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偷水未捷身先死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傍晚的祁东镇上冷冷清清,街面上除了时不时串出几只猫和狗,再也看不到什么活的东西了。这镇上除了赶集的时候热闹些,平常也与这大山里的小山村一样安静无异。 风如同热浪,一涌而过,吹得生了锈的大铁门也颤抖了起来。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前,赵福生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急忙站起来收拾桌上的文件,心里默叹道:“唉!又晚了……” 风在楼道里乱窜,赵福生迅速地锁上门,走出这栋三层高的青砖小楼,来到院子中的一个角落里,解开一条锈迹斑斑的自行车的锁链,忑忑地推着他的解放牌自行车向大门走去,随口大声朝门口西边亮着灯的小屋喊:“忠伯,请您老来关关门吧,我回家去了!” “好咧福生,天快黑了,你慢些走。”西屋里传来一个老者关切而浑厚的声音。 坑坑洼洼的土路弯弯曲曲,向山的更深处延伸着。山上叽叽喳喳的鸟叫时不时打破这山间的静谧。为了赶路,赵福生不停地蹬着自行车的脚踏,车轮飞转;嗖嗖……的风声从他的耳边刮过,离家也越来越近了,夜色慢慢笼罩下来,很难看清路面。赵福生借着夜幕的一丝余光,凭着二十多年来熟悉的记忆,依然骑得飞快;大脑里又想起了几天前严查计划生育的事来,想着想着,心情一紧张,连车带人摔在了路坎下的旱田里。 田里的禾苗已枯萎发黄,土地裂开着手指般大的地缝,密密麻麻。 …… “妈,饭都冷了,您老先吃吧,福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一位身材高大微胖端庄的妇人在一间低矮的厨屋里柔声地朝正屋里说道。她随手解下了身前的围裙,挂在了厨房的墙壁上,拿起灶台上刚出锅的一盘白菜,一摆一摆地朝屋里走去。她便是赵福生自幼定的娃娃亲夫人王秀芝。 “娘不饿,等一下一起吃吧。”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手里抱着一个沉睡的孩子坐在火炉前应声回答说。她脸上深深的皱纹下约露微笑,目光注视着孩子的脸庞,一只脚的脚尖顶地,轻盈而有节凑的上下弹动着。她怀里的孩子如同在摇篮里一般,咧着甜甜的小嘴酣然入梦。 “妈,我来抱吧,您休息一下。”王秀芝走进来放下手中的菜说道。 “娘不累,你这身子大了,要多注意呀!”老人语重声长怜惜地说。 “我会注意的,没事!妈,我给您添杯水吧。”王秀芝点点头,轻松欢悦地说着,伸手拿过老人面前的茶缸,向墙角的柜子边走去。她打开温瓶,两阵温水入缸的声音过去,手持两缸温水走到火炉前,放下左手中老人的茶缸,慢慢的弯下身子,把过椅子坐在了老人身边,双手握着刚给自己到的水缸,心里想着——这福生怎么还没回来呢?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火炉上的三碗青菜也都早已不再有热气。娘儿俩时不时喝着温水静静的等候着!柴禾在炉子里偶尔啪啪作响。突然,屋外两条土狗的一阵狂吠打破了这屋子里的宁静。 “福生!福生在吗?”一个中年男人的叫喊声从屋外传来。 王秀芝一惊,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右手轻捧着她的肚子向隔壁的房间走去,并关上了房门。自从肚子大得明显后,这五个月来,她都是躲着人,天天躲在家里数着日子过来的。为了福生,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不该来而又即将到来的孩子,她在心里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要千万小心,不能让周围任何人知道她又怀着孩子了。好在她家是这赵家庄里的独户,周围也没有人家,平时来家里的人也不多,这让她多少也有点心安。 “这是谁来了呀?福生不在呀!”老人目送儿媳进屋后回答道。心想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找呢! 那中年男人躲着狗,穿过院子,推开门来到了火炉房里,随手关上了门,两条土狗也就退了回去,不再叫吠。 “阿姨您好,我叫杨天佑,是杨家寨的,听说福生在部队受伤回来修养了,过来看看,也随便问问他在我们寨上办个木材加工厂的事。”杨天佑恭敬的说道。 王秀芝坐在床边,托着肚子,隔着墙听到杨天佑的名字似乎好生熟悉,心想是不是儿时记忆中遇见的那个他呢?她心一悦便想站起身朝屋外走去,可心里咯噔一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她还是不自觉的站了起来,脚轻轻的向房门口移去,手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侧过身紧贴着门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有一种似曾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福生他不在家呢!自部队回来那么久,很少在家,平常都在镇上。杨家寨离我们家好远呢,山路不好走呀……”老人似乎还想往下说,想到屋里的媳妇也就止住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拜访。”杨天佑看着桌上放凉的菜,精明的他估计着她们还没吃饭,也就不好多停留,向老人道了别,打开手电朝屋外走去。 “那你慢些走,天也晚了,我也就不留你坐了。”老人抱着孩子站起身来,如释重负般说道。 送走杨天佑,老人向另一边的房间走去。她将孩子轻轻的放在床上,缓缓地为他盖好被子,轻抚着他圆圆的小脸微微一笑,蹑手蹑脚地带上了房门,又来到了火炉房里坐了下来。朝屋里说道:“秀芝呀,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王秀芝轻轻的推开门,捧着肚子慢慢的走了出来,坐回原来的位置端起水缸若有所思的喝了口水说道:“福生今天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老人应声道“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吧!” 王秀芝又陷入了沉思,想着刚才那人熟悉的名字便回想起他们间多年前的陈年往事,想着想着不觉得心底一惊—— 两声狗叫,打破了夜的静谧,王秀芝潜意识里就知道是福生回来了!她抬头望向老人说:“妈,福生回来了。” 老人赞成的点点头说:“应该是的吧。” 王秀芝吃力的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慢慢的开了点门缝,透过门缝的光,看到她熟悉的一个身影,一拐一拐的推着自行车走进了院子。她便惊慌的全打开了门,惊奇地向院子里的身影问道:“福生,你怎么了?” 老人闻声也担心的站了起来问:“秀芝,福生怎么了?” “没事,秀芝!天黑看不到路,在三道弯那里摔了一跤,把腰扭了一下。”福生停好自行车说道。 “还说没事!你路都走不稳了。”王秀芝担忧又心疼的说道。 说话间,赵福生已走到了王秀芝的身边,他拉过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向餐桌走去,望着心里着急的老人说道:“妈,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扭到一下而已,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老人半信半凝的放下心来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一家人凉菜就着热饭有说有笑的吃了起来 夜深人静,月亮高高的挂在远处的山顶,蛙声在田野里叫成一片,如同成群结队的在吵群架,此起彼伏。 “有人来我们赵家庄偷放田水了,大家快来呀!”赵老八站在山坡上,一边敲锣,一边大声的喊着。 一时间整个赵家庄一户连一户的亮起了点点灯光。老少爷们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柴刀,有的来不及拿武器,在路边一手捡一个石头在手……大家火急火燎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借着月光从各家各户奔向赵家水塘。 “抓住他!” “先把路堵住!” “看你往哪跑!” …… 大家的各种叫喊声汇聚一起,这个安静的庄子顿时间沸腾了起来,水塘边更是炸开了锅。 “堵住路,把路堵住,别让他们跑了!”赵老八向大伙大叫着,丢下铜锣飞快地跑向偷水的人。在水塘的另一边,一个跑得慢的偷水贼被他扑倒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滚下了田坎。一时间赵家人也围了上来,两人也就分开了。偷水贼看情况不妙,想夺路而逃,不想被赵福强从背后一棍子敲在脖子上应声倒地。 另一个偷水贼在大路上被另一伙赵家人拦截了,一顿噼里啪啦的乱打后,只听得“哎呦哎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赵福光看那偷水贼可怜,放下手里的石头说:“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大家听到这话也就停了下来,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把他埋了!” “给他丢水塘里算了!” “把他绑起来,交村委去!” “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再来偷水” …… 被赵福强打倒的那人被大家抬到了大路上,重重的摔在那个一直在痛苦呻呤的偷水贼傍边,却没有一点反应,大家围了一圈,嘲讽的各种猜测之声不绝于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不会磕货(方言死了的意思)了吧?” “死翘翘了?” “这就见阎王了” “还有没有气呀?” “打死了算球,他们偷咱们田水不是一次两次了,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这两厮儿是谁呀,认出来了没有?” …… 赵福强微笑地指着刚丢下的那贼人说:“这厮儿是吴家沟的吴勇,我下手没那么重,应该死不了。那个厮儿待我看看是谁?” 赵福强走过去扒开了双手抱着头一直疼痛不已那贼,一眼就认出了是吴乾。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赵福强本想狠狠的踢他几脚的,看他卷缩一团的样子也就没有踢他的欲望了。嘴里念叨着说:“原来是你个厮儿呀!好事不干,整天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你就不怕你老吴家断子绝孙呀?”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吴乾咬着牙,用仇视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围着他们的赵家人,便恶狠狠地指着赵福强说:“孙子!我记住你了,今天我要是死不了,改天老子一个个弄死你们!” 本来赵家人就众怒未消,且听得这话,大家更是难消心头之恨。赵福强还没反应过来,几个年轻的赵家小伙就冲了过去围着吴乾一顿猛踢。边踢边吼着: “让你厮儿猖狂!” “踢死你个龟儿子” “狂,让你狂!” 吴乾抱着头在地上缩成一坨,只有任人踢踹。开始他还感觉到痛,发出“啊、啊……”的声音,渐渐的也没了声音,失去知觉和意识的他如同一头死猪在地上任人宰割。可赵家小伙子们似乎踢红了眼,他们挥腿如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来今天不把这厮儿活活踢死,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二章 生死未卜妙回春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这惊天动地的铜锣一响,整个赵家庄没有一个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的,这是他们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也是他们通知大家的信号。在赵家庄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铜锣不慌不忙,有事商量;三声铜锣急急忙忙,定是哪家走水快帮忙;四声铜锣阵阵响,强盗土匪进了庄,老少爷们快拿枪……” 这铜锣的声响,当然也惊动了赵福生的一家人。赵福生一听,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他对睡在一旁的王秀芝说:“秀芝,庄里出事了,你听这铜锣声敲的信号,告诉我们强盗进村了,你继续睡吧,我起来去看看。” “你腰都这样了还去干嘛?你不去也没人怪你的。庄里那么多人,强盗跑不了的。”王秀芝在他耳边极力的劝阻道。 “我还是得去看看,这是规矩。”赵福生说道。 “你要去可以,你可得小心点。这年头强盗都是亡命徒。”王秀芝不情愿又关切地说。 赵福生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好的,好的。”随后他在被窝里摸了摸她那圆鼓鼓的肚子说:“小家伙,你爹爹要出去一会,你不要乱动哦。” “那你去吧,早点回来!”王秀芝不舍地说道。 赵福生忍着腰痛起了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穿好衣服,拿了手电筒一拐一拐的走出了房门。 另一个房间里传来老人关切的声音道:“福生,你可要小心一点啊!” “妈,你放心,我去看看,不会有事的,你睡吧!”赵福生停住脚步,对着声音传来的那屋说道。 他在院子的角落里找了一根不大不小的木棍当拐杖,走出了自家院门,看到对面山弯的大路上闪动的手电光和颤动的黑影,他估计大家也就在那里了,便朝那里走去。 赵福生走到时,几个小伙正踢得酣畅淋漓。吴乾已被打得不再动弹。他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人,赵福生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安。他便大声叫道:“你们快住手,别打了!” 几个小伙听得声音也就停了下来。 “福生哥,这厮儿挺横的,弄死他算了!”一个小伙说道。 人群里也传来“弄死他……”的助阵之声。 “不得胡来,现在不像以前了,以前强盗进村打死算球,现在打死人是要坐牢的,王瘸子的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既然抓住了他们可以按我们苗族人的规矩来,也可以把他交给政府。”赵福生警告他们说。 站在一旁的赵福强也说:“可以了,教训一顿就行了,没必要弄死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他心想以前毕竟也在一起上过五年学,虽说关系一直不好,还经常拉帮结伙打架,但也从没有要取对方性命之心。 “对强盗手软,吃亏的是我们自己,你看我们庄三天两头被偷,这不前天刚商量好轮流守夜,这两厮儿就上门偷水来了。王瘸子死了活该,你看现在四乡八里的强盗谁还敢去杨家寨偷。当年被抓坐牢的人还不都放出来了。”赵老八站出来辩解地说道。 “那别人也是按族规来办的,再说王瘸子也是恶贯满盈,坏事做尽,哪有像你们这样活活打死人的呢?虽说人是放了,但不还是赔了不少钱吗?”赵福生反驳说道,继而转向赵福强问道:“福强,你快看看人现在怎么样了?” 赵老八心想也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说:“我得找铜锣去了,不知道刚才丢哪了!你几个跟我去找找。”他叫上刚才踢打吴乾的几个赵家小伙子跟他一起去了。 赵福强蹲下身,在吴乾的鼻子前用手指试了试他的呼吸,只见赵福强吃惊地说:“不好,这厮儿好像没气了!”他又转身去试了试吴勇的呼吸,更让他惊慌失措了:“坏了,坏了!这厮儿也像是没气了!” 话音一落,顿时间人群里开始骚动起来了,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 “福强,你没搞错吧?”赵福生质疑地问道。 “没错,是感觉不到有气了。”赵福强惊慌的答道。 “二叔!二叔你在吗?”赵福生有点着急的向人群里叫喊求助。 “我在这,我在这,我来看看。”一位瘦小的白须老人挤开人群,走到那两贼人身边仔细检查起来。只见老人先翻开他们的眼皮看看,又摸摸心口,捏开他们的嘴看了一遍。最后摇摇头说:“这下坏菜了,这两人真没气了。” “二叔,你是我们庄的老苗医了,你看这人能救活过来吗?”赵福生走到老人身边问道。 “这很难说了,就要看天意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赶快抬到我家去,我得回家取针。”老人说着转身就疾步离开向庄里走去。 月亮已沉了下去,黑色慢慢笼罩村庄。夏虫在山间的各个角落里呤唱,仿若一首首哀伤的挽歌,唱得人心里有些发毛(方言害怕的意思)。赵福强吆喝着众人抬着两具尸体沿着大路向老苗医的家里走去,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夏夜的祥和。 赵福强回头一看,发现赵福生拄着木棍吃力地走着便前去扶他问道:“福生哥你这是怎么了?” “傍晚回家路上闪到腰了。”赵福生随口答道,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涌向了他的心头。 在老苗医家门口的晒谷坪上,他指挥着大伙拿来几块木板铺在地上,将这两具还有余温的尸体并排摆在上面。他将手里提着的四盏马灯分给大家,嘱咐他们说道:“快点上灯,分开放在他们四周。”随后又对大伙说:“大家往后退两步给我腾出地来,围起来挡下风,不要让灯灭了,灯千万灭不得。” 大伙心照不宣地围成了一圈,似乎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各自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只见老苗医在他们头顶前方开始焚香烧纸祷告,嘴里念念有词,却也听不得说的是啥。继而他从怀里取出两包银针并摊开分别放在二者身边,又命人脱去二者衣裤。随后他将自个儿宽大的苗服衣袖扎紧挽起,在事先备好的药水盆里洗起手来。 老苗医仔细端详着这两具脱光了衣服的尸体,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定了定神,只见他两手往针包处一伸,如同闪电一般在尸体边划过。大伙还没缓过神来,只见两贼人身上的百会、太阳、印堂、听宫、耳门、人中、哑门、天窗、气海、期门、鸠尾、上脘、京门、急脉、梁门、章门、下脘、乳根、关元、天枢、会阴、风门、天宗、魂门等等穴位插满了整整八十一根银针。 老苗医站定,放下手里剩下的两根银针,拿起事先备好的布单轻手一挥,便盖在了两贼人身上。他朝屋里叫喊道:“英子,打瓢井水来。” “好的爹!” 屋里传来清脆的回答之声。不一会,一个脚穿绣花布鞋,身穿青色短裙苗服,胸前挂着月牙银锁,耳带凤落梧桐银耳环,头插游龙探珠钗将其分缕清晰的乌黑长发撇于脑后齐腰,两鬓落下一缕青丝齐胸,面若娇花含羞,手捧着一瓢井水的清纯少女疾步而来,说道:“叔伯们请让让英子。” 大伙让出一条道来。英子走近父亲递过水去说:“爹,水来了,给。” “你回屋里去吧,去药柜里拿三七、伤叶檀花、虎骨、荷月干藓、九肠针心各五钱,甘石二钱碾磨成粉做药引,先煎后熬放白酒三勺,备药去吧。”老苗医对女儿说道。 “爹,这强盗你也救呀,我不去,要熬药你熬,我才不给强盗熬药呢!”英子推脱地说道。 “你这瓜妮子!知道个啥?还不快去。”老苗医呵斥道。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英子,英子心里不服,但也不敢跟爹爹叫板,也只好乖乖听话,他不屑一顾地回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人,狠狠地“哼”了一声,便抽身向屋里走去。 “阿妹,哥来帮你”赵福光在后面喊着,便跟了去。 大伙又围了起来,有人好奇地问道: “怎么样了?” “这人还能不能行呀?” “死不了吧?” “你们瞎嚷嚷个啥!安静,别吵。”赵福强吼道。 老苗医满含一口井水,往吴勇的脸上“噗”的一喷。 片刻间,传来两声咳嗽。吴勇睁开了眼,醒了过来,却动弹不得,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好眨巴着眼干瞪着。 大伙一看,醒了一个,便拍手顿脚地叫起好来。 当老苗医喷到吴乾脸上时,过了半晌却也没有半点反应。 人群里又开始议论起来: “这个厮儿看来是磕货(方言死了的意思)了。” “死了更好,免得日后再来祸害咱们。” …… 老苗医没有理会大家,他俯下身子把了把吴乾的脉,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说:“没事了,这小子死不了。” 老苗医托起吴乾的头,在他的背部迅速地扎进一针并转动了两下继而取针,只见吴乾的身体一阵抽搐,随后便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老苗医放下吴乾平躺后说:“你两今日算是命大,现在还不能乱动,等我取完针再说话。” 老苗医曲步附身,双手在他们身上一闪而过,便将银针收归十指之间。 取针后的吴勇像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看到自己一丝不挂,急忙羞愧的蹲了下来,捂住自己的脸说:“你们太欺负人了!” 大伙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不绝于耳。 “你个厮儿,来偷水还说我们欺负你,还要不要脸了。你的衣服,拿去穿上。”赵福强说着走向前去,在他的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脚,并将他们的衣服全丢在了地上。 吴勇被踹趴在地上,看到衣服,急忙拱起身子拣起自己的衣裤穿上,眼睛左顾右盼,无地自容。 吴乾依然躺在那里,气若游丝。 穿上衣服的吴勇见状,便扶起吴乾坐了起来给他穿上衣服问道“乾哥,你怎么样?” “兄弟,哥没事,连累你了。”吴乾面带微笑的说。 吴勇抱着吴乾无助的地抽泣起来。 又招来大伙一阵嘲笑。 “福生哥,你看现在怎么处置他们吧?”赵福强问道。 “先把他们关起来吧,等天亮跟族长们商量了再说。”赵福生答道。 大伙正要散去,一阵狗叫引起了大家的警惕。 突然吴家沟的老少爷们拿着土枪柴刀冲了过来。 赵家的爷们也冲了出去。 双方刀枪对势,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吴家人嚷着要人。赵家人也不甘示弱。僵持的场面一触即发。 赵福生大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他走到双方中间激动地说道:“要打只有两败俱伤,谁也占不到便宜,更何况是你们吴家人偷水在先,现在又拿枪拿刀的打上门来要人,这也欺人太甚,就算抢到人,你们也休想走出赵家庄。” 吴家老少爷们一听,面面相觑,目光齐刷刷落在带头人吴华身上。 “福生哥,我华仔相信你的为人,在这祁东镇你也是我唯一值得敬重的人。我们今夜冲庄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保住咱兄弟的命。你放他们俩回去,我留下,所有罪责我来顶。”吴华收起土枪,也示意吴家爷们收起武器,走到赵福生跟前拍着自己胸脯说道。 “这可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的兄弟活的好好的,你不用担心,等天亮请族长们商量后该咋样就咋样。”赵福生掷地有声地说道。 “福生哥,我信你,既然如此,那让我看看我兄弟如何?”吴华自觉理亏的问道。 …… “华哥,我们没事,你们回去吧!我们自己的事自己扛。别连累大家了。”吴乾忍着疼痛叫喊道。 …… 第三章 光仔老八戏虐偷水贼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吴华带着吴家沟的人忧心忡忡的离开了赵家庄,招来庄上一阵狗叫。 经众人商议,留下赵老八和赵福光两人看守贼人。 赵家爷们三三俩俩议论着谈笑风生的结伴而行,各自回了家去。 被关在老苗医柴房里的吴勇照顾着奄奄一息的吴乾。他环顾四周,不由得心生一计,正想与吴乾商量,突然柴房的门开了。 “乾巴子,这是熬给你的药,趁热喝了吧。”赵福光推门而进,将药递向吴勇骂道:“你个厮儿,还不快拿起!” “别在这装好人,我们不稀罕。今天咱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改明儿落我手里,定不饶你个厮儿。”吴勇狡黠阴冷的说道。 “哟,看不出来呀,很有骨气嘛!就你那一身贱皮,还狠个吊卵劲(方言)个啥!你不稀罕,有的人不得不稀罕,不然不出三天准上西天!嘿嘿!”赵福光戏谑地说道。紧接着他把粗大的药碗往地上一放,起身关门,扬长而去说道:“爱喝不喝,老子不伺候。” 吴勇说归说,但看到虚弱不堪的吴乾他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端起冒着白泡的药碗给他送服喝下,心想——万一这龟儿子说的是真的呢,岂不是害了兄弟。 吴乾微张着嘴,一口一口的慢慢喝下,药味真的让他难以下咽,好不容易才喝见底。 半个钟过去了,吴乾觉得身体里好似有千万条蛇虫爬过,又好似万箭穿心,难受至极,令人窒息。只见他一会儿手捧腹部,一会儿拍打自己的胸部,一会儿捶头蹬脚……在地上不停地“啊、啊……”叫喊翻滚起来。 吴勇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手足无措,连忙串起身拍打着柴门,欲哭无泪地扯着脖子大喊道:“救命呀!救命呀!快来人呀!要死人了!” “叫什么叫!哪里死人了!我爹说了,这药喝下去,虽然能起死回生,但却得受骨肉分离之疼。疼是疼不死人的。药别浪费,一定要喝完。”赵福光站在门外,与赵老八心领神会,暗暗自喜地说道。 吴乾在地上翻滚痛苦地挣扎了近半个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突然,他觉得身体里五味翻滚,一股酸辣恶心之气直冲七窍,便趴在地上开始呕吐起来。借着马灯的光,只见大块大块的瘀血从他口中呕出,甚是恶心。吴勇见状向前一手扶他,一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给他催吐。 一阵狂吐后,吴乾觉得心旷神怡,精疲力尽的他,飘飘然昏睡了过去。 一声长长的鸡鸣,打破了黑夜的宁静。顿时间整个赵家庄的鸡鸣之声此起彼伏。远处的护龙山上渐渐泛起霞光,仿佛睡意朦胧的双眼微微睁开。 在赵家庄族长家的正厅里,赵福强、赵福生、玉虔叔及族长正坐在八仙桌上商量着接下来的对策。 大家一致同意赵福生提出的——请三大族长和苗王共同来赵家庄处理此事的提议。 他认为这样处理既可以震慑四乡八里的鸡鸣狗盗之徒,也可以避免赵家人跟吴家人结怨,同时也可以公正地处罚凶手。如果交给政府,这芝麻小事也没人理会。 几人议定,族长拿来一叠红纸及笔墨交给了玉虔叔并嘱咐他给各族族长及苗王写请帖,继而转身进了房间,拿来四支野鸡尾羽和一颗狼的獠牙。 不一会儿,四份请帖被他们几人捣鼓完成。族长在王、杨、吴三姓族长的请帖袋里插上一支尾羽。在给苗王的请帖里放入獠牙、插上尾羽并交与大家让其密封完好。 事毕,族长将请帖交给赵福强说:“你去安排三人分别去请族长,苗王你亲自去请。请大家上午时分到我们赵家宗祠来议事。”令赵福生派人去老苗医家将贼人押往宗祠,绑于训校场神柱之上。又命玉虔叔招急集赵家庄妇女安排布置宗祠和接待事务。 天已大亮,护龙山横亘在赵家庄的左前方,环抱着大半个村庄。右边的卧虎坡下一条现已干枯的小河向护龙山脚下延伸而去。 六月的太阳早早的晒了下来;石板上泛起滚滚热浪,照的刺眼;鸟儿也躲了起来;只有知了在树梢时不时地鸣叫。 昨晚在老苗医家贴药后,赵福生现在走起路来利索多了,像没事人似的徐徐生风。 从族长家出来,他与玉虔叔在岔路口道别,便各忙各的。 …… “嗝……嘎……”一声响,赵福光踢开了柴房的门。他一手端着一碗冒着白泡的药进来,见得两贼人依偎在一起,躺在地上,睡得正酣,不由得心里窝火,走向吴勇踹了他一脚,大声吼骂道:“起来!该喝药了!两个厮儿,你们到是睡得香,老子们一夜还没合眼呢!一人一碗,爱喝不喝,搁这了啊!”还没等两贼人清醒过来,他瞅了一个干净的地儿放下药碗便关门而出。 从睡梦中惊醒的吴勇敢怒而不敢言,干瞅着赵福光离开。 吴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微微的睁开了眼,一个侧身爬了起来。 吴勇看到吴乾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坐在地上喜出望外地问道:“哥,你没事了?” 吴乾耸了耸肩,抬了抬胳膊,觉得一切正常,心中一喜道:“好像真没事了呢!” 吴勇激动的往大腿一拍:“太好了!我还怕你——啊,好痛!”想要继续说,却被来自脖子处一阵钻心之痛打断,只好偏着头用手扶着脖子。 “你没事吧?”吴乾关切地问道。 “没事,就是感觉脖子很痛。”吴勇痛的呲牙咧嘴地说道。 “你把药喝了吧,我看他们的药挺管用的,不喝白不喝。”吴乾心里由衷地佩服说道,便移步过去拿起一碗药递给了吴勇,自个儿也端起一碗一饮而尽。 吴勇接过药不容思考地一口气喝了下去,放下药碗不由自主地打起嗝来。 …… “福生哥,你来了!告诉你件事!”英子背着背篓正要出门去采药,正碰见赵福生带着四个后生(方言,指未成婚的年轻小伙)向她家院子走来,便微笑着迎了上去。她神神秘秘地在赵福生耳畔嘀咕了几句,忍俊不禁便情不自主地捂嘴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亏你们想得出来!”赵福生一阵惊讶后,也开怀大笑地说道。 四个后生面面相觑,摸不着丈二和尚。一人便说道:“英姐,啥子事啷个高兴嘛?说来让我们也乐呵乐呵呗!” “啷个事!光仔和老八在人家药里拌尿掺大便!你们呀尽出馊主意!人家要是知道了定要找他俩拼命不可!这事你们可得憋住了啊,休要往外说。”赵福生点点英子的脑门,嘱咐着他们说道。 顿时间几个后生捧腹大笑起来,笑的是前仰后翻。 后生们嘻嘻哈哈地回答道:“不说,不说,打死也不会往外说!……” …… 第四章 活罪难逃点天灯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在赵家宗祠的训校场上,赵家庄的护卫队肩挂五尺长土枪、斜跨弯弓箭羽,背着柴刀,腰插短刃,身着青黑色的苗装,英姿飒爽十步一岗地站立在晨光之下,汗水透湿了他们的衣襟。 苗家人的护卫队主要是由姓氏家族里十五岁到五十五岁的男子组成,负责维护各自家族里的利益和安全以及狩猎等等公众事务。他们在需要时聚在一起,听从族长、枪王、刀王及猎王指挥;在平常,他们各忙各的农活,这样的生活方式他们延续了几千年。听从族长指挥的人又叫护内,主要维护族内秩序,年龄在四十五岁到五十五岁。听从枪王指挥的叫枪队,由族里枪法、箭法了得的人组成。听从刀王指挥的都是族里刀法精湛的人。听从猎王指挥的是族里狩猎的高手,他们挖坑设套,问天观风,在山间穿梭如履平地。 如果谁在整个苗疆五年一次的比赛选能上,将各族所有的枪王、猎王、刀王都赢了,那他就被尊封为护王,地位在苗疆仅次于苗王。这样的人在苗疆百年难遇,而赵福生正是整个苗疆百年一遇的护王。而赢得整个苗疆单项的则被尊封为枪护、刀护和猎护。 在训校场正前方左右两边,各矗立着一根箩般大小的石柱足有五丈之高。石柱上端刻的白云缭绕;下端枫树枝繁叶茂直至半柱高处;人首蝶身的蝴蝶从枫树洞中飞出;细竹间童子牵一黄牛在林间漫步;一犬正追着五只野猪向远处奔跑;水牛卧躺流水之中;八条鲤鱼围绕在水牛的身旁;两只猴子倒挂枫树枝头;猫头鹰在天空中盘旋;飞燕穿梭于竹林枫树之间;两只凤凰展翅交织一体穿云而过,身羽绕柱直上,石柱顶端两凤头咧嘴相对凌空而出。 吴乾和吴勇分别被反手绑在这两根石柱之上。他俩垂着头,汗珠时不时从他们脸上滑落。 训校场的中心,摆着一个巨大的焚香石鼎,双面刻着一头水牛前脚双膝跪地,虔诚中露出几分倔气,在人首蝶身的蝴蝶前负荆请罪。离石鼎一米远的正前方,是一张刻有凤蝶共舞图纹的石案,几个孩童正绕着石案下玩耍。 在训校场的东南角和西南角分别放置有一个X型的石刻鼓架,其图纹和神柱上刻的一样。大鼓稳稳地镶嵌在石刻鼓架顶端。两只鼓槌放置在X型鼓架的凹槽里,槌柄已磨得的光亮照人。赵家的子孙谁也不知道它是何时放置在此的了,唯有槌头的牛皮包了又包,换了又换。 赵家宗祠正立于训校场北面的山上,古老而庄严。宗祠后面苍松层峦叠翠,微风拂过好似无数赵氏英灵在迎风起舞呤唱。宗祠前,三级台阶而下是一横竖十丈的训校台。校台两侧拾级台阶而下到校场上的位置,分别放一双膝跪地,低头埋角的石刻水牛。 宗祠大门两侧的门柱上,阴刻着“怀胎十月,襁褓提携,滴滴粥饭当铭恩。泣血三载,物理人情,碗碗金银难报德”的对联,阴刻的字笔刷着金粉,很是耀眼;门头上方,刻有人首蝶身图案的横楣牌匾斜倾向下写着“知恩图报”四个大字。 进得大门,中堂百平有余,东、西、北三面,一案二椅整齐有序地排开,族长、玉虔叔和赵福生等正坐在堂内商量着接下来如何应对。中堂北墙两侧各开一门,可入内堂。内堂里烛光微微扇动,层层堆满着赵家先人之灵位。 远处的赵家哨楼上传来阵阵“呜——呜喂、呜喂、呜喂、呜喂;呜——呜喂、呜喂、呜喂、呜喂(意思是,啊,欢迎贵客到来。)”的牛角号。 小孩们闻声后你追我赶地朝庄外跑去。 赵家族长一行三人也走出了宗祠,站立在离神柱百步之处的巨碑之下准备迎接客人的到来。 远望而去,一队人马正朝宗祠走来。近了一看,正是吴华带着吴家卫队,用竹椅躺轿抬着他们的族长匆匆而至,在碑前驻足,放下了他们的族长。只见他两手由内向外一挥,数十人卫队一字排开,站立在了道路两旁。他又大声叫喊到:“六子,你给我出来!福生哥,偷放田水这小子也有份。人我给你绑来了,今日个儿任凭你们处置。”他指着六子,又面向赵福生解释道。 见得一位被五花大绑的小伙子从队伍后面蹑手蹑脚地站了出来。 赵福生叫赵福光前去将六子和吴乾他们帮在一起。刚一吩咐完,牛角号又吹响了起来。两队人马接重而至,号角一遍又一遍的缭绕在训校场上,沉寂的村庄开始沸腾起来。 庄里的孩童打闹着、叫喊着从四面八方奔向训校场,都奔来一睹这热闹的场面。 赵、吴两家族长和随从一阵寒暄后便站在碑前等待大家的到来…… 杨天培带着卫队抬着他们的族长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的是一群声势浩大的王家卫队,簇拥着王家族长和苗王而来。 在巨碑前族长和苗王一一落轿。 突然一个六岁的男孩,在阿耶(方言,有时指姨的意思,有时也指姑姑,有时也指妙龄未婚的苗家妹子,是个女子的泛称,这里指姨的意思。)的陪同下从卫队里串了出来,向赵福生一边小跑一边高兴地叫道“爹爹——爹爹——”一把抱住了赵福生的小腿。稚嫩而又急切的声音顿时又给现场增添了更加欢快的音符。 赵福生蹲下身,喜出望外地一把抱过儿子举过头顶说道:“你不在外公家上学,跑来干个啥呢?” “我去了,在路上看到强叔我就跟着他回家去了。外公也答应让我来的。不信你现在就可以问问外公,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看,阿耶耶也来了。我都好久好久没见过俺庄的人了,可想可想你们!爹爹,你啥时候回来的呀?也不来接我……”小孩笑开了花,指着站在阿耶身边的苗王,嘴里不停地说叨着。 “是嘛!爹爹信你,那你跟你阿耶先回家好吗?我跟外公商量完正事就回来。”赵福生放下手中的儿子喘了一口气说道。 …… 在赵家宗祠的中堂内,玉虔叔招呼着大家逐一落座。 赵家族长站起身来,向大家行一袍礼说道:“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商议如何处理昨晚来我们庄偷田水被抓的两个人。刚才我想大家也看到了,正是绑在神柱上的吴乾和吴勇。也不知他们二人是个人临时起意,还是集体行为,昨晚吴家沟的人还带着刀枪冲庄抢人。这种行为在我们苗疆还是头一次遇到。要是搁以前,按苗家人的规矩不是被打死就是给活埋了。先前杨家寨活埋王瘸子就是一个例子。但思来想去,这二人平常也没有做什么大恶之事,大家也都是三苗之后,乡里乡亲的,没必要弄个你死我活,结仇生怨。因此请大家来想个万全之策,一来可以惩罚犯罪之人,二来也可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胡作非为的不良之人再行苟且之事。” 赵家族长话音一落,大家便相互议论起来。 这时吴华站了起来。他心中满感愧疚的说道:“昨晚是我带人来冲庄的,错在我。他们来偷放田水真没有跟我们生产队说过,要是知道肯定也不会让他们来干这些蠢事。这事呀,的的确确是六子他们三人商量着干的,今天这人我也给绑来了。昨晚带人来你们赵家庄,的确是我不对,但救人心切,怕你们也像杨家寨那样把我们兄弟活埋了。要罚要打我毫无怨言,请各位族长定夺。” 吴家族长接着说道:“我们吴家沟出现这样不光彩的事,首先我这个做族长的就有一定的责任,是我没有约束和管教好自己的族人,我吴邵青在此给大家赔罪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中堂中间,分别面向三面落座的人深深的鞠上一躬。 赵家族长连忙说道:“邵青兄,你言重了!这怎么能怪你呢?常言道一母生九子,九子九条心,谁能知道他们想的是啥呢?既然已经知道是他们三人私自所为,这也就不算什么个事了,只是这个事影响不好,不惩治岂不助长了歪风邪气?偷放田水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也没现场抓住过人,也就算了。现在大旱之年,谁都知道水的金贵,我想其他地方也出现过类似的事。要是搁风调雨顺之年,这也没什么要紧的。但自从大家砍树炼铁之后,我们苗疆就开始干旱了,幸好及时收手砍得不多,要不然连人喝的水都难。今个儿大家都在这,我们就给这事立个规矩,好好的管管我们苗疆这种不良之风。” “是的,我们王家坝也出现过这事,跟杨家寨的为田水打过群架,还伤了几个人。从那事以后,这两年来,两族的年轻人现在走在路上犹如仇人一样,动不动就是打架闹事,赶个集还故意碰瓷找茬,搞得两族之间乌烟瘴气的。也是时候大家来协调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王家族长抖了抖自己的旱烟枪,不紧不慢地说道。 “现在都分田到户了,都是自食自耕,不像以前集体时,吃大锅饭,做啥事都是集体行动。我看偷放你们赵家庄田水这事,应该是这几人私自所为。咱们就事论事,称今天苗王、护王都在,难得人聚这么齐,商量个对策,今后要再出现这事,我们该怎么办?”杨家族长清了清嗓子,手指轻点着身旁的茶案,不偏不倚地说道。 正当杨家族长说话间,一队身着青黑短裙苗装的少女,欲笑还羞地托着茶盘朝宗祠走来。只见她们脚穿黑色绣花布鞋鞋,踝系银燕霞飞玉蝉铃,胸挂虎头连环青丝银锁,耳挂千丝梦铃银环,一把凤鸣九天云霄银钗将她们的三千秀发盘于头顶,束发尾直上。清脆悦耳的银铃声,随着她们迈开洁白如玉的大腿,阵阵而来,好似一首浑然天成的歌谣。 赵家庄的苗家少女们进得中堂,逐个给堂中各位奉上茶水和糕粑,结队行一躬礼便退了出去。 “元枕兄,你们庄还真行呀!在这灾荒之年还有这么好的东西!我们寨的族库里都断粮了。不怕你笑话,今天跟我来的族胞们都是饿着肚子来的!正好来你们庄讨口饭吃呢!”杨家族长拿起糕粑,大大方方地咬了一口,哈哈大笑着点头赞许地对族长赵元枕说道。 “应桥兄就不要寒碜我们了,这年头大家都差不多一样,又能好到哪里去?这都是库里仅存的一点压库粮了,虽不多,但今天够大家填饱肚子的还是有的。来、来、来、大家先喝口茶吃点糕粑再说吧。”赵元枕回答道,挥舞着请用的手势,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进食。 …… 在训校场上,毒辣的火球炙烤着每一个人。 刚送完宗祠里食茶的赵家少女们,来到了训校场东边的三颗古枫树下。树荫退去了酷热,不禁令人她们心旷神怡。她们有说有笑,相互戏悦着,时而发出阵阵惊恐的欢笑,惹得远处的苗家小伙神魂颠倒。他们也在远处应声起哄。 一会过去,见得几个年轻小伙抬着几箩筐刚蒸熟的糕粑、土碗和几大壶苦茶向枫树下走来随继放置在了少女们的身旁—— 少女们唱起了苗歌,载歌载舞地招待着各族的苗家小伙来此取食斟茶。 歌词唱道:“远方的亲人到这来,阿妹的心扉早为你打开,奉上黔州的粑和茶,阿妹我深深地把你爱。陪你看山陪你赏花,陪你四季春……” 饥肠辘辘的苗家小伙们,早已迫不及待,他们欢呼雀跃地涌了过来。 …… 英子神神秘秘地向训校场走来。独自远远地向赵福光招手叫道:“阿哥!阿哥,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阿妹,有啥事呀?神神秘秘的。”赵福光走近问道。 “阿哥,这个给你。”英子一手拉过赵福光一起背对人群,一手从衣兜里拿出一包东西交给赵福光。 “阿妹,这是啥?”赵福光接过那东西不解地问道。 “你猜猜!”英子狡黠地说。 “我猜不出来。”赵福光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说。 “通水粉!”英子凑近赵福光耳朵悄悄地说道。 “拿这干嘛?哦,对哦!嘿嘿,真有你的!我咋就没想到呢!”赵福光不解地问,突然脑袋灵光一现,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心有灵犀地与英子四目相对惊觉地说道。 “阿妹,这个事还得你来做!这样才不会引起他们怀疑。哥给你拿个水少的壶去,这事看你的了。”赵福光把那东西塞回了英子手里,对英子会心一笑,转身就朝枫树下堆放着的水壶小跑而去。 英子在后面似乎想要叫住他,但转念一想,忍住了没有叫出声,她心想,阿哥说的也是。于是自己给自己壮胆地默念道:“去就去,怕个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几个龟儿子!” 她悄悄的将那东西打开,全倒在自己的左手心里便跟了过去。 “阿妹,给。”赵福光选了一把倒得差不多的茶壶递向英子。 英子左手在茶壶上一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药粉全撒进了茶壶里。她接过茶壶,拿了个碗便朝神柱上绑的三人而去。 …… “看在你是我阿母娘家人的份上我英子今儿个给你们倒上一碗茶喝。虽不是很亲,但按理我还得叫你们一声表哥。你说你们咋不学好呢?小时候我去我舅家你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尽干坏事,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个样呢?”英子走到吴乾和六子绑在一起的那根神柱前,面带气色地数落着他俩说道。心里却乐呵呵的——你们几个龟儿子,想不到今天也落到我本姑娘手里了,嘿嘿,总算可以出出我儿时受你们的恶气了。今天边说边给他俩倒水,喂他俩喝下。 “阿英妹子,你别——”吴乾正要往下说,英子这时把水喂到了他的嘴边。口渴难耐他迫不及待地勾起头咕咕地喝了起来。“妹子,再给我倒一碗!还是妹子心疼人!”吴乾意犹未尽地讨好英子笑着说道。 “好嘞!水给你们喝个够!别贫嘴,小心撕烂你那臭嘴!”喝吧喝吧,喝得越多越好,拉你个三天三夜,拉不死你个厮儿才怪!英子心里这样想着又利索地给他喂上了一碗。 …… 在赵家宗祠的中堂里,大家继续议论着如何应对今后发生这类事的对策。每人都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和建议。玉虔叔一一的做着记录。最终按护王和苗王的意思大家统一了意见——定下一个可行的族规,让苗疆的子孙们共同遵守,使得大家有规可守、有矩可依。按商议的结果,他们归纳了二十多条族规,由苗王和护王签字生效,交由前来议事的苗疆各族首领,让其传文各族,共同遵守。 大事商定,苗王站起身严正其词道:“如今族规出来了,望各族长传于各族子孙共同遵守。今日就拿吴乾他们做个典型,以儆效尤。现在就由你们赵家庄全权处理了安排吧。” 赵元枕长长的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说道:“那就按大家制定的族规来吧。”又向坐在他身边的玉虔叔询问道:“玉虔,你看看按族规应该如何处置?也好让大家看看处理的是否合当。” 玉虔叔拿着草拟的族规,定眼一看,便说道:“族规中有一条是这样规定的——凡偷盗者,赔偿损失,罚钱50元至500元,游街、天罚并处。按这条规定,我看就每人罚款100元算了;明天让我们安排几人押着他们三人在我们苗疆各族村落游街1天以示警告;今天就在我们这训校场执行天罚——点天灯吧。大家看这样处理如何?” 大家听后相互默赞地互相点点头道: “这样可以。” “不错,就按这么办!” “处理的很妥当” 吴华想要说些什么,心里有着一万个想为自家兄弟辩解的理由,但转念一想,只要他们能保住小命,什么事都是小事。当看到大家异口同声的赞成这处罚,他也不好过问,毕竟自己是吴家沟的人,就是要辩解,也没人会赞成,于是只好无奈的默不作声。 …… 护王赵福生看着大家都很赞同玉虔叔的处理意见,也看出了吴华的异样,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此来办吧,元枕叔你就安排接下来的事吧。我带苗王回家座座,俺俩翁婿好久没见面了,也趁此叙叙旧。”接着,他走到苗王身边满心欢喜地说道:“阿爹,我们回家里坐坐吧,秀芝也很想你的!” 赵家族长点点头说:“去吧,福生,这里有我们呢!安排好了,我叫人来通知你们。” …… 赵家小伙们在赵福强的带领下,拿着粗大的麻绳将三根又长又大,锯得整齐的楠竹在离尖梢一尺处斜叉着紧紧地绑在一起,做成一个又一个的三角架高高立起…… 四个三角架在两神柱之间一字排开,上面横绑着两米来长的木方,一根接着一根…… 傍晚的阳光洒落一地。白天的热气还未散尽。用过晚餐的各族小伙围绕在训校场的神柱前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斥着各种猜疑。大家相互间议论纷纷。 被绑在神柱上的吴乾、六子和吴勇三人无地自容地低着头,想以此来避开众人复杂的目光,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羞耻之心顿时在他们心中泛起。 胆小的六子欲哭无泪地轻声唤着:“乾哥,咋办呀?他们这是要怎么处置俺们?这次丢人可丢大了!”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问,仅存的一点自尊心也被对面那齐刷刷的目光洗涤得荡然无存。 “你问我,我问谁去?别那么没出息,要杀要剐随便他们,那张脸算个啥球!丢就丢了,就算是给他们踩踩又能咋地,那不还是自个儿的脸吗?倒是别丢了俺们吴家沟爷们的这点骨气。偷放个田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愤愤不平地的吴乾,虽然不以为然,但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有些难堪。 …… 玉虔叔让几个赵家小伙将吴乾他们三人的衣服扒光,仅留下一条内裤,反手捆绑着分别倒吊在横梁下。在吊绳处的每根横梁上钉着一个簸箕大小的铁筛。铁筛上插满了流蜡(苗家人自制的一种祭拜祖宗的蜡烛,这种蜡烛一点灯芯,蜡就特别容易融化往下流,也称泪蜡。)吊在铁筛下悬着的他们在空中晃来晃去,成为所有在场人心中的亮点。 吴乾心想,就他妈的这点鸡毛蒜皮事,还把苗王都抬出来了,这不分明是故意整俺们吗?你们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加陪奉还给你们的! 纵使他咬牙切齿,恨透了赵家庄这帮龟儿子,但面对这场景,他也得乖乖伏法。 …… 赵福生和苗王在赵福光的通知下也来到了现场。夜幕降临,天际上缀满了繁星。月亮高高挂在天空,似乎在注视着这里的一切。赵家庄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这清凉的夜里都往这儿凑,像是赶来看一场期待已久的电影! 刚吊起来没过多久,吴乾忽然觉得肚里一阵胀气直通肛门,清晰听得“咕噜咕噜”之声伴随着气海翻滚,令人无法控制,一股暖流伴着一声响以一泻千里之势喷出,被内裤兜起挡了回来,瞬间沿着肚皮、脊背倾流而下,渐渐的流过脖颈,从头顶滴落,无法挣扎,唯有听之任之,好生狼狈。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面对此情此景,纵使脸皮如铜墙铁壁,也得令他无地自容。无可奈何的他在心里暗自骂道:“妈的!真是倒霉到家了。” 紧接着六子和吴勇也上演了这既难堪又尴尬的一幕! 一股恶心的屎臭味顿时充斥着训校场上的空气。这突如其来臭味如同一颗炸弹,顿时让人群躁动起来。大家捂嘴嗤鼻,各种冷嘲热讽的猜测之声随之而来: “哈哈哈哈……这准时吓得了” “嘿嘿……屎都吓出来!” “呵呵……熊样,这都能吓出屎来” …… 心知肚明的赵福光拿着一张手帕,捂着嘴朝吴乾走了过去,假意好心地给他胡乱的擦脸:“乾哥,怕个啥,不就点个天灯嘛!没必要吓得屎都来,你看这多遭罪呀!来,兄弟给你擦擦。” 吴乾心里想骂又不能言。他长那么大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平常都是他捉弄别人份。想不到今天却栽在了这里,栽在了这帮龟儿子手里,心里别提多委屈! …… 玉虔叔咳了咳嗓子,微微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静一静、静一静。现在就今天商议的族规给大家讲讲……,请大家相互转达,谨守族规,让我们苗疆更加和谐美丽!吴乾、吴勇、吴六子,你们三人合谋偷放赵家庄田水,人桩并获,按族规对你们每人罚款100元,充公赵家庄族库;押往苗疆各族游街一日以儆效尤,同时与天罚——点天灯并罚,你们服还是不服?” “不服、不服、死都不服……”吴乾他们三人叫喊着,挣扎着。 “服不服都由不得你们叫器,今天对你们三人的处罚就是按族规来办的,也是大家共同商议的结果。不认也得认,不服也得服!下面请我们的大首领宣布行刑吧。” 苗王环顾四周围着的人群:“今天对吴乾的处罚是一个特例,,也是一个典型,希望我苗疆子孙能引以为戒,今后都能坚守族规,共同努力建设好我们赖以生存的美好家园!现在,我宣布——行刑!” 几个拿着火把的赵家小伙,早已站在架子旁的人字梯顶,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兴奋不已地等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苗王的话音未落,他们便迫不及待地举着火把将铁筛上的流蜡一一点亮起来。 三盘铁筛的蜡烛在空中燃烧着,将这训校场的夜照得更加明亮。融化的蜡液从铁筛缝中嗖嗖往下落,如同蜡雨一般不停地滴落在吴乾他们三人裸露的皮肤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谩骂声瞬间传来,惊的众人不忍直视,吓得小孩哭的哭,、捂眼的捂眼、有的紧紧地抓住大人的衣角,躲在他们身后猫着脑袋怯怯地瞅着,人群中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 第五章 游街返程坠山崖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在赵家宗祠的中堂内,吴乾三人歪歪斜斜、不人不鬼地坐在椅子上睡得得正香。内堂突然传来一声响,身心憔悴的六子从睡梦中猛的一阵惊醒过来,看着这漆黑的屋里,不由得心生恐惧;他定一定神,听得鼾声此起彼伏,便也胆大了不少:“乾哥!乾哥!快醒醒,里面有动静!” “你喊个锤子喊,大半夜的!”好不容易睡着的吴乾被叫醒不由得怒从中来。 “乾哥,你听——”六子又听得一阵沙沙作响,顿时心生胆怯。 “切,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些老鼠嘛!有啥好怕的,瞧你个熊样,睡觉!别叫了啊!”吴乾不屑一顾,全身皮肤火辣辣的痛,那还有什么心思聆听响声。 “里面放的都是他们赵家死去的人呢!会不会有鬼呀?”六子心想着,全身毛骨悚然起来。 “我咋啥也没听到!有个球鬼呀!”不耐烦的吴乾闭上眼想继续睡大脑里却乱七八糟的。英子给他喂水的画面再次在他脑海里浮现。他深深的沉醉在其中,努力回忆她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那笑中带怒的脸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嘴角不禁露出微微的笑容。 “你个鸡儿!这皮都快掉一层了,你吵吵个啥球!有鬼又能咋滴,还能把我们哥几个吃了不成?回头老子一把火把他娘的这儿全点了,不然难咽我心头之恨。”吴勇被吵醒,心中愤愤不平。他早就想好了,等日后有机会定要一把火把他们这赵家庄烧个精光,以报今日之仇。 “啊……我的耳朵——什么东西?”吴勇一手朝耳朵拍去,什么也没拍到,不知被什么咬了一口,鲜血直流,顾不上全身的皮痛,直愣愣地跳了起来。 “勇哥,你别吓我!”六子提着悬着的心被吓得不轻,感觉脊背隐隐发凉。 “你两个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吴乾按耐不住心中的烦躁,更加讨厌他俩将自己的美好思绪打乱。 六子觉得屋内好像有千万只眼睛盯着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用手摸索着朝吴勇靠了过去。正当此时,一阵扇动的风声从他耳边“嗖——”的一声越过,吓得他七魂出窍,跌倒在地。他喃喃地问:“勇哥,不会真的有鬼吧?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身边飞过!” 跌倒在地的六子,摸着吴勇的脚往上站了起来。哆嗦的他一把抱着吴勇,像是抱住一根救命的福星。 “去去去,别恶心我!抱得我好痛知道不!”吴勇一把推开他,不以为然的又坐了下去。 在这个令人难以入眠的夜晚,六子担惊受怕,吴勇却想着如何报仇雪恨,而吴乾则暗暗地惦记起了心里的姑娘……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天空渐渐泛白,屋里也逐渐亮堂起来。 …… 十来个赵家小伙有说有笑地朝宗祠走来,议论着昨晚的那些所见所闻。一看便知他们是来押吴乾他们前去各村各寨游街的队伍。其中一个小伙还扛着一块大大的木牌,木牌上面用苗文写着:“严惩偷盗,以儆效尤。” 赵福强领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小伙将吴乾三人捆住双手,三尺间距地串绑在一根棕绳上。 经过一翻折腾和准备,游街的队伍整装待发。 一手拿锣,一手持锤的赵老八排在最前;一个双手举牌的小伙紧跟其后;接着是串绑在一起的吴乾三人;后面排着长长的队伍。 “出发了喽!”随着赵老八畅快淋漓的一声呐喊和一锤震耳欲聋的锣响,抖动了队伍里所有人的神经,浩浩荡荡的游街队伍朝庄外走去…… 人未进村,锣声先到,引得吴家沟的娃娃从四面八方的巷子里跑出来看热闹。在家闲着的长舌妇和老翁也都挤在道路两旁,看到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吴乾他们,有向他们打招呼的,也有充满同情可怜的、更有窃窃私语说闲话的……总之啥样的人都有。 看着乡亲们异样的目光,吴乾心里顿感羞愧不安,他在心里默默发誓——我吴乾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一雪今日之耻。于是他鼓起勇气,朝道路两旁的乡亲们不停的鞠躬赔礼道歉:“各位父老乡亲,对不起!我们今日给吴家沟蒙羞了,我吴乾在这给你们赔礼道歉了!” 六子和吴勇看到自己的领头大哥都这般虔诚地向乡亲们赔礼道歉,也就自惭形愧地随声附和起来。 “游街了,游街了,从今往后,苗疆子孙,切莫偷盗,族规不容,今此一例,以儆效尤。”赵老八十步一锤,五步一棒地敲着锣,欢快地叫喊着玉虔叔教他的游街口号,一时间整个吴家沟的角角落落也就传开了。 “你这个报应,天天到处跑,现在好了吧,被抓起来游街高兴吧,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拿着吓鸡棍(农村一种驱赶鸡鸭的竹棍,下面一段的竹子被破碎开成条状。)挤开人群,朝六子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去。 赵福强于心不忍地急忙上前去劝阻,一把抓过男子的手:“吴伯,昨天已经被惩罚了,你看这全身都是蜡泡呢!就消消气吧。” 正当此时,一个满脸担忧的大妈走了过来。双手抚摸着吴勇的脸,眼含热泪地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心肝宝贝,突然他朝排头的赵老八撕扯而去:“你们这天杀的,怎么这么狠心呀!至于把人弄成这样吗?还要游街!我跟你们拼了!” 发生这事大家都始料未及,顿时人群骚乱起来。 游街的队伍灰头土脸地牵着吴乾他们,好不易摆脱了吴勇阿妈的纠缠。 赵老八被抓得满脸血印,衣不蔽体,心里憋屈地骂道:“真他妈的泼妇,怪不得生出这样的杂毛(方言骂人的话,与杂种差不多一个意思)。” 吴勇听得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老王八,你骂谁呢?你个杂毛老子早晚弄死你!” …… 快要走过吴家沟了,在大石墩旁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哭的像一个泪人,向吴乾扑了过去,抱着:“哥,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极了,你没事吧,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妹,别怕,哥哥没事,一两天就回家了。哥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有啥事去找你华哥帮忙!”吴乾微笑着安慰妹妹,心中充满了愧疚。 “华哥一大早给我送来了一只他套的野兔,挑着一担东西去镇上换钱去了,说要给你交罚款来着。哥,这痛吗?……”小姑娘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更是悲从中来。 …… 游街的队伍出了吴家沟,翻山越岭,走村串寨,在苗疆的各个角落敲着锣、喊着游街口号,好不疲惫地游走了一圈,引得整个苗疆议论纷纷。 疲惫不堪的游街队伍,散乱地坐在山巅的山路上小歇。天边泛起层层火烧云,落日放射的余晖穿过夏日的层林,微风拂来,送来阵阵清凉。 天色渐渐黑将下来,借着黑夜的余光大家摸索着继续赶路。为了能尽快回到赵家庄,他们选择了一条近路。山路崎岖不平,从悬崖深谷间穿过。 大家前呼后应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前走。突然,人群中传来“啊”的一声。 “不好!有人掉下去了!”一人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 “是谁掉崖了”赵福强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心里咯噔一下反问道。 “好像是六子”有人答到。 “六子” “六子……” 大家叫喊着,已没有人回应! 第六章 吴赵两族起纷争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赵老八连滚带爬的赶回了赵家庄,直奔族长家去。进得族长家门,顾不得喘口气,便急匆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族长简叙了一遍。 正和家人一起吃饭的族长得知经过顿感大事不妙,忧心忡忡不由细想地说:“你赶紧带一队人,多拿些火把和绳索去把人抬回来,送到光仔家去。我去找你玉虔叔和福生哥商量如何接应你们。” 赵老八转身跑了出去,在庄里又敲起了铜锣,张罗着族长安排的事。 族长早没了心思吃饭,吩咐了家人也匆匆出了家门。 夜渐渐深了,万籁俱静,露水也开始在这夏夜的草木枝叶上凝结。 在光仔的家里,他的父亲和阿妹已经把药准备妥当。大家喝着英子倒的茶,坐在八仙桌上焦虑地等待着。 突然,一阵狗吠,掀开了赵家庄夏夜的沉谧。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抬着满脸鲜血、浑身是伤、毫无知觉的六子冲进了光仔的家。众人照应着将他轻轻放在事先备好的案台上。吴乾和吴勇护着六子,在他身边不停地叫喊着不省人事的六子,生怕他就这么一睡而去。 老苗医赶忙上前一探伤情,命人轻轻脱去六子外衣,打来温开水将其身上的血迹擦洗干净。随后便开始认真地检查六子的伤情…… 族长和福生你一言我一语地交代好事情,让大伙散去休息,留下几个机灵的小伙帮忙;也让人将焦虑难安的吴乾和吴勇带去了宗祠。 赵家庄又恢复了夏夜的宁静,唯独老苗医的家里灯火通明。他一家人和留下来帮忙的几个赵家小伙在他的指挥下忙前忙后、有序不乱的进进出出、搬这拿那,好不消停。 啥事也挡不住时间的脚步,新一天的太阳如期而至。 吴华领着几个吴家沟的年轻小伙,揣着三个人的罚款前来赵家庄接人。 在赵家庄的宗祠里,吴乾隔着门缝告知了吴华关于六子出事的经过,几人商量着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要向赵家庄讨个说法,罚款可以交,但不能这么直接交了。 吴华带着一起来的随从直接向赵家庄族长——赵元枕的家匆匆而去。 不碰巧,赵家族长不在家,扑了个空。经吴华向其家人打听,方知他一早就去了光仔家。 几人又折返到大路口,直奔光仔家去。 还没等族长、玉虔叔和福生他们商量好如何了结此事,吴华他们已不约而至。 “元枕叔、玉虔叔、福生哥你们都在这,好!我正要找你们呢!六子的事我刚刚知晓。你们看该如何处理吧?族规里可没有让你们把人游街给游落山崖吧?这事你们得给我们吴家沟人一个交代。不然这事如何发展我也不能保证——”吴华据理而言,毫不客气。在他心里本来就不乐意他们这么处罚自家的兄弟,更何况现在出了这事,因此更加怒火中烧了。 “这个事是个意外,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正商量着这事呢!你来得正好,说说你的看法和意见吧,也好让我们有个参考。”玉虔叔自觉理亏,说着便招呼着他们一行人等坐下乘凉。 “今天我是来接人的。三个人的罚款我也都带来了。现在人躺在这儿,你让我怎么接?回去怎么向他们家人交代?……”吴华理直气壮连连发问,问得让在座的几位赵家庄主事之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事情已经发生,在这光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六子经过我二叔的诊治现在已无生命之忧,只是需要多疗养些时日罢了!”赵福生不以为然地说。 “福生哥,你是我们的护王,也是赵家庄的人,这事你得给我们做主,不能偏袒你们赵家庄,不然说出去今后谁还服你。”吴华抬眼望向赵福生,语重声长地说。 “福生,这事还是你来拿个主意吧,这样也好堵住吴家沟人的悠悠之口。不然这事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玉虔叔右手食指敲点着桌子,懊恼地望向赵福生说道。 族长和吴华也点头随声附和着:“是的,你看如何?”;“虔叔说的对!”。 “既然如此,那我个人认为可以这样处理——罚款照收充公,这是族规,至于六子坠崖受伤也并非赵家庄人本意,纯属意外,情有可原。但毕竟是在游街途中发生的,赵家庄也有看护不周的责任。因此,对于六子在受伤治疗期间的全部费用和生活费用由赵家庄来承担,在我二叔家治疗康复为止。费用从赵家庄公库里出。至于其它问题还得请六子亲人来再行商讨!你们看先这样处理如何?”赵福生沉思良久,思虑再三。 “我看这样处理可行,但就怕六子家人不答应。还需吴华兄弟你回去多圆圆场,不然还是会出问题的。”玉虔叔若有所思。 “我看这样行。这事还得拜托你辛苦一趟了。”族长喜笑颜开地望着吴华说。 “这事别指望我,我把你们的意见带到,事情究竟如何我也不敢保证。六子家人不好说话,他家五个哥哥如狼似虎,真要做出什么事来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住的。”吴华摆摆手,一脸推脱,想彻底置身事外的样子。 “就辛苦你一趟了,究竟如何且看天意,我们只有尽人事就行。”玉虔叔抬眼环顾一下在场的几位,叹了口气声说道。 “那今日我就把他们的罚款放这儿了。还请你们派人将我那两兄弟放了,我带他们先回去。”说话间吴华将一叠零零碎碎的纸币往桌上一放。起身把手一挥,带着刚来的随从往赵家宗祠接人去了。 在赵家宗祠里,吴勇闲的没事,他东瞅瞅,细看看,将宗祠内摸了个透彻,心里盘算着他复仇的小九九…… …… 六子家仗着人多势众,老二吴恬、老四吴烨又是这一族的两任刀王,平日在吴家沟肆无忌惮,更是一个最不讲理的人家,从不把谁放在眼里。就是枪王吴华和他们吴家的族长也得让他们家三分,更别说得罪他们家了。 前几日六子出事,只因他们自觉理亏,也就没有深究而已。交出六子也是在吴华和族长的劝说下,为了挽回整个吴家沟的面子着想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他们家本就反对将六子交出去。现如今有这么充足恰当的理由,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在赵家宗祠接上吴乾他们,吴华一行人便急急忙忙地回了吴家沟,也将六子受伤的消息和赵家庄的处理意见第一时间告诉了他的家人。 听得消息,一家人顿时炸开了花,暴跳如雷的吴烨更是冲进柴房,抄起一把五尺长刀就想往赵家庄奔去,幸好被吴恬一把抱住,安抚了下来。 吴恬跟吴烨商量了一下,便去召集自己的心腹刀队人员,手提三尺木柄弓背青钢柴刀,一副要与赵家庄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去找他们的族长吴邵青理论,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他们在去族长家的巷子里,与对面走来的族长碰了个正着。吴恬和吴烨心急如焚地迎了上去争先恐后的说道:“族长,六子被他们游街搞得坠崖了,现在不省人事地在赵老苗医家躺着呢!”;“当初不同意交出六子,你们非要说怕影响咱们整个吴家沟的声誉,保证六子他们不会有事,现在到好,罚款也交了,人却动弹不得回不来。这算什么个事嘛?” 邵青族长不知是怎么回事,正好吴华带着吴乾他们也赶后到来。 只见吴勇跑上前去,添油加醋地把六子坠崖的经过说了一遍。 吴乾想要更正几句,正欲出口,但转念一想,吴勇说的也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妥,也就作罢。 一时间石头巷里人声鼎沸,都嚷嚷着上赵家庄找他们算账去。 “大家不要冲动,听我一言,有事好好商量。像你们这样去赵家庄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邵青族长想要说服他们,但又无从入手。 “商量,商量有个鸟用,上次你们去商量,害我们吴家兄弟游街示众,活活受罪,还得罚款,窝囊到家了。要按我们当时的想法直接冲进庄去把人抢回来不就结了。哪还有这么个鸟事。你就说说我们今天去你支不支持吧!你不同意,我就带着愿意跟我去的弟兄们去给我们吴家沟讨个公道去!”吴烨充满情绪,挥舞着手中明晃晃的五尺长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要去可以,但我们也得商量个对策吧,再说赵家庄也不是吃素的,就你们这些人去冲庄还不够填牙缝,别到时候个个被打得晕头转向,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岂不是更加丢人,还不占理。”吴华思量一翻,直接给这些叫器的吴家小伙浇了一盆凉水。 “吴华说的很对,不能再输理丢人了,咱们得好好商量个对策——”吴邵青心想,这些年吴家沟一直受赵家庄压一筹,正好以这次机会好好出口恶气也没有什么不妥?既可以挫挫吴烨和吴恬这两位跌傲不逊、目中无人的锐气,也可以收罗一下这些人的心。 “那也行,你说现在咋办吧?”吴恬想了想,觉得也是有理,便朝族长问道。 “那你两兄弟和吴华去擂鼓召集大家上宗祠议事吧!我先回家一趟拿些东西随后就到。”吴邵青不由思索地说着,便招呼着吴华也一起去召集父老乡亲来共同议事,继而转身向自个儿家走去。 …… 吴家宗祠坐西朝东,坐落在整个吴家沟的中心位置,三面皆是高高的石山。石山上灰白如雪,寸草不生。宗祠正前方远处的石头山丘上,三根天然石柱直入云霄,若是雨过,石柱的顶端常常雾起,仿佛燃烧的三柱香袅袅升起青烟。 宗祠背靠石山而立,气势恢宏,雕梁画栋,好生气派。大门前两旁各立有九龙升天抢宝图案石柱一根。 大门两侧挂有檀木阴刻的对联一副: 扬威立万昭日月 传德石香应星辰 门头上斜挂龙虎争霸图案大扁,扁的中心位置金灿灿的刻着“千古流芳”四个大字。 在宗祠前的石坎下有七丈见方平台。平台中央,左、中、右留有三堆原生石头,人工开凿的石头顶上分别镶嵌着一个六尺直径的牛皮雕花大鼓,鼓槌放置在人工开凿的石头洞之中。平台下是一条百尺宽的沟深,深不见底。站立台上可约闻沟底潺潺之声,却不见水。 只见吴恬兄弟和吴华三人分别来到大鼓前,双手拿起鼓槌,相互点头默示,不约而同、三锤齐音地敲打起来。 鼓声余波震得宗祠屋檐下的瓦片也坠落两张,坠得一地细瓦,差点砸在屋檐下的吴家小伙头上,吓得几人惊魂跃起。 三通鼓声落定,吴家沟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牵的牵、抱的抱、跑的跑,都急匆匆地从各家各巷朝这宗祠而来。 吴邵青站在宗祠门前一个高约三尺,一丈见方的后开梯步训石台上,面对台下父老乡亲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言罢便征求大家意见。 众人听罢,议论纷纷,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互相争论不休—— “赵家庄把龙头河河水全拦进他们自家水塘,太自私了。” “河水大家都有分,凭什么他们用得我们不能用?” “可以找苗王评评理,要不就把那赵家庄拦河坝给他挖了!多少我们吴家沟的田里也还能有些水,总不至于全干枯了颗粒无收吧!” “他们把我们吴家沟的人伤了,也得赔钱呀!大家找他们赔钱去!” …… 大家各抒己见,一时间宗祠前好生热闹。众人义愤填膺,充满了对赵家庄所做所为的不满和憎恨。 听得众人之言,吴邵青心中暗喜,他知道,只要有一点点火花,这赵、吴两族的恩怨之火就能熊熊燃起。他千般思索的大脑中,突然闪过刚刚巷子中的一幕。他露出微微一笑,终于找到了最为合适的人选。于是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指着台下的吴勇说道:“你上台来给大家讲讲经过和你的看法吧!” 吴勇故作姿态地一瘸一拐地上得台来,装出一副受尽折磨、可怜兮兮的样子,将整件事情经过添油加醋,大放厥词:“偷放他们赵家庄的水,其实是吴乾哥看不惯他们赵家庄拦河截水,于是就叫上我和六子去偷放的。我们偷放赵家庄水塘的水其实就是想让大家的田里有些水,熬过这个旱季。不至于让我们的禾苗都旱死。虽说我们几个是临时起意,但为的也是大家的利益。六子坠崖,也是他们故意而为的——大晚上的放着大路不走,偏偏要走那条阎王路,谁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吴勇的一席话,引得台下连连点头赞同,众人情绪更加激荡,众说纷纭。 然而,他的这翻话无疑是在煽风点火。 吴邵青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便招招手说道:“既然如此,我看就由吴华带些人去赵家庄找他们理论六子坠崖赔钱的事,至于赔不赔钱,不是重点,赔得钱更好,赔不得也没有关系,关键是麻痹他们,拖住赵家庄的人。再由吴烨兄弟带人去把赵家庄的拦河坝挖开,让河水流进我们吴家水塘来浇灌田地。为了以防万一,你们都要做好准备,万一赵家庄人发现我们挖坝放水,你们双方彼此间要装着都不知道各自的事。再由吴恬带一队人马埋伏起来,随时支援吴烨。赵家人敢动手,不让放水,就让他们尝尝我们吴家沟的厉害!你们看如何?” 台下立马有人拍手称赞叫好,随之大家热情高涨一致赞成…… …… 吴华带着几个随从又向赵家庄而去。 而吴恬和吴烨兄弟也全副武装带着各自己的一队心腹兄弟向赵家庄的拦河坝奔去。 干枯的河沟里没有丝丝凉意,白晃晃的石头照的晃眼,盛夏的热气蒸腾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拦河坝上,河床裸露,仅有浅浅的一汪河水在河床的最低处流畅。被拦截后的河水沿着赵家人掏干净的水沟向赵家水塘缓缓流去。 吴烨指挥着大家,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锄头和铁锹,不一会功夫,赵家人用泥土和石头堆砌的拦河坝便被挖出一个大口子,只见河水“咚咚咚”地向干枯的下游河床流去。大伙看着漫去的河水,笑哈哈哈地朝吴家水塘而去。 在不远处的下游河道里,吴烨事先安排的几个吴家小伙正在埋头苦干地填土拦坝。看到河水缓缓流来,他们高兴得乐开了花,干得更加起劲…… 在赵家庄宗祠的中堂里,吴华正与赵元枕及玉虔叔一干人等在商谈着赔偿的事。大家各执己见,互不相让,没完没了地纠缠着赔钱的数量。 茶过五盏,太阳已经落山,泛起一片血色洒落在宗祠的校场上…… 最后还是赵家族长作出了让步,赔偿叁佰元了事,让玉虔叔将吴乾他们三人的罚款全数退了回去。 拿到赔偿款的吴华,看看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自是满心高兴地离开了赵家庄…… 大家还在为赔偿的事耿耿于怀,也商量着庄里三年一次的选王大赛如何举行—— “虔叔——虔叔,我们的坝被挖开了”刚从河边放牛回来的铁娃气喘嘘嘘地朝宗祠而来,边跑边喊。 大伙闻声便相继起身迎了出来,站在台阶上面面而视—— “福强,你带些人去看看怎么回事!”玉虔叔不假思索地望向站在一旁的赵福强说道。 赵福强闻声点了点头:“好的,虔叔!”他张开左右手,在身边的两小伙肩上拍了拍说道:“你俩跟我去吧!”话音未落便抬腿奔下了台阶向河边而去。 族长看着他们匆匆而去的背影叮嘱:“小心点啊!” 赵福强三人跑跑得飞快,头也不回不约而同地应了声:“好的!”随即在拐角处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族长回过神来又对大家说:“都散了吧!下次再讨论。天也不早了。” …… 在河坝上,看着被掘开的口子,赵福强嘀咕着:“是哪个厮儿干的哦!”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吴家沟的人干的。”一个小伙随声应道。 正当他们弯腰准备捡些石头将缺口堵上时,远处传来巨吼之声:“杂种,搞啥子!敢拦水!看不把你们剁成肉酱!” 吴烨带着十来个凶神恶煞的吴家小伙,各个挥舞着长刀,在夕阳的余晖下刀口明晃晃的刺眼,直扑赵福强三人而来。 赵福强看情况不妙,连忙对身边的一个小伙说:“兔子,快去叫人!”随即又会意一笑对不远处的另一小伙说:“水蛇,跟他们干吧!”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人在河中利索地捡着石头,迅猛地向直扑过来的人群砸去。顿时间飞石如雨砸向迎面而来的人群。 由于没有防备,冲在前面的几人当即被砸翻在地,痛得哭天喊地。气焰嚣张的吴家小伙不得不停了下来,只有随手捡起石头相互僵持对砸…… 赵福强和水蛇左躲右闪,继续还击,边砸边退。 吴烨带着众人步步紧逼,正当他弯腰准备捡石头时,被水蛇砸出的石头一击而中脑门,顿时砸得他眼冒金星,皮开血溅。这一击更加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如同一头疯牛手握长刀直奔水蛇而去。 水蛇连忙一手捡一个石头在手,转身撒腿就跑,胡乱地朝后还击了两下叫喊道:“强哥,顶不住了,先往庄里跑!” 赵福强和水蛇两人,同向不同路地往庄里拼命地跑着,后面的吴家小伙穷追不舍,大大小小的石头时不时落在他们身旁,好几次差点砸在他们身上…… 吴烨挥舞着长刀紧追水蛇不放,好几次差点将水蛇砍到在地。突然水蛇被草藤套倒在地,追上来的吴烨高高举起长刀,直接向他的脖子砍去。 水蛇下意识地想用手挡住刀保命,脑子里一片空白——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枪响,吴烨应声倒地。 水蛇见状,连忙爬起来继续往庄里跑去,看到迎面而来赵福光和赵老八带着一大队人持枪拿刀的冲了过来,喜出望外地瘫倒在地。 吴家小伙看到来势汹汹的赵家人,赶紧架起地上的吴烨往回跑。 赵家人紧追其后,杀声一片。当他们追过拦河坝下的土坡时,一大队吴家人从土坡背面杀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双方顿时打成一团,难解难分,喊打喊杀之声连成一片…… 赵家人被这一偷袭,又寡不敌众,自然处于劣势。 赵福光见状大喊道:“大家闪回,不要恋战。” 吴恬看到赵家人已逃远,便举着他的弓背青钢柴刀喊到:“大家都别追了!看看受伤的弟兄如何?” …… 第七章 无奈弃女城隍庙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话说当日赵福生从老苗医家回来就带着儿子一起去了王家坝老丈人家。 小姨子却留了下来陪她的姐姐。两姐妹在屋里有说有笑,闲话家常聊得不亦乐乎。 当晚,赵福生与老丈人和三个舅子久别重逢,把酒言欢,好生高兴。 酒过三巡,苗王老丈人便不解地问道:“福生,你这当兵一年不到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怕苦,当逃兵逃回来的!” “阿爸,你还不了解我嘛!我会是那种当逃兵的人吗?”赵福生拿起自个儿从镇上买来的黔运来酱酒,笑着给老丈人和三个舅子斟着酒说道。 “就是!福生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他是个铁打的苗家汉子。”赵福生的大舅子王康元一边夹着菜一边帮腔道。 “就是,就是……福生哥不是那种人!”在坐的都帮着赵福生的腔,满不相信。 苗王老丈人纳闷地润了一口酒,咂巴着嘴望着赵福生说道:“那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让你回家探亲?” “说说呗,咋回事!”几个舅子也异口同声地望向赵福生,眼里充满了好奇。 赵福生放下酒瓶,哈哈一笑道:“不是回家探亲,但也像是回家探亲来着。” “到底咋回事?你可别给我们苗家人丢脸!”苗王迫不及待地问道。 “部队让我回家休养半年,半年后再回部队。”赵福生端起酒碗示意大家喝口酒说道。 “咋啦!回家休养?你小子别忽悠我,好歹我也是当过兵抗过日的,哪有什么回家休养的!以为我不知道军中的道道?”苗王老丈人一脸不解责问道。 “阿爹,你那当年当的是国军,知道的顶多是国军的道道,你还能知道俺们现在解放军的道道!”赵福生的小舅子王康权面带微醺的样子笑着说道。 “阿爸,确实是部队让我回家休养来着。不信你看!”说着,赵福生扒拉起上衣,转过身背对大家。露出一个又一个还未结痂的伤疤,腰间还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接着说道:“部队伤员太多,后方医院照顾不过来,俺们这离广西也近,我的伤好点了,又上不了战场,所以部队就让我回家休养,随时等待部队的召唤。” “你咋的伤成这样呢?伤都在背上!”苗王老丈人看到满背是伤的女婿,还是很纳闷。他心想,按理说,战场都是正面迎敌,怎么不伤前面,反伤背面呢?除非就是逃跑中受的伤!沉思一会又说道:“那你说说,你这满背的伤是怎么回事?” “上个月,我们部队还不到二十天就打到了越南的高平省纳隆地区,将越南军打得一路逃跑。我在纳隆驻扎外出巡逻时,看到有个自称双脚受伤的妇女在路边叫唤,要求我背送她回家。当时我也没有多想,背上她就按她说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不曾想这女子却用手死死勒住我的脖子,拿刀在我背上一顿捅,好不易我把她摔下背来,反手夺刀就结果了她。可我还没站稳,腰后又被一个埋伏的女兵刺了一刀。我忍痛夺过她的长刀砍断了她的双手,将她刺倒在地,自己也倒下了,等我醒来时已在医务营的担架上趴着……”赵福生喝了口酒慢慢地回忆道。 “我儿勇猛,来,干一个。”苗王老丈人听罢,喜笑颜开地端起酒碗示意大家喝酒道。 …… 夜已深,喝得晕头转向的赵福生躺在王秀芝以前的闺房床上,思绪万千,回想起他们在菜花节上初次相会的情景便甜甜如梦。 “砰砰砰……”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了苗王一家人。 “来了!来了!谁呀?这大半夜的有啥子事嘛?”王康权跨出自个儿西屋的房门,拖拉起布鞋,披挂着单衣,提着刚点燃的马灯,边走边捋顺自个儿还未来得及穿好的衣袖朝大门走去。 “三哥,快开门!”王秀华提着个用衣布盖起的竹篮左顾右盼地说道。 “阿妹!这深更半夜的,你不住姐夫家跑回来干嘛?”王康权还未到门边开门,听得是王秀华的声音,心里莫名其妙地问道。 “赶紧开门,别废话!”王秀华等得不耐烦地说道。 “阿妹,你提个篮子干啥,神经兮兮的!”王康权开得门来,看到满头大汗的王秀华好奇地问道。 “闭嘴,赶紧把门关上!”王秀华回头看了看后面,生怕被人发现,还没等门开全,便抬腿侧身推门进了屋里。 “阿妹,咋回事吗?”王康权赶紧把门关上,拿过门栓方将门牢牢栓上。 “姐夫呢,在哪里?”王秀华干净利落地问道。 “在大姐以前住的那间屋里。”王康权一边栓门方一边答道。 王秀华直接向东边的偏房走去!拍着房门急切的叫道:“姐夫!姐夫!……” “秀华!黑咕隆咚的,你怎么回来了?啥事?”赵福生还沉寖在与王秀芝恩爱的美梦之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吵醒,一脸惺忪迷惑地问道。 “姐夫,你赶紧起来吧,看看这个该咋办?”在门外的王秀华催促道。 “你等等啊,马上来!”赵福生掀开薄被,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开门而来。 “秀华,怎么啦?”开得门来,赵福生揉搓着醉眼问道。 “姐夫,你看。姐生了!是个女儿,怕被知道,连夜让我拿来找你看咋办?”秀华掀开盖在篮子上的衣布一角,凑过去让赵福生瞧瞧。 借着王康权在后面提起的马灯灯光,隐约看见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正睡得香甜。 王康权也伸着个脑袋过来说:“阿妹,给我也瞧瞧!嘿嘿嘿嘿……” “让咱阿爸、阿妈拿个主意吧,这事我咋知道咋弄呀?”赵福生六神无主地说道。 正当他们说话间,大家也都起床纷纷地来到了这偏房前。 “我来看看。”苗王夫人接过篮子,满心欢喜地凑近一看说道。 “到大厅去吧,这不是个说话的地儿!”苗王提醒着大家,自个儿先行一步朝大厅而去。 在大厅里,苗王夫人将篮子里沉睡的婴儿抱了出来,一脸慈爱的笑着说:“这长的好俊哦!瞧这小脸,真像你阿爸!” “阿妈,这孩子不能留,得送走,不然要坏菜!阿姐这都三胎了,不仅要罚款,人还得结扎,听人说结扎后的人活不长,怪吓人的!”王康权一本正经地朝她母亲说道。 “是呀,上个月俺们坝上王康祺家老婆赶集时被结扎队的抓去结扎后回来就死了,怪可怕的!”王康元接着说道。 “我们家养着,怕个啥?就说是捡的不成吗?要结扎我去还不行吗”苗王夫人不乐意地说道。 “结扎队真要上咱家,大嫂和二嫂恐怕躲不过去哦!”王康权不假思索、意味深长地说道。 一大家人,你一言我一语,严肃、认真地讨论着这个刚来世不久的烫手山芋该如何处理。良久,也没讨论出个好的办法—— 最终赵福生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助地说道:“既然送人不行,寄养也不行,那就按我们苗族人的规矩来办,由老天决定吧!康权,给我去拿些纸笔来吧!” …… 赵福生接过纸笔,走到堂屋的八仙桌跟前思索再三,拿过一张巴掌大的红纸,挥笔写道: 此女本是苗家种。 节育横行望天成。 龙呤玉护一生平 待望缘来善成人。 写罢,赵福生取下随身佩戴的雌雄双龙飞天护主玉牌放在纸的中间对折包好,又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孩子的生辰八字,随即一起叠放到篮子中。 赵福生转过身去,走向他岳母,轻轻的抱过婴儿,双眼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婴儿的脸,有万千种说不出来的痛楚在心里咆哮,整个心肺犹如被利刃一刀一刀的片片割下,一种莫名的心痛一阵阵涌上心头。一行清泪慢慢的模糊了他的双眼,顺着眼角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差点滴在婴儿的脸上。 凝视良久,赵福生将婴儿放回竹篮中,抹了抹脸上的泪,望向王康权和秀华说道:“康权、阿妹,你俩趁天黑帮我去把她放在镇东的城隍庙去吧,那里过路的人多,望老天庇佑她能寻个好人家,早日长大成人。我实在是不忍心去!” …… 第八章 赵福生暴打结扎队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昨晚的骨肉分离,使得赵福生再也没有半点食欲。在老丈人家门口,赵福生看着大儿子赵德昌蹦蹦跳跳远去上学的背影,脑海里又萦绕起那副甜甜酣睡的小脸蛋来。 “姐夫!姐夫——”王秀华看着倚门傻站良久的赵福生叫道。 赵福生回过神来,看向王秀华道:“秀华,你叫我?啥事?” “没事啥,看你傻站好久了,阿妈让我抓两只鸡给姐姐带去,你来帮我一下忙吧。”王秀华说着向西边的茅棚走去 赵福生随口应了一声便跟了过去。 “噢,姐夫,差点忘了跟你说件事了!昨天你走后,你们赵家庄出大事了!”王秀华走着,突然想到了还未来得及说的事来,便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望着赵福生说道。 “什么事,阿妹?”赵福生走近王秀华,抬头望着她,迫切地希望知道。 “昨天傍晚时分,玉虔大叔来家里找你商量些事,你不在。他给我和阿婆说——吴家沟和你们赵家庄的人为了河水打了起来,双方还伤了几个人……” “咋又出这事呢?真是个多事之秋!” 说话间两人便来到了鸡棚。 …… 赵福生带着悲愤的心情,一手提着一只公鸡,向老丈人一家道别后便走出巷子,朝回家的路走去。 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照射在王家坝一大片田野上,浅浅的田水泛起粼粼波光。正转苗的秧苗青多黄少,一行行整齐排开,远远望去像洁白的玉盘上竖起无数错落有致的翡翠。蜻蜓一群群在田野里左飞右串,田间偶尔传来阵阵蛙声,好一派祥和的夏日景象—— 赵福生还没走出王家坝,听得不远处的山弯里传来吵吵闹闹、哭哭滴滴的声音。 走近一看,只见两个大汉一人前面拉,一人后面赶着一头黄牛;还有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正欲逮一头老母猪在地里团团转…… 一个中年苗家女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一位老母亲趴在家门前的石碾上哭天喊地。 中年苗家男人则东求求这人,西讨讨那人,嘴里说叨着:“大家行行好,过几天一定把罚款交上,求你们别拉走我们的猪和牛,这可是我们家唯一的命根子了……” “滚一边去!别影响我们,要说情你去找计生的人去。我们也是别人花钱请来负责办事的,办不好事我们工钱都拿不到!我们给你行行好,谁给我们付工钱呀!”拖着牛的壮汉恶狠狠地说道。 求饶无果的苗家男人冲进屋里,手挥一把柴刀出门,直接扑向逮猪的几人一顿乱砍,吓得他们东躲西逃。 拉牛和赶牛的两个壮汉见状丢下牛,赤手空拳直奔苗家男人而去,其中带头的一人叫唤着:“大家一起上。” 只见六个壮汉一拥而上,夺过他的柴刀,将他按倒在地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他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左邻右舍的人围了一圈都在看热闹,交头接耳地相互议论着,谁也不敢上前帮忙说情打岔。 赵福生实在看不过去,见到这些人,心里更是来气,便上前劝阻。那些人正在气头上,根本就不搭理他。无奈的他把鸡往地上一丢,马步一跨,在他们背后一手抓着一个壮汉往后一拽,直接把那两人腾空拽起,抛出六尺来远,重重的甩趴在地。 那帮人见状,以为赵福生是来帮忙助阵的,便直接朝他挥拳相向。 只见那四人还未挨着赵福生一丝一纱,便被他一个腾空而起的连环腿踢倒两人在地。赵福生即将落定,凌空转身,继而左右开弓,拳掌并用,如同铁锤挥沙,打得另外两人顿时鲜血直喷,好似甩出的稀泥,重重的摔落在地。 那一干人等不甘示弱,拼了命的与赵福生几番论战。但皆被赵福生打得落花流水,个个倒在地上被打得直接爬不起来。 “你们都是哪里的?敢来我们苗疆撒野,听口音也不像我们本地人!”赵福生扭起就近身边倒地的一人的衣领,怒视着他说道。 “大哥,别打了,兄弟们大老远的来讨口饭吃而已,也不容易。我们是你们临县的,经朋友介绍,计生的人才请我们来你们这里搞结扎工作的。”那人胆战心惊、吞吞吐吐说道。 “滚!赶紧给我滚,像你们这样的作为与旧社会的土匪强盗又有啥区别?催缴罚款有你们这样拉牛逮猪的吗?”赵福生将那人轻轻一推,摔了他一个趔趄,义愤填膺地骂道。 带头的那人见状,爬将起来,心想,今天哥几个是遇上刺头了,自己带的人手也不够多,好汉不吃眼前亏,服个软也就过去了。于是他陪着笑脸,抚摸着疼痛的腹部,走向前来面对赵福生说道:“我们也不想这么做,也知道这是缺德事,但计生的人请我们来收钱呀,拿不到罚款,我们也得不到工钱,我们也很为难呀。” “原来是外县的生人!罚款归罚款,也不能拉百姓猪和牛吧。”赵福生反问道。 “这个……!”那人一时语塞,说不上话来。接着,他转念一想又说道:“干这事的不光我们一队人,来这一带执行计划生育的都好几队人呢。我们不来其他人来还不都是这个样!” “别废话,带着你的人赶紧给我滚!”赵福生不屑一顾地说道。 在说话间,赵福生走过去扶起被打得不轻的苗家男人问道:“阿哥,你怎么样?” “谢谢你呀,兄弟!这帮人简直就是一帮强盗!他们一进我家就翻箱倒柜砸东西,说我们家老二超生了,按规定要罚款贰仟元。我说家里现在没有钱,等过些天跟亲戚朋友借了就交上。他们不依不饶,硬是要拉我家的牛和猪抵账……”苗家男人一五一十地跟赵福生讲述着刚刚的遭遇。 听得这番话来,围观的人群也开始指责起这帮人来: “打死这些狗日!” “砸死你们这些狗杂种!” …… 有几个年轻的小伙捡起石头就朝他们砸去。 那些外乡人看情况不妙,个个抱头弓腰拔腿就跑—— 第九章 偷袭未成被蛇咬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赵福生急急忙忙的回到家,一推开院门,就朝屋里叫道:“秀芝、阿妈,我回来啦。” “爹爹,爹爹!”一个三岁般大小的孩子,伸开着两手,从堂屋里边叫边奔跑了出来,咧着小嘴,流淌着丝丝口水,望着赵福生甜甜地笑。 “盛儿!慢些跑!”赵福生走近孩子,蹲了下来,用手臂将他揽入怀里抱起,一脸慈爱地笑着在小孩脸上亲了亲,走到院角,将两只鸡丢下,双手下意识地拍了怕灰,抱正儿子便朝屋里走去。 王秀芝躺在床上,头上包着一张萝卜丝帕(苗家人自己种的棉花,然后自己纺织,棉布经过浆洗后,再用植物的色素染色,植物色素染上后自然天成,图案胜是好看。),面容有些憔悴地侧卧着,见到赵福生进来,便问道:“福生,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了?找的哪家收养呀?” “秀芝,你还好吗?孩子——我……我让康权跟阿妹将她放在城隍庙了,应该被人捡走了。”赵福生抱着孩子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可怜的孩子!你就忍心把她丢了吗?”王秀芝的双眼刹那间就布满了眼泪。 “这也是没有办法呀,只能这样安排了!你就别难过了。”赵福生走到床边,殷切地望着王秀芝说道。 “你不知道找家可靠的人家送养了吗?你这一丢,要是没人捡去,那不是害了孩子吗?”王秀芝伤心地继续说道。 “我也想找个人家将孩子送养了呀,可这个年头谁还敢收养孩子呢?在你家我们都想了好几圈,各个亲戚都是不敢收养呀!又怕连累你娘家人,这还不是万不得已才这样决定的吗?”赵福生无奈地说道。 王秀芝思索了一会儿,眼里含着泪水,背过身去,没有再吭声,只顾默默地流泪。 “我去给你杀只鸡炖了去,你别难过了,过段时间我再去打听一下,看看是谁家抱养了,以后不就可以偷偷的看到她了吗?”赵福生换只手抱过儿子,侧过面安慰地说道。他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带门而出。 赵福生来到院中,放下怀中的孩子说道:“盛儿,阿爹我们一起杀公鸡吃好不好?” “好呀,好呀!杀公鸡!”小孩拍着手高兴地叫喊着。 …… “福生,你回来了,孩子呢?”老人正从外面手提着一篮青菜回来,看到正在杀鸡的赵福生问道。 “是的阿妈,我刚刚到家。孩子我让秀华和康权放在镇东边的城隍庙那里了。我给秀芝杀只鸡吃,好让她补补身。”赵福生站起身望向老人说道。 “造孽呀!可怜的娃!”老人说着无比伤感地流下眼泪。 “奶奶,奶奶!”小孩在说话间跑了过去,抱住老人的脚,抬头望着老人叫道。 “盛儿,去屋里玩去,院里太阳大。”老人弯着腰,抹了抹眼泪,微笑着对孩子说道。 孩子懂事的往屋里小跑而去,传来一阵开门声。 “阿妈,我来给你拿吧。”赵福生搓了搓手中粘起的鸡毛,走向前去接过了老人手中的篮子。 “这些让我来搞吧,你快去庄里瞧瞧。庄里出大事了!来找你的人都来了好多次了。”老人抖抖衣上的泥,催促道。 “那好吧,那我先去看看!秀华回去时也跟我简单的说了下情况。”赵福生将篮子拿进厨房,放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转身在水缸里搯了一瓢水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望着院子里的老人说道。 …… 赵家庄里的男人,除了七老八十和未成年的外,几乎全都集中在了赵家宗祠。大家正热火朝天地商量着一个与每个赵家庄人息息相关的问题。 “每天派庄里的卫队轮流看守拦河坝,他们要是敢来继续挖坝放水,我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对,跟他们拼了,还打不过他们吴家沟不是!” “吴家沟也就傻愣子多些,没几个有能耐的。” “打打杀杀的也不是办法,伤了人还可以医治,万一弄死人了就不好搞了。” “昨天我们的人伤了六七个。吴家沟也伤了不少,还有一个中了一土枪,还不知道是死还是活呢?” “搞死一个少一个!看他们以后还敢猖狂不?” “话可不能这么讲,要真死了,赵家庄跟吴家沟我看这仇算是结下了,后果如何现在还不知道呢!” “结仇就结仇,还怕他们不成!” ……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叨着,情绪好生亢奋。 “福生哥,你可来了,都上你家找你好几次了!”赵福光眼尖地发现刚走上平台台阶的赵福生叫喊道。 “是的,商量得怎么样了?两族人好好的怎么会打起来呢?”赵福生点点头,望着赵福光一边上着台阶,一边不解地问道,不一小会儿便进得宗祠中堂里来。大家也停住了争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赵福生。 玉虔叔腾出一把椅子,与族长赵元枕一并站起身来,招呼着赵福生到中堂北面坐下。 “吴家沟的人把我们的拦河坝挖了,还先动手打人,我们才还手的……”赵福光将事情的经过跟赵福生细说了一遍,又问道:“福生哥,现在两边都有人受伤,我们有八个弟兄受伤了,我家里还躺着个六子要伺候,都快忙不过来了。你看看怎么办才好?” “元枕叔、玉虔叔你们商量的意见如何?吴家沟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从他们集体来挖坝来看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而来的。”赵福生坐定,看向两位连发两道。 “现在天干旱,大家田里都没水,再说这河水都快断流了,大家能不上心吗?当时我们把河水拦断进我们赵家水塘,浇我们赵家庄自己的田地时,就意识到吴家沟可能会来闹事的。这点当时叫大伙拦坝的时候都想到过,但不曾想会出这样的事,闹得这么大。他们来挖坝也情有可原。如果继续为这点水闹下去,对我们两族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玉虔叔心思缜密地逐一分析说道。 “唉——!是的,当时我们商量拦坝的时候都想到过,但不想会来得那么快。先是吴乾他们来我们塘里偷放水,现在又是他们明目张胆地来挖坝放河水。这个事还真是越闹越大。”族长赵元枕长叹一声说道。 “我看这事还得找他们吴家沟的人好好商量,不能硬来,大家都靠着这一方水土吃饭,都不容易,几百年前都是一家人,现在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好好商量应该是可以化解矛盾的。”赵福生望向大家,意图开导大家的心结说道。 “商量是可以!怎么个商量法?派谁去合适?刚打一架,我怕我们还没进他们村,又打起来了!他们吴家沟的人操蛋得很。”赵老八一脸认真地问道。 “我看派我二叔和光仔去可以。因为二叔他常年在我们苗寨里行医,这十里八乡的,大家也都很认可他。让他带些药去,这样也可以顺便去看看他们吴家沟受伤的人。你们看如何?”赵福生沉思了一会说道。 “我和我阿爸去可以,去了该如何说?怎么做呢?找谁商量呢?”赵福光望向赵福生,一脸为难地问道。 “直接去找他们族长吴邵青,这次挖坝放水没有他的认可吴家人是不会那么有备而来的。”赵元枕说道。 “那要是这样,还不如元枕叔你亲自去一趟呢?”赵福光听得话来直接说道。 “这样也可以,可就是有些委屈族长了。本来就是他们不对,我们还亲自去商量,显得我们好像怕了他们似的。不过,最好带上跟他们吴家人商量好的赔偿费去,这样也显得我们有诚意,就当我们折财消灾,希望我们赵家庄不要再出个啥事了!”玉虔叔两眼一闭,沉默了一会望了望赵元枕说道。 “不是怕他们,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我看还是让我二叔和光仔陪着元枕叔一起去比较好,大家看这样安排如何?”赵福生站起身来,环视一圈,又对赵元枕和玉虔叔点点头说道:“我的想法是,两族可以轮着来放河水浇地,我们赵家庄白天拦水进塘浇地,晚上开坝让水流进吴家水塘。这样也算公平。” “这样处理我看可以,就看吴家沟人同意不同意了!”赵元枕投去赞同的眼光,也点头说道。 …… 在吴家沟这边,大家一早就聚在宗祠里讨论着接下来的事该如何收场。 村里好几个受伤的,其中,吴烨中枪了到现在还没醒,虽然请了一个王家坝的苗医来看,但是也没有什么鸟用。 在吴家族长吴邵青的心里,虽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也是喜忧参半,七上八下的。以他对吴恬一家人的了解,他担心吴恬这个愣货会搞出更大的篓子来。因此接下来的事情将如何发展他心里也没有底!更无法掌控。他在心里一直盘算着一个万全之策,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吴恬在宗祠里嚷嚷着要给兄弟们报仇雪恨,在场的一部分人也情绪高涨地叫器着誓死要跟赵家庄拼命到底。 吴恬扬言要将那个开枪伤他兄弟的人大卸八块。 据当时他们在场的人说——那开枪的人就是赵家庄上届的枪王——赵老八。 知道凶手是谁的吴恬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自己的计划。 刚来宗祠一会儿的吴恬,还没等族长吴邵青发话,就带起自己的心腹刀队人员离开了,根本不把吴邵青放在眼里。 吴邵青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脸上却洋溢着和颜悦色,波澜不惊。 吴邵青站起身来,向吴恬招招手,大声说道:“吴恬侄儿,请留步,你们这样去恐怕会吃亏——” “不用你操心,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守好河水进田就是了!”吴恬挥挥手,扛起他的到刀,头也不回地走了。 …… 傍晚的太阳晒得护龙山脚下一片血红,山鸡在路边的草丛里呼朋引伴,一群一群的小麻雀在路上蹦蹦跳跳地觅食,时不时“嗖”的一声,吓飞一些大个的青蚂蚱…… 吴恬等人躲在赵家庄外路口处的林子里。他们聚在一块,闲来无事,几人便抽起烟来,聊起了黄段子,时而发出阵阵嬉笑之声!大家被太阳晒得口干舌燥,依然乐此不疲。 按吴恬的计划,他们等天一黑就摸进庄去,直奔赵老八家,将他绑出庄来狠狠地揍他一顿,以泻他心头之恨。 晚风拂过,赵家庄也和往常一样平静,各家各户的屋顶飘起袅袅炊烟。 夜幕降临,在护龙山脚下远远看去,点点灯光如同洒落在人间的星星,杂乱无章、闪闪发光,与天幕上的繁星互晖相应。 等待多时的吴恬等人,趁着夜色,左顾右盼地摸黑进了庄,却引来庄里阵阵狗叫。 为避免狗叫、引人注意和发现,他们绕过大路,跨过河滩,走向河边的一条小路,想从护龙山上直插赵老八家的屋后去。 然而,小路林深草密,荆棘布满小路两旁。高过人头的青草和勾刺时不时划割、勾扯着他们裸露的皮肤和衣服。他们被勾割的皮肤泛起道道血印,衣服也被扯得“哧哧”作响。可他们似乎完全不觉得疼痛,依然在这黑夜里一窝蜂地往前劈荆斩草而行。 突然,走在前面的吴恬感到脚腿处一阵刺痛,他以为是勾刺扯的也就不在意了,继续往前挥舞着他的柴刀,左劈右砍。没走多远,他感到全身疲惫,手中的刀越来越沉重,刺痛的脚变得僵硬起来,眼前一阵晕黑,倒在了路边的草丛里,一动不动。 几个小伙连忙上前去扶他,怎料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只见吴恬开始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说道:“被,被,毒蛇,咬,咬了。”随即晕了过去。 群龙无首的几个小伙不知如何是好,慌乱的他们只好轮流着背起吴恬匆匆忙忙地往回走去…… 第十章 慌不择路闯闺房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话说赵家族长带着老苗医和光仔一行来到吴家沟,刚进村里;光仔就被拐脚三认出来是前天赵家庄带头在拦河坝打架的人。 拐脚三看在眼里,不声不吭的便直奔吴恬家里。 拐脚三进得吴恬家院子,看到吴恬光着上身,穿着大库叉,左腿处包着厚厚的草药包,一脸浮肿地坐在院中的凉椅上晒太阳,便急急忙忙地走过去说道:“恬哥、恬哥,告诉你个事,那天在拦河坝带头打我们人的那厮儿来我们村了!” 听得这消息,刚刚还眯着眼睡觉的吴恬立马精神起来。抬眼看着拐脚三问道:“在哪?” 拐脚三站定推测地说道:“刚进村口不久,看样子是朝邵青族长家去了。” 吴恬眼珠一转,紧接着又问:“来了几人?” 拐脚三不假思索,随口说道:“就三人” 吴恬迫不及待地挥手说道:“你快去叫些我们的人来,我好安排。这次搞死他个厮儿!” 拐脚三露出诡异的微笑,点头道:“好嘞!”继而转身就往院外跑去。 在吴邵青族长的家里,赵元枕三人和吴邵青正围着一张八仙桌各坐一方。大家正谈论着拦河坝放水打架伤人的事。 赵元枕心里明白,这事即使不是他吴邵青指使干的,但也与他脱不了关系,既然来商量,就不能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因此赵元枕望着吴邵青笑着说道:“邵青兄你应该知道前天你们吴家沟来赵家庄拦河坝挖坝放水,打架伤人的事吧。今天我们来你这,一来是问问你看看这事应该如何解决,二来也是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这位是我们庄的老医师,你应该也知道。” “元枕兄来的正是时候,我本想去你们庄找你们谈谈这事的,想不到你们先来了。这个事我是知道的,我也没有办法,管不住,你是不知道,我这族长不管用。好些人仗着自己有些本事,根本不把我这族长放在眼里,就这挖坝放水的事我是拦都拦不住……”吴邵青长吁短叹,摇着头,装出一副无奈可怜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我看这事还是得有个了断,不然两族人以后怎么相处呢?这次两边的人都伤得不轻,需要我们庄医师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尽力做到。”赵元枕沉思了半响,望望吴邵青,继而又会意地望向老苗医诚恳地说道。 “眼下正有个棘手的事呢!就是那天带头放水打架的那个人中了你们一土枪,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呢!不知道元善兄愿不愿意帮忙医治医治?”吴邵青心里十分矛盾,对吴烨和吴恬两人他是恨之入骨的,但现在两人都因这事受伤在家,他的心似乎又有些不忍。虽说两人常常不听自己使唤,但也是吴家沟对外力量的顶梁柱。只要稍加利用,还是很好控制的。思量再三,吴邵青狡黠的目光下显示出十分诚意地望向老苗医问道。 “是谁呢?今天来也是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老苗医一脸和气,又试探地问道。 “我知道元善兄是我们这苗疆最厉害的医师了,碍于两族的矛盾,他们也不敢去请你。今天你能来也是他们的造化了。这人的母亲就是你当年在采花节上背走的杨彩依!” “噢,是她家娃呀!那我去看看吧!”老苗医心里咯噔一下,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不觉得有些慌神。他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 赵福光见样,也跟着站了起来。 赵元枕抬眼望着他俩说道:“那你俩去看看吧,我在这跟邵青兄再聊聊两族间的事。” 赵福光和老苗医出了吴邵青的门,穿过石巷,直向吴恬家里走去。 刚一进院子,只见十来个吴家小伙正围着吴恬等待安排什么差事。 走在前面的老苗医故意咳嗽一声,意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大伙回头一看,见得两人进来,好生疑惑地面面相觑,眼里满含凶光。 老苗医心里明白,他们这般模样也是人之常情,便微笑着明知故问道:“这是杨彩依家吗?” “是又怎样,你们来这做什么?”吴恬坐在椅子上,仰脸不屑一顾地问道。 “我们是来看看吴烨的。听你们族长说,吴烨中枪到现在还没醒,特意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老苗医望向吴恬,走向前几步说道。 “你们开枪打人,现在是来看笑话是吧?放心,人还没死,要是死了,你们赵家庄也得陪葬几个。”吴恬眼珠瞪得滚圆,咬牙切齿地说道;双手扶起椅手正想站起来,却脚上一阵刺痛,便又坐了下去。两个小伙见状赶忙伸手前去扶他,却被他挥手一拍而拒。 “你这厮儿不要猖狂,我们好心过来医治他,你不领情,还满嘴喷粪,走!阿爹,是死是活关我们卵事!”赵福光看着傲慢无礼的吴恬,气不打一出来,拉过老苗医的手,转身就向院外走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今天就让你有来无回!”说话间,吴恬向吴家小伙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赵福光拿下。 话音未落,只见几个小伙便向前欲将赵福光擒住。 赵福光眼看情况不妙,一个收身,将靠近身的小伙飞脚而去,踢得那人飞出三四米远。众人见样,皆向他挥拳扑来。只见赵福光一阵闪躲,拉过一人手掌,跨步跃起,又连环踢翻了两人,随后将手里拉着的那人用力一甩,直接甩飞出去,重重地砸落在挥拳扑来的几人前面。赵福光趁机已出了院门,便回头一笑叫道“阿爹,我先去报信去了。” “你小心点!”老苗医在后面坦然自若地叫喊道。 众小伙一窝蜂的跟了出去,院中仅剩下吴恬和老苗医两人。 “杨彩依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孽种来?”老苗医面带怒色地看着吴恬,向他步步走近。 “你要干什么?”吴恬立马从椅子上吃力的站了起来,瘸着腿向屋里退去,心里不免有些胆怯起来。 “就你这半斤八两能让我干什么?快带我去看看中枪的人,或许他还有得救。”老苗医眼角一挥,边往屋里走边说道。 …… 吴家小伙在赵福光身后穷追不舍,左赌右截,几番交手,依然没有拦住赵福光。 赵福光一路边打边逃,慌不择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不留神躲进了一个死石头巷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歹石墙是大小不一的石头砌成的,这让他灵机一动,便跃身攀爬着错落的石头而上。 爬上高高的石墙,见得是一户人家的后院。赵福光骑在石墙上,四处打探一番,没有发现任何人,便轻轻跳进了院子里,正摸索着想往外走去,却听得外面有人正向屋里走来,便寻路找个藏身之处。 找着寻着,进得一间虚掩着门的房间。赵福光环顾四周,纸糊的木格子窗户透进来微弱的光,只见一张古式雕花圆月洞天大床置于房间靠墙一角;另一边靠墙摆放着一个三开的牡丹雕花门实木柜;窗户下放置着一张二尺多高的龙凤呈祥梳妆台;一把有些掉漆的鼓凳正摆放在梳妆台下。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装满着清澈的温水,正泛起丝丝白气。 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慌乱中,赵福光蹑手蹑脚地轻轻打开柜门,只身躲进了柜子里去。 赵福光刚一躲进衣柜里关上柜门,就有人推门而入。 透过柜门的缝隙,见得一个纤细修长的女子进门后插上了门栓。她拨弄着自己披散着的乌黑长发,径直走向床边。 她用手中的红绳将头发全部挽起束于头顶,漫不经心的脱掉短裙和衣服,一身雪白的肌肤凹凸有致,却不曾想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了赵福光的眼前。 她赤脚走到木桶边,跨腿迈进了木桶,蹲坐了下去,温水便漫至了她的脖颈。静悄悄的屋里,时不时传来她双手拨动水的声音。 赵福光躲在柜子里,兴奋而又害怕地看着这一切,一股莫名奇妙的暖流在他心里直涌。他大气都不敢出,连屁都被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好一会儿让他难受至极,生怕惊动了这天降的尤物。他两眼直勾勾地在门缝里细细地端详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像是着了魔似的,就是忍不住想看,眼睛根本挪不开也闭不上,看得他心里蹦蹦直跳起来。见得一张白净端庄的脸庞透着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那樱桃小嘴一撇似笑含羞…… 在吴家沟的各个巷子里,追赵福光的吴家小伙们正四处搜寻他身影…… 有两个小伙正寻进院来,走在前头的正是拐脚三,只见他们伸头探脑,左顾右盼。 拐脚三拖着有点跛的左腿刚要探身进入虚掩着的后院大门,突然从正屋传来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们。 “你们鬼鬼祟祟的来我家干什么?” 拐脚三回头一看,正是吴华在呵斥他们。他望着吴华炯炯有神的双眼有些心慌地说道:“华哥,我,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我不就在这吗?”吴华走过来问道。 “不是,不是找你。”拐脚三急忙挥手地堆起笑脸解释道。 “不找我?那你们鬼鬼祟祟的来我家干啥?”吴华望着他有些凝惑又厌恶地继续追问。 “我们正找赵家庄的光仔呢?他来我们吴家沟了。没抓住,让他逃了,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呢?看你家院门开着就进来随便瞧瞧。嘿嘿嘿嘿!”拐脚三只好如实诉说。 “瞧够了吗?瞧好了赶紧给我走人。”吴华不耐烦地训斥道。 “哥,啥子事呀?家里来人了吗?”后院房内传来少女的追问声。 “阿妹,莫事,拐三他们来寻个外乡人儿”吴华朝后院回道。 “哦!”少女若无其事,自顾继续揉搓自己浸泡在水里的肌肤…… 拐脚三听得声音便想抽身走人,于是他笑望着吴华说道:“华哥,那我们走了!”说话间,他伸手拉过身边伙伴的衣袖,两人会意地朝外走去,走时还回头看了两眼。 “阿妹,我出去一下!”吴华朝里屋喊道。 “知道了,你去吧!”少女停下手中搓身的毛巾,站起身来,走出沐浴桶。身上滑落的水珠滴了一路,雪白的肌肤白里透红。脸上泛起的红霞更加诱人。 赵福光看在眼里,额头渗出了些许汗珠,喉结伴随两腮的挤动上下移动,不禁令他思绪万千;一种无法形容的情愫从他的心底冉冉升起,慢慢的生根发芽,左右着他的全部神经。 少女穿戴整齐,收捡起脏的衣物便开门而去,根本未成察觉赵福光的存在。 赵福光躲在柜子里目送她离去,思绪万千,想入非非。心里想,这不是吴良云吗?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赵福光似乎舍不得离开,但理智还是战胜了他已迷失的心智。他轻轻的推开柜门,跟做贼似的在心里窃喜。 赵福光打量着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卧室,意犹未尽地退出了房门。他轻轻地将门合上,转身正往外走,不曾想被折返回来的少女撞了个正着;两人四目以对,不由得各自吓了一跳! “你,你不是贵叔家那个鼻涕虫外孙——光仔吗?来这干什么?怎么会在我房里?”少女望向赵福光,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捂嘴,深深的吸了口气,脸颊顿时红润了起来。少女柔和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带着几分怒气。 “我……我……”赵福光被问得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夺路而逃。 第十一章 笑语欢歌备花节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转眼就快到苗家人一年一度的采花节了。苗疆各村各寨的少男少女们都在准备着各自的节目。 那些未婚的苗家男女更是积极准备,都想在这个隆重的节日里找到自己心仪的伴侣。 赵福生、赵福光和赵福强在赵家庄又子凹(注:又子凹为苗语汉文音写,指村寨里的长老,又称寨老,是村寨里德高望重的前届老族长或猎王、枪王、刀王等)的带领下,各带着几名赵家小伙在护龙山间寻找花树(花树在苗疆是用来祭拜的神树,一般是要枝叶繁茂、长势良好且是独棵生长的木姜子树或四季常青的楠木树,象征着常年顺利,诸事如意、夫妻恩爱、感情长久、子孙昌盛。 )。静谧深幽的护龙山上时不时传来百鸟的鸣叫——此起彼伏,为这清晨的护龙山献上一首首优美和谐的自然之歌。 赵福光情不自禁地随手摘下一片嫩叶,衔在嘴里,边走边吹;不曾想引得小伙子们也都跟风似的吹起了木叶情歌。 他们吹着各自的曲调在山间上串下跳,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又子凹交代的花树……大伙在山里寻觅了一个早上,千挑万选地砍了一棵硕果累累的木姜子树和一棵枝叶茂盛的楠木树。 大家分成两拨人七手八脚地将整棵树抬回了庄里,立放在训校场边用来插花树的石头洞里;微风拂来,顿时送来阵阵清香。 午饭过后,一群苗家少女在花树下有说有笑,叽叽喳喳,像极了一群欢快的喜鹊。 她们折着各色各样的纸花,在纸花上写着各自的心愿,将纸花挂满了一树。 第十二章 花场找茬添新恨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十来个男人正赤手空拳、肉搏上阵、喊打喊杀地撕打在一起,谁也顾不上谁,打的难舍难分,顿时间将布置好的花场摊物蹂躏成一片废墟。 打红了眼的吴烨抡起倒地的一块摊板,朝赵老八头上狠狠地拍去。 赵老八见状,纵身一闪,摊板拍了个空。 “狗娘养的,你还敢抄家伙,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今天不废了你个厮儿,老子对不起你祖宗!”赵老八心想,教训一番这帮孙子就行了,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可吴烨抄起摊板向他拍去,虽然没伤到他分毫,但却彻底激怒了他。原本还处处手下留情的他顿时怒目凶光,愤愤不平地骂道。 “你个狗杂种,上次放我黑枪害老子躺了那些天,老子今天新仇旧恨一块跟你算算。弄不死你个龟儿子算你命长。”吴烨想着上次被他一枪放倒,不由得怒从中来,心里的怨气化为力量,整个人血液沸腾,心头的怒火熊熊燃烧着,侵略着他每一根理智的神经。他发疯似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赵老八步步紧逼。 “就凭你个鳖孙这点能耐还敢在老子面前猖狂,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赵老八闪闪躲躲,看到有机可乘,随手抓起一张桌子用尽全身力气就朝吴烨头顶狠狠地打将下去。 吴烨还没反应过来,急忙用板挡住,哪想力道不够,听得“啪”的一声巨响,桌子连带木板重重地打落在了吴烨的头上。 刹那间吴烨觉得眼里金星四射,脑袋如同砸在地上的西瓜,像似有无数激荡的东西在头颅里顷刻间向外喷将出去,眼前一片漆黑,立刻失去了知觉,整个身子晃悠悠地瘫倒在地。 正与赵福光撕打开来的吴恬看到这一幕,急忙冲了过来。赵老八还没回过神来,就直接被飞扑而来的吴恬扑倒在地。两人纠抱在一起,单拳相向,顺着土坡翻滚而下,活生生压到一片荆棘,劈开一条道来。 赵福光捡起一根三尺多长的木方棒子,顺着吴恬两人滚出来的道追了下去。他追上两人,瞄准了刚翻过身来压着赵老八的吴恬就是一棒子敲下去,打得吴恬急忙将赵老八松开。 吴恬摸着刚被打的腰,跳了起来,转过身来看到是赵福光在背后下的黑手,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道:“操你妈的,又是你个厮儿!” “狗日的,让你们来找事,不打断你的狗腿,日后你还得出来找事。”赵福光说骂间,抡起木方棒子就是一顿打去。 吴恬急忙步步后退躲避,不料被地上的青藤绊倒在地。 赵福光趁机上前就向吴恬的腿脚处一顿猛打。 刚开始吴恬还试图站起身来,却奈何被打得太狠,对手也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只得卷缩在荆棘丛中,向更深处的荆棘丛中爬去,以图躲避赵福光的攻击。 赵老八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向前走来,夺过赵福光手中的木方棒子说道:“光仔,让我来收拾这厮儿,你去看看其他兄弟去。” “好的八哥,给我打狠点,让这厮儿别再日后出来再找事了!”赵福光撸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随即向山坡上跑去。 “让你兄弟俩带人来找事,老子送你上西天!让你找事!我让你来找事!……”赵老八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地朝卷在荆棘丛中的吴恬打去,怎料荆棘太深,多数也打在了刺丛上,却也伤不到吴恬多少。 赵老八见状很不解气。他蹲下身子,一手持棒,一手伸进刺丛中,拉着吴恬的裤脚就使劲往外拽。 一阵钻心的疼痛涌向吴恬的心头,差点让他疼的昏死过去。他觉的两腿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腿了,他心里明白,这两腿早已被赵福光打断。 很快就要被赵老八拉出荆棘丛了,吴恬潜意识地用双手在地上乱抓,企图抓住什么,不至于被拖拉出去。他意识到此时若是被拖出去,恐怕是小命难保。他早就知道赵老八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小时候上学那时就差点被他一石头给砸死。他绝望地挣扎着,嘴里骂道:“老巴子,我操你祖宗,就算死,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吴恬使尽全身力气往荆棘丛中抓爬,扯倒一路刺灌藤条也无济于事,最终还是被赵老八拖出了荆棘丛。 赵老八听得这叫骂声,更是火冒三丈。他双手抡起棒子,就朝吴恬身上、头上、腿上一顿暴风骤雨般地打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让你嘴贱,让你嘴贱……老子今天就送你一程。” 吴恬双手抱头,卷曲着身子,嘴里发出疼痛难忍的嘶叫声在地上翻滚了一阵,渐渐的没了动静。 赵老八看到一动不动的吴恬,停下了手中飞舞的棒子,踹了他一脚,累得丢掉棒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起气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吴恬骂道:“妈的巴子,还真难收拾你个厮儿!可累死老子我了。” “二哥,四哥,你们在哪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吴良馨带着一群吴家女娃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边跑边叫喊着。 赵老八听得呼唤声,抬头寻声望去,只见六七女子正朝花场这边跑来。心里纳闷——怎么来了一群女娃呢?吴家沟就没男人了吗?他连忙站起身来,跑上半山腰,想着帮衬自己的兄弟。 赵福光和水蛇几人还在和吴家汉子们互斗得正酣。赵老八见状,帮着水蛇合力将一吴家汉子撂倒在地。 跑近了的吴家女子,分别拼命地拉劝着架。大伙打的也有些疲惫了,见有女娃来劝,双方也就停下了殴斗。 赵老八笑着说道:“咋啦?哈哈哈哈,你们吴家沟还派娘子军来了?” “我看吴家沟的男人都是些软趴货,还不如吴家的女人呢!”水蛇打趣地笑道。 “厮儿,莫要猖狂,总有一天收拾得你求爹告娘。”拐脚三激动地叫哧着冲向水蛇,正欲挥拳相向却被吴良馨一把拉住。 “好了,好了,别逞强,别打了!”吴良馨挡在二人中间,面向拐脚三,伸手拦住他吼道。接着又问道:“我哥呢?他们在哪?” 吴家人听得吴良馨发问,大伙儿左顾右盼,巡视四周也未曾发现吴烨和吴恬的身影。 吴良馨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说不出的不祥之兆从心底隐隐升起,夺眶而出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着急地向四周放声呼唤:“二哥!四哥!你们在哪?” 吴家的各位小伙也跟着向四周寻唤起来! “别叫了,看你这妹子挺水灵的,要是从了我,我告诉你他们在哪!”水蛇调戏地大声笑道。 此话即出,几个站在水蛇身边的赵家小伙忍俊不禁、浪哨四起。 吴良馨不屑一顾地撇了一眼水蛇几人,便四下探望起来,继续边叫边找。 站在一旁的吴良娟看不过去,她走到吴良馨身边,牵起她的右手,狠狠地瞪着水蛇骂道:“你个流氓鳖孙,滚一边去!也不撒尿照照,你也配!”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你骂谁呢?你个麻鸭婆子?”水蛇嬉皮笑脸地责问道。 “听不懂人话吗?就骂你个鳖孙呢!”吴良娟回过头去,一脸厌恶的表情看向水蛇,坚毅的目光里充满了敌意。 吴良云红着脸,冷不丁地看了几眼正发呆的赵福光,连忙拉住吴良娟的手说道“走吧,别跟他们吵了。” “想走?别想得那么容易!你们吴家爷们找茬砸了我们庄花节备好的摊位,总得有个交代吧!怎么?敢做不敢当吗?让娘们个儿出来替你们解围!你们吴家爷们有这么窝囊的吗?”赵老八不依不饶地堵在她们的前面,挥手示意赵家爷们将吴家人围住。 “咋的了?你以为像你们在这互斗打架就有交代了?要是这样你们继续打呀,别停啊!姐妹们,我们走,打死打活与我们何干!”吴良娟转过身去,用拷问的眼神凝视着赵老八,不屑一顾地说道。 “娘儿娃子,别在这瞎搅和,哪儿凉快哪待着去,爷儿们的事,爷儿们自各儿解决。你们来这碍事呢!”赵老八走向他们几人说道。 拐脚三和几个挂了彩的吴家爷们被这一激,心里真不是个滋味,顿时就要冲出去跟赵家人拼命,几个吴家姑娘连忙拉住了冲动的吴家小伙。 可两边的年轻小伙哪能那么容易劝住,他们摩拳擦掌,骂骂咧咧地又挥拳相向,竭斯底里地互斗起来。 姑娘们拼尽全力地叫喊着、拉扯着,试图制止这些发疯的公牛们互斗。也许是经历太多这样的场面,她们个个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赵福光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呆若木鸡、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思念良久的姑娘,谁曾想到刹那间被一个吴家小伙一棒子打倒在地。 站在对面劝架的吴良云看着这一幕在自己的眼前发生,正想大声叫喊提醒赵福光小心,却来不及叫出声,那个让自己心动的男人已经轰然倒地。 她冲了过去,使出全身力气,一把推开那个又欲挥棒相向的吴家小伙。她连忙蹲下身,抱起赵福光的头,望着四周酣战如牛的人群,心中涌起一阵从未有过情愫,让她不能左右自己的思绪,眼里满是担忧与害怕。她怒吼道:“出人命!出人命了!你们还打?” 听得声音,这群发飙的疯牛们渐渐地停止了相互间的厮斗,齐刷刷地看了过了来。 赵老八回头一看,倒在地上的正是赵福光,他冲了过来,一把扒开了吴良云的手,接过赵福光冒着鲜血的头说道:“让开,你个吴家婆子!光仔!光仔!……你醒醒!……” 吴良云被这猛的一扒,失去了平衡,还好她反应及时,双手撑地,没有摔倒,身子向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似乎有些生气,但看到赵老八抱起赵福光,她心中放下些许担忧,嗔怪了一声:“你!——”便慢慢地站起身来。 赵老八见状,拉过不省人事的赵福光的双手,蹲在地上。 吴良云会意地走近一步,将赵福光托将起来,扶上赵老八的背。 赵老八叫喊道:“兄弟们走,赶紧回庄!水蛇,快回去报信!” 水蛇定了定神,转身拔腿就朝赵家庄跑去。 几个赵家小伙也跑了过来扶起赵老八背上的赵福光也跟随着小跑而去。 吴良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景如释重负,然而心神却恍惚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忧虑感袭上心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为这个男人担忧。 吴良娟看着吴良云呆立良久的背影,似乎看出了些端倪。她悄悄地走到吴良云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个云妮子,怎么!这是看上了谁吗?都走远了!还傻帽似的干嘛呢?” “哪里呢!我,我是瞧那人伤得不轻,有些担心罢了,毕竟是我们吴家沟的人伤的人家。”吴良云回过神来,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巧妙地为自己辩解。 “是吗?瞧你这脸红的,哈哈哈哈,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了?你不会是看上了那个倒霉货吧?”吴良娟戏笑着说道,便伸手朝吴良云的脸摸去。 吴良云见状,身子条件反射地向后仰避,右手顺势将吴良娟快伸到跟前的左手拍开,欲怒藏笑地说道:“尽瞎猜个啥!这大热的天,谁不热得脸红?懒得跟你在这八卦瞎掰!走,找找馨儿他哥哥去。” “哈哈哈哈,不对,我看你有事!刚刚那倒霉的家伙看你的眼神都是直愣愣的,莫非你们早都有那个意思了?”吴良娟收起左手,理了理左右耳边的鬓发,挠挠头,细想一下后摇着头说道。 “在那!快看,在那里呢!”一个小伙站在山腰上,指着山顶上一堆烂桌破板处叫喊道。 在场的人齐刷刷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一只手摊露在一堆杂物之外,却不见人。 第十三章 丢魂遇鬼阴风坳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太阳已落西山,天边的光芒渐渐地被一堆堆乌云掩盖。 晚风吹得呼呼作响,蜻蜓成群结队地在半空中飞舞。 屋檐下的几只黑蜘蛛正垂丝而下,又在忙着编织各自的捕食神器。 墙角处一张破烂的蜘蛛网上,一只被蜘蛛网粘住的蝴蝶正做着垂死的挣扎,在风中不断摇曳…… 赵福生和玉虔叔正在赵元枕族长家的堂屋里商量着采花节祭祀的事宜。 匆匆忙忙跑来报信的水蛇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不好了!光仔被打晕过去了。”水蛇提着喘息的嗓门说道。 “啊——怎么回事?”赵福生闻声不乏惊讶地站起身来问道。 玉虔叔和族长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吴家沟的吴烨和吴恬两兄弟带着人来我们花场找事,把我们准备好的花场摊位给砸了。后来我们就打起来了。光仔不小心被他们的人打晕了。福八哥他们正背着他在后面赶回庄。”水蛇拍了拍胸口,顺了口气,一股脑儿地累坐在地上说道。 “光仔人怎么样?”水蛇话音未落,玉虔叔急忙问道。 “不知道,头好像流血了!”水蛇定了下神,摇摇头说。 “你去你元善叔家报信了吗?”族长接过话继续问水蛇。 “哦,还没有呢!我现在就去。”水蛇连忙起身说着就往外奔去。 “我看祭祀的事就按刚才商量的来办,玉虔老弟你先去安排吧!我与福生先去元善兄家看看。如果有什么事,再通知你。”赵元枕站起身来,面对着玉虔叔说道。 三人会意一视,先后出了堂屋,各办各的事去了…… 英子正提着一桶猪食往猪圈走,迎面遇上了跑来报信的水蛇。正欲含笑一问,水蛇却先声而出。 “出事了,阿英妹子,你哥被打晕了。元善叔在家吗?”水蛇跑得满头大汗,还未停住脚步,就用衣袖沾了沾脸上的汗珠,急忙问道。 “啊!又挨揍了!我爹爹不在家呀!这可怎么办!他一早就去杨家寨看病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家呢!”赵桂英听完,不由得焦虑起来。她转瞬间对水蛇说道:“福明哥,你往杨家寨的路去找找我爹爹吧,他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好的阿英妹子!”水蛇还未说完,转身就朝来时的路口奔去。 水蛇刚要拐弯奔向花街路(方言,用石头铺成的主干路),赵福生和赵元枕也正好走到拐角处。 赵福生连忙叫住水蛇:“福明,你干嘛去?” “福生哥,我去叫元善叔!”水蛇回头瞟了一眼,没有停下脚步,说着继续飞奔向前。 “元善兄不在家呀!我们快过去看看。”赵元枕在一旁与赵福生说道。 二人加快了脚步,说着些庄上未办的事务,径直往光仔家走去…… 众人一路轮流着将光仔背回了家,放在堂屋的凉席上。 英子从厨房打来一盆热水,正想给他哥哥擦洗身上的淤血。 六子拖着腿走到厨房门边,笑着说道:“阿英妹子,让我来做吧。” “滚,给我滚一边去,别挡我的道。”英子正心烦,没好脸色地吼道。 “你个瘪三,都是你兄弟干的好事,今天就让你尝尝滋味。”赵老八看到六子,不由得气打一处来。 赵老八一个箭步,窜到六子跟前,揪起他的衣领,直接就是闷头一拳,打得六子晕头转向。 “你干什么呀!要打出去打,别在这添乱行不行。”英子对着赵老八呵斥道。 “妹子放心,绝不给你添乱。今天就那这厮儿处气了。”赵老八揪起六子就往门口走去。 几位在场的赵家后生也跟着出门,也都帮腔叫喊着揍他。英子懒得理这些好斗的公牛,只顾着给哥哥清洗伤口,看着满头是血的哥哥,她的心像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咚咚地跳个不停,双手颤抖着有些不受使唤。 “老巴子,我哪里招惹你了,拿我出气算什么好汉,等老子伤好了,来一场公平的较量那才算你能耐!”六子叫喊着也揪起赵老八的衣服不甘示弱地怒目而视。 “老子不是什么好汉,也没啥能耐,今天就拿你来出气了,你要怪就怪你那两个搅屎棍哥哥去吧。”赵老八揪起踉踉跄跄的六子出了大门,随手就是几拳打在他的身上。 六子没有还手,用双手护住头和脸,被打得后退了几步。听赵老八言语,他心想定是自家哥哥惹的他们。好歹这些日来在这一家养病也得他兄妹照顾,一来二去,渐渐熟悉,心中不免感激。他看了看躺在凉席上一动不动、满头血垢的赵福光心中隐隐生起歉意,任赵老八发泄心中的不满。 “老八,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住手!”赵福生刚走进院里,看到赵老八正对六子拳打脚踢,连忙在不远处高声叫住。 走近,众人有礼地向赵福生和赵元枕尊称招呼,退在一旁。 赵老八迎脸笑道:“哥,这厮儿欠揍,调戏俺们阿英妹子!我看不过,修理修理。” “胡闹!我还不了解你!桥归桥,路归路,不要胡乱搞一起,拿六子来出气,知道吗?还不赶快给六子道歉。说出去,难道听得不是我们赵家庄欺人吗?”赵福生一脸严肃地看着赵老八,严正其词地训责了他一番。 赵老八自觉不在理,望着赵福生顺从地笑道:“福生哥教训的对,是我老八太小心眼了,我这就赔礼道歉。”说话间赵老八转过身去,一拳打在了六子的胸口,狡黠地笑道:“对不起了六子兄弟,真不该拿你出气,我就这么个粗人,不要跟我计较,对不起,对不起!” “你——!算了,算了!怕你行了吧!以后我躲你远点!”六子摸着胸口,一脸不悦地说道。 赵福生跟赵元枕见过光仔,觉得伤得还是挺重的,心里着急,脸上却很平静。 众人无能为力,空气中略感紧张,安静的堂屋一时间只听得英子拧巾滴水之声。 赵元枕想到了些什么事,长“哦”一声,抬头望向众人道:“你们都快回家吃点东西,我们得赶紧把花场收拾妥当,明天一早就开始祭祀了,不然来不及。”继而走到赵老八跟前,望着他交代说:“还是由你带他们一起去,你看需要什么东西,让大伙准备好,一会在宗祠集中,趁天黑前早点出发。” “我看让福强也带几个人和老八一起去,人多干事快,也多有个照应。”赵福生想了想,在一旁补充道。 “我看行,那你去叫上福强准备准备。我在宗祠等你们。”赵元枕点点头,望着赵老八说道。 赵福生因有事需寻玉虔叔商议而先行离开。大伙也意识到还有事要做,应承地相继而去。 赵元枕相继交代了英子等等事务,又与六子照会歉意,方才离开。 “娘,我回来了,有啥吃的不?我吃点东西还得去趟花场。”赵老八还没进家门,就向屋里叫唤着。 “老八回来了,有有有,在厨房的锅里我蒸了一锅土豆,你拿些吃吧。”一位两鬓白发,脊背凸弯的老人扶着门框走出正屋大门和颜悦色地说道。 “八仔,这天都快黑了,你还要去花场干啥去呀?”老人不紧不慢地走进厨房,看着刚揭开锅盖,正欲伸手向锅里抓拿土豆的赵老八问道。 “我们早上准备好的花场摊位被吴家沟的人来找事给砸了,刚才族长说让我们趁天黑前赶紧去把花场重新收拾一遍。不然要耽误明天的祭祀。”滚烫的土豆,让刚拿起来的赵老八不由自主地连忙松开手落下,烫得赵老八一阵哆嗦,连忙在空气中来回呼扇着手腕。 “慢点,烫得很,让娘来给你拿,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总是毛手毛脚的。”老人从厨壁上拿下一个竹盘,在灶台边拾起筷子,往锅里夹捡起热气蒸腾的土豆。 “嘿嘿嘿嘿!”赵老八笑着给他娘让出位来,移步向后将锅盖放置妥当在架子上。走到他娘身边,挑拣了个大的,左右手轮换着捧起,烫得不自觉呼呼吹气,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瞧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八仔,天黑了,在路上你得注意安全啊,那条路很不干净!”老人紧着最大的土豆往竹盘里拣,三五下就拣满了一竹盘。“这些你都拿着路上吃,早去早回,天黑了路过阴风坳再累也不要停留。” “好的,娘,听你的!我们人多,不碍事,再说了,我也不信那个邪!嘿嘿嘿嘿。”赵老八接过母亲手里的竹盘,一手扯过衣角卷起,将土豆一股脑儿地倒进了衣角里,拿起一个跑出了厨房,向屋外而去。 “你可记住了,在那里千万不要停——”老人牵肠挂肚地还欲交代些什么,可一眨眼功夫却不见了踪影,只听得从屋外传来一声“知道了娘,放心吧!我去了。” 赵老八约了赵福强,还有几个兄弟,朝宗祠而来。 赵元枕在宗祠牌位房拿了些冥纸香烛,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见到后生相继而来,便交代大家:“想必大家心里都知道,传说我们阴风坳天黑闹鬼的事。你们回来肯定天已深黑,至于鬼怪传说,我也没见过,不过你们人多,也没什么要害怕的,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心里不踏实了就拿这些祭拜祭拜。” “族长,没必要吧,我们又不是吓大的,这山里山外的,哪里我们没去过?还怕这些。”赵福强不信邪地说道。 “是呀,没那个必要,要是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出发了。”赵老八咽下最后一口土豆笑着说道。 “那好吧,也没什么事了,你们早去早回,明天一早还得忙着祭祀。”赵元枕收起冥纸香烛,目送后生们离去…… 赵老八一行急急忙忙奔向花场,紧锣密鼓地将赵家庄的花场摊位收拾一番。 大家早已筋疲力尽,人困马乏,不知不觉中已是夜深。 众人带来的火把也燃烧得所剩无几。漆黑的夜晚,早已看不清四周模样,只听得风声阵阵,沙沙作响之声时起时伏。 猫头鹰的啼叫声时有时无,有时像是在高声呼救,有时像是在低声哭泣,有时像是在放声冷笑……那阴阳怪调的叫声在空旷的四野间回荡。 几人摇晃着手中仅剩的火把头,借着微弱的火种之光估摸着崎岖的山路,结队而回。 行将五里有余,就连仅剩的火把头也渐渐没了光亮。众人眼前一片漆黑,唯有凭借感觉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磕磕绊绊地继续前行。 赵福强自觉胆大,走在后面,可走着走着却掉了队,在一个三岔路口估摸错了方向,与众人越走越远,他一路叫唤却听不到任何回声,心中不禁慌张起来,于是撒腿就往前跑,脚下一滑,掉进了捕猎坑里…… 众人又行至五里余,突然阴风四起,黑暗如同一把把犀利的剑,刺入每个人的胸膛。山谷中回荡着各种隐隐之声,像是无数的阴魂在呼唤。几个胆小的后生早已吓得上下齿打颤,魂不守身,叫唤不断,跌跌撞撞,间距也越来越大,自顾不暇。 赵老八走在前面,开始还无所畏惧,可越走越黑,想到娘亲的嘱咐,又想到那阴风坳上满山的孤坟更是一阵毛骨悚然,让人心神难安。 “不会真有鬼吧!”赵老八隐约听到一个询问之声。 “不会的,别自己吓自己了,只是天黑而已,大伙壮起胆来,赶快走!”赵老八停了下来,转过身去,却看不见任何人,叫唤了几个人的名字,也无人回应。 刹那间,风声剧起,好似无数孤魂野鬼在四周哭泣,点点细沙从天而降,一个似男似女的笑声回荡在山间,又有三四处哭声,凄凄惨惨即近且远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突然一个黑影窜到赵老八跟前,活生生将他吓得双手护头趴倒在地。一阵风过,他悄悄抬眼,见得一团忽明忽暗的点点星火飘然升起,顿感身心决裂,脊背发麻,冷汗直冒,四肢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第十四章 王家坝芦笙夺魁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话说当晚赵老八一行人等迟迟未归。几家人心里没底,打着火把找赵福生去了。赵福生也觉得事有蹊跷,便叫上庄里的几个后生多备了火把,一同前去接应。 出庄寻去八里有余,都还未见赵老八人等踪影,众人举火时而呼唤继续向前寻去……翻过一座山,又过了一道梁子,才进到了阴风坳地界。 刚一进入山坳,狂风就迎面而来,直接吹灭了好几人手中的火把。还好人多,依然还有几根燃烧得通透,却也少不了让人唏嘘一场。 又行一段,众人三行五步呼唤而走,回声在这万籁俱静的山间阵阵回荡。突然,隐约听得有人回应。众人一喜,边走边呼,顺着回应声传来的方向寻去,却没有道路,只能劈荆斩棘沿绕着羊肠鸟道而行。 近了一看,正是赵老八掉在荆棘蓬上,惊魂未定,摇摇欲坠,动弹不得。问他何故至此,他人何在?他也不知,只说看到黑影,追他而来,惧怕是鬼,迷迷糊糊跌落于此…… 众人在阴风坳和阴风谷里满山寻唤,寻至三更之后才将一个个身心交病,七零八落的他们寻回。 回到庄里,已近天初明,雄鸡高亢,天边渐渐泛白,丝丝红光挂射天际,好些人家也已经生火置办煮猪食,柴烟缭绕在赵家庄的上空,空气中透着一股柴禾的清香…… 玉虔叔和赵家族长已早早来到了宗祠。花树下也已汇集了三三两两的姑娘,个个盛装妖娆,有说有笑,激情荡漾。更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陆陆续续从各家各户、四面八方赶来…… 赵福生吩咐大家,先回家洗漱穿戴一番再去宗祠集中出发,随即自个儿也回家准备收拾一下。 暂且在此介绍一番苗疆的采花节。对于这个节日,由来已久,按苗疆老人的说法,这是苗家人向天地先贤祈祷祭祀、为后世开枝散叶,繁衍苗疆生生不息的古老习俗。在这个节日里,除了隆重的祭祀和技、艺传承的比试外,更有男欢女爱畅情山间的自由…… 在晨光中,不仅各庄各寨的仪仗队抬着自备的花树和祭品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向祭祀山赶来,而且更有苗疆的男女老少向花场纷至沓来,他们有挑担的、有背箩筐的、有手提的、有肩扛的、有看热闹的、也有无所事事的、有游商也有走贩……他们各自携带着各自的行头,奔向花场的各个地界摊头,各有各的打算,各做各的营生;采花场便成了一个气势恢宏的临时集市…… 祭祀山是一座被九座小山丘围绕着的中心山头,它高高耸立,远远高于周边围绕的小山丘。各丘峰间隔有近二里之遥,远观望去,恰似****之状。这九山一峰的地界正是苗疆年年举办采花节的菜花场。 各乡各寨早已在各自的山头地界搭场妥当。一眼望去,黑、黄、白三色族旗插满各个山头;最为醒目的还数祭祀山上的三面大旗——黑旗绣的飞天金龙、黄旗纳的鹰翔九天、白旗织的虎啸长空,微风掠过,翻打得哧哧炸响。 登上祭祀山顶,豁然开朗,一马平川。走近一看,祭祀台位于山顶中心,用石块叠垒而成,拾级而上,五丈见方于顶,高约二丈有余。祭台台阶前排放有两个石槽香炉。祭台中心,一字排开放置有五个五尺见方,高约八尺的石鼎,每个石鼎之上刻着同样的水牛埋头跪地图案。三面大旗居中一字排开插在祭祀台边缘的石洞里,像三位威武的将军,威风凛凛地守护着这里的一切。 祭台之后,数百丈开外,在山的边缘处,矗立着一面百十丈高长满藤萝杂蔓的天然熔岩石壁,石壁上刻有一幅巨大的长发人首蝶身像,蝶身之下,是一十数丈宽大洞口。洞口上额篆刻着“采花洞”三个大字,左右两边草书刻得一对联“木华相思落千寻,琴瑟齐鸣共案生。” 洞口十步开外,齐整有序地插满了各庄各寨备置的花树,清风拂过,远远看去,翠绿间像是缀满了落英缤纷的花朵,又仿佛是五彩斑斓的蝴蝶簇拥在树枝上。 按照沿袭的规矩和排列,大家有条不乱地在祭台前放置着自各儿的物品,参拜人等均按四乡八寨十二房泾渭分明列队而排,等候吉时祭拜。一时间,祭祀山顶,人声鼎沸;采花场上,更是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唱祭的还是杨家族长——杨应桥。他早已站在祭台之上,左手持一三尺金头银身龙纹禅杖,右手托一凤翔凌云银盘。只见他盘杖合而一撞,一声巨响,惊镇四下,众人无不禁声凝神,顿时鸦雀无声。随后他极声吆喝道:“吉时已到,献五谷。” 话音刚落,各寨各乡的吹鼓手不约而同地吹起了牛角号,号角声婉转哀鸣,像是在诉说哀求心中之愿,经久不停。同时,见得各乡寨均派出五人,分别捧起一星谷物,登台献于石鼎之中。 五谷献毕,号角方停,唱祭又道:“上香祷告,族众参拜!” 此时,苗王和护王出列向前,一左一右在香炉前开始焚香祷告,虔诚拜首,族众们也跟随叩首参拜,默念有词…… 紧接着又祭族母、请花神……整个祭祀过程在唱祭的主持之下有条不絮地进行。 然而,祭祀仅仅算是采花节的一个开头,接下来七天七夜的技、艺、才、情的角逐与展示才是苗疆采花节的真谛所在。 祭祀礼毕,大家没有了约束,祭祀山上的场面渐渐激昂奔放起来,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相互点头会意、招呼攀谈。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个个盛装妖娆,欢呼雀跃、不约而同习惯性地向采花洞前结伴而去…… 年长的纷纷向他们的花场摊位而去。赵福生打算叫上自己的丈人和三个舅子们向赵家庄的摊位吃点晌午,然而小舅子说自己不饿,早上吃得饱,拿起芦笙招呼着几个年轻的王家兄弟跟在人群后面,也朝采花洞而去。 按照苗疆的习俗,祭祀完毕,四乡八寨十二房的少男、少女们将会在采花洞前进行各种比试,即是对蝴蝶妈妈——族母及先辈的崇敬和感激,更是为了展露技艺,吸引异性青睐。 在采花洞前,会吹芦笙的小伙们摆弄着自各的芦笙,三五成群跃跃欲试;会拉二胡的,吱吱呜呜,调拨着自个儿的琴弦;会萧笛的,断断续续吹起了情歌…… 在采花洞前的献技场上,最先上场的是杨家寨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年轻小伙子。他们汇聚了两房中会芦笙、笛、箫和二胡最好的人手,组成了一个十六人的队伍,兴高采烈地来到献技圈的中间,向众人挥手行礼。带头的那人说道:“各位叔伯兄弟姐妹,鄙人杨天翔,自幼学了点皮毛,今遂和众兄弟一起上场,讨个彩头,还望各房弟兄多多指教!” “杨兄弟好生谦虚,不就图个开心快活嘛!我带吴家二房兄弟们来陪你们玩玩如何?还望不要嫌弃我们技拙人粗哦!”在人群中高声回应的正是吴乾,只见他携把二十四管大芦笙,领着一行八个年轻小伙子,挤开人群,靠向前来,过了好一会儿,几人才挤进了献技场中来。 “吴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天翔不才,荣幸之至,岂有嫌弃之说。”扬天翔走向吴乾,笑脸相迎。 “那就废话少说,直接开始吧。你看咱们是练练哪一曲呢?”吴乾进得技场,望向杨天翔,右手一挥,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看咱们就先练练《百鸟朝凤》如何?吴兄你看呢?”杨天翔低头默想一会,继而抬头看向吴乾问道。 “好,那就先试试《百鸟朝凤》。”吴乾点头应许,随即向众兄弟挥了挥手,大家心领神会地散开。持笛、箫、二胡等四人相继退往技场外沿助阵,持芦笙的四人靠向吴乾,并以他为中心,两人一排,成三层塔形列队。 杨天翔走到自己的队伍中,招呼自家兄弟们向他靠拢过来,手里比划着向他们轻声地逐个嘱咐一番,众人听后连连点头,随后只见他们助阵的二胡手,萧、笛手们个个也退到外沿,场上仅仅留下了杨天翔等拿着芦笙的年轻小伙。他们以杨天翔为中心,三人一排,亦作三层塔形排开,与吴乾人等列阵相对。 围绕在场外的少男少女们顿时欢呼起来,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催促着他们快点开始,一场激烈的芦笙比试在众人的期盼和呼唤中即将上演…… 只听得一阵悠长的笛萧合鸣犹如抛砖引玉;紧接着双方的芦笙手吹响了芦笙,声似空谷鸟鸣,身作猕猴观月;二胡手随后寸寸扶弦,宛若风吹入林、水涤石菁。 管弦初起,顿时四下无声,个个凝神听望,无不拍手叫好。 每个音符,犹如林鸟啼鸣,初始长慢青翠,继而欢快逑情,好似呼朋引伴,又似争风吃醋,咬牙切齿,扇翅撕斗…… 芦笙手们,每声一形,时时变换,身形矫健,舞姿形象生动,时而飞身,时而跳跃,活脱百鸟之身…… 众人陶醉,叫好之声不绝于耳,少女们更是喜笑颜开,春心荡漾…… 双方吹得是难舍难分,跳得是如痴如醉,不分伯仲。 一曲终罢,意犹未尽,众人叫喊,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双方正有此意,重整列队,交换了曲目,练起了《高山流水》,高潮迭起,依然不分上下。紧接着双方又比试了《天籁》、《孔雀东南飞》、《春江花月夜》、《出征》…… 八曲已过,难分胜负,芦笙手们个个累得是腮酸脖痛,体力难支。双方却劲头正盛,谁也不服谁,继而又约定练一曲《天仙下凡》。 闻见得个个声姿曼妙,无可挑剔,引人入胜。正当高潮,杨天翔一个翻身跨马,脚下一滑,没有站稳,扭了脚踝,失了音调,悻悻收场,遗憾地输给了吴家二房…… 牛汗冲天的吴家小伙正要下场,却听得人群中传来叫阵之声。 “我王家坝大房也想领教一下吴家笙乐的风采,不知各位可否赏脸较量一番。” 说话的正是王家坝苗王的三子——王康权。 “王兄弟客气了。兄弟们一场较量下来实在累人,无心再跟你们把玩了。我看王兄还是上场来另寻个对手吧。等兄弟们休息好了再与你们好生玩玩,岂不是更好!”吴乾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说道。 “行呀,我看这样更好,免得说我们趁人之危。吴兄千万别一会儿不见人了!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可得好好玩玩,你说是吧?”王康权带着十来个人走进技场,拍了拍吴乾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道。 “老弟放心,今天一定陪你们玩个开心,我们先下去休息一番,不仅可以欣赏一下你们的风采!而且也可为你们加油助威。”吴乾笑脸相迎,也拍了拍王康权的肩。随后他看向场外,环视一周,对在场的人群叫喊道:“在场的弟兄们别光顾看热闹呀,看到没有,王家兄弟们正愁没有对手呢,有能耐的,你们快点上来跟他们些个热闹热闹!” 话音刚落,赵福强走向前来,笑着对吴乾说道:“你就别在这兴风作浪了,我们赵家庄来替你们接下这一场了,虽然我们芦笙没有你们吹跳的出神入化,但还是可以抵挡一阵的,若是真的不行,你们再来试试。” “赵福强呀赵福强,你的脸皮真厚。你们要上就上呗,与我们何干,谁需要你们替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爷们懒得跟你磨嘴皮子。兄弟们走,俺们一边清净去。”吴乾不屑一顾,招了招手,带着众兄弟退下场去。 “福强大哥,真是难得与你一较高下哦,还望大哥多多指教哦。”王康权靠拢过去,拉起赵福强的手就往技场中走。 “玩玩而已,我们也不精通,就当互相学习学习吧!” 第十五章 吴良娟暗许芳心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采花洞前,吴良馨发现吴良娟不见了,便拉着吴良云出了人群,四处找寻。走过了几房人的摊头地界也没发现。便又手牵手向王家坝花场的山峰寻去,刚拐过一道山湾,两人远远见得吴良娟坐在一铺子下凝神远望,良久未动。 吴良馨窃喜,与吴良云耳语一番,两人轻手轻脚,向吴良娟靠去。 近了,她俩在她背后大吼一声,吓得她心惊肉跳,跃地而起。 吴良娟回过神来,见得二人笑得合不拢嘴,心中好生来气,便追着吴良馨,讨个赢头,嘴里叫喊着:“想着就是你!看不把你收拾了才好!” “骚蹄子,你在这发什么愣呀!是不是又在想往哪儿放骚去?走了也不叫上我们一声,害把我们好一阵找。”吴良馨散躲着,嬉皮笑脸地埋怨着说道。 “我看就你骚得不轻,只要看到个公狗,你都眼馋的不得了,我今儿个给你好好放放!免得你把人家的公狗都祸祸完了。”吴良娟不甘示弱,一边冷嘲热讽地说着,一边拼命地追赶,追得吴良馨无处躲藏,好几次差点逮个正着。 “你咋只找我麻烦?云儿也有份呢!你咋不找她?”力不从心的吴良馨有些纳闷,觉得吴良娟总是针对她,更想云儿能出来替自己解解围。 “我还不了解你个鬼丫头!哪一次不都是你的鬼主意!不找你这造事鬼,你说找谁呢?还跑,看你往哪跑!”吴良娟不依不饶,追出了铺子。 吴良云站在后面,看得两人吵嘴嬉闹,不忍掩嘴偷笑。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两人互嘲互弄了,这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天天上演。她现在没那份闲心,今天偷偷观察了好久,也没有发现那个令她可恨又可气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也就随她们二人闹去。然而,她一静下心来,他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中来,叫她好不安生。 “来呀,来呀,你来呀,骚蹄子,你来呀,抓不着呵呵呵……”吴良馨边躲边跑,时不时回头挑逗着吴良娟。 “别得意太早,抓着了叫你好看!不把你撕得稀巴烂定不饶你!”吴良娟紧追不舍,心里更是窝火,恨不得收拾这妮子跪地求饶。她顾不得别的,一个劲而地往前追,不曾想,一个转弯,直接与人撞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姑娘?”王康权连忙道歉,俯身将吴良娟抚腰扶起。 吴良娟见得是他,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思绪全无,目光呆滞,毫无拒绝,顺势而起。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只觉得有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脸上火辣辣的烫,心跳得碰碰直响,全身酥麻奇痒,一时间语无伦次地说道:“是你!没,没事,是我跑得太快,没看清,不赖你。” “姑娘认得我是吧?没事就好!哦,你的手像是流血了。”眼尖的王康权提醒说道。 还没缓过神来的吴良娟,抬手看了看,喜出望外地说道:“认得,认得,采花洞前刚看过你吹芦笙呢!真正不错。我这手皮粗肉厚,没事的,擦破了一点皮而已,不打紧。” “这是我刚路过赵家庄善缘药铺买的止血药,效果很是不错,要不你拿去涂一点。”王康权说着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药瓶递到吴良娟的跟前。 吴良娟连忙后退一步,双手摆扇着说道:“不用,不用,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给我吧,她是不好意思罢了,心早都飞进你的药瓶子里去了喽。呵呵呵呵……”吴良馨见状,一把夺过药瓶,捞起吴良娟的手说道:“啧啧啧啧,这骚放的,全是红骚呀!抬好手,不要动,给你上点止骚药,呵呵呵呵……” “都怪你,你还说——”吴良娟嘟咕着,偷偷地在吴良馨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心里顿时惬意解气不少,不免喜笑颜开。 “哎哟——你个没良心的,恩将仇报呀你!上好了,拿着吧!这可是上好的止骚药哦!看看对你管用不管用。呵呵呵呵……”吴良馨盖好药瓶,将其塞在了吴良娟的手里。 “你还说!到处喷粪,你也不害臊?真是的!”吴良娟轻声地数落着吴良馨,深怕王康权听到,说话间,不禁偷偷地瞄了几眼。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她心中蔓延,瞬间变的娇羞起来。 王康权看了看含羞欲放的吴良娟,目光移向了笑容满面的吴良馨,笑道:“你这姑娘真是风趣。我叫王康权,刚才采花洞前就见过你们,想不到又碰见了,还真是有缘,不知姑娘们怎么称呼?” 吴良馨点点头,一手揽过欲笑还羞的吴良娟,大大咧咧地说道:“跟我肯定没缘!呵呵,你跟她我不敢说!你看这脸都红,你们聊吧,我找姐妹去了。” 说罢,她向来时的路挥手跑去叫道:“云儿,我们在这呢!” 吴良娟莫不做声,有些尴尬地羞红着脸,低下了头,双手揣摸着药瓶,心潮却澎湃不已。 少许,她迟疑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跟在吴良馨后面喊道:“你个没良心的,等等我!” 她回眸一笑,带着几分留恋,却像风一样离开。 剩下王康权呆立风中,他本欲叫住这可人含羞的姑娘,一时间走了神,见得人已走远,只好摇头作罢,找自己阿妹去了。 “云儿,云儿,告诉你个事!”吴良馨风风火火地跑向吴良云,抬眼看到紧跟其后的吴良娟便附耳私语,生怕她听见。说着说着,两人便笑了起来。 “造事鬼,你是又在碎嘴了吧?刚才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摔倒哦!今天可得跟你好好算算。云儿,你到底帮不帮我?” 吴良娟追到跟前,看着对自己阴笑的死对头,心里明白,这鬼丫头肯定又在云儿耳根搬弄自己是非。无论什么事,只要经过她的那张嘴,死的能说成活的,假的能说成真的。 这么多年,两人打打闹闹,拌嘴互嘲,她早已习惯。只要一见面,不玩闹一番,好像不自在,不是她挖苦她,就是她开她的玩笑,这似乎成了定律。而云儿总是保持中立,时时为她俩调停。三人只要凑一块,总有说不完的话,闹不完的花样,好生无忧无虑、畅快自然。今天也不知是咋地?吴良娟心里突然觉得惆怅起来。 “我呀,谁都不能帮。你俩就掐吧,看谁掐得过谁。你俩闹够了也就消停了。我要是来插一脚,对你俩谁都不公平不是?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算了吧,我还是一边凉快着去的好。”吴良云寻了路边的一块石头,手拍干净便坐了下去,静观其变。 “我料想你都会这么说,罢了,罢了,还是亲自动手过瘾些。”说话间,吴良娟找准机会,趁吴良馨不备掐得她杀猪般的叫喊起来。 “哎呦,哎呦!好了,好了,再不放手,我就把你心里的秘密说给那人听了。”吴良馨挣脱不开,扭歪着嘴叫喊着。 “粪坑喷不出香水,我心里有啥秘密你知道?还不求饶,竟敢胡说八道,不掐你个死皮坏肉才怪。”吴良娟狠狠地掐着吴良馨的屁股,不依不饶。 “我的好姐妹,我错了,饶了我吧!再也不逗你啦!”吴良馨无奈只好乖乖求饶。 “我信你个鬼!你哪次不都是这么说的,可一转身你又来得更气人些!嘿嘿嘿嘿,对你还是这招管用些。”吴良娟笑着说道。 正当此时,远处的山头突然锣鼓喧天,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寻声望去,只见杨家寨花场的山头上围着黑压压一群人,也不知做的何事? 讨了饶的吴良馨,灵机一动,约的姐妹仨又嬉戏挠闹地朝热闹的山头而去。 三棵巨大的枫树枝叶相连,撑起一片清凉的天地。树下围了一层又一层,锣鼓一阵接着一阵,拍手叫好声时起时伏。 吴良馨仨人一个拉着一个的手,如蛇钻洞,使出全身力气往里钻。刚挤进来,还没站稳,两道数米长的火龙正朝她们迎面扑来,吓得三人慌忙退后一惊,差点跌倒一堆。 圈内一班人等,个个光着膀子,听随锣鼓声响,逐个上场献技。火技退下,又见得一人仰头伸颈,全神贯注将一把三尺长剑,缓缓插入喉中。 众人愕然,无不替他捏汗担忧。 正当吞没剑身,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吗声:“有娘养没妈教的杂种,大庭广众下你还撒流氓,缺不缺德。” “你看着我骂什么?你哪只眼看到是我了?我看你是找抽吧你。不信你问问他们,看到是我了吗?”拐脚三合着几个吴家兄弟,满不在乎,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道。 他身边的几个哥们摇头晃脑淫笑着为他打马虎随声附和道:“不是他,不是他……” “你们都一伙的,流氓!就是你,敢做不敢当,怂包,走开!” 只见那姑娘被气得七窍生烟,正欲夺路而走,不曾想,被拐脚三一把拽住,揽入怀中。 姑娘猝不及防,顿时火冒三丈,低头就将那手狠咬一口,痛得拐脚三连忙松手。 拐脚三心里来气,随手就是一个耳光扇来。说时迟那时快,拐脚三的手没挨着姑娘的脸,却重重地打在了一把突如其来的芦笙上。痛得拐脚三扇呼着手,呲牙咧嘴。 他扭头一瞧,发现原来是王康权用芦笙挡了自己的手,挂不住面子,便不屑一顾地怒骂道:“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别以为你会吹个芦笙了不起!惹怒老子,照样弄死你。” “是吗?像你们这种败类垃圾我还怕脏了我的笙和手呢!这么多个人模狗样的男人欺负一个女娃算什么事,把你们祖宗的脸都丢尽了。”王康权将那姑娘护在身后,轻蔑地说道。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兄弟们,给我好好收拾收拾这家伙。”拐脚三丈着自己人多,叫上兄弟,赤手空拳,一哄而上。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众人纷纷后退躲避,搞得杂耍人等都无法再演下去。 吴良娟三人被挤得东倒西歪,混乱中被挤散开去,各顾不得各。 王康权就着芦笙当武器,左右开弓,打得刚上前来的两人头破血流,满地找牙。 拐脚三见状,使出吃奶力气,挥拳而来。王康权避开两拳,后退一步,飞身而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又围上三人,王康权退避闪躲,接过十招,突然一个飞身,抬腿一脚踢在一人身上,直接将那人踢飞出去。接着他双手紧握芦笙,反手狠狠朝另一人头上拍去,只见那人应声倒地。 另一人趁机飞身一脚,踢在了王康权的背后,将他踢了个趔趄。借势又是两拳打在了他的头上。 王康权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只得连连避让。 怒不可遏的拐脚三从地上爬起,趁此机会,从腰间掏出短刀,直接就朝王康权背后捅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良娟纵身一跃,一把将王康权推开。 虽见得一熟悉面孔闪来,可刀已刺出,拐脚三根本来不及收回,仅仅回了些力,手里的短刀直插进了吴良娟的腹部。 看清中刀的是吴良娟妹子,拐脚三顿时六神无主,手足无措,连忙松手,吓得夺路而逃。其他人也跟着他头也不回地逃窜而去。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奄奄一息的吴良娟晃晃悠悠站立不稳。 王康权一把将她扶起,心急如焚地叫道“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吴良娟只觉得眼前渐渐晕黑下来,她努力地睁开双眼,却又是那么的疲惫无力。她望着王康权微微一笑,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在她的心里升起。嘴里喃喃自语,听不真切。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勉强抬起手来,将药瓶递向王康权。可还未等他接住,药瓶便从她手中滑落在地。 药瓶碎了一地,吴良娟两眼紧闭,四肢瘫软地倒在王康权怀中,任凭王康权怎么叫唤也没有任何反应…… 第十六章 吴良娟阎王殿听判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话说那日吴良娟中刀后,神志不清,飘飘然魂游太虚。她见得自己与身体分离,飘然半空,情急之下,用力掐了掐正哭得伤心的吴良馨,见她毫无反应。她又飘至吴良云身边大声呼唤,也未见回应,好生纳闷。抬头起身,发现自己飘在半空,身轻如燕。又见得两道黑影,追她而来,遂连忙逃窜,只听得黑影叫喊道:“吴良娟,哪里逃。” 而王康权却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姑娘,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这位小兄弟,快带她去善缘药铺那瞧瞧,元善那人可是我们苗疆有名的苗医,兴许这姑娘还有救!今天,他正好在花场搭摊买药呢!”一位大叔上前来关切地说道。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呢!”那大叔的一席话顿时让王康权醍醐灌顶。他正准备抱起怀中的姑娘走时,好心人抬来一张搭摊用的门板,让王康权将姑娘平躺,好抬了去。 吴良馨和吴良云挤在混乱的人群中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仅仅猜得肯定又是有人在打架了。等凑上前来,认出躺在门板上鲜血直流的人是吴良娟时,两人不可思议地诧然对视,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便不由分说地扑了过去。 近了再看,确信无疑,心中的担忧无法言语。眼泪顿时模糊了吴良馨的双眼,哭泣地说道:“娟儿,这是怎么了,刚刚才好好的,怎的就——” 回头再看吴良云时,她早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姑娘,现在救人要紧,别耽误了。”旁边的大叔拍了拍吴良馨的肩膀劝说道。 “你认得她的吧,都还不知道你们是哪寨哪房人呢!明了了好派人去报个信,通知她的家人。”王康权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吴良馨说道。 吴良云擦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报个信!”,随后又对身边的吴良馨说道:“馨儿,你先照顾着。” 王康权见吴良云离开,告诉了他们起身的去向,以便寻找。 只是那行凶的拐脚三,刚跑出人群不远,正要匆匆奔下山去,便被他调戏的姑娘带了十来个年轻小伙拦住,打了个半死。两个小伙将他拖下山去,像丢死猪一样地抛在了山下的刺蓬中。 在赵家庄花场的善缘药铺前,前来看病求药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老苗医正给一病妇问脉,隔的老远就听得有人急切地叫喊着—— “善大叔,你快看看,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她吧。” 众人回头一看纷纷让开道来。 老苗医抬眼望去,只见王康权等人抬着个人匆匆往这里赶来。知是事急,但心却不急,一如既往地继续交代妇人如何服药,如何料理等等。 进了铺子,老苗医慧眼一扫,连忙站起身,让人腾出地来,招呼着他们轻轻放下。他叫喊道:“光儿,快拿些我们的止血散和剪刀来。”接着又叫道:“英子,把我的银针取来,快。” 老苗医接过药和剪刀,剪开了吴良娟的衣角,将一大瓶药全倒在了短刀的周围。拿过英子手中的银针,闪电般的在吴良娟的百会、气海、足三里、涌泉、合谷、上中下皖等穴位上各下一针。末了,老苗医把了她腕脉、颈脉,翻了眼皮,细细地看了个遍,沉思良久,连连摇头叹息。 针药一过,顿时间刚刚还鲜血直冒的伤口滴血未见。 在场的人无不点头称赞。吴良馨也放下心来,心里默念道:“冤家,你有救了,快快好起来吧,以后再也不挑逗你了。” 王康权悬着的心也落下了一半,便问道:“善大叔,怎么样了,没什么大事吧!” 只见老苗医眉头紧锁,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吴良馨听得这话心里五味翻滚,难受至极,哭泣地说道:“大叔,求求你救救她吧!她可是我们族长唯一的女儿!求求你了。” “这姑娘莫非是邵青兄的独生女?天呐,这是谁造的孽呀!不是我这老东西不救她,是她这伤的太重呀!”老苗医顾虑重重地说道。 “善大叔,你就救救她吧,这姑娘是为我挡刀才受的伤,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心这辈子都过意不去呀。救你了。”王康权哀求道,就差没有跪下了。 “不是我不救呀,这真是没法救,也不敢救呀。搞不好就是一条人命呢!邵青兄又不在,我也是爱莫能助哦!现在血是止住了,但又不能移动她,一旦移动伤口裂开,神仙也无法。现在只有看天意了。”老苗医紧锁着眉头,连连叹息。 “那意思是还有点希望对吧?大叔,你就救救她吧。我的姐妹已经去通知我们族长了。他们应该一会就到了。”吴良馨抹了抹眼角的泪关切地问道。 “这个伤得不是一般的严重。以前都没经历过这样严重的伤员。用兔子我倒是试验过两次,可两只兔子都让我医死了,至今心有余悸,所以到现在对于穿腔伤肠的伤我也是没有把握医治的。”老苗医认真地说道。 说话间,一群人急匆匆向善缘药铺驰来。走在前面的正是吴家族长吴邵青。 “元善兄,我闺女情况如何?”吴邵青人还未到,便心急如焚地问道。 “邵青兄,你来看看吧,的确很是严重呢!血我是止住了,但不敢拔刀呀。刚跟这些娃娃都说半天了,这次恐怕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老苗医迎了上去,望着吴邵青坦然地说道。 “元善兄,我就这么一根独苗,她要是真有个什么事,叫我怎么跟她死去的娘亲交代呀!请你一定一定要救救她。只要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吴邵青看着两眼紧闭、一动不动的闺女,不禁悲从中来,转身握着老苗医的手恳求道。 “邵青兄你有所不知,医道有云——腔通断肠,神仙无方,腔破伤肠,快见阎王。你看这刀插进去那么深,十有八九怕是穿腔伤肠的呀,若真是那样,只要一动,腔肠出血,后果可想而知。除非老天保佑,这闺女没伤到肠子还有救。所以说不是我不救,我是怕万一有个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呀。” “这如何得了!真没办法了吗?元善兄你再仔细瞧瞧,看看到底如何。实在没法,只能算是我这闺女命不好,但凡有一点希望,请你放手来医,一切尽看天意了!”吴邵青拉着老苗医,让他再仔细瞧上一遍。 “元善兄,我都细细地看过数遍了,实不相瞒,这闺女现在脉如蝉丝,气若游魂,时有时无。刀要是一拔,一口气提不起来,或是血如泉涌,都会要了她的命。要是能活仅有万分之一,真要看天意了。真真要治,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若真到那步,你可不要怨我就是。要是这样,我方可一试。”老苗医拍着吴邵青的手背,句句道来。 “元善兄,你放心医治,真到那步,绝不怨你。只要有一丝希望,我愿赌上一回。”吴邵青悲痛中略带几分坚毅,郑重其事地说道。 老苗医语重声长地说:“那好,那你得全听我的,千万不能有分毫差错,不然神仙难救。” 吴邵青连连点头说道:“全听老兄安排。” 老苗医接着说道:“你得先派人置备衣被生活之物,要是顺利,三五天动她不得,这离家太远,回家不去,山路不好走,保不齐不摇摇晃晃。还得好生照顾,一月伤风感冒不得,所以这几天就只有在这山上找个遮风避雨的地先养着。再备些香纸和七盏油灯,天将黑下,更需多做些火把照明。另外需红线二十三尺一长。快些去准备,齐当便可一试。” 大家四处奔走,吴良馨和吴良云借得吴家沟和赵家庄几位摊主的油灯,好不易凑齐了七盏马灯。王康权在王家坝一摊前买得红线,又拿了祭祀剩下的香纸。只是衣被在这花场实在无法借得,虽有摊主夜卖带得有,但也不会借,因此吴邵青打发两人回了吴家沟家里取去。 除了衣被,该备的东西很快都备好了来。 老苗见后想了想说:“我这天风地漏的摊是不行的,得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我看还是将人抬到采花洞里去,那儿不怕风雨,只是阴冷潮湿了些。” 于是收拾妥当,一干人等都朝采花洞而去,铺里紧留下了英子一人守摊卖药。 赵福光头上包着纱布,跟在吴良云的身后,走在队伍最后,欲言还休。还是吴良云先开的口,问他伤得咋样?又问他今儿何时到的?怎的祭祀都没见他。 赵福光心里美滋滋的一一作答,又夸了吴良云今日格外漂亮,活脱脱像个天仙。又问今天都玩儿了哪些?又有什么好看稀奇的? 吴良云喜笑颜开,不禁心花怒放,向赵福光娓娓道来。 吴良馨回头叫喊到:“云儿,你快点呀。” 两人抬头一望,已经落下众人好远一截的路。两互视一笑,追了上去…… 不觉间众人已来到了采花洞前。进得洞来,数步之遥,黑将下来,几人点了火把,走在前头照明,又行百步窄道,见得宽阔洞穴,熊熊火把之光也看不到四周边缘。 老苗医避过洞口,寻了一块平整的地让人轻轻放下门板上的吴良娟。回头对吴邵青说道:“邵青兄,需要你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希望能唤醒她的意识。我准备妥当就开始拔刀缝合伤口。中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心平气和地不断呼叫她的名字。不要停下。” 吴邵青眼含热泪应声点头,心里的担忧如同决堤的江水,汹涌澎湃,实在难以抑制。 几人举着火把,照的这一片地通透明亮。众人矗立一边,平心静气,谁也不敢言语。 老苗医将油灯分别放置在吴良娟头顶一盏,两肩膀处各一盏,腹部两侧各一盏,两脚底处各一盏,远看成三横一点之状。他又用红线将每盏油灯缠绕七圈并一一串连起来,线的两头分别系在吴良娟两只手的无名指上,随后吩咐赵福光把油灯点亮。他又与众人说挡好风,千万别让油灯熄灭。紧接着他又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燃香烧纸,嘴里默默祷告。又从药箱里将银针、刀具、药、线等等一应之物摆放在门板边上。又吩咐赵福光将一颗乌黑发亮、蚕豆大小的守元还魂丹放在吴良娟的舌根之下。一切准备妥当,他卷好衣袖,叫来赵福光给他用酒精净手,准备手术拔刀。 “邵青兄,你开始叫你闺女的名字吧,记住我的话,不要停也不要动,直到我做完手术为止。你们大家看好灯,照好光。我准备开始了。”老苗医又苦口婆心地再叮嘱了一遍。 只见他双手一挥,原来插在吴良娟身上的十来根银针尽收他两手的五指之间,放在了一个盛满酒精的盒子里。 他拿起数根银针,在旁边一个倒满药水的盒子里沾了沾药,在吴良娟的人中、神门、三阴交、承山等等二十四个穴位处一一下针。随后他右手一闪,短刀随即拔出。见得吴良娟身体轻抖一下,便无下文。 老苗医连忙放下刀,拿起事先备好的缝合针线,用夹子熟练地内外缝合起来。不一小伙会,伤口只见一条线影。 老苗医站起身来,长长地缓了口气,便让赵福光消毒,上药,包扎。自己又拿起银针沾了沾药水,在迎香、风池、百会、涌泉等等穴位处扎了针方才作罢。 吴良娟魂游太虚,飘渺不定,又有黑影张牙舞爪一路追踪,逃进一洞,四下黑暗,吓得她哭天喊地,绝望无助。黑影趁机将他裹成一团,一路飞驰而去。 一路上,吴良娟看到有人被活活车裂,血溅当场的;也有人被放在石碾里碾的;更有丢到热气腾腾的油锅里生炸的;还有被人用铁钩将舌头拉出,割掉喂狗的……看得是吴良娟心惊胆颤,惊魂不定,不忍直视。 吴良娟觉得飞驰了好久好久,黑影将她卷到一堂,便丢她下地。只见两旁 第十七章 姊妹情深夜宿采花洞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老苗医手术做罢,迟迟不敢拔针,又把了好几次脉,吴良娟依然毫无起色。他急得满头大汗地说道:“把火把都点上,照亮些,待我再仔细瞧瞧。” 他翻开吴良娟紧闭的双眼瞧瞧,又捏开她的嘴看看,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拿起银针沾了药水,在吴良娟的左右眉心处和印堂上各下一针。 正当此时,一阵阴风吹来,火芯四窜,不是众人反应迅速,几盏油灯差点吹灭。 想起老苗医的嘱咐,吴邵青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急得窜火,时不时唤着女儿的名字,不敢有半分懈怠,盼望着心爱的女儿能平平安安地度过此劫。 老苗医镇静地说道:“大家别慌,把灯看好就行。”说完,他又把了把吴良娟的脉。把着把着,嘴角露出了微笑。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真是天意呀!老天不绝这闺女哟!还真有一丝希望了。” 把完脉,他望着吴邵青说道:“邵青兄,有希望了,可以停下了。你这闺女真是命大呀!这回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了。” 吴邵青喜极而泣:“真的吗?谢谢谢谢谢谢!”一时间高兴得不知所云。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还没度过危险期呢!从脉象上看她的命现在算是保住了,接下来如何发展,谁也说不准,更不知她何时醒来。”老苗医毫不夸张地说道。 听完这话,吴邵青又开始难过起来,心里五味杂存。 吴良云走过来安慰道:“叔,你别太难过,毕竟现在命保住了呀?慢慢养着不就好起来了吗?你年纪大了不方便,这段时间就让我这个堂姐来照顾她吧!一定将妹妹伺候好。” 吴邵青老泪一抹,想起当年对自己兄弟干的缺德事不禁羞愧地说道:“难得你这么懂事,平日里你与娟儿关系也好,三叔就先谢谢你了,等你妹妹好了,给你们一人买个银镯子。” “镯子就不用了,娟儿也是我妹妹,照顾她是应该,你就不必为我破费了。”吴良云说道。 “还有我呢!算我一个,看她这样我心里都不知道有多难过。我可是咱们吴家沟里头跟娟儿玩的最好的伴了,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呵呵呵呵,除了云儿!”刚刚还愁眉苦脸的吴良馨也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好,好,好!叔叔谢谢你。”吴邵青嘴里说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自己背地里对她家人暗暗使的坏,不由得有些脸红。 老苗医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照顾的可要注意了,这头七天很关键,千万不能喂她吃东西,每个时辰给她喂五六勺糖水就行,七八天后,如果她放屁通便了才能喂些稀饭。如果依然不通,那就还是喂些糖水得了。隔几天我再过来看看。饮食一定的注意了,不然伤到的肠子不易恢复。”说完招呼赵福光一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元善兄,你看看该如何付你医药费呢?大恩不言谢,但这医药费总得付呀,你说个数,我好准备了差人给你送去。”吴邵青走过来握起老苗医的手心存感激地说道。 “你看着给吧,钱数不重要的。”老苗医轻描淡写地回答说。 两人握着手,四目相对,又寒暄了几句,老苗医听得赵福光叫到已收拾妥当,便抽身松手离开。 赵福光背起药箱,一手拿一个火把,回头深情地看了看吴良云,微微一笑,恋恋不舍地跟着老苗医走出洞去。 出得洞来,已是晚霞伏地,花场上早已不再热闹。各个山头上冒着些孤寂的青烟,人影寥寥无几,也就剩下些摊贩走卒,各自忙活着埋锅造饭。 “阿爹,那姑娘能活过来吗?我看有点悬。”赵福光将火把在地上戳灭,满心凝问地说道。 “这个我也说不清呢!我行医那么多年,这也是头一次见着,真是奇了怪了——”老苗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个奇怪了,我咋看不出来?你给我说说呗。还有点那些灯做个啥,有啥子用嘛?教教我呗。”赵福光跟在后面,好奇地问道。 “你都能看出来了就不用我教了,让你多看看家里的医经和医术你不看,天天打架闹事你第一!想知道为啥子,回去好好看看书去。”老苗医念叨道。 “又来了,三句不离老本行,烦死了。”赵福光不耐烦地说道。 “你个兔崽子,现在能耐了啊!连你老子都烦起来了。”老苗医一转身,拧起赵福光的耳朵说道。 “哎呦!哎呦!耳朵都被你扯聋了!”赵福光装得嗷嗷叫疼。 “你这耳朵不聋也没啥用,跟你说话,从来听不进去。我看回头找你福生哥问问,送你去当兵得了,看看能不能修理好你。”老苗医松开手,拍了拍赵福光的头,大步往前走去。 “阿爹,别呀,今后我听你的不就行了,我不去当兵,正打着丈呢!你就不怕一颗子弹把你儿子打没了。我跟你好好学医行了吧。”赵福光快步跟上,拉着老苗医的手笑着说道。 “我才不怕呢!你不是能打架吗?现在怂了,要打跟越南人打去,打死了也光荣。天天在这四里八乡的打架闹事,有个啥出息,净是添乱窝里斗,有劲往外使不好吗?”老苗医嘴里说着不怕,心里也是舍不得,连说话也不够底气。 “嘿嘿嘿嘿,我要是去了,拿着枪就冲,说不定比福生哥都厉害呢!你说是吧?要是光荣了,还有你跟阿妹每年给我烧点香纸钱呀。听起来也还是不错的。哈哈哈哈”赵福光故意嘻嘻哈哈地说道,直击老苗医的心窝子,心里哪会愿意去受那个苦。 “就你这点能耐,还蒙你老子,嫩了点!还不知道你那半斤八两。还激将起你老子来了!”老苗医背起手,嘴角撇了一撇,斜眼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觉得眼前的他真像年轻时的自己,脸上却渐渐地泛起了忧伤,不由自主地唉声叹气。 “嘿嘿嘿嘿,阿爹,你在想啥子呢?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又在想你那老相好了!呵呵呵呵……”赵福光玩笑地说道。 “兔崽仔!尽瞎说个啥。”老苗医一脚踹过去,却踹了个空,赵福光背着药箱笑嘻嘻地朝前跑去。 夜幕降临,百虫鸣唱,萤火飞舞,月牙初露,繁星点点,山间的清气和着晚风吹得好生惬意,令人遐思万千。 虫蛾扑闪着翅膀,只为那心中的光和热,纵然知道那是粉身碎骨,也一遍又一遍地向灯火奋不顾身地扑去。 就为那一口美味佳肴,山蚊子锲而不舍且乐此不疲地在寻找机会,贪婪而又忘情地吸吮着人的血液,纵使命丧黄泉,也在所不惜。它一叮一个大包,把人搞得奇痒难耐,恨得牙痒,又无可奈何。 赵福光看着灯火,目不斜视地望着采花洞的方向,心神早已飘飞离去。英子叫喊了好几遍,也没叫应他回过神来。 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赵福光的脸上,将他彻底地回过神来。 “你打我干啥!”赵福光站起身来,望着英子怒气冲冲地责怪道。 “阿哥,你在想什么呢?叫你好几遍都没吭声,一动不动的呆在这好久了!你看这蚊子都吃饱了你的血。我帮你拍蚊子呢!你看看是不。”英子嘻嘻一笑,摊开手板在赵福光眼前得意地晃了晃说道。 “有你这么拍蚊子的吗?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个丫头片子!”赵福光欲拧起英子的耳朵说道。 怎料英子早有准备,一个闪躲,装腔作势地哭喊着朝老苗医跑去。她边跑边叫喊:“阿爹,阿爹,我哥打我!我哥他打我……” 老苗看了看兄妹俩,也不言语,笑了笑,装作不知道,随他们自各闹着玩去,只顾槌自己的药。 在采花洞内,吴良云跟吴良馨留下来照顾着吴良娟。其他人跟着吴邵青回了吴家沟去。四下漆黑的洞里,只要一声轻响,都会掀起阵阵回音。洞外的风声传来,好似鬼哭狼嚎。两人守着一盏微弱的油灯,坐在吴良娟身边早已铺好休息的稻草铺上,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话家常;以此来打消心中的孤寂与恐惧。 “拿——命——来——呜呜……拿——命——来——呜呜……” 一阵阵阴阳怪调的呼喊声随风而来,时有时无。吓得两人啊啊大叫,连忙抱在一起,手忙脚乱地拿过被子,蒙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 那呼喊的声音越来越近,听得也是越来真切,两人在被子里吓得瑟瑟发抖,浑身上下汗毛直立,头皮发麻。 只见一人影蒙头盖脸、蹑手蹑脚地向她们慢慢靠近。拿着一根棍子时不时捣一下蒙在被子里的她们。 吴良云两人急忙掀开被子失魂落魄地尖叫着跳了起来,双手抱头,埋头蹲地,躲在灯后,既不敢睁眼一看,更不敢正眼一瞧,害怕得全身抽搐颤抖,恨不能找个地缝往里钻。 那人影见状丢下棍子连忙向洞外跑去。 许久没有声响,吴良云两人才慢慢站起身来,东张西望、心神不宁地拉着手回到原处,躲在被子里,心有余悸地猜测着是不是遇见鬼了,越说越惊恐,越想越害怕。两人期待那鬼不要再来,期待这天早点亮,更期待早点离开……两人忐忑不安地抱在一块,久久不敢入睡! “良云,你们在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回荡在这漆黑的洞内。油灯光微微摇曳,仅仅照亮了这一小片黑暗。 两人听得声音不由得又是一惊,连忙躲进被子。 “我是赵福光,给你们带点吃的来了。” 吴良云听得声音,喜出望外地掀开被子,一溜烟地坐了起来,望着黑咕隆咚的洞口,眼无比期盼,心里的害怕顿时间烟消云散。 “赵福光!那个鼻涕虫,他来做什么?”吴良馨也坐了起来,疑惑地望着吴良云说道。 吴良云微微一笑红着脸低下了头。 “哦,我知道了!你个骚蹄子,什么时候的事?藏着掖着还挺深的呀,难怪下午两人一起躲在后面呢!原来是在煽情呢!还不从实招来!”吴良馨豁然明白,好奇地调侃道;心里也是无比的期盼他的到来;想着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多一个人陪伴,多一分安全,少一分害怕和恐惧。 “良云,你在吗?我是赵福光呢!” 洞外再次传来赵福光的叫喊声。 “在的,在的,福光,是你吗?”吴良云听得声音,心花怒放地站起身,向洞外喊道。 “是我,是我。” 吴良馨拍腿而起,高兴地抱起吴良云说道:“云儿,我们有救了,不用再害怕鬼了!” 吴良云关切地拍拍吴良馨,松开来说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一道火光窜进洞来。火光下,隐约见得一个人影匆匆向这边走来。 吴良云仔细一看,真是赵福光,心中的喜悦难以抑制,便迎了上去,眼里闪着光,一把抱住了赵福光,像获得救星一样,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语,激动地哭着说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真得把你盼来了!” 吴良馨装作什么也看不见,蹲下身给昏迷中的吴良娟理理被子,顺顺头发,扯扯衣服……东摸西拉,以此来打发这尴尬得时光;背地里却在偷偷傻笑,刚刚心中的惶恐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是我,是我,良云,你这是怎么了?咋个哭开了呢?”赵福光意外又惊喜地问道,整个人像触了电一样,麻木而又激动,心潮澎湃,血液沸腾,他做梦都没想到幸福竟然来的那么快。他顺势紧紧地抱住吴良云,享受着从心底炸开来的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那像一双温存的手柔柔的触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曼妙地沁入他的心田,融化在他的心间,久久舍不得松开。 “这里太吓人了,我们刚才见鬼了,幸好你来了。”吴良云趴在赵福光的肩上,在他耳边喃喃地说道。 第十八章 赵福光梦游太虚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在这荒山野岭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两位姑娘着实害怕,再加上刚刚的遭遇,更是让她们心惊胆颤。赵福光的到来,犹如上天给她们派来的一个救星,不仅拯救了她们的灵魂,更拯救着他们的身体。两个身心交碎的姑娘毫不犹豫地希望他能留下,陪伴她们渡过这个难熬的黑夜。 吴良馨想起被打得不轻的两位哥哥,不禁埋怨起赵福光和他们赵家庄的人来。她攥紧拳头,将心中的气愤和不满化作拳力,狠狠地打在赵福光的背上。 赵福光憨憨地傻笑着,随她那软棉棉的拳头拍打,假装疼得哎呦、哎呦直叫。 吴良云却微笑着在旁边劝解一番。 他们坐在一起,磕着赵福光带来的瓜子,聊起了他们之间儿时的记忆。那些过家家、撒尿玩泥巴,谁又穿个开裆裤露个屁股、谁又摔在一摊牛屎上……想着讲着,各自笑得花枝招展。 吴良馨回想起当年赵福光在吴家沟他外公家的那段时光,记忆最深刻的画面就是他鼻子里的那两条“小白龙”不论天晴下雨、春秋寒暑总是蛰伏在那洞口时进时出。也因此,吴良馨才给他取了个形象而生动的绰号“鼻涕虫”。 吴良馨笑着说起这事,令赵福光脸面无光。他羞怯地低下了头,也只好一笑而过。 吴良馨又好奇地追问着赵福光和吴良云两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地下情的?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总之什么八卦的问题她都要问上一问,唠唠叨叨,问得个没完没了。 赵福光和吴良云也只好闪烁其词,草草应付。 他们几人坐在一起,笑语欢天,东家长西家短,天南地北地统统聊了个遍。 他们聊了好久好久,夜已深,吴良馨和吴良云二人也是困意难耐,只好相继席地而睡。 吴良馨临睡前还不忘嘱咐赵福光不得离开,不得睡觉,必须陪着她们守夜,给她们当好守护神。 赵福光开心地应承着,催促着她们二人快些睡去。 这个夜晚,对赵福光来说终生难忘。他不仅打开了自己心念已久的姑娘的心扉,而且还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她的心窝子里。 他默默地坐在一旁守着自己心动的女人,看着她酣然入睡,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勾起他心中无数的遐思。 他看着跳跃的灯光,眼里闪现着吴良云洗澡的身影,又闪过吴良云含羞的笑脸,接着又看到她在灯光上翩翩跃舞,好生妩媚动人……迷迷糊糊的赵福光甜甜地倒睡在了吴良云的身边。 赵福光感觉自己飘飘欲仙,忽然看见一位美丽的姑娘笑靥如花地在向他招手。那人好似熟悉,似曾相识,粗看像是吴良云,细细一看又不像。正是纳闷之际,只见那姑娘奔他而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吻起来。 赵福光本以为又可以重温一下那心动的感觉,整个人放纵而又期待,可不曾想那人突然间变成一头青面獠牙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趁他不备,正欲一口将他吃掉。 吓得赵福光拔腿就跑,一不注意,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正欲起身再逃,那怪物已迎面扑来,将他生生压在身下,令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那怪物嘴里的唾液流个不停,统统滴落在了赵福光的脸上。他恶心又厌恶,却又无耐无助。只见那怪物再一次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又长又大的獠牙,正要一口咬掉他的头颅。眼看自己就要成为那怪物口中的美食了,胆颤心惊的赵福光活生生被吓醒坐了起来,睁眼一看,放下心来,心里念道:“我操,原来是个梦哦!吓死老子了!” 赵福光定了定神,感觉脸上湿漉漉、黏糊糊的,随手摸了一把,好生恶臭。借着微弱的灯光发现一只黑犬正站在他的身边,裂开着嘴,流淌着口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 赵福光心里顿时明白自己做的噩梦,气得左顾右盼,想寻找些什么可以收拾这可恶的狗东西。可他啥也没找到,情急之下想起了自己的鞋,正欲脱鞋时,才发现吴良云的腿脚骑压在自己身上正呼呼大睡。 赵福光不忍心惊动睡梦中的吴良云,只好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黏液,甩了甩衣袖,驱赶起黑犬来。 可那黑犬根本不理会赵福光,一副无关事事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卷起身子准备睡觉去了。气得赵福光牙痒,心里暗暗骂道——你这死狗,早晚拔了你的皮下火锅炖了你。 赵福光难受地闻着臭味,无奈地又躺了下去。看着睡在自己身边压着自己的吴良云,心里无比高兴,感觉自己像是这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又开始了他天马行空的想象……想着想着又安静地睡了去。 一阵激烈的狗叫,将大家吵醒。 吴良云醒来看到自己压在赵福光身上感觉羞耻难当、无地自容。又见自家的狗仔黑子在不远处左跳右躲地狂叫着,不觉得有些惊讶,心想这狗咋跟来了。 吴良馨在一旁眯着眼偷偷暗笑,轻声细语地对她说道:“你个骚蹄子,想不到,你真骚!这都憋不住了!” 吴良云对她挤眉弄眼,让她不要声张。 赵福光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继续装睡。 黑子叫得越来越凶,吴良云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朝那方向看去,发现一条大蛇正与黑子你进我退,我进你退地对峙,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拽了拽睡在一旁的赵福光,急切地说道:“福光,你快醒醒,有蛇!” 赵福光闻声,连忙爬了起来问道:“在哪呢?” “在那呢!看到了吗?”吴良云说着便给赵福光指着方向。 吴良馨也撑起身子朝吴良云所指的方向看去,还真看到一条大蛇正向黑子步步紧逼呢!不由得叫喊道:“看到了,我都看到了。鼻涕虫你还没看到吗?” “看到了,看到了!你这棍子婆瞎叫喊个啥!别把蛇给吓跑了。不然到嘴的蛇汤都没了!”见到那大蛇的那一刻,赵福光心里乐开了花,毫不犹豫地撇了一眼吴良馨说道。 赵福光瞅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工具,看到旁边揉成一团的棉被,立马计上心来,拿起被子,向那大蛇悄悄走去。 大蛇全神贯注地与黑子对峙着,双方僵持,互不相让,都想找准机会,一招结果对方。 赵福光趁机悄悄地绕到大蛇身后,瞧准机会,一个敏捷的飞扑,用那厚厚的棉被垫底,将那大蛇牢牢地压在被褥里。 黑子围着赵福光瞅了一圈,发现露在被褥外长长的蛇尾,又开始叫过不停。它正欲向前咬住,不料赵福光抢了个先。它便不再叫吠,哼哼嗷嗷地朝吴良云摇着尾巴而去。 赵福光迅速地一手逮住蛇尾,将那大蛇从身子下的被褥里缓缓拉出,一手捏着大蛇顺着蛇身向蛇头寸寸撸去。大蛇快要露出七寸,赵福光将其边上的棉被压牢,用力捏住蛇的七寸,便将那大蛇牢牢抓在手中。 吴良馨坐起来从背后搂着吴良云的脖子,趴在她的肩上,看呆了眼。 吴良云则为赵福光提心吊胆,手里捏了一把汗。 赵福光锁住大蛇的七寸,站起身来,不亦乐乎地提起大蛇朝二位姑娘显摆道:“抓住了,抓住了,看,大不大,至少有八九斤重!这下有口福了嘿嘿!” “咦!好恶心,别过来。快拿走。”吴良馨见赵福光提着大蛇走过来,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厌恶又反感地站起身来,挥手叫住赵福光。 “想不到棍子婆也会怕蛇!在我手里捏着呢,你怕个啥?”赵福光也不理会吴良馨,只管往前走,想逗一逗她。 近了,黑子冲了上来盯着大蛇叫吠起来。 “看着恶心死人了,搁意的慌,别拿过来。听到没有。”吴良馨向后退去,指着赵福光吼道。 “好吧,嘿嘿!棍子婆,看把你吓的!给我点个火把照个亮,保证这长虫不咬你。”赵福光戏谑地说道。 他提着大蛇,朝吴良馨笑哈哈地甩甩蛇尾,逗得吴良馨连连避让。 “你要再过来,我跟你没完。”吴良馨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小心点,就别逗她了,赶紧拿走吧。她从小就怕这长虫。”吴良云看看吴良馨,笑着对赵福光说道。 拿过身边燃烧过的火把,在青灯上点起火来。 赵福光一手接过吴良云的火把,一面微笑着说道:“这下可以改善改善伙食了!我拿到铺里炖了去,炖好了给你们送些来。” 说完,再向一旁的吴良馨甩了甩蛇尾便哈哈大笑而去。 只听得吴良馨在后面念叨:“鼻涕虫,你这挨千刀!……” 赵福光走出洞来,天已经大亮。晨光洒满了大地,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带着几分初秋的凉意。百鸟争鸣,蜻蜓在晨光中起舞弄影,蝴蝶在路边的野花上寻觅。花场上那些昨夜留下守摊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吃到蛇肉那是一种奢求,人们为了能沾点荤,耗子、蚂蚱都被抓吃得不见踪迹。 赵福光手里攥着大蛇心里美滋滋地朝自家摊铺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迈起春风得意的步伐,眉飞色舞地吼起了山歌——“那夜的风,那夜的雨,你是否还记得在我耳边的低呤……” 他在路上借了一把熟人的柴刀,去到溪边将那大蛇剥皮料理干净,提着白净的蛇肉回到铺里,远远地招呼着英子快把火生起。不一会功夫,那大蛇便被赵福光剁块下锅清炖。老苗医收拾着摊铺上的药材,也不啃声,捡了几味草药,递给赵福光,让他放入锅里一起炖…… 太阳渐渐升高,各乡各寨的百姓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走来,大家成群结队,敲锣打鼓,吹着响器,赶着水牛,向花场中的斗牛场聚集…… 一年一度的斗牛大赛又要开始了。斗牛场上人声鼎沸,人也越聚越多,三五成群,狂热躁动,斗牛谷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为了找一个绝佳的位置观看斗牛,有的年轻小伙还爬上斗牛谷旁边的孤石…… 斗牛押宝是大家最乐意的事。虽说这年头不富裕,但多少还是有些零头,哪怕是押上个壹分贰分,中人也十分乐意,不在钱多钱少,重在大家参与,乐在其中。要是押上个叁块伍块的,那都是豪赌了,因为那时人们一个月的工资普遍还不到壹拾伍块呢。 赵福光早已按捺不住,可闻着这一大锅蛇肉的清香,照样雷打不动。 他一边催促着英子烧大火,聊着兄妹间的家常,一边迫不及待地时不时的揭开锅盖瞧瞧。 一群赵家庄的后生嘻嘻哈哈地走来邀约赵福光去斗牛场。赵老八远远地叫喊道:“光仔,看斗牛去。” “等一下再去!”赵福光抬头望去干脆利落地说道。 近了,大家闻着香味,七嘴八舌地说开来。 “你们煮的是啥东西,那么香!” “我估计有好货。” “煮啥子好吃的嘛?” …… “我来看看,噢呦,竟然搞到这玩意了,这下兄弟们有口福了。嘿嘿……”赵福强走到锅坑边,揭开锅盖,看到炖的是满满一大锅的蛇肉,顿时惊喜若狂。 大伙听闻,都围锅挤头地来探个究竟,见炖的是这稀奇物,无不馋涎欲滴,眼直勾勾看着,拔不动腿脚,都想蹭碗汤吃块肉,所有的事和烦恼统统忘得一干二净,抛到九霄云外,一个个欢呼雀跃,帮忙着捡材、添火……好生热闹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围着还冒起青烟的锅坑,用刚折来小树枝为筷,争先恐后地夹着蛇肉,顾不得烫嘴,哈啦呼噜地吃得津津有味,又轮流着拿起一个碗喝着汤,不一会功夫,一大半锅蛇肉就被消灭殆尽。 赵福光还算明智,在起锅前先留了一半,又留了两份准备给吴良云她们送去,剩下的一家人坐在药铺内也吃了个精光。 第十九章 赵老八借机降烈女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赵福光单独邀了赵老八陪他去采花洞,其他兄弟跟着赵福强先往斗牛谷去了。 一路上,赵福光两人边走边聊,尽说些与姑娘们有关的话题。 赵福光说到昨夜的事,提起吴良馨的名字,赵老八在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嘲笑自己起来。 他回想起上小学的那段日子,被她欺负了六年,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够窝囊。但自从那日再见到她,心里莫名其妙的对她便有了几分冲动,甚至都想扒了她的衣服,狠狠啃咬她的那种冲动。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童年受她欺凌的复仇心在作怪?还是因为什么?他也搞不清楚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心里就是想把她给办了。但又想到她是吴烨兄弟的亲妹子,心里又有几分顾忌。心里想着,要是娶了她,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睡她了吗?又默问自己,那哥俩会同意吗?那还不得把自己的皮剥了,毕竟与他们之间的仇怨结得不浅呀!想着想着,黯然失色,一声也不再吭,差点被山路上的石头绊倒。 赵福光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赵老八的担忧。便安慰他说道:“我看你是有色心没色胆,担心个锤子嘛?喜欢就上,不要等到她都成了别人的媳妇你再后悔。管他三七二十一,搞到手了她还能跑得脱!就算他那哥俩难对付,那还不是吴良馨跟她父母说了算。跟她哥俩有啥子联系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吧?” 赵老八笑笑,点点头,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也就不再多想,挑摘了一片路边的树叶,含在嘴里,吹起了木叶。 两人站在祭祀山顶小歇,远望四野,群山环保,层层叠叠没有尽头。斗牛谷里,人如豆大,密密麻麻。 赵福光极目远眺,看着云展云舒心中怅然若失,想想自己长这么大,还没真真正正地走出过眼前这一片大山,除了到祁东镇上读过三年初中,最远到的也就是跟随父亲去天岩县城。那里照样也是山,依然还是山围着山。他不知道山的尽头在哪?更不知道那山的尽头是什么?是海洋?还是平原?就连海洋和平原都是在书本上学的,只能在大脑里胡乱地想象,他很想知道,迫切的想知道。他回头问赵老八说道:“八哥,你想走出这片大山,去外面看看吗?” 赵老八指着远处的群山比划着说道:“没想过。你看,过了这山又是那山,没完没了的山,不都一个样!这年头有口吃的,管个活头就差不多了,哪里想那么多。我现在只想搞个妹子当老婆哈哈哈哈。走,找妹子去!”说完赵老八笑哈哈地朝采花洞走去。 采花洞深处漆黑一片,因为走得急,两人都没有带任何照亮之物。走到黑暗处,赵福光往里大叫吴良云,问她拿个亮来照照路。 声音向里传去,听得在洞里有无数个相同的声音在呼喊。过了许久那声音都还未消停。 回音刚刚落尽,见得一人提着马灯走了出来,近了一看,才看清楚原来提灯来接他们的是吴华。 “吴华兄,你咋来了?”赵福光意外地问道。他心里想,这下搞拐了,晚上约吴良云她们去搞篝火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是你们呀!来做啥子!我可提醒你们,别来祸祸我家妹子啊,小心我揍你们。”吴华从两人的眼光中觉察出了有些怪异。作为同是未婚男人的心态,吴华自然明白他们的小心思。出于对妹妹的保护,他也只有威胁威胁一下他们这些狂蜂浪蝶。 “吴华兄,你想哪里去了,我们是送些蛇肉汤来呢!给她们改善一下伙食而已。要不是她们,我们也搞不到这么好的野味,老人不是常说有福同享,见者有份吗?好东西当然也忘不了她们,也不能少了她们的不是。这不才弄好了就给她们送些过来嘛!你就别多心了。”赵福光灵机一动,说得轻飘又理所当然。 “光仔,就你滑头,谁知道你安的是啥心?走吧,我在后边给你们照亮。”赵福光半信半疑地说道。 “吴华兄,你放一万个心吧,兄弟我绝对不会对你妹子安歪心。我可以向族母发誓,绝对不会去祸祸你妹子的。”赵福光嘴上信誓旦旦地说着,心里确想着,我怎么会去祸祸她呢!我只会去宠她、爱她。 “别贫嘴了,赶紧走吧!”吴华催促道。 赵老八走在中间,一声不吭,心里想着见到吴良馨该如何应对。 洞里吴良云跟吴良馨正吃着吴邵青让吴华刚带来的土豆。见到赵福光进来,吴良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赵福光也明白,也就笑哈哈地当着大家的面说道:“大蛇炖好了,俺们苗疆猎物从来都是见者有份,我们不敢吃独食呀,给你们带些过来,拿去尝尝。我阿爹又加了些草药,味道真是绝了!” “鼻涕虫,拿过来我尝尝。”见大家都不出声,吴良馨招手说。 “嘿嘿,还是良馨妹子识货。”赵福光笑着说道便将手里的鼎罐递了过去。 吴良馨接过鼎罐,放在一旁,抬头仔细一看,认出赵福光身后的赵老八便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手中吃剩的土豆就朝赵老八扔去,不曾想赵老八一个闪躲,直接砸在了吴华的脸上。嘴里吼道:“你个死王八还敢来,把我哥打成那样。你有没有点人性呀?” 吴良馨说骂间就挥手追打过来,谁也不曾拦住。 赵老八心想哪能跟她较真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溜烟向暗处逃去。 吴良馨哪能饶过他,也紧跟着追了去。 黑暗里,谁也看不见,也不知道究竟跑进了哪一个叉洞。吴良馨抓住赵老八的衣角,胡乱地在赵老八身上一番狂揍。一面揍,一面说着:“打死你这没人性的王八东西。” 女人的拳头不过就是绣花枕头,更何况是自己想要搞定的女人呢。赵老八嘿嘿嘿嘿地傻笑着,随她发泄一通。 女人天生就不是打人的料,一顿狂风暴雨的操作,吴良馨已累得不行,松开了赵老八的衣角,喘着粗气不再叫骂。 赵老八急忙躲在角落,一声不吭,心想着你不是能耐吗?这黑咕隆咚的看你该当如何? 吴良馨回过神,见这眼前一片漆黑,心里顿时感到有些胆怯,开口骂道:“都是因为你个死王八!” 心里期待着赵老八的回应,哪曾想赵老八躲在角落,捂着嘴偷偷暗笑。 吴良馨有些着急了,心里开始发麻,又骂了几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她站在估摸着走了几步,又叫了几声“死王八”、“臭王八”、“老王八”,也没回应,紧接着又叫着“赵老八”,“老八”,“赵福明”,“福明”,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叫法,一声比一声温柔、亲切,一声比一声期待、殷勤。可依然没有回应之声,只听得见自己的回声。 吴良馨想着昨夜的情景,全身立马起来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一股阴冷之气从脊背心隐隐升起,漫布全身,手脚不由自主地如同筛糠一样。 赵老八觉得时机已到,站起身来摸了过去。明知故问地调戏她说道:“叫我啥事?难道是想我了不是?” “你个死王八,死哪去了。”虽然吴良馨心里有气,但赵老八的再次出现无疑足以驱散她心中此时此刻的恐惧。因此,她心里面是即恨又喜,五味杂陈。 “你打我还不走呀?我又不傻,听你叫我叫得那么深情默默,情真意切,我才摸黑回来找你的。”赵老八伸手乱摸一通,也没摸到人,周围全是石头,差点被撞倒在地。便问道:“你在哪呀,怎么没摸到人呢?” “就你那德性,我呸!”吴良馨不屑一顾地说道,铿锵有力。但双手却情不自禁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空中左右摸索,期盼着摸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哎呦,有啥东西!你感觉到了没有?不会有鬼吧!”赵老八摸着石头,突然感觉又什么东西嗖的一声飞过,故意地说给她听。 “死王八,你别吓我!”吴良馨拔摸着石头,小心翼翼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着。 “真的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过去了,你没感觉到吗?你在哪呢?咋摸了半天也找不着人呀!摸的都是石头!”赵老八狡黠地说道,心里想着不吓唬吓唬你难解我儿时的恨意。故意添油加醋地在那里瞎编乱造一通。 这采花洞内叉洞横生,石牙石笋嶙峋,千道交织,暗河涌动,坑深无底。 苗疆人几乎都不敢进那些叉洞,最多也就进到这大家熟悉也标记了的避风洞洞口边上。 老一辈人常常叮嘱小辈不要轻易进那些小洞,因为好些人进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有人说那些人是被族母收走了。也有人说,洞里连着地宫,他们掉地宫里再也出不来了。也有人说洞里住着妖怪,他们被妖怪吃了……总之,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不胜罗列。 赵老八两人又没有灯火,也就纯属睁眼瞎,哪能轻易找到人。 两个人你呼我叫,听得声音就在面前,就是摸不着人。开始不以为然,如是几次都开始有些心虚着急。 赵老八静下心来,安慰着吴良馨,让她哼着歌只管发声,不要再动,自己寻声慢慢摸索着去找她。 这招真管用,不一会,赵老八摸着绕过几个石头,一手触碰到了吴良馨的身体,顺势摸了过去,趁黑摸着将她揽入怀中。 “老王八,你干啥呢!想吃我豆腐是不是,看不把你收拾残废了得!”吴良馨下意思地吼道,本能地想要欲挣脱,但又使不上力气来。 “好心你当驴肝肺,这黑灯瞎火的,都是叉洞,一步走错就乱了方向,我是害怕找不着你呢!”赵老八油嘴滑舌的说道。心里正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呢。 “那你也不能搂着人家呀,要是说出去,让我以后如何见人呀。赶紧放开!”吴良馨半推半就,依然有点抗拒地说道。 “我怕!真有什么东西在我们身边窜来窜去的,不信你认真听听。”赵老八搂得更紧,把头埋在吴良馨的脖子里,装成一副胆小可怜的样子,胸口抵着她那暖绵绵的胸,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吴良馨害怕得不再挣扎,认真听了起来,果然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身边嗖嗖来往,潜意识地搂住了赵老八。嘴里却说道:“想不到你现在人高马大的,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胆小。” 赵老八不再辩解,静静地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时刻。脑海里想象着无数个他与吴良馨一起场景,甜甜地傻笑着沉醉其中。 吴良馨想起老人常说的话,突然明白过来,在赵老八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说道:“抱够了没有?还不放开!想想怎么回去吧,我们应该走叉了,不然就困死在这了!” “还没呢,困死在这我也愿意,能跟你死一块我这辈子也值得了。”赵老八那肯放手,耍赖地只管搂住自己心仪的人,任她掐,任她骂。 “我才不愿跟你死一块呢!我也不想死在这,更不想那么年轻就死了。我们赶紧叫人,也许他们能听见,会来找我们的。”吴良馨嘴上说得刻薄,可心里早已经融化。她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这么深情地抱住,少女的情窦刹那间被撩开。 赵福光见他们好久都没回来,以为他们出洞去了,辞别了吴华和吴良云,自己点了根没有烧尽的火把,出洞寻去。 可洞外看了一番,不见一个人影,遂又折返洞里,跟吴华二人说明。 大家觉得不对劲,留了吴良云照顾吴良娟,二人举着火把朝他们刚才跑去的方向寻去。走到尽头一看,两人傻眼了,密密麻麻的洞口一个挨着一个,两人不敢轻易进去,站在原地大声呼喊起他们的名字。 二人叫喊的是口干舌燥,肚痛肠塞,可依然毫无回应,只好返回,想着去搬些救兵来。 在黑暗中同病相怜的赵老八两人累坐在地上,相挨着靠在一起。 他们叫喊了那么久已经精疲力尽,喉咙里再也叫不出声来。 赵老八不再嘚瑟,安慰着一边低声哭泣的吴良馨。时不时还不忘表白自己倾慕她的心声。 第二十章 吴烨大闹斗牛场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且说赵福光与吴华二人折返回去,三人都猜想着吴良馨二人应该是走进叉洞了,又没光没火的,定是迷了道,回来不得。 赵福光准备起身去搬救兵。心想,多叫些人来,一同去找定是要容易得多。吴华也赞同他的意思,让他去叫些人来。 正要离开,吴良云叫住了他说道:“黑子不是在这吗?狗鼻子最灵了,它黑咕隆咚地能找到我在这洞里,它应该就能找到他们,要不你们带上黑子进洞去找去,它可以闻着气味,应该不会找不着道呀!” 赵福光与吴华二人立马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说道:“对呀,咋没想到呢!” 吴华叫过黑子,让它闻了闻吴良馨躺过的地方,又给它套上绳套,一切准备妥当,二人点起火把跟着黑子寻去。 黑子边走边闻,时不时叫上两声。到了大洞边,只见黑子转了一圈,也找不着进的是那一叉洞。 黑子卖力地闻着,嗅嗅这洞,又闻闻那洞,刚一进去,又调头走了出来,偶尔抬起一条后腿,在边边角角里挤出几滴尿来,这样一来二去,一气跑了十来个叉洞。 看着这些纵横交错,迷宫一样的叉洞,二人心里终于明白老一辈为什么会对这个采花洞留下那么多的说词了。 两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对这黑子越来越没有底。 畜牲终归是畜牲,虽不能完全体会明白人的心性;但有一点要比一般的人强,那就是忠诚,对主人绝对的忠诚,始终不离不弃,只要是主人指明了的事,它会尽全力地做。因此,有时候一些人还真不如畜牲。 黑子忙碌着进进出出,偶尔嗷嗷一叫,一刻也不消停。 赵福光两人跟着黑子跑进跑出,早已累得不行。吴华只好松了绳套,随它自个儿找去,与赵福光一起举着火把等在洞外歇息歇息。 在黑暗中,经过赵老八两三个小时甜言蜜语的轰炸,吴良馨心里的防线早已全线崩溃,那颗激荡回肠的芳心也早已被赵老八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她觉得赵老八就是她内心深处等待已久的那个男人。她愿意把整个身子甚至整个心都交给他。她回想起儿时对他的种种印象及专门欺负他这个胆小如鼠的同桌时,觉得这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她依偎在赵老八的怀里,心里觉得踏实与满足,如同一只温顺的绵羊,不再有任何倔强,柔声细语地诉说着自己对他过往的印象。 黑子找到他们时,两人正说着体己的话,似乎都不想要被人发现,更准确一点说,是不想这么快地被人发现。他们觉得完全属于自己的这段时间太短太短了,以至于还有好多不胜枚举的事和数不胜数的心里话没有互诉完全。 赵福光见二人如此融洽的情景,打心眼里为自家的这位兄弟高兴。问了下他们是如何进得这里的,又讲了一通他们在外面是如何一番辛苦寻找的经过,原本打算放弃了,不料最后黑子还是找到了这里,又埋怨地说道:“你们倒是坐在这里风流快活,我们可在外面跑断了腿!”假意带气地吆喝着黑子离开这鬼地方。 吴良馨羞涩地躲在赵老八身后,闷不吭声。 赵老八精神抖擞像没事人似的笑着说道:“鬼晓得是啷个子进来的哦,老子以为跑进的是出口,想不到进得这个鬼地方来。”随即接过赵福光递来的火把,牵起吴良馨的手跟在黑子和赵福光的后面朝洞外走去。 洞外边,吴华蹲在地上,吸着土烟,握着火把,东张西望,心里正想着昨天去舅舅家遇到的烦心事。 几人闲扯着回到了避风洞。吴邵青帮衬着吴良云正给昏迷中的吴良娟梳头发。 见过吴邵青,说了些见面的闲话,又问过吴良娟的好,赵福光拍了拍还拉着吴良馨手的赵老八示意他该走了。 从吴良云那知晓经过的吴邵青站起身来,关切地看向吴良馨和赵老八二人问道:“你们没吓着吧?”扫视大家后望向吴良云和吴良馨又说道:“都去外面玩吧,斗牛谷正热闹着,一年一次,很难得看上一回。娟儿我看着。你俩守在洞里都快一天一夜了,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吴邵青今日过来本就打算长住洞里,精心照顾自己的女儿,心想着不能麻烦人家太多,还是自己照顾比较可靠。他来时从家里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东西,所需之物都带了齐当,就算在这守个七八天都够用的。 吴良馨摇摇头,没有吱声。赵老八张嘴笑道:“还真是吓到人了,那洞里真有啥东西跟着我们似的。怪吓人的。” 年轻人谁不喜欢热闹,有这机会空档自然不愿错过,来过采花节不就图个高兴吗?大家各自与吴邵青说完些虚礼辞别的话,就准备着离开。赵老八跟吴华分别点了根火把,走在后面,照着大家朝洞外走去。 太阳开始偏西,阳光洒满大地,树荫下闪动起粼粼光斑。山风拂过,燥热里透着一股清凉。 斗牛谷里,时而传来摇旗呐喊助威之声,时而锣鼓齐鸣,好不热闹…… 近了一看,人挤着人,内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几人一边兴高采烈地瞅瞅斗牛场里的热闹,看到精彩处也情不自禁地与观众一齐欢呼起来,一边又在为观赏斗牛寻找个舒适的落脚地儿劳神到处盼顾。 还是赵福光眼尖,先看见一个小坡上的树下还没有人,于是叫唤着大家朝那方向走去。 大家纷纷钻进那高地上的枫树底下,伸长着脖子向斗牛场里看。 斗牛场上,在牛腹上被事先编号分别画着⑥和⑧的两头硕大无比的水牛正埋头斗得正酣,弯弯的牛角交叉着套在一起,牛角的撞击声咚咚作响,听着声音就能让人想象得出骨颤肉痛的感觉。两牛头相向抵住,左右上下不停地冲撞,身子在原地打转,刨得身后扬起滚滚尘埃。 两牛稍做休息僵持不动,场上持鼓拿锣的催斗手们就开始使劲地敲打起来。牛一听锣鼓之声,狂躁不安,双方又使出全身的蛮力斗得更加凶狠,也由此引得观众阵阵欢呼。 人们如法炮制了五六十来次,两头水牛依然斗得难舍难分,互不相让,胜负难分。 两头牛又斗了十来个回合,⑥号水牛开始体力不支,便掉头就跑,⑧号乘胜追击,穷追不舍。两头牛在斗牛场上追追打打,不死不休,几十个护牛员拿着绳子合力也没法将他们拖开。最终那败北的⑥号水牛被那得胜的⑧号家伙硬生生撞倒在地,又在地上被頂翻了几个滚,躺在地上,发出“嗯啊”、“嗯啊”……的哀叫。 胜负已定,押宝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人群中手里攥着⑧号签的兴高采烈、满面春风地朝兑奖台涌去对奖;手里买的⑥号签的人们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早已纷纷将签掷地。 众人合力将那⑧号水牛拖下场,好不易又推赶出那受伤的⑥号,一场惊心动魄的斗牛比赛也随之落幕。 谢场后,锣鼓又响彻云霄,经久未停。押宝处一人高高举起一块漆得锃亮乌黑中间用白色粉石画着一个巨大⑧字图案的长柄大木牌,宣告押宝⑧号获胜。 当人们还沉浸在兑奖的氛围中,押宝台又响起了锣鼓,两块画着②和⑦的木牌被高高举起。 斗牛场上,两帮人分别相向拉出两头标记②和⑦的健硕水牛,沿着场边漫步向人们展示一番。 人们纷纷走向押签台买签押宝,争着够买自己心仪的签数和倍数,即使没有多少钱,但求个热闹快活,三元两角掏得毫不吝啬。 赵福光几人也凑了些零币,看好了牛,商量着都一致选了⑦号押宝,交于赵老八也前去买签。 随着斗牛谷里铜鼓的敲响,场上拉牛的人们解开牛套纷纷退场,将那标画着②和⑦的两头公牛关在谷底,任随它们自由开战。 催斗手又开始敲锣打鼓,用老办法激怒场上的公牛决斗,一场精彩的斗牛比赛紧接着又即将开始。 锣鼓余声未落,只见两牛相视数秒,认准对方,埋起头疯狂地朝对方奔腾而去。两头牛头对着头猛烈一撞,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随之飘来,②号随之晃晃悠悠倒了下去,⑦号摇摆着头跑开起来,明显⑦号已经获胜。 兑奖台前又是一阵人潮涌动,大家争先恐后地挤着兑奖。突然间只见两人大吵了起来,细听原因是后面的人踩破了前面那人的布鞋,吵着骂着竟然扭打起来。两边相熟的兄弟们见状也参与帮架,一时间几十人互斗一块,场面顿时混乱一片。 众人纷纷让开,生怕伤了自己。前来兑奖的赵老八一眼就认出带头打架的正是吴烨,遂遮挡着脸面,灰溜溜离开,向高处的枫树下跑去,心里暗暗地骂道:“真他妈的一个祸精,哪都有这厮儿!” 这一打闹,斗牛暂时停下了。场上都瞅着这帮祸事的根根翻滚打斗,个个用犹如看猴耍一样的眼光观赏着他们之间的打斗,时而起哄,时而呐喊,好不开心。 赵老八跑回枫树下,顾及着吴良馨的感受,没有直接说明打架闹事的都是些什么人,只是说有人打架闹事没顾得上兑,丧气地指着远处已经打斗得乱哄哄的场面说道:“搅和了,全给一帮龟儿子给搅和了。你看那都打闹成一锅粥了,没法兑,还是等着下次对吧。” 赵福光拍了拍赵老八不以为然地说道:“他打他们的,你兑你的,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碍着什么屁事,有啥兑不成的呢?” “你是不知道,那兑奖的摊子都给那些犊子掀翻了,还兑个球!大家躲都躲不及呢!”赵老八解释着说道。 “都是哪些王八羔子瞎折腾呢?这斗牛场都快活脱脱变成一个斗人场了。”赵福光冷冷地说道。 赵老八不愿说也不想说,更怕驳了吴良馨的脸,毕竟两人刚刚建立好的关系犹如竹膜般薄得透亮,又来之不易。只是赵福光揪着问,又不好回绝,只好应对着说:“乱得很,看不清。” 赵福光几人也想凑上去看回热闹,赵老八却笑脸盈盈地拉住吴良馨,让她就搁这和自己在一起,说她女孩家家的,别去瞎凑,怕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伤到她。 赵福光在心眼里为赵老八高兴,想着自己现在还得遮遮掩掩,不知如何面对这个未来舅子,左右为难。他是多么希望有人能把这个未来的舅子支开,自己就可以与眼前这位欲盖含情的心上人纵情一回了。他斜眼望着赵老八跟吴良馨,嘴上带趣地说着:“这么快就黏上了!真是一日千里!刚见面还是喊打喊杀的冤家,进个叉洞出来就搞一起了,哪天我也找个姑娘去一趟!” “走,走,走!老同学!不是我损你,就你这油嘴滑舌,一肚子坏水的样,谁选你谁倒霉。你就别去祸祸姑娘了,打一辈子光棍得了。”吴华对赵福光冷嘲热讽笑呵呵地说道,然后回过头叫上自己的妹子朝那骚乱的人群走去。 “咱们都是半斤八两,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般姑娘我还看不上呢!你别急我,急了我上你家提亲去!哈哈哈哈。”赵福光追上去,笑嘻嘻地说道。他心里其实早想好了去提亲的事,现在正好探探口风。 吴华回头瞪着他,抬脚就踹。赵福光机灵的跳开躲在吴良云身后,嬉皮笑脸地说道:“你这妹子总要嫁人吧,难道你想让她变成老姑娘不是?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我呢,至少我们之间也是算是堂表亲吧!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赵福光的母亲叫吴仙灵,与吴华的父亲是同宗不同支的堂兄妹,算上吴华他们这一代,也没出五服,因此都是沾亲带故,每逢大大小小喜事,各家间都是要送礼吃酒的。 吴仙灵是个福薄的命,生下赵桂英还不出月,就得了一场大病归了天,那时,赵福光才两岁不到。 那时的赵元善白天要出诊看病,有时一去两三天,家里又没人照顾,吴仙灵刚一下葬,头七都没过,赵元善就带着两娃哭哭滴滴地来吴家沟找她的丈母娘求救。 丈母娘也没办法,看着这一大一小的孩子,想着刚走的女儿,又哭的成了个泪人。 就这样赵福光兄妹留在了吴家沟的外婆家,整日跟着吴家沟里的娃娃玩耍。过年过节时,赵元善有时就会去接他们回家,有时干脆买些酒菜就合着在老丈人一家人一齐过了,毕竟一个人也好对付。那些年,也有给他说媒让他再娶一个填房的,他念着吴仙灵的好,又想着娶了填房会不会对孩子不好,也就一直没答应,一一回绝了好些次好些人,日子久了,也就在没人敢跟他说这事了。 赵福光兄妹真正回到赵家庄家里住下是在赵福光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也是赵元善老丈人家遭难的时候。那年冬天特别的冷, 吴华气的是七窍生烟,嚷嚷着要收拾他。赵福光撒腿就跑,还不忘回头冲着他笑笑。 吴良云小跑追去,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喜得不得了。 第二十一章 赵老八尝爱失约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用在此时的赵老八身上再合适不过。 在苗疆,流传着这样的一句顺口溜——“王家的银饰,杨家的饼,赵家的药材,吴家的笙。” 赵老八牵起吴良馨,情意绵绵地出了斗牛谷,陪着她在花场的各个摊头地界闲逛。除了他们觉得吴家沟那块是非之地的摊头没去之外,几乎将整个花场逛了个遍。 且说二人先到杨家花场地界的摊头寻得一家豆饼高汤摊铺,一人要了一份豆饼跟高汤,美美地吃了一顿。饱餐之后,两人溜达了一圈,挨个铺儿瞧了个遍,卖的都是些零食包饼。末了俩人拣了家包饼铺儿,要了几包,说是带些回去给大伙尝尝。 那摊主很是热情招呼,专挑大张的荷叶包好,又用稻草四方花绑结实,方才笑嘻嘻地交与二人。 两人接过饼,商量着朝王家花场走去。 蓝天下飘荡着鱼鳞般的朵朵白云,成片成堆。两个相爱的人儿奔跑在花场的山间小道之上,嘻嘻哈哈哈总有说不完、道不尽的甜言蜜语。 吴良馨脸上洋溢着花一样的笑,少女怀春已久的情愫在这一刻被彻底的引爆,剥去含羞的外衣和伪装的倔强,正如一汪透亮而明净的清泉缓缓流入赵老八的心田。 吴良馨裙摆和脖颈圈上的银铃伴随她的脚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如同勾魂的音符深深扎进赵老八的每一根神经。 四下无人,赵老八被眼前的一颦一笑吸引得情迷意乱。他神采飞扬地一把抱住吴良馨原地转了起来。 她没有拒绝,心甘情愿地抵在他的怀中,激动的身躯任其旋转飞扬。她仰着脸,满脸堆笑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和脸庞,仿佛眼前的他是个什么稀奇古怪的文物,深深吸引着她的双眸,迟迟舍不得移开…… 在王家花场,各种稀奇的银饰一应俱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赵老八给吴良馨挑选了一只凤求凰的银手镯,并亲自给她戴上。吴良馨死活不要,左右挑刺,其实是嫌它太贵,不想让赵老八花这个冤枉钱。 赵老八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吴良馨的好意,但他觉得自己的女人就应该佩戴这么个好饰物,更何况这手镯与她很是相配。他掏尽所有,执意买下,对吴良馨笑呵呵地劝说道:“这镯子衬你,再说了,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之物,戴上它,你以后就是我赵老八的人了。” 吴良馨犟不过他,只好接受。心里却乐开了花。 随后,两人又去了赵家庄花场。路过山下小路的荆棘蓬,赵老八想起当日挥棒打吴恬的情景,心中不免有些惭愧。他沉思半晌问吴良馨道:“你二哥好些了吗?那天出手是有些重了。想不到会是现在这样了。”说完会心地笑了。 “现在咋样?你还好意思说,别提这事,一提我就来气。”吴良馨撇眼带气地说道。 “你说我俩这事,你那两个多事的哥哥要是知道了,他们能答应不?”赵老八摸摸脑袋,笑着问道。 “咋了,后悔了,你甭操心,俺哥吃不了你,顶多打折你那狗腿出出气而已!怕了?”吴良馨故意说道。 “嘿嘿,我才不怕呢!我有你这么个挡箭牌,你都不怕,我怕啥呀!走,去我们的花场看看去。顺便给你哥带些好药。”赵老八推着吴良馨的腰笑道。 赵家花场里,都是些药材、药种、膏药、药酒等等。除了善缘医药铺,还有好几家药坊。 说起赵家庄的药的由来,那可有些历史了。相传在大清朝同治年间,这赵家庄祖上曾出过一位御医,名叫赵真琦,因自己性格耿直得罪了不少同僚跟上司,为此而受到排挤。又看不惯那时朝廷的腐败,便向同治帝递交了辞呈。言明自己医理浅陋,不堪御用,有待深研。家有老父、老母尚在边陲,无人顾及。又言故土之地灵药宜生,请愿辞去公差,回乡种药研习,即可为朝廷供药,又顾亲医惠于乡间等等云尔。名为同治帝感其孝心,许他回乡,实为慈禧之意,特许他种得好药三年一贡。因此,后来赵家庄才有贡药一说。只是好景不长,仅仅进贡过一次药后,不到一年,同治帝就驾崩西去。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进京,终其一生专心在家乡研究药理,医理及医术。他养有三子,便按其子的天赋分别将种药,制药,医术传于后人。故而,赵家庄的几房后人就一直沿袭着祖辈的习惯直到今天。 回到赵家花场,赵老八领着吴良馨遇见叔伯兄弟姐妹便打着招呼。有问他身边姑娘是谁的?也有夸吴良馨漂亮、懂礼,说他好福气的。也有问她叫啥名谁?更有问什么时候能讨上他们喜酒喝的……总之,说问啥的都有,都是些赞许之语。 赵老八笑得合不拢嘴,一一作答谢过。吴良馨跟在后头,心里更是甜滋滋、顺溜溜的,偶尔也回答着他们的问话。 在恒瑞药坊前,一位老人正摆弄着药酒。赵老八走向前叫了声阿妈,老人抬头一看,见得是他,正欲唠叨他几句,看得他后面跟着的姑娘,立刻喜上眉梢,热情地招呼着吴良馨到她身边去,急忙找个椅子,给她腾个地来。 赵老八一面向母亲介绍吴良馨,一面在摊铺上翻腾起来,又问母亲家里那瓶刚制作完的上好跌打药酒有没有带来。 老人随口回道:“你不拿来,问我做啥?”接着自顾跟吴良馨说话,夸她人长得水灵,又说自家八仔脾气不好,望她以后多多管教之类。 吴良馨灵机一动,将手中的饼递给老人,问了好,说这是给她买的,让她尝尝,总算是解了她一时的尴尬之围;又连忙推脱让她先坐,说自己年轻不累,不用坐,可耐不住老人的热情,只好坐下,只是有点不知所措,坐立不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令她如坐针毡,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借机笑问老人说自己内急,寻个解手的地儿。 老人唤过赵老八,让他陪着带她去。见他俩离开的背影,老人笑盈盈地站立良久,打心眼里喜欢这姑娘,更为自己的儿子高兴,正寻思着如何准备两人的亲事,有人来到铺前她也不曾注意。 吴良馨见已走远无人,狠狠地在赵老八手臂上掐了一把。 赵老八莫名其妙地哎呦叫疼便问道:“你又掐我干啥呢?茅厕到了,你去吧。” “谁要去上茅房了?就你这呆瓜,要见你阿妈也不跟我说一声,看不收拾了你才好。”吴良馨说着拧得更狠。 “不是,你说,哦!”赵老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欲言又止,语无伦次。他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脸憨笑,伸手就朝吴良馨的腰窝挠去。痒得吴良馨呵呵一笑,松开了拧劲。他得意地接着说道:“那我回去拿些东西,你在这等等我!” 赵老八回到自家铺前,拿过自己刚放下的包饼,抓了一把盒子里的零币揣进兜里,见有人在与阿妈谈价买药酒,也就不多说什么,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老人在后面正欲叫住他,可他已经跑远,只好回过头来继续招呼客人…… 两人在山道上打情骂俏,赵老八鼓着腮帮子,吹起了木叶。吴良馨扭着身段载歌载舞地哼着小曲。两人一吹一唱,眉来眼去,秋波频频,好生快活。 赵老八估摸着斗牛场上的打斗早该停歇,又闲逛了一会,两人才回到斗牛谷。 斗牛谷里早已经恢复了斗牛的热烈情景。赵老八牵起吴良馨的手挤过围着的人群,去到兑奖台,兑了他们先前的胜签,揣着一叠零散的钞票,便乐呵着去找赵福光他们。 他们去了先前的地儿,没见着人影,边看边瞧。见得远处有十来个人围着,其中一个像极了吴华的身影,正欲朝那走去,赵老八突然想起了吴烨,便停住了脚步,转过吴良馨的身子,一并背对他们说道:“我刚才看到你哥了,打架闹事的正是他挑的头儿。我估计这会儿他也在那边。我就不过去了,免得见了又打闹起来,多晦气!一会儿我们枫树下见。” 说完赵老八递过手中提起的饼,示意她拿给他们些尝尝;又掏出那叠兑来的零币,数对了吴华他们三人的数,交给了她,让她拿去按买的份数分了。他又将自个儿的那份给了吴良馨,说道:“我这份你拿着吧,我怕一会儿我押宝全输没了。你替我拿起反而能留顿饭钱!”最后,他仅留了赵福光的份子钱,依依不舍、笑呵呵地朝一个小山坡走去。 吴良馨目送他远去,她恍然明白他带她离开斗牛谷去闲逛的目的,眼里顿时空了,可心里却暖烘烘的,喜笑颜开,更加肯定了自己对爱情的选择。她觉得他就是那个可以让自己托付终身的那个人。然而,她回过头来想想自己的两个哥哥,心里又空落落的。她狠一下心,心里暗暗自想——管不得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谁也无法阻挡和左右自己心中的向往…… 在斗牛谷一道石头旮旯的山梁上,赵福强领着一群赵家小伙正商量着合股买签的事。一个个热情高涨,数着自己的零钱,挨个凑在一起,有出一分、两分的,也有出一角,两角的,有纸币,也有硬币,水蛇用一支中指那么长的铅笔在一张甲秀牌的烟盒纸上记数,赵福强数着钱…… 赵老八到来,大伙已经凑好钱合了账。但他老远就喊着:“记我一个,我也要买些股。” 水蛇抬眼见得是他,乐呵着给他记了名,又问他记多少。 赵老八摸出一张五角的纸币在风中摇了摇,远远的答道:“五角,记五角。” “你咋才来,福光呢?”赵福强接过赵老八手中的钱问道。 “你们没见到他吗?我们分开好久了!”赵老八反问了一句,心里想着,这家伙莫不是哪里风流快活去了! 一拨人看着斗牛,闲聊起吴烨闹腾的事儿,全是些骂他与说他不是的,也有主张悄悄削他一顿的。水蛇与几人正合计着趁这几天找个借口,好好拾抖拾抖他一顿。水蛇阴笑着走过来问询赵福强跟赵老八的意见,水蛇跟赵福强一拍即合,赵老八一言不发,不知从何说起,吱吱呜呜了半天说道:“你们看着办吧。” 赌签有输也有赢,一帮人乐此不疲。赵老八竟然忘了刚才与吴良馨的约定。看了一场又一场,赌了一局又一局。等到太阳快要落坡,斗牛快要结束时,他才想起与吴良馨的约定,一拍脑门,心里默念这下搞拐了,拔腿就朝远处跑去,期待着吴良馨会在那里等他,思考了好些话该如何跟她解说。 他跑得飞快,气喘嘘嘘地跑到那约定的树下,一个人也没有见到。心里更加着急,又朝采花洞跑去,他期待着在那里可以见到她,再跟她好好解释,随她骂,随她打都行,只要不生他的气就成! 那知道才刚翻过山梁,他就见得远处的吴邵青领着一群人朝这边火急火燎地走来。他本想上去打个招呼,可仔细一看,后面跟的正是吴烨那帮龟孙,也就打消了念头,故意朝另一条岔道走去。等避了过去,赵老八急忙跑回,又朝采花洞而去。 刚上得祭祀山顶,吴华迎面走了过来。 吴华告诉他吴良馨在洞内守着吴良娟,自己准备去找阿妹,叫她回来继续看护娟子,但又不知道人在哪?正欲找人去呢!问赵老八见过他们没有。 赵老八顾不得这些,说道:“她一个人在那洞里还不吓尿了!你咋不让她去找呢?你妹子不是跟你一起吗?你去找吧,我去洞里陪她去。” “我还有事得急着走呢,我们族长这不刚走,我们沟子出大事了!也没有办法。”吴华一脸无奈地说道,说完便朝山下跑去。 “你去光仔家药铺看看,没准在那里呢!”赵老八看着他下山,便在后面叫喊道。 吴华头也不回地回了声好,人已跑了好远。 第二十二章 赵老八应邀抓鬼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赵老八来到采花洞前,收了收自己胡乱的思绪,叫唤几声吴良馨的名字,不见回应,便摸黑进了采花洞。他早已意识到她一定在生气呢!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圆场过去。 采花洞内,吴良馨坐在铺垫上,看着熊熊燃烧的灯火入了神,手里拽起铺垫下的稻草,被她一节一节揪下,丢在一旁,堆成了一堆,嘴里叨骂着失约的赵老八——死王八,臭王八,王八蛋,王八犊子……总之能与王八扯上关系的都被她搬出来骂了个遍,全不觉赵老八已走到她的跟前。 “这么多王八,你打算炖汤还是爆炒呀!”赵老八揣着明白装糊涂地俯身在她耳边笑呵呵地问道。 吴良馨吓了一跳,见得是他,随手解恨地揪起他的耳朵站起身来,余怒未消地盯着他狠狠地说道:“敢放我鸽子,还来吓我,我看你是皮厚得很哦!说好枫树下见的,你咋不来?” “不敢不敢,你不是骂我是王八吗?王八哪有那么快呢,你也不等等我。哪能说我放你鸽子呢。”赵老八笑呵呵地诡辩道,一面握着吴良馨揪起自己耳朵的那只手,只为让她轻点拧,不至于那么火辣辣的痛。 “你还嘴硬,我看你是忙着赌牛了吧,哪能记得了我!”吴良馨想想自己在那里苦苦空等,心里窝火,手上的劲更狠了些。 赵老八的耳朵被拧成了麻花,疼得他哎哟直叫。他也不管疼了,一把搂住了吴良馨的腰抱起她来。 吴良馨被这一搂一抱,痒得丢了手,嘻嘻笑出声来,双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双肩柔声说道:“你这王八蛋坏死了!” 于是他抱起她走向黑暗的角落…… 末了,赵老八知足地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抚顺起她撩乱的长发。 赵福光的叫喊声惊扰了他们。两人急忙收正衣衫,向灯光处走去。灯光下两人又互相整理一番,相视一笑,装作若无其事,坐了下来。 不多一会儿,赵福光牵着吴良云的手,提着一篮煮熟了的玉米棒子走了进来。 赵老八站起身来埋怨地说道:“你们怎么才来呀!都跑哪去浪了?”看到赵福光手里的玉米棒子,不由分说地夺了过来,拿起一棒就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口,又将篮子附身送到吴良馨面前,示意让她拿了吃。吴良馨摇手作罢。他却镇定自若地坐在她身边,将篮子放在面前,自顾大口啃食起来,似乎要将那刚刚抽空的东西填补回去。 赵老八一边吃着,好奇又纳闷地揶揄道:“那油老头子不是说留下来守吗?咋又回去了?听吴华兄说你们沟子里出大事了,究竟出了个啥子事嘛?” 赵福光跟吴良云也不知道是何事,吴华见着他们时只说了让阿妹回去与馨儿继续守上一夜,就匆忙离开了。 吴良馨将事情的经过给他们细说了一番。 原来吴华在斗牛谷劝停架后,将今天打架的吴家小伙带到洞里,请族长吴邵青发落。一个小伙看到躺在地上的吴良娟妹子心生不忍,面露怯色,追问之下方得知吴良娟是被拐脚三刺伤。 吴邵青知道后大为怒火,扬言将拐脚三刮皮抽筋,遂吩咐人回沟子将拐脚三这个孽障绑来做了,以解他心头之恨。 吴华害怕他三叔做出傻事,便吩咐吴良馨先在此守候,自己去寻阿妹来与她作伴,以便好回去劝解周旋一番。 赵老八一面听着吴良馨的讲述,一边不停地啃着玉米,十分享受。赵福光走到他身后,用脚轻轻地踢了踢他的屁股,讲他跟猪吃食一样,别光顾自个儿吃,给人留些。赵老八却嘿嘿一笑,置之不理。 吴良馨想起昨夜闹鬼的事,心里现在都觉得发毛,又讲了昨晚见鬼的经过。吴良云也在一旁描述起那鬼的模样,说的神乎其神。 赵老八不信那个邪,也不信鬼,笑她们胆小瞎编。 吴良馨觉得赵老八不信任她,一脚给他踹了过去,踢得他一头栽在地上。 赵福光跟吴良云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 赵老八坐正,畏畏缩缩地望向吴良馨问道:“你踢我干嘛?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你说呢?你胆大,晚上你来守呀!”吴良馨撇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有你们壮胆,怕个裘,鬼来杀鬼,佛来杀佛。”赵老八拍着胸脯说得掷地有声。他本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耍耍威风,不曾想赵福光却笑呵呵地揭了他的短,反问他是不是忘记阴风坳的事了,搞得他面红耳热。为了找回自己的面子和男人的尊严,他言说此一时彼一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经历过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没什么好怕的,都是自己心理作用搞得鬼罢了。 “你能!那你晚上来守嘛!”吴良馨怂恿着说道,又好奇地寻问赵福光阴风坳的事。 几人围坐一起,就当闲聊,赵福光让赵老八自己讲讲那天的经过,毕竟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讲起。赵老八也不避讳,将那天的所见所闻一一夸张地述说一番,听得两个姑娘心口直哆嗦,连去小便都憋着不敢再去,急得实在没有办法,两人才蹑手蹑脚、一惊一乍地相邀而去,回来时跑得噼里啪啦,好像后面有啥子东西在追她们似的。 赵老八跟赵福光觉得她们昨晚见的鬼有鬼,因此,两人商量晚些该如何对付。一番合计,赵老八决定先回赵家花场一趟,弄点吃的,再准备些行头来,要是真的见鬼,也好有些应付。 赵老八折返采花洞时天都快黑透了。星空当头,虽然明月高挂,但山路小道依然不见宽窄深浅,要带一堆东西,难空两手,他寻思着得找个人给他照个亮。他想起了西头善缘药铺的阿妹英子也在这花场守夜,心中一喜,想好了说词就寻了去。 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铺篷和那点点的灯火,赵老八突然发现这个夜晚是出奇的美。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去欣赏一次这苗疆的星夜,因为他早已习以为常。 从记事起到刚刚过去的那一刻,他脚下这片土地的一朝一夕、晴雨冷暖、雾霭霜雪,他都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心灵深处的触感。 其实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大多数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有的甚至穷其一生也没有真正地停下来欣赏一下这片养育他们、滋润他们的土地。他们忙忙碌碌,为生活奔波周而复始。更有甚者却总以为山外面,山的外面的外面是美丽的天堂,他们期待又向往,甚至还怨恨自己为什么会生在这穷乡僻壤,怨恨养育他们、滋润他们的这片土地。败类总是有的,在历史的长河中比比皆是,让人作呕,让人愤慨。 站立在月明星稀的夜风中,从这一刻起,赵老八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亲切。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能配得上是这片土地的孩子,才能配得上他对她的拥有,但又想不出个确切来。但有一点,他觉得应该带上心中的她一起欣赏一番脚下的土地。他想跟她一起做些什么,除了今天在采花洞内的交欢之外的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等待他们一起探讨、一起完成。 有了爱情的滋润,赵老八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精神焕发,劲头十足,刚被掏空的身体,现在又充盈起来,走起路来徐徐生风。 善缘药铺已经放下了搭帘,一排不大不小的石头压着帘脚,将搭帘压得直绷绷的紧。一道忽明忽暗的灯光挂在铺篷内,像是夜空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 赵老八叫唤着:“英子阿妹!英子阿妹!” “八哥!啥事?”赵桂英掀开一块小搭帘探出头来问道。 “给我照个火,咱们去找你哥去!”赵老八微笑着说道。 英子听罢,没有拒绝,回过头对棚内她的阿爹说道:“阿爹,我跟八哥去了!” 赵元善没有反应,一心碾磨自己的草药。只听得他不经意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英子窃喜,抽身便出了棚。棚内传来赵元善的嘱咐声。英子习以为常地回道:“知道了!”。 两人临走,赵老八朝棚内叫道:“叔,我们走了!” “嗯,早点回来,注意安全呀!”棚内传来赵元善的嘱咐声。 赵老八神情舒畅地伸长着脖子吼道:“好嘞!”。 赵老八领着英子噼里啪啦地跑回自家铺里取准备好的行头。他阿妈又给他们准备了米团子跟玉米棒子,装的是满满两篮。英子见了婶子玩笑她想媳妇想得欢,家底都愿掏出来给他八哥嗨姑娘(方言——处对象的意思)!关于赵老八跟吴良馨相好的事,英子下午就听赵桂灵她们八卦了。不过英子跟吴良馨从小就认识,还有点点儿沾亲,尽管她们八卦她的家人如何不好,但英子心里还是很向着吴良馨的,好几次闲扯中英子都反驳了她们八卦的不实。 婶子递给英子一个玉米棒子示意她吃,脸上洋溢着微笑,说难得有姑娘能相中她八仔的,家里又不富裕,能娶到一个媳妇是天大的福气,就算要了她那条老命她也觉得值得。又一边收拾药材,一边还不忘交代几句出门的话。 英子接过玉米,点了火把,辞别婶子,吃着手中的玉米,先出了棚。临走时笑道:“馨儿姐我认识,是个好人,你就等着享清福吧!” 点拿妥当,赵老八两手不空,又背了一大兜子,临走还顺走摊铺上两瓶药酒装篮里。嘴里跟他阿妈打着招呼,头也不回地跟着出了棚去。 赵老八跟英子聊起采花洞的事,说那洞里有个鬼牛高马大,獠牙三尺多长,鼓眼长舌,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会出来活动。他邪呼呼的瞎编一通。又说她哥有相好的了,很快就有嫂子上门了,又问她今天见没见过。 “你虎谁呢!那你还去做啥子?不怕那恶鬼给你生吞活剥了!”英子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地撅起小嘴问道。至于吴良云跟她哥相好的事,算是老相熟,没啥可激动新鲜的,在英子看来,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记得小时候在吴家沟那段日子,她哥俩就跟吴良云哥俩亲近得很,算是最要好的玩伴。好几次吴良云被吴恬、吴烨兄弟欺负都是她哥与吴华并肩作战,打得吴恬兄弟俩哭爹告娘。 一路上,草丛中传来吱吱唧唧的虫鸣不绝于耳,皎洁无暇的月光照射下来,近处远处矗立着无数的黑影,夜风吹过,黑影摇曳不定,伴着莎莎作响之声,像似无数的幽灵在张牙舞爪、鬼哭狼嚎。对于农村长大的孩子,这些早已司空见惯,只要有个伴儿,就不会有半星点畏怯。 英子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山路高低不平,杂草夹道,为了不踩到毒蛇,她拿根棍子向前步步拍打开道。闲来无事问道:“八哥,你跟馨儿姐是咋个好上的?说来听听嘛!庄里人都夸你找媳妇厉害呢!” 赵老八垫后,走得从容意得,对英子的问假装没有听见。英子再三追问,他才挤出几句:“娃娃家家的,瞎打听个啥?” “哼!不说算了,我回铺里去了,你自己去吧,一点也没意思!”英子使性子停下脚步,转身就要回走。 “好,好,我的好妹子,再上两个坡就到了,哥我告诉你还不成吗?再说了,你不想见见你那未来的嫂子吗?”赵老八只好妥协,连哄带骗地将他跟吴良馨如何相好的事含蓄地瞎编一回,不曾想漏洞百出。英子听得是一头雾水,因此,连连发问,问得赵老八前言不搭后语…… 在采花洞内,吴良云与吴良馨费了好大劲刚伺候吴良娟润下一勺羹水去,又给她换了新药,方才坐下歇息。 赵福光盘腿而坐,事不关己地磕着瓜子,哼着小曲,洋洋得意。他盘算着如何才能约了吴良云单独相处。下午那一茬就闲逛了一会儿,时间太短。他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她说,哪怕是说上一辈子也不觉得够。他偷偷摸摸地抻了抻坐他身旁的吴良云使着眼色。 吴良云抬头看他,一脸懵,毕竟默契感不是说有就有的,但她在心里也猜到了五六分,知道赵福光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鼻涕虫,你身上长虱子痒呀?扭捏啥呢?有啥子悄悄话不能让我听的?”眼尖的吴良馨瞄见,咧嘴一笑,抬眼风趣地调侃道。 “去,滚一边,没你啥子事。”赵福光不耐烦地说道。 “嘿!厉害了!叫我滚!我看你是不想要这媳妇了!”吴良馨说着就捡起一只鞋子朝他砸去。 人到没有砸中,却砸中了蹲在一旁的黑子。黑子一惊,呲牙咧嘴气呼呼地朝吴良馨“嗷嗷直叫”。 吴良云连忙叫住黑子。黑子懂事地摇摇尾巴跑远一点卷缩着趴在地上。 “看吧,畜牲都不待见你,嘿嘿嘿嘿!你说我们那个老八究竟咋地哪根筋不对劲就看上你这母老虎了呢!”赵福光惬意地笑着,见着这当儿过个嘴瘾…… 两人正拌着嘴,英子跟赵老八悄然而至。黑子嗷嗷叫生,见到后面的赵老八便哼哼嗷嗷摇着尾巴跑回吴良云身边。 赵福光见自家妹子来了,不乐意地问赵老八:“你咋把我妹子也叫来了?”又对妹子说道:“你来做个啥子嘛?姑娘家家的,黑咕隆咚瞎跑!。” 英子也不乐意了,反问说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来了咋地,姑娘又咋地,云儿姐和馨儿姐不是姑娘吗?问得赵福光哑口无言。 吴良云跟吴良馨相视一笑,给英子挪出个中间的地。吴良馨拍着刚挪开的空招呼着英子快过来坐下。三人嘻嘻一笑,自顾寒暄起来。 赵老八冲赵福光笑笑,将篮子递给吴良馨,卸下背上的背篓,里面装的全是野兽夹子和野兽套子。心想着管他是人是鬼,用他这些宝贝东西装上一圈,神鬼都难近身,还怕个毬。这些本是他拿来准备在花场附近山头搞些野味的,以往些年他都能套些活物,不是夹几只个兔子,就是套获些山鸡,也套过野羊,甚至也有夹到野猪的。今年花节前,他又到集市添了好几副夹子,自己又割了自家的几棵棕,将棕毛做成粗大的棕绳,按自己的设想做了几副捕猎大物的棕套。这些玩意都被他一股脑儿地带了来,他现在逐个地拿出来在姑娘们面前显摆并讲着他那些夹子和套子的光荣历史和来历。 赵福光哪有那个闲心听他讲那些老黄历,心里惦记着自己的那点私事,不耐烦地叫他别讲那些破烂玩意的故事,催促他先装上试试。 “急啥子,你别光说不干呀,过来帮忙一起干呀!”赵老八不慌不忙地收起东西招呼赵福光说道。他又拿了绳子让吴良云将黑子栓住,叫她绑到洞外去望风,以免它乱跑被夹套住。 赵老八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前前后后,引领着赵福光将带来的夹子和套子五步一夹,十步一套地装一圈,专业娴熟,隐蔽难防。 一切摆弄停当,几人盘坐一块。赵福光要赵老八送英子回去,英子不肯,非要看他们如何抓鬼,又有吴良云跟吴良馨唠叨闲话,她更不愿回。 赵福光无奈,只好随她,拿起药酒便跟赵老八对饮起来,喝着聊着,猜起拳来…… 时间飞逝,夜渐渐深去。几个姑娘闲聊的乏了,挤躺在一块安稳放心的睡去。留下两个醒着的微醺酒鬼,嘴里你言我语地说着胡话,慢慢的鼾声渐渐响起。 微弱的灯光下,一切都归于平静。黑夜好像是上天用来抚慰生灵躯体的灵丹妙药。白天弹跳的越是厉害的躯壳,晚上越是乏得不行。只要没病没灾,哪怕再乏的躯壳经过黑夜的洗礼,第二天,那躯体照样活力四射。 但也有不愿让黑夜抚慰他灵魂的人存在,其实不是他们不愿,而是他们不得不昼伏夜出。他们觉得黑夜才能带给他安全,活在黑夜里,比活在白日里更加释然。就好比那些夜晚觅食的动物,仿佛黑夜才是属于它们欢快的时光。然而,他们还没有那些畜牲快活,他们在黑暗里依然瑟瑟发抖,更没有畜牲活的神情自若,他们游荡的躯壳好像在这天地间都无从安放,灵魂早已在那一场又一场的批斗中飘散。 这不那被误认为是鬼的家伙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又要出动了。他觉得他们的到来打扰了他的宁静,也侵犯了他的空间。这里是他脑海里残存着仅有的最美好记忆的地方。他决心报复他们。他不喜人,也不相信任何人,甚至恨透了人,他选择远离人群,远离那些曾经折磨他摧残他的恶魔。 他开始了他的复仇。他悄悄地捡起一堆石头,躲在暗处,一个接一个地向他们砸去。 石头砸落地面,啪咚啪咚的响声伴着赵福光的疼痛嚎叫惊醒了睡梦中的大伙儿。一个石头砸中了赵福光气的脚,他急败坏地随手捡起落在身边的石头还击回去。 赵老八护着大家到一个角落。吴良云怕有石头砸到躺着的吴良娟,示意赵老八看着挡着些。赵老八也捡起刚砸落下的石头就朝它飞来的方向还击回去,嘴里骂道:“是哪个龟儿子?有本事出来嘛,下黑手干啥子?” 黑暗处未见动静,只听得砸回去的石头落地的响声。两人这一番还击,就没有石头再砸过来。赵老八点起两根火把,点头示意地约了赵福光一同朝石头飞来的方向寻去。见到地上堆起的石头,两人心里顿时明白是有人在捣鬼。赵老八瞧了一圈,没见个人影,边上一个接一个的叉洞口没有任何异常,他不由自主地气得又骂了起来。 两人只好回去,赵福光让赵老八拆了他那些玩意儿,他认为既然是人在捣鬼那些玩意也不顶用,说不定在暗处正瞅着他们呢。 赵福光取了火把,又将黑子牵回了洞里。心里琢磨那家伙应该在洞里,不然黑子在洞口外肯定会嗷嗷叫。 他把黑子的绳套解开,丢给赵老八,催他快点收拾,招呼几个姑娘继续睡。他走到赵老八身边蹲下轻声细语地说了他的想法, 赵老八听了,点头说:“那就试试。” 他们收拾完夹套,又跟几个姑娘交换了意见,大家也都赞成。赵老八两人便熄灯没火,悄悄向洞边蹲点而去,决心一定要将那贼人拿住…… 第二十四章 活鬼骚爹亡妻弃子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娘亲死后,杨祖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到处闲逛玩寡妇了。他一心守着吴寡妇,在吴家沟老老实实地跟她过起日子来。田间地头的活,他虽这些年从没咋做过,但也能做得得心应手,只是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吴寡妇也没少嘟囔他的不是?偶尔吵吵嘴,杨祖旺也知道让着吴寡妇,常常哄着她开心。吴寡妇似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跟瓜蛋子一起生活的场景,她挺个大肚子,走在吴家沟寨子里,很是自豪。可一些长舌妇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论她长短。她也知道有人在背后说她不是,但她从不计较,只要是不当面说她,她便装聋作哑。 临近吴寡妇分娩的日子,秀才老爹提了只大红公鸡来,丢在他们院里,吆喝他的儿子杨祖旺的名字。正巧杨祖旺没在家,吴寡妇应声从屋里出来,见是秀才老爹,喜出望外地叫了声爹,一脸堆笑地请秀才老爹屋里坐,又说祖旺去地里干活去了,估摸着要回来了,屋里正做着午饭!请他进屋坐会儿。 秀才老爹不给好脸色,也不吭声,转身就走。 吴寡妇为叫住秀才老爹,心一急,踩空了屋前一级台阶,跌倒坐地。随着“啪”的一声响,吴寡妇哎哟哎哟直叫起来。 秀才老爹背起手刚跨出院门,闻声回头一看,见得吴寡妇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秀才老爹心一软,想去扶,但转念一想,又停住了脚,在一旁瞅着发呆。 “他爷,我这看来是要生了,求你去叫个人来。看在孩子面上,你就帮我们一回。”吴寡妇强忍着痛叫喊。随手解开了自己的裤带,脱去一边裤腿,垫在自己屁股下,斜靠着台阶使劲地想把堵在她那里撑得她死去活来的东西拉出来。 秀才老爹缓过神来,“哦”了一声转头就走,走了一段,又返回来,在门口停住,听着院里吴寡妇的嚎叫,他开始着急了,拔腿便朝吴家沟寨上走去,边走边寻思看要找谁帮忙。 吴寡妇一遍又一遍地使劲,胎儿的头堵在她下体口,就是出不来,疼得她死去活来。她看着敞开的院门空荡荡的,良久没有个人影,心里不乏掠过几分失落,抬头望上天空,蓝天下朵朵白云飘过,太阳照着大地,跟往常一样安静祥和。 她望着蓝天,一肚子的话想问问这一如既往、亘古不变的天,可她一句也没有问出来。隐约中她仿佛看到瓜蛋子飘荡在云朵里对她微笑,缓缓飘过屋顶,霎时间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从她眼角处徐徐滑落下来。 她真希望杨祖旺或是谁的身影能出现在她眼前,可是谁也没有等来。她咬紧牙,强忍着疼痛,失落无助地用指甲生生地掐开她下体那层被撑得薄薄的、鼓胀的皮,再一使劲,那掐口处撕裂得更大,一个黏糊糊,血淋淋的孩子便像挤牙膏一样被她挤了出来。 她露出了微笑,感觉一身轻松,俯下身,用尽力气咬断孩子的脐带,又抠了抠孩子嘴里的黏液,顿时孩子哭出声来。 她连忙抱起孩子,一手颤抖着解开自己的衣扣,用衣服裹住孩子搂在怀里。她望着孩子笑了,笑着笑着,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她感觉自己好生疲惫,两眼不由得她不闭上。她好想睁开眼再看看孩子,可怎么也睁不开,她只好搂紧孩子,听着孩子的哭声,带着一丝微笑安静的闭上了双眼。 杨祖旺扛着锄头刚进院门,抬眼一看,见得斜靠台阶坐在血泊中的吴寡妇顿时傻了眼。他扔下锄头,直扑过去,“白香,白香”地叫唤着她的名字。吴寡妇没有一丝回应,却惊动了她搂在怀中的孩子。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抱过她怀中的孩子,摸着她冰凉的脸,落下了他为她而流的第一滴眼泪,心里的愧疚感令他不得不抽泣哽咽。 当秀才老爹在吴家沟的寨上转悠了大半天,找到合适的人来时,杨祖旺已为白香梳洗干净,穿戴一新地摆在一块被他拆下来的门板上。这是杨祖旺第一次为她洗澡、洗头、梳头、穿衣穿裤,也是这一生中最后一次。他洗得很认真,洗了一遍又一遍;头发梳了又梳,梳落了一地青丝。做完这一切,他坐在白香身边抽起旱烟,一口又一口,回想着他跟她一起的日子,看着外面的天空,心里空荡荡的,孩子在床上哭他也没有理会。 见着秀才老爹带着吴家沟的接生婆来,他不搭理他们。他走进房里,抱起孩子,交给秀才老爹说:“阿爹,这是你孙子,是白香用命生下的孙子,这回他可以进咱杨家的门了吧!你要认就抱走,不认我就扔了喂狼去,这年月反正我是养不活,也不会养!” 秀才老爹接过孩子,心里五味杂陈,低声默念:“咋是这个样呢!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说完他慢悠悠朝院外走去。 接生婆见状,摇了摇头,跟了出去,叹气说道:“这都是命啊,一命换一命,可惜呀!老天哩!你不让人活,可咋还那么蓝呢?看来还是来晚了。” 岔路口,接生婆跟秀才老爹道别,客套又自责,说没帮上忙,过了气;又夸孩子白嫩好看,将来肯定有出息;临走还叮嘱秀才老爹要好生照顾孩子,找个有奶的妈子帮忙喂养喂养。 秀才老爹抱着孩子,心中喜忧参半,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幸得这接生婆提醒,他猛然想起自家舅子的儿媳妇刚刚生过孩子,不幸未足月就夭折了,一定有奶水喂养。打定注意,秀才老爹抱起孩子便直奔王家坝自个儿舅子家去。 秀才老爹舅子家门庭紧闭。他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应。时下正是收稻子的季节,秀才老爹估摸着一家子可能是下地干农活去了,便朝田地间寻去。 两山合抱着黄沉沉的一坝稻田,一条小河将田野分成南北两半。已收割完的田地七零八落地嵌在金黄色的地毯中,露出成排成行的禾谷脑;黑灰色的田土裂痕嶙峋,烈日下稻草垛一束束簇立田间,远看像极了站立军姿的士兵。 秀才老爹走在田埂上,朝他舅子的田地走去,惊起成群的蝗虫和螳螂向稻田深处逃窜,一窝一窝的麻雀仓惶腾空飞起。弯腰垂在田埂上的稻子被他的双脚拨动得左右摇晃。看到远处稻田里熟悉的人影,秀才老爹便大声叫唤起他舅子的小名来。 只见一人直起腰向这边望来,便高声叫到:“姐夫,这大热的天,你咋来了?” 稻田里会面,秀才老爹讲明事情经过和来意,舅子一家便急急忙忙收拾准备回家。 他舅子的儿媳妇抱过孩子,放倒一束稻草坐下,背过身去,把她那鼓胀得难受的**喂到孩子嘴里,立马孩子就不再哭闹,呼呲呼呲吸吮起来。 回到舅子家里,秀才老爹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跟他舅子商量,将孩子交给他舅子儿媳妇照顾,等孩子脱奶大了再领回杨家寨去。舅子一家很是同意,也愿意帮这个忙。 闲聊中,舅子说:“姐夫,前些天我去了趟县城,听人说共产党就要打到我们这了,我们这很快也要解放了。” “好呀,好呀,他们真的打回来了,打回来好呀,这样我们就有个盼头了。想当年他们路过我们这里被老蒋追得到处跑,现在到处逃的该轮到老蒋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哦。”秀才老爹略有所思地说道。 “不过我听说他们还要搞土改,分田地呢,不知道会不会把我们这些买来的地分了?”秀才老爹舅子吸口土烟,沉思着问道。 “你我才有多少地呀?算不得土豪劣绅,不用担心。你我虽有些田产,那都是省吃俭用赞下的家业。共产党不会为难我们的。再说当年红军经过,我们还资助他们钱粮呢!再不济也不会恩将仇报吧!”秀才老爹不以为然说道。 “不说这些了,我们这些农民也搞不懂。这娃叫个啥名呢?你有文化,取个名吧!”秀才舅子在椅子角磕磕烟斗说道。 “时下秋高气爽,他们这代是杨家家族中的“应”字辈,我看就叫杨应高吧,愿这孩子将来高洁如云,展翅高飞,别像他爹那样混账就行。” 吃过午饭,秀才老爹的舅子叫上儿子跟着他姐夫一行三人向吴家沟而去,准备帮衬杨祖旺下葬白香。虽说秀才老爹没有认这个臭名远扬的儿媳妇,但她毕竟给杨家续了香火,按理还是得埋进杨家祖坟的。一路上几人商量着接下来办理丧事的细枝末节和分工,走得是火急火燎,一刻也没有停步。 可谁曾想,杨祖旺早已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拆了四块门板,把仅有的被褥铺盖都给白香裹了身,一起埋了进去。他静悄悄地做完这一切,一把火点了这栋让他多少有点留恋的木屋。当吴家沟的人发现房子着火,敲盆打锣地来救火时,已经晚了,大火冲天,火势蔓延开来,噼里啪啦炸响的火焰,像是在咆哮、诉说她的屈辱和不满。 杨祖旺走了,走得悄无声息,从此再也没有回过苗疆来。有人说他去了南洋;也有人说他跟寡妇跑了;更有人说他上山当了土匪……对他的各种猜测、各种说法在乡间流传,一时间他成了吴家沟跟杨家寨那些长舌妇的闲谈佳话。 转眼间两年过去,这里真的解放了。地主跟富农的土地被分派给了佃农和雇农。秀才老爹跟他舅子被评成中农,因此,土地不出不进。 杨应高三岁那年,秀才老爹把他接回了杨家寨。从此爷孙俩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无论是下地干活,还是在家烧火做饭,杨应高都围着秀才老爹转。后来寨里的学堂在政府的支持下重建,秀才老爹又回学堂教书了。 杨应高小时候跟寨里的小孩玩不来,那些调皮的孩子也许是听了大人的议论,就给他取了个“骚蛋白毛仔”的外号,还时常拿他爸妈的丑事取笑他。渐渐地他变得内向起来,但读书很是认真,正因如此,后来才上了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回到县教育局工作。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疯子杨应高趁赵老八跟赵福光熟睡之际悄悄绑了他俩手脚,划开火镰引燃一堆杂草,捏着草把就朝赵老八衣裤点去。火焰上身的赵老八顿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已被人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只觉背部火苗四起,皮肤火辣辣的阵阵刺痛。他嗷嗷直叫满地打滚,企图滚灭火苗,可火苗依然熊熊窜起,烧得他皮开肉绽…… 第二十五章 众议处置拐脚三 - 情殇天问 - 蒋明哲 吴邵青回到吴家沟,一面差人前去捉拿拐脚三,一面派人通知族中长老同去祠堂议事,又命人去开祠堂的门,摊派三个婆姨前去打点整理。待这一切吩咐妥当,他自个儿便回家捣鼓了一阵族规,略有所获后便朝祠堂走去,等在议事堂中,心中愁闷不已,瞅哪哪都不顺眼。正巧一个小辈拨灯芯手滑,打落一盏青灯,碎了一地,他便借机发了一通无名的牢骚。 一时间,在吴家沟里,听族长差遣的一帮人正四处寻找拐脚三的下落,却始终不见他踪迹。一队人寻去他家,经其家人讲方知他自昨日出门就没回来。他家人不知来人寻他何故?便问明原由,方知他们家三娃子已是闯下这等大祸,急得一家人忧心忡忡、乱了方寸。拐脚三娘亲慌乱中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长长地叹口气,摇了摇头哀怨地说道:“冤孽!报应呀!”便急急忙忙的夺门而出。 等在吴家祠堂的吴邵青极力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愤怒。他坐立不安,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心里正盘算着将如何惩治拐脚三。这可令他有些为难,毕竟牵涉的是自己,要是换作别人,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他要是处置太过又怕落人话柄;处置太轻又难平他心中之气;要是送官,又显得他这个族长太过,连族人也不放过。他再三思量,权衡利弊便拿定了七分主意。可前去捉拿拐脚三的几拨人都没见到他人影。他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地吩咐族众,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拐脚三并将他押来,千万别让他跑掉。 当吴家沟四大房族的吴家长老们都聚齐祠堂,天已经黑透下来。月亮挂在山崖,像是撒下一层淡淡的白纱,近的看得见黑影,远的见得个大体形廓。两排忽暗忽明的灯火,在一条宽阔的沟子两边蔓延开去,远远看去像点点禁锢的萤火。 混合着各种虫噪与蛙声的夜曲早已奏响,稚儿的啼哭,土狗的偶叫,编织着这夜的宁静与安详。村头的老树林里传来猫头鹰杀猪般的叫声,此起彼伏,缭绕在这朦胧的夜空里,不仅给沟里平添几分孤寂,更给这漫漫长夜增添几分森冷。 吴家祠堂的议事厅里,墙壁上挂的青灯都被拨节点上,照得厅堂红亮通明。长老们一前一后相继到来。大家一番寒暄后便悉数落座。 吴邵青站起身向在座各位鞠上一躬,便开口说道:“今天这么晚请各位长辈来,是商量眼下吴熙伤人一事该如何处理。今儿下午才知道我家娟儿是他所伤无疑。并不是因为他伤的人是我家姑娘,我就惩罚他,而是这个行为很不好,影响也很大,我们不教育惩治他,也许以后他还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这孩子在我们沟里还不错,就是愣头愣脑凡事不计后果,希望经过这次事能使他改过自新。也能让我们沟子里的孩子们引以为戒,不要动不动就打架动刀动枪的。我姑娘受伤,我也没去公家报案,也是想到或许应该都是苗疆人,能我们自己解决就关起门来解决,真没办法了,再向政府汇报。如今知道就是我们自己人,就更不能去报官了。往小的说,这事也就是我们二房人自己房族中的内事;但往大的说,更是我们整个吴家沟的事。我既是族长,又是房族内的当事人,实在不好处理,所以请大家来一起拿个主意?究竟是按族规来办?还是交由公家处置?大家商量商量。” 大房的长老不紧不慢地从衣兜里掏出土烟叶,掐摘一茬,细细地卷了烟卷,装在烟枪里。他将烟枪横拿在手,也是无心点上抽烟解馋,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用右手撸了撸他下巴的三寸白须,沉默半晌也不出声。岁月的遗痕僵持地木刻在他那黝黑的脸上,瘦小细长的大蒜鼻上深陷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抬眼环视各位,老气横秋地说道:“邵青侄儿,你要是真这么想的,那就对了,不枉大家推选你当这个族长。这些年你的有些做法还真有些不妥的地方,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暂且就不多说。但对这事方才听你的说法我还是很赞同的,只是可怜了你那良娟闺女。你的心情我们理解,这事搁谁身上都难受。你既是族长,又是父亲,身处在两难尴尬中。今天你让我们来也无非是为自己避嫌,你若有什么好的法子,也不妨说来。我们也都老了,没什么见地。只要是为我们房族好,我没什么好说的。” 吴邵青听完他的话在心里暗骂道:“真是个老泥鳅,说也白说。还不都推给了我!”于是他佯装笑脸接话说道:“以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大家包涵,我也都是为族中好,但有时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难免不会出错。今天就事论事,还望各位帮拿定个主意。” 在座几人面面相视,谁也不愿先开口。 吴邵青将目光聚集在二房长老的脸上,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建议。心想,毕竟他们间是最为亲近的人了。 谁曾想,二房长老一改往日的亲和,阴沉着老脸,不屑一顾地说道:“小侄你就不要看我了,我没啥主见,你说啥就是啥。你也是二房人,又是公认的族长——我看就按你的意见来。你说咋个处理就咋个处理,只要不把人送官就行,咱们苗家人就按咱们苗家人的规矩来。” 三房的长老跟着接过话说道:“管他亲不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更何况你们都是二房人,当然不能送官家的。见官了这三娃子今后的人生就真的完犊子㞗了,还有可能被关牢里去!” 一直沉思不言的四房长老敲了敲手中的烟锅灰,阴阳怪调地说道:“我说邵青呀,这事你来拿定主意就是了,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如果良娟没啥大事,我看打几巴掌给个钱就算了吧!至于你想怎么办,你就说说,让我们大家给你表个态就成了。” 吴邵青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可依然面不改色,笑呵呵地说道:“既然如此,我看就让人把三娃子抓起来,教训教训一下吧,至于赔偿的事日后再跟他老汉说了便是。几位叔长看这样处理是否妥当?如果大家没啥意见,我看就按此先办。” 几房长老相互看看,默不作声,似乎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想法,就是不愿说来。对于这得罪人的事,他们更是不愿参与。 “像这样的事以前也倒是发生过,那时候我们都还是个小娃娃,一转眼六十多年就过去了。要是按族规办,伤族人者废脚趾,你要是这么办大家也无话可说,如果不这么做以后就不知道如何处理了,你是族长……”说话间,大房长老咬起烟嘴,不紧不慢地划开火柴,点燃烟锅里的烟丝,深深地吸上一口,吞烟吐雾间意味深长地欲言又止。 正当此时,吴华拽着一个满脸血垢,鼻青脸肿,衣不蔽体的人推门而入。 齐目细看,那人正是吴熙。大家正狐疑他为何此般模样。吴华便开口说道:“从花场回来,我正要过吴家梁子坡时,发现他的,见着我就躲进山里跑,追了好一路才逮回来的。逮着的时候就这鬼样子。路上问了说是让人暗暗地给撸了一遭。” 吴邵青见得吴熙,怒火又暗暗燃起,随口说道:“先给关起来再说。” 吴华拧着吴熙的脖颈转身就出了门,走过廊坊,将他押进西边的一间偏房。叮嘱他老实待着,别想着跑。 吴熙羞愧地点点头,算是答应,待吴华离开时,他一把拉住他的手:“华哥,你可得帮帮我,我并没有想着要伤了娟妹子的,你帮我求求族长,饶我这回,日后让我干啥都行。” “饶你这回?难不成你还想有下回!我看你还是饶了我吧。娟妹要是没啥子事,这事还好说,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收拾吧!这次要是能收一收你那臭德性,我看对你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安心待着,别想着跑,跑也跑不了。”吴华义正言辞地训斥完,挣开吴熙拉扯的手,头也不回地带门而出落锁。 大厅里,耗了这许久,几人也没商量出个啥。吴邵青知道,都是些不想得罪人的老好人,再跟他们这样瞎扯下去,也没啥好结果,现人已抓到,索性就让大家散了回去。自个儿在厅里长思短叹想得入神,看是如何办了那小厮儿解气。 吴华折返厅内,人都早已散去,他便径直走到吴邵青跟前叫道:“叔,三拉子我给关好了!商量得如何?” 吴华话落半天,才见吴邵青回过神来抬头说道:“关好就行,关好就行。没商量出啥结果!” 吴华试探地问道:“那接下来咋办?送镇里去不?” 吴邵青摆摆手说:“都是族亲,送了去,断了娃子前程,怕是不妥,遭人非议。几位长老也议过不送官家,我看就暂时关起来看看情况再说。”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一个看似中年的女人提着马灯径直走了进来。她身着青黑色苗服,项挂錾花扭丝银项圈,一把龙头垂铃银插针束发盘于顶,如同针挑葫芦,发尾于右耳垂下,撇一把油亮桃木梳,满脸愁容如若桃花带雨,姗姗而来。近了一看,来人正是拐脚三的娘亲杨佑坪。 吴华迎脸笑道:“婶母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佑坪弟妹,这黑灯瞎火的,你咋来了?”吴邵青明知故问,看着这位一脸愁容的她,顿时间让他的心灵无处安放。 “你说呢?黑灯瞎火的事你干得还少吗?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想拿三娃子咋办?”拐脚三娘亲像质问一个犯错的孩子,柔声细语中透漏着满满的拷问与不满。 “看你说的,我哪能咋办!不送官就只有按族里的规矩来办了。我总不能坏了规矩吧。再说了,娟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家三娃子也太不像话啦,你也不好好管管。要是换了别人,我——”吴邵青忍住没有再往下说,坐回原位,也示意杨佑坪坐下。紧接着又说道:“三娃子找到了,就关在西边的偏厅。你还是去瞅瞅吧!” “你就别给我打马虎眼了,你那点弯弯肠子我还不知道?”杨佑坪板着脸冷冷地说道,顺手放下马灯,侧身坐下,也不正眼瞧他。 吴邵青有些难为情,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应答,只好拿拐脚三来搪塞,催促她快些离开。怎知杨佑坪不买账,岿然不动。吴邵青只好坦言道:“如果娟儿能平安度过,没有什么事,这事咱两家都好说,万一有个什么事,那就不好说了!” “那你想怎么样呢?让我家三娃子给你家娟儿赔命?还是剁手剁脚,宰了他解你的气?你要是不怕报应你就尽管折腾好了!”杨佑坪拉沉着脸情绪激动地说道。 正在气头上的吴邵青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的怒火便无从压制,不屑地说道:“报应?你说啥呢!现在是你家三娃子伤了人,念在你我的情分,我不上门找你们毛阿仨的事已经仁至义尽了,就算是按族规来办了他与我又有啥干系,祖上就是这么定的,我能有啥报应,不送官已经是对他网开一面了。我才懒得跟你说,你要不走我走了,去不去看随你便!明天我就让人剁了这王八羔子解气!”吴邵青说完斜眼看看杨佑坪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杨佑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留下了两行清泪,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如今成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包袱。在来之前她其实早已想好了对策与说辞,可一遇见他,心里那种漠然的情愫使她无法言语,一种莫名的怨恨油然而生。她本以为可以永久地封存曾经种下的一时之错,让她心中的秘密烂在心底,谁曾想这突如其来的事却搅动了她封存多年的秘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