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陨落与苏醒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撕碎了林薇最后一点意识,像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将她推向无边的黑暗深渊。灼热的火焰舔舐着皮肤,剧痛如万千钢针瞬间贯穿四肢百骸,却奇异地短暂。最后残留的画面,是那个被绑匪死死箍在身前、吓得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的孩子惊惶放大的瞳孔。她几乎是凭着特警肌肉记忆的本能,在绑匪狞笑着按下引爆器按钮的刹那,猛虎般扑了过去,用身体牢牢罩住了那小小的身影。 “轰——!” 世界在炽白的光和毁灭的巨响中彻底粉碎。没有恐惧,只有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和未能完全护住的遗憾,如流星般划过即将沉寂的思维。紧接着,是绝对的虚无,冰冷、粘稠,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无重力的混沌中漫无目的地漂浮、撕裂。无数碎片般的景象疯狂闪现、碰撞:靶场上子弹呼啸而出的锐响、警徽在阳光下冰冷的反光、队友模糊焦急的呼喊…随即又被另一股更陌生、更零散的洪流粗暴冲入——刺骨的湖水涌入鼻腔的窒息感、绣着繁复牡丹的帐顶、女人带着浓郁脂粉气的虚伪笑声、一个冰冷而漠然扫过的男人眼神…前世今生,两个灵魂的记忆如同打翻的颜料桶,混乱地搅在一起,带来灵魂层面被活生生撕扯般的剧痛。 “呃啊……”一声微不可闻、却饱含极致痛苦的**,艰难地挤出了林薇的喉咙。那剧痛是如此真实,仿佛灵魂的创伤直接作用于了这具陌生的躯壳。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铅,每一次试图掀开的努力都牵扯着额角尖锐的抽痛。一股浓烈到近乎甜腻的熏香味道霸道地钻入鼻腔,混合着一种…锦缎被褥特有的、陈旧的奢华气息。这绝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垂挂下来的、层层叠叠的、水红色绣着缠枝莲的丝绸帐幔,边缘缀着细密的流苏,随着她粗重的呼吸微微晃动。身下是触感细腻却带着潮气的锦被,绣工繁复精美。空气里弥漫着那股令人窒息的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味。光线透过糊着素白高丽纸的雕花木窗棂,在屋内投下朦胧而压抑的光影。 这不是她的世界!巨大的认知冲击让她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嘶——”她试图撑起身体,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伴随着深入骨髓的虚弱猛地袭来,让她重重跌回枕上,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这具身体…太弱了!比她连续执行三天高强度任务后的状态还要糟糕十倍!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拆散重组过,肌肉酸软无力,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着这个陌生到令人心寒的环境。紫檀木的拔步床雕工繁复,镶嵌着螺钿和玉石;床头小几上搁着一个掐丝珐琅香炉,袅袅青烟正是那甜腻香气的来源;远处梳妆台上,一面磨得锃亮的铜镜映照出模糊的人影。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进混乱的脑海——灵魂穿越?!那个只在网络小说里见过的词,此刻成了她唯一能解释眼前荒诞景象的答案。 她是谁?这里又是哪里?林薇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属于特警的冷静在绝境中艰难地重新凝聚。她必须收集信息,立刻! 就在这时,门外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清晰地传了进来。 “……真醒了?”一个年轻些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还以为这次真熬不过去了呢,白瞎夫人赏的那碗参汤。” “嘘!小声点!”另一个略显老成的声音立刻呵斥,但语气里也透着敷衍,“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省得晦气。春桃姐姐,你仔细伺候着,夫人说了,大小姐刚醒,身子虚,脾气也燥,顺着点,别惹她不痛快。” “哼,她什么时候痛快过?落个水就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以前顶多是骄纵,现在倒好,跟个疯子似的,见人就摔东西骂人…我看是水鬼上身了!”那个叫春桃的丫鬟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刻薄,“如今真小姐都找回来了,还占着嫡长女的名头,夫人心善,换做别家,早……” “闭嘴!作死的东西!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老成的声音厉声打断,带着警告,“做好你的本分!仔细你的皮!” 脚步声远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但门缝外,那个叫春桃的丫鬟并未立刻进来,似乎还在原地停留了一瞬。林薇(或者说,她现在是谁?)的心沉到了谷底。 嫡长女?大小姐?落水?性情大变?真小姐?晦气?疯子?水鬼上身?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她混乱的认知上。结合脑海中那些零碎、痛苦的原主记忆碎片——冰冷的湖水,绝望的挣扎,岸上模糊的人影,以及醒来后嫡母柳氏那过分夸张、几乎令人窒息的“慈爱”——一个可怕的处境图景在她脑中迅速勾勒成型:她,林薇,一个为救人质而牺牲的现代特警,灵魂占据了这个名叫“凌薇”的古代侯府嫡长女的身体。原主刚刚经历了一场疑点重重的“意外”落水,高烧濒死,醒来后性情变得“乖张暴戾”。而就在这个节点,侯府真正的血脉——流落在外的“真千金”被寻回。她这个占据名分的“假货”,瞬间从云端跌落,成了府中人人避之不及的“晦气”、“疯子”,甚至可能…是某些人眼中必须尽快清除的障碍。 特警的本能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这不是简单的穿越,这是一场开局即地狱模式的生存游戏!虚弱至极的身体,充满恶意的环境,虎视眈眈的“亲人”,还有一个身份更加“正统”、随时可能取代她位置的“真千金”…四面楚歌!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灵魂深处翻涌的撕裂感。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细微的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林薇已经死了,为了守护一个陌生的孩子而死。现在活着的,是凌薇。一个身陷囹圄、危机四伏的侯府“疯癫”嫡女。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探身进来,正是那个声音刻薄的春桃。她脸上堆着一种近乎虚假的恭敬,眼神却像滑腻的蛇,飞快地在凌薇身上扫了一圈,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蔑。 “大小姐,您醒了?”春桃的声音甜得发腻,脚步却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您可算醒了,夫人担忧得紧,刚还打发人来问呢。您觉得怎么样?可要喝点水?还是传膳?” 凌薇(她必须习惯这个名字)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春桃,没有原主记忆中的暴躁,也没有初醒的茫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审视的冷冽。这目光让春桃脸上的假笑微微一僵,端着托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水。”凌薇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破旧的风箱,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对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次宣告。 春桃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和…警惕。眼前这位大小姐的眼神,太陌生了!那绝不是以前那个骄纵愚蠢、一点就着的凌薇能有的眼神!那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瞬间刺穿了她的伪装,让她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她强自镇定,连忙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床边。 “大小姐,您慢点喝,仔细烫着。”春桃的声音依旧恭敬,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凌薇没理会她,只是慢慢撑起沉重的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她稳住呼吸,接过茶杯。指尖在杯壁接触的刹那,特警的敏锐让她捕捉到春桃手指上一个极其细微的异常——右手食指的指甲边缘,有一道非常新的、细小的划痕,像是被某种锐利的、非自然的东西蹭破的,颜色很浅,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这痕迹…与这双明显没做过粗活的手格格不入。 凌薇垂下眼帘,借着喝水的动作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她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小口啜饮着温水,感受着水流滋润干涸的喉咙,也滋润着她濒临枯竭的意志。 一杯水喝完,她将空杯递还给春桃,目光再次平静地落在对方脸上。 “我睡了多久?”她问,声音依旧嘶哑,却平稳了许多。 “回大小姐,您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春桃接过杯子,低眉顺眼地回答,“那日落水后发了高烧,可吓坏大家了。夫人衣不解带地守着您,眼睛都哭肿了呢。” “是么。”凌薇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三天三夜…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比如那位“真千金”的顺利归位。柳氏的“衣不解带”和“哭肿眼睛”?她心中只有冰冷的嘲讽。她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那盆开得正艳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白色兰花,“这花,什么时候摆进来的?” 春桃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道:“是…是昨儿夫人特意吩咐搬来的,说是这‘素心兰’香气清雅宁神,最是养人,盼着您早日康复呢。” 清雅宁神?凌薇心中冷笑。这兰花的香气浓郁得几乎令人作呕,混合着熏香,形成一种甜腻沉闷的氛围,长时间吸入,只会让人头晕脑胀,烦躁不安,哪里是宁神?分明是…扰神!柳氏这“慈母”的戏码,真是做得滴水不漏,连这种细节上的软刀子都备好了。 “太香了。”凌薇蹙起眉,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属于“骄纵病人”的不耐烦和烦躁,声音也拔高了些,带着点神经质的尖锐,“熏得我头疼!搬出去!立刻!” 她突然的情绪爆发,倒让春桃松了口气。这才对嘛!这才是那个一点就着的疯癫大小姐!刚才那冷冰冰的眼神一定是错觉,是刚醒来的迷糊!春桃眼底的警惕褪去,重新浮起那种混合着轻蔑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是是是,大小姐息怒!奴婢这就搬走,这就搬走!”春桃连声应着,动作麻利地走向那盆兰花,眼底却藏着一丝得逞的快意。看,还是这么蠢,这么好操控。 就在春桃弯腰去搬那盆沉重的兰花时,凌薇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衣袖因动作微微上滑而露出的手腕内侧——那里,赫然有一小块指甲盖大小、边缘模糊的深褐色污渍!那颜色…极像干涸凝固的血迹! 特警的经验瞬间在脑海中拉响警报。一个贴身伺候病中主子的丫鬟,手上怎会沾有这种污渍?是意外沾染,还是…在处理某些“脏东西”时留下的痕迹?联想到原主蹊跷的落水,高烧,以及自己醒来时感受到的这具身体深层次的虚弱和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凌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寒意顺着脊椎蔓延。 这看似富丽堂皇的侯府锦绣堆,哪里是安身之所?分明是步步杀机的龙潭虎穴!她这个“死而复生”的假嫡女,是某些人眼中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柳氏的“捧杀”,春桃的监视和轻蔑,这熏人的花香,还有那手腕上可疑的污渍……都是无声的警告,也是冰冷的杀机! 春桃费力地搬着花盆出去了,房间里浓郁的花香淡了些,却依旧沉闷。凌薇重新躺下,闭上眼,胸膛微微起伏。身体的虚弱和灵魂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她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如同在寒夜中点燃的火种。指尖再次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清晰地提醒着她——活着! 林薇已经为了守护而死。 凌薇,必须为了生存而战! 她缓缓抬起自己苍白纤细、布满冷汗的手,举到眼前。这双手,曾经扣动扳机,守护过城市的安宁。现在,这双属于侯府“疯癫”嫡女的手,孱弱、无力,却必须在这深宅大院的诡谲漩涡中,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目光落在左手尾指上,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陈旧疤痕。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记忆——原主落水前,似乎曾与人发生过拉扯?混乱中,仿佛有人死死攥住了她这根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它……那绝望的痛楚碎片般闪过! 是谁? 冰冷的杀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这个穿越者的灵魂深处,悄然凝聚。窗外,暮色四合,将富丽堂皇的武安侯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昏沉之中。属于凌薇的战争,在无声的暗夜里,悄然拉开了染血的帷幕。 第二章 锦绣牢笼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头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颅内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迟钝的痛楚,沉重得令人窒息。林薇——不,现在她是凌薇了——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在头顶那顶烟霞色的鲛绡纱帐上,帐顶垂下的流苏,每一根都缀着细小的珍珠,在窗外透入的微光下流淌着柔润的冷芒。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而甜腻的熏香,丝丝缕缕缠绕在鼻端,几乎令人窒息。那是上好的沉水香,价值不菲,却浓得过分,像是要极力掩盖什么不洁的气味。身下是柔软得能将人彻底陷进去的锦被,层层叠叠,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金线银线在幽暗中也闪着微光。每一寸触感都在提醒她,这具身体此刻正躺在极致的奢华里,但这奢华非但没能带来丝毫舒适,反而让身体的虚弱感更加清晰,仿佛被吸干了所有力气,连动一动手指都牵扯着全身的酸软和隐痛。高烧肆虐后的余烬,在骨髓深处闷闷地燃烧。 门外,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像细小的虫豸,窸窸窣窣地钻进耳朵: “…真醒了?命可真硬……” “……嘘!小声点!里头那位…醒了也是白搭,夫人不都说了?醒了也是‘病着’,脑子不清醒,更娇气了……” “……落水没淹死,高烧没烧死,这都几天了?我看是阎王爷不收,嫌她太晦气……” “……可不是么,昨儿春桃姐姐进去送药,出来脸都白了,说里头那位眼神直勾勾的,渗人得很,怕不是真的烧坏了魂儿……” “烧坏了才好呢!省得整天作妖,一个不如意就摔东砸西,连累我们挨骂……” 声音忽远忽近,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幸灾乐祸,如同冰冷的细针,扎在凌薇紧绷的神经上。她强忍着翻涌的恶心和眩晕,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目光急切地扫过这间陌生的屋子。紫檀木雕花拔步床,螺钿镶嵌的妆台,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山水画,角落的青玉兽面纹香炉正袅袅吐出那令人窒息的香雾……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这具身体的身份不凡,却又处处透着一股冰冷的、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妆台上,一面磨得锃亮的菱花铜镜映出了她的脸。 凌薇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镜中是一张全然陌生的少女容颜。十四五岁的年纪,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上好的薄胎瓷,清晰地映衬着眼下两抹浓重的青影。一张脸小巧精致,眉如远山含黛,唇色极淡,像是褪了色的花瓣。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大而深邃,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顾盼生辉的妩媚风情,此刻却盛满了惊涛骇浪般的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这张脸无疑是绝美的,带着一种易碎的、琉璃般脆弱的美感,却绝非她林薇那张被警队烈日风霜打磨得坚毅锐利的面孔。 灵魂穿越…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混乱的思绪里。特警林薇,扑向炸弹、粉身碎骨、意识剥离的剧痛仿佛还在昨日,转眼间,她却被塞进了这具名为“凌薇”的、属于大胤朝武安侯府嫡长女的陌生躯壳里,在这锦绣堆砌的牢笼中醒来。原主落水后高烧濒死…性情因此“大变”?凌薇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一丝短暂的清明。这“变”,究竟是原主真的疯了,还是…被什么东西取代了?比如她? 门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节奏。议论声戛然而止,瞬间换上了一种夸张的、带着哭腔的“惊喜”。 “薇儿!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佛祖保佑,菩萨显灵啊!” 一个身着湖蓝色织金锦缎裙、头戴赤金点翠凤钗的贵妇人几乎是扑到了床前,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泪水。她正是武安侯府的当家主母,凌薇的嫡母——柳氏。 柳氏身上浓郁的脂粉香气混着沉水香,形成一股令人眩晕的气浪。她一把将凌薇搂进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让凌薇喘不过气。那锦缎冰凉滑腻的触感紧贴着凌薇单薄的中衣,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吓死母亲了!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小心!好端端的去湖边做什么?定是那些个刁奴伺候不尽心!” 柳氏一边哭诉,一边用手帕“心疼”地擦拭凌薇的脸颊,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瞧瞧这小脸,烧了几天,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可怜见的,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告诉母亲,是不是谁惹你不痛快了?母亲给你做主!定要扒了那起子下贱胚子的皮!” 凌薇的身体僵硬着,像一块木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柳氏怀抱的虚假暖意下那冰冷的审视。柳氏的目光看似充满了慈爱和怜惜,但那双精心描绘过的凤眼深处,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无波,没有任何真实的温度。她的话语,句句都在强化一个形象:骄纵、体弱、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娇气包。 “母亲……” 凌薇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嘶哑微弱,“水……” “快!快给大小姐倒水!要温的!加一勺上好的玫瑰清露,薇儿最爱喝那个!” 柳氏立刻扬声吩咐,转头又对凌薇无比纵容地说,“好好好,想喝什么都行!别说是水,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母亲也想法子给你摘下来!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怎么任性都成!” 一个穿着桃红比甲、梳着双丫髻的丫鬟端着青玉盏快步上前,正是原主的贴身大丫鬟春桃。她低眉顺眼,动作看似麻利,但凌薇敏锐地捕捉到她递过水盏时,手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眼神飞快地瞟过柳氏,又迅速垂下,那低垂的眼帘下藏着的,绝非真正的恭敬。 凌薇小口啜饮着温热的、带着浓郁花香的蜜水,目光却透过水汽,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柳氏的慈爱如同精致的糖衣,包裹着砒霜。她口中所谓的“纵容”和“任性”,是精心编织的牢笼,是涂了蜜糖的枷锁。她在用看似无底线的宠溺,将“凌薇”这个身份,牢牢钉死在“骄纵愚蠢”的耻辱柱上。 “薇儿啊,”柳氏接过空盏递给春桃,又拿起一把象牙梳,极其“温柔”地替凌薇梳理着散乱的长发,动作轻柔得过分,“你这身子骨弱,经了这么一场大难,更要好好将养。以后啊,想吃什么、玩什么、要什么,只管跟母亲说!千万别委屈了自己!那些个不省心的下人,惹你不痛快了,只管打、只管骂!打死打残了都算母亲的!咱们侯府的嫡长女,就该是金尊玉贵、半点委屈都受不得的宝贝疙瘩!” 她的话语如同裹着蜜糖的毒针,每一个字都在加固着原主那臭名昭著的人设。 凌薇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所有的情绪,只顺从地发出一个虚弱的单音:“嗯。” 她这副逆来顺受、似乎被病痛和高烧抽走了所有活力的模样,显然极大地取悦了柳氏。柳氏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了几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满意。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刻意的轻咳。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部分光线。来人约莫四十出头,身着深紫色麒麟纹锦袍,腰束玉带,面容刚毅,眉宇间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和一股挥之不去的战场戾气。正是武安侯凌峰。他站在那里,没有走进来,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凌薇苍白病弱的脸上扫过,带着审视,也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醒了?” 凌峰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波澜,像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公务,“醒了就好。好生休养。” 公式化的语气,听不出半点对女儿的关切。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凌薇脸上多停留一秒,便转向柳氏,“夫人辛苦。既已无事,府中诸务还需你多费心。” 说完,竟像是完成了某种不得不做的仪式,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那背影决绝冷漠,仿佛躺在床上的不是他的骨血,而是一件令人厌烦的旧物。 凌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主在这个父亲心中,地位之低,连一丝温情都吝于施舍。那份疏离和厌烦,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寒意,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在这侯府之中,顶着“嫡长女”的虚名,实则孤立无援,根基浅薄如浮萍。 柳氏对着凌峰离去的方向,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无奈”和“委屈”,转头又对凌薇堆起笑容:“薇儿别往心里去,你父亲他就是这性子,军务繁忙,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 她轻拍着凌薇的手背,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好好歇着,母亲晚些再来看你。春桃,好生伺候着大小姐!若有半点差池,仔细你的皮!” 柳氏带着一阵香风离去,留下满室虚假的暖意和冰冷的死寂。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屋内只剩下凌薇和春桃。 “小姐,您可要再躺会儿?” 春桃上前一步,声音依旧恭敬,但动作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怠慢。她没有立刻扶凌薇躺下,反而慢吞吞地去整理床边小几上本就摆放整齐的物件,拿起一只插着枯萎梅枝的汝窑天青釉花瓶,用指尖随意拂了拂瓶身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凌薇靠在床头,阖着眼,仿佛疲惫至极,实则全身的感官都调动到了极致。她能清晰地听到春桃整理时那敷衍的、带着细微不耐的呼吸声。屋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并未走远,几个小丫鬟在廊下窃窃私语,声音虽低,却清晰地飘了进来: “……瞧见没?侯爷连多看一眼都嫌烦……” “……可不是么,落水前就够能折腾的了,这下好了,烧了一场,怕是更疯癫了,夫人还这么宠着……” “……宠着?嗤,你懂什么?捧得越高,摔得才越惨!等着瞧吧,这‘嫡长女’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小声点!当心被里面的听见……” “……听见又怎样?一个脑子不清醒的娇气包,还能把我们吃了不成?再说了,夫人不是说了嘛,她现在‘病着’,说什么做什么都当不得真……” 那些议论,充满了轻蔑、鄙夷和一种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凌薇这个名字,在侯府下人口中,俨然已经成了“骄纵”、“愚蠢”、“疯癫”的代名词。柳氏“精心”营造和维护的“娇气包”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成为她身上一道无形的、沉重的枷锁。 凌薇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还在磨蹭的春桃,声音虚弱却清晰地问道:“春桃,我落水那日……到底怎么回事?湖边……是不是很滑?” 她问得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带着大病初愈的迷茫。 春桃整理花瓶的动作猛地一顿,背脊瞬间绷紧。她转过身,脸上迅速堆起一个夸张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哎哟我的小姐,您可别再想那吓人的事儿了!可不就是湖边湿滑么!您当时走得急了些,脚下没留神,就……就滑下去了!万幸老天保佑,福大命大!夫人说了,您身子弱,经不起吓,过去的事就别想了!” 她语速极快,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与凌薇平静的视线对上,那份“统一口径”的急切几乎写在脸上。 滑下去?凌薇心中冷笑。混沌的记忆碎片里,那瞬间的失衡,背后似乎有一股清晰而冰冷的推力!绝非失足那么简单!春桃这闪烁其词的反应,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这“落水”,恐怕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未遂!柳氏?还是府中其他看她碍眼的人? 柳氏的行动比预想中更快。仅仅隔了一日,各种“安抚”和“补偿”就如流水般送进了凌薇的院子。 一匣子流光溢彩的东珠,颗颗浑圆饱满,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却被随意地放在妆台一角,仿佛只是寻常的玩意儿。一套薄如蝉翼、价值连城的琉璃茶盏,剔透得能看清盏底的釉色流动,柳氏身边的周嬷嬷亲自送来,满脸堆笑:“夫人知道小姐喜欢新奇玩意儿,特意寻了这套稀罕物给您解闷儿。可要小心把玩,这琉璃啊,最是娇贵,磕着碰着就碎了。” 娇贵?易碎?凌薇看着那套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的茶盏,心中了然。这是明晃晃的捧杀。送来的不仅是珍宝,更是陷阱。她若真如柳氏所愿,表现出对这套茶盏的“喜爱”和“任性”,稍有不慎打碎一件,立刻就会坐实“骄纵奢靡”、“暴殄天物”的恶名。柳氏巴不得她如此。 更露骨的是,柳氏开始刻意纵容甚至“鼓励”凌薇的“脾气”。 一次,一个负责洒扫院子的粗使小丫鬟,在擦拭廊下栏杆时,不知是紧张还是故意,手中湿漉漉的抹布甩了一下,几滴脏水溅到了凌薇的裙角上。这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放肆!” 周嬷嬷立刻厉声呵斥,声色俱厉,“不长眼的贱蹄子!弄脏了大小姐的衣裳,你有几个脑袋赔?还不跪下!” 那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脸色惨白,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用惊恐绝望的眼神看着凌薇。 柳氏闻讯赶来(速度快得令人起疑),看也不看那丫鬟,只心疼地拉着凌薇的手,语气是无比的纵容和煽动:“薇儿莫气!莫气!为这等下贱东西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母亲给你做主!这没眼力见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拖出去打三十板子,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她的话语狠毒,眼神却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紧紧盯着凌薇,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快发怒!快责罚!快坐实你的恶名!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仆役的目光都聚焦在凌薇身上,有恐惧,有麻木,也有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春桃站在一旁,低着头,嘴角却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凌薇感到一阵冰冷的怒火在心底升腾,为这草菅人命的恶毒,更为这步步紧逼的算计。但她脸上却浮起一层更加浓重的疲惫和厌烦。她没有看地上抖成一团的小丫鬟,也没有看柳氏那“慈爱”的假面,只是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一丝被病痛折磨的娇气: “吵死了!拖走!别在我眼前碍眼!裙子脏了,换一条便是,值当这么大呼小叫?” 她蹙着眉,仿佛被打扰了清净是比裙子被弄脏更难以忍受的事情。她没有顺着柳氏的剧本喊打喊杀,却用一种更高高在上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娇纵”姿态,轻描淡写地将人打发了。既没有如柳氏的意立刻责罚,显得“冲动暴戾”,又维持了“骄纵任性”的表象,还带着一种病中特有的不耐和脆弱。 柳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意外和恼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宠溺”覆盖:“好好好,都听薇儿的!快把这碍眼的东西拖下去!别扰了小姐清净!” 她示意周嬷嬷处理,周嬷嬷立刻指挥两个婆子将那哭都不敢哭出声的小丫鬟拖了下去,那丫鬟眼中最后残留的,是劫后余生又坠入更黑暗深渊的绝望。 这场“意外”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之后几天,凌薇院中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下人们行走做事更加小心翼翼,眼神里的畏惧更深,但那畏惧之下,是更加浓重的鄙夷和疏离。柳氏送来的东西越发华美也越发易碎——一套镶嵌着各色宝石、工艺繁复到令人目眩的金累丝头面,据说轻轻一碰都可能变形;一盆据说价值千金的“十八学士”名品茶花,娇嫩无比,稍有不慎就会掉叶枯萎。 凌薇照单全收,却表现得兴致缺缺,仿佛对这些珍宝早已司空见惯。她终日恹恹地歪在靠窗的软榻上,看着窗外庭院里那几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出神,苍白的面容在春日的光影里更显脆弱。这副模样落在柳氏和周嬷嬷眼里,似乎坐实了“高烧后精神不济”、“越发惫懒任性”的“病情”。 然而,只有凌薇自己知道,这表面的平静下,她的神经绷得有多紧。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观察,在倾听,在分析。她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她稍稍拨开迷雾、试探对方底线的契机。 机会终于来了。 这日午后,周嬷嬷又亲自带人送来一碟新制的点心。白玉般的瓷盘里,四块梅花形状的枣泥山药糕,做得极其精致,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小姐,这是小厨房新琢磨出的点心,夫人尝着好,说最是温补养人,特意让老奴赶紧送来给您尝尝鲜。” 周嬷嬷笑得一脸褶子,亲自将碟子捧到凌薇面前的紫檀小几上。 凌薇的目光落在糕点上,那清甜的香气钻入鼻腔,却让她胃里一阵莫名的翻搅。这味道……太“干净”了,干净得掩盖了某种极其细微、若非她特警生涯锤炼出的敏锐嗅觉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微苦的土腥气!这气味让她瞬间警铃大作,联想到某些可导致慢性虚弱甚至神志昏聩的植物毒素!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拿起一块糕点凑到鼻尖,仿佛饶有兴致地嗅了嗅。周嬷嬷和旁边侍立的春桃都屏住了呼吸,眼神紧紧盯着她的手。 就在凌薇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糕点边缘时,她精致的眉头忽然紧紧蹙起,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混合着厌恶和生理性不适的表情。 “呕……” 她猛地放下糕点,用手帕死死捂住嘴,身体微弓,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呕声,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拿走…快拿走!这味道…闻着就恶心!一股子怪味!熏得我头疼!”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被冒犯的骄纵和病弱的烦躁,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锐利无比地刺向周嬷嬷的脸。 周嬷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错愕和猝不及防的紧张。她下意识地辩解:“怪味?不会啊小姐,这枣泥山药糕用料都是最上等的,新鲜得很……” “我说拿走!” 凌薇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任性和病中的虚弱,抓起手边一个软枕就朝那碟点心砸了过去!当然没砸中,软枕轻飘飘地落在小几旁。但这突如其来的发作和那“怪味”的指责,显然击中了周嬷嬷的软肋。 “是是是!老奴这就拿走!小姐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周嬷嬷连声应着,脸上血色褪尽,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几乎是抢过那碟点心,匆匆行礼告退。那点心被收走的速度,快得近乎仓惶。 凌薇靠在软枕上,大口喘着气,仿佛被那“怪味”真的恶心坏了,眼角甚至逼出了几点生理性的泪花。她用手帕掩着嘴,剧烈咳嗽着,目光却透过指缝,死死锁在周嬷嬷那略显仓促离去的背影上。 错愕,紧张,还有那急于掩盖什么的慌乱……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那糕点果然有问题!柳氏和周嬷嬷,她们不仅要将她养成废物、塑造成笑柄,她们还想……彻底毁了她的身体,甚至她的神智!这场捧杀,从一开始就裹着致命的毒药! 凌薇缓缓放下掩口的手帕,指尖冰凉。窗外,明媚的春光洒在庭院里,海棠花开得如火如荼,绚烂到刺眼。而她身处这锦绣堆砌的暖阁之中,却只觉得一股深沉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浸透了她的骨髓。 这侯府,这所谓的家,比那硝烟弥漫的战场更加凶险。每一步,都踏在精心铺设的陷阱边缘。她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纤细、仿佛一折就断的手指,那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触碰糕点时感受到的、来自另一个灵魂残留的恐惧和无助。她缓缓收拢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娇气包?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被强行赋予的身份。很好。那就让她们看看,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娇气包”,是如何在这片锦绣牢笼里,撕开这层层假象的。她需要力量,需要线索,需要撕开落水那日的黑暗记忆。柳氏的捧杀,既是毒药,也可能成为她悄然收集证据、积蓄力量的掩护。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蛛丝马迹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听雨轩外,那几株西府海棠的花期已近尾声,粉白的花瓣在暮春的风里簌簌飘落,带着一种繁华落尽的凄清,铺满了青石板的小径。暖阁里,沉水香依旧浓烈地燃烧着,试图驱散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霉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颓败的气息。凌薇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被,目光落在窗外那片零落的花瓣上,看似沉静,实则体内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如弓弦。 身体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隐的闷痛,高烧过后的肌肉酸软无力,像被抽走了筋骨。但比这身体上的折磨更甚的,是脑海中不断翻涌的混沌碎片。爆炸的灼热与冰冷湖水的刺骨交替闪现,战友模糊的呼喊与原主记忆中凄厉的尖叫混杂在一起,还有那瞬间——落水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 湿滑……冰冷的石面触感清晰地烙印在脚底残留的记忆里。但更清晰的,是背后!一股毫无防备的、带着明确恶意的推力!力道之大,绝非失足滑倒所能解释! 那不是意外。 这个认知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凌薇的意识深处。原主的死,她的“新生”,都源于一场蓄意的谋杀!凶手就在这座看似平静的侯府之中,在那些或恭敬、或谄媚、或冷漠的面孔之下。 她必须弄清楚! “春桃。”凌薇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特有的虚弱和一丝慵懒,仿佛只是随意地唤了一声。 守在门边的春桃立刻应声上前,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恭敬:“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凌薇没有立刻看她,目光依旧流连在窗外飘落的花瓣上,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困惑:“我总觉得……脑子还是昏沉沉的,落水前的事,怎么也想不真切了。只记得湖边……那石头,滑得很,是不是?” 春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笑容,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小姐您可别再想那吓人的事儿了!湖边青苔多,又刚下过雨,自然是滑的。您当时走得急了些,脚下一滑,可不就……唉,万幸菩萨保佑!夫人说了,您受了惊吓,身子又弱,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平白地又吓着自己。” 她的话语如同排练过无数遍的台词,流畅却空洞,眼神飘忽着,不敢与凌薇平静审视的目光相接。 又是“滑”!“急了些”! 凌薇心中冷笑。原主一个被柳氏“娇养”得风吹就倒的“娇气包”,没事去湖边“急”什么?这借口,敷衍得令人发指。 “是吗?”凌薇缓缓转过头,那双大而深邃的眼睛看向春桃,带着一种病弱中特有的、仿佛蒙着水雾的迷茫,“可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好像记得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像受惊的小动物,眼神却像无形的钩子,紧紧锁住春桃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春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强装的镇定覆盖。她猛地摇头,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刻意的惊诧和安抚:“哎哟我的小姐!您这定是烧糊涂了做的噩梦!湖边就您一个人赏景呢,哪有什么人?定是您摔下去时吓着了,记岔了!千万别胡思乱想!夫人要是知道您还想着这些,又要心疼坏了!” 她急切地否认,那过度的反应,如同此地无银三百两。 凌薇不再追问,只是微微蹙起眉,露出一丝疲惫和厌烦,仿佛被这话题搅扰了清净:“罢了罢了,吵得我头疼。许是……记错了。” 她挥挥手,示意春桃退下。 春桃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到了门边,背对着凌薇,肩膀的线条依旧紧绷着。凌薇阖上眼,指尖在锦被下微微蜷缩。春桃的反应,几乎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落水绝非意外!而且,春桃就算不是直接参与者,也绝对知情!柳氏的手,恐怕早已伸到了她的贴身丫鬟身上。 柳氏的“关怀”如影随形,且变本加厉。 隔日,周嬷嬷再次带着浩浩荡荡的“慰问品”驾临听雨轩。这一次的阵仗更大,几个粗壮的婆子小心翼翼地抬进一座半人高的、用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送子观音像。观音像通体温润无瑕,雕工精湛,衣袂飘然,宝相庄严,在略显昏暗的室内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价值难以估量。 “大小姐,”周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夫人知道您前些日子受了惊吓,特意请了高僧开光,又去万宝楼重金请了这尊羊脂玉观音来!放在您屋里,日夜焚香供奉,定能保佑您邪祟不侵,身体康泰,将来……呵呵,福泽深厚!” 她刻意加重了“邪祟不侵”和“将来福泽”几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凌薇苍白病弱的脸上扫过。 凌薇看着那座奢华到刺眼的玉观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送子观音?放在她一个未出阁的嫡长女闺房?柳氏这心思,恶毒得令人发指!这哪里是祈福?这是明晃晃的诅咒,是暗示她“不祥”,是影射她“污秽”,需要“神佛镇压”!更恶毒的是,这东西一旦摆进来,就成了一个活靶子,一个随时可以被打碎、然后嫁祸于她“疯癫失手”的绝佳道具!柳氏不仅要毁她名声,还要让她在精神上永世不得翻身! “母亲……真是费心了。”凌薇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被这“厚爱”感动得有些哽咽,虚弱地靠在引枕上,眼神却平静无波,“只是……这屋子小,又常年病着,药味重,怕是……怕是不敢玷污了菩萨金身。嬷嬷,替我谢过母亲好意,这尊菩萨,还是请到佛堂供奉,受万家香火,才更显灵验。” 她拒绝得委婉,理由冠冕堂皇,挑不出错处,却将柳氏这捧杀的毒计轻飘飘挡了回去。 周嬷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和恼怒。她显然没料到凌薇会拒绝得如此“识大体”。她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可是夫人她……” “就这么回母亲吧。”凌薇疲惫地闭上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娇弱和一丝任性,“我乏了,要歇息。这屋子……放这么大一尊像,看着就心慌气短,喘不上气。” 周嬷嬷碰了个软钉子,看着凌薇那副油盐不进、病恹恹任性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青白交加。最终,她只能强压着怒火,指挥着婆子们又将那尊沉重的玉观音原封不动地抬了出去。临走前,那阴鸷的眼神,几乎要将凌薇的背脊刺穿。 柳氏的捧杀,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玉观音事件后,府中关于凌薇“不识好歹”、“骄纵任性”、“连菩萨都嫌弃”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自然少不了周嬷嬷和某些姨娘的“功劳”。而凌薇的应对,似乎更加坐实了“高烧后性情越发乖戾难测”的传言。 但这表面的沉寂,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凌薇知道,柳氏绝不会善罢甘休。捧杀不成,下一步,恐怕就是更直接的、摧毁她身体的毒计了。那碟带着微苦土腥气的枣泥山药糕,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她危险的存在。 机会,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中悄然到来。 这日午后,春桃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进来。浓黑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苦涩气味,混杂着各种草药的味道。这是府医开的“安神定惊、固本培元”的方子,日日不断。 “小姐,该喝药了。”春桃将药碗放在小几上,垂手站在一旁。 凌薇的目光落在药碗上。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浓烈药味里,似乎又混入了一丝极淡的、与那日点心如出一辙的微苦土腥气!非常微弱,若非她刻意凝神分辨,几乎被浓重的药味彻底掩盖! 柳氏的毒手,果然伸进了她的日常汤药里!剂量控制得极其小心,不是致命的剧毒,更像是慢性腐蚀,让她在“病弱”中渐渐耗干,神智昏聩,最终无声无息地“病死”! 凌薇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涌遍全身。但她面上却毫无波澜,只是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药碗边缘。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端起药碗的刹那,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住,眉头极其嫌恶地皱了起来。她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另一只手迅速捂住口鼻,身体向后缩去,声音带着被强烈刺激到的娇气和烦躁: “这药……今天这药味道怎么这么冲?一股子……一股子烂泥塘里的臭气!闻着就恶心反胃!快拿走!换一碗!不,今天不喝了!端走端走!” 她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干呕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整个人蜷缩在软榻角落,一副被这“怪味”折磨得快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春桃被这突如其来的发作惊得愣住了。她下意识地端起药碗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浓重的药味,她什么也闻不出来。“小姐……这药和往常一样啊?是府医开的方子……” 她试图解释。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凌薇的声音带着哭腔,任性又虚弱,“我说有怪味就是有!你想毒死我吗?快拿走!不然我告诉母亲,说你想害我!” 她胡乱地抓起软榻上一个引枕,作势要朝春桃砸过去,动作虽然无力,但那副被彻底激怒的骄纵模样却十足逼真。 春桃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被冤枉的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戳中心事的恐慌。她不敢再辩解,慌忙端起药碗:“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倒掉!小姐息怒!奴婢这就去换!” 她端着药碗,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背影带着一丝狼狈和仓惶。 凌薇透过捂着脸的手帕缝隙,冰冷地注视着春桃逃也似的背影。在春桃转身跨出门槛的瞬间,凌薇清晰地看到,她端着药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那细微的颤抖,绝非仅仅是害怕责罚。 药有问题!春桃知道! 这个认知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凌薇的心。柳氏的触角,比她想象的更深。这听雨轩,早已被渗透得如同筛子。 她缓缓放下手帕,脸上的痛苦和烦躁瞬间消失,只剩下深潭般的冷冽。干呕带来的生理性泪水还挂在眼角,衬得那双眸子越发幽深锐利。她不能坐以待毙。柳氏的毒计无声无息,防不胜防。她需要线索,需要证据,需要找到那个下毒的人,或者……至少知道那是什么毒! 深夜,万籁俱寂。听雨轩偏僻的位置更添了几分死寂,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梆子声。 确认春桃在外间睡熟后,凌薇悄无声息地起身。高烧后的身体依旧酸软,但她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将动作放轻到极致。她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潜入了与卧房相连的小茶房——那里是煎药和存放药材杂物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味。凌薇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角落的药罐、炭炉、散落的药渣包。她的目标很明确——那碗被春桃“倒掉”的药。以春桃的敷衍和对她的轻视,那药很可能只是随意泼在了茶房外的某个角落,或者……倒进了某个不起眼的容器里。 果然!在茶房最阴暗的角落,一个积满灰尘、原本用来装杂物的破陶瓮里,凌薇发现了残留的药汁痕迹!瓮底还有浅浅一层未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液体! 就是它! 凌薇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从怀中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只小巧的、原本用来装香膏的白玉小盒。这是柳氏送来的众多“娇贵”玩意儿之一,此刻却成了她收集证据的工具。她用一根干净的银簪(同样来自柳氏的“赏赐”),极其小心地将瓮底那点残留的药汁刮起,一点点装入玉盒中,直到再也刮不出任何东西。然后,她又仔细地将银簪在药汁里浸了浸,确保接触过毒物,这才小心地盖上玉盒,贴身藏好。 做完这一切,她并未立刻离开。目光落在墙角那堆用油纸包着的、尚未煎煮的药材上。她走过去,借着月光,仔细翻检。大多数药材她都认得,当归、黄芪、熟地……确实是滋补安神的方子。然而,在翻到其中一包时,她的手指顿住了。 这包药材的气味,明显比其他几包更“干净”,带着一股刻意处理过的、近乎无味的干燥感。她捻起一小撮,凑到鼻尖仔细分辨。那微苦的土腥气,虽然被其他药材的味道掩盖了大半,却依旧顽固地存在着! 就是它被混入了主药之中! 凌薇的眼神冰冷如刀。她将这包特殊的药材单独挑出来,同样小心翼翼地包好,藏入袖中。做完这一切,她才悄无声息地退回卧房,重新躺回床上,仿佛从未离开过。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听着自己沉稳而有力的心跳。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毒药冰冷的触感。柳氏……周嬷嬷……春桃……甚至那个看似置身事外的父亲凌峰……一张无形的网,正从四面八方朝她收紧。 身体的虚弱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但凌薇的眼神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她轻轻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感受着关节的滞涩和肌肉的无力。这副身体,实在太弱了!弱到连自保都如此艰难。毒素在缓慢侵蚀,柳氏的捧杀和暗害步步紧逼,她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点点力量! 深夜的听雨轩,死寂得如同坟墓。外间传来春桃轻微的、均匀的鼾声。凌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的憋闷感,缓缓坐起身。她没有下床,就在这狭窄的床铺空间里,开始了最基础、也是最痛苦的恢复训练。 她尝试着活动脚踝。仅仅是缓慢地转动,关节就发出细微的、如同生锈齿轮摩擦般的咯咯轻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酸痛感直冲小腿。她咬着牙,额角渗出冷汗,坚持着,一下,两下……然后是手腕,手臂。简单的屈伸动作,对于这具被“娇养”了十几年、又被高烧和毒素摧残过的身体来说,不啻于酷刑。肌肉纤维仿佛在哀鸣,每一寸移动都牵扯着深层的疲惫和痛楚。 她尝试着进行最轻微的拉伸。手臂向上,试图够到床顶的雕花。指尖距离目标还有一尺多远,肩胛骨和背部的肌肉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立刻停下来,大口喘息,喉咙里泛起腥甜。 不行!太弱了!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涌来。特警时期那具充满爆发力和耐力的身体,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情。现在的她,虚弱得连一个孩童都不如。这残酷的现实,比柳氏的毒计更让她感到窒息。 然而,就在这近乎绝望的疲惫和痛苦中,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和狠厉猛地燃烧起来!她想起了爆炸的火光,想起了冰冷湖水的窒息,想起了柳氏那虚伪的慈爱和凌峰冷漠的眼神!她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她再次尝试。这一次,她不再追求幅度,而是专注于感受。感受肌肉的收缩与拉伸,感受骨骼的支撑,感受每一次呼吸带动肺部的扩张。动作缓慢到近乎凝滞,痛苦却并未减少分毫。汗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泄出一丝**,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 时间在无声的痛苦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四肢百骸都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凌薇才终于力竭地停下。她瘫软在冰冷的锦被上,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前阵阵发黑。 但就在这极度的疲惫和脱力之中,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感,却悄然从身体深处浮现出来。那不是力量的增长,更像是在这具死气沉沉的躯壳里,某个被长久遗忘的角落,被这痛苦而笨拙的“唤醒”动作,极其轻微地……触动了一下。 如同枯井深处,一滴冰冷的水珠,滴落在沉寂的苔藓上。 微弱,却真实存在。 凌薇猛地睁开眼,汗水滑过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锦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黑暗中,她的瞳孔因这突如其来的感知而微微收缩。那是什么?是濒死前的幻觉?还是……这具身体,这属于古代贵女的孱弱身体里,也藏着某种她尚未理解的东西? 疲惫如同厚重的帷幕再次压下,意识开始模糊。但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凌薇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上了贴身藏着的、那只装着毒药残渣的白玉小盒。 冰冷的玉质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凝聚。 毒药……落水的推力……柳氏虚伪的笑脸……还有这身体深处,那滴冰冷的水珠……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沉浮。她需要一个将它们串联起来的关键!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她看清这侯府重重迷雾下,真正獠牙指向何处的契机! 这契机,或许就在那包特殊的药材里。她必须弄清楚那是什么毒!也许……也许府医的方子,或者某个她尚未接触到的角落,会留下蛛丝马迹?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将听雨轩彻底吞没。凌薇在沉入睡眠的最后一刻,意识里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找到那味毒药的名字!这是撕开黑暗的第一道裂口! 第四章 真凰临门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听雨轩的空气,似乎一夜之间变得粘稠而滞重。沉水香依旧在兽炉里袅袅燃烧,甜腻的气息却再也压不住那股从四面八方悄然渗透进来的、令人不安的躁动。凌薇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里那只冰凉坚硬的白玉小盒——里面封存着足以致命的证据。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沉的疲惫,但她的感官却在连日来的警惕和《养气诀》微乎其微的效用下,被淬炼得愈发敏锐。 窗外,庭院里洒扫的仆役明显少了,仅剩的几个也显得心不在焉。负责修剪花木的老花匠,手中的大剪子悬在半空许久,眼神却飘向二门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和窥探欲。连平日最爱在廊下磕牙说闲话的几个小丫头,今日也罕见地安静下来,只聚在角落,脑袋凑在一起,压得极低的议论声如同蚊蚋嗡鸣,却清晰地钻进凌薇的耳朵: “……听说了吗?外面都传疯了……” “……错不了!夫人院里的小翠姐亲口说的,昨儿半夜……” “……真的找到了?天爷!这府里怕是要变天……” “……可不是!真正的金凤凰要飞回来了!那屋里那位……” “……嘘!小声点!作死啊!那位耳朵尖着呢……” “……怕什么?一个病秧子,还能吃了我们?再说了,夫人……” 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被谁猛地捂住了嘴。但那些零碎的词语——“找到了”、“真正的金凤凰”、“变天”——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凌薇的心湖,激荡起一圈圈不祥的涟漪。她搭在锦被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柳氏连日来的沉寂,府中这种隐秘的激动和慌乱……指向一个她早已从原主零星记忆碎片中窥见、却始终不愿深想的可能性。 真正的金凤凰……难道…… 这个念头尚未完全清晰,院外便传来一阵刻意放重却难掩急促的脚步声。周嬷嬷那张惯常堆满假笑的脸出现在门口,罕见地没有带任何“慰问品”,脸色却是一种混合着亢奋和某种隐秘算计的潮红。 “大小姐,”周嬷嬷草草行了个礼,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急促,“夫人吩咐了,请您即刻更衣,到前院正厅去一趟。府里有……贵客临门。” 她刻意加重了“贵客”二字,眼神飞快地掠过凌薇苍白平静的脸,似乎在期待看到某种惊慌失措,却只捕捉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贵客?”凌薇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一丝被搅扰的不耐,“我这身子……吹不得风,见不得人。母亲不是说了,让我好生静养么?” 她以柳氏自己的话来堵,姿态放得极低,却寸步不让。 周嬷嬷脸上的假笑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大小姐,这次非同小可!是夫人和侯爷亲自吩咐的!您可是咱们侯府的嫡长女,再不舒服,这体面也得撑着!春桃!还不快伺候小姐更衣梳妆!” 她不再给凌薇拒绝的机会,直接对杵在一旁的春桃厉声吩咐,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和一丝……迫不及待。 春桃被呵斥得一哆嗦,慌忙上前,动作比往日更加慌乱,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凌薇。 凌薇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翻涌的寒潮。柳氏和凌峰“亲自吩咐”?连“病弱”这个最完美的借口都被强行剥夺?看来,这所谓的“贵客”,就是那阵席卷侯府的暗流源头了。她不再言语,任由春桃和周嬷嬷带来的两个粗使婆子,近乎半强迫地为她换上了一套并不合身、颜色也过于艳丽的锦缎衣裙,发髻也梳得歪歪斜斜,插上了几支沉甸甸的金簪,将她本就苍白病弱的脸衬得更加憔悴不堪,活脱脱一个强行装扮却难掩颓败的病美人。 一路行去,侯府内的气氛印证了凌薇的猜测。仆役们垂手侍立,屏息凝神,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但那些低垂的眼帘下,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好奇和幸灾乐祸。投向凌薇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畏惧和鄙夷,更多了一层赤裸裸的审视和即将看到好戏的期待。通往正厅的回廊下,甚至能看到几个探头探脑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是府中几位不安分的姨娘。她们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钉在凌薇身上,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快意。 正厅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亮得有些刺眼。上首主位,武安侯凌峰端坐着,一身威严的深紫锦袍,面色沉凝如水,看不出喜怒,只有放在扶手上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一丝他内心的不平静。柳氏则站在厅中,背对着门口,一身正红织金牡丹纹的诰命礼服,华丽得近乎刺目。她微微侧着身子,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对着身边一个人影嘘寒问暖,那刻意放柔放轻的语调,带着一种夸张到令人作呕的“怜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氏身旁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凌薇的脚步在门槛外顿住。她的目光穿透厅内明亮的灯火和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少女身上。 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浆洗得有些发硬,样式也是最简单的农家样式,与这满室锦绣华堂格格不入。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微微佝偻着背,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张脸清秀有余,却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嘴唇紧紧抿着,透出浓重的惶恐和不安。她站在那里,像一只误闯入猛兽巢穴的、瑟瑟发抖的小鹿,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怯懦”与“格格不入”。 这就是……真正的“金凤凰”?武安侯府流落在外的真千金——凌雪? 柳氏转过身来,脸上是凌薇从未见过的“慈爱”光辉,眼底甚至还恰到好处地泛着泪花。她一把拉住凌雪冰凉的手(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声音哽咽,饱含深情:“我的儿啊!苦了你了!这些年流落在外,定是吃了天大的苦头!都怪母亲不好!是母亲没能保护好你!从今往后,母亲定当加倍补偿你!再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她的话语如同滚烫的蜜糖,将凌雪包裹得密不透风。 随即,柳氏的目光转向门口,落在形容憔悴、衣着突兀的凌薇身上。那眼神里的“慈爱”瞬间褪去,如同变脸戏法,换上了一种混合着“无奈”、“疏远”甚至隐隐“厌弃”的复杂情绪。 “薇儿也来了?”柳氏的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与方才对凌雪的炽热形成了令人心寒的对比,“既来了,就站到一边吧。今日是你妹妹……是雪儿归家的日子。”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将“妹妹”和“雪儿”咬得格外清晰,如同在宣告某种权力的交接。 “妹妹?”凌薇的声音很轻,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在这骤然寂静下来的大厅里却异常清晰。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柳氏,又缓缓扫过主位上依旧沉默的凌峰,最后落在那个惶恐不安的少女身上。那双大而深邃的眸子,此刻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幽深、冰冷,不起一丝波澜。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近乎洞悉一切的沉寂。 这一声平静的疑问,却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厅内压抑的气氛。 “嗤……”不知是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下人们低垂着头,肩膀却几不可察地耸动着。 几位姨娘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的讥讽几乎要满溢出来。 连主位上的凌峰,那沉凝的目光也终于动了一下,锐利如鹰隼般审视着凌薇,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顶着“嫡长女”名头十几年的女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以及更深的冷漠。 柳氏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似乎没料到凌薇会是这种反应。她立刻用更夸张的“慈爱”掩饰过去,紧紧攥着凌雪的手,将她微微往前带了带,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和宣告:“雪儿莫怕,这是……这是你姐姐,凌薇。薇儿,还不过来见过你妹妹?” 凌薇站在原地,身形单薄,脸色苍白,那身艳丽的衣裙和不合时宜的妆容让她显得更加狼狈可笑。然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柳氏表演,看着凌雪在柳氏掌控下那无法掩饰的惊惧,看着满厅或明或暗的恶意目光。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无声的抗拒,却比任何哭喊都更有力量。她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这“认亲”场面下涌动的肮脏暗流。 柳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又换上那副“无奈”的面具,对旁边的管事嬷嬷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的“认亲”仪式,在一种极度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柳氏拉着凌雪,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对她“受苦”的心疼,句句泣血,感人肺腑。而凌薇,则被彻底遗忘在角落,像一件碍眼的、被替换下来的旧家具。 更直观的羞辱接踵而至。 仪式尚未完全结束,周嬷嬷便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听雨轩。她们没有请示,甚至没有多看凌薇一眼,便开始动手撤换屋内的陈设。 那套凌薇从未使用过的、薄如蝉翼的琉璃茶盏被小心翼翼地收走了。 镶嵌宝石的金累丝头面匣子被捧了出去。 连窗边那盆娇贵的“十八学士”茶花也被抬走。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半旧不新的普通瓷瓶、木匣,以及几盆不知名的、蔫头耷脑的绿植。屋内的光线似乎都随之黯淡了几分,那股属于“嫡长女”的、浮华的精致感被迅速剥离,只剩下一种寒酸的破败。 用度也肉眼可见地削减。送来的饭食从精致的四菜一汤变成了粗糙的两菜一汤,分量也少了许多。炭火供应明显不足,暖阁里渐渐弥漫开一股阴冷的湿气。 府中的风向,一夜之间彻底逆转。 曾经那些或畏惧、或鄙夷的下人,如今看向凌薇的眼神,只剩下赤裸裸的轻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甚至带着一种“看你还能得意多久”的恶意。连春桃的态度也变得更加懈怠,送来的茶水常常是温吞的,换洗的衣物也总是迟滞,眼神里再难找到一丝伪装出来的恭敬,只剩下全然的麻木和一丝“跟着你真是倒了大霉”的怨怼。 “大小姐?”这个称呼依旧被使用着,但语调里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如同一个甩不掉的、耻辱的标签。 “那位?呵,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 “鸠占鹊巢十几年,也该到头了!” “真凰归位,假凤自然要扒了毛扔出去……” 议论声不再刻意压低,如同冰冷的刀子,明晃晃地捅向凌薇。她走在侯府的回廊下,每一步都踏在无数道锥子般的目光里。曾经锦绣堆砌的牢笼,如今变成了荆棘丛生的泥沼。她这个“假嫡女”,成了整个侯府茶余饭后最大的笑话,一个被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等待被清理的“污点”。 然而,在这铺天盖地的恶意和自身处境急剧恶化的窒息中,凌薇的心却如同沉入冰海的磐石,越发冷硬清醒。 柳氏对凌雪那近乎病态的“补偿”和“保护”,在凌薇眼中,不过是另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她看着柳氏在众人面前对凌雪百般呵护,嘘寒问暖,眼神却锐利地捕捉到柳氏在无人注意时,看向凌雪颈后那块显眼的、蝶翼状的暗红色胎记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绝非纯粹喜悦的光芒——那是一种评估,一种算计,如同在审视一件终于到手的、可以利用的珍贵物品。 凌峰对凌雪的审视则更加直接而冰冷。他沉默寡言,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凌雪身上来回扫视,带着上位者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仿佛在确认这突然出现的“真凰”,是否真的能承载起武安侯府的某些期望。他对凌雪的“怜惜”近乎于无,更多的是一种基于血脉的、冰冷的责任确认。 凌薇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看到了凌雪在柳氏掌控下那无法摆脱的惶恐和依赖,看到了这个“真凰”初入侯府的无措和脆弱。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凌薇心中没有泛滥的同情。在这个吃人的地方,软弱本身就是原罪。她只是清晰地意识到,凌雪的出现,非但不会成为她的转机,反而会成为柳氏手中一把更锋利、更名正言顺刺向她的刀! 这念头刚刚闪过,一次偶然的“巧遇”,便印证了她的预感。 那是在一处偏僻的回廊转角。凌薇正想去府中废弃的小药圃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与那毒药气味相似的植物。刚转过弯,便看到凌雪被两个衣着光鲜、神色倨傲的少女堵在墙角。是府中的庶女,二房的凌芳和三房的凌蓉。 “哟,这不是我们新回来的‘真千金’吗?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鼻子啊?”凌芳抱着手臂,语气刻薄。 “就是,攀上高枝了,架子也大了?见了姐姐们也不知道行礼?”凌蓉在一旁帮腔,眼神轻蔑地在凌雪那身寒酸的粗布衣裙上扫过。 “我……我没有……”凌雪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墙壁,声音细若蚊蚋。 “没有什么?没有规矩吗?果然是外面野大的,一点教养都没有!”凌芳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推搡凌雪的肩膀,“今儿就让我们姐妹教教你,什么叫侯府的规矩!” 凌雪被推得一个踉跄,眼中蓄满了泪水,惊恐无助地看着步步紧逼的两人。 凌薇的脚步顿住,隐在廊柱的阴影里。她本可以立刻转身离开,置身事外。凌雪是柳氏的心头肉,受点欺负,自然会有人替她出头,正好让柳氏把矛头指向这些不知死活的庶女。但就在凌芳的手再次伸向凌雪,而凌雪绝望地闭上眼的瞬间,凌薇的目光扫过凌芳微微敞开的袖口——那里,一枚小巧的、镶嵌着米粒大珍珠的银簪子,正若隐若现! 那簪子,凌薇认得!是柳氏前几日赏给赵姨娘身边一个得力丫鬟的东西!赵姨娘……那个最擅长煽风点火、在滴血验亲风波中跳得最高的女人! 电光火石间,凌薇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庶女欺凌!这是一场拙劣的栽赃!凌芳和凌蓉的目标,恐怕不只是给凌雪一个下马威,而是要将那枚簪子“不小心”遗落在凌雪身上,或者干脆塞进她手里!坐实她“偷窃”的罪名!一个刚回府就手脚不干净的“真千金”?柳氏的脸往哪搁?而凌雪,这个怯懦的少女,一旦背上这种污名,在侯府将彻底沦为笑柄,甚至成为柳氏掌控下更听话的傀儡! 凌薇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凌雪不能现在就倒!她若倒了,柳氏所有的怒火和矛头,将毫无缓冲地、变本加厉地倾泻到自己这个“假货”头上! 就在凌芳的手指即将碰到凌雪衣襟的刹那,凌薇动了。她没有现身,只是极其隐蔽地、用脚尖踢飞了脚边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啪嗒!” 石子精准地打在凌芳身后几步远的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盆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谁?!” 凌芳和凌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猛地回头,动作瞬间僵住。 就在她们分神的这一瞬间,凌薇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里掠出,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她借着廊柱的遮挡,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和角度,瞬间贴近凌雪身侧!凌雪只感觉一阵微风拂过,手腕似乎被什么极轻地碰了一下,随即,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原本紧张绞在一起的双手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正是那枚珍珠银簪! 凌雪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尖叫扔掉。 “别动!” 一个极低、极冷,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如同细针般刺入凌雪的耳膜。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幻觉。 凌雪浑身一僵,生生压住了尖叫的冲动。 而凌薇,在完成这电光火石的“移花接木”后,早已无声无息地退回了阴影深处,呼吸平稳,仿佛从未离开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几乎抽干了她好不容易积蓄起的一丝力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凌芳和凌蓉回头查看,只看到空荡荡的回廊和被风吹动的花枝,并未发现异常。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只当是风吹的。 “哼,算你运气好!”凌芳悻悻地收回手,狠狠瞪了凌雪一眼,“下次再敢没规矩,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袖口,想确认那枚重要的“道具”,脸色却猛地一变! 簪子呢?! 她惊慌失措地在袖袋里摸索,又低头在地上寻找,脸色越来越白。 凌蓉也意识到了什么,跟着一起找,同样一无所获。 “怎么会不见了?刚才明明还在的!”凌芳急得快哭出来。 “快走快走!别让人看见了!”凌蓉也慌了神,顾不上再找凌雪的麻烦,拉着凌芳匆匆逃离了现场,如同丧家之犬。 凌雪独自留在原地,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摊开紧握的手掌,那枚小小的珍珠银簪静静躺在掌心,冰冷的触感让她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她茫然地抬起头,望向空荡荡的回廊转角,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深的困惑。 是谁……帮了她? 阴影里,凌薇看着凌雪紧握着簪子、如同受惊小鹿般仓惶离去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体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她的眼神却锐利如初。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触碰凌雪手腕的指尖——那瞬间接触,除了传递簪子,她还清晰地感知到了凌雪手腕内侧,一块极其隐蔽的、指腹大小的、如同火焰灼烧过般的暗红色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与袖中那半块玄铁令牌上的火焰纹路,竟有几分诡谲的相似! 凌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五章 滴血风波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滴血验亲的消息,像冬日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刺骨寒凉,却又将侯府这潭表面平静的死水瞬间煮沸。 “听说了吗?老爷点头了!” “真要验?那西院那位……” “嘘!小声些!什么那位,怕不是鸠占鹊巢的野雀儿!赵姨娘说得对,命格不祥克亲克己,落水都淹不死,邪性得很!如今真凤凰归巢,再容不得这假货作祟了!” “可不是,我瞧夫人那脸色,也是默许了的……” 窃窃私语如同无处不在的毒虫,沿着听雨轩那漏风的窗棂缝隙、透过破败的门板,顽固地钻进凌薇的耳朵。她靠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圈椅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圈椅扶手上粗糙的木纹,眼神却沉静得如同深潭。窗外,几株半枯的芭蕉在料峭春风里瑟缩,一如她此刻在府中的处境——风雨飘摇,孤立无援。 身份风波后,她这所谓的“嫡长女”彻底成了碍眼的摆设。柳氏那层精心伪装的慈爱面纱彻底撕下,连敷衍都懒得再给。她的份例一减再减,送来的饭菜时常冰冷,有时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馊味。伺候的下人,除了那个叫小梅、年纪尚小还带着几分懵懂怯懦的粗使丫头偶尔会偷偷递来一个担忧的眼神,其余人等,包括那个贴身大丫鬟春桃,脸上都明晃晃写着“晦气”二字。 春桃端着一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清粥进来,重重放在桌上,碗沿溅出几点汤水:“大小姐,用饭了。”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慢,眼神更是斜睨着,仿佛在看一块肮脏的抹布。 凌薇没动,目光落在春桃那身明显比她身上半旧衣裙料子更好的新袄子上,淡淡开口:“赵姨娘出手倒大方,这身新袄子,衬你。” 春桃脸色瞬间一僵,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强自镇定,梗着脖子道:“大小姐说什么胡话?奴婢听不懂!府里发的份例罢了。您快些用吧,凉了更难入口。”说罢,逃也似的转身就要走。 “等等。”凌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春桃的脚步钉在原地。“滴血验亲的日子定了?” 春桃背对着她,肩膀几不可察地一颤,含糊道:“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凌薇轻轻笑了,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你袖口里那包明矾粉,是打算留着给我净水洗脸用么?” 春桃猛地转身,脸色煞白如纸,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袖口,惊恐地瞪着凌薇,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眼神,如同白日里见了鬼。她自以为做得隐秘,那包东西是赵姨娘的心腹嬷嬷今早偷偷塞给她的,连她自己都还没完全想好如何下手,怎么就被这个疯疯癫癫、如今又失势的大小姐一眼看穿了? 凌薇不再看她,视线转向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回去告诉你主子,手段,太糙了。想让我死,光靠这点东西,还不够格。” 春桃如同被火烫到,再不敢停留,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听雨轩,留下那碗清粥,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凌薇缓缓闭上眼,特警生涯里无数次生死一线的场景在脑中飞速闪过。排除爆炸物、解救人质、与穷凶极恶的匪徒对峙……每一次,都需要在电光火石间做出最精准的判断和行动。明矾促凝血液,这是古人验亲常用的“伪科学”手段。柳氏和赵姨娘,显然是打算在盛水的器皿上,或者干脆就在那碗“验亲水”里动手脚,加入明矾。如此一来,无论她凌薇与凌峰是否有血缘关系,滴入水中的两滴血都会迅速相融,彻底坐实她“假货”的身份,甚至可能被打成心怀叵测、混淆侯府血脉的奸细,后果不堪设想。 “想玩科学?”凌薇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如同暗夜里悄然出鞘的匕首锋刃,“那就陪你们玩一把大的。”她需要的,是另一种能对抗明矾促凝作用的东西——醋。强烈的酸性能破坏血液凝集反应所需的环境,使得血液不易相融。在这个时代,上好的香醋,并非普通下人能轻易接触之物。突破口,就在那个看似怯懦、眼神却还算干净的小丫头小梅身上。 机会在两天后一个微雨的清晨降临。小梅端着浆洗好的、凌薇仅存的几件半旧衣服回来,小小的身子在湿冷的空气里缩着。凌薇叫住了她,递过去一小块成色普通的碎银子——那是她翻遍苏姨娘那口旧箱笼,在夹层里找到的最后一点傍身之物。 “小梅,”凌薇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我嘴里发苦,想吃点酸的。听说大厨房李嬷嬷那里有上好的陈年米醋,你帮我去讨一小壶来,就说是……赵姨娘房里要的。”她顿了顿,看着小梅骤然睁大的眼睛,补充道,“这银子是赏你的,若有人问起,只说你嘴馋,想讨点醋蘸饺子吃,绝口不提我,明白吗?” 小梅捏着那块带着体温的碎银,又看看凌薇沉静得近乎悲凉的眼睛,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她用力点了点头,像一只受惊却决心冒险的小鹿,转身跑进了迷蒙的雨帘里。 凌薇的心悬了起来。这是一步险棋,小梅是否可靠,会不会露馅,醋能否顺利到手,都是未知数。时间在潮湿的等待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滴从屋檐落下的雨水,都像是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当雨势渐歇,小梅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院门口。她脸色有些发白,胸口微微起伏,紧紧抱着一个用旧布包裹着的巴掌大青瓷小壶。她快步走到凌薇跟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大小姐……拿到了!李嬷嬷起先不肯,说是金贵东西,后来……后来奴婢按您教的说了,又偷偷塞了半块银子,她才骂骂咧咧地给了这么一小点。”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壶递给凌薇,冰凉的瓷壁触手生寒。 凌薇接过,入手微沉,揭开布片一角,一股浓郁醇厚的酸香立刻逸散出来,正是品质极佳的米醋。她心头那块巨石轰然落地,看着小梅额角细密的汗珠和跑得发红的脸颊,郑重道:“小梅,今日之恩,我凌薇记下了。” 小梅慌忙摆手,声音细若蚊呐:“奴婢不敢……大小姐您……您千万小心。”她说完,便像受惊的兔子般跑开了。 凌薇迅速将小醋壶贴身藏好,冰冷的瓷器紧贴着温热的肌肤,如同握住了一线微薄的生机。她深吸一口气,那酸冽的气息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柳氏,赵姨娘,你们布好了杀局,却不知这局中的棋子,早已磨利了爪牙,准备掀翻这棋盘! 滴血验亲的地点,设在了侯府象征宗法威严的祠堂偏厅。气氛庄重得近乎窒息。高大的黑檀木祖宗牌位在缭绕的香烟中若隐若现,散发着无形的沉重压力。厅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支粗大的白烛跳跃着昏黄的光焰,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阴晴不定。 武安侯凌峰端坐主位,一身深紫锦袍,面色沉凝如水,看不出喜怒,只有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不耐。柳氏坐在他下首,妆容精致,姿态端庄,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针,时不时扫过静静立于角落的凌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厌弃。赵姨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柳氏身侧,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和得意,仿佛已经看到凌薇被当众扒皮抽筋的下场。几位族老分坐两旁,捻着胡须,神情严肃,眼神里混杂着探究、猜疑与几分看戏的漠然。庶出的子女们则屏息凝神地站在更远处,大气不敢出。 凌雪站在柳氏身后,穿着一身崭新的鹅黄衣裙,像一朵被强行移栽到风暴中心的小花。她脸色苍白,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怯生生地在凌薇和父母之间游移,带着浓重的不安和迷茫。这场风波因她而起,却又绝非她所愿。 厅堂中央,一张乌木方案上,赫然摆放着一套用于滴血验亲的器具:一个盛着半碗清水的白玉碗,旁边是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烛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侯爷,夫人,”赵姨娘按捺不住,率先发难,声音尖利得刺耳,“流言如刀,杀人不见血!如今阖府上下,甚至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说咱们侯府血脉混淆,祖宗蒙羞!若不能彻底澄清,叫侯爷颜面何存?叫真真正正的嫡小姐又如何自处?”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瞥向凌雪,又狠狠剜了凌薇一眼,“唯有滴血验亲,方能堵住悠悠众口,还侯府一个清净!请侯爷、夫人明鉴!” 柳氏适时地叹了口气,拿起丝帕按了按并无泪痕的眼角,一副被逼无奈又深明大义的模样:“唉,赵姨娘所言,虽有些急切,却也不无道理。薇儿……”她看向凌薇,语气带着一种虚假的沉痛,“并非母亲不信你,只是这流言猛于虎,为了你妹妹的清白,为了侯府百年清誉,也为了你自己……这验一验,也好。若结果出来,你确是我侯府血脉,母亲定当严惩那些造谣生事之徒,还你一个公道!” 她将“公道”二字咬得极重,眼神却冰冷如霜。 凌峰的目光终于落在凌薇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沉声道:“凌薇,你意下如何?”那语气,仿佛在处置一件令人头疼的麻烦物事,而非关乎他亲生女儿(至少名义上)清白的生死大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凌薇身上。烛火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勾勒出她过分精致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她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冰寒与算计。宽大的袖袍下,她的手指悄然握紧了那个紧贴着肌肤、冰凉的小瓷壶。 她抬起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混杂着屈辱、惊恐和一丝倔强的复杂神色,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父亲,母亲……事已至此,女儿……无话可说。验便验吧。只求……只求一个明白。”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将一个骤然跌落云端、孤立无援又强撑尊严的贵女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好!”赵姨娘迫不及待地高声应道,仿佛生怕凌薇反悔,“那就请侯爷示下,开始吧!” 凌峰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取针。” 一个面容刻板、显然是柳氏心腹的嬷嬷走上前,拿起那根银针。她先用一块白绢仔细擦拭针尖,动作一丝不苟,眼神却低垂着,避开了凌薇的视线。 凌薇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搏动,如同战鼓擂响前的寂静。特警生涯锻造出的超强观察力在这一刻运转到极致。她的目光看似慌乱地扫过桌面,实则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那白玉碗的边缘光洁如新;老嬷嬷擦拭银针时,指腹在针身中部一个极细微的凸起处似乎多停留了一瞬,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碗中的清水,在烛光下折射出细微的、不同于普通清水的、极其淡薄的油亮感! 明矾!他们果然在碗上做了手脚!那针身中段的凸起,很可能就是暗藏的机关,里面预先藏好了明矾粉末!老嬷嬷擦拭的动作,既是掩饰,也是触发机关将明矾粉混入水中!而那碗水的异常反光,正是明矾溶于水的特征! 嬷嬷擦拭完毕,垂手退到一旁,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差事。 “侯爷,请。”柳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凌峰站起身,走到案前。他伸出左手食指,那嬷嬷立刻上前,动作快如闪电,银针在凌峰指尖迅速一刺!一滴鲜红的血珠瞬间沁出,滴落在白玉碗的清水中。 “咚。”血滴入水的声音在死寂的厅堂里异常清晰。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轮到凌薇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迈出脚步。她走向方案,步履带着一种虚弱的踉跄,仿佛随时会摔倒。就在她靠近桌案边缘,距离那白玉碗还有半步之遥时—— “啊!”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左手慌乱地向前伸出,似乎想抓住桌沿稳住身形! 这一下变故陡生!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失足”吸引过去!柳氏眉头一皱,赵姨娘更是差点叫出声。就在这电光火石、众人目光聚焦于她身体的瞬间! 凌薇的右手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闪电般缩回宽大的袖袍之中!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袖袍完美的遮蔽下,她的拇指极其精准地顶开了贴身藏匿的小醋壶的软木塞!壶口微倾,一股无色无味的清亮液体——那珍贵的陈年米醋,如同被精确计算过的溪流,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注入那碗关键的“验亲水”中!整个过程在袖袍的掩护下完成,行云流水,不过半息! 注入的分量,是她反复估算过的——足以破坏明矾的促凝环境,又不会多到让水明显变酸引起怀疑。 做完这一切,她左手也“恰好”扶住了桌沿,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和歉意,看向凌峰和柳氏:“父亲,母亲……女儿、女儿一时腿软失仪……”那副柔弱受惊的模样,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见她确实站稳了,也无暇深究,只冷冷道:“莫再耽搁!” 凌薇伸出右手食指。那老嬷嬷面无表情地再次上前,银针在她指尖同样利落一刺。一滴属于凌薇的鲜血,颤巍巍地凝聚,然后坠落。 “咚。”第二滴血落入碗中。 所有人的脖子都伸长了,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钉在那白玉碗里!厅堂内落针可闻,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两滴殷红的血珠,在微带油亮的清水中先是缓缓沉落,彼此靠近。柳氏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想要向上弯起,赵姨娘更是兴奋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然而,预想中瞬间相融、证明血脉相连的画面并未出现! 那两滴血,在水中如同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开,近在咫尺,却泾渭分明!它们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甚至可以说是诡异的速度,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尝试着靠近、触碰。每一次轻微的边缘接触,都像是承受着巨大的阻力,甫一接触,便又如同被微弱电流弹开般,各自向旁边微微荡开一点,然后再次尝试靠近……如此反复,缓慢得令人心焦,全然不似寻常滴血验亲时血液迅速相融或分离的干脆!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忍不住疑惑出声,捻着胡须的手都停了下来。 “怎会如此缓慢?”另一位族老也皱紧了眉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困惑,“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也见过几次滴血认亲,从未见过如此……黏腻拖沓之象!” 凌峰原本沉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死水碗,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这诡异的现象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也打乱了他原本可能存在的某种预设。 柳氏脸上的端庄几乎要维持不住,眼底掠过一丝惊愕和慌乱,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负责器具的老嬷嬷。老嬷嬷此刻也懵了,脸色隐隐发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在无声地呐喊:“不可能!我明明……”她猛地低头,死死盯着自己刚才擦拭银针的手,仿佛想找出哪里出了纰漏。 赵姨娘更是目瞪口呆,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如同被冻硬的泥塑,她失声叫道:“不对!这不对!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她情急之下,竟想冲上前去查看那碗水。 “够了!”凌峰猛地一拍案几,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烛火都摇曳起来。他霍然起身,脸色铁青,目光如寒冰利刃般扫过柳氏、赵姨娘,最后重重落在碗中那两滴依旧在缓慢“试探”、既不完全融合又不彻底分离的诡异血珠上。 “结果未明,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他声音低沉,蕴含着雷霆般的怒意,“此验……存疑!器具、清水,由本侯亲自保管!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妄议!违者,家法处置!” “侯爷!”柳氏和赵姨娘同时失声。 “父亲!”凌薇也适时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委屈的颤抖,身体摇摇欲坠。 凌峰却没有再看她们任何人,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群恼人的苍蝇:“都散了!”他的目光在凌薇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未消的疑虑,有被愚弄的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被眼前这诡异结果所勾起的好奇与探究。最终,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凌薇因为刚才“跌倒”而微微敞开的衣襟领口——那里,一根褪色的红绳若隐若现,绳子上系着的,正是那枚她从苏姨娘旧箱笼里翻出的、质地温润却样式古朴的青玉佩。 凌峰的目光在那枚玉佩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别处长了那么微不可察的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紧了一分。 “把东西收好!”他沉声对那个还在发懵的老嬷嬷喝道,随即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偏厅。 柳氏脸色一阵青白,精心描画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怨毒地剜了凌薇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最终却只能强压怒火,上前扶住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凌雪,勉强维持着仪态离开。 赵姨娘如同斗败的公鸡,狠狠瞪了凌薇一眼,又不敢违逆凌峰的命令,只能悻悻地跟着柳氏走了。 族老们面面相觑,摇头叹息着陆续离去。 转瞬间,偌大的祠堂偏厅,只剩下凌薇一人。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刚才验亲时更加沉重,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和无数暗流汹涌的预兆。烛火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显得孤绝而伶仃。 她缓缓抬起刚才被刺破的手指,看着那已经凝结的细小血点,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至极、也锋利至极的弧度。 赢了。这第一场生死局,她赌赢了。柳氏和赵姨娘精心布置的杀局,被她用一点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活路。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存疑”二字,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侯府的暗流,只会因为这诡异的结果而变得更加凶险、更加致命。 她抬手,轻轻握住衣襟下那枚温润的青玉佩。冰凉的触感透过肌肤传来,仿佛带着生母苏姨娘遥远而模糊的叹息。凌峰离去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这玉佩,似乎牵扯着更深、更危险的秘密。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彻底暗沉下来。浓重的乌云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沉甸甸地压在侯府高耸的屋脊之上,如同蛰伏的巨兽。一场新的、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死寂中,无声酝酿。 第六章 荆棘丛生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滴血验亲的“存疑”,如同一把钝刀,悬在武安侯府每个人的脖颈之上,割得人心惶惶,却又不见血光。表面的死寂下,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的暗流。凌薇,这个被风暴中心撕扯得摇摇欲坠的“假嫡女”,则成了这压抑漩涡里,最显眼也最危险的靶子。 听雨轩的破败,在滴血风波后,迅速从“半软禁”滑向了“彻底流放”的境地。院门虽未上锁,但白日里也鲜有仆役经过,入夜后更是如同被遗忘的孤岛,只有凄厉的风声刮过破损的窗纸,发出呜咽般的怪响。份例?那已是遥远的记忆。送来的“饭食”,已从冰冷的清粥馊饭,变成了几乎难以辨认、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糊状物,盛在豁了口的粗陶碗里,有时甚至直接丢在院门口冰冷的石阶上。 凌薇对此早已麻木。她将那些东西原封不动地倒在角落一个废弃的破瓦罐里,小心地用枯叶覆盖。这些,都是证据。她在一个小本子上,用自制的简陋炭笔,记录着日期、食物的状态、气味特征。她怀疑里面混入了轻微相克的食物,而非剧毒——柳氏她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立刻毒杀她,尤其是在滴血结果存疑、凌峰态度晦暗不明的时候。钝刀子割肉,让她在“自然”的衰弱中无声无息地消失,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小梅成了她与外界仅存的、微弱而危险的纽带。这丫头似乎认准了什么,依旧会偷偷溜来,有时是半块冷硬的窝头,有时是一小捧还算干净的井水,更多时候,是带来府里那些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的流言蜚语。 “大小姐,”小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的颤抖,“现在府里都在传……说您那滴血验亲的结果是‘妖异之象’,是……是邪祟附身的铁证!还说您生母苏姨娘当年就来得不明不白,怕也是用了什么邪术才迷惑了侯爷……赵姨娘身边的秋菊说得最难听,说您早晚会克死整个侯府……” 凌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凝结的寒冰,越来越厚,越来越锋利。流言,这把无形的刀,比任何明枪暗箭都更恶毒,它在一点点瓦解她在这侯府中最后一点立足的土壤,将她彻底妖魔化,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铺平道路。柳氏和赵姨娘,正用最下作的方式,将她逼向悬崖边缘。 身体的虚弱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长期的营养不良和高烧后遗症,让这具躯壳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滞涩感,手脚在深夜里时常冰凉发麻。她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用别人动手,这具身体自己就会彻底垮掉。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这句在现代警队里被奉为圭臬的话,此刻成了支撑她意志的钢铁支柱。求生,不能只靠躲避和算计,必须拥有反击的力量!她开始利用听雨轩破败环境提供的最后一点“便利”——偏僻和无人问津。 清晨,当侯府其他院落还在沉睡,连最勤快的仆役都未起身时,凌薇已经悄然起身。她选择在背阴的、被几丛半死不活的竹子勉强遮挡的墙角开始。动作极其缓慢,每一个拉伸都伴随着骨骼细微的**和肌肉撕裂般的酸痛。她回忆着现代格斗训练前的基础热身:深呼吸,缓慢地转动脖颈,活动僵硬的肩关节,然后是腰腹……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异常艰难,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冷汗,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咬着牙,强迫自己坚持下去。十次深呼吸,十次肩部环绕,十次侧腰拉伸……数字是她对抗极限的唯一标尺。 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是另一段宝贵的“无人时间”。她背靠着冰冷粗糙、布满苔藓的墙壁,开始进行靠墙静蹲。双脚打开的距离与肩同宽,后背紧贴墙壁,缓缓下蹲,直到大腿与地面平行。仅仅维持了不到五个呼吸,大腿的肌肉就开始剧烈颤抖,如同无数钢针攒刺,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痛哼。她在心里默数:一、二、三……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多坚持一个数。墙壁的冰冷透过衣物渗入肌肤,与体内因极限消耗而升腾的热气激烈交锋。 体能恢复的痛苦过程,与《养气诀》的修炼,在深夜里诡异地交织、互促。 当身体的疲惫达到顶点,酸痛如同潮水般淹没每一寸神经时,凌薇反而更容易进入那种奇特的“空明”状态。她蜷缩在冰冷的床铺上,摒弃掉白日的算计、仇恨和恐惧,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那个在她理解中,或许是某种生物能量核心的位置。呼吸被刻意拉长、放慢,意念艰难地引导着那一丝微弱得几乎随时会断掉的暖流,沿着《养气诀》上那些晦涩图形所描绘的、在她看来更像是某种神经传导或能量循环的路径,极其缓慢地游走。 每一次意念的牵引,都伴随着剧烈的精神消耗和经脉的胀痛感。那丝“气”太弱了,如同风中残烛,稍有不慎便会熄灭。然而,在体能极限的压迫下,这丝微弱的气流,仿佛成了身体本能寻求自救的唯一稻草,竟比平时显得更“听话”一些。它在丹田处艰难地凝聚,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一丝沉凝的韧性。更奇妙的是,当这丝气流在疲惫不堪的身体里极其缓慢地流转一周后,那种深入骨髓的酸痛感,竟会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缓解,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湿润气息。这微小的反馈,成了支撑凌薇在荆棘丛中继续前行的最大动力——这力量,是真实的!是只属于她自己的! 然而,柳氏和赵姨娘显然不会给她安稳喘息、积蓄力量的机会。她们的手段,从食物相克的慢性毒杀,迅速升级到了更具威胁性的物理层面。 第一次袭击,发生在深夜。 凌薇刚结束一轮痛苦的气感引导,意识正处于极度疲惫后的朦胧状态。一阵极其细微、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同毒蛇吐信,穿透了窗外呼啸的风声,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得益于《养气诀》对五感的微弱提升和特警生涯对危险的刻骨铭心,她瞬间警醒! 黑暗中,她的眼睛猛地睁开,寒光乍现。她没有立刻动作,屏住呼吸,全身的感知如同雷达般扩散开去。声音的来源……在墙角!是活物爬行的声音! 借着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她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声音传来的角落。只见一条通体漆黑、三角脑袋、在月光下鳞片泛着幽冷光泽的毒蛇,正从墙壁一处破损的砖缝里缓缓游弋而出!它吐着猩红的信子,冰冷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凶光,目标,赫然是她简陋的床铺!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是蝮蛇!剧毒!在这缺医少药的侯府深处,被咬一口,几乎等同于宣判死刑!而且,这蛇出现得如此蹊跷!听雨轩破败已久,但从未听闻有蛇虫大量出没,更何况是这样剧毒的品种! 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和特警的冷静瞬间接管了身体。她身体紧绷如弓,目光锐利如鹰,大脑飞速运转。硬拼?不行!身体太虚弱,动作稍有迟缓就是死路一条!呼救?更不可能,只怕等来的不是救援,而是“意外身亡”的定论! 蛇头已经昂起,做出攻击姿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薇的目光瞥见了床边矮几上——那里放着一个她用来喝水的、粗陶的、边缘有缺口的破碗!碗里还有小半碗她省下来备用的清水!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她赌!赌这条蛇是被人驱赶或引诱而来,对突然的强光和刺激会有瞬间的本能反应! 她动了!动作快如鬼魅,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制造声响的笨拙!左手猛地抓起那个粗陶破碗,狠狠砸向蛇头前方不远处的冰冷地面! “哐啷——!”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响!陶片和水花四溅!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抓起床上唯一能充当武器的、一床又薄又硬的破棉被,身体如同蓄满力的弹簧,猛地向床铺内侧翻滚! 那漆黑的毒蛇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飞溅的碎片惊扰!它高昂的蛇头猛地一缩,攻击姿态被打断,冰冷的竖瞳闪过一丝惊疑和本能的退缩! 就是现在! 凌薇在翻滚的同时,用尽全力将手中卷成一团的破棉被,如同投掷沙包般,狠狠砸向那受惊毒蛇盘踞的角落!不求精准击中,只求覆盖和干扰! “噗!”棉被落下,覆盖了大片区域,也笼罩了那条受惊的毒蛇! 凌薇没有丝毫停顿,翻滚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不顾脚底被碎陶片划破的刺痛,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门边!她猛地拉开门栓,将那扇破败的木门打开一条缝隙,然后抓起门边一个半满的、用来收集雨水的破木桶,用尽全身力气,将里面冰冷刺骨的脏水,狠狠泼向那被棉被覆盖的角落! “哗啦——!” 冰冷的水瞬间浸透棉被。黑暗中,只听到棉被下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带着愤怒和惊恐的扭动与摩擦声! 凌薇的心跳如擂鼓,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知道这只能暂时困住那畜生。她迅速退到院中相对空旷的地方,目光如电,扫视着黑暗的墙角,同时竖起耳朵,警惕着任何新的动静。 棉被下的挣扎渐渐微弱、停止。过了许久,再无动静。凌薇依旧不敢靠近,她找来一根长长的枯枝,忍着剧烈的虚弱感带来的眩晕,小心翼翼地挑开湿透沉重的棉被。 那条漆黑的蝮蛇,被冰冷的水一激,又被棉被闷头盖住,似乎暂时晕厥了过去,蜷缩在湿漉漉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危机暂时解除。凌薇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阵阵刺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着泥土和血渍(脚底被划破了)。她看着角落里那条暂时失去威胁的毒蛇,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彻骨的冰寒和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不是意外!绝不可能是意外!是谋杀!一次精心策划的、利用毒物制造“意外”的谋杀!柳氏!赵姨娘!她们终于按捺不住,撕下了最后一点伪善的面纱! 她强撑着站起来,忍着脚底的疼痛,找来一个之前废弃的、还算结实的破陶罐。她用枯枝极其小心地将那条昏迷的毒蛇拨弄进去,迅速盖上沉重的石板压死罐口,再用破布条死死缠紧缝隙。这,是她反击的又一件铁证!一条活生生的、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剧毒蝮蛇! 毒蛇事件后没两天,针对她个人的“刁难”也升级了。 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粗使婆子——王婆子,带着两个同样一脸凶相的仆妇,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听雨轩的小院。王婆子是赵姨娘院里的得力走狗,仗着主子的势,在府中下人间一向跋扈。 “哟,大小姐这院子,可真够‘清雅’的啊!”王婆子叉着腰,嗓门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三角眼在凌薇身上扫来扫去,如同打量一件垃圾,“老婆子奉赵姨娘之命,来取回上个月误拨到听雨轩的份例炭火!这都多久了?大小姐金枝玉叶的,想必也用不上这些粗鄙东西占地方吧?”她口中的“份例炭火”,凌薇连影子都没见过。 这分明是找茬!是来试探她的底线,羞辱她,甚至可能借机生事,制造冲突! 小梅吓得躲在凌薇身后,瑟瑟发抖。 凌薇缓缓站起身,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裙,身形瘦削,脸色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她没有看王婆子,目光平静地落在院子角落里那丛半枯的竹子上,仿佛在欣赏风景。 “炭火?”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王婆子的聒噪,“王妈妈怕是记错了地方。听雨轩自入冬以来,从未见过半块炭火。倒是赵姨娘院里,听说新添了几盆上好的银丝炭,烧得整个院子暖如春日。怎么?姨娘是觉得炭火太多,烧得心慌了,想起我这冷灶来了?” 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困惑”,却字字如针,精准地刺破了王婆子的谎言,更暗讽赵姨娘奢靡刻薄。 王婆子被她这软钉子噎得一滞,脸上横肉抖了抖,随即恼羞成怒:“大小姐!您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老婆子撒谎?还是编排赵姨娘?!”她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凌薇脸上,“我看您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搜!定是藏起来了!仔细地搜!” 那两个仆妇立刻就要往里冲。 “站住!”凌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碎裂,带着一股凛冽的、不容置疑的威势!这威势并非来自身份,而是源于她灵魂深处属于特警队长的铁血意志和此刻凝聚在眼神中的冰冷杀意! 那两个仆妇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凌薇的目光终于转向王婆子,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粗鄙的皮囊,直刺她内心的卑劣:“王妈妈,要搜我的院子?可以。”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不过,得先问问侯爷,允不允许一个奴才,如此放肆地搜他‘嫡长女’的居所!哪怕这‘嫡长女’如今落魄了,只要侯爷一日未发话将我逐出宗祠,我的名分就还在!你今日踏进这屋门一步,就是以下犯上,按侯府家规,该当何罪?!” 她刻意强调了“嫡长女”和“侯爷”二字,声音在破败的小院里回荡。她赌,赌凌峰那日离去前复杂的眼神里,对苏姨娘遗物的那丝关注,还留有余地!赌他此刻,并不想看到自己“意外”死在刁奴手里,让侯府彻底沦为笑柄! 王婆子的脸色瞬间变了。凌薇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她发热的头脑上。侯爷……家规……以下犯上……这些词像沉重的石头压下来。她敢仗着赵姨娘欺压落魄的凌薇,却绝不敢真把“冒犯侯爷亲女”的罪名坐实!尤其在这个敏感时期!赵姨娘也绝不会保她! “你……你……”王婆子指着凌薇,手指哆嗦着,想骂又不敢骂得太狠,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还有,”凌薇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更深的寒意,只有王婆子能听清,“听说王妈妈的儿子,在城南的赌坊里,手气不错?欠下的印子钱,赵姨娘替你还了几次了?若今日之事闹大,不知姨娘还有没有闲钱,替你填那无底洞?” 王婆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肥肉一颤,眼睛瞪得溜圆,惊恐地看着凌薇,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苍白瘦弱的少女!她儿子烂赌欠债的事,是她的死穴!连赵姨娘也是捏着这点才放心用她!凌薇……她怎么会知道?! 凌薇看着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缓缓直起身,恢复了那种看似平静的疏离:“炭火没有,王妈妈请回吧。再要生事……”她目光扫过王婆子煞白的脸,“后果,你担不起。” 王婆子嘴唇哆嗦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一个字也没敢再说,狠狠剜了凌薇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带着两个同样被镇住的仆妇,灰溜溜地转身走了,背影狼狈不堪。 小梅看着她们仓皇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凌薇挺直的、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崇拜和一丝更深的不安。 凌薇站在原地,直到王婆子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外小径的尽头,才缓缓松懈下来。身体一阵剧烈的虚脱感袭来,眼前发黑,她不得不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刚才那短暂的爆发,几乎耗尽了这具身体积攒的全部力气和精神。 赢了。又一次。用“嫡长女”的虚名和对方致命的把柄,暂时逼退了豺狼。 但凌薇的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凝重。王婆子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告诉她,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毒蛇、刁奴……柳氏和赵姨娘的手段只会越来越狠辣、越来越直接。 她慢慢走回屋中,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被她小心翼翼藏好的破陶罐上(里面装着那条暂时昏迷的毒蛇),又落在那个记录着馊饭残渣的小本子上,最后,落在了枕边那本破烂的《养气诀》上。 证据在累积,力量在萌芽,但敌人也在步步紧逼。听雨轩,这座破败的牢笼,既是她的囚笼,也成了她唯一的堡垒和战场。 夜色再次降临,比以往更加深沉。凌薇没有立刻开始修炼《养气诀》,而是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再次拿出了那枚贴身藏着的青玉佩。温润的玉质在黑暗中仿佛流淌着微弱的荧光。凌峰离去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里。 这玉佩……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与苏姨娘的身份,与她这扑朔迷离的身世,又有着怎样的关联?它,会不会是破开眼前这必死之局的一把钥匙?亦或是……引向更可怕深渊的***? 她握紧了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沉静。前路荆棘密布,杀机四伏,但她已别无选择,只能在这黑暗的丛林里,用尽一切手段,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她盘膝坐好,闭上双眼,强迫自己进入《养气诀》的冥想。丹田处,那丝微弱却顽强的暖流,随着她的意念,再次开始艰难地、缓慢地游走。每一次循环,都像是在干涸的河床上,倔强地挖掘着生的源泉。 第七章 市井奇遇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听雨轩的破败,在侯府日复一日的冷落与刻意的遗忘中,发酵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霉味。空气沉甸甸的,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枯朽的木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绝望的气息。凌薇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纵然灵魂仍在挣扎嘶鸣,躯壳却已被这粘稠的死寂层层包裹,动弹不得。 王婆子那次被逼退后,短暂的消停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刁难变得更加琐碎阴毒:清晨打来的井水浑浊不堪,明显被人投了泥沙;晾晒的衣物总是不翼而飞,或在夜里被恶意泼上脏污;连小梅偷偷送来的半个冷馒头,有时也会被巡查的婆子“无意”撞落,踩进泥里。她们像一群耐心的鬣狗,不急于致命一击,只是不断撕咬,用无休止的骚扰和剥夺,消耗着猎物的每一分意志和体力。 身体的虚弱是凌薇最大的桎梏。体能恢复训练和《养气诀》的修炼,如同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步都艰难万分,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丹田处那丝气感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在经脉中游走时带来的缓解,杯水车薪。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她的胃袋,带来阵阵痉挛的疼痛和眩晕。更糟糕的是,脚底被碎陶片划破的伤口,在潮湿肮脏的环境和营养不良下,非但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开始红肿、发热,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她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用省下来的清水勉强清洗后紧紧包扎,但低烧的苗头已然出现,额头时不时传来滚烫的触感。 必须出去! 这个念头如同疯狂的藤蔓,在她心中疯长,缠绕勒紧。困守孤岛,只有死路一条!她需要新鲜的空气,需要干净的药物(至少是能消炎的草药),更需要了解这方陌生的世界,寻找任何可能的生路和反击的契机。她需要一个窗口,一个能让她暂时逃离这座华丽坟墓的缝隙。 机会终于来了,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讽刺意味——凌雪的正式认亲宴。 侯府上下为了这场迟来的“真凰归巢”盛宴,提前数日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和喧嚣。各色珍稀食材流水般运入大厨房,库房里积年的绫罗绸缎被翻找出来,匠人们日夜赶工修缮装饰庭院,仆役们脚步匆匆穿梭如织,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奢华浮躁的甜腻香气。 听雨轩,这座被遗忘的孤岛,反而因此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所有眼睛都聚焦在即将成为主角的凌雪和操办盛宴的柳氏身上,连平日里在附近晃荡、负责“看管”她的粗使婆子,也被临时抽调去前院帮忙。看守的空隙,前所未有地扩大了。 就是现在! 凌薇强忍着脚底的剧痛和阵阵袭来的眩晕,迅速行动起来。她翻找出箱笼里仅存的几件半旧衣裙,选了一件颜色最黯淡、样式最普通的青灰色窄袖袄裙。她用冷井水狠狠拍打脸颊,试图压下那恼人的低烧带来的红晕。接着,她拆散了原本属于侯府大小姐的繁复发髻,只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将长发在脑后紧紧挽成一个最不起眼的圆髻,额前碎发随意垂下,遮住过于精致却苍白的眉眼。最后,她抓起一小把院墙根下混合着尘土的、半干的污泥,毫不犹豫地抹在脸颊、脖颈和双手裸露的皮肤上。污泥粗糙的颗粒感混合着土腥气,瞬间掩盖了肌肤本来的光泽,也模糊了过于清晰的轮廓。镜中(那是一块模糊的铜片)倒映出的,不再是那个苍白羸弱的侯府小姐,而是一个面色蜡黄、风尘仆仆、为生计奔波的底层小丫鬟。 她将贴身藏着的青玉佩和那本破烂的《养气诀》用一块油布仔细包好,藏在最贴身的暗袋里。又揣上仅剩的几枚铜钱——那是苏姨娘旧物里最后的遗存。目光扫过墙角那个封着毒蛇的破陶罐,犹豫了一瞬,最终放弃。太显眼,也太危险。 深吸一口气,肺部传来熟悉的滞涩感。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伏在门后,侧耳倾听了足足一刻钟。确认院外小径无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时,她猛地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闪身而出,动作迅捷如猫,迅速融入听雨轩后墙根那片半人高的荒草之中。 脚底的伤口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低烧让视野边缘有些模糊晃动。但她凭借着特警的方位感和对侯府地图的反复记忆(来自原主零散的记忆碎片和这些日子的观察),在荒废的花园、仆役通行的狭窄夹道、堆满杂物的库房死角间快速穿行。她的心跳得极快,一半是紧张,一半是这具身体不堪负荷的虚弱带来的悸动。 终于,一片相对低矮、墙头长满苔藓和瓦松的院墙出现在眼前。墙外,隐约传来市井的嘈杂人声,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这里是侯府最偏僻的西北角,紧邻着府外一条堆满杂物的后巷。 没有梯子,没有垫脚石。凌薇咬紧牙关,忍着脚底撕裂般的剧痛,尝试了几次跳跃攀爬,都因力量不足而失败。汗水混合着脸上的污泥流下,带来刺痒的感觉。眩晕感更重了。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目光扫过角落一堆废弃的破瓦罐。 有了! 她费力地将几个大小不一的破瓦罐拖拽过来,摇摇晃晃地垒起一个勉强能踩踏的“台阶”。深吸一口气,凝聚起全身残存的力量和意志,她踩了上去!瓦罐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摇摇欲坠。她双手死死抠住墙头粗糙的砖缝,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渗出。借助那一瞬间的支撑,她猛地发力向上! “噗通!” 一声闷响,带着尘土和枯叶,她重重摔落在墙外的泥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脚底的伤口彻底崩裂,剧痛让她蜷缩起来,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她躺在冰冷的泥地上,仰望着狭窄一线、灰蒙蒙的天空,大口喘息,胸腔里火烧火燎。 自由了。哪怕只是片刻,哪怕代价是钻心的疼痛。 强撑着爬起来,凌薇一瘸一拐地拐出后巷。如同从深海骤然浮出水面,喧嚣的声浪瞬间将她吞没!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展现在眼前。 这是与侯府那精致、压抑、充满腐朽规矩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天地!充满了粗糙、鲜活、甚至有些野蛮的生命力。空气里不再是昂贵的熏香,而是混杂着汗味、劣质脂粉香、食物焦糊味、牲畜粪便味、以及各种香料和药材的复杂气息,浓烈得有些呛人,却无比真实。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和地摊。绸缎庄门口挂着鲜艳的布匹招揽顾客,伙计的吆喝声高亢嘹亮;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火星四溅;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排着长队,白胖的包子在蒸笼里散发着诱人的麦香和肉香;算命瞎子摇头晃脑地敲着竹板;耍猴人带着一只脏兮兮的猴子表演着拙劣的把戏,引来孩童的哄笑;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墙角,目光呆滞麻木;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摇着折扇,在仆从簇拥下招摇过市;挑着沉重担子的货郎汗流浃背,吆喝着“针头线脑,胭脂水粉”;一辆拉泔水的驴车慢悠悠驶过,留下刺鼻的酸臭…… 凌薇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嘈杂的人声、鼎沸的市井烟火、为生计奔波或挣扎的众生百态……这一切都强烈地冲击着她,让她那被仇恨和压抑填满的心腔,第一次感受到一种近乎疼痛的、属于人间的“活着”的感觉。她不再是困在听雨轩里那个等死的“假嫡女”,她是林薇,一个行走在阳光(尽管是灰蒙蒙的)下、拥有无限可能的灵魂! 她压下心头的激动,首要目标是寻找治疗伤口和消炎的草药。她凭着特警野外生存训练中积累的植物知识,以及原主记忆中一些模糊的草药常识,在一个相对冷清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售卖普通药材的小摊。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眼神浑浊的老头,正懒洋洋地打着盹。凌薇压低声音,模仿着小丫鬟怯生生的语气:“老伯……有没有……治外伤、能退热的草药?便宜些的……”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她蜡黄泥污的脸上和明显一瘸一拐的脚上扫过,撇了撇嘴,随手在摊子上拨拉出几样:“喏,车前草捣烂敷伤口,能消肿。地骨皮煮水喝,退点热。两文钱。” 凌薇松了口气,摸出两枚被汗水浸得温热的铜钱递过去,小心地将那几株带着泥土气息的干瘪草药用破布包好,揣入怀中。这点微薄的收获,却让她心头涌起一丝暖意,这是她自己挣来的生机! 她不敢久留,准备再观察一下便寻机返回。她沿着相对人少的街边慢慢走着,像一个真正好奇又胆怯的小丫鬟,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店铺、行人、乃至墙上模糊的告示,试图捕捉任何有用的信息。 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几家生意冷清的旧货铺子挤在一起。凌薇的目光被其中一家铺子门口随意挂着的一块旧木牌吸引,上面画着一个模糊的、类似当铺“当”字的徽记,但笔画更为古拙。她心中一动,想起了贴身藏着的青玉佩。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进去。铺子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陈年木头和灰尘的味道。柜台后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正就着天光仔细擦拭一枚铜镜的干瘦老头。 凌薇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柜台前,声音压得更低:“掌柜的……您……收玉器吗?”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那枚被体温焐热的青玉佩,放在柜台上。 老头停下擦拭的动作,慢悠悠地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浑浊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玉佩上。他的表情起初是惯常的漫不经心,但当他看清那玉佩的质地和上面极其古朴、非寻常工匠能刻出的奇异纹路时,干瘦的手指猛地一颤! 他几乎是抢一般地将玉佩拿起,凑到眼前,借着昏暗的光线反复摩挲、审视。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精光,死死盯着那火焰与云纹交织的独特图案。他看了许久,手指在那纹路上细细描摹,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这……这玉……”老头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敬畏?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凌薇泥污的脸,试图看清她的真容,“丫头,你这玉佩,从何处得来?!”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深沉的忌惮,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烫手的东西! 凌薇心头警铃大作!这玉佩果然非同寻常!“是……是家传的……”她含糊道,伸手就想把玉佩拿回来。 老头却下意识地将玉佩攥紧,眼神复杂地变幻着,贪婪、震惊、恐惧……最终,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玉佩塞回凌薇手里,动作快得惊人,仿佛那玉佩是什么不祥之物! “不收了!不收了!”老头连连摆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那玉佩,“这玉……我们小铺子收不起!丫头,听老朽一句劝,这东西……藏好了!莫要轻易示人!快走!快走!”他像是驱赶瘟神一样,连连挥手,甚至慌乱地低下头,重新拿起那枚铜镜擦拭,手指却抖得厉害。 凌薇握紧失而复得的玉佩,掌心一片冰凉,心头却掀起惊涛骇浪!这玉佩,不仅关乎苏姨娘的身份,更似乎牵扯到一股连这市井老人都讳莫如深、甚至感到恐惧的势力!它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不敢再停留,迅速将玉佩藏好,转身快步走出当铺。阳光重新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就在她心神不宁,思索着玉佩和老头的异常反应,准备尽快离开这喧闹之地时—— “哎哟!”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酸馊恶臭混合着劣质酒气猛地扑面而来!一个踉跄的黑影如同失控的破麻袋,狠狠撞在了她的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虚弱不稳的凌薇直接向后倒去,怀里的草药包也脱手飞出!她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后脑勺磕了一下,眼前金星乱冒,脚底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几乎窒息! 撞倒她的是一个乞丐。一个极其肮脏、极其落魄的老乞丐!破烂得几乎无法蔽体的麻布片挂在枯瘦如柴的身上,裸露的皮肤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可疑的疮痂,花白纠结、沾满草屑和污物的头发像一蓬乱草,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浑身散发着浓烈的、仿佛在垃圾堆里沤了十年的恶臭,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豁了口的破酒葫芦,里面残余的劣酒洒了一地。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撞……撞老子……”老乞丐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动作笨拙而滑稽,引得旁边几个看热闹的行人发出哄笑。 凌薇强忍着眩晕、恶心和剧痛,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她没时间跟一个醉醺醺的老乞丐纠缠,只想尽快找回草药离开。她的目光焦急地扫视着散落在地的草药包。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与那老乞丐从乱发缝隙中露出的眼睛接触的一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双眼睛!浑浊得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布满了红血丝,眼神迷离涣散,完全是醉鬼的模样。但在那浑浊的最深处,却骤然迸射出两道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寒光!那光芒穿透了酒意、穿透了污垢、穿透了她脸上精心涂抹的污泥和卑微的伪装,直刺她的灵魂深处! 老乞丐的动作猛地顿住,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稀罕的玩意儿。他非但没有爬起来,反而像只老猿般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两步,那张布满污垢、皱纹深刻如同沟壑的脸猛地凑到凌薇眼前!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几乎让她呕吐出来! 他死死盯着凌薇的眼睛,浑浊的瞳孔深处,那锐利的寒光如同鬼火般跳跃着,仿佛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黑烂牙,发出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子,狠狠砸进凌薇的耳膜: “嘿嘿……有趣……真他娘的有趣!” “魂非此界,煞气缠身……” “死气里打滚爬出来的……小丫头……” “啧啧……这盘死局……看你怎么破……”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凌薇脑中炸响!魂非此界!他看穿了!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最大的秘密!还有“煞气缠身”?是指原主身上的怨气?还是……她手上沾染过的那些属于特警林薇的血与火? 凌薇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这老乞丐是谁?! 不等凌薇做出任何反应,老乞丐脸上的疯癫和锐利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又变回了那个醉醺醺、糊里糊涂的糟老头子。他仿佛对刚才的话浑然不觉,也完全不在意凌薇惊骇欲绝的表情,只是随手从自己那身破烂得看不出原色的衣襟里,胡乱掏摸了几下,拽出一本薄薄的、破旧得几乎要散架、封面字迹都模糊不清的册子。 “喏……赔你的……破草……” 他嘟囔着,像丢垃圾一样,将那本破册子随手扔在凌薇散落的草药包旁边。 “无聊练着玩……莫死了……嘿嘿……死了……就不好玩了……”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看也不看凌薇一眼,抱着他那破酒葫芦,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一步三晃地挤进了熙攘的人流,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凌薇如同泥塑般僵在原地,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衫,粘腻冰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盯着地上那本沾了灰尘的破烂册子,又猛地抬头看向老乞丐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和滔天的骇浪! 那册子的封面,被尘土覆盖,只能隐约辨认出三个模糊的墨字——《养气诀》。 第八章 秘册微光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夜,浓稠如墨,沉沉压在听雨轩腐朽的梁柱上。破窗纸糊不住风,呜咽着挤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和院落里草木衰败的腐朽气息。屋里一盏豆大的油灯,在粗陶灯盏里摇曳,将凌薇映在墙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潜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她裹紧了身上半旧的薄棉被,寒气却无孔不入,针尖似的往骨头缝里钻。白日里溜出侯府带来的短暂喘息早已消散,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对这具孱弱身体的深切厌恶。这具身体,是柳氏精心打造的“骄纵病弱”的杰作,稍微一点风寒就能让她高热数日,一点惊吓就能让她卧床不起。落水后的余毒似乎还蛰伏在经脉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滞涩感,四肢百骸沉甸甸的,仿佛灌满了铅。 她的目光落在枕边那本薄薄的、破烂不堪的册子上。 《养气诀》。 这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墨迹暗淡得几乎要融入粗糙发黄的纸页里。封面油污斑驳,边角卷曲破损,散发着一股混杂了尘土、汗渍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气息。它静静躺在那里,和这听雨轩一样,透着被岁月彻底遗弃的狼狈。 这就是那个疯癫老乞丐随手丢给她的“救命稻草”?凌薇指尖冰凉,轻轻拂过那粗糙的封面。市井街角那一幕再次清晰地浮现:老乞丐浑浊如泥潭的双眼,却在瞬间爆发出鹰隼般锐利的光芒,那句低语——“魂非此界,煞气缠身…有趣,有趣!”——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凿穿了她所有自以为隐秘的伪装。 他看穿了!不是看穿她凌薇(侯府假千金)的身份,而是看穿了林薇——那个来自异界的、带着爆炸火光和硝烟气息的孤魂! 一股寒意比深秋的风更刺骨,倏地窜上凌薇的脊背。这世界,远非她所见的表面那么简单。一个看似疯癫的乞丐,竟有如此眼力?他随手丢出这本破书,是真的无聊,还是……别有深意?他是谁?是敌是友?那本册子,是机缘,还是另一个裹着蜜糖的陷阱? 无数疑问在脑中翻腾,如同冰冷浑浊的漩涡。她拿起册子,借着昏暗摇曳的灯火,一页一页翻看。文字极其晦涩,夹杂着大量闻所未闻的术语——“玄牝之门”、“周天搬运”、“坎离交互”……那些古怪的图形,线条扭曲盘绕,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描绘着身体内部难以名状的路径和节点。这根本不符合她所知的任何解剖学或生理学知识! “荒谬!”凌薇低声自语,带着一丝现代灵魂本能的排斥与怀疑。这算什么?古代版的气功?还是某种装神弄鬼的巫术?靠这玩意儿在侯府这吃人的泥潭里活下去?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股强烈的烦躁感涌了上来,她几乎想把这本破书扔进墙角那堆潮湿发霉的杂物里。 然而,老乞丐那双锐利得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又一次在黑暗中浮现。 “莫死了……” 那带着疯癫腔调的嘟囔,此刻回想起来,却像一句冰冷的预言,敲打在凌薇的心上。侯府是什么地方?柳氏笑里藏刀的捧杀,凌峰视若无睹的冷漠,下人们肆无忌惮的轻蔑,还有那悬而未决的身份之剑……更深处,是落水时那模糊却充满恶意的人影推搡!她孤立无援,身体虚弱如风中残烛。柳氏的手段,已经从捧杀转向实质性的毒手——食物里微妙的相克气息、深夜窗棂下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悉索声(蛇虫!)、婆子们刻意加重的摔打和指桑骂槐……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没有力量,在这深宅里,她就是一具等待被碾碎的玩偶。现代特警的骄傲和守护的信念,在这具病弱的躯壳里,又能支撑多久? 死马当活马医吧! 一个清晰而冷酷的念头,压倒了所有的怀疑和烦躁。没有退路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须抓住!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却也让混乱的思绪强行沉淀下来。 再次翻开《养气诀》。这一次,她不再以纯粹的现代科学视角去粗暴否定,而是尝试理解它的内在逻辑。那些“气感”、“经脉”,会不会是古人对于生命能量、神经电流或者某种尚未被现代科学充分认知的生物电场的描述?那些玄奥的术语,或许只是试图解释复杂生命现象时使用的隐喻符号? “意守丹田……呼吸绵绵若存……”凌薇的目光停留在入门篇最基础的一段描述上。丹田,小腹深处的位置。她闭上眼,努力摒弃杂念,将意识缓缓下沉,集中在那片温热的小腹区域。同时,放缓呼吸,试图让每一次吸气都更深长,每一次呼气都更悠远。 然而,知易行难。 甫一闭眼,侯府的种种便如跗骨之蛆般涌来:柳氏那涂着厚厚脂粉的假笑,凌雪那双怯懦又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睛,春桃那掩饰不住的鄙夷,还有窗外那似乎总在窥探的、若有若无的视线……心绪如同沸水,根本无法平静。更糟糕的是身体本身——落水后的寒气仿佛还在骨缝里游走,每一次深长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隐作痛,头也沉重得像是灌满了水银。 “呼……吸……”凌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遍遍在心中默念。时间在黑暗和寂静中缓慢流淌,唯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被疲惫和挫败感彻底淹没,意识开始模糊下沉时……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如同沉入深潭底部偶然触碰到的一缕温泉水,自小腹深处悄然漾开。 这感觉太微弱,太缥缈,稍纵即逝! 凌薇猛地一震,瞬间清醒过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方才那一丝暖意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极度疲惫下的幻觉。她不甘心,再次沉下心神,更加专注地去感知那片区域。 这一次,等待她的只有冰冷的麻木和身体的阵阵酸痛。烦躁感如同毒藤般再次缠绕上来。她咬紧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那是忍耐到了极限的证明。放弃的念头又一次蠢蠢欲动。 不!特警生涯里,多少次在极限边缘挣扎?潜伏在泥泞中等待目标,忍受着毒虫叮咬和冰冷刺骨的雨水;在爆炸的冲击波后挣扎着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身体继续追击……眼前的这点困难算什么?这具身体再弱,这意志还是林薇的! 一股久违的、属于林薇的狠劲在心底爆发。她不再追求什么玄妙的意境,而是将所有的精神力,如同淬火的钢针,狠狠地“扎”向小腹丹田的位置!不是温和的引导,是强硬的命令,是特警意志对身体的极限压榨! “给我出来!”她在心中无声嘶吼。 就在这精神力高度凝聚、意志力绷紧到极限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低鸣在凌薇的脑海中响起。紧接着,小腹深处那片冰冷沉寂的区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层,骤然裂开一道缝隙!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道溪水,带着难以言喻的生机,从那裂缝中汩汩流淌而出! 不再是幻觉! 这股暖流细若游丝,温热而非灼热,它缓慢地、顽强地沿着一个特定的路径,在小腹区域极其微小地循环流动着。所过之处,那深入骨髓的寒冷似乎被稍稍驱散了一丝,沉重滞涩的感觉也仿佛松动了一点点。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如同久旱逢甘霖,浸润着她疲惫不堪的灵魂和身体。 成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凌薇,几乎让她瞬间失神。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激动地叫出声来。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小心翼翼地维系着那缕微弱得随时可能断掉的精神联系,引导着那丝来之不易的暖流,按照《养气诀》中那最简单、最基础的线路图,一遍遍地在丹田附近做着微小的循环。 每一次循环,那暖流似乎就壮大、凝实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每一次循环,身体的沉重感就似乎减轻一分,呼吸也顺畅一点。这感觉奇妙无比,仿佛在干涸的沙漠里,终于挖掘出了一口微小的泉眼,虽然水量稀少,却预示着无限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里的油似乎快要燃尽,光线变得更加暗淡摇曳。凌薇感到一阵强烈的精神疲惫袭来,知道这是极限了。她缓缓地、不舍地,按照册子上描述的方法,将那股微弱的气息引导回丹田深处,如同将一颗珍贵的种子小心地埋藏起来。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透出一点极淡的灰白,黎明将至。屋里依旧寒冷破败,但凌薇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身体依然虚弱,但那种沉甸甸的、令人绝望的滞涩感减轻了!四肢百骸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活力。更奇妙的是她的感官——油灯燃烧的气息、被褥上淡淡的霉味、窗外风吹过枯叶的细微摩擦声,甚至远处庭院里早起仆役刻意压低的脚步声……都比以往清晰了数倍!世界以一种更丰富、更生动的层次感涌入她的感知。 这就是“气”的力量?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 希望!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带着力量感的希望,在凌薇心中熊熊燃烧起来,驱散了听雨轩的阴寒和绝望。这《养气诀》,绝非无用的废纸! 她珍而重之地将册子贴身藏好,那粗糙的触感此刻却如同无价珍宝。借着熹微的晨光,她下意识地摸向枕边那枚从生母旧箱笼里找到的青玉佩。温润的玉石触手微凉,上面古朴的云雷纹在微弱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玉佩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丹田深处,那缕刚刚沉寂下去的微弱气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股强烈的牵引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丹田深处破体而出,直冲向握着玉佩的右手! “呃!”凌薇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左手下意识地紧紧捂住小腹。那股躁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错觉。她惊疑不定地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它依旧安静温润,毫无异状。 怎么回事?是修炼后的正常反应?还是……这玉佩,与她刚刚修炼出的微弱气息,甚至与那本《养气诀》之间,存在着某种未知的、神秘的联系?生母苏姨娘……她到底是谁?留下的为什么是这些东西? 凌薇的心跳再次加速,这一次,不是因为修炼的突破,而是因为触及了更深、更隐秘的谜团。她握紧了玉佩,冰冷的玉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窗外,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浓重如墨,听雨轩孤立在破晓的寒风中。 然而凌薇的眼中,已燃起两簇炽热的火焰。前路依旧荆棘密布,杀机四伏,但她手中,终于握住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芒,以及一把可能打开身世秘辛的钥匙。她不知道那个疯癫老乞丐是谁,不知道这《养气诀》会将她引向何方,更不知道这枚玉佩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只知道,活下去,查明真相,这条路,她必须走下去。 第九章 暗涌再临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晨曦艰难地穿透听雨轩糊着厚厚尘垢的窗纸,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缕惨淡的光斑。屋内寒意未散,但凌薇盘膝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床上,周身却氤氲着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暖意。她闭目凝神,意识沉入丹田深处。 那缕微弱的气流,经过一夜休整,比昨日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它不再是游丝般的脆弱,更像一条初生的小溪,带着懵懂而顽强的生命力,在丹田区域缓缓流淌、循环。每一次意念引导下的运转,都带来一种细微却清晰的冲刷感,仿佛在洗涤这具身体沉积已久的污浊与虚弱。落水后一直盘踞在肺腑和骨髓里的阴寒湿气,在这股暖流的持续冲刷下,正一点点被驱散、消融。虽然离“强壮”二字还差十万八千里,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确实减轻了,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清冽感,直抵肺腑深处。 更显著的变化在于感官。侯府清晨的喧嚣,隔着重重院落传入耳中,却不再是模糊的噪音。她能清晰地分辨出远处厨房锅碗瓢盆的碰撞、仆妇们压低嗓音的抱怨、粗使婆子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甚至能捕捉到风穿过枯枝时,不同叶片发出的细微差异的呜咽。空气中,油灯熄灭后的焦油味、被褥上陈旧的霉味、角落里若有若无的潮气……各种气味层次分明,如同在她脑中展开了一张气味的地图。 这就是力量。哪怕只是雏形,也足以让凌薇在绝望的泥沼中,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希望的实体。她轻轻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浊气中似乎都带着一丝灰败的色泽,那是被逼出体外的沉疴杂质。睁开眼,那双曾经因高烧和迷茫而显得雾蒙蒙的眸子,此刻清亮如寒潭,锐利似鹰隼,映着窗棂透入的微光,仿佛淬过火的刀锋。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清明与力量感,很快就被现实冰冷的触角缠绕。小腹深处,那缕气流刚刚平息,被她贴身藏在里衣内袋的青玉佩,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不是物理上的震动,更像是一种源自内部的、频率奇特的能量脉动,与她丹田中蛰伏的气息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凌薇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又是这样!昨夜初成气感时的异动绝非错觉!这玉佩……果然与《养气诀》,甚至与她自身这诡异的状态息息相关!生母苏姨娘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愈发模糊,又愈发充满疑云。一个普通的姨娘,如何会拥有这等奇物?那半块玄铁令牌,那些闻所未闻的草药名……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亟待一根名为真相的丝线将它们串联。 “哐当!” 一声突兀的脆响夹杂着压抑的惊呼,猛地从隔壁院落的方向传来,打断了凌薇的思绪。那声音很近,似乎就在听雨轩与旁边那座稍好一些的“静心苑”相连的院墙附近。紧接着,是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尖锐的斥骂。 “不长眼的东西!小姐心爱的簪子也是你能碰的?定是你这手脚不干净的蹄子偷了去!还不快交出来!”一个婆子粗嘎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张妈妈…我没有…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早上洒扫时经过……”一个带着哭腔的、怯懦柔弱的女声急切地辩解着,充满了无助的恐慌。 凌雪! 凌薇瞬间分辨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静心苑,正是柳氏以“静养”为名安置真千金凌雪的院落。看来,这位“真凤凰”的日子,也并非表面那般风光。 她无声地移动到破旧的窗棂边,透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向外望去。院墙另一侧的景象落入眼中:凌雪穿着半新的浅碧色袄裙,身形单薄,脸色苍白,此刻正被一个身材粗壮的婆子(张妈妈)和一个面相刻薄的丫鬟(似乎是柳氏拨给凌雪的大丫鬟,秋月)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凌雪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眼圈泛红,身体因恐惧和委屈而微微发抖。地上,散落着几件刚从藤箱里翻出来的、质料普通的衣物。张妈妈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凌雪脸上,秋月则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还敢狡辩!”张妈妈猛地推搡了凌雪一把,力道之大,让本就身体单薄的凌雪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院墙上,发出一声闷哼。“昨儿个就你鬼鬼祟祟在小姐房外转悠!今儿簪子就没了!不是你偷的,难道簪子自己长翅膀飞了?快说!藏哪儿了?不然,仔细你的皮!” 栽赃!如此拙劣,却又如此有效的手段。凌薇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目标很明确:打压凌雪,让她在侯府彻底失去立足之地,最好背上一个“偷窃”的污名。柳氏的手笔?还是府里那些见风使舵、惯会捧高踩低的姨娘(比如那个赵姨娘)或下人的自作主张?无论主使者是谁,这都是一石二鸟——既能除掉碍眼的凌雪,又能将祸水引向与凌雪“不和”的自己?毕竟,真千金刚回来就失窃,最大的嫌疑人除了凌雪自己,就是她这个被取代的“假货”。 凌雪孤立无援。她身边的丫鬟婆子,显然都是柳氏的眼线,绝不会帮她。那些远远观望、指指点点的其他仆役,眼中只有幸灾乐祸和冷漠。她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羊,除了瑟瑟发抖,似乎别无他法。 一丝同病相怜的冰冷情绪,如同细小的冰刺,扎进凌薇的心底。她们都是这侯府权力漩涡中的牺牲品,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命运。凌雪此刻的绝望和无助,凌薇感同身受。她本可以冷眼旁观,看着这个取代了自己位置的少女跌落尘埃。柳氏的捧杀,不正是希望看到她们互相撕咬、两败俱伤吗? 然而,一个更冷静的声音在凌薇脑中响起:凌雪若真被坐实了偷窃之名,彻底失势甚至被赶出侯府,对自己就有利吗?未必。首先,柳氏少了一个明面上的靶子,所有的恶意会毫无缓冲地倾泻到自己身上。其次,凌雪若是颗棋子,现在被废掉,难保柳氏不会立刻启用更阴险的招数对付自己。最重要的是,凌薇骨子里那份属于特警林薇的、对恃强凌弱本能的厌恶,让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少女被如此欺凌践踏。 救她!不是为了善意,而是为了自保,为了打破柳氏可能布下的连环局! 念头电转间,凌薇的目光已如雷达般扫过现场。张妈妈还在唾沫横飞地逼问,秋月假意劝阻实则火上浇油,凌雪被逼到墙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无助地摇头。院墙根下,散乱的衣物旁,一个不起眼的藤编小针线篓被踢翻在地,几缕彩线滚了出来。而就在凌雪刚才被推搡撞到的墙角上方,一片松动的瓦片,在晨风中微微颤动。 时间紧迫!凌薇的大脑高速运转,特警的行动本能瞬间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她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瞬间转移所有人注意力、制造混乱的支点! 她的目光锁定了墙角那片松动的瓦片。就是它! 动作快如鬼魅。凌薇悄无声息地退回屋内,目光锐利地扫过破败的房间。墙角,一个废弃的、布满灰尘的小铜镜映入眼帘。她迅速抄起铜镜,再次闪到窗边缝隙。深吸一口气,丹田中那缕微弱的气流被她强行调动起来,凝聚于指尖——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提升此刻所需的精准控制力! 她屏息凝神,将铜镜调整到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恰好能捕捉到刚刚爬上院墙、将晨曦投向那片松动瓦片的第一缕阳光! 一道刺目的、凝聚如实质的金色光斑,如同神灵投下的审判之矛,毫无征兆地、精准无比地射向墙角那片松动的瓦片!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张妈妈刺耳的骂声和凌雪的啜泣声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什么声音?!”张妈妈和秋月同时被惊动,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墙角上方,一块瓦片应声而碎,细小的碎片和粉尘簌簌落下,正好洒在张妈妈油腻的头发和秋月崭新的衣襟上。 “哎哟!晦气!”张妈妈被粉尘迷了眼,手忙脚乱地去拍打。秋月也惊叫着跳开,心疼地看着自己弄脏的衣裳。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远处看热闹的仆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瞬间吸引! 就在这电光火石、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向上的瞬间! 凌薇动了!她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意念死死锁定那个被踢翻在地的藤编针线篓!丹田气流运转到极致,身体潜能被强行榨取,带来一阵眩晕,但她咬紧牙关。目标:针线篓底部! 她手腕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一抖,指间早已扣住的一颗小石子(昨夜练功时从墙角捡来)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灰影,带着微弱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击打在藤编针线篓的底部边缘! “嗒!” 一声轻响被淹没在张妈妈和秋月的惊呼声中。针线篓被这股巧劲一撞,微微侧翻。就在它侧翻的刹那,一点莹润的碧色光芒,从篓底散落的彩线团中滚了出来! 凌雪离得最近。她正茫然地看着头顶落下的瓦砾粉尘,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了那抹熟悉的碧色!那正是她丢失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一支素雅的碧玉簪! “我的簪子!”凌雪失声叫道,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劫后余生的激动,猛地扑过去,将那支失而复得的簪子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混乱戛然而止。 张妈妈拍打灰尘的动作僵住了,看着凌雪手中那支簪子,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秋月也愣住了,脸上的冷笑凝固,转而变成错愕和一丝慌乱。远处围观的仆役们更是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嗡嗡响起。 “怎…怎么会在这里?”张妈妈指着针线篓,声音有些发虚,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她明明记得……她亲手…… “张妈妈,”凌雪紧紧握着簪子,虽然声音还有些发颤,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勇气,“簪子一直在我的针线篓里!是你…是你刚才翻找时太粗鲁,把它碰掉出来,又被线团盖住了!你凭什么污蔑我偷东西?”她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直视着张妈妈。 “我…我……”张妈妈被噎得说不出话。众目睽睽之下,簪子“自己”从凌雪的针线篓里出现,她再如何狡辩也是徒劳。她怨毒地扫了一眼凌雪,又下意识地瞥向听雨轩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刚才那道光……那碎裂的瓦片……太诡异了! 秋月反应快些,立刻换上一副和事佬的面孔,假惺惺地去拉凌雪的手:“哎呀,误会!都是误会!雪小姐快别生气,定是张妈妈老眼昏花看错了!簪子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快回屋吧,别着了风……”她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张妈妈一眼,示意她赶紧闭嘴。 一场闹剧,在突如其来的“意外”和簪子“失而复得”的诡异转折中,草草收场。张妈妈和秋月灰溜溜地簇拥着(更像是挟持着)紧握簪子、惊魂未定的凌雪回了静心苑。围观的仆役们也带着各种猜疑和议论散开了。 听雨轩破旧的窗棂后,凌薇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印。强行调动那丝微弱气流和集中精神进行高精度“射击”带来的负荷远超想象,冷汗浸透了她的里衣,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小腹丹田处传来隐隐的抽痛。 但她顾不上身体的抗议,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牢牢锁定了张妈妈和秋月离开前那短暂的眼神交流,尤其是张妈妈最后瞥向听雨轩时那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神。 她们起疑了! 凌薇的心微微下沉。刚才的手段虽然有效,但过于“巧合”,尤其是那道精准得诡异的光线和适时滚出的簪子,绝非自然。柳氏的人不是傻子,尤其是秋月那种心腹大丫鬟,必然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听雨轩,恐怕已经被打上了“需要重点关照”的标签。 她缓缓退离窗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丹田的抽痛提醒着她力量的微薄和使用的代价。这次是侥幸,利用了光影和瞬间的混乱。下一次呢?对方的手段只会更隐蔽、更狠毒。 就在这时,静心苑紧闭的房门开了一条缝。凌雪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迟疑着,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远远地、小心翼翼地望向了听雨轩的方向。 那眼神里,有未散的恐惧,有失而复得的茫然,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她似乎想穿透听雨轩那破败的墙壁,看清里面那个她一直畏惧、厌恶、又刚刚可能……救了她的人。 凌薇在窗棂的阴影里,清晰地捕捉到了凌雪的视线。四目在冰冷的空气中,隔着破败的院落,无声地交汇了一瞬。 凌雪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低下头,匆匆闪身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凌薇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眼,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棋子……开始脱离预设的轨道了。 柳氏,你精心布置的这盘棋,似乎……开始出现有趣的变数了。只是,这变数带来的究竟是转机,还是更猛烈的风暴? 她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隔着衣物,那枚青玉佩温润依旧,而丹田深处,那缕微弱的气息在短暂的躁动后,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分。 第十章 遗物之谜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武安侯府最深处的“听雨轩”,名字风雅,现实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凌薇脸上。院门推开时腐朽的吱呀声,惊飞了屋檐下几只探头探脑的灰雀,也惊起了地上沉积的尘土,在惨淡的日光下打着旋儿。几间厢房歪斜着,窗纸破损如蛛网,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幽暗。墙角荒草疯长,几乎没过膝盖,一株半枯的老槐树张牙舞爪地伸展着枝桠,投下大片不祥的阴影,将本就稀薄的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霉烂木头、潮湿泥土和陈年灰尘的腐朽气味,浓得几乎能攥出水来。 “大小姐,就是这儿了。”管家凌福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他身后跟着两个粗壮的婆子,抬着凌薇那点可怜的家当——几口旧箱子,在满院荒芜中显得格外单薄寒酸。“夫人说了,二小姐身子弱,需要静养,那‘栖霞苑’最是合宜。您…委屈些,在此将就些时日,莫要再任性了。”他刻意加重了“任性”二字,目光扫过凌薇平静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出点预料中的崩溃或愤怒,好回去向柳氏复命。 凌薇的目光掠过凌福油腻的胖脸,落在那两个婆子身上。她们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这破败院落,嘴角撇着,毫不掩饰眼底的幸灾乐祸和鄙夷。其中一个婆子,正是之前柳氏身边那个试图用相克食物害她的李嬷嬷的心腹。 “有劳管家。”凌薇的声音清凌凌的,像落在冰面上的石子,听不出半分委屈或不满。她甚至微微颔首,仿佛只是从一个寻常院落搬到了另一个寻常院落。这份超乎寻常的平静让凌福准备好的敲打言语噎在了喉咙里,他皱了皱眉,挥挥手示意婆子把箱子抬进正屋,便像避瘟疫般转身匆匆离去,留下那两个婆子粗手粗脚地把箱子往布满灰尘的地上一掼,激起更大一片呛人的烟尘。 “大小姐,东西给您搁这儿了。这地方…啧啧,您可‘好生’住着吧!”一个婆子阴阳怪气地甩下一句,两人相视而笑,扭着粗壮的腰身走了,留下更加浓重的恶意弥漫在空气中。 门扉在她们身后哐当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点声息,也彻底将凌薇困在了这座名为“听雨轩”的活死人墓里。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只有风穿过破窗棂的呜咽,和不知藏在哪里的老鼠窸窸窣窣的啃噬声,提醒着此地的荒凉与生机断绝。 凌薇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作。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腐朽而冰冷的空气,再缓缓吐出。前世硝烟弥漫的战场,血肉模糊的战友,爆炸的灼热冲击…那些刻骨的画面与此刻的荒凉死寂重叠,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她。从守护生命的特警,到侯府金玉其外的“嫡长女”,再跌落至此等连下人都不屑一顾的境地,命运这翻云覆雨手,真是讽刺至极。 然而,那丝在丹田深处盘旋的微弱气感,如同寒夜中的一点星火,顽强地跳动着。她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迷茫被淬炼过的冰冷坚定取代。委屈?愤怒?自怨自艾?那些情绪只会成为敌人刺向她的利刃。在这吃人的侯府,在这陌生的世界,眼泪和软弱都是奢侈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她开始动手清理。没有热水,只有院中一口布满绿苔、漂浮着枯叶的破缸里积存的雨水。她撕下废弃窗棂上相对完好的布条当抹布,一遍遍擦拭着唯一一张瘸腿的木桌和一张硬板床。灰尘呛得她不住咳嗽,冰冷刺骨的污水冻得手指通红麻木,汗水混着污迹在额角滑落,她只是咬着牙,动作不停。每一次擦拭,每一次搬动,都像是对这恶意环境的无声宣战。体力在快速消耗,虚弱的身体发出抗议的酸痛,但丹田处那丝气感,似乎随着她意志的凝聚,反而变得活跃了一丝,微弱地支撑着她透支的筋骨。 当最后一抹尘土被勉强扫出房门,简陋的屋子终于有了一丝能容身的模样,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吝啬地从破窗洞里投下几缕昏黄的光柱,照在屋子中央那口最不起眼的旧箱子上。那是生母苏姨娘留下的唯一遗物,之前放在原主闺房角落,像个被遗忘的尘埃,如今也被一起丢到了这荒僻之地。 凌薇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去,指尖拂过箱盖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箱子的木质普通,漆面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发黑的木头纹理,边角处甚至有虫蛀的小孔。这实在不像一个侯府姨娘该有的体面妆奁,寒酸得过分。她蹲下身,手指摸索着粗糙的铜锁扣。锁早已锈死,形同虚设。 吱呀—— 她掀开箱盖。一股混合着陈旧布料和淡淡霉味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时光沉淀的奇异安宁感。箱子里没有绫罗绸缎,没有珠玉首饰,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旧衣物。料子是细棉布和素色的缎子,颜色洗得有些发白,款式也极为简单朴素,甚至有些过时,与侯府内其他姨娘们争奇斗艳的华服截然不同。凌薇拿起一件月白色的对襟短衫,衣料触手温软细腻,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绝非普通绣娘的手艺。袖口和领口处没有任何繁复的绣花,只滚了一道极细的银线边,简洁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雅韵味。 这不是侯府的规制,更非妾室该有的打扮。凌薇心头微动。她将衣物一件件取出,小心地摊放在刚擦净的床板上。衣物下面,压着一个扁平的油纸包和一个更小的硬木匣子。 她先拿起油纸包,剥开已经有些发脆的油纸。里面是几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纸张。展开,上面是用一种娟秀中透着筋骨的字迹书写的药方。墨迹已经有些晕染,但内容清晰可辨。凌薇的目光扫过那些药材名:“赤血藤…三百年份…寒潭幽昙…地心石乳…”她的眉头紧紧蹙起。这些名字,她闻所未闻!其中几味,光是看名字就透着一种蛮荒凶戾之气,绝非凡俗世界常见的药材。这药方是治什么的?苏姨娘身患何症,需要用到如此奇诡之物?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凌薇的脊背。 放下药方,她拿起了那个硬木小匣。匣子没有锁,只有一个小小的铜扣。她轻轻拨开。匣内铺着褪色的红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枚玉佩。不是凌薇常见的羊脂白玉或翠绿翡翠,而是通体呈现一种温润的青碧色,色泽内敛,光华流转,仿佛蕴着一泓清泉。触手生温,绝非凡品。玉佩的样式更是奇特,既非常见的龙凤呈祥,也非花鸟鱼虫,而是雕刻着一圈层层叠叠、繁复玄奥的云纹,云纹中心,隐约是一个古老而抽象的符文印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这玉佩,与侯府乃至整个大胤朝贵族圈子的审美格格不入,更像某种…信物? 右边,是半块残片。材质非金非铁,入手沉重冰凉,边缘参差,显然是被暴力折断。残片上,刻着一种扭曲而充满力量感的火焰纹路,那火焰仿佛在无声地燃烧、咆哮,透着一股狂野不羁的凶煞之气!仅仅是盯着看了一会儿,凌薇就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心悸涌上心头,丹田处那丝微弱的暖流似乎都受到了压制,变得滞涩起来。她连忙移开视线,心脏兀自砰砰急跳。 玉佩,药方,火焰令牌残片……这些遗物如同冰冷的碎片,瞬间刺穿了苏姨娘在侯府档案中那模糊而单薄的“普通良家女”形象!它们无声地诉说着截然不同的过往——不平凡的出身,隐秘的关联,甚至,可能是无法言说的危险! “苏姨娘…你到底是谁?而我,又是谁?”凌薇喃喃自语,指尖紧紧攥住那枚温润的青玉佩,冰凉的触感也无法压下她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侯府的倾轧,柳氏的毒计,凌雪的回归,此刻都显得如此渺小可笑。这箱遗物背后隐藏的秘密,其沉重与凶险,恐怕远超这深宅内院的勾心斗角!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她的身世,绝非一个简单的“假千金”所能概括! 窗外,夜色如同浓墨,彻底吞噬了听雨轩最后一点微光。凌薇没有点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包裹。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手中紧握着那枚青玉佩和那半块火焰令牌残片。玉佩温润的暖意丝丝缕缕渗入掌心,而令牌残片则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阴冷煞气,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在她体内交织冲撞。 她的目光穿透破窗,望向外面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侯府的高墙之外,是什么?那药方上闻所未闻的药材何处可寻?这奇特的玉佩和这煞气逼人的令牌残片,又代表着怎样的势力?柳氏?凌峰?不,他们根本不配拥有或了解这些东西!苏姨娘的死,真的只是“病逝”那么简单吗?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没有答案,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迷雾。 丹田处,那丝修炼《养气诀》得来的微弱气感,在这死寂的黑暗和巨大的谜团压迫下,却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不仅没有沉寂,反而异常活跃地波动起来。它不再仅仅是温顺的暖流,更像是一头被惊扰的幼兽,带着一种本能的躁动和对未知的警惕,在她经脉中左冲右突,试图冲破某种无形的束缚。 突然,一声极其轻微的、几近于无的“咔哒”声,从她手中的令牌残片上传来! 凌薇浑身一僵,所有思绪瞬间清空!她猛地低头,锐利的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锁定了那半块残片。刚才的声音,绝不是幻觉!她屏住呼吸,手指小心翼翼地沿着冰冷沉重的残片边缘细细摩挲。指尖下的触感粗糙而锋利,但当她摩挲到火焰纹路最中心、那看似被暴力折断形成的尖锐凸起边缘时,指尖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松动感! 她的心脏骤然紧缩!这残片内部有机关? 借着窗外透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弱天光,凌薇将残片凑到眼前。那断裂的尖锐凸起处,借着某个角度的微光,似乎能看到一条比发丝还要细密的缝隙!她尝试着用指甲,极其小心地沿着缝隙边缘轻轻撬动。 咔哒…又是一声微响!那看似断裂形成的尖锐凸起,竟然被她用巧劲撬动,微微弹起了一线!露出底下一个小小的、幽深的孔洞! 孔洞极小,仅能容纳一根绣花针探入。凌薇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她迅速环顾四周,确定无人窥探,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发间拔下一根最细的银簪,深吸一口气,将簪尖缓缓探入那个孔洞之中。 簪尖在里面碰到了某种阻碍,似乎是一个极其精巧的卡簧。凌薇稳住有些颤抖的手,凭借着前世拆卸精密器械练就的指上功夫和此刻超乎寻常的专注,用簪尖轻轻拨弄试探着那卡簧的结构。 时间仿佛凝固。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无声滑落。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和簪尖在孔洞内细微的刮擦声。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响起!那半块火焰令牌残片靠近断裂面的侧边,一块薄如蝉翼、颜色与令牌本体几乎完全一致的金属片,悄无声息地弹开了寸许,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狭长的暗格! 凌薇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 暗格内,并非预想中的信件或地图,只有一片干涸、凝固的深褐色污渍。那污渍浸透了暗格底部的金属,呈现出一种喷溅状的、令人心悸的形态。 是血!而且是喷溅上去,已经干涸了不知多少年的陈年血迹! 浓重的血腥味仿佛瞬间穿透了时光的阻隔,混合着令牌本身的煞气,直冲凌薇的鼻腔!那股气息是如此凶戾、绝望,带着一种临死前的强烈怨愤和不甘,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呃!”凌薇闷哼一声,眼前猛地一黑,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汹涌袭来。丹田处那丝本就躁动的气感瞬间失控,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炸开!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气息顺着经脉逆冲而上,狠狠撞向她脆弱的心脉! 噗——喉头一甜,一缕殷红的血丝,无法抑制地从凌薇紧抿的嘴角溢了出来,滴落在她握着令牌的手背上,温热的液体与令牌的冰冷形成刺骨的对比。 她死死咬住牙关,强忍着心口撕裂般的剧痛和翻江倒海的气血翻腾,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弹出暗格的薄片按回原位,将那半块浸染着不祥之血的令牌残片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是谁的血?是苏姨娘的吗?她到底遭遇了什么?这令牌又意味着什么?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这绝不仅仅是身世之谜!这背后,是鲜血淋漓的杀戮和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就在她心神剧震、体内气息一片混乱之际,窗外,那株老槐树虬结的枝桠阴影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衣袂摩擦的声响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凌薇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是谁?! 冰冷的夜风穿过破窗,卷起地上残留的灰尘,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低鸣。破败的听雨轩,死寂如坟。院外那株老槐树巨大的阴影,在稀薄的月光下无声地摇曳着,如同蛰伏的巨兽张开的爪牙。刚才那疑似衣袂破风的细微声响,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她心神激荡下的幻听。 凌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留下一条暗红的痕迹,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如纸。心口被逆冲气息撕裂般的剧痛还在隐隐发作,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脆弱的经脉。但那丝源自《养气诀》、此刻却因令牌煞气和心头剧震而变得冰冷狂暴的气息,并未平息,反而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内左冲右突,带着一股毁灭性的躁动。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前世在爆炸冲击波下濒临死亡的训练瞬间回放——控制呼吸,排除杂念,意志必须凌驾于肉体痛苦之上!她尝试着引导那丝狂暴的气息,不是对抗,而是像驯服烈马,用强大的精神力去感知它的轨迹,去安抚它的躁动。汗水浸透了里衣,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每一次引导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寸断的下场。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专注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气息终于在她不屈意志的持续安抚下,如同被抽去筋骨的毒蛇,渐渐平息下来,虽然依旧冰冷滞涩,却勉强回到了丹田附近盘旋,不再肆意冲撞。 凌薇缓缓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火焰。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枚温润的青玉佩和那半块浸染着干涸血迹、散发着不祥煞气的火焰令牌残片。玉佩的暖意与令牌的冰冷煞气在她掌心形成诡异的平衡。 生母苏姨娘…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被侯府强纳的柔弱女子!那枚青玉佩,带着古老神秘的气息,像是某个隐世家族的信物。那几张药方上记载的,是足以令世俗名医瞠目的奇诡之物,指向了常人难以触及的领域。而这半块令牌…这凝固的、带着冲天怨念的鲜血…这精巧得令人心寒的暗格…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个血淋淋的真相:苏姨娘的死,绝非病逝!她卷入了远超侯府宅斗的恐怖漩涡,她的死,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戮! 自己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血脉,一半来自那个冷漠无情的武安侯凌峰,另一半…则来自这个身怀隐秘、最终惨死的苏姨娘!她的身世,从一开始就笼罩在巨大的阴谋和血腥之中。所谓的“假千金”身份,与这背后的滔天巨浪相比,简直如同儿戏!柳氏的捧杀、凌雪的归来、滴血验亲的风波…侯府内的一切倾轧算计,此刻在凌薇眼中,都显得如此可笑而渺小。她真正的敌人,藏在更深、更暗的地方,强大而凶残!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她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任人摆布的“凌薇”。她是林薇,是从血与火中爬出来的战士!无论是这侯府的万丈深渊,还是那令牌背后隐藏的滔天血浪,她都要闯过去!她要活下去,她要变强,她要亲手撕开这层层迷雾,揪出那沾满苏姨娘鲜血的凶手! 变强!不惜一切代价地变强!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强烈。手中的《养气诀》是起点,但远远不够!那药方上的药材…或许就是关键!百草堂…草蛇提到的那个神秘组织…这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凌薇挣扎着站起身,身体依旧虚弱,心脉的隐痛还在提醒着她刚才的凶险。但她将青玉佩小心地贴身藏好,用一块干净的布将那半块令牌残片层层包裹,隔绝那令人心悸的煞气,连同那几张泛黄的药方一起,藏进了箱底最隐秘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那扇破败的窗前。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侯府的高墙在黑暗中投下巨大的、压抑的阴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但凌薇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高墙,投向了更遥远、更未知的南方——那是草蛇口中,鱼龙混杂、藏污纳垢却也蕴含着无限可能的鬼市所在的方向,是寻找“百草堂”的唯一路径。 深宅如牢笼,困不住觉醒的鹰隼。侯府的戏码,该收场了。她需要走出去,踏入那真正的龙潭虎穴!体内的气息虽然平息,却留下了一缕难以磨灭的冰冷印记,如同一个无声的警钟,提醒着她前路的凶险,也淬炼着她求生的意志。 夜风呜咽,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消失在墙角的黑暗里。听雨轩,死寂如初。只有窗边那个单薄却挺直如青竹的身影,在无边的黑暗中,悄然点燃了一簇名为“复仇”与“真相”的冰冷火焰。这火焰,终将燎原。 第一章 霜刃初试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穿成侯府假千金的第一百天,府里的风言风语忽然密集如毒蜂。 贴身丫鬟秋棠颤抖着转述市井流言:“他们说小姐落水后得了失心疯,克亲克运……” 我面无表情擦着特警匕首,窗外柳氏的心腹嬷嬷正阴冷窥伺。 整理生母遗物时,半件褪色旧衣散出奇特药香——这绝非一个普通姨娘该有的东西。 侯府嫡女凌雪戴着价值连城的暖玉经过,我体内蛰伏的气流却突然躁动。 这深宅的网,是时候撕开一角了。 腊月的寒风刮过武安侯府高耸的青砖墙头,呜咽着钻进偏僻小院每一个缝隙,卷起地上薄薄的残雪。天光吝啬,灰蒙蒙地压下来,衬得这方窄小的天地愈发逼仄清寒。 凌薇却在这片冻土之上腾挪辗转。 没有前世特种训练营里沙袋沉闷的撞击声,也没有战友粗重的喘息与呼喝。只有她自己,在积了薄霜的枯草地上,将一套精简到极致的近身格斗术打得行云流水。拳风破开冷冽的空气,带着一种近乎凶悍的短促劲力,腿影扫过,地上的碎雪被卷起又落下。汗水浸湿了单薄的中衣,紧贴着她削瘦却蕴含着惊人爆发力的脊背,每一次呼吸吐纳都带着灼人的白气,仿佛要将这院里的阴寒撕开一道口子。 汗水沿着额角滑落,刺得眼角微疼。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凌薇一个干净利落的收势,胸膛微微起伏,指尖却带着细微的、力竭后的颤抖。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那点因剧烈运动而激起的锐利锋芒迅速沉淀下去,重新变回一片深潭般的平静,映着这方破败小院和灰蒙蒙的天。 一百天。距离她在这个名为“大胤”的陌生时空醒来,顶着“武安侯府庶出二小姐”这个尴尬名头,已经过去了一百个日夜。从最初高烧不退、意识混乱的“落水后遗症”,到被迫接受这具身体残留的、属于真正“凌薇”的破碎记忆碎片——不受宠的姨娘所生,在侯府如同透明尘埃般的存在,以及那场最终淹死了原主、疑点重重的“意外落水”。 “呼……” 凌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她走到院角那口孤零零的水井旁,摇动辘轳,冰冷的井水被提起。她掬起一捧,狠狠泼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瞬间激得她一个激灵,也彻底浇灭了心底那丝翻腾的躁郁。 水珠沿着她苍白却轮廓清晰的下颌滴落。凌薇直起身,目光扫过这方囚笼:低矮的院墙爬满枯藤,墙角堆着些无人问津的杂物,几间厢房的门窗都有些破旧,在寒风里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这就是原主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也是她目前唯一的据点。 “小姐!您怎么又用冷水洗脸!这要是再病了可怎么得了!” 一个穿着半旧青袄、身形瘦小的丫鬟端着个粗陶碗,急匆匆从唯一一间还算齐整的厢房里跑出来,正是凌薇的贴身丫鬟秋棠。她脸上满是焦急,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 凌薇接过秋棠递来的粗布巾子,随意擦了擦脸:“无妨,习惯了。” 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秋棠看着她平静得过分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手里的陶碗往前递了递,小声道:“小姐,快趁热喝点粥吧,暖暖身子。” 碗里是稀薄的米粥,几乎能照见人影,飘着几片蔫黄的菜叶。这是她们主仆二人今天的早饭,也是每天的常态。 凌薇没说什么,接过来,指尖触到碗壁,温吞吞的热度,聊胜于无。她靠着冰冷的井台边缘,小口啜饮着寡淡的粥水。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过小院那扇虚掩的、通往外面夹道的木门。 门缝外,一点深青色的衣角,像毒蛇般一闪而没。 柳氏的人。凌薇垂下眼睫,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嘲。侯夫人柳扶摇,原主记忆里那个永远端庄温和、实则掌控着整个侯府后宅生杀大权的女人。原主的死,那场“意外”,背后都隐隐绰绰晃动着这位正室夫人的影子。自己这“死而复生”的一百天,对方按兵不动,如今,终于要开始了吗? “小姐……” 秋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绞着手指,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奴婢…奴婢今早去大厨房领份例时,听…听见几个婆子在嚼舌根……” 凌薇喝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她们…她们说……” 秋棠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哭腔,“说小姐您落水后……得了失心疯,性情变得暴戾乖张……还…还说您对刚回来的真千金凌雪小姐心怀怨恨,是…是克亲克运的不祥之人……府里最近不太平,都是因为您……” 一股寒意,比腊月的风更刺骨,倏地钻进了秋棠的骨头缝里。她下意识地噤声,惊恐地看向自家小姐。 凌薇依旧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最后一点粥。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出一小片浓密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只有握着粗陶碗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 终于,碗底空了。凌薇随手将碗递给秋棠,动作平稳,不见一丝波澜。 “还有呢?” 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在询问天气,却让秋棠猛地打了个哆嗦。 “还…还有……” 秋棠的声音抖得更厉害,“奴婢回来的路上,在…在二门那边,又听见两个外院的小厮…在说…说…说这些闲话,连…连府外都有了!说…说小姐您…您被水鬼缠身,邪性得很,连…连南城茶楼里说书的,都…都隐约在编排……” 凌薇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任何秋棠预想中的愤怒、委屈或是惊惶。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那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结了冰的湖面,清晰地倒映出秋棠惊惧不安的脸,也映着这方破败小院灰蒙蒙的天空。 “哦?” 凌薇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把淬了寒冰的利刃,无声地出鞘了一线。“传得……还挺快。” 柳扶摇,你终于忍不住了?凌薇心中冷笑。用流言杀人,钝刀子割肉,毁人名节,断人生路,果然是内宅妇人最拿手的好戏。失心疯?性情暴戾?克亲克运?对真千金心怀怨恨?好一套组合拳。不仅要把她钉死在“疯癫”的耻辱柱上,彻底断绝她未来任何联姻的可能,更是要将她与整个侯府的“不宁”绑在一起,成为人人厌弃的祸源,为后续更直接的“清理”铺路。 这风,是从侯府内宅刮起,借着柳氏掌控下人的力量,迅速席卷,然后被有心人散播到市井之中,再借由那些三教九流之口,加倍地污秽、扭曲,最终形成一股能彻底淹没她的恶浪。 “小姐!您…您别听他们胡说!奴婢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 秋棠看着凌薇平静得可怕的脸,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都是那些黑心肝的在造谣!您…您可千万不能往心里去啊!” 凌薇的目光落在秋棠因恐惧和担忧而剧烈颤抖的肩背上,那点冰冷的锐利微微敛去。这个丫鬟,是原主生母留下的,也是这府里唯一真正关心“凌薇”死活的人。胆小,怯懦,但忠心。 “起来。” 凌薇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几分刚才的迫人寒意,“跪着做什么。” 秋棠抽噎着,不敢违逆,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随他们。” 凌薇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只记住,在这院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听到什么,回来告诉我便是,不必害怕。”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院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外面那些窃窃私语、投来异样眼光的魑魅魍魉。 “这风,才刚刚开始刮呢。” 她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秋棠无法理解的笃定和一丝……冰冷的期待?“让他们刮。我倒要看看,最后,这风会掀了谁的屋顶。” 秋棠茫然地看着自家小姐,只觉得小姐的眼神深得像井,明明平静无波,却让她莫名地感到一种沉重的、山雨欲来的压力。 凌薇没再理会秋棠的惶惑,转身走向自己居住的那间最为破败的厢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淡淡霉味和陈旧木质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阳光透过糊着厚厚高丽纸的破旧窗棂,吝啬地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房间简陋得可怜。一床、一桌、一柜,都是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旧物,漆皮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木头。桌上放着一盏缺了口的油灯,一个粗陶水壶。唯一的“奢侈品”,是角落里一口蒙尘的、不大的樟木箱笼,那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凌薇走到箱笼前,拂去上面的浮尘。锁头早已锈蚀损坏。她掀开箱盖,里面只有几件半旧的粗布衣裙,颜色黯淡,针脚粗糙,是姨娘和不受宠庶女的份例。最底下,压着一个小小的、褪了色的红布包。 她取出布包,解开。里面只有几枚磨得光滑的铜板,一支毫无光泽的素银簪子——原主生母的全部遗产。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冰冷的铜钱和簪子,属于原主残存的、模糊而酸涩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一个同样苍白瘦弱、眉宇间总是笼着轻愁的妇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做着永无止境的针线活,咳嗽声断断续续;妇人偶尔会搂着年幼的原主,哼着不成调的、不知名的小曲,声音低哑温柔,眼神却常常望着虚空,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空洞与遥远…… 生母宋氏。关于她的记忆太少了,少得可怜。只知道她并非侯府家生子,来历不明,入府不久便成了侯爷凌远峰的妾室,生下凌薇后身体一直不好,在凌薇十岁那年便郁郁而终。一个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如同影子般的女人。 凌薇的指尖忽然一顿。 箱笼角落,一件叠放着的旧衣下,似乎露出了另一角截然不同的布料。她拨开上面粗劣的衣物,小心地将那件压在箱底的旧衣抽了出来。 这是一件女子的里衣,面料是柔软的素绸,虽然因年代久远而微微发黄,边缘也有些磨损,但质地明显比箱笼里其他粗布衣物高出不止一个档次。更奇特的是,当凌薇的手指抚过那柔滑的衣料时,一股极其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奇特气息,似有若无地萦绕上来。 那不是脂粉香,也不是熏香。很淡,带着一种微涩的清苦,又隐约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凉意?像是某种特殊的药草混合后,经年累月沁入布料纤维深处留下的印记。 凌薇下意识地将衣物凑近鼻端,仔细嗅闻。那气息更清晰了一瞬,清苦微凉,与她前世接触过的所有药材气味都迥然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感。 一个普通的、出身卑微的姨娘,会拥有这样质地的衣物?会沾染上这种奇特的气息? 柳扶摇散布的流言毒雾,侯府无处不在的冰冷窥伺,都暂时被这个意外的发现压了下去。凌薇捏着这件旧里衣,眉头微蹙,心底的疑云无声地膨胀开。原主生母的身份,似乎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气息……是药?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小院那扇破旧的门扉处,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又显得格外刺耳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做作的娇笑。 “哟,二妹妹这地方,可真够清静的,离正院那么远,难怪平日里都见不着妹妹人影呢!” 一个穿着簇新桃红撒花袄裙、披着银狐裘斗篷的少女,在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出现在门口,正是侯府如今风头正劲的真千金——凌雪。她容貌娇美,眉眼间带着一种被捧在手心娇养出来的矜贵和……毫不掩饰的打量与优越感。 凌雪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凌薇身上和她手中那件发黄的旧里衣上扫过,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弧度。她莲步轻移,带着一阵香风走进小院,目光最终落在凌薇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听说妹妹落水后身子一直不爽利?” 凌雪的声音又甜又脆,带着刻意的关切,眼底却一片冰凉,“这大冷天的,怎么不多穿点?瞧这手冰的。” 她说着,竟伸出手,想去碰触凌薇拿着旧衣的手腕。 就在凌雪指尖即将碰到凌薇手腕皮肤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凌薇小腹丹田处猛地窜动了一下!像一条冬眠初醒的小蛇,带着冰冷的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排斥感! 凌薇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手腕以一个微小到难以察觉的角度轻轻一旋,避开了凌雪的碰触,同时不着痕迹地将那件旧里衣往身后收了收。 凌雪的手落了个空,指尖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微微一滞,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愠怒,但很快又被更甜美的笑容掩盖:“妹妹这是做什么?姐姐不过是关心你。” 她收回手,拢了拢自己华贵的银狐裘,颈间一抹温润的碧色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醒目——那是一枚水头极足、雕工精致的凤形玉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就在那枚玉佩随着凌雪的动作晃动的瞬间,凌薇丹田深处那股刚刚平息下去的微弱气流,竟再次躁动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排斥,更像是一种被同源之物吸引的、细微的共鸣!虽然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却清晰地烙印在凌薇敏锐的感知里。 凌薇的目光在那枚价值连城的暖玉上停留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握紧了手中那件带着奇特气息的旧衣。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甚至对着凌雪扯出一个极其浅淡、毫无温度可言的弧度:“有劳姐姐挂心。我很好。” 凌雪碰了个软钉子,看着凌薇那张平静无波、仿佛什么流言都穿不透的脸,心头那股无名火蹭地就冒了上来。她眼珠一转,笑容更加明媚,声音却刻意拔高了几分,足以让院外那些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下人们听清: “那就好!妹妹可一定要保重身子!母亲最是心善,听说府里最近有些不好的流言,担心妹妹听了心里不痛快,特意让我来瞧瞧。母亲说了,那些个眼皮子浅的下人乱嚼舌根,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什么失心疯啊、克亲克运啊,都是没影儿的事!妹妹如今不是好端端的么?母亲已经吩咐下去严查了,定要给妹妹一个交代!” 字字句句,看似安抚,实则句句都是刀子,将那些最恶毒的流言当着凌薇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又复述了一遍,还扣上了“侯夫人关怀”的帽子。 秋棠在一旁听得脸色煞白,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凌薇静静听着,脸上连那点浅淡的弧度都消失了。她只是看着凌雪,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那目光,看得凌雪心头莫名地一悸,仿佛自己精心打扮的华服和得意的宣告,在对方面前都成了可笑的浮沫。 “姐姐替我多谢夫人‘挂念’。” 凌薇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寒风,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流言止于智者。夫人既已严查,想必很快就能揪出那些‘眼皮子浅’、唯恐侯府不乱的祸首了。妹妹这里地方小,寒气重,就不多留姐姐了。” 逐客令下得直接而冰冷。 凌雪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她何曾受过这等冷遇?尤其还是在这个她根本瞧不上的“假货”面前!她狠狠瞪了凌薇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最终只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裹紧了华贵的银狐裘,转身带着仆从气冲冲地走了。脚步声踩得积雪咯吱作响,带着发泄的怒意。 小院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寒风刮过枯枝的呜咽。 秋棠这才敢大喘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小姐,大小姐她…她这是故意来……” “我知道。” 凌薇打断她,目光依旧落在凌雪消失的院门方向,眼神幽深。柳扶摇的手段果然一环扣一环。凌雪这枚棋子,被娇宠得恰到好处,冲动、骄纵,最适合用来打头阵,用最直接的方式将流言的刀子捅到她面前,既是试探,也是更深层次的羞辱和刺激。 凌薇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件生母的旧里衣,指尖摩挲着那奇特的、微涩清苦的气息。柳扶摇,凌雪,侯府……还有这枚引起体内气流异动的玉佩……以及这深藏箱底、暗示生母不凡的旧衣…… 一团乱麻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悄然浮现。她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流,似乎也因刚才的异动而变得比平日活跃了一丝,在丹田深处无声流转,带来一种微弱的、蛰伏的力量感。 她走回冰冷的厢房,没有看桌上那点可怜的铜钱和素银簪,而是走到床边,从枕下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 通体乌沉,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精钢本身冷硬的线条和哑光。刃身很短,不过一掌长,却异常厚重,带着一种纯粹为杀戮而生的、令人心悸的简洁与凶悍。这是她前世不离身的伙伴,唯一跟随她灵魂穿越而来的东西。 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瞬间压下了所有翻涌的思绪和那丝因气流异动带来的浮躁。凌薇的眼神变得无比沉静、专注,像最老练的猎人擦拭着赖以生存的武器。她拿起桌上那块粗砺的磨刀石,沾了点水,开始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地打磨着匕首的锋刃。 砂石摩擦金属的声音,单调而刺耳,在这寂静清寒的小院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韵律。 呲啦——呲啦—— 锋刃在粗粝的磨砺下,逐渐褪去黯淡,显露出内里潜藏的、令人胆寒的雪亮锋芒。那光芒映在凌薇深潭般的眼底,仿佛也点燃了两簇冰冷的火焰。 她动作不停,目光却抬起,穿透破旧的窗棂,望向侯府深处那片巍峨堂皇、此刻却弥漫着无形硝烟的楼阁方向。 风已起,网已张。 柳扶摇,你以为这流言织就的网,困得住谁? 匕首的锋刃在昏黄光线下,划过一道冰冷刺目的弧光。 霜刃无声,已在匣中低鸣。 第二章 暗箭窥影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腊月初七,寒意料峭。 盛着稀粥的粗陶碗被匕首刮过,刮下薄薄一层浅褐色的粉末。 “小姐,这是……”秋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捻起一点粉末,在鼻端轻嗅,微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燥。当归尾?分量极微,混在糙米的寡淡里几乎无法察觉。长期服用,气血渐亏,形销骨立,最终缠绵病榻——好一个润物细无声的杀局。 窗外,负责洒扫西院的粗使婆子张氏,第三次“无意”路过紧闭的院门。 柳扶摇,你的第一支暗箭,我收下了。 指尖无意识划过枕下那半块断裂的温润玉佩,丹田深处蛰伏的气流,似乎又不安分地涌动了一下。 清晨的寒气比昨日更重,吸一口都像咽下冰碴子。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着武安侯府高耸的兽脊,一丝天光也无,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凌薇依旧是那身半旧的靛青色棉袄,立在枯败的小院中央,闭目调息。昨日的流言蜚语和凌雪刻意的挑衅,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体内那股源自《养气诀》的微弱气流,经过一夜的吐纳搬运,比昨日似乎凝实了一丝,在丹田深处缓缓盘踞,像一条蛰伏的幼蛇,带着冰冷的警觉。 “小姐,粥…粥来了。”秋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惶,比平时更细弱几分。她双手捧着一个粗陶碗,脚步踉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躲闪不敢看凌薇。 凌薇睁开眼。目光第一时间并未落在粥碗上,而是越过秋棠单薄的肩头,精准地投向小院那扇虚掩的木门外。透过门缝,一个穿着灰扑扑粗布袄子、膀大腰圆的婆子身影,正佝偻着腰,拿着一把秃了毛的扫帚,在夹道靠近院墙根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几乎不存在的积雪和枯叶。 是负责洒扫西院这一片的下等粗使婆子,张氏。昨日凌雪来时,她就“恰好”在附近洒扫。今天,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无意”徘徊在凌薇这偏僻小院的门口了。 凌薇收回视线,落在秋棠手中的粗陶碗上。依旧是稀薄的米汤,几片蔫黄的菜叶可怜地浮着。只是今日,那寡淡的米汤颜色似乎比往日更深沉了一点点,透着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浅褐色。 秋棠的手抖得厉害,碗沿的粥汤随着她的颤抖晃出细小的涟漪。她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凌薇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碗。指尖传来的温度依旧是温吞的,但秋棠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没说话,端着碗走回冰冷的厢房。秋棠像被抽去了骨头,失魂落魄地跟了进去,反手带上了吱呀作响的房门,隔绝了外面可能窥探的视线,也隔绝了张婆子那看似专注实则飘忽的眼神。 昏黄的油灯光线勉强照亮了简陋的桌面。 凌薇将碗放在桌上,没有看,只是走到床边,从枕下摸出那柄通体乌沉的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瞬间压下了心底所有翻腾的思绪。她走回桌边,拔出匕首。 乌沉的鞘无声滑落,露出里面哑光、厚重、带着纯粹杀戮线条的短刃。昏黄的光线下,刃口闪烁着内敛却致命的寒芒。 秋棠惊恐地捂住嘴,以为小姐绝望之下要做什么傻事。 凌薇却看也没看她,左手稳稳端起粗陶碗,右手握着匕首,用那锋利得令人心悸的刃口,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沿着碗的内壁,以一种近乎刻板的精确角度,轻轻刮过一圈。 呲—— 匕首刮过粗陶碗壁,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却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压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圈刮完,凌薇停下动作,将匕首微微倾斜。只见那雪亮的刃口上,沾上了一层极其微薄、几乎透明的浅褐色粉末!粉末极其细腻,若非刃口寒光的映衬,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 “啊!”秋棠终于压抑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凌薇的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放下碗,伸出左手食指,小心翼翼地将刃口上那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粉末刮下一点,凑到鼻端。 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淡淡苦涩的味道,钻入鼻腔。这味道非常隐蔽,混在糙米粥本身的寡淡气味里,几乎被完美掩盖。若非她前世在缉毒和生化危机处置中磨砺出的、对异常气味的极端敏感,以及此刻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寻常人根本无法分辨。 当归尾(炮制微焦)?凌薇的脑海中瞬间跳出这个判断。当归本是补血良药,但炮制火候过头或者特定部位的尾根,药性会发生微妙变化,带上一丝燥性。单次微量服用几乎无害,甚至略有活血之效。但若长期、持续、极其微量的摄入,则如同慢性毒药,会逐渐耗损气血根基,令人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四肢渐冷,最终缠绵病榻,形销骨立,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体虚病弱”或“旧疾复发”而死。无声无息,不留痕迹。 好手段!凌薇心中冷笑,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柳扶摇,你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这第一支暗箭,毒辣、隐蔽、耐心十足。先散布流言,毁其名节,孤立其人,再用这润物细无声的毒药,一点点磨灭她的生机,让她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自然”地衰弱、死去。就算日后有人疑心,流言早已将她钉在“病弱疯癫”的耻辱柱上,又有谁会为一个“克亲克运”的庶女深究? 她放下手指,目光扫过桌角——那里放着一本她自己用粗糙草纸装订的小册子,封面空白。凌薇拿起一支磨得秃了头的炭笔,翻开册子第一页。 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记录着日期和天气。她提笔,在新的空白处,用炭笔落下清晰冷硬的字迹: 「腊月初七,晨。粥。当归尾(微焦)粉末,微量。长期致气血枯败。」 记录完毕,她合上册子,动作平稳,不见丝毫慌乱。 “小姐…这…这粥…不能喝啊!”秋棠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抖,“是谁…是谁这么歹毒!我们…我们告诉侯爷!告诉老夫人!” “告诉谁?”凌薇抬眼,平静地看着秋棠。那眼神太过冷静,反而让秋棠的哭诉卡在了喉咙里。“证据呢?就凭碗壁上这点刮都刮不干净的粉末?凭你我的猜测?侯爷和老夫人,会信一个‘失心疯’、‘克亲克运’的庶女,还是信掌管内宅、端庄贤惠的侯夫人?” 秋棠哑口无言,脸色灰败下去,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是啊,谁会信她们? 凌薇走到窗边,微微推开一条缝隙。刺骨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目光穿过缝隙,再次投向院外。那个粗使婆子张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夹道空寂,只有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 “把粥倒了。”凌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倒进那边的花盆里,埋深点。”她指了下窗台边一盆早已枯死的、只剩下干硬土块的盆栽。 秋棠如蒙大赦,连忙端起那碗催命的粥,手忙脚乱地照做。看着那点微薄的粥汤渗入干硬的泥土,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觉得无比悲凉。 凌薇没有再看她。她走回床边,从枕下摸出另一样东西——那半块断裂的、触手生温的玉佩。玉佩温润的质感沁入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那抽象奇特的符文线条,丹田深处那股微弱的气流,似乎受到玉佩气息的牵引,又无声地涌动了一下,比昨日更清晰了一丝。 这玉佩……和柳扶摇的毒计,和生母留下的旧衣药香,究竟有何关联?凌薇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直觉告诉她,这深宅里的诡影,远比她目前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凌薇坐在冰冷的床边,将那半块玉佩紧紧握在掌心,闭目凝神,尝试着按照《养气诀》那简陋的口诀,引导丹田那股微弱的气流在体内缓慢流转。气流细若游丝,运行滞涩,每一次搬运都带来细微的酸胀感,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艰难掘进。但那种微弱的力量感和随之提升的敏锐感知,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依仗。 临近晌午,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傍晚。小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鄙的谈笑声,打破了死寂。 “吱呀”一声,那扇本就关不严实的院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两个穿着油腻粗布袄子、身材壮硕的婆子,和一个穿着半新不旧桃红比甲、吊梢眼、颧骨高耸的丫鬟,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为首那个婆子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盖着盖子的竹筐,正是负责发放各院份例的管事婆子之一,赵嬷嬷。后面跟着的婆子和丫鬟,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看好戏的神情。 “哟,二小姐在呢?”赵嬷嬷嗓门洪亮,带着一种刻意的高高在上,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凌薇身上和简陋的屋子里扫视,“按规矩,今儿个是发冬炭的日子!天儿冷,可别冻着咱们‘金贵’的小姐!” 她特意加重了“金贵”二字,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身后的婆子和丫鬟发出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秋棠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挡在凌薇身前,声音发颤:“赵…赵嬷嬷,您…您来了……” 赵嬷嬷看都没看秋棠,直接把手里的竹筐往地上一墩,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掀开盖子,露出里面小半筐黑乎乎、夹杂着大量碎石和泥土的劣质炭块,甚至还有几块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喏,二小姐,这是您这个月的份例炭!府里用度紧,各处都俭省着点!您这院子小,人也少,这点儿尽够了!”赵嬷嬷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秋棠脸上。 秋棠看着那筐根本没法用的炭,又气又急:“赵嬷嬷!这…这炭根本没法烧啊!全是石头和湿的!往年…往年也没这样……” “往年是往年!”赵嬷嬷三角眼一瞪,声音陡然拔高,“你个小蹄子懂什么?如今府里添了大小姐,各处用度自然要重新调配!大小姐金尊玉贵,用的都是上好的银霜炭!你们这偏僻角落,能有这些就不错了!怎么?还嫌少?要不要我回禀了夫人,再给你们添点?” 她身后的婆子立刻帮腔:“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姨娘生的,还想跟正牌嫡小姐比肩?做梦呢!” 那吊梢眼的丫鬟更是尖酸刻薄地接口:“就是,克亲克运的名声在外,没把你们赶出去就是侯爷夫人心善了!还挑三拣四!” 字字句句,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角落里的凌薇。 秋棠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巨大的屈辱感几乎要将她压垮。 凌薇缓缓站起身。她一直坐在阴影里,此刻才完全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她没有看地上那筐垃圾般的炭,也没有看趾高气扬的赵嬷嬷三人,目光却越过她们,落在了院门外。 院门斜对面的廊柱阴影里,那个粗使婆子张氏的身影,又鬼鬼祟祟地出现了,正探头探脑地向院内张望。对上凌薇冰冷目光的瞬间,张氏像被蝎子蛰了一下,慌忙缩回了脑袋,假装继续洒扫。 赵嬷嬷见凌薇沉默不语,以为她被吓住了,更是得意,上前一步,指着那筐炭:“二小姐,东西送到了,您就收着吧!这天气,可别冻出个好歹来!我们还有事,就不多待了!”说罢,转身就要带着人走。 “等等。”凌薇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死水,瞬间定住了赵嬷嬷三人的脚步。 赵嬷嬷不耐烦地回头:“二小姐还有何吩咐?” 凌薇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赵嬷嬷那张刻薄的脸上。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深不见底,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对方心底那点龌龊的心思。 “炭,留下。”凌薇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人,滚。” “你!”赵嬷嬷被这毫不客气的“滚”字噎得脸色铁青,随即一股邪火冲上头顶,“好哇!给你脸不要脸!一个下贱胚子,还敢……”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凌薇动了。她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很平常的一步。但就在她脚步落地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冰冷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刀锋,无声无息地从她身上弥漫开来!那并非杀气,更像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漠然与警告! 赵嬷嬷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后面恶毒的咒骂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身后的婆子和丫鬟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凌薇。 凌薇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赵嬷嬷三人瞬间褪去血色、写满惊惧的脸。 空气凝固了。 寒风卷过小院,吹得枯枝呜呜作响,更添几分死寂。 几息之后,赵嬷嬷才猛地打了个哆嗦,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她嘴唇哆嗦着,想再放句狠话找回场子,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最终,她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 三人像被鬼撵着一样,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小院,连头都不敢回,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院门被慌乱地带上,发出更大的撞击声。 秋棠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姐…小姐只是说了一句话,走了一步,就把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丫鬟吓跑了? 凌薇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看也没看地上那筐垃圾,转身走回床边,再次拿起那半块温润的玉佩,握在掌心,感受着那奇特的暖意和丹田深处随之微微共鸣的气流。 这只是开始。柳扶摇的爪牙,会一波接一波地来。流言,毒粥,克扣份例,刁奴折辱……钝刀子割肉,层层加码。 她走到桌边,翻开那本简陋的册子,用炭笔在“腊月初七”的记录下,添上了新的一行: 「午。份例炭。劣质含石湿霉。管事赵氏,仆妇王氏,丫鬟春杏。言语辱及生母及己身。」 字迹依旧冷硬清晰。 刚放下炭笔,窗外天色似乎又暗沉了几分,压抑得令人窒息。 突然—— 轰!哗啦!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猛地从头顶传来! 凌薇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向侧后方猛地一个旋身滑步!动作迅捷如猎豹,带起一股冷风! 砰!!! 一个沉甸甸的、足有半人高的青花瓷大花盆,裹挟着泥土和枯死的植物根茎,如同炮弹般狠狠砸落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青砖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碎裂的瓷片和泥土四散飞溅!其中几片锋利的碎瓷,就擦着凌薇旋身时扬起的衣角飞过! 泥土的腥气和瓷器碎裂的粉尘瞬间弥漫开来。 秋棠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瘫软在地。 凌薇稳住身形,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小院东侧那堵与侯府花园相连的、足有两丈高的院墙墙头! 墙头上,空空如也。只有几根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瞥见墙头有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快得像幻觉! 是谁?! 是柳扶摇?还是……别的什么?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那电光火石间,丹田深处那股微弱的气流,竟毫无征兆地猛烈躁动起来!像一条受惊的蛇,在她经脉中倏地窜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前所未有的冰冷预警! 这气流,竟能示警?! 凌薇站在原地,看着脚下那一片狼藉的泥土、碎瓷和枯萎的植物残骸。寒风卷起粉尘,扑打在她冰冷沉静的脸上。她缓缓蹲下身,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青花碎瓷片。 碎片的断口,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着幽幽的冷光。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半块温润的玉佩,又感受着丹田深处那因受惊而缓缓平复、却依旧带着一丝警惕余韵的微弱气流。 暗箭已窥。 风,更急了。 第三章 夜蛇惊蛰 - 惊鸿令皇妃仙武征途 - 星辰神宫的尚九 子时梆响,寒意刺骨。 窗棂缝隙泄入的月光,映出地上蜿蜒游走的暗影——冰冷,滑腻,带着鳞片摩擦地板的沙沙声。 三条蛇,三角头颅,颈背环纹如淬毒的金环。 秋棠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化为绝望的呜咽。 我缓缓抽出枕下匕首,乌沉的刃身在黑暗中不反一丝光。丹田深处蛰伏的气流,第一次在危机中自发奔涌,凝聚于握刀的指掌,带来磐石般的稳定。 蛇信吞吐,毒牙森然。 第一个。 匕首化作一道无声的黑色闪电,精准钉入七寸! 余下两条受惊弓身,攻击姿态凝成的刹那—— 枕下那半块断裂的玉佩,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灼烫! 夜,深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子时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更显得武安侯府这偏僻小院死寂得如同坟墓。寒风从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哨音,刮得糊窗的高丽纸扑簌作响。 凌薇并未入睡。她盘膝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双目微阖,心神沉入丹田,按照《养气诀》那简陋的口诀,一遍遍搬运着那股微弱却日益清晰的气流。气流细若游丝,运行在干涸的经脉中,带来细微的酸胀与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力量感。白日里那花盆坠地的惊魂一瞬,以及丹田气流随之爆发的预警,让她对这股力量更多了几分探索的专注。 白天砸落的花盆碎片和泥土早已被秋棠战战兢兢地清理掉,只在青砖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和几道不易察觉的刮擦印记,像一道无声的伤疤。凌薇没有声张,只是在那本简陋的册子上又添了一笔: 「腊月初七,申时三刻。东墙坠盆,青花大瓷,疑人为。墙头见黑影瞬逝。气流示警。」 气流示警。这四个字被她写得格外用力。这或许是她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宅里,除却前世经验外,最有力的依仗。 秋棠蜷缩在角落一张窄小的板床上,裹着单薄的旧棉被,身体却在不停地瑟瑟发抖。白天接连的惊吓——毒粥、刁奴的羞辱、从天而降的死亡花盆——早已让这个本就胆小的丫鬟濒临崩溃。她不敢睡,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地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那里随时会跳出噬人的妖魔。 寒风呜咽,窗纸扑簌。 一种极其细微、却迥异于风声的声响,混在夜色的背景音里,悄然渗入。 沙…沙沙…… 像是粗糙的布帛摩擦着地面,又像是某种湿滑的东西在缓缓拖行。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感。 秋棠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屏住。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 沙…沙沙沙…… 声音更清晰了!不止一处!仿佛来自……窗户的方向? 她颤抖着,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扭动僵硬的脖颈,看向那扇破旧的木窗。 糊窗的高丽纸在寒风中抖动,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和纸面,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模糊、摇晃的光斑。 就在那摇晃的光斑边缘,靠近窗根下方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条暗影,手腕粗细,缓缓从窗棂下方一道不起眼的缝隙中游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它们无声地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盘曲扭动,三角形的头颅微微昂起,颈背处,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一圈圈色泽黯淡却令人心悸的环状纹路!蛇信吞吐,发出极其轻微的嘶嘶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冰冷!滑腻!带着死亡的气息! “呃……” 秋棠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被极度恐惧扼住的抽气声,像濒死的鱼。她全身的血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条阴冷的毒蛇在地面上蜿蜒游弋,冰冷的竖瞳似乎在黑暗中锁定了她们的方向! 就在秋棠魂飞魄散的瞬间—— 一道身影动了! 没有惊呼,没有慌乱。盘膝而坐的凌薇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在蛇影出现的刹那已然睁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黑暗中骤然亮起,没有恐惧,只有冰封般的冷静和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 她甚至没有看瘫软如泥的秋棠一眼。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从床沿滑落,落地无声,如同鬼魅。与此同时,右手已闪电般探入枕下! 乌沉无光的匕首无声出鞘!哑光的厚重刃身在昏暗的光线下不反射一丝光亮,却带着最纯粹的杀戮气息! 就在匕首握入掌心的瞬间—— 丹田深处那微弱的气流,仿佛被致命的危机瞬间点燃!不再是白日里预警时的躁动,而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炸开!一股冰冷、凝实、沛然的力量感顺着经脉奔腾而上,瞬间灌注于她的整条右臂,凝聚于紧握匕首的指掌之间! 手臂的每一丝肌肉纤维都在那股力量的加持下绷紧如钢弦!匕首仿佛成了手臂的延伸,沉重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人刀合一、如臂使指的绝对掌控!磐石般的稳定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所有因骤然发力可能产生的细微颤抖,都被这股冰冷的气流彻底镇压! 第一条蛇距离最近,似乎被凌薇突然的动作惊动,三角形的头颅猛地转向她,颈背的环纹微微鼓胀,身体瞬间弓起,呈现攻击姿态!冰冷的竖瞳在黑暗中锁定了目标! 快!太快了! 凌薇的身影在冰冷气流的加持下,爆发出了远超这具身体极限的速度!她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花哨的动作,整个人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骤然释放!脚下发力,身形压低,如同贴地疾掠的夜枭,直扑那第一条毒蛇! 匕首化作一道无声的黑色闪电! 没有风声!没有呼喝!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纯粹为了终结生命而存在的乌光轨迹!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冷油的闷响! 乌沉的匕首,以精准到令人发指的角度和力量,自毒蛇高昂的七寸下方斜刺而入!锋锐无匹的刃口毫无阻碍地穿透坚韧的蛇皮、切断骨骼、贯穿心脏!匕首蕴含的冰冷力量和冲击力,甚至将这条尺余长的毒蛇死死钉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蛇身剧烈地抽搐、扭动,发出垂死的嘶嘶声,却再也无法挣脱那致命的禁锢!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第一条蛇被钉死在地上,另外两条蛇才彻底反应过来!它们受惊弓起的身躯骤然弹出,如同两道离弦的黑色毒箭,一左一右,带着腥风,张开毒牙森然的口器,狠狠噬向凌薇的脚踝和小腿!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根本不给常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秋棠的瞳孔缩成了针尖,绝望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的封锁,化作一声凄厉的呜咽:“小——”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凌薇再次动了! 在匕首钉死第一条蛇的瞬间,她甚至没有去看结果,身体的重心如同鬼魅般转换!左脚为轴,右脚划出一道凌厉的半弧,身体带动右臂顺势回旋!乌沉的匕首带着第一条蛇未冷的血液和死亡的气息,从青砖地上悍然拔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饱含杀意的圆弧! 冰冷的刀锋,精准地迎上了左侧扑咬而来的毒蛇! 嗤啦! 刀锋入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斩击!匕首锋锐的刃口在冰冷气流的加持下,如同切过一块嫩豆腐,毫无阻碍地将那毒蛇从颈部斜斜斩为两段!蛇头带着一蓬腥热的血雾飞起,无头的蛇身兀自扭曲着砸落地面! 几乎在斩断左侧毒蛇的同时,凌薇的身体借着回旋的力道猛地向右侧倾倒!右腿如同钢鞭般向后凌厉扫出,精准无比地踢在第三条毒蛇扑咬路径的侧下方! 砰! 沉闷的撞击声!毒蛇的扑咬轨迹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完全破坏,整个身体被踢得横飞出去,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它软软地滑落下来,瘫在地上,一时挣扎不起。 兔起鹘落!呼吸之间! 三条致命的毒蛇,一钉死,一斩首,一重伤!冰冷的蛇血在地面蔓延开来,浓重的腥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凌薇单膝跪地,右手紧握着滴血的乌沉匕首,微微喘息。丹田那股爆发性的冰冷气流随着危机的解除而迅速平复下去,只留下一种力竭后的细微酸麻感,在右臂的经脉中隐隐流动。刚才那超越极限的速度和力量,显然对这具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荷。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秋棠粗重压抑的抽泣声,以及那条被踢飞的毒蛇在地上徒劳扭动发出的沙沙声。 凌薇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蛇尸,最终落在那条还在扭动的伤蛇身上。她站起身,握着匕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沉稳,踏在冰冷的砖地上,如同死神的鼓点。 就在她走到那条伤蛇面前,准备给它最后一击时—— 异变陡生! 枕下,那半块被她放在枕边的断裂玉佩,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灼烫! 那热度并非来自火焰,更像是一种源自内部的、能量的剧烈波动!瞬间穿透了薄薄的枕套,清晰地烙印在凌薇刚刚平复下来的感知里!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威压的奇异波动,如同水纹般以玉佩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掠过那条垂死挣扎的毒蛇——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条原本还在疯狂扭动、试图攻击的毒蛇,身体猛地一僵!冰冷的竖瞳中,竟然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遇到了天敌!它不顾身体的剧痛,疯狂地调转方向,以一种近乎自残的速度,拼命地向墙角那个被它钻进来的窗棂缝隙游去!仿佛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凌薇的脚步顿住了。她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如电,射向自己的床铺,射向那半块突然变得灼热的玉佩! 玉佩的异动只持续了一瞬。那股灼热感和奇异的波动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玉佩依旧安静地躺在枕边,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墙角,那条重伤的毒蛇已经消失在了窗棂的缝隙外,只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和几片脱落的鳞片。 房间里只剩下两条死蛇,浓重的血腥味,以及死寂般的沉默。 秋棠早已吓晕了过去,软倒在板床上。 凌薇站在原地,右手紧握着滴血的匕首,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丹田——那里因刚才气流的爆发而隐隐发热。她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枕边那半块温润的玉佩上。 玉佩示警?驱蛇? 这深宅里的诡影,她生母的遗物,还有这莫名出现在体内的气流……交织成一张越来越扑朔迷离的网。 她走到窗边,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个缝隙。缝隙很窄,边缘的木料有新鲜的、被强行撬开的细小裂痕和磨损痕迹,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缝隙外,是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和更深的黑暗。 凌薇伸出手指,捻起一点缝隙边缘沾着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泥土,凑到鼻端。泥土带着一股淡淡的、被刻意掩盖过的腥臊气,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类似某种陈旧草药混合着腐败物的怪异味道。 不是府中花园常见的泥土气息。 她站起身,走到那两条死蛇旁边。被钉死的蛇七寸处还插着她的匕首。被斩首的蛇身断口狰狞。她拔出匕首,用刀尖小心地翻动蛇尸。 蛇身冰冷滑腻,鳞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黯淡的光泽。颈背的环纹清晰可见,色泽暗金,带着一种不祥的美感。凌薇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蛇的腹部鳞片上。其中一片靠近泄殖腔的细鳞边缘,似乎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深褐色碎屑。 她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将那点碎屑刮下来,放在掌心。碎屑极其微小,像一粒尘埃。她再次凑近鼻端,仔细分辨。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淡淡苦涩的味道!当归尾(微焦)粉末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混杂在蛇血的腥气中几乎难以察觉,但凌薇对这股味道太敏感了! 白日毒粥里的药粉! 这气息怎么会出现在蛇身上?是沾染?还是……有人刻意将这些药粉涂抹在蛇身上,引导它们? 凌薇的心沉了下去。这已不仅仅是恐吓!对方心思之缜密,手段之阴毒,远超她的预估!毒粥是长期暗害,放蛇是致命杀招!甚至可能考虑到毒蛇未必能一击致命,还要利用药粉气息掩盖可能的追踪线索,或者……干脆就是双重保险? 她走到桌边,翻开那本册子。借着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用炭笔在今日的记录下,重重地添上新的内容: 「子时。窗棂被撬,毒蛇入室,三条。金环蛇苗(疑江南种)。气流爆发,毙其二。玉佩异动,灼热,威压,驱退其一。窗隙留痕,泥土异腥,含当归尾(微焦)余味。蛇鳞沾同种药粉碎屑。」 记录完毕,她合上册子。目光再次投向那扇被撬开的窗户缝隙,仿佛要穿透那浓重的黑暗,看到幕后那双阴冷窥伺的眼睛。 柳扶摇……还是……另有其人? 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流因刚才的爆发而显得有些疲惫,缓缓流转,带来一丝暖意。枕边那半块玉佩,在月光下静静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夜还很长。暗流之下,杀机已如毒蛇亮出了獠牙。 而她手中的匕首,才刚刚饮血。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