚姻”太过俗套狗血,怕到了最后不纯粹的感情生了根,又不得不分开。 可她不应该再为别人着想了,她每一次的善良,都换来了巨大的灾难,那便成了圣母,成了一个损己利人的傻子。 佟越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论是黄金单身汉还是离异王老五,对他都没差。他以后还是可以找到门当户对的女人,过上幸福的生活。既然他对自己没有感情,就不会存在伤害。 郑以晨自嘲地想,说不定他做了这些事以后,最后的愧疚消失殆尽,就能够完全地忘掉她这个人。 多好。 “佟越。”郑以晨开口叫他:“咱们早点结婚吧,我想早点成为宁家名正言顺的女儿,早点夺回我应有的东西,早点让宁时凯下地狱。” 早点……离开你。 总好过待在你身边时间太长,又难以控制自己。 “好。” 佟越这样回答,让郑以晨的心满意得过了头,甚至开始微微发酸。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