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亡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火光四起,怒吼冲天。 林瑜一袭嫁衣,伏在烈马之上,朝着草原深处逃亡。 今天,本是她大婚的日子。 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她三年前嫁来草原和亲时,也曾大婚过一次。只是那时,她只是北戎王苍洮的侧妃。 这一次,她将被立为他的阏氏。 但方才,她满心欢喜的去找他,却听见他与心腹在营帐内密谋。 “大汗,如今草原七部都因为你宠爱那个中原女人而不满。您不仅不允许我们南下抢掠粮食和人口,还要求我们学习汉族文字!如此下去,恐要激起叛变,您真的要执迷不悟吗?” 苍洮的声音低沉而平静:“那我该如何?” 那部下听闻他语气似有松动,不禁激动道:“曾有一位先王,为了保证部下的忠诚,与他们约定,无论自己的剑指向哪里,他们都要听从他的命令将箭射向他的剑指之处。第一次,他挥剑指向了自己的爱马,有人不敢射箭,全被处死;第二次,他挥剑指向自己的宠妃,有人不敢射箭,依然被处死;第三次,他挥剑指向了自己年迈的父亲,从此取代老王,成为了新王!” “大汗,明天便是您的大婚典礼,届时七部都会参加,您不如就在典礼之上,挥剑为号,命令七部万箭齐发,杀死侧妃,验证大家的忠心,平息大家的疑虑!” 听到这里,林瑜只觉得全身血液直往上涌,浑身冰凉。 她踉跄倒退一步,身上的金玉环佩撞击出清脆的锵鸣,营帐里的声音立止,骇的她转身要逃。可没跑几步,林瑜就被人紧紧攥住了手腕。 她惊恐的转头,发现抓住自己的男人,正是她这一世的丈夫。 她历经三世,曾在他这里得到过最大的自由和最偏爱的殊宠。 但此刻,这个金发浓密卷曲,缀满了金环玛瑙与宝石的俊美男人,垂下那深邃的浅色瞳孔,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他轮廓本就冷厉,此时更显冰冷可怖。 林瑜不可置信,浑身发颤道:“苍洮……你,你当真要杀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大声唤来之前被屏退的侍卫,握着她手腕的手如铁箍一般,勒的她生疼:“把王妃带回她的帐篷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擅自离开一步!” 林瑜无法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未知的选择上。 她披着嫁衣逃了。 嫁衣红的像血一样。 挺好,这样当她被追上包围,亡于乱刀之下时,分不清身上是血还是红衣,就不会感到太过恐惧了。 失去意识前,林瑜好像听见营帐的方向,隐约传来了苍洮的怒吼:“林瑜!!!” …… 林瑜睁开眼睛,已经是第四次在同样的绣床上醒来,瞧见同样的房顶,听见同样的问候:“小姐,您醒了?可要用一碗蜜水?” 她转头望去,果然是白露伺候在一旁。 又重生了。 又在死后重生到了十八岁这年。 林瑜疲倦的闭上眼睛。 乱军围杀。 她是越来越有出息了,重生三世,死的场面一次比一次大。 毁灭吧,这狗屎一样的世界。 想到这里,林瑜都懒得对自己的“出生点”生出怀念的心思,只想再次昏睡过去。 “小姐,”白露却轻声提醒:“不可贪睡了,到了晚上睡不着,又该头晕。夫人方才派人传话,叫您醒了过去呢。” “就当我没醒吧。”林瑜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仿佛上一世被马蹄践踏成泥的痛楚也被带着一起来到了这一世,尚未来得及消散。 如此情形,她哪有心思去应付自己那位“贤良淑德”的母亲? 见状,白露瞧了瞧左右无人,连忙凑近了小声道:“此事小姐可不能不放在心上,小姐的及笄礼已过,听说,夫人已经在考虑小姐的婚事。” “……” 可恶!若是顺其自然,父亲又要借着和太后的那点亲戚关系,把她嫁给太子! 她上一世废了那么大的力气,被封公主远嫁和亲,最后落得个被骑兵践踏成泥的下场,不就是为了逃避第二世的命运——嫁给太子,最后被白绫勒杀么? 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看来这第四世,还得继续努力。 她就不信了,难不成她就找不到一条活路?! 林瑜咬着牙,憋着气,满脸恼怒的爬了起来。 见她动作,白露连忙将她扶起,坐到窗边的梳妆镜前,唤人打水拭面。 蜜水已经送来,这心思缜密的侍女动作利索的将碗送到林瑜手边,只差亲自喂到她嘴里。 作为贴身侍女,每一世,白露的命运都与她深深的纠缠在一起。 前世,白露跟着她嫁到了草原,却很快就因为水土不服而去世。 而第二世,太子真正喜欢的人……就是她。 林瑜想到这一世,恐怕也要和她相伴最长最久,不禁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必伺候了。你也去舀一碗尝尝甜吧。” 白露浅浅一笑:“谢小姐恩。奴婢等会儿就去。” 这时水已送到,林瑜洗了手,又净了脸后,之前那种混沌晕沉的感觉消散了不少,顿时感觉清爽许多。 她握住瓷勺,饮用蜜水时,白露也净过手,拿起梳子,为林瑜重新挽发。 相隔一世,原本熟悉的世界,总会又变得陌生。 她不得不再次去适应和习惯温度、气候、环境、服饰、身边人的长相、他们说话的声音与语气…… 等到用完蜜水,林瑜已经消化完了命运的重启,接受自己从天子的义女、大涂的公主、北戎王苍洮的侧妃,再一次成为南阳林氏的小姐。 等白露也用完一碗蜜水后,两人一起去拜见夫人——林瑜的母亲,南阳林氏的主母,徐香。 母亲爱她么? 林瑜跨进门槛,瞧见屋内的母亲,心中自嘲一笑。 或许是爱的吧。 只是这爱,比不上为娘家筹谋、为儿子铺路、为家族摄取更多的荣光。 这世道,宗族的力量与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 宗族强则高高在上,宗族弱则人人可欺。 为了壮大家族势力,男子能读书的便出仕,不能读书的便习武,文不成武不就,那就去种田。而女子,除了以婚姻作为筹码,以生育能力作为价值,变成交换利益的工具外,别无它用。 这是错的吗?从后世的眼光来看,的确是落后愚昧、无视人权的错了。可在这个时代,却是天经地义的真理。 和世界为敌的滋味并不好受,现代人受到的教育在这个年代不合时宜,经过第一世的抗争,林瑜已经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活下去。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先保证存活,然后努力让自己活的更好,再力所能及的,让身边的人也过得好。 这就是她给自己订立的目标。 第二章 吐血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在来的路上,林瑜一直在想破局的方法。 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当今世道,拒绝婚事的方法,通常就是另一桩婚事。 太子一开始对自己的婚事并无太多想法和倾向性,他不会添乱,林瑜还有皇后作为帮手——前世她离京和亲前,听到消息说皇后想将罗家的女儿许给太子做太子妃。 怪不得她当良娣时如此不甘心,处处对她这个太子妃不满轻慢。 这就是她的外部助力!皇后和罗家,都会帮她努力让太后改变主意。 而太后容易改变主意吗? 说实话,难度不大。 上一世,她为了逃离几年后朝堂动荡不已的大涂,自愿和亲。比起成为太子妃,“为国献身”的大义更让太后满意。 而在北戎,她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到了波谲云诡的变幻后,尘埃落定的大涂朝堂。 几家楼起,几家楼塌。 是李氏笑到了最后。 嫁入李氏,会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林瑜不知道,可她知道,这是她结合几世的经历,所能得出的,看起来最靠谱的决定。 不过李氏子弟众多,要与谁定下亲事? 这年头没有什么自由恋爱,和一个人成亲之后过的怎么样,很大程度上全凭运气。 好在林瑜曾为太子妃,“夫人外交”的政治任务当时没少做,倒也了解哪些公子家中关系和睦,哪些嫁过去是掉进火坑。 想挑个合适的丈夫人选并不困难——她甚至能找出好几个不错的。 只是这些人原本有自己的妻子爱人,若凭借重生的优势,坏了旁人本来大好的姻缘,未免有些缺德。 这些伉俪情深的夫妇,也许正是因为遇见了彼此,才能情投意合。若是因为自己一己之私,毁掉两个无辜之人的幸福,她也心下不安。 好在,李氏嫡长子李萤一直尚未娶亲,若嫁给他,倒不必担心伤害其他无辜女子。只是嫁给那人虽然不会破坏什么大好姻缘,可要怎么说服父母,还需细细思量一番。 据说他出生时,天生异象,院内涌入漫天的萤火,全家称奇,因此得名。可此人天生不足,自小体弱多病,性情更是孤僻,可以一整日不言不语,对外界的一切活动都毫无反应。 李家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方士,看病喝药,驱邪做法,都没有效果,反倒把李萤的身体,折腾的一次比一次差。 五岁之后,他就每年都要重病垂危一次,最后干脆养在了道观里,年近三十,还无人敢议亲。 毕竟大家都觉得,李萤嫡长子的身份的确诱人,若是顺利继承家主之位,自家女儿当即便可成为李家主母,若生下儿子,则李氏下一任家主,体内就能流着一半自家的血脉! 可万一把女儿嫁过去,还没生出孩子他就死了,那就太亏了。 不过前几世,她死了都没听说李萤的死讯,可见他的体质也没有那么弱。 有了计划,林瑜心下稍安。 她向母亲行礼,徐香瞧着乌发雪肤,仙姿端丽的女儿,想起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阿瑜啊,”她笑道:“你可知今日太子殿下向太后问安时,提到了你?” 林瑜一愣。 提到了她? 她神色惊异道:“提到女儿什么?” “太子说素闻林氏女美姿容、德行佳,太后娘娘便要召你入宫见你呢!如今太子妃之位空悬……阿瑜,你懂吗?”徐香慈爱的伸手,为她理了理其实并没有乱的鬓发,望着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满意和热烈。“明日,你一定记得好好打扮一番。” 林瑜呆了呆。 入宫见太后这事,她并不惊奇。重生之后,这件事每一世都避不开,可是…… 前几世哪有太子提到她这回事? 都是母亲说及笄礼时,太后送来了御礼,要带她去向太后请安,让她亲自谢恩。然后,当然啦,太子也被太后用别的理由诓过来,就此完成一场两边都心照不宣的相亲。 这,这是怎么回事?太子为何会和前几世的行动不同? 原本计划好好的事情,突然出现了变故,林瑜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 却听徐香继续道:“你这次入宫,可得好好感谢太后娘娘与太子殿下。” 林瑜更加茫然了:“为何?” 太子莫名其妙突然在太后面前夸她,她要感谢什么?感谢他给她爹娘看到了她入主东宫的希望? 徐香厌恶道:“还不是那些伧人。” 自朝廷南渡,将北方放弃后,南方士人便将北人蔑称为伧人,意思就是粗野的乡下人。 “最近伧人那边出现了几万乱军,号称螳臂军。先是占山为王,裹挟流民,后来割据几城,为祸一方。还放出胡言来,说天下士族,除林氏女外皆可杀!” 林瑜:? 前几世……有这个消息吗? “据说那乱军的首领乃是个寒门庶族出生的狂徒,真是岂有此理!若不是太子和太后出言维护,咱们南阳林氏的名声可就要被他玷污败坏了!” 林瑜:?? 前几世……有这么个人吗?? 就在她因为这些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消息,而心中惊疑不定之时,徐香越说越是愤愤不平:“那狂徒以前不过是咱们南阳下辖锦昌县的一个小小文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锦昌……县?! 这个她已刻意避开两世的地名,猝不及防再次出现,林瑜心中猛地一跳。 锦昌县小吏……这螳臂军,会,会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见她神色不好,徐香连忙住口,安慰道:“阿瑜莫怕,那混账东西想污林氏清誉,太后也是林氏出身,怎么会坐视不管?等以后你嫁给太子,成了太子妃,谁又敢嚼这种舌根?” 林瑜勉强一笑。 猝不及防听说了和“他”有关的消息,林瑜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敷衍母亲答应了明日入宫,又是怎么回房的。甚至连李萤的消息,都没透露出去。 她跌坐在绣桌前,看着空白一片的绣棚,头脑昏昏,心乱如麻,忽然想起第一世,她就是在这空白的手帕上绣了一头鲸鱼,最后送给了“他”。 这年头,哪有人绣鲸鱼? 第一世的自己,总是执着于这些与时代的小小不同,并因为这些只有自己明白的小心思,偷偷开心。 陈辞。 她原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他,两世人生,她有时回望过去,自觉已与他隔了太多太久的岁月。 可当心中不受控制的再次浮现出他的名字,第一世死亡时的痛苦好像卷土重来。 林瑜捂住嘴唇,突然感觉到一股锥心之痛,喉头一甜,竟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第三章 前世的财富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白露瞧见她突然伏倒在绣案上,捂着胸口,鲜血自白腻的指尖流下,染红了衣襟,脸都吓白了:“小姐,您怎么了?!快来人啊!去告诉夫人!去请大夫!” 其他侍女慌慌张张的领命去了。而听见白露的声音,林瑜痛的更加难以抑制。 第二世……第二世,她为什么选择顺应这个时代,成为家族的好棋子,父母眼中的好女儿? 不就是因为第一世的下场惨淡么? 温驯顺从、逆来顺受。 她以为这样,她就可以活下来,而且可以活的很好。 可是何其可笑啊。 无论是反抗,还是顺从,她都惨死。 这时,徐香也匆匆赶到了,瞧见她吐了血,连忙叫白露把她扶到床上去休息。 林瑜在内室,听见母亲身边的婢女在厉声喝问:“小姐今天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们就是这么伺候她的?!想被发卖打死了么?!” 徐香语气不耐:“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可别是个没福气的,耽误了明天入宫。” 等到大夫赶来,诊脉过后表情古怪的判了个“忧心过虑,没有大碍”后,她们才松了口气。 白露不懂为什么吐了血,也能算是没有大碍。她小心道:“夫人,要不……还是让小姐在家静养几日吧?” 徐香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大夫都说阿瑜没有大碍了,你一个奴婢,比大夫还懂么?” 白露不敢再说。 她们离开前,徐香吩咐她:“明天,好好给小姐打扮打扮,莫要显出病气来,惹贵人不喜。” 说完,她又挑剔的看了看白露:“至于你,穿的素净一些,一个婢女,不要穿的这么招摇。” 白露低头柔顺道:“是。” 等她再转回房内,林瑜正望着窗外出神。 白露微微一愣,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前为她掖了掖被子,温柔道:“小姐还不休息吗?” 林瑜转过头来,望了她片刻后,轻声道:“过段日子,我找个由头,问我母亲把你们的卖身契拿过来,还给你们之后,你们就是良民,以后就算我出了什么事,你们也不必被牵连。若是母亲不肯,等我大婚的时候,这件事也总能办成,就是麻烦你们要稍微等一等。” 白露心头一震,她颤声道:“小姐,小姐不必如此。” “我知道,我知道……”林瑜朝着她安抚一笑。因为虚弱,她唇色显得苍白,整个人仿佛一碰就会破碎:“这世道,哪有什么真正的自由。可是至少,能多一点选择的余地,也是好的,对吗?” …… 想了一夜的心事,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林瑜神情憔悴,脸上毫无血色,眼睛红肿,眼下青黑明显。 不管白露怎么为她装扮,爹娘瞧见她的时候,脸色都阴沉了下去。 林瑜的父亲林衍和太后虽然同姓林,其实并非一支,但太后成了太后,双方互相都愿意攀这个亲戚,便成了本家。 林衍是外臣,本不方便进出后宫,有了太后亲戚的身份后,为了稳固塑料亲情,才开始常常和夫人一起去拜见太后。 他瞥了一眼女儿,又瞥了一眼女儿的婢女,糟心道:“怎么这婢女也是一副丧气模样!穿的如此黯淡,旁人看了还要以为我们林家买不起给奴婢的布匹!” 徐香绝口不提昨日自己要求白露穿的黯淡:“那,要她们再去换身衣服?” 林衍烦躁道:“算了,折腾一番,到时候误了时辰,更糟。” 说到这,他不满的看了一眼林瑜,教训道:“你娘没跟你说今天要去见太子么?如此重要之事,你倒好,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他说话不客气,林瑜脸上当即也挂了霜。 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我吐血是自己能控制的? 每次重生,林瑜都死过一次,脾气本来就不会太好。 生死之际有大恐怖,她经历过三次,这世上,能让她害怕的事情虽然依然有很多——可父母生气却绝对不是其中一件。 她当过那么多年的太子妃,后来又在大草原上成为北戎王的王妃。 她爹曾要向她下跪称臣,她娘如今是林家说一不二的主母,她又何尝不曾是两国说一不二的君后? 看他们是父母,在孝道上给点面子,若是好声好气,她也不至于冷言冷语。可若是以为能随便给她甩脸色看,就别以为她会忍气吞声。 林瑜干脆摆出了厌烦的语气:“既然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要见我,我这不是可以见人吗?又不是毁了容,哪里就值得这么嫌弃。再说了,穿着如何我心里有数,不至于出丑。爹爹是个男人,哪里懂女孩子的衣物搭配?” 见她顶撞的语气强硬,林衍错愕不已:“阿瑜啊!爹爹我虽然是个男人,不懂女孩子的衣物搭配,可太子殿下也是个男人呐!” 林瑜似笑非笑:“爹爹认为太子殿下与爹爹一样?” 这话可不敢说。 林衍噎了一下,改口道:“你就没有想过,你这丧气模样,万一太后和太子以为你心有怨气,以为林氏瞧不上东宫,不愿与太子结亲,以为林氏对皇室不敬,你岂不是连累了整个家族?你怎么就不能上上心?” 林瑜冷笑一声:“别动不动就用家族绑架我。若我不能嫁给太子,林家就要衰落,那兄长和弟弟们的书都白读了?他们这些‘林家支柱’未免太没用处了吧?” 说完,她懒得再吵,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不等父母同意,就带着白露径直登上了马车。 白露惊慌失措道:“小姐,小姐……?” “莫怕。”林瑜见她一脸惊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他们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以前,她根本不懂——也不想去了解这世间运转的法则,只是抗拒一切。经过第二世、第三世的磨砺,林瑜才敢说自己熟悉了这世界的游戏规则。 她明白自己有多大的自由范围,知道行事的底线和可以冒犯的尺度,知道自己可以与人交易的筹码有几何,也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 林瑜知道,如果这次入宫的结果不能令父母满意,回来之后,他们必然会“严厉”管教一番自己。 不过她早就看透了,听话这种属性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添头,只要能为家族摄取到足够多的利益,她就算不那么听话,父母也不会在意。 林瑜也曾以为,如果自己足够温顺乖巧,小意讨好父母,他们就会更加考虑她的幸福。 但有时,听话得到的未必是真心的疼爱,说不定反而让人更加漠视。 倒还不如有些棱角,会哭会闹会撒泼。 第四章 艳丽前夫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那种游刃有余的沉稳和自信的底气,白露感受到了。 她突然意识到,小姐身上不知何时有了不输于老爷夫人,甚至压过老爷夫人一头的威仪。 林瑜对她说莫怕,她对跟着小姐忤逆了夫人老爷的事情,忽然真的就不再那么害怕了。 …… 徐香和林衍没有立马发火。 他们第一次被女儿忤逆,气的站在外头懵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林衍狠狠瞪了一眼妻子:“看看你教的好女儿!真有主见呐!” 便自己先上了马车。 徐香叹了口气,不敢反驳,只默默跟着丈夫上车,然后两辆马车一起朝着皇宫驶去。 路上,林瑜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白露,心想,我的命运捉摸不定,可这几世看下来,对你来说,到太子的身边去,或许就是最好的命运了。 可是阿露,抱歉,我没有办法为了成全你和他,就把自己嫁过去啊。 等到马车抵达皇宫,林衍和徐香先下了马车,林瑜被白露扶着刚掀开门帘,就听见外头传来了父母略显惶恐的行礼声:“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她微微一愣,抬头望去,果然瞧见不远处有一辆马车,似乎停在那等待已久。 而车内之人瞧见林家马车出现后,就掀开门帘,在身旁老婢小童的搀扶下,略有些跛足的缓步下了车。 阳光下,那人一袭月白色锦袍,清新素雅,衣物上的暗纹低调简约。和林瑜印象中偏爱朱紫等浓郁颜色的华贵模样,完全不同。 众人皆跪地俯首时,他抬眸望来,远远地,林瑜看清了他的脸。 肤色依然冷白如雪,长发依然浓黑如墨,容貌依然熠熠生辉,艳丽俊美,灿若云霞,夭若玫瑰。 可原本桀骜孤高的眉眼,如今竟不可思议的温文尔雅,动静有度起来。 那张脸,是当今太子朱容湛没有错。 可是……他总被弹劾的好美色、喜华服、爱奢靡,举止轻佻,性情躁烈呢? 怎么目前所见的一切,都截然相反? 简朴的马车、素雅的常服、身旁服侍的美婢姣童,全然不见踪影。 在震惊之中,林瑜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点漆般的乌黑眼眸,如此清冽明亮,和记忆中那要么似笑非笑,阴晴不定,要么布满血丝、狂乱涣散的模样相差甚远。 朱容湛望着她,神色平和,眉眼之间,只带着礼貌性的浅淡笑意。 但他本就眉眼风流,三分的笑意,看起来也像是十分的挑逗。 这少年郎站在原地,自有一段秾艳风情,所以一动起来,那微跛的模样,才如白玉生瑕,叫人可怜叹息。 太子殿下,难不成是亲自迎出宫门,在此等候? 可自他摔下马,跛了足后,就厌恶外出,不愿与人相见。 难道是他恰好有事经过,碰巧遇见? 又或者……他还记得白露,记得自己上一世的爱人,所以迫不及待? 眼见着只有自己还在站在马车上,林瑜心中一紧,来不及继续去细想,连忙和白露一起下车,随众人跪下。 过了片刻,太子缓缓走到近前。 等到太子开口,语气温和的叫他们起身时,林瑜忍不住长松了口气。 她前世在草原上待习惯了,虽说还记得行礼的流程,但膝盖已经不大适应和坚硬的地面接触这么久。 白露惦记着她昨夜刚吐过血,连忙将她扶起。起身时,她膝盖痛楚,脚步微微踉跄一下,倒进了白露的怀里,把她撞的一晃。 太子的目光蓦然如剑一般的刺了过来。那一瞬间,林瑜好像又看见了记忆中那个,对白露荣宠殊异,无有不应的男人。 她并不介意太子不爱她,而爱上她的侍女。反正她也不爱太子,可最后朱容湛毫不犹豫的牺牲了她,还是令她心寒。 她能理解他的决定,但这不代表她就能接受。 这时,朱容湛的目光已经柔和了起来,眼神变化速度之快,几乎让林瑜觉得刚才那一丝冷芒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温柔道:“这位便是林家淑女了吧?怎么,可是身体不适?” 那违和的语气,让林瑜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应对这位极其陌生的太子,又觉得,说不定他的温柔是朝着白露去的。 想到这里,林瑜便觉得荒谬可笑。 她自诩清醒,穿越前又看过那么多网文,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故事中那个最愚蠢的角色——男主心上人的挡箭牌。 她沉默间,林衍见太子主动关心,不由得一脸欢喜代为解释:“多谢殿下关心,小女已请大夫诊断过,并无大碍,只不过昨日做了噩梦,受了惊吓,今日才有些憔悴。” “噩梦?”朱容湛蹙了蹙眉头,缓缓道:“什么噩梦?” 他浅浅一笑,眉眼舒展,如春日海棠初绽:“见到本宫前,林家淑女竟做了噩梦吗?可是本宫长得太过可怕了些?” 然而世人皆知,他貌若好女。 林衍为表恭敬,即便是玩笑话,也立马跪下请罪。林瑜无法,只能跟着父母跪下。 可她膝盖刚一弯曲,就有人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 林瑜心中一颤,想到最近一次的死亡——她在营帐外被苍洮抓住时,他也是这样,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种强而有力的禁锢感,让她几乎是下意识猛地抽回了手,脸色控制不住露出几分惧意。 这反应多少有些过度,朱容湛不禁微微一怔,连忙收回手,却在衣袖之中,紧紧的蜷起手指,握紧了拳头。 克制。 他告诉自己。 克制一点,慢慢来。 “抱歉,是本宫唐突。只是淑女身体不适,就不要跪来跪去的了。” 说完,他又看向林衍,表情转冷,语气也变重了些:“本宫不过开个玩笑,林大人自己年富力强倒也罢了,怎么也不顾及顾及女儿?女儿身体不适,大人没有半点担心,反而一脸欢喜,这又是何故?” 他口口声声都仿佛在维护林瑜,但林瑜并不认为自己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与其说他阻止她下跪,林瑜倒觉得,他为了阻止白露跟着她一起跪的可能性更大。 第五章 上天眷顾……吗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衍讪讪一笑,从地上站起。朱容湛不再看他,转而吩咐身旁的婢女:“去把御医医正请到太后宫中等着。” 说完,朱容湛又望向林瑜,沉默一霎后,眼神之中似有暗潮翻涌:“淑女若不舒服,就乘坐本宫的马车入宫吧。” 林瑜心中一沉。 太子为何要表现的如此热情? 这话看似体贴,却是隐蔽的陷阱。 那是太子的御辇! 上了车,她与太子的关系,怕是怎么都甩不干净了。 绝对不行。 她余光瞥见一旁的父母先是一愣,旋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连忙低头推辞:“多谢殿下关心。小女真的只是做了噩梦,并未生病。” “真的吗?”见她坚持,朱容湛也不好勉强。 他关切道:“莫要不好意思,若有任何不适,都可与我说。” 林瑜俯首谢恩,语气斩钉截铁:“承蒙殿下厚爱,小女的确无碍。” 朱容湛一时无言。 他望着她低头露出的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抿紧了嘴唇。 阿瑜。 他在心中沉沉的唤道。 我的阿瑜。 这是他们今生第一次见面,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表现的太过唐突,以免吓到她。 可她明明是自己的妻子,近在眼前,身体不适,却不敢对自己如实相告,自己也不能碰触、不能安慰、不能照顾。朱容湛咬紧了后槽牙,只觉得心中冒火: 阿瑜不舒服,她脸色这般不好,林氏这些人,难道眼睛瞎了吗?! 不过上一世,阿瑜第一次见他时,也病了吗? 那时他只知太后属意林氏女,而母后属意罗氏女,他谁也不喜欢,谁都无所谓,谁都很厌烦,只觉得林氏女好看,罗氏女也不丑。如今根本就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了。 朱容湛不由得有些懊恼。 若是第一次见他时,阿瑜便病了,她那时该多难受? 朱容湛克制住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只能自己无奈登上马车,而林氏又不能越过他走在前头,只能跟在他的车架后面。 他望向车窗外,明明知道她就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只觉得满心恼怒。 噩梦? 他想问问她,究竟做了什么噩梦,怎么会吓成那样? 等以后成婚,他每夜都会守在她的身边,不管做了什么噩梦,她都不必害怕。 也不知道方才,阿瑜有没有看清他的脸? 她总是低着头,不敢看他,叫他好生着急。 朱容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从前,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长相。毕竟作为储君,若被人赞颂皮囊,只能说明品质太过昏庸。 可现在…… 阿瑜说过,她觉得我生的好看,她喜欢我的脸。 …… 已然破败荒寂的院落中,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青年男子倚着柱子,箕坐在地,一身酒气,笑声狂乱却又苍凉。 他容貌艳丽,明明还很年轻,鬓边却已生出了白丝,一副不修边幅的颓丧模样。 有人脚步轻悄的走近,拿走了他的酒坛。 “殿下不能再喝了。” “殿下?我早已不是什么殿下了——废为庶人,你不懂吗?庶人!” “……容湛,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活着?”朱容湛望向自己的妻子,双目满是血丝:“呵,我生而便被立为太子……我本该是这天下的主人!可如今,却连一件锦衣都没有,连一碗蜜水都尝不到——这也很好吗?” “很好的。”林瑜气定神闲,语气柔和:“殿下容貌殊丽,身着简素衣袍,其实更显艳色,比往日更美。” 朱容湛感到难言的荒谬,他定定的凝注了她片刻,发现她居然没有撒谎。 她的神色之中并无同情,并无怜悯,依然如当年他为太子,而她为太子妃时那般端庄自持,丝毫没有因他身份改变而改变什么。 也许是这份始终如一过于难得,朱容湛稍微冷静了些许。 他沉默片刻,嘶声问道:“所有人都走了……你为何不接休书?” 林瑜将他大敞着的衣领重新交叠整理好,然后也沉默了片刻。 “我不想走。”她说:“我们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 今天阳光这样大,我方才离她这样近,又与她说了好些话,她一定能瞧清楚,然后和前世一样,再心悦我,喜欢我。 我早些爱她,她也能早些爱我。 想到这里,朱容湛的唇角抑制不住的扬起,却又想到上一世的结局,心中一阵发狠的握住了腰间环佩,力道之大,竟将那白玉捏的迸裂。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将她带离自己身边。 他会给她一世荣宠,他会与她并肩天下。 一、定、会。 …… 等到了太后寝宫,朱容湛一下车,便不自觉的寻找林瑜。却见她紧紧的靠着自己的侍女,跟在父亲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林瑜正试图不动声色的打听太子的情况。 她对母亲道:“没想到太子竟然如此……温柔。” 母亲喜不自胜道:“是啊,看来传言是真的。” “传言?什么传言?” 徐香瞥了一眼丈夫,见他没有阻拦,低声对女儿道:“太子殿下以前性情暴烈,又忌讳腿疾,敏感多疑,甚至还会故意报复向皇上弹劾他的谏臣……” 是啊!是这个画风才对啊! 林衍此时插话道:“年轻人,有点脾气也是正常。有些人私底下说太子殿下望之不似人君,阿瑜,你可莫要相信,那都是些大不敬之人胡说八道。” 林瑜略过他说的废话:“可今日一看,太子殿下实在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般。” “所以传言说……”徐香道:“是祖宗显灵了。” 林瑜目瞪口呆:“什么?” “据说前几日,太子殿下梦到太祖陛下,在梦中聆听了太祖教诲,幡然醒悟,深深后悔以前的任性骄纵,辜负了父皇的苦心栽培,决心洗心革面。自那以后,不仅一扫往日的倨傲之态,礼贤下士,还断绝了奢靡之风,一切从简,连伺候的下人,都从美人换成了容色平庸的。其中多有孤苦无依的老婢,和别无生路的残疾。陛下和皇后都因此大感欣慰。” 林瑜:“……” 她深吸了口气,强笑道:“原来如此……可见是上天眷顾了。” 第六章 往好处想,万一是穿越或穿书呢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冷静。她告诉自己,林瑜,你要冷静。 往好处想,其实不一定是重生。 万一是穿越或者穿书呢? 既然她能穿越过来还重生三次,那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不知道,这本书的男女主究竟是谁?她是配角?龙套,还是炮灰?太子这个角色,又是什么定位?他是想配角翻身、龙套登顶,还是想炮灰逆袭? 若是穿越,穿来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普普通通男大学生?兢兢业业的上班社畜?事业有成,城府极深的商业大佬?他想干什么?一统天下,攀科技树,搞工业革命,开发海路,殖民全球? 好吧……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万一是重生,他重生前是哪一世?是她嫁与他成为太子妃的那一世,还是她嫁于北戎王和亲的那一世? 林瑜只感觉头大如斗,她今天本就精力不济,此刻更是频频要拿指尖揉按太阳穴来缓解焦虑。 万一同为穿越者,是不是有可能统一战线,互相扶持? 万一是穿书者,她有没有可能能套出一点剧情,好能知晓自己的命运? 等等,如果是穿书,书里有没有把她穿越重生的事情写进去?太子知道了吗? 林瑜将刚才的短短会面,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思量。 太子殿下有异常吗? 怎么搞的!处处都是异常! 就离谱! 就在她垂着眼睛,使劲揉着额角的时候,林瑜突然又听见了朱容湛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抬头望去,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朱容湛一脸担忧道:“怎么了?头也疼吗?” 可他越温柔体贴,林瑜就越小心谨慎:“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所以……” “淑女体质看来有些虚弱。”朱容湛关切道:“东宫府库里正好有几支人参,或许淑女用得上。” 林瑜忙道:“不必……” “莫要推辞,想来若不是本宫和太后,淑女今日应是能在家中好好休息的。”朱容湛歉意一笑:“实在抱歉,若早知淑女身体有恙,本宫今日就不会让林大人带你入宫了。” 林瑜心头狂震。 朱容湛与她今生初次见面,却已经和第二世准备推她去死之前差不多热络了。 他总不至于……这一世一开始就盘算好怎么把她利用到死吧? 她忍不住心中一动,张口欲言。 氢氦锂铍硼? 同胞,老乡否? 穿越、穿书,都可以! 告诉我,你不是本人!如果真是重生,情况就很不妙了…… 只是这时,殿内走出一名侍女,向着朱容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见过太子殿下。” 她的出现,像是提醒朱容湛,注意眉眼间望着林瑜的喜悦温柔,不要太过溢满,引人惊疑。他神色一顿,欢欣微敛,转过脸去对宫女说话时,已神色如常:“起。” 那侍女小心翼翼道:“殿下,太后命我前来向林淑女传话,说医正已在偏殿等候,太后娘娘让淑女赶紧去瞧一瞧,莫要拖延。” 林瑜只得收住话口,欲言又止。 朱容湛体贴道:“本宫不良于行走,淑女可自便,不用顾忌。” 闻言,一旁的林衍夫妇,以及侍女等人心头都猛地一跳。 虽然如今太子已“幡然醒悟”了一段时间,但之前那一听见旁人说“腿”“跑”“跳”等字眼就会狂怒不止的恐怖印象,还未从人们的心头消去。 此刻见他自己若无其事的提起,大家下意识便觉惊骇,可见他神色平和,心中不免又想:看来真是太祖显灵,叫殿下释怀了。 林瑜望了一眼朱容湛,犹豫片刻,还是告罪先行了。 想着她那欲语还休的一眼,朱容湛面上镇定自若,心中却焦灼不已,犹如百爪挠心。 阿瑜……方才想对我说些什么? 她总是时不时便悄悄抬眼,偷看我的脸,望着我的眼神如此缱绻缠绵,是不是已经对本宫动心了? 想到此处,朱容湛脸上三分的笑意,顿时抑制不住的扩大到了十分。 太后真是!为什么不能等阿瑜说完,再唤她过去? 不,不对,阿瑜本就不舒服,刚才又头疼,的确不要再拖延的好。 可恶,阿瑜去了偏殿,自己却不能同去。正殿里只有林衍那张叫人厌烦的老脸,真是无趣。还要等多久,才能再看见阿瑜? 他现在就想去问她,她想对他说什么。然后想和她坐在一起,说一下午的话,说一辈子的话,谁也不准来打扰。 朱容湛站在原地,恋恋不舍的看着林瑜远去的背影,直到对方走过拐角,脸上的表情才淡了淡,转身朝着太后寝宫正殿走去。 …… 林瑜担忧的不仅仅是朱容湛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态度,还有自己的身体。 她担心前几世死亡造成的伤害,会不会随之累积到了这一世。 刚重生时,她浑身隐隐作痛,还可以说是刚死不久,残留的心理作用。可为什么又突然会如第一世被灌下毒酒时那样吐血? 穿越重生之事,一次都已经非常稀罕,她已重生三次,总不可能无限次的重生下去。 会不会一世比一世虚弱,最后再死下去,有一日大约就真的……再也无法重来? 只是二十一世纪的医学恐怕都检测不出前世今生的难题,更别提普通的古代大夫了。 哪怕是御医院的医正,再三诊脉,也只得出个“忧思过重,静养为宜”的结论。 他不痛不痒的开了几副温养的方子,估计还要在心里吐槽一句贵人真是娇贵多事。 林瑜看了一眼药方,全是各种名贵药材,人参鹿茸仿佛不要钱一般,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她皱了皱眉头,感觉医正实在糊弄敷衍:“可我昨夜突然吐血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白露便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可出口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方才林衍对太子说,林瑜并无大碍,只是做了噩梦,并未提及吐血,这医正既然是太后太子唤来的,等会儿肯定要去向两位贵人禀告结果,到时候两边说的不同,岂不是让老爷尴尬? 她心中一叹:小姐思虑还是不够周全。 但林瑜另有打算。虽然昨夜吐血的事情让她有些忧虑,不过能利用的一切她都会充分利用。 从刚才与朱容湛的会面来看,虽然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他已经不能如之前一样,当做中立单位看待了。 要是他有了倾向性,选择她成为太子妃,想要更改这桩婚事,可就要难上许多。 还是立刻先用身体不佳这一情况来拖延一下。 毕竟皇室媳妇,当以子嗣为重。太子妃要是体质虚弱,今后如何诞下皇嗣?如何母仪天下?太后应该会多考虑一会儿。 这位太后争权之心并不重,也并不是刻意要与皇后对着干。毕竟她是当今天子亲母,话语权极重,根本不必和儿媳争权。 林衍想将女儿嫁给太子,她不过是觉得可行,便顺手而为。若林瑜不合适,她也不会强求。 毕竟林瑜当太子妃那世,太后对罗氏女也极好,甚至还多有补偿。 反倒是太后去世后,皇后直接对林瑜流露出了不满。 那时太子与皇帝的关系日渐紧张,皇后三天两头就把她召入宫内,训斥她未尽到贤妻之责,不能劝诫太子改正恶习,修身向上。 每次,林瑜都得跪在她的面前,听她动不动就用“若是不够贤惠,德不配位就废了你,另为太子寻找贤妻”做威胁。 林瑜面上只能唯唯诺诺,心中却直骂娘。 你妈的。自己教不好儿子关她屁事? 别的不说,就这婆媳关系。 虽然太子的真实身份现在扑朔迷离,但林瑜已经决定,不管是穿越、穿书、重生都好,她这一世都绝不会再做太子妃。 第七章 绝不背弃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听闻她竟还吐了血,医正一愣,旋即道:“淑女怎不早说?” 又仔细诊脉诊了一会儿,加了几副药方,可白露追问到底是什么病的时候,他又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等他离开,白露蹙眉道:“都说宫里的御医是天底下医术最精深的,我看也不见得。” “他们祖辈肯定都出过名医,家族就这么传承下来了,可学医最重要的,还是经验。他们只给贵人们治病,最后只能对着先祖留下来的书本照本宣科了。”林瑜倒看得很开,她笑了笑道:“怪我没按照书上写的病。” 白露忍俊不禁:“小姐,莫要拿身体开玩笑。” 她转而又担忧起来:“万一真有什么他们瞧不出来的疑难杂症……可怎么办?” “唉,”林瑜叹了口气:“再看看吧。如今也就吐过那么一次,说不定以后不会再有,自己便好了呢?” 白露妥善的收好药方,忧色不减:“希望如此。” 两人起身前往正殿,到的时候,正好碰上医正从正殿出来,应当是去禀明林瑜的病情。 她们一进去,就见太后端坐在主位上,身侧陪坐着朱容湛。 太后脸上带着一丝同情和关切,朱容湛微微蹙着眉头,坐在下首的林衍和徐香,神色都略有些不安。 林瑜朝着太后和太子行礼,虽然心中十分厌烦这规矩繁琐,脸上却面带微笑,叫人看不出一点不情愿。 太后亲切道:“好孩子,快坐下吧,身子不适,还是要好好休息。” 她说是“快坐下”,但林瑜还得规规矩矩又谢一恩,才在母亲身旁坐下。 太后仔细瞧了她一眼,见她的确面色苍白,一副无力的模样,心中难免有些遗憾:唉,可惜了。这长相是极好的,又是本家,只可惜身体不够好。听说昨夜竟还吐了血。 罗氏女上次入宫时倒是神采奕奕,眉眼顾盼神飞,一看就是能生养的。皇室媳妇,还是得以子嗣为先。若太子实在喜欢,模样漂亮,纳为侧妃便是了。 想到这里,她转头去看太子,却见朱容湛直直的盯着林瑜,手紧握着扶手,好像这样才能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不然下一刻就要飞到人家姑娘身边去一样。 太后:…… 怎么回事,你们以前认识不成? 朱容湛担忧道:“怎么竟还吐了血?” 他眉头紧皱着,瞥了一眼林衍,眸光寒冷如冰:“不是说只做了噩梦吗?怎么会这么严重?” 林衍汗都出来了,见父亲被如此诘问,林瑜并不意外,她早已预料到这一幕,平静的开口解释道:“是小女的错。是我怕父母担忧,他们来看望时,便没有告诉爹娘。” 林瑜与父母感情淡漠,但同为林氏,在外总被视为一体,更何况如今重视孝道,女儿若坐视父亲被困受辱,在旁人眼中也要算错。 她既说出了自己体质虚弱的事情,又给了父亲一个台阶,此事就算安稳落地。 林衍猛地松了口气,“是这样的。” 他如释重负的转头对林瑜谴责道:“你这孩子,怎么身体大事也隐瞒不报!” 林瑜顺着表演:“我想着第二日要入宫,父亲母亲都视为头等大事,怎好因为小女而扰乱安排……更何况大夫看了之后说并无大碍,我便想大概无事。”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一一解释,朱容湛几乎要气极反笑。 她当他看不出来她在为父亲掩饰? 恐怕是林衍知道她吐了血,但是根本没当回事吧! 林氏对她如此不上心,可见阿瑜和林氏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上一世林氏隔三差五便差人联系太子妃,不是要安排这个族人做官,就是要提拔那个族人上位。 这是常事,不然那些家族费尽心思把女儿往他后院里塞是为了什么? 图他瘸腿?图他脾气暴躁?图他那张脸? 还不是图他的储君之位!他的东宫之权! 除了地位太低的选侍,良娣、良媛、昭训……哪个没为家里人朝他张过口? 就连才人也敢鼓起勇气撒娇痴缠。 唯独只有太子妃。 “我从没见过他,怎知他才干?不知他才干,怎敢推荐为官?” “写的文章狗屁不通,你也好意思张口为他要官?” “他若为一方长官,当地百姓恐要遭殃,我是不会举荐他的。” “我不曾入朝为官,家国大事,天子与太子自有考量。我不了解,如何能贸然插手?” 她次次拒绝,竟逼的族人不顾她太子妃的身份,指名道姓,破口大骂:“林瑜!你若不是我林家女,凭什么成为太子妃!?如今竟然一次也不肯帮扶同族,如此狼心狗肺!焉知你今后没有求到我们头上的一天!?” “为林氏筹谋的人够多了,实在不缺我一个。”林瑜平静道:“太子也不是高门贵族的太子,太子是天下百姓的太子!我是太子妃,便要与太子站在一起。若不够贤明,没有才能,不能庇佑一方百姓,凭什么身居高位?鱼肉百姓,草菅人命,还视为理所当然,也不怕遭天谴吗!?” 那时他怎么想的呢? “看来本宫的太子妃,当得起‘贤’之一字啊。”那时他心中震动,表面上却对着左右嗤笑:“也不知能傻到几时?” 竟把娘家越推越远,抗拒士族,而与庶民站在一起。 可在所有人都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的时候,只有太子妃说,我和太子站在一起。 因她的公正凛然,朱容湛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敬重。 但那时,他觉得她太过贤惠端庄,不够可爱,无聊乏味的紧,便一直敬而远之。除了礼数规定必须在太子妃那过夜的日子,其他时候,他都不愿去找她。 想起当初自己的愚蠢无知,朱容湛就想给自己一拳。 但没关系,很快了……再等一等,很快,他就会向林氏提亲。 到了那时,她就会再次成为他的妻子。她若不想理睬林氏,他就会让林氏再也烦不到她。 他绝不会,绝不会再背弃她。 第八章 不同的选择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朱容湛:“原来如此。” 他感叹道:“林家淑女真是纯孝。” 太后斜睨着他,心中好笑。 她不禁问道:“林家淑女可是和容湛以前认识?” 林瑜心中一紧,装作惶恐茫然的摇了摇头。 朱容湛笑道:“本宫尚无此荣幸。” “哟,”太后打趣道:“都用上荣幸了?” 徐香连忙凑趣道:“小女蒲柳之姿,岂敢担此赞誉,该是小女无此荣幸才对。” 林瑜矜持腼腆的微微一笑,沉默着观察,心里最不愿承认的可能,就是朱容湛和她一样重生了。 毕竟若真的从不认识,他为什么初次见面,就如此……热情? 若是穿越,难道自己长得和他在现代的熟人很像? 若是穿书,难道自己是他喜欢的角色? 只是就算是重生…… 就算是重生,就算是为了接近白露,可白露如今只是个侍女。他若想要白露,直接开口,她的父母根本不会阻拦,何必又要她参合进去?难道是觉得她这个挡箭牌太好用了,所以这一世也打算娶来用用? 又或者,他自认为,讨要林瑜身边的侍女,却拒绝与林瑜的婚事,会让她、让林氏、让太后都难堪,于是为了两全其美,干脆娶了她,再纳白露,反正身为太子,三妻四妾也很平常? 这未免就过分了,朱容湛。 尽管林瑜始终沉默,但这次会面,还是在一片宾主尽欢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林氏夫妇带着女儿离开后,太后望向坐在身旁,怔怔望着林瑜的背影,仿佛魂都跟着她一起出了宫的朱容湛,轻声道:“你很属意她?” 朱容湛收回目光,语气坚定:“祖母,孩儿非她不娶。” …… 回程的路上,徐香喜滋滋道:“阿瑜,我看太子殿下很喜欢你。” 林衍也抚摸着自己的长须,笑而不语,显得很是满意。 林瑜淡淡一笑道:“可见阿露打扮的还是很好的。” 徐香瞥了一眼白露,今早的不满早就抛到了脑后,她道:“那些旁的,都是虚的。还是阿瑜你天生丽质。” 林衍笑道:“还是夫人的功劳,把女儿生的这般好看,又教养的如此端庄。” 林瑜瞧着他们商业互吹,轻声道:“爹娘,你们就不问问我对太子的感觉么?万一我不喜欢呢?” 林衍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喜欢不喜欢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说出口,也不害臊!” 徐香道:“太子殿下身份高贵,你若能为正妃,那是再好不过的归宿。成婚之后,哪有妻子不喜欢丈夫的呢?这种傻话不要再说了。” 林瑜沉默片刻,然后镇定的抛出了一个炸弹:“可我与李家公子已两情相悦。” “李……李什么?李家哪位公子?” “李萤公子。” 林衍猛地扭头瞪向徐香,只因后宅之事都由妻子负责,若是女儿出了什么问题,定然是她教养不严。 徐香亦愕然道:“什么!?李家公子?你,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林瑜说谎不打草稿:“去岁上巳节。” 上巳节,未婚男女都可自由出门,去水边参加祓禊祭祀,许多男女会三三两两的结伴去踏青,放飞纸鸢。 那一天,即便是最严厉的母亲也会放宽禁令。 徐香急道:“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林瑜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李公子……一直担心他的身体不好,拖累了我。所以虽然与我通信,但一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前几日,他才与我说他的身体将养好了许多,认真的考虑了与我的未来,已与他的父母说了,这几日可能就会上门提亲。我一直在等他。” 白露听得目瞪口呆。 她心想,她日夜伺候在小姐身边,小姐……小姐去岁上巳节和李家公子见过面吗?说过话吗?通信过吗?什么时候??她莫不是身在梦中?? 可林瑜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她便保持缄默,低下头去配合林瑜,以免夫人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异样。 听到这里,林衍示意她先不要说了。 他紧张的左右张望了一下,见附近宫人都离得远,林瑜的声音又不大,这才放心,只是仍然板着脸,心虚道:“先回府!有什么事回府再说!” 等各自回了马车,林瑜望着白露,知道她心中茫然疑惑。 在思考片刻要怎么跟她说明后,林瑜开门见山道:“阿露,你方才见了太子殿下,觉得怎么样?你喜欢太子殿下吗?” 白露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就往地上跪去:“小姐!奴婢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林瑜想扶她起来,但白露伏在地上,死也不肯。 林瑜道:“你若喜欢太子,我便央求母亲,收你为义女,太子若也喜欢你,他会答应你以林氏女的身份嫁入东宫的。” 这样,林氏得了一个东宫主位,东宫得了自己的心上人,倒是两全其美。 白露却脸色惨白:“小姐,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太子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我如何敢肖想?” 林瑜摇了摇头:“感情一事,如何说得准呢?” “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跟着小姐。” 林瑜叹了口气,倒也不再强求。 “既然你要跟着我,那我便跟你明说了,我准备嫁给李家长公子。”林瑜道:“你要帮我。我娘若问你,我与李萤是如何通信的,你就说你每次外出时,会帮我去星门观递交。” 星门观便是李萤居住的道观。 白露震惊又茫然的看着她:“小姐,你与李公子,你们到底……” 还不认识。 林瑜心中这么回答,脸上却神秘一笑,只是笑而不语。 她吩咐道:“等会儿回府之后,母亲可能会责问你为何没有及时将此事禀告。阿露,你需要想个办法解释过去。此事若成,我会成为李氏的主母,可以把你的家人从林氏接过来,还可以把你们家的卖身契都还给你们……如何?” 白露犹豫不决。 见状,林瑜并不意外,她继续道:“当然,此事有风险,你若不愿为我隐瞒,我也能理解。可到了那时,母亲如果还想把我嫁入东宫,所有知道我可能与李萤有联系的人,恐怕都会被处理……你是我的贴身侍女,你认为你的前途会如何呢?阿露?”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白露终于下定决心,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第九章 还不认识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看她那惊慌畏惧的模样,林瑜心想:若是第一世,她就学会这种沟通方式,明白利益永远比感情更可靠的话,或许…… 不,结局大概,也不会不同。 尽管白露的确背叛了她,可那也只是将应有的结局提前罢了。就算她没有向母亲告密,最后父母也不可能同意她与陈辞的婚事。 如今士庶不通婚。 曾经她还不清楚这条规矩的分量,以为只要自己抗争到底,总能得偿所愿。 她太天真了。 当白露向母亲告密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软禁、责骂、呵斥、惩罚,最后林瑜被送入道观,一杯毒酒,完成家族的荣誉谋杀。 林瑜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当然震怒过、愤恨过、恨不得杀了白露泄恨过。 她把白露视为最信任的朋友,她却是母亲为了监视“女儿”究竟有没有听话、行为举止是否出格的眼线。 第二世,林瑜本想把她换走,母亲没有同意。自上一世后,她泄了劲,不愿再继续抗争,于是摆烂的没有强求。 她顺从家里的意思,成了太子妃,却始终没能喜欢上太子,没能喜欢上作为太子妃的生活。 林瑜只能保证在礼仪上绝无差错的与朱容湛相处,敬而远之,相敬如宾。 而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同房,实在是一件痛苦之事。她便不太愿意承宠。 礼数规定,太子每月有几天必须留宿太子妃处,林瑜时常用葵水来了,或者没走干净推辞。如此几次之后,林瑜有一天一觉醒来,就发现白露跪在殿外。而母亲传来私信,说这是为她好的安排。 为她好吗?还是为林氏好?为徐氏好? 在林瑜不愿,又或者无法完成自己的使命时,总有人会代替她,为之献身。 她还能任性,可不管白露愿或不愿,这位婢女都没有选择。 林瑜知道,大概是自己拒绝为娘家人向太子讨要恩典,母亲便想着通过白露继续走太子的枕边风路线。 这招奏效了——效果甚至很好。 林氏子弟终于能通过白露的推荐,在太子殿下手中讨得官位。 太子对她也恩宠异常,凡是白露开口,无有不应。 虽然白露在林瑜面前,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服侍周全,可太子不许她自降身份,再去伺候人。 她冷眼旁观这霸道太子爱上柔弱侍女的故事,曾经满心的嫉妒过。 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双方同样出身差异巨大,为何太子与白露可以在一起,她与陈辞却不能? 后来太子被废,他遣散后宫,只有林瑜和白露留了下来。 白露说,林瑜不走,她也不走。最后被朱容湛强硬的赶了出去。 他不想她跟着自己吃苦。 而林瑜留下,倒不是因为对朱容湛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一想到回到林府,要受众多冷嘲热讽,又要被重新评估价值,最后大概率还是要被送到别的男人身边,重新熟悉环境和人事,她就觉得很痛苦,很心累。 反正与太子相处这么久,已经熟悉。如今他孑然一身,婆媳关系也不需要维护,社交应酬也不用费心,当他妻子清闲的很,还不如维持现状,搭伙过日子。 旁人不知内情,都说他们夫妻情深,恩爱甚笃。所以后来天子病重,猜疑废太子企图谋反篡位之时——据说他被废之后,依然有几位朝中大臣与他过从甚密——他把她送入皇宫作为人质,才能让人放心。 他们以为他很爱她。 结果还不等第二日,当天夜里,他就起兵造反。 林瑜被盛怒中的皇帝下令以白绫勒杀。 她死后,并不知道那一世朱容湛的结局。 他造反成功了么?还是失败了? 若是成功,他大权在握,就不必再把白露送的远远的藏起来,他可以封她为太子妃,等他登基称帝,白露甚至能够母仪天下。 是么? 他是不是早已在心中为心上人安排好了一切,而她,只不过是一个总要被清除的、碍事的挡路者? 到了第三世,林瑜要远嫁北戎,她本想让白露留在南阳,但母亲并未同意。 白露既是她的眼线,但也蕴含着她对女儿的保护之心——若在北戎事有危急,白露当以命相护。 那时,林瑜已经想明白了,她是南阳林氏的大小姐,而白露不过是一位婢女,家人都在林家的庄园中做活,全家都依附着林家生活。 她伺候周到、嘘寒问暖,是工作敬业,是林瑜自己傻,受宠若惊,因为她的精心伺候,就认为她是真心对自己好,把她当做自己当无话不说的闺蜜。 人家怎么敢把她这位主子当做姐妹? 更何况,林瑜这位“主子”上头,还有她的母亲徐香。 她,才是掌握着白露生杀大权的主人。 第一世时,若是与陈辞私会事发,林瑜或许还有认错反省的机会,而白露作为侍女,很可能被主母迁怒,最后要么被卖、要么处死。 白露如何敢赌呢?林瑜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用性命相陪? 她若能留下,明明能遇到身份尊贵的爱人,有机缘可以成为太子妃,若是朱容湛后来造反成功,她说不定能从现在谨小慎微,伏低做小的侍女,一跃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她的命运轨迹,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变动了。本该荣宠无限的太子宠妃,早早病逝于草原之上。 生而为人,贵人们只把她当做工具使用,她的身体、情感、性命、未来,没有人放在心上,也从来都由不得她自己。 林瑜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至少,她仍有一点选择余地。 因这一点选择余地,她其实已比许多人都要幸福了。 前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朱容湛没有遇见爱人导致了蝴蝶效应,白露病死后没多久,草原也得到消息,太子被废之后,很快也病死了。 病死也好,造反也罢,林瑜想,这一世,都与她无关了。 …… 林氏夫妇没想到女儿会、敢在这种事关名节的问题上撒谎,因此回府之后稍加盘问,便信了林瑜的话。 林瑜虽然和李萤不认识,但重生几世,总能知道些这一世的她本不该知道的事情。这些都能变成她与李萤交往过密的证据。 太子固然尊贵,可李氏也不好得罪,更何况,两边都八字没一撇,稍有不慎,弄不好两边都要翻车。 一时之间,林衍十分头疼,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见丈夫没有主意,徐香一会儿埋怨女儿“你怎么不早说”,一会儿六神无主“这可怎么是好”。 林瑜见状,沉默了许久后,以退为进,自告奋勇道:“若爹娘实在为难,我去和李公子说明……叫他不要提亲了吧。” 徐香扭头去望丈夫,林衍眉间的忧色立减。他喜悦道:“好,好,你写封信……” 林瑜垂眼道:“女儿想当面与他说。” “这……” 见他迟疑,林瑜道:“我与李公子……定情在先,如今毁诺,只写一封书信,恐怕他难以接受。不如见面一次性说清楚,以后便……再无牵扯了。” 第十章 栽赃婚事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衍左思右想,最终艰难道:“好吧,也好。” 他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与李萤说?” “要么……下午便去?”林瑜试探道:“不然万一宫里来了旨意,正撞上李家来提亲,未免不好。” 林衍连连点头:“是,是,好,好,那你下午便去。可要带些人?” “此事不宜声张,”林瑜道:“我带着阿露,就如日常出行般去就好。” 林瑜得到首肯,便行礼退下,回房后对白露道:“叫个小厮,去星门观看看,门口是不是有许多马车。若是有的话,八成在举行聚会,那便寻个食盒来,叫厨房做些糕点带去。” 等到午休起来,小厮已经回来禀告,说星门观正门外的确停着许多马车,观中正在举办宴会。 糕点也已做好,仔细装进了食盒。林瑜换了身颜色更为清淡的衣裙,发髻上就只簪了一支珠钗,主打一个低调不起眼,又戴上了一顶垂下纱幔,可以挡住面容的斗笠。 等上了马车,往星门观去的时候,连林氏的旗号都没打。 这年头,时刻小心维护自己的名声,保护家族的荣誉,绝没有错处。 到了星门观后,果然瞧见这本该是世外清静之地的道观外车马喧嚣,不少世家大族的马车熙熙攘攘,按照李氏仆从的指挥,分别停靠在规划好的位置,瞧瞧那些车上的旗帜,几乎半个京师的世族都来了。 林瑜让马车停在距离门口还有一段路程的地方,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掩藏一二,然后吩咐一位小厮过去询问林氏的某位公子是否在此,就说是受家中长辈委托来寻找。 那位公子乃是林氏这一辈中有名的荒唐之人,各大氏族家大业大,子弟众多,总会有些浪荡子弟,哪家都不稀奇。 小厮领命去了,过了片刻,他回来禀告:“小姐,那观中门童说林氏公子并不在邀请之列,没有邀请函谁也不能入内。” 林瑜点了点头,对白露道:“你把衣服脱下来,与我交换。” 白露吃了一惊,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还是按照吩咐,脱下了青色的外衫。 林瑜换上她的青衣衫裙,吩咐道:“你们在这儿等我,若有人发现了马车,过来问起,便说是女眷在此,不便告知身份姓名。” 白露点头:“是。” 见林瑜计划清楚,仿佛成竹在胸,白露虽然有些忐忑,却依然听从安排,看着她戴上斗笠,提起食盒,下了马车。 林瑜绕开那马车众多的正门,向着后门走去,抬手敲了敲门。 一个道士模样的门房探出头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林瑜,扬眉问道:“做什么的?” 林瑜装出怯怯的模样,行了一礼道:“问您安。有贵人来我家店里定了一盒点心。爹娘忙得脱不开身,叫小女送过来。” 大涂商业发达,早已有了订餐送餐的业务。没有哪一种身份,比送餐的人更不会引人怀疑了。 “点心?”门房果然没有太过怀疑,他只是有些犹豫:“哪位公子定的?” “是姓陆的公子。” 陆氏依附于李氏,陆遥向来与李萤关系密切,李萤举办聚会他四次有三次都会在场,是不学无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作为太子妃的时候,林瑜听了许多关于陆遥在聚会上出糗的笑话。她记得有个笑话提到过,正是在这几天,李萤曾举办过一场宴会。 还好许多事情虽然都出现了变化,这场宴会却依然存在。 门房果然点了点头,看来陆遥这次的确也在。 他伸手道:“那你把东西给我吧,主人在举办宴会,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 即便是送餐,外人也不能随便进入。 林瑜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溜进去的机会。她为难道:“这……贵人的聚会,我这等人本不该进去打扰,可是……可是陆公子订餐时,还,还没有付账。” 她仿佛羞于启齿般的低下头去,声音紧张又委屈:“说,说是要我亲自送过来,才肯结账……小店小本经营,实在,实在赊欠不起这么多账……” 门房一愣。眼前的少女虽然戴着斗笠,瞧不清面容,但看身段仪态,却应当是位美人。 他想起陆公子那浪荡轻佻的性格,不禁觉得,这好像的确是陆遥能做出来的事情——或者说,有些纨绔子弟就喜欢干些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 若是陆公子勾来的姑娘,他可不能破坏了那些公子的乐子。这商家女如今还要抛头露面的送餐,没准一夜之后便会成为某位公子的宠妾,那可不是他一个小小门房能得罪的了。 他迟疑了一下,语气都客气了许多:“劳烦淑女在此稍等一下,我去问问。” 林瑜乖乖点头。 她耐心的等着。 前世在草原上,她学到了很多擒拿小技巧。都是苍洮说她太柔弱,担心她被人伤到,手把手亲自教她的。 说来可笑,那时她以为自己遇到苍洮,就像是白露遇到了朱容湛。 他也许就是她正确的那个人。 不会再有人把她当做替身,当做挡箭牌,而是真真正正的喜欢着林瑜这个人。 结果嘛…… 身居高位的人,谁信任谁傻。 林瑜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修长的手,自嘲一笑。 那时为了让她练习手感,苍洮每天都给她捕来许多鼠兔。他告诉她,大多动物的后颈处,都有两个穴位,同时一拧,力气重可以直接扭断猎物的脖子,力气轻也能直接让对方疼晕。 人类这种动物也包括其中。 方才门房要她在这儿等的时候,林瑜考虑过要不要把他扭晕,偷偷溜进去。 可后来想想,却又觉得不必冒险。 林瑜虽然与陆遥不熟,却很熟悉这些膏粱子弟的做派。 这场宴会里没有一位朝廷重臣,都是各家一些还未出仕的子弟,不客气的说,若是全都死在这,大涂也不会有一点儿动荡,没准反而会变得更加安定。 既然不用担心刺客刺杀,警卫程度肯定不会太过森严。 再者说,谁又能想到,一位士族女子假扮商家女,溜进宴会场所,只为了给李萤“栽赃”一门莫须有的亲事? 第十一章 到近前来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门房在后院流觞曲水的一众贵族子弟间,找到了饮下太多酒,已脸色涨红的陆遥。他伏在这公子爷耳边,说门口有一位食肆娘子来送糕点,说是陆公子定的。 “啊?”陆遥衣襟敞开,头冠歪斜,醉眼朦胧,“我……我定了么……?” 有人嬉笑着道:“那食肆娘子可好看?” 门房也笑了:“小娘子带着斗笠,隔着面纱,看不清脸。但体态纤细婀娜看。” 一群人立时大声起哄,嬉笑四起:“那陆公子肯定是定了!快,快叫她进来看看!” 陆遥还有些迷糊:“什么——!什么就我定了!是不是你们谁用我了我的名义,跟我开玩笑?” “管他玩笑不玩笑,你陆公子难道付不起一顿糕点钱?不如一起瞧瞧这食肆娘子好不好看!” 陆遥一想也是,他哈哈大笑起来,豪迈的把手一挥:“有道理!去!把她带进来!让小爷瞧瞧!” …… 林瑜在门外没等多久,便瞧见那门房快步而来,朝着她招了招手:“淑女快进来,陆公子召你过去!” 林瑜却反而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在门口踌躇不决。 门房道:“哎呀,你磨蹭什么呢?” 林瑜担忧道:“我……这宴会上,人多吗?要不,小哥你帮我送过去,付的钱,我分你……分你一成,行吗?” 见她胆怯,门房更无怀疑。 他笑道:“你怕什么?在座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岂会做些不顾身份的丑事?再说了,众位公子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看的上你,是你的福气哪。不过就是要你亲自送过去罢了,你连送个餐食都不肯,家里还怎么做生意?” 林瑜咬住了嘴唇,像是被他的话语一逼,终于下定决心,提着食盒跨进了门内。 她跟在门房身后,走过曲折回廊,只觉得这道观风景雅致清幽,不过绕过一片荷塘,露出一片醉的七倒八歪的公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气和脂粉气,倒是另有一番人间喧嚣,红尘俗气。 侍女们提着裙摆,穿梭其中倒酒上菜,偶尔被人拽住衣角玩笑,打闹嬉戏。 没有请来乐妓献舞,可能是星门观作为道观最后的坚持吧。 在这样一群放浪形骸的人当中,首座那位一身蓝色绸制道袍的清癯人影,便格外突出。 他单独坐在离岸边有一段距离的水上小亭里,水榭四周都垂着纱帐,清风吹过,轻柔拂动,露出亭中端正的人影。 他像是镇守住了最后一方清净之地,一边旁若无人、慢条斯理的翻阅书页,一边在指尖把玩着手中的玉笛,完全不管那些喝成一堆的客人,只是若有人闹得过分,他就将玉笛凑在唇边,然后吹出一段惨绝人寰,如狼哭鬼嚎的残音。 于是一地的客人都捂住耳朵,活像是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纷纷痛苦大叫:“萤哥别吹了,别吹了!” 坐在主座,又名为萤,若无意外,那便是李氏长公子,李萤了。 林瑜使劲瞥了一眼,却只能看清一张瘦削白皙的侧脸。 让她惊讶的是,朱容湛的肤色已经算是极为白皙,脸上却仍有红润的血色和光泽,李萤的肤色却更白,几乎如同冰雪。 而且他不知何故,双眼蒙着一条黑色的绢布。 是因为体弱多病,身体不适吗……?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李萤蹙起眉头,朝着林瑜的方向转过了脸。 只是他真能看见么? 那黑色绢布,究竟透不透光? 纱幔扬起,又落下。 李萤刚隐约瞧见个陌生的青衫倩影,就被轻纱挡住了视线,而后又瞧见陆遥猛地站了起来,背影将少女遮的严严实实。 陆遥一身酒气,说话都有些结巴道:“你、你是……哪家铺子的娘子?” 林瑜装作害怕他醉酒,低头不答,侧身回避,脚步朝着李萤所在的方向不动声色的挪去。 陆遥笑嘻嘻的跟了上来道:“听说,我说你若不亲自送来,便不给钱?我陆遥岂是这种人!定是有人假借了我的名义去捉弄你!” 不过被人假借名字,他也不生气。实在是他认识的人里,有许多人都可能做这种狭促的事情。都是世家公子,这些玩笑无伤大雅,不值得当真。 又有凑热闹的公子靠了过来,嬉笑道:“小娘子,你取下面纱,让我们瞧瞧,今日你家的糕点,我们全包了如何?” “若是入了这位公子的青眼,他以后日日都去光顾你家店铺!” “哈哈哈哈,若是跟了你,你怎么舍得还让小娘子去卖糕点?” “可见他不靠谱啊!不如跟了你呢!” 见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去,李萤偏头低声问道:“怎么回事?那是谁家女子?” 他声音轻柔细弱,非要凑近了听才能听清。 好在他的奶娘从小就照顾他,哪怕他已成年多时,也一直跟在身边,早有默契。听他询问,她立即欠身应道:“奴婢去问问。” 林瑜的来历不难打听,很快,她便回来利落的禀告:“有人借陆公子的名义定了一盒糕点,为难人家小娘子,说若不是她亲自送来,就要赊账不给,因此她便来了。” 李萤透过人群,远远望见林瑜在人群中竭力闪避着公子们的围困,想努力保住自己的面纱,狼狈可怜的被他们逼赶着,一步步朝着这水榭退来。 守在水榭两旁的侍卫立即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做出警备姿态。 就在她即将懵懂无知的撞上两柄钢刀之时,李萤抬起玉笛,放至唇边:“呜——!!” 一众公子哥纷纷停下脚步,偶有几个醉得不轻的往前踉跄了几步,身旁的人赶忙扶住拽了回来。两旁的侍卫也收刀入鞘。 李萤举着笛子没有放下,瞧见那女子站在众人身前,望着他,忽而伸手撩开了斗笠上垂下的帘幕。 白纱之后,是一张皎若明月的面容。她身着青衫,仿佛自山间云雾烟岚中走出,清丽绝俗,秀美非常。 林瑜知道,美貌并非万能之物,有时甚至只会带来灾祸,但有时,这张脸常常是她最为锋利、有效、致命的武器之一。 她向着李萤盈盈一拜,俯身行礼:“多谢公子。” 陆遥吃惊的看着林瑜,又看了看相隔甚远的李萤,诧异道:“萤哥?你也瞧上这女娘了?” 李萤放下玉笛,没有说话,又或许他的声音太过轻微,没人听见。只见他的奶娘上前走到亭外,对着林瑜道:“请到近前来。” 第十二章 黑绢之下的双眼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提起裙摆,挽着食盒,向着水榭走去。 一见李萤插手,其余公子再怎么不甘,也只能散去,只有陆遥,还站在原地,眼巴巴的望着林瑜的背影。 “算啦!”有人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反正你也没瞧见人家长相。” “肯定长得好看啊!不好看,萤哥为何要让她过去?” “那也没办法,谁让萤哥要了呢?” 陆遥嘟嘟嚷嚷,看着林瑜的背影,还是不肯放弃:“萤哥那个身体,如何能要女人?说不定最后会让给我的……” 他眼巴巴的看着林瑜走入水榭,四周的幔帐落下,遮住了她的身影。 李萤的奶娘搜了林瑜的身,确保她没有携带任何利器或暗器,又拿走了她的食盒,检查是否有隔层,是否携带了可疑物品。 至于食盒中的食物有没有毒,她并不在意,反正李萤不会食用任何外来食物。 直到一切确认妥当,她才退到李萤身后,且不允许林瑜过分靠近。 李萤血色浅淡的薄唇微微动了动,林瑜都没听见他说了话,奶娘却好像已经得到了确凿无误的指令,问道:“你是谁家女儿?是谁让你来的?” 林瑜微微歪了歪头,状似不解:“为何要问是谁让我来的呢?我只是个送糕点的商女……” 李萤摇了摇头。奶娘道:“是哪家糕铺?” 林瑜的神色之中带上了些许笑意:“我不敢说,方才不知得罪了几位公子,小女有些害怕。” 如此态度,怎么可能会是普通的商户女儿? 她分明另有目的。 李萤皱了皱眉头,见她不愿配合说出来历,四周的侍卫便要上前压进,将她赶走。 “诶——等等!”林瑜道:“好吧,看在你帮我解围,人还不错的份上,我……嗯……我告诉你吧。我是来见你的。” 奶娘道:“我家公子恐怕不认识姑娘。” “我也不认识啊!”林瑜没好气道,“我若是认识你们家公子,干嘛还要装成这副模样,偷偷溜进来?” “姑娘还是没说,为何要见我们家公子。” “还不是因为最近父母突然提起什么亲事?”说到这个,林瑜装出一副羞于启齿的腼腆模样,低头伸手卷了卷耳边垂下的一缕碎发:“你们要想知道我是谁,不如去问问家里,最近提的亲事!我……我可不好意思自己说。” 李萤滞于原地,苍白的薄唇微启,竟是因为太过诧异,不自觉的说出了旁人也能听清的音量——尽管和常人相比,那声音依然低柔轻微:“亲事?” 就连他身边表情一直平静自若的奶娘,也露出了愕然之色。 怎么可能? 公子的身体情况,李氏如何会为公子说亲? 李萤不再让奶娘代为开口,他低声道:“是与我的哪位弟弟么……?” 林瑜道:“不是弟弟,就是长公子。” “……” 她煞有其事道:“我找了好多人打听消息,可是除了长公子体弱多病,深居简出外,就没有更多信息了。我心想……我心想,若是的确体弱倒也罢了,就怕,就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和怪癖,于是下定决心,亲自过来瞧瞧。” 李萤沉默。 他的奶娘也跟着沉默。 四周的侍卫也一起沉默。 见状,林瑜垂眸道:“这行为的确……的确不合规矩,所以我不能自报家门,还请长公子恕罪。可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你早些知道,也免得,免得日后不喜,或者不习惯。要是你实在不能接受……去找你家长辈说,不结亲事也行。” 奶娘突然道:“那不知小姐对我家公子印象如何?” 李萤吃了一惊,转头望向自己的奶娘,那被黑绢所蒙住的眼睛,似乎都微微睁大了些许。 林瑜笑道:“很好呀,虽然和外面那群纨绔混在一起,可我被人围困的时候,他愿意出手帮忙,为我解围,又时时用笛声约束客人们,让他们不至于醉酒作乱……还能看出我来历存疑,脑子也够聪明。”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萤,继续道:“虽说是瘦了一些,可看起来竹骨松枝,气度不凡,倒也别有风韵。” 李萤苍白的面容蓦地涨红了,就像是雪地映照上了一层霞光。 他局促紧张的坐在原地,看起来慌乱又忐忑,全然没有世家大族长公子该有的威仪。 原来是个性子柔软的人。是因为自幼体弱么……好像不大自信。 不是强硬的性格,这就更好了。 见他显得坐立难安,林瑜放缓了声音,柔和道:“我对公子,初见并无不满,不知公子对我意下如何?要……要回去禀告族中长辈,中止议亲么?” “我……”李萤慌得简直手足无措了。“我……我体弱多病,承蒙淑女错爱,只恐耽误了你……” 而原本一脸冷静的奶娘,此刻已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再代为发言,而是乐呵呵的瞧着李萤艰难的与姑娘开口。 林瑜粲然一笑:“那就是说,长公子愿意和我进一步接触了?” 见他没有拒绝,林瑜轻快道:“正好,过几日便是上巳节,不知长公子可否愿意结伴同游?人生大事,以后说不定要过一辈子,岂能一面不见便草率定下?又怎么能只见一面,就做出决定呢?” …… 李萤的奶娘护送林瑜顺利的离开了星门观,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和骚扰。 她大大方方的在对方的注视下,走向林氏的马车,一副“既然被戳穿那我也没必要继续假装商户女”的理所当然。 在车上,她与白露又换回了衣物。 白露关切道:“小姐,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吧。”林瑜道:“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是否愿意成全了。” 白露立刻双手合十,闭眼祈祷:“求老天保佑。” 保佑小姐能顺利与李家长公子喜结连理。 林瑜却已经过了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的阶段了。 与其祈求上天,保佑朱容湛能再推迟几天定下太子妃的人选,再给她一些时间,她更倾向于自己创造机会。 她吩咐道:“去万洲商市。” 第十三章 荒唐之事,荒唐之物,荒唐之梦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万洲商市是专门为异域商人所开辟的商市。 林瑜想在其中寻找来自北戎的商人。 北戎扼守南北大陆相通的商道,并非一般人想象中的苦寒贫瘠之地。 虽然比不上大涂物产丰饶,却也靠着征收商税,有许多富庶繁荣的地区。 她在北戎当王妃时,涨了不少见识,知道有一种大涂人鲜少知道的叶子,名唤“吞火”。 吞火叶有剧毒,可若以特殊的方法炒制,碾碎了服用,味道咸鲜脆辣,多吃一些,全身就会像着火一般滚烫,还会感到醉酒般的眩晕,颇为刺激。 在北戎,这是小孩和青少年们最喜欢的零食,大人们也会在无聊消遣时嚼上一嚼,虽说服用过多,也有致死的危险,不过只要服用马奶酒,就能消解症状。 这东西不合大涂人的口味,大涂也没有炮制方法,因此被视为剧毒之物,所以北戎人没把这东西当做正儿八经的商品卖,都是揣在身上当零嘴,一般人也不知晓。 其实对大涂人来说,很难从外表辨认出那些异域商人究竟来自何方。但林瑜前世在北戎生活多年,自然分辨的出来。 为了保密,林瑜询问他有没有吞火叶的时候,用的是北戎话,那北戎商人颇为意外,旋即变得分外热情,连别的东西都给她便宜了不少。 白露听不懂北戎话,林瑜带着她又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有一些珠宝,一包小小的吞火叶混在其中,毫不显眼。 回到家中,林瑜先去屋里,慢条斯理的整理买来的货物,送了白露一串蜜蜡手串后,徐香便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 见一屋子的大包小包,她不禁气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直接回来,还有心思去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怎么了?可是宫里来了人,有了消息?” “那倒没有!”徐香忧心忡忡,开门见山道:“李氏那边如何说?” 林瑜撒谎不眨眼道:“萤哥不答应。他说他已向家中长辈表明了心意,不明白我为何要阻止他。我又不敢说太子的事情,始终说服不了他。我去的时候,他家中正有宴席,不好与我久说,我们约好上巳节那天再见一面。” 徐香一听,大惊道:“你不是要跟他断掉么?怎么还要再见?” 林瑜幽幽道:“娘,若我简简单单,随随便便,便能与他了断,他对我的心意也就不过如此了。他对女儿情意难绝,怎么不能算是好事呢?” 说到这,她顿了顿:“更何况,太子那边有准信吗?若是拒绝了李家,太子那边也没有成事,女儿以后如何做人呢?” “这……” 见母亲犹豫,林瑜道:“之前是怕两家撞在一起,如今不如我暂且稳住李家公子,让他先不要提亲,稍微等一等。若是东宫先来准信,那么李家也无话可说,可如果东宫另选他人,李家……李家,不也是一佳婿吗?” 徐香沉默了片刻,态度略显松动:“可那李萤的身体……真的已好了许多吗?” “母亲你想啊,萤哥都不愿推迟与我议亲,可见对我的感情。若不是因为身体真的好了许多,他怎么会改变态度呢?” 徐香坐立难安,左思右想,只觉得这宛若在高空之上踩钢丝。 “这会不会……这会不会太过冒险?”她犹豫不决:“万一,万一东宫那边知道了,你与那李氏长公子藕断丝连,岂能高兴?那李氏门生故吏遍天下,若是知道你勾着那李氏长公子不放,却又不是真心要嫁给他为妻……此事传扬出去,我们林氏情何以堪?” 林瑜心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若是换个背景,自然是狠狠断了与李氏的联系为上策,可她要的就是绝了东宫的念头,好不容易才和李萤建立联系,岂能放手? 她低声道:“母亲,可我们能怎么办?若对李氏说,我可能要入东宫为妃,他们若是以为我们林氏趋炎附势还算好的,万一上纲上线,弹劾太子与臣夺妻,那才是皇室、东宫、林家,三方都要被天下人耻笑了!今后林家子弟在外,还怎么抬得起头?” 徐香脸色惨白,连连点头:“是,是……不能说。” 林瑜又道:“再说,万一太子顶住压力,娶了我倒也罢了。可万一东宫那边反悔,另娶他人,就只有林氏一家成为笑话!女儿这么做,也是提心吊胆,可母亲,为了顾全家族的名声,我们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徐香忧心忡忡的来,忧心忡忡的去了。 她一走,林瑜立刻将吞火叶拿出来,分成了若干份,将其中一份在口中嚼碎,没过多久,整个人便发起热来。 她装作无力的倒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呼唤白露:“阿露,我……感觉很不舒服……” 白露见她白皙的皮肤已经染上了一层霞色,伸手一摸,只觉得烫的惊人,吓得连忙去请大夫。 徐香刚到丈夫面前,把林瑜的话转述给他,正说到“弹劾太子与臣夺妻”,林衍便是大怒:“若不是阿瑜与那李氏长公子不禀告父母,就私相授受,岂会弄出如今这等局面?!万事皆因她而起,她说什么提心吊胆,好似很不容易,岂不知我等比她焦灼百倍!?” 还没等到林衍拿主意,后院就传来消息,说是大小姐高热不醒,只把这对夫妇弄得焦头烂额,只觉得自进宫见了太子后,便诸事不顺。 徐香都禁不住心慌:“阿瑜和太子……莫不是八字,有点相冲?” 林衍气道:“瞎说什么!谁给你的胆子编排太子?!” 可林瑜这场病着实来的气势汹汹,不管喝了多少药,温度始终不见降低。 虽说是装病,可是一通折腾下来,林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做了许多荒唐的梦,比如梦见自己闯入星门观,把剑架在李萤的脖子上,逼问他:“你到底娶不娶我?!你到底娶不娶我?!” 李萤望着她,那白如霜雪的皮肤上泛起红晕,变成了容色鲜妍的朱容湛。 他搂着一个身形窈窕的模糊身影,对她冷笑着说:“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来,为她,为我,为我们再去死一次吧。” 说着,他怀中的少女变成了白绫,朱容湛握在手中,就要勒住林瑜的脖子。 她吓得尖叫起来,丢了剑转身要逃,却一头撞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对方攥住了她的手腕,攥的死死地。都说梦里感觉不到疼痛,但林瑜却觉得自己要痛的哭出来了。 她看见苍洮那双金绿色的眼眸,如同无机质的宝石一般冰冷,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蔑视着她:“你怎么会以为自己在这个时代,能得到所谓的爱?” 他狂笑起来。 “你竟然会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能够得到自由和幸福?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四章 值得吗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就在林瑜深陷噩梦之中,难以苏醒之时。 星门观。 李萤解下蒙着双眼的黑绢,望着镜子中那双妖异的眼眸,轻声询问:“打听到了么?” 他的奶娘低声道:“我回本家问了,各位长辈们都很莫名,最近并未有意向为公子说亲。” 李萤垂下眼睫,“我想也是……像我这般不祥之人,如何能成亲?” 奶娘心疼道:“可那姑娘不像是骗人的啊?怎么会有女子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是不是有弟弟准备议亲了?” “是……二少爷和侄少爷……还有几位旁支的少爷,都到议亲的年纪了。” 李萤的声音,就像是一阵微风似的:“那姑娘,大约是听错了名字,或者认错了人吧。” “可她见到的人是您啊!”奶娘急道:“她见到的是您,说了并无不满,还约您上巳节一起出游呢!” “可我不是与她议亲之人……” “公子!她既然能认错人,就说明还未和其他少爷到三书六礼的阶段,既然如此,反正是与李氏定亲,您是李氏长公子,凭什么不能是与您议亲?” “她若见到我的真面目……” 李萤的长相异于常人,奶娘一开始也觉得妖异恐惧,但长年累月的陪伴在他身边,早已不觉得他有何异处,更不觉得自家公子比别人差在哪里,因此格外心疼他的自卑敏感:“公子,不必如此自苦啊。那位淑女有句话说的好,人生大事,以后说不定要过一辈子,岂能一面不见便草率定下?又怎么能只见一面,就做出决定?” “……” “上巳节,再与她见一面如何?公子?” 李萤沉默。 过了片刻,他移开视线道:“今日宴会……可有发生什么不同的事情……?” 奶娘也知他性格内敛,见他转移话题,也不好逼他太急:“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曾有林氏的人,说奉家中长辈之命,来找林氏的一位公子。林氏公子不在席上,门房便打发走了。” 李萤摩挲了一会儿握在指尖的黑绢,喃喃自语:“林氏……” “那林公子也算是名声在外,兴许是做错了什么事,在躲避家中责罚呢。”奶娘不觉得这件小事有什么好揣摩的。 她知他内敛,也知道若无外力督促鼓励,他恐怕只会逃避,于是见他没有别的理由再转移话题,便再次确认:“所以上巳节,公子会与那姑娘再见的,对吧?” 李萤:“……” 她不肯让他语焉不详的混过去:“对吧?” 李萤被逼入了死角,只能艰难道:“……对。” 奶娘满意了:“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为那位淑女精心准备一些礼物。” …… 而当天夜里,宫中也得知了林瑜高热不退的消息。 太后原本准备明日便顺着朱容湛的意思,去向皇帝提起封太子妃的事情,结果就先接到了宫外送入的信,不禁颇感讶异:“这丫头,回去就病了?” 她蹙起眉头,不免生出了和徐香一样的心思:“这林家女儿,和太子,莫非八字有些相冲……?” 心中犹疑一起,她吩咐左右道:“把这消息传给东宫,看太子怎么说。” 明日,要不先把罗氏女和林瑜的八字,一起送给钦天监算一算,看看结果再做打算? 太子与林瑜今日才第一次见,说什么非她不娶?无非就是见人家生的貌若天仙,一见钟情罢了。 可若是八字的确有碍,除非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否则绝不能为太子正妻。 结果去东宫报信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太子不在宫内。 太后惊得坐直了身体:“胡闹!宫门马上就要落锁,此时外出,若是赶不回来,如何是好?!太子千金之躯,岂能随便滞留宫外!?他去了哪里?!” 宫女小心道:“东宫的人说,太子殿下出宫去探望舅舅了。” “舅舅?”太后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你看我信么?!他何时出的宫?” “刚走不久……” “探望舅舅,早不出宫,晚不出宫,非要宫门落锁前出宫……这时机挑的可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啊!恐怕是从别的途径知道了林氏淑女病重的消息吧!皇帝才对他改观了一点儿,他便又做出这么肆意妄为的事情!” 宫女一脸无奈的苦笑道:“不过,这才像是太子殿下,他这几日那般仁和,才叫人难以适应。” 太后摇了摇头:“你不懂……那孩子原本是很乖巧听话的。反倒是近些年,才渐渐变得狂悖叛逆。” 说着,她露出了一丝怀念和忧伤的神色:“他小时候,我们都觉得他长大后,便该是最近这副模样——宽仁有礼,虚心纳谏、礼贤下士。” 宫女轻声安慰道:“太子最近已在慢慢变好了。” 太后叹了口气,对宫女道:“你说,那林瑜就真的有这么好吗?他们俩以前真的不认识吗?” “我看今日他们两人见面,太子殿下倒像是以前便见过她,可林氏淑女的模样,有些说不准,看起来有些被太子殿下吓着了。我想着,也许林氏淑女的确没见过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可能之前在哪儿见过她吧。” “不管是一见钟情,还是别的什么……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溜出宫去,夜不归宿……荒唐!” “可林氏传来的消息里说,林家淑女病的很重,高热似火,且一直没有好转……太子殿下也许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见不着她最后一面!?”太后气的一拍扶手,“不过就见了一次面,谈了一次话,感情就能深到如此了!?若是被那些外臣知道了,弹劾他举止不端,行为轻佻的奏折明日又该堆满皇帝桌子了!” “也许,太子殿下的确是去看望舅舅了呢?又或者,国舅爷会帮太子遮掩一二。” “他当然会帮忙遮掩一二!”太后气道:“可有用吗!?” 有些话,她不能宣之于口,可谁人心中又不明白? 天家父子,早已心生嫌隙,太子任何不够稳重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将他的地位冲击的愈发摇摇欲坠。 前些日子,太后甚至胆战心惊的考虑过,皇帝会不会打算废太子。好在太子突然转性,说自己得到了太祖托梦……可才过了几日,他便要按捺不住,为了个女人原形毕露了吗? 若是被天子认为此前并非真心悔改,而是惺惺作态,只怕会更失望。 就为了那个林瑜?就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第十五章 深夜的窗外低语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太后原本还想着,虽然林瑜身体似乎不大好,可既然太子如此坚持,又是本家女儿,赐婚为太子妃也不无不可,说不定日后能调养好。 可如今还没成呢,太子就能大半夜的溜出宫去见她,如此影响力,以后,这到底会是位贤后,还是妖后? 一时之间,她不免踌躇起来。 …… 林瑜从睡梦中惊醒,看见屋内漆黑一片,但窗外却有火光照明,还有谁在低声细语。 半梦半醒之间,她习惯性的转身看向身旁,发现那空无一人,孤枕寒衾,才恍惚回过神来,想起苍洮不可能再陪在她的身边。 她做了噩梦,再也不能把他推醒,与他撒娇抱怨,相反——他如今成了她噩梦的一部分。 她那都快要冲出嘴边的一声“阿洮”,终于还是及时咽了下去,变成了:“阿露?” 但没有回应。 作为她的贴身侍女,白露夜间应该宿在隔间,林瑜下床朝着屏风后头摸索着走去,却见屏风后面的小榻上只空余被褥与枕头。 白露不在。 而屋外传来的声音,林瑜很熟悉。 一个是白露的声音,还有另一个声音…… “究竟是何情况?” 这个声音……是朱容湛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里? 莫不是听错了?! 林瑜惊怔之下,连忙跑到窗边,屏息静听,听见白露正在复述晚间请来的大夫说的那些话:“……有的医生说是寒症,有的医生说是热症,有的医生说要针灸,有的医生说要泡药浴,还有的医生说要放血……为了稳妥起见,老爷暂时只让小姐喝了几服药,可始终没有好转。” 那些药,林瑜自然都倒掉了。 朱容湛听的恼怒至极:“都是些什么庸医!” 白露低声道:“殿下,这些医师,已是京师内最有名的了……” “我知道民间有位名气极大的神医。”朱容湛道:“我已经派人快马去请……” 听到这里,林瑜眉头一皱,只觉得他言语之中表露出的看重,无论如何都超过了常理。 而且,深更半夜,他怎么会在林府? 他怎么会在跟白露说话? 他与白露何时有了联系? 他与白露,竟然这么快就有了联系? 明明上午见面时,白露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他好像也没有朝着她投去一眼,结果晚上就在她的屋外,私下会见? 太子殿下,可真是行动力惊人啊。 林瑜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一点——她只想着装病可以拖延宫中的旨意,却没想到,竟能直接引来太子。 莫非太子殿下知道她病了——虽然不是真的病了——却觉得可以以这个作为借口,来接近白露? 林瑜心中长叹:找白露便找白露,还非要拿她当幌子,好像是来关心她的病情一样。 若是此事传出去,林瑜真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 想到这里,林瑜开口打断了室外两人的对话:“阿露,你在和谁说话?” 院外声音立止。 片刻后,白露有些迟疑道:“小姐……没谁。” 林瑜心想,难道是我做梦还没醒,出现了幻觉? 她推开窗户,望向庭院。 月光中,只见院中的西府海棠开的正热烈。白露一个人站在树下,提着一柄长枝灯笼,忐忑不安道:“小姐恕罪,奴婢晚上睡不着,便……便一个人出来看看花。” 她身边的确再无旁人,可林瑜之前分明听见了朱容湛的声音。 这庭院里,除了树后再没有别的藏身之处,朱容湛腿脚不便,也不可能短短几息之间就离开或者上树吧? 林瑜从窗边走开,推门而出,也走入院落。 白露连忙赶过去,为她照明,想劝她回去:“小姐,夜深露重,您还生着病,不能吹风啊……” 的确,若他们两人在偷偷私会,那她醒的的确不是时候,为了防止大家尴尬,回去继续躺着才是良策。 可她实在担心自己躺着躺在,就要躺进东宫。 林瑜道:“无妨,我自有分寸。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白露低声道:“应是亥时了。” 亥时? 亥时宫门已经落锁,如果朱容湛真的在这里,他如今是太子,还是地位已经有所动摇的太子,居然为了白露,连宫规都不顾了?连可能受到的训斥都不管了? 若白露真的对他如此重要,那么不妨和他开门见山的谈一谈。 林瑜下定了决心,径直向着海棠树走去,正在此时,忽然一阵夜风刮过,吹落漫天花雨。 在花叶的清香之中,一抹清冽微涩的白檀熏香夹杂其中。 有人眼见着躲藏不过,轻轻叹了口气,主动自树后转出。 海棠花冠如云,绿枝点缀,秀雅非常,然而花枝烂漫,宛若云霞,也比不上这锦衣青年惊艳绝俗。 朱容湛今夜一袭紫衣,这等浓艳的颜色,寻常人压不住,便会显得黯俗,他却被衬得肤如玉质,华贵冷峻,和林瑜记忆中的太子越发相似。 都说月下赏花、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味。而今夜月色温柔、灯笼在两人之间散发出昏黄温暖的光晕,灯光旖旎、花色繁盛、美色明艳,林瑜看着这一幕,心想,这样的少年郎君,本就会出现在无数少女的春闺梦中,若是白露对他心生仰慕,也怪不得她。 朱容湛安抚道:“淑女莫怕,是我。” 林瑜蹙眉道:“如今已是亥时,殿下如何还在宫外?殿下登门,此等大事,怎么不见我父母相伴作陪?” “我没让他们知晓。”朱容湛道:“我怕被人知道我深夜登门,与你名声有碍。” 林瑜心道:这还像话。 若是他明目张胆的登门,就算宫中没有圣旨赐婚,凭他的态度,只怕父母也会下定决心要把她嫁去东宫了。 可是,他又是怎么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来的? 白露为他解释道:“小姐,太子殿下关心你,一听见你病重,便着急来看你……” 朱容湛原本专注的凝注着林瑜,此刻移眸看向她,表情平静道:“嘘。” 他的阿瑜已经好久没有与他说过话了,外人都不要来打扰。 白露一愣,乖觉的垂下头保持沉默。 林瑜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他们私底下恐怕已有别的默契,更觉的要与太子划清界限:“可殿下为何要来呢?” “我实在担心。我听见消息,说你病重不起,药石罔效,我……” 林瑜垂眸道:“小女愚钝,只是小女与殿下不过只有今天上午一面之缘,太子殿下为何……何至于此?” 朱容湛沉默了片刻。 又是一阵夜风拂过,他忽然朝着林瑜伸手,惊得她往后一退。却见他手指轻柔的,从她发间捻下一朵被风吹落的海棠。 他低声道:“林淑女,可相信前世今生?” 第十六章 惜取眼前人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他挡住了朝她吹来的夜风,望着她的眼神是如此温柔。 林瑜很想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信。 然而想起自己重生三次的经历,若说不信,实在有些亏心。 “什么样的前世今生?” 朱容湛看向一旁的白露,不欲让旁人听见前世之事,于是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灯笼,对她道:“你先退下。” 白露犹疑着望向林瑜,见她点头,才缓缓退到一旁。 林瑜想听听看,朱容湛到底要说些什么。 或者说听听看,他避开白露,准备怎么编故事骗她? 而他亲自提灯的举动,又让她想起第二世——那时白露已被封为昭训,朱容湛另赐了她别院居住。她却日日晨昏定省,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精心周到的伺候林瑜。 尽管林瑜次次推脱,安抚她不必如此,白露依然风雨无阻。 朱容湛对此十分不悦,有一日对林瑜道:“她已是昭训,怎可继续做些下人之事?太子妃以后不要再让她来了。” 她懂,她都懂。 他看不得自己的心上人伏低做小,不想她受委屈,这也是人之常情。 林瑜听朱容湛道:“前些日子,我大梦一场。不仅梦见了太祖点化,还梦见了……我的姻缘。” 梦吗…… 林瑜想,这倒真是个好借口啊,不管是重生、穿越、穿书,说出来都没有破绽。 他说:“我在梦中见到了你。” 林瑜轻声道:“还有白露吧?” 朱容湛一愣:“的确有她。不过,那是因为她是你的侍女。” 林瑜浅浅笑了笑,不置可否。 被当做幌子,她都习惯了。 朱容湛道:“我梦见我娶了你,只是年少荒唐,不懂感情的可贵,虚掷了大把时光,没能好好珍惜。” 一开始,他对她敬而远之。 那时按照礼数,他每个月固定有几日必须宿在正妻院中,可林瑜的葵水一直不大规律,那几日总是要么刚来,要么还没走干净。 朱容湛也不恼怒失望,毕竟他觉得自己和太子妃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倒更像是君子之交。 他们会一起看看花,赏赏月,又或者一句话不说,各自看书。 太子妃话很少,从不对他评头论足,指手画脚,妄加评断。 朱容湛谁的话都不听,谁怼他他喷谁。 因为他知道,那些谏臣不过是打着为他好的幌子,利用他刷声望,刷名气,他们把他当做工具利用,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骂的一无是处,喷的狗血淋头,踩着他往上爬,还不许他发怒。 凭什么? 唯有林瑜。知道太子妃是唯一一个站在他这一边的人,每次在她身边,朱容湛都觉得非常安心和放松。 她很少开口,但每次开口时,朱容湛都会听。 他常常宿在她的院中,即便不同房,也并不介意。 那一日便是如此。 林瑜葵水恰好来了,是反应最强烈的几日,白日疼了一天,晚上喝过药后,才总算缓和了些许,于是早早的睡去了。 朱容湛在书房里看书,忽然一道身影悄然而至,跪倒在面前。 不知是为了打击林瑜,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最后跪在朱容湛面前的,是林瑜的贴身侍女。 他记得她,叫做白露,倒也是个美人。 朱容湛放下手中的书册,望着她,神色不辨喜怒。 白露跪伏在地,声音发着颤:“太……太子妃今日不便,命我前来伺候殿下。” 他慢慢重复了一遍:“太子妃,命你前来?” 白露伏得更低,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朱容湛却突然暴怒,将手上的书本、桌案上的砚台、笔架……劈头盖脸的朝她砸去。 “本宫很像傻子是吗!?你算什么东西!林氏又算什么东西!敢把本宫当成蠢物如此轻慢糊弄!?” 白露只能磕头,不住磕头,“求太子殿下息怒,求太子殿下息怒……” 但他想,若是不收下这份“礼物”,林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林瑜既然是他的正妻,那么林氏不可避免的与东宫处于同一利益阵营。 他不能把林氏往外推,他们是天然的盟友……他总是要,交换出利益,来换得支持。 他们越多的占据高位,他的太子之位就越稳固。 收下这个侍女虽然可能会让太子妃难堪,可林氏若另外送进几位正儿八经的小姐,恐怕会让太子妃更头痛。 侍女至少好拿捏一些。 更何况,万一不给林氏留出另一条路,他们若是觉得林瑜挡了道,说不定还会想出别的什么办法让她让路。 想到此处,朱容湛突然森然的望向白露,问道:“太子妃月事不准,是真的不准,还是她身边有人故意害她?她今日腹疼,是真的不适,还是林氏为了让你上位,派人做了什么手脚?!” 白露哭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但朱容湛不可能信任她。他也不再信任林氏对太子妃的善意。 他想,今夜之后,这个侍女绝不能再留在太子妃身边。她对林瑜并不忠诚,甚至有可能接受林氏的命令,对阿瑜不利。 被如此算计,白露就算长得再美,朱容湛也不可能碰她。 第二天林瑜一觉醒来,就瞧见白露跪在殿外,而朱容湛面无表情:“本宫昨夜临幸了她。她是太子妃的婢女,位份太低不妥,不如便封为昭训吧。” 太子妃之下,分为良娣、良媛、昭训,才人,选侍。 第一次承宠便封为昭训,的确是极大的优待。 这也是在对林氏释放“你们可以靠近”的信号。 作为世家女,太子妃不会不懂。 林瑜果然什么也没说,她沉默了许久,忽然突兀的问起白露额角的淤青。 白露哭了起来:“多谢娘娘关心,奴婢,是奴婢不小心磕到了……” 林瑜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那就依殿下的意思吧。” 朱容湛却在她一日比一日落寞的神色中,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却比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要叫他揪心。 他没做错什么。 朱容湛想。 权谋之道,就是如此。利益交换,比一切感情维系都要牢固。 他没有做错什么。 林氏通过白露对他提出的要求,他都一一安排妥当,旁人都说她荣宠极盛,但朱容湛和白露都很清楚,她不过是个传话的傀儡。 而白露已是妃嫔,却仍然总往林瑜身边凑。 朱容湛心想,都给你另赐了别院,叫你离她远一点了!身为昭训,却还做此卑微姿态,旁人见了,还以为太子妃故意苛刻!传出去,岂不是要说阿瑜善妒小气? 他叫林瑜不要理她,可自那以后,他去找太子妃的时间的确更少了。 因为太子妃说,太子不是高门贵族的太子,太子是天下百姓的太子。 太子妃说,我是太子妃,便要与太子站在一起。 但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他做了高门贵族的太子。 太子妃与他站在一起,他却背弃了她。 第十七章 前世一梦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所以殿下初次见面,便像是认识我已久,是因为在梦中见过我?” 朱容湛有些紧张道:“是。” 他的掌心微微有些出汗,他想说“我想这一世,可以早些爱你”,却又怕轻易提及“爱”会吓到林瑜。 林瑜抬头,望着他的眼眸:“那,梦中,我们过的幸福么?” 朱容湛微微一顿。 他想,过的幸福吗? 他在她身边,过的安宁、祥和、每一日都充满了希望,可前半辈子,他未能好好珍惜她,后半辈子,当他越来越珍惜她的时候,美好的岁月却戛然而止。 “那梦中,我们的结局是什么?”见他不语,林瑜故作不知,继续追问:“我们白头偕老,恩爱一生了么?” 提起结局,朱容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色。他颤声道:“梦中所见甚多……有些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呵。 林瑜轻笑了笑,掩住心中的讽意:“没关系,记不清,可见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只是殿下还是没说,是如何进入林府的?” 朱容湛深吸了口气,老实坦白:“我与门房说,我来找白露。白露见了我,知晓我的身份,我便命她带我进来。” “我竟不知,殿下与我的侍女这么熟悉了。” 林瑜转头看向一旁等在阴影中的白露,犹豫了一会儿后,直接道:“我看殿下与白露颇为亲近,若是殿下有意,白露亦有心,我愿禀明父母,将白露收为义女,以林氏女的名义嫁入东宫。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朱容湛一愣,情急之下,都忘了客气称呼她“淑女”,脱口而出便是一声“阿瑜”:“阿瑜,你在说什么?!” 林瑜蹙起眉头,连忙划清界限:“我与殿下,之前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何以叫我‘阿瑜’,如此亲热?殿下是储君,不可如此轻佻。” “我是来见你的。”朱容湛道,“我找白露,是因为她是你的贴身侍女,我不欲惊动旁人,才去找她……” 林瑜道:“小女身体不适,此等小事,实在不敢劳烦殿下出宫夜访。” “不是!” 她困惑道:“不是什么?” “不是小事。”朱容湛咬牙:“你不明白……我梦到的……梦境,很真。我真的很怕,怕我若是今夜不来,等到明日……等到明日,如果我再也瞧不见你,我该如何是好?这是生死大事,如何能算是小事!” 前世…… 他一想到前世,哪怕如今林瑜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心脏依然在颤抖。 那天原本并无任何特殊,中午时,林瑜还指着天上的云彩,对他笑着说,今天天气真好,天空好蓝,太阳好亮。 她说,这种时候,就会感觉生活真美好。 然而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一夜之间,生死殊途。 重来一世,他怎么可能不怕? 怎么可能不怕,再一次,再一次的失去她? 朱容湛望着她,眼睛泛红,然后突然背过身去,不愿看她。 林瑜惊异于他好似有泪水盈眶,却又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他演的太过逼真。 她忍不住转到他身前,想仔细探查,朱容湛却立马倔强的扭过头,又背对着她,就是不肯看她。 “殿下……你,你哭了吗?” 林瑜拽住他的衣袖,心中犹自有些怀疑。她伸长了手,用衣袖去擦拭他的眼尾,想看看是不是真有几滴眼泪,会打湿布料。 朱容湛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 他转过身,把双眼埋在她的掌心里,咬着牙,一声不出,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林瑜感到掌心一片温热湿润,心中不觉大为惊讶: 真哭了? 可是,她心想,谁又知道这是在为谁而哭,在为什么而哭呢? 他出生起就被立为太子,从马上失足摔跛了一条腿之前,一路顺风顺水,锦衣玉食的长大。 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是太子,就该是大涂未来的主人。 然后,被父母抛弃、与群臣决裂、不得不与挚爱分离,他被废、被贬…… 桩桩件件,能让他悲苦难抑,失声痛哭的事情,可太多太多了。 她凭什么就敢认为,这是朱容湛在为她而哭? 他看起来如此情真意切,但苍洮又何曾没有情真意切过? 多少次,他把她抱在怀里,向她承诺,只要她想要,就算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林瑜那时笑着问他:“如果我要太阳呢?” “太阳不行。”苍洮爽朗的大笑,金绿色的眼眸如同宝石一般璀璨明亮,眸子里倒映着她纤丽的身影,如此清晰:“因为阿瑜就是我的太阳,谁也不能把你摘下。” 是啊,谁也不能把她摘下来。 除非是他亲自下令,对她挥剑,让七部万箭齐发。 这些男人,林瑜心想,身居高位,是不是都很会演戏? 他们的表情好真切,语气又好诚恳……放在现代,高低应该能是个大满贯的影帝。 她默默地仰着头,等着朱容湛的心情渐渐平复。终于,他的啜泣变成了抽噎,然后松开了她的手,却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只是抬起眼来,别过脸去,用另一只手胡乱的抹去脸上的水痕。 他垂下眼眸,眼睫湿润,眼尾还泛着绯红,声音沙哑:“抱歉,弄脏了阿瑜的手。” 林瑜叹了口气。 她心想,不就是演吗。谁不会呢? 她低声道:“殿下,若有一位你从未见过的女子,突然跑到你的面前,对你说,我做梦梦见我们有前世姻缘,因此今世该结为夫妻……您不觉得荒诞无稽吗?” 朱容湛沉默。 他反省:阿瑜不知前尘旧事,自然觉得他的行为荒唐突兀。果然,他还是应该再克制住…… 但听见她重病无救的消息,他怎么可能克制的住!? 朱容湛又急又气道:“我一时失言,是我的错。阿……林淑女莫要生气。” 可一声“阿瑜”已经叫了出来,后续再想注意,却更难了。 “承蒙殿下厚爱,”林瑜道:“可小女实在惶恐。” “阿瑜!” “殿下莫要再如此叫我了,这也是为了殿下的清誉着想。” 朱容湛站在原地,感受到她的拒绝,僵硬了片刻。 他深吸了口气,双手紧紧握住、松开、又握住。 “你不愿……”他努力保持镇静,声音却不自觉在颤抖:“你不愿嫁给我吗?” 第十八章 触碰月亮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殿下很好,”林瑜轻声道:“小女也相信,殿下愿意为了心上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殿下真的是小女的良人吗?” 那一夜,海棠花落如雨。 又像是美人心碎的眼泪。 林瑜只希望,她拒绝的如此给朱容湛面子,他能良心发现,放她一马。 不过…… 她目送白露送他离开,心想,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真的有良心这种东西吗?与其什么都不做,指望他们网开一面,倒还不如自己奋力一搏。 回屋后,林瑜蜷缩在床上,想着她说完那句话后,朱容湛的回答。 他说:“我会证明给你看。” 证明给她看什么? 证明他是她的良人? 她都说可以让白露嫁给他了,为什么还要对她紧追不放? 果然,在政治联姻中提及爱情,太过愚蠢了吗? 他纵然喜爱白露,却也需要林氏的支持? 但林氏并不只有林瑜这一个女儿,她这一脉,除了她长相中了基因彩票,格外出挑外,没有几个出色的男丁。 几位兄长资质平平,事事服从父母的安排,毫无主见;弟弟纨绔,被父母骄纵宠溺,几乎无法无天。 若需要外戚支持,她既然如此不配合,为何不选择换一个? 难道她的拒绝,反而激起了他的叛逆心思,决定非要跟她死磕到底? 又或者,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比如说,虽然林氏很糟,但比起其他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他既然可能有前世的记忆,难道是对比之后,觉得罗氏女更不可靠? 她很想问清楚,可她就算敢问,又如何保证朱容湛回答的是真话? 就算他说的是真话…… 林瑜自问,她会信吗? 她已经对他毫无信任了。 好在朱容湛没有继续纠缠,被她拒绝后,倒也保有风度,虽然脸色苍白,眼眶含泪,但强撑着说天色不早,国舅府的马车还在侧门外等候,提出了告辞。 林瑜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实在捉摸不透朱容湛后续的反应,一时之间,在床上有些辗转反侧。 没过一会儿,白露回来了。她还带着一身夜晚的凉意,放下灯笼,便跪在了林瑜的床前。 林瑜实在头疼她动不动就下跪,却也知道她心中惶恐无依:“怎么了?太子殿下出事了?” “没有没有!奴婢已将太子殿下顺利送上马车了。” “那你跪什么呢?这么晚了,去睡吧。” 白露却跪伏在地,不肯抬头:“小姐,我……我欺瞒了小姐……我说庭院无人,我,我还没有提前禀告,便,便将太子殿下带进来……” “若是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林瑜打断她道:“他是太子,谁能违抗他的命令?我爹娘、我,都不行,何况是你?” 白露抽了抽鼻子,这才敢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 她见林瑜的表情的确只有无奈,并无怒色,才终于又叩首谢恩,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屏风后的隔间里。 然而过了半晌,白露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小姐……” “嗯?” “当太子妃很不好吗?为什么您不愿意嫁给太子?” 林瑜轻声道:“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方才送太子殿下出去的路上,太子殿下看起来,好伤心,真的好伤心。我觉得他对小姐很诚心……” 林瑜不为所动,她心想,这天下,伤心的人可太多了,他又有什么稀奇的? 她轻笑道:“太子殿下长得很好看,是不是?” 美人落泪,总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白露吓了一跳,想起之前林瑜曾说,要将她嫁与太子,生怕她以为自己起了什么高攀的心思,连忙辩解:“奴婢不敢抬头直视贵人的脸,不知道太子殿下好不好看。” “他很好看。”林瑜道:“不过阿露你要记得,不管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比起心疼男人,先要心疼自己。” 白露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可是,她想起方才,她一路引着太子殿下往侧门走去。 太子殿下腿脚不便,所以她走的很慢。 他们慢慢的走,慢慢的走,好像侧门永远也走不到。 白露想,她其实知道太子长得很好看。 今天上午,她陪着小姐去宫中,在马车上,她不经意的抬头一望,就正好瞥见了他。 惊鸿一瞥。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这么俊秀的公子。 他好看的让白露几乎是心惊胆战的立刻低头,不敢再看,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后今天夜里,她才突然有机会,站在他的近前,那么近的看清他的脸,与他说了几句话。 他说,他听见小姐病重,便匆匆赶来,想问问她情况如何。 白露偷偷抬眼望他,还能瞧见他高挺的鼻梁上,因为赶路匆忙渗出的汗珠。 她心想,能被这样俊美又尊贵的公子爱上,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她能有几次机会,可以与身份这么尊贵,容貌这么俊美的公子,如此同行? 可贵人的眼里,能看见的永远是如小姐那般,门当户对的贵女,什么时候又会把她这种小小婢女看在眼中? 对她来说,如天上明月一般骄傲、高不可攀的人物,如今却在夜色之中,忍着眼泪。 那些极力抑制,不愿被她所听见的破碎的抽噎,好像一下子击破了那遥不可及的壁垒。 白露突然意识到,天上神君一般的太子殿下,也如他们这些蝼蚁般的凡人一样,会痛苦、会哭泣、会如此……脆弱。 那一瞬间,白露突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好像,卑微如她,也能将他轻易触碰。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白露已经出声了:“太子殿下,我觉得……小姐拒绝您,也许是在吃醋。” 后面的声音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白露一瞬间以为,是不是四周的夜色都觉得她不配与贵人说话,于是吞噬掉了她的声音。 一瞬间,她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感到羞惭欲死。 但下一刻,她听见了朱容湛的回复:“……吃醋?” 哪怕只有两个字。 哪怕仅仅只有两个字,白露都像是被人从濒死的窘境里拯救了一般,感激的几乎要涌出泪水。 她心脏狂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殿下,您想,我家小姐正在病重,本就脆弱敏感,这时您来探望她,却又不主动见她,反而被她撞见在与我说话……女孩子都会不高兴的!” 不等朱容湛反应,白露又道:“不过,这岂不是也说明,我家小姐其实在意着您吗?若是别的无关紧要之人,谁会管他和谁说话,又说了什么呢?” 朱容湛一怔:“但……阿瑜向来贤惠大气,从不拈酸吃醋……” 他的太子妃,向来公正,从不偏私,人人夸赞。 白露却斩钉截铁道:“只要是女子,只要她真的喜欢那个男人,不可能会愿意看见他与别人亲密。除非她不喜欢他。” “……真的?” 第十九章 骗与被骗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见自己的话语,真的有被他听入耳中,白露几乎有些目眩神迷,激动不已,几近语无伦次。 她只想再说一些,多说一些,好能让他更多的注意到自己,注视到自己:“有些主母,其实很可怜的。她们为了被人夸赞贤惠大度,不敢表露出嫉妒,但一个人时,不知道有多伤心,多难过。听说有些主母,因烦闷丈夫妾室众多,便表现的好像很厌烦他,其实不过是想要引起丈夫的注意,叫丈夫哄哄自己。可男人不懂,以为自己被妻子所恶,于是也厌恶妻子,最终悲剧收场。” 朱容湛恍然醒悟—— 难怪前世,他后院嫔妃众多时,阿瑜总是不冷不热,恭敬有礼的与他保持距离。 他们关系好转,不正是他被废遣散后宫,只有两人相依为命之时吗?可见那时,阿瑜才心无怨气,对他袒露了真正的情意。 朱容湛喃喃道:“可我本来就已经下定决心,今生除了阿瑜,谁也不要。” 白露心中蓦然一痛。 她明明就没有靠近过他,拥有过他,却又好像在这一刻,被他狠狠地推开。 她在水中看见了月亮的倒影,以为自己也能触碰月亮,结果投入其中,却发现终究不过一场空梦。 太子殿下也是人,他也会喜乐烦忧,也会受伤流泪,也会迷茫脆弱…… 是的,没错。 只是,那些都不会是因为她。 她借着小姐的名义,以为自己终于有幸可以触碰到他,却终究是一场错觉罢了。 她只有和小姐联系在一起时,太子殿下才会将注意力分出一点给她。 她所有的价值,都是因为小姐的存在。 想到这里,白露心中一紧:可小姐想嫁给李氏长公子,怎么办?如果她真的嫁去了李家,和太子殿下再无可能的话,她以后是不是也再没有办法,见到太子殿下,和太子殿下说话了? 白露心中一时冰凉。她所有梦寐以求的事物,对小姐来说触手可及,却不过是视若敝履的、可以随手丢弃的垃圾。 他被小姐轻描淡写的伤害,而她甚至都不许她心疼他。 可我安慰他了。 我能安慰他。 我安慰他之后,他好了很多。 那么我……我,对他来说,也就并没有那么微不足道了……吧? “小姐,”白露觉得自己保有的秘密,好似对不起林瑜。但她想,小姐有那么多那么多好东西,她只有这么一点点,一点点可供回忆的美好,又有什么不行呢?“李家长公子好看吗?” “唔……” 林瑜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 说到底,他们不过匆匆见了一面,李萤脸上还蒙着一条黑绢。 只能说看轮廓不丑,很瘦,而且皮肤极白。 现在想想,对他的印象就是穿着道袍的一团白影了。 她不确定道:“还行?” “比太子殿下好看吗?” 林瑜实话实说:“在大涂,比太子殿下还好看的人……也许有,但我还没见过。” 白露心想,她也这么觉得。 “小姐,”她道,“若是您以后嫁给李氏长公子,太子殿下另娶他人……万一他登基之后,太子妃成了皇后,小姐您还要向她行礼……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后呢?” “傻子,”林瑜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太子妃、皇后,看起来表面光鲜,背后就那么轻松?太子妃上头有皇上、皇后,皇后上头有太后,多少礼仪规矩压着,哭笑都不由自己。多少血泪,不过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别人看不见辛酸罢了。嫁一个人,看你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白露道:“小姐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 之前林瑜说自己想嫁给李氏长公子时,就告诉过白露理由。 “是,”林瑜道:“我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可想要实现,却又何其困难。 “那小姐……” “嗯?” “……太子殿下那么好看,又对您这么上心。您对他就真的一点都不动心,一点都不喜欢,一点都不愿意嫁给他吗?” 动心…… 林瑜陷入了回忆。 第二世的时候,与其说是动心,倒不如说,是对他曾有所期待。 期待他能给予她不一样的命运。 期待他能让她过上美好的——至少比前世要好的生活。 她以为只要自己不爱上他,就不会再痛苦。 只是她那时还不明白,太子的身份,注定要身处于权势的漩涡之中。 成了太子妃,就再也不可能自由自在了。 对那些高位者来说,所谓的大局,永远比特定的某个人重要。 他总要妥协、总要平衡、总要取舍、总要牺牲什么…… 她原本想,算了,既然嫁都嫁了,那就陪着他吧,还能离咋的? 直到她自己变成被牺牲的对象。 不能依靠别人。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 “阿露,”林瑜忍不住想分享一点自己的经验:“外表越好看的人,越有欺骗性,越能骗人。我们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她想到在自己所经历的三世之中,嫁给朱容湛,的确是白露最好的一世。 爱情、权利、财富、尊严,她都拥有了。可林瑜死的早,并不能看见最后的结局。 朱容湛究竟是深爱了她一世,还是只是短短的爱了她一时呢? 这个时代,女子独立立身如此之难,不得不依附于家族、丈夫,久而久之,甚至会觉得将自己的一切交付出去是天经地义。 可林瑜清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是风险极大,极为危险的事情。 她希望白露能保持一份清醒,用来留下爱她自己。 这样,将来就算是朱容湛变心,她也不会觉得天地崩塌。 人自己才该是自己的天地,永远也不能把一切寄托在旁人身上。 但类似的想法,林瑜第一世曾在白露面前肆无忌惮的流露过,最后也因此被父母喝骂“大逆不道”“猪狗不如”。 她由此深深的明白,如果不想像支持日心说的布鲁诺一样被烈火烧死,她就必须学会收敛和隐藏。 必须在被允许的范围内,委婉迂回的表达。 白露却道:“可小姐也好看。那小姐也会骗人么?” 林瑜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心想,我骗人?我被人骗了三次,每次都惨死,只有我被骗的份吧?可她忽然想起李萤,又觉得,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骗人的天份。 也许像是久病成医,被骗的久了,就也耳濡目染,学会了一些骗人的招数。 但如今未到上巳节,谁又知道李萤会是什么反应?他说不定在这几日间,改变了主意,不肯见她了。 林瑜轻叹道:“你少恭维我了。睡吧。” 白露听出她声音中的倦色,低低的“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第二十章 她没有病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第二天,太子出宫一事,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衍和徐香都毫无异常,宫中也没有传来别的消息。 林瑜倒是还好,白露却时不时的看向庭院中的海棠树,神色恍惚,怀疑自己昨夜是否做了一个太过绮丽的梦。 她梦见有人来叫她,说有人在侧门等她。 她梦见自己懵懂无知的跟随门房往外走,以为是家里托人送来了信件或者什么东西。 她梦见自己走到门口,猝不及防的见到了她做梦都不敢想象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知道她的名字。 他知道她的名字! “阿露?阿露!” 林瑜不得不喊了她好几声,才将这个平日里伶俐的侍女喊回神来。 白露惊慌道:“小姐,什么事?” “这些药都太苦了,你帮我去拿之前在万洲商市买的异域风味的零嘴回来,我想开开胃。我听说草原上有一种独特的饮料叫马奶酒,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次买了一些,我现在想喝喝看。” 毕竟这病情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一直这么高热不退,最后恐怕难以收场,还是反复一下的好。 白露连忙答应,慌慌张张的去取了。 尽管她什么都没做,可不知为什么,在小姐面前想起太子殿下,总有一种好像做错事的感觉。 新药送来后,林瑜把药汁悄悄倒掉,等白露回来,她吃了一点零食,饮用了些许马奶酒,便说有些困倦,去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果然体温稍降,全家大喜,以为是药物终于起效。 等到下午,又有神医上门,说是太后听说她病重,特意找人去请来的。 林衍和徐香受宠若惊,但林瑜和白露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昨夜朱容湛说的话:“我知道民间有位名气极大的神医。我已经派人快马去请……” 说是太后请来的,名正言顺一些,也不会对林瑜的名声有什么影响,更不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白露心中莫名的微微一酸。 这些细节,他都注意到了。 太子殿下对小姐,是何等在意和上心啊。 林瑜想的却是,都说高手在民间,这位神医万一真有点本事,号脉的时候看出了什么,他会回去向朱容湛禀告吗? 若是朱容湛知道了她的秘密,她的伪装还能拖延继续下去吗? 但神医已经被父母迎入门内,又打着太后的名号,林瑜没有办法推托,只能无奈的装出病恹恹的无力模样,迟疑的伸出手去。 那须发苍苍的老者号了号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林瑜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装出一副不安的模样,试探道:“大夫,我的病严重么?可以治好吗?” “不妨事。”神医道:“只是淑女忧思太重,需要静心安神。” 忧思太重? 这句话,林瑜重回今世还不过几天,却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遍了。 可怎么能不忧心呢? 她只得苦笑。 神医开了几服温补的方子,和其他大夫开的也没什么不同。林瑜试不出他的深浅虚实,只得看着他离开。 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徐香命人取了厚礼相赠,将他送走后,不以为然道:“什么神医,我看也不过如此,有什么特别的?” 林衍不悦道:“妇道人家懂什么!太后请来的神医,轮得到你说三道四?慎言!” 林家以为林瑜将要痊愈,又得了太后的关心恩典,便觉得与太子的婚事十拿九稳,正喜不自禁之时,傍晚,从宫中传来了新的消息。 太后派一位女官前来传信,说钦天监算了林瑜与太子的八字,结果不合。 林衍和徐香喜笑颜开的脸,一下子就惨白了起来。 父母得此消息如丧考妣,林瑜却猛的松了口气。 第二世时,她与朱容湛议亲自然也有算八字的流程,可那时得出的结论却是大吉。这一世不知道是谁动了手脚,不过不论是谁,林瑜都不介意,甚至万分感激。 结果傍晚刚得到消息说八字不合,第二天早上又来了新的消息——太子昨天夜里派人去找了钦天监算卦之人的师父,又算了一卦。 大吉。 吉的就比龙凤呈祥差一点。 于是之前算卦不合的官员今早被人弹劾学艺不精,自请退位了。 林瑜:“……” 朱容湛! 她气的捶床,你就非要坏我好事! 而林衍和徐香脸上的表情,瞬间又放出了光。 林瑜二话不说,一口吞下新的吞火叶,倒在床上,又开始全身发热。 林衍才高兴没一会儿,就又闻此噩耗,上朝时都愁眉不展,徐香更是请来了和尚道士,在林瑜的院中开坛做法,祭祀天地,祈求神佛保佑。 一时间,院中烟雾缭绕,烧香的、烧纸的,络绎不绝,烟灰满天。 林瑜有时候觉得,这都不像自己病了,感觉像是自己死了。 很快,整个京师都知道,林家女林瑜得了怪病,高热不退,病情反复。 这种情况下,别说赐婚了,寻常说亲都会中止。 太后赐了不少东西下来,就连皇后和皇帝都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了一些赏赐。 朱容湛却没有再来过。 他撑着脸颊,垂着眼眸,在东宫之中,与自己对弈。 林瑜想的没错,他请去的神医,自然会回来向他复命。 那天,神医一回东宫,便瞧见太子不管不顾的朝他赶来。 他走的那么急,几乎无法保持住端庄的仪态,无论他的长相多么秀美,那微跛的模样依然会显得狼狈。 他几乎是扑到了他的面前,紧握着神医的手,一脸的焦灼关切:“情况如何?她病的可严重吗?能治好吗?” 看着太子,神医犹豫了片刻:“殿下,您若信得过我,我便跟您说实话吧。” “实话?” “实话就是,要么是我学艺不精,要么就是淑女的脉象,的确一切正常。她没有病。” 朱容湛惊异道:“可是没有病,她的体温如何会那么热?” 昨夜在海棠树下,她的掌心覆在他的眼前,她的手腕,握在他的掌中,宛若正在燃烧。 他确凿无疑的感受到了林瑜的体温,的确异于常人的滚烫。 他唯恐她在病中被夜风吹着,强忍着被她拒绝的难过,先行离开,以免她不能好好休息。 后来白露说,阿瑜也许只是在吃醋。他一个人的时候,也想了又想,突然惊觉,也许阿瑜是觉得,自己身患重病,时日无多,才拒绝他的呢? 难道因为他重活了一世,老天爷便要收走阿瑜的性命吗?! 结果,他派人催了又催,请来的神医却说,她没有病? 第二十一章 她在哪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查到了吗?” 朱容湛捻着棋子,撑着脸颊,看着指尖莹润白腻的白棋,神色复杂。 他的面前,单膝跪着一位独臂侍从。 此人曾是边军中的斥候老兵,在一次战役中失去了左臂。他本该被退回原籍,恰好碰上朱容湛重生回来,遴选新的侍从,于是一跃登天,成了太子近卫。 他性格油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原本在军队中就混得极开,朱容湛把他放出去搜集情报,没过多久,便和市井中人打成一片。 因为曾久驻边关,他会说不少异族语言,其中也包括北戎话。 不过在旁人面前油嘴滑舌,在朱容湛面前,那侍从恭恭敬敬,一板一眼道:“回殿下的话,查到了。” “什么来历?” “那北戎商人说,吞火叶对身体无害,在北戎只是小孩子喜欢的零食。服用多了,全身会如着火般滚烫,再吃多一些,会像醉酒一般晕眩,但只要饮用马奶酒,即可缓解。” 和神医说的一样。 朱容湛闭上了眼睛。“马奶酒……” 神医曾深入研究过一种剧毒之草,发现此毒草源自北戎,于是特地远赴边疆,询问打听此药的药性。 他发现在北戎有一种特殊的炮制方法,可以将毒性尽去,让人吞服之后只会浑身发烫,只要饮用马奶酒便可解除。 不过这知识对大涂人来说极其生僻,除非去过边关,不然很难知晓。 朱容湛微微蹙起了眉头,心想,阿瑜自出生起便养在深闺,如何知道这种东西? “那北戎商人说,吞火叶不是对外出售的商品,一般的大涂人根本不知晓,所以他记得很清楚,正是在林家淑女从宫内返回后的当天下午,有一位头戴斗笠的女子,带着侍女,在万洲商市问他购买了吞火叶,还有马奶酒。” “从宫内返回后的当天下午,”朱容湛苦笑不已:“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斥候低头不敢答。 朱容湛也没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答案,他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又询问了一遍:“你确定对身体无害?” “是,那北戎商人说,吞火叶在北戎流行多年,只要炮制到位,就没有毒素。而且,他卖给……卖出去的吞火叶,原本都是自己打算吃的,应当无害。” 斥候原以为朱容湛会大怒,如他这样的大人物,岂能容忍自己被人愚弄?可朱容湛却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 太好了。 阿瑜不会出事。 他将指尖的白棋落下,又问道:“那就好。人安排好了吗?” “是,为了防止被别人查到,属下已经买下他所有的货物,给了他一笔赏钱,要求他立刻离开大涂。” “嗯。”朱容湛点了点头,又捻起一粒黑棋。 有人篡改他与阿瑜八字的结果——真是可笑,他又不是没有和阿瑜合过八字,岂会不知他们合不合适? 很合适!非常合适!不能更合适了! 但这就说明,有人不希望阿瑜成为太子妃。 是哪些人,朱容湛心中有数,大概是母后出的手。 前世他就知道,母后希望罗氏女成为他的正妻,但孝道压头,太后的主意已定,她也没有办法。 如今变数颇多,母后大概以为又有了希望。 曾经他不在乎,懒得管这些事,可这一世,他为太子,他唯一的妻子就只能是阿瑜;他若为天子,他的皇后也必定是阿瑜。 如果是瞄准了太子妃之位,必然会有人针对阿瑜。 若不是神医精通医理,又恰好去过北戎,旁人恐怕很难找到这条线索。可他既然能查出来,保不齐别人也能查出来,还是得帮阿瑜处理干净才行。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能解决,外人少来乱插手。 他将黑棋落在两粒白棋旁边,看着这黑白交错的棋局,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以前在被流放废黜的院落里,他与阿瑜没有别的解闷玩意,见他颓丧烦闷,她便用树枝在泥土地面上,画出一个井字格,说教他玩五子棋。 一开始,他还百般不屑,君子六艺,琴棋书画,他从小就有名师教导,无不精通,这五子棋,简直儿戏。 “岂有此理!本宫师从国手,非名棋不下!” “爱玩不玩。”阿瑜翻了个白眼:“圆圈还是叉?” 朱容湛:“……圆圈。” 阿瑜笑了笑,拉着他一起坐在门槛上。 她说:“看在您这么纡尊降贵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让您先下好了。” 她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脸颊,侧过脸来,低头用树枝画叉围堵他的圆圈时,脸上的神色恬淡又柔和。 尽管她身上穿着粗布棉衫,腰间围着的是棉麻布裙,发髻也只是简单的挽在脑后,身上既无珠玉,也无环佩,更无脂粉,可朱容湛就是忽然觉得她好美。 她有些漫不经心的,也许一边哄他开心,一边在想,今晚该吃些什么,明天又该做什么活计,这个月的银钱还够不够用。 朱容湛有些恼怒的想,明明是她主动提出要与他下棋,怎么能如此分心? 他卖了个破绽,装作没有看见她有一行斜角,已有两个连棋。 阿瑜一开始自己都没瞧见这深陷在一片圈叉里的意外之喜,过了一会儿才猛地坐直了身子,微微睁大了眼睛仔细确认。 那样子就像是看见了鱼儿的猫。 朱容湛想,太子妃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爱的? 明明以前在宫里,她看起来那么正经古板,那么无趣无聊,为什么现在,不管她做什么,都这么惹人怜爱? 林瑜一开始本来没想赢,可既然发现了机会,就立马乘胜追击,画了一个大大的叉,连成了三颗棋。 大势已成,朱容湛装作才发现,已经围堵不成。 “太棒啦——!”林瑜举起双手,开心的大笑起来。“我赢啦!” 她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望着默默擦去泥土上的痕迹,重新画上井字格的朱容湛,戏谑道:“师从国手,嗯?” 朱容湛紧紧地抿着嘴唇,好似很不甘心。 但他只是使劲的咬着嘴唇,以免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她总能让他开心。 他也喜欢她笑。 喜欢她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他。 喜欢她不正经、不守规矩、对他不恭敬、不守礼,喜欢她对他开玩笑、捉弄他、取笑他,甚至对他发脾气。 从小到大,对他发过脾气的人寥寥无几。 父皇发怒会让他委屈,母亲发怒会让他难受,臣子上奏训谏会让他愤怒。 只有阿瑜发怒,会让他心慌。一颗心变得又酸又涩,又恐惧,又难受,只要她能重新露出笑容,他就什么都愿意去做。 他从衣服随手乱丢,变得学会了自己叠衣服、洗衣服、晾衣服;十指不沾阳春水,学会了劈柴、烧火、做饭、炒菜、烧水;阿瑜纺布累了,他就去给她按摩,捏肩揉腰。 只要她说:“湛哥真厉害!” 他就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重生回来的时候,东宫之中,还留着一盘前天夜里,他与自己国手师父对弈未完的一局残棋。 那时他骇然之后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望着这盘棋,想起前世,自己是如何如饥似渴,拉着师父下到深夜,第二天又是如何迫不及待召见他继续。 现在,他想的却只有: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和阿瑜一起下五子棋? 最好、最名贵的棋子和棋盘,他现在都有了。 可他只想要那个,会陪着他一起坐在门槛上,在泥地上用树枝画井字格,用圆圈和叉叉代表黑白两色棋子的人。 她在哪? 第二十二章 同游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自己? 明明在他失去一切的时候,她依然愿意陪在他的身边,对他不离不弃。 果然还是他做错了什么? 是他初次见面时太唐突,招致了厌恶? 是他行事太过冲动,闯进她的院子里,叫她感觉了害怕? 跪在下面的斥候久久没有听见主君的下一条指令,就在他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突然听见朱容湛哑着嗓子,让他退下。 斥候头都不敢抬,立马退了出去。 见左右无人,朱容湛才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抽了抽鼻子。 他好想再冲去林府,委屈的当面质问林瑜:“你明明应该那么爱我的!为什么现在却不理我!?” “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你相信我!我可以为你奋不顾身,为你赴汤蹈火——如果我之前做错了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改。你不能不要我,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想到这里,朱容湛更觉委屈,又抽了抽鼻子。 算了,她不愿意,他也不想强逼。 阿瑜若是不高兴,他也会难过。他已经惹她不喜了,不想一错再错。 他们本该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爱侣,干嘛搞得好像他强取豪夺一样? 他会证明的…… 他会努力证明给她看,他绝对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他要她心甘情愿的答应。 他要她,再一次的爱上他。 至于阿瑜的变化,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也拥有上一世的记忆,这种想法,在朱容湛的脑海中只出现了一秒,就被迅速抛之脑后。 不可能。 阿瑜那么爱他,在绝境之中和他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如果她也有前世的记忆,一定会立刻到他身边来。 不过,阿瑜看起来那么柔弱文静,私底下为了躲避赐婚,却敢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装病。 朱容湛一边懊恼于自己对阿瑜的了解还是太少,一边又惊叹于她竟如此刚烈果决。 不愧是我的阿瑜。 他又心酸又骄傲的想。 也罢,既然之前行为不当,吓到了阿瑜,他还是暂且按兵不动的好。 请她入宫一次,便逼得她不惜服用药物装病,他还是暂且不要再见她了。 原本想上巳节一起出游的,看来也是不能了。 想到这,朱容湛顿时感觉更委屈了。 他年幼时很喜欢哭,可长大后就再也没哭过了。后来几次没忍住,都是在阿瑜身边被她给气哭的。 可现在,她都不会来哄他了。 …… 靠着病重在床,林瑜成功拖到了上巳节仍是自由之身。 虽然朱容湛反常的毫无动静,让她有些不安,可如今封她为太子妃之事,只有太子一人赞成。 原本最大的威胁太后都开始犹疑,皇后又暗中挑拨,阻力极大。 更何况林瑜自己明确表示了拒绝,太子想要让林瑜改变心意,她很有自信,绝不可能。 情形顿时僵持不下。 林瑜心想,僵持好啊,僵持好。 只要她能及时让李萤上门提亲,太后、皇后肯定忙不迭的点头同意,到时候朱容湛再怎么负隅顽抗,也是没有用的了。 只是林瑜就算知道了那么多事情,却也不敢说自己就能算准李萤的反应。 若是他不愿意,林瑜就只能去找另一位备选了。 陆遥。 这纨绔子弟虽然不学无术,资质平庸,脑子有些笨,却是个好脾气的。被人捉弄戏耍,从不生气。前世家里为他娶了一位妻子,以善妒泼辣闻名,陆遥的笑话就从不通文墨的出糗,变成了妻管严的故事。 一个妻管严的男人,别人只会嘲笑他,但对林瑜来说,这是个多么珍贵的品质! 只是陆家门第要比林氏稍低一些。但相差不远,问题不大。 都说高嫁低娶,林衍和徐香或许会不满,但对林瑜来说没什么问题。她嫁过去之后,就算有婆婆管束,只要林家不倒,林瑜也不会太过受气。 就在她开始盘算第二个备选计划的时候,马车抵达了星门观。 虽然重活三世,但林瑜在这命运的又一个转折点,还是不由得紧张屏息了一瞬。 她让小厮前去叩门,说是前来赴约。直到小厮回来禀告,说对方回复劳烦稍待,主人立刻就来时,林瑜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没有拒绝她。 他还是准备和她一起出游的。 也就是说,他还没有查到她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她试图用李氏抵御太子婚事的目的。 那么,何时透露她是林氏女的身份最合适呢? 以李氏的门第,恐怕在宫中自有耳目,能打听到太后有意林氏女为太子妃的消息。 不过如今林瑜病重的消息满京皆知,她如此活蹦乱跳,李萤一时半会应该猜不到她头上。 要么,透露自己的姓氏,误导他以为自己是林氏其他的女儿?反正最后只要向林氏提亲,她便能趁势出嫁,到时候木已成舟,李氏想反悔也不行了。 只是这样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未免有欺骗利用之嫌,虽然的确也有——可考虑到成亲之后两个人毕竟要一起生活,就算是舍友也不好心有芥蒂,若能以诚待人,最好还是不要欺瞒的好。 可事成之前就透露真实身份,李萤反悔又怎么办?她还可能落下一个“欺君”的把柄在李萤手中,万一他把这事告知长辈,那就是林氏的把柄落在了李氏手中。 风险未免太大。 思来想去,并无一条路完全稳妥。林瑜叹了口气,心想:前路漫漫,还需缓缓图之啊。 不一会儿,星门观的后门驶出了一辆马车,打着李氏的旗号,林瑜将自己的马车停在观内,带着白露一起,上了李萤的马车。 车内,只有李萤和他的奶娘在。 他今日换下了道袍,穿着一袭清淡的远绿色直裾,颇有古风。遮眼的绢布,也从黑色变成了与衣服颜色相配的深绿色。 只不过瞧他宽袍大袖,裙摆曳地的样子,突出一个优雅非凡,不利行走。透露出一股“我跟你出去,但我绝不会下马车”的决心。 答应了与她同游,但又没完全答应同游。 这点小心思,让林瑜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她也有点担心碰上熟人,所以今天也没打算下马车出外行走,衣物也力求低调简素。 若非鹅黄的裙子与素白的衫子,衣料都是暗纹精致,光泽鲜润的锦绣罗缎,旁人怕是要看不出她出身高门。 她行礼问候,等李萤也默默回礼后,林瑜在对方奶娘的安排下,坐在了李萤对面。 她看了看沉默的李萤,又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的奶娘,主动起了个话头:“公子今天的衣物颇有古意,是自己挑选的吗?” 李萤:“……是的。” “那今日上巳节,公子有想要去的地方吗?” “并无。” “要去参加祓禊祭祀么?” “都可。” “……” 林瑜不说话了。 这要是在现代相亲,对方明显不接话的话,三句话就能知道没戏,可以直接删除拉黑了。 但现在可不行。 “公子,”林瑜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道:“也许您对我有所不满,也许您不是出自本意想来赴约,可是,既然我们已经出来了,开心或不开心,都要耗费时间在彼此的身上,不如开心一点,您觉得呢?” 第二十三章 伯道之忧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李萤微微转过脸来,“看”向了她。 他的奶娘低头代为解释道:“姑娘莫怪,我家公子很少与女子相处,这会儿恐怕有些笨拙羞涩。” 这说辞,真像相亲的时候媒人的解释:“这孩子老实,不善言辞,但人品没的说!” 林瑜朝着奶娘笑了笑,又望着李萤道:“李公子……咱们一起同游,说到底,是想给彼此一个深入了解的机会,所以希望你不管多么笨拙羞涩,都可以把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好叫我知道。我也会以诚相待,咱们就算说不成亲事,当个朋友也好,你觉得呢?” 如果真的只是不善言辞,那还好,就怕是心中对她有所不满,又或者有什么别的意见,最后林瑜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结亲不成反而成仇,那就糟糕了。 要是性格实在不合适,林瑜也不是一定要求着嫁给他。 合不来还非要绑在一起,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若是实在无话可说,小女子也不忍心浪费公子时间,不如就此分别。” 就在林瑜把接触陆遥的打算又提高了一个度的时候,李萤终于开口道:“你心不诚。” “?” 林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武侠片场,没忍住笑了:“为何说我心不诚?” 我又不使剑。 她在心中默默补上一句只有自己明白的梗。 李萤皱了皱眉。他想让奶娘回答,但奶娘见他自己开口,便又眼观鼻,鼻观心去了。 一想到奶娘极力想撮合自己的婚事,事事都肯定站在女方那边帮忙,李萤就一阵无奈。 他没有办法,只能自己低声道:“你的马车没有旗帜。” 林瑜歪了歪头,有些茫然:“什么?” 见她好像没有听清,李萤也知道自己平时开口声音很小,于是他稍微大声了一些道:“你的马车上,没有旗帜。” “什么?马车怎么了?” 李萤便一字一顿,声音又大了些许:“不露旗帜,身份不明,可疑之徒。” 见他真的以为她没有听清,就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林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子脾气真好。” 李萤微微一愣。 奶娘笑道:“淑女为何这么说?” 林瑜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这奶娘在旁边,会阻碍她与李萤的交往,但目前来看,这位好像是位助攻。 她便配合的回道:“我这么耳背,公子都不恼怒,反而耐心的一遍遍重复,可见情绪稳定,脾气温和。” “是呀是呀!我们家公子脾气很好的!” 李萤:“……” “其实我本想假装三次都没听清,看看公子会不会觉得不耐烦生气。”林瑜咬着嘴唇,不好意思的低头,手指羞涩的绕着腰间的系带,透过睫毛凝睇了一眼李萤,“但是公子这么相信我,叫我觉得自己真坏心眼,忽然好生愧疚。李公子,对不住呀。” “为什么,要捉弄我?” 林瑜眉眼弯弯,指了指马车角落架子上的玉笛:“我在想公子会不会气急,然后用笛子‘呜’我。” 若生气只会用笛子“呜”人,那倒还有些可爱。 李萤望了一眼笛子,摇了摇头:“淑女是客,不得无礼。” 见他依然冷冷清清的保持着生疏的距离,林瑜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好吧,一直隐藏家门,的确不是诚心结交的行为,这是我的错,只是我家近来多事……” 她苦笑道:“我乃南阳林氏的族女。我族本家的大小姐,近些日子病重在床,又……颇受皇室关注,其他子弟姐妹,都被家中父母嘱告过,尽量低调行事。我性子跳脱,担心自己稍不注意,就会闯下祸来,习惯性的掩藏姓名,以免被父母发觉,实在不是不信任公子,是我太不信任我自己。” “你总是这般……”李萤顿了顿:“背着父母行事么?” 林瑜连忙道:“只有此事!这是终身大事,我实在不愿盲婚哑嫁。” 她看了一眼李萤,吞吞吐吐道:“更何况,此事,此事……实在,实在不便告知父母呀。” 自从知道她的来历后,李萤的态度果然和缓了许多。士族之间多有联姻,林氏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族,虽然比不上李氏,近些年来又有些衰微,但族中仍有许多朝中高官,盟友众多。深究起来,肯定也是沾亲带故。 “原来是林氏女,”奶娘立刻夸赞:“怪不得淑女生的如此花容月貌。” 其实林氏的漂亮女儿并不比其他家族的漂亮女儿要多多少,但因为有林瑜这个特别出名的存在,连带着其他林氏女,只要体貌端健,都会被夸一句“不愧是林氏女”、“果然不俗”。 就这两三年,林氏多美女的名声就闻名京师了。 林瑜尴尬的笑了笑:“哪里哪里。” 就在彼此寒暄客套之时,李萤突然道:“我问过本家,族中长辈并无与我议亲的意向。” 一旁的奶娘下意识的便想阻止,可见他话已说出口,只得无奈的又坐了回去。 李萤没有管她:“与你议亲的……应是我的族弟。” 林瑜心想,恐怕连你的族弟都不是呢。咱们两人的亲事,全靠我造谣好么。 “公子可是已有心上人?” “……未曾有过。” 没有就是没有,说什么未曾有过?她又没问他以前喜欢过人没有。 林瑜莞尔一笑:“既然不曾,那公子为何不能议亲?” 奶娘闻言大喜,甚至忍不住微微点头:没错没错,反正尚未过礼,只是议亲,凭什么不能与长公子议? 李萤轻声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我总是双眼蒙布?” “嗯。公子是有眼疾?” “我双目不能长久见光。” “那是可以视物的?” “视物无妨。” “既然如此,并无问题啊。” “但你也应该知道,我体弱多病,又岂是只有眼疾?” “比如……还有呢?” 李萤:“……” 他有些难以启齿,原本就极白的皮肤血色上涌,便涨红的分外明显:“我体弱……恐有伯道之忧。” 伯道无子。 哪怕在现代,也很少有男子敢于承认自己“不行”。林瑜一时不由得愣了愣。 她心想,那不是更好了吗?! 第二十四章 妖异之貌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可是……让一个男人不惜承认自己“不行”,也要拒绝婚事,林瑜不由得有些郁闷。 难道她就这么糟糕? “我可以问问,公子对我,具体是哪些地方不满吗?” “并无。”李萤摇了摇头:“淑女莫要多想,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如果说,我不介意。公子说的这些,我都不介意呢?” “你不介意?”李萤一呆:“你懂不懂……淑女可懂什么叫伯道之忧?” 林瑜皱了皱眉头:“李公子这话说的,可真小瞧人。” “你不怕无后么?”李萤憋红了脸:“难道你以为我是在骗你?” 李萤并不觉得自己的长相俊美到了可以让陌生的姑娘一见倾心的地步,而性格、才华、品质……才见了一两面,又能知道些什么? 他体弱多病,名声不显,弟弟们都已出仕,自己却依然隐居在道观之中,整日与纨绔子弟厮混。 除了李氏长公子的身份,他还有什么? 李萤想,也许只有李氏未来主母的位置,值得被人觊觎。 他很清楚自己在外界眼中的价值是什么,他就是要告诉这少女,若是抱着这种念头接近他,还是趁早放弃的好。 他早已决定,不娶妻、不生子,以免自己那古怪的样貌传给后代。 无子的嫡长子,还可以过继旁支的孩子,但没有自己亲生孩子的主母,却永远也不可能名正言顺的成为李氏的女主人。 她将永远游离在李氏之外,成为一个边缘的局外人。 在他身上耗费精力,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林瑜也想的到这一点,但她还真不在乎:“我知道你体弱,初次见面时,我也看见了你蒙着眼,我的确心有疑虑,可我说过,并无不满,这并非谎言。” 李萤不得不强调:“若是无后,你就算嫁给我,也不可能成为名正言顺的李氏主母,何必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林瑜不假思索道:“我又不是为了成为李氏主母才想嫁给你。” 那只是说服父母的理由罢了。 “淑女莫要说笑。”李萤却缓缓摇了摇头,并不相信:“淑女花信年华,想要什么样的好夫君没有?在下……实在并非良配。” 听见这话,一旁的奶娘忍不住抬头望向了李萤,她蹙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却又不好开口。 在她看来,林瑜已有足够的诚意,李萤何必如此抗拒? 就算对方想要的是李氏主母的位置又如何呢?士族结姻,不都先看是否有利可图吗? 见他百般推辞,林瑜叹了口气,“公子的确是为我着想吗?我怎么听,都觉得公子只是想找个借口拒绝我。是我做事太过跳脱,性子不够稳重、温柔,不是公子想要的那种贤妻良母么?” 李萤苦笑:“绝无此意。只是我本已打算不娶妻、不生子。我不想耽误淑女。” “若……” “嗯?” “若娶我,对我来说不仅不是耽误,反而是一种拯救呢?” “拯救”一词何其之重,李萤不由得微微一愣:“淑女何出此言?” 林瑜叹道:“伯道之忧这等私密之事,公子都直言相告,那我也不愿对公子隐瞒。我便也说说我心里的真实想法吧,公子,我想嫁给你,就算你不能生孩子,就算我不能成为李氏主母,我也想嫁给你。” “……李萤身无所长,实在不知有何处吸引淑女?” 林瑜自嘲一笑:“公子说决定不娶妻,不生子,可知我也不想嫁人,不想生子?可公子能自由决定,我却不行。家族安排、父母之命,我不得不嫁。” 李萤一愣。 “好,既然要嫁,我只能竭尽全力,去为我的后半辈子找一个可靠的伴侣。我与公子此前从未接触过,说什么感情深厚,情根深种,未免就太过虚假了。我选择公子,是权衡利弊、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公子不要总是好像觉得我没过脑子一样。” 李萤尴尬的干咳了一声:“淑女言重,我并无此意……” “在家族层面来说,首要的自然是家世相当,这是议亲的基础。因此,我家选择了李氏。那么我个人而言呢?我想要什么样的伴侣,公子知道吗?” 李萤迟疑的摇了摇头。 “那公子为何如此肯定,说自己会耽误我呢?公子觉得,我的良配该是什么样的人物?” “自然要……仪表堂堂,文武双全、才华横溢、身居高位,权势在手,方能配得上淑女。” “什么样才算是仪表堂堂呢?公子这样不算么?” 李萤垂下眼眸,“我太瘦弱了,也没有什么力气,并不像个男人。” “可我不喜欢‘像个男人’的男人——他们往往都很有攻击性。我也不喜欢太强壮、力气很大的男人。”林瑜道:“因为他们如果对我动手,我逃不掉,会很害怕。” 李萤微微一怔。 “所以你瞧,公子又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我想要怎样的夫君,就说自己不合适,其实对我来说,公子是最合适的夫君人选了。” 林瑜掰着手指道:“你很白、瘦、干净、整洁、秀雅。我不喜欢胖的、油腻的、粗鲁的男人。” “士族之中,亦有许多如此的翩翩君子。你都未曾见过我的全貌,其实我……我很丑陋。” 林瑜仔细望着他:“我不懂,你脸上只有一条两指宽的绢布蒙着眼睛,看你的皮肤、你的眉眼轮廓、你的鼻子、嘴唇……我不觉得丑陋啊。” 李萤抿住了嘴唇。 她继续道:“其次,你很温柔。我在你面前这么跳脱,你也不曾对我发脾气,没有露出嫌恶,不会训斥我不守规矩,不懂礼数。这说明你不冷漠、不高傲、不自以为是,对人有同情心、同理心、包容心……我觉得,这比什么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位高权重更重要。” 李萤:“我……” 他的脸又涨红了,开始磕巴:“淑女过誉,我、我并没有淑女说的那么好。” “然后,我本来也不想要孩子。不仅不想要孩子,我还不想侍奉公婆,照顾姑妹,管理一大家子的琐碎。我一开始盯上你,就是因为你单独住在星门观,嫁给你之后可以轻松闲适——若是你愿意,我跟着你一起在星门观出家都行。谁要冲着李氏主母的位置来呀?管那么一大家子人,想想都觉得累得慌!” 李萤沉默。 “所以伯道之忧算什么?你若不承认自己不行,我还担心到时候你们家人都怪我生不出孩子,欺负我。既然你自己知道自己不行,那以后可不许别人用这事欺负我。” “你,”李萤迟疑道:“你知不知道,成亲不是……不是说夫妻同床共枕就可以的?你现在说是这么说,可有些女人有了丈夫,和没有丈夫一样,是很痛苦的。” “比如说?” 李萤说不出口。 林瑜瞅了他一会儿:“公子是说不能行房事?” 李萤脸色微微涨红:“……嗯。” 林瑜想了想李萤之前拒绝的理由,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看了看身旁的白露,又看了看李萤身边的奶娘,迟疑道:“我能不能问公子一件私事?” “何事?” “我想和公子单独说。” 李萤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奶娘退了出去,林瑜于是也让白露回避。 可马车上能回避的位置本就不多,她们等在马车之外,与车内也不过只隔了一层并不怎么隔音的车门。 林瑜为了以防万一,坐到了李萤的身边。他吃了一惊,在她俯身凑近的时候,身形一僵。 林瑜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公子是不能行房事,还是不想……不能和女子行房事?” 李萤愕然抬头看向了她:“什么?” 林瑜眼神无比诚恳的看着他,压低了声音保证道:“公子若是偏好男风,我并不在意的。反正只要嫁了人,父母管不着我,我也不会管你,如何?” “我不……!我不是——”李萤连向来平缓的语气都罕见的激烈了起来:“我不好男风!” “嘘!嘘——“林瑜瞪大了眼睛,连忙举起袖子去蒙住他的嘴,唯恐外面的人听见。 要是李氏长公子好男风的消息传出去,她还怎么嫁人?? “没关系,我真的不在意。”林瑜恨不得发誓:“反正,我已经把我的理由都说出来了。如果公子还要拒绝,请给我一个除了会耽误我之外的理由。若是开诚布公到了这个地步,公子依然无法接受,我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咱们就此别过。” 可她话音刚落,马车车轮就不知碾过了一块石头还是什么,车身一颠。 尽管车内铺着软垫,摔倒了也并不疼痛,可林瑜骤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的朝着身前的李萤扑去,将他压倒在了地板上。 他蒙眼的绢布蹭的歪了,露出一张清秀白皙的面容。 李萤愣愣的望着身上的女子,而林瑜也愣愣的望着他浅紫色的眼眸,和雪白的眼睫。 第二十五章 危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那是一双水晶一样剔透生辉的眼眸,不仅是中原人少见的浅色,甚至是全天下都很少见的紫色。 林瑜近距离的望进了那双透澈的眼眸深处,忽然神识恍惚,想起了苍洮。 苍洮的眼睛也非常特别,北戎人的眼睛虽然多浅色,但只有他的眼睛,是特别特别漂亮的金绿色。 他也有兄弟姐妹,可哪怕是同父同母的那几个,眼睛要么偏灰,要么偏棕,没有一个像他,金与绿融合的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与他定情后,林瑜总是捧着他的脸,爱不释手的凝望他的眼瞳,不停的变化角度光线,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缠着他,粘着他,望着他的表情一定显得沉迷又陶醉,苍洮才会餍足的就像是肚子饱胀的狮子,被她用爱意和痴迷喂满。 他任她趴在自己怀里,用指尖勾起她披散在肩头的乌黑长发,绕满自己宽大的手掌,神色慵懒而满意:“本王的眼睛就这么好看?王妃次次都看得目不转睛。” 林瑜觉得自己拥有了世界上最璀璨的珍宝,心满意足的搂住他的脖子:“好看,像最剔透的金绿玉!” 林瑜陷入回忆之时,李萤反应了过来。他偏过头去,试图回避林瑜的视线,在闭上眼睛之前,光线变化,那清冽的紫色亦会随之变成柔和的粉色。 如此美丽。 林瑜下意识便伸手,想像之前凝注苍洮一样,把他的脸转回来,但她的指尖刚触碰到李萤下颌的皮肤,刚捧住他的脸颊,李萤就受惊的翻身坐起,将她掀了下去。 他手足无措的抓住脸上滑落的绢布,想要重新挡在眼前,但紧张仓促之际,绢布却完全散落了开来,而他的手指紧张的发着抖,根本无法重新系好。 他试着转过身去背对她,但今天穿着一身看起来风雅,其实累赘又不方便活动的衣服,又不愿意睁开眼睛,叫她再看见自己与常人不同的眼瞳,于是李萤紧闭着眼睛,只能被自己的裙摆给绊倒。 林瑜回过神来,见他要摔,连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小心!” 她之前就觉得李萤的皮肤白的异常,原来他是白化病患者! 可他的睫毛是白色,头发和眉毛为什么却是黑色? 就因为他是黑发,林瑜之前虽然觉得他的皮肤白的违和,但没有往白化病的方向想。 这秘密虽然让她有些吃惊,但白化病林瑜在现代也见过几次,除了长相特别一些,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相比之下,她刚才一时头脑混沌,把他当成了苍洮,问题可能更大一些。 大涂的民风可没有北戎开放,她方才触碰李萤脸颊的行为太过亲密,已经说得上是轻薄。 见李萤稳住了身体,林瑜放开手,不免有些羞惭:“抱歉……” 李萤直接用手掌捂住了脸:“出去!” 他难得如此失态的提高了声音,几近厉声呵斥:“出去!!!” 车门立刻被打开了。 奶娘听到声音钻进马车,一见车内的场景,立即回身挡住了想跟着进来的白露。 “姑娘请在外面稍待。”她的语气变得冷漠,看向林瑜的时候,表情也不再有温度。“林淑女,麻烦请您转过身去。” 林瑜的身份,让她至少不会被赶出马车。眼见李萤情绪如此激动,林瑜只好依言照做。 她没想到李萤如此介意自己与常人不同的外表,看那模样,他从小一定吃过不少苦头,才会如此抵触被旁人瞧见。 他独自一人居住在星门观,恐怕也不一定出自自愿,更可能是……被家族放弃,流放边缘? 林瑜在脑海中飞速的思考,如果她继续说自己不介意,会不会显得太过轻描淡写?会不会让他更加痛苦? 她之前已经说过许多次不介意,如果什么都不介意,会不会显得毫无可信度?李萤会十分感动的相信她的真心,还是觉得她一定所图甚大,所以可以忍辱负重,什么都能接受,必有阴谋?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说,奶娘已经手脚利索的重新为李萤绑好了绢布。 听她语气生硬的说“多谢淑女体谅”,林瑜才开口问道:“我可以转回去了么?” “还是不要的好。”奶娘礼貌、客气但疏远的拒绝了她:“我家公子如今恐怕不想见人。” 不想见人? 林瑜无奈的想,是不想见我吧? 奶娘继续道:“我家公子身体向来多病,今日突然不适,需要赶紧回府休息,恐怕不能陪淑女同游了,还望淑女谅解。” 说完,不等林瑜回话,她就径直高喊了一声:“回府!” 李氏车夫极有职业素养,立即调转马头,朝着原路返回,没有丝毫犹豫。 林瑜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车厢内的氛围十分沉闷。奶娘宛若防贼一般防着林瑜,有她在场,林瑜很难开口。 林瑜也能理解,毕竟在奶娘看来,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是林瑜突然借故让李萤将她请出车厢。结果她一走,就出了事。 她从小照看大的孩子她还不了解吗?李萤绝不可能对林瑜做些什么,他受了这么大惊吓,一定是林瑜做了什么刺激到了他! 也许,她是看见少爷一直蒙着眼,就好奇非要一窥这绢布之下的秘密。 奶娘冷冷的、戒备的、审视着林瑜的背影,心想,一定如此! 可恶,枉她原本还对这林氏女颇有好感,觉得她未来说不定能成为自家的少夫人! 真是长了一张风光霁月的脸,却暗藏着一颗狠毒阴险的心! 而不管是林瑜还是奶娘,都同样认知到了一件事: 李萤本就封闭,经过这一场变故后,恐怕将心门锁的更紧了。 林瑜相信他一定很想立刻把自己和白露赶下马车,但好歹同为世家,做出如此失礼之事,未免有些过分。 感谢他的修养和理智,不然没有马车,林瑜很难带着白露回去——总不能步行吧? 就在这时,车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白露?你不是白露吗?你怎么在李氏的马车上?” 林瑜听出这正是自家便宜老哥林珲的声音,心中不免暗叫一声:“糟糕!” 白露在车外显然也吓了一跳,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行礼。 林瑜和林珲是同胞兄妹,作为林瑜的侍女,她一直都是直接称呼林珲为“少爷”的。 可如果身边的贴身侍女直接称呼林珲为少爷,就无疑证明了她的主人,是与林珲一脉同房的林氏小姐。 而林珲只有一位本家妹妹,就是林瑜。 这会暴露林瑜的身份。 如果按照林瑜冒充的林氏族女的身份来论,两人不是一房,白露就该称呼他为“珲少爷”。 可林瑜与李萤的事情,林珲并不知情,白露突然无缘无故的改变称呼,他肯定会莫名其妙,说不定随口反问一句,就要露馅。 要是在和选定的未婚夫候选人关系跌至冰点的时候,又被拆穿马甲,被李萤发现自己一直在欺骗他…… 林瑜只觉得自己心口,猛地跳出一个血红的大字:危! 第二十六章 凤信紫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想到这里,林瑜当机立断,直接扬声问道:“阿露,谁啊?” 白露低声回答,唯恐被林珲听见:“小姐,是珲少爷。” “原来是珲哥?” 这个称呼听不出有什么破绽。本家妹妹,虽然直呼“兄长”便可,但称呼“珲哥”也没有什么不对。 林瑜转头看向虎视眈眈瞪着自己的奶娘,以及她身后背对着自己的李萤,一心只想赶紧出面将林珲引走,于是行了一礼匆匆道:“刚才一场意外,我实在无意冒犯公子。今日公子受惊,大概也不愿再继续见我,我便就此告别,与族人同归。” 说罢,她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果然瞧见一旁跟上了一辆马车,车身上插着林氏的旗帜。 马车还在行进途中,路途并不平整,偶有颤动。为了防止贵客跌落,李氏的马车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林瑜不等马车停稳,便直接跳了下去,唯恐林珲提前多说一句话。 一瞧见她,林珲瞪大了眼睛,就要喊她“阿瑜”,林瑜先一步露出惊喜的笑容,大声盖过了他的声音:“珲哥!太好了,我与阿露一时走远了些,和朋友失散了,还好遇到了李家的马车,顺路载了我们一程。你这是要回家么?正好我与你一起回去,免得麻烦人家送我!” 这时,李氏的马车才停住,白露连忙提着裙摆,也跟着跳下来,追上林瑜。 林珲的马车停住,待林瑜和白露上来,他正想问那李氏马车内是哪位族人,准备道谢,却见那马车只停留了一瞬,就毫无沟通意味的继续驶走了。 “咦!”林珲当即皱眉不满道:“那车内究竟是何人?既然遇见,怎么竟不通姓名,也不与我见礼?” 林瑜连忙找补:“人家家里有急事,不然也不会如此早便返回,阿兄就不要见怪了。” 林珲果然不再深究,他向来有些糊涂,做事常常没头没尾,并不精明:“你没有带着马车出门吗?” “今日约着和女伴一起,马车停在人家府上了。” 担心林珲询问是哪位女伴,要去人家府上取,林瑜又道:“不急着去取,我正好走累了,想直接回家休息,等过几日我再去。阿兄这是要去哪?” “今日几位同僚一起相约踏青。你想回家?正好我也不方便携带女眷。”林珲道:“这样,你先随我去,我到了之后,再让马车送你回府,然后再来接我就是。” 林瑜点了点头,有些抱歉道:“好。就是劳烦冯叔多跑几趟了。” 冯叔便是林氏马车夫,林珲不以为然:“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不然我们林氏养着他有何用?” 林瑜不欲与他争辩,便点点头笑了笑:“是,阿兄说的也有道理。” 她与白露在车厢内坐下,因这次糊弄及时,没有露馅,心中不免松了口气。而望着窗外的风景,林瑜的思绪却不免又转回到了李萤那里。 …… “那淑女真是可恶,看着是个好的,结果却如此唐突!” 李萤的衣物在方才的纠葛中有些凌乱,头发也散落了些许。奶娘跪坐在他身后,为他重新束发,犹自愤愤不平。 李萤微微低头,自嘲一笑:“倒也不必如此说,毕竟马车颠簸,也不是她能预料到的。” 只是……她之前说了那么多句不介意,却在看见他的眼睛后,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想到最后,她仓促不已的跳车避走,李萤便觉得心中沉闷。 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在她那一连串的“我不介意”中,他竟然动摇了吗? 他竟然忍不住心生妄念,觉得她有可能……有可能接受自己? 她说的多好听啊—— 说要与他坦诚相待; 说他脾气好; 说喜欢他白、瘦、体弱; 说无论如何也想嫁给他; 说什么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他,并不是没有不过脑子的冲动…… 可结果呢? 透过车窗的缝隙,李萤瞧见林瑜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甚至都不等马车停稳。她急切的奔向林氏的马车,朝着车上的族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全然不见方才在车内的沉寂。 想必是被他吓到了,觉得能逃离他很开心吧。 说的再好听,亲眼见到了他的眼睛,也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妖怪!你是妖怪!” “鬼!鬼来啦!白头发的鬼要把人抓走杀掉啦!” “主母怀孕时,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少爷长得怪渗人的,看那双眼珠子,瞧着多可怕。” “我听说有位刚进府的侍女,有次冷不丁瞧见少爷,直接吓哭了。” “我可不敢去伺候……万一是妖邪附体呢?” “谁知道他吃不吃人?你不知道,上次少爷吃了一碗桑葚,嘴唇红的……就像是喝了血一样!” 想到这里,李萤握紧了拳头,强制性的拒绝再次回忆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我的心志太不坚定了……”他低声道:“明明都决定不娶妻,不生子的,就不该答应跟她出来……” 奶娘沉默。 她默默的为他整理发冠,过了片刻,悲伤道:“公子,您从小到大,身边既无亲人相伴,也无朋友作陪,我如今还能陪着您,可我年纪大了,万一以后有一天我走了,还有谁呢?您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李萤望见林瑜和白露登上另一辆马车,然后两辆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他轻声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说不定,我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活该受苦受罪呢?” …… 等到马车将林珲送到目的地,回府的路上,林瑜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吩咐道:“去万洲商市。” 这次,她要找的并非北戎商人,而是来自更西方的商人。 他们有人会带来一些异域的植物种子,林瑜曾经在北戎见过一种异域花卉,叫做风信子。 李萤的眼睛,紫色的颜色很像是凤信紫,这花的名字恰好与这颜色发音类似。巧的是,风信子也是少见的紫色花卉,虽然它的紫色要比李萤的眼睛颜色深很多。 可共同的特点,就是少见与稀缺。 这风信子甚至要比吞火叶还要难买,毕竟吞火叶只要找到北戎人,多少能有点,而寻找恰好携带了风信子种子的人,却几乎如大海捞针。 她对万洲商市不算熟悉,想要寻找某个特别的商品,还是得寻一个中介帮忙沟通各方渠道。 一般来说这样的中介多是北戎人。 正是在这样的寻找中,林瑜发现自己之前购买吞火叶的北戎商人已经不在。尽管商人来来去去本是常事,但联想到朱容湛最近久违的沉默,林瑜就莫名的心神不宁起来。 第二十七章 高岭之花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朱容湛放弃了么? 可他要是放弃了自己,宫中应该早就下旨封罗氏女为太子妃了。 这封妃的旨意一日不下,林瑜就一日不心安。 尤其是,万一太子妃封了罗氏女,然后太子又强行要把林瑜纳为侧妃,那就太黑色幽默了。 不行……她心生急迫的想,必须赶紧敲定下这门婚事。 可找到了中介,也很难立马拿到货物。林瑜无法,只好回府等待,心想若是要等待太久,便另用鸢尾或者扁竹兰来代替吧。 后两者也是紫色花卉,只是本土就有,算不得稀缺,不足以显示心诚。 不知道是不是林瑜出的价格够高,第二天再去问的时候,就有了音讯。可是那花颜色太重,显得太俗太土,林瑜不太满意。 如此折腾挑选,不愿将就,等她终于挑中一盆满意的风信子,再想送去星门观,只能等第三天出发了。 那是一盆刚开花不久的风信子,花瓣肉眼可见的水润鲜嫩,每朵花颜色都有些渐变,自中心的浓郁紫色渐渐向外浅淡,看起来像是每朵花瓣边缘都镶着一层浅紫色的白边。 秀雅清新。 万洲商市这边本可以直接帮林瑜送到星门观,可林瑜想到李萤那敏感的性子,又怕不当面解释,他会多想。 要知道当天她回府后,晚一些的时候,她的马车便被星门观赶了回来,都不需要她上门去取。 那种决绝的姿态,仿佛要与她彻底了断。 在这种情况下,万一李萤以为她送他紫色的花,是在提醒他她手里有他的把柄,或者是挑衅怎么办? 翌日,林瑜一大早就去万洲商市,取了风信子,往星门观赶去。 饶是紧赶慢赶,此时也已经距离上巳节过去了三天,三天看似不长,却已经能有许多变数。 林瑜坐在马车上,看着脚边的风信子,有些苦恼。 她实在不擅长与人道歉,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事情办的熨帖妥当,最后也只好依据直觉行动。 虽然也想过是否要先写封信寄去星门观,再次道歉,说隔日登门拜访,可她当日与李萤分别时,就说过类似的话,再提笔写一封信,好像有些累赘重复,并无必要。 再说,万一李萤回复拒绝她登门,那就彻底没戏了。眼巴巴的凑上去,实在有死缠烂打之嫌,林瑜做不出来。 而且,如果在信中说自己在寻风信子,未免就少了些惊喜。更何况,她担心留下文书笔迹,万一将来事情不成,恐会留下把柄祸端。 想起自己在现代的时候,朋友们都说她乐观率真,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如今却变得如此瞻前顾后,思虑良多,谨慎多疑,林瑜便觉得自己变了实在很多。 她变得好软弱,好胆怯。 她说李萤敏感,她自己又何尝不敏感?敏感的甚至都有点被害妄想症。 但无所谓,小心些,活着的机会总会比较大。 星门观到了。 她来的不巧,这日星门观观外又是马车遍地,显然又有一场大宴。 就在林瑜思考,自己是光明正大的递送拜帖,赌李萤会让她进门,还是和上一次一样,自己偷偷溜进去好的时候,马车夫“咦”了一声,向着林瑜轻声道:“小姐,公子也在。” 林瑜掀开一条门帘缝隙,向着马车夫指去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一辆打着林氏旗帜的马车。 坐在马车上的马车夫,正是她弟弟林珙的仆从彭左。 他怎么会在这儿? 上次林瑜本想用找他的借口混入星门观,结果没有成功,这次李萤居然真的邀请了他? 是巧合? 还是知道她是林氏女后,故意为之,想打探消息? 不会露馅吧? 林瑜蹙眉道:“走,过去看看老三在不在。” 马车缓缓向前,驶了过去,正好堵在了彭左面前。他抬头正要开骂,一瞧见熟悉的身影坐在马车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立时惊讶道:“云哥?你怎么在这?” 林瑜的马车夫是家生子,祖父那一辈被主家收为了养子,跟着姓了林。 家生子的地位比普通的仆从地位高,也更可信一些,因此大族女眷身边的仆从多是家生子。 林云朝着彭左使了个眼色,他的视线这才落到马车的车窗上。 虽然眼前这辆马车没有悬挂旗帜,但都是林家车夫,彭左怎么可能认不出这是林氏的马车? 既然车夫是林云,那车里不是小姐,就是白露奉命外出办事了。 可小姐不是病重在家,难以下床吗? 车窗被打开一条缝隙,露出白露秀美的面容,彭左脸上立马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白露姑娘!” 白露生的漂亮,又是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对他们这种仆从来说,已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了。 白露低声道:“公子可在吗?” “公子赴宴去了。” 白露道:“你去叫公子出来,小姐有事找他。” 彭左惊讶道:“大小姐的病情可是好转了?” 白露凛然道:“你去转告便是了,旁的不要多管。” 她态度骄傲,彭左也不生气,反而觉得理当如此似的,讪笑着道:“是,是,我这就去。” 他跳下马车,动作有一种卖弄身手的刻意,像是想在白露面前展示一下自己是多么矫健灵敏。 林瑜透过窗户瞧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行为幼稚,但不失为一种淳朴的可爱。 只可惜彭左真正想打动的白露,却面无表情的关上了窗户,心中毫无波澜。 她望着林瑜的笑容,心想,太子殿下比这彭左好过千倍万倍……不,不对,这马车夫根本就不能与之相比。 小姐宁愿为这么个马车夫笑,也不愿意对太子殿下笑。 这么一想,反倒是她这个无关之人感到一阵莫名的苦闷了。 她不知道上巳节那天,她与李氏奶娘出去回避时,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但见李氏愤怒,小姐便又是道歉又是搜罗珍稀的礼物登门,不免觉得难以理解。 太子殿下那时还哭了呢?小姐却管都不管! 对一国储君都能如此傲气,凭什么要对这李氏低声下气? 为何不能答应太子殿下呢? 白露实在不能明白。 太子殿下都不曾给小姐气受,这李氏公子究竟是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让小姐如此割舍不下? 明明只要小姐点头,成了太子妃,别说赔礼道歉,整个李氏都得在她面前俯首叩拜,哪里还需要巴巴地抱着礼物上门求见? 第二十八章 良心稍安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这李氏,好不像话。”白露忍不住为林瑜“打抱不平”,“人家都是男方主动,就他金贵,害的小姐三番两次上门。” “不用这么计较谁主动呀。”林瑜笑了笑。“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总是得努力的。” 古代的主流思想,仍然认为女子应当矜持,等待男方的追逐,才是优雅的姿态。但现代人早就不在乎这个了,只要喜欢就主动,谁说女子就不能是猎手,而男子就不能是猎物? 为了不堵塞车道,林云赶着马车离开了星门观的正门,又停在了上次那个偏僻的角落里。 林瑜和白露在马车里又交换了衣物,林云去了林珙的马车旁等候,以免他们出来时找不到人。 很快,林云就领着彭左和林珙到了。 白露请林珙上车,他掀开门帘一进车,林瑜就瞧见他一脸的不耐烦:“有什么事就不能直接说?我姐叫你来干嘛?” 他长得和林瑜有五分相似,按理来说五官清俊端正,也该是位美男子,只可惜肤色略黑,又体型丰满,神色吊儿郎当的,是个有些油腻的胖子。 林瑜挑了挑眉毛:“在宴会上玩的可开心?” “姐?”林珙这才瞧见她坐在马车里,顿时一怔,“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病了吗?” 他脸色发红,显然喝了酒,整个人都有些微醺。他看着林瑜一身简朴的青衣,头上毫无珠翠,不免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打扮?旁人见了还要以为我们林氏破败了,买不起首饰丝料呢!等等……这好像是白露的衣服?你干嘛穿侍女的衣服?” “因为我要装作侍女啊。” “你装作侍女干嘛?” “这你就别管。你带我进星门观去就行。你今天要参加星门观的宴会怎么不早说?” “我说什么呀我,我参加宴会还要和家里说吗?我天天参加宴会。” 林瑜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你没再和那群不三不四的人继续联系吧?” 她这弟弟被家里宠坏了,脑子都不大清楚,几年前跟着朋友学会了赌,染上了赌瘾,后来被发现私下偷偷变卖了不少林氏的土地商铺,把一向佛系的林珲给气狠了,下了死手狠狠管束了一年多,最近才在母亲徐香的苦苦哀求下,稍微放松了管制。 林珙“嗯嗯啊啊”的含糊道:“没呢,都断了,早断了,不然大哥不肯给我钱花啊。” “你会没钱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去找母亲撒娇,从母亲那里拿钱?” 林珙“嘿嘿”一笑,试图蒙混过关:“姐,你不是要去星门观吗,我带你进去,好吧?你去了看嘛,绝对没有那些人的。” 林瑜面无表情:“这些人,也未必就比之前那些人好。都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你有点分辨能力!别傻乎乎的什么都学,要学你学点好的行不行?” “嗯嗯嗯。”林珙一脸心不在焉的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林瑜也无奈。 一想到这么个草包,父亲最近在为他物色官位,准备让他出仕,她就觉得一阵窒息。 尤其是他林家嫡少爷的身份,寻常官职还“配不上”他。 还好他看不上县令这种官职,这种基层官员得直接接触平民,他要是去了,不知道得祸害多少百姓,不激起民变才怪。 朝堂上虽然不全是这种无能之辈,但国家政策大部分要出自这种人的手里,林瑜就觉得大涂迟早要完。 比如她爹,位列九卿,任廷尉之职,掌刑罚审判,在现代高低是全国最高法院院长,结果他对法律条文一无所知,断案全凭感觉,突出一个人治大于法治。 这事还是有一次她去书房,瞧见她爹偶尔带回家的卷宗发现的。 卷宗说一位女子,丈夫在外征战,很久没有传回消息,于是家乡人都认为他死了,女子便在父母的安排下改嫁,结果丈夫回来了。 此事被人告发,最后上传递交到了廷尉。 林衍认为,丈夫没有下葬,则视为婚姻关系存续,该女子在有丈夫的情况下,未经丈夫同意而改嫁,应当被判死刑。 林瑜把那卷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死刑? 这就死刑? 她不信邪的自己找到了父亲书房里都积灰了的律法典,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此类事件的应用法条: 夫在,妻逃而私自改嫁,应判黔面,城旦舂。 黔面城旦舂虽然也是重罚劳改,但和死刑差别未免也有点大。 她把这事跟父亲说了,林衍当时看了看她翻出来的法条,又看了看卷宗,大笔一挥,无所谓道:“那就按照阿瑜说的定吧。” 他轻飘飘的一笔,就是一条人命的重量。 林瑜当时脸色发白,觉得如果自己是平民,活在这样草菅人命的世界上,未免太过恐怖。 那是第一世的事情。 后来她认识了陈辞,把这件事跟他说了,陈辞无奈苦笑。 他在锦昌县出仕,但因出身寒门,即便再有能力,也只能为一小吏。 那温润的少年郎叹了口气,与她解释:“那女子既然是服从父母的命令改嫁,便是连‘私自’都不曾有。更何况,与丈夫最后一次联系后已过了三个月,夫妻之间守丧也不过只要三月,算是丧期已过,岂能算是婚姻存续?她应当无罪释放。” 从死刑、到黔面城旦舂、再到无罪释放。 一个人的命运,就这样被权势轻而易举,翻来覆去的扭曲。 林瑜对此耿耿于怀,此后每一世都记得此事,每一次都会去父亲书房找到卷宗,然后对父亲说,她该无罪释放。 这一世,父亲也快把那卷案宗带回来了。 只是,带回家的卷宗她可以看,可以提出意见,但廷尉府中的卷宗呢? 她都不敢去想她爹手里有多少冤假错案,怕想得深了晚上都睡不着觉。 有时,她真的觉得,这些所谓的权贵,都是一群蛀虫。 他们趴在人民的身上吸血,却还高高在上的以为自己天生优越。 所谓的蛀虫,也包括她自己。 不事生产、不必劳作,却过的比大多数人都要闲适安逸。 林瑜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那投了个好胎的运气与力量,尽可能的去帮助更多人,才能良心稍安了。 第二十九章 庶与士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抱起那盆风信子,戴上斗笠,跟在林珙身后朝着星门观走去。 那盆花并不大,也不算重,林瑜还连花带盆一起蒙上了一层绸布,以免被人瞧见。 这模样,看起来神秘极了。 林珙犹豫了一会儿,好像在想要不要伸手接过,林瑜看出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帮忙,只是她毕竟是他姐姐,若袖手旁观太过理直气壮,道义上未免有些过不去,容易受人谴责:“不必管我,我现在是侍女。” 林珙立刻心安理得的不管了:“你也不怕被爹娘知道,要是他们知道你装成侍女出来偷玩,还不得气死。你病好了?我还以为你病的快死了呢。” 他说话口无遮拦,有时候听得人直皱眉头。林瑜熟悉他的德性,听他“死”啊“死”的,懒得理会,也不放在心上。 “别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你记得别露馅,在外面谁问你,你都别说我是你姐姐林瑜。” “哼嗯……” “不白让你帮忙,给你封口费。” 林珙这才喜笑颜开:“那还差不多。” “李萤今日在吗?” “在啊。他举办的宴席,主人家怎么能不在?” 林瑜放心了些许。 那门房显然认得林珙,这次林瑜跟在他身后,从正门走了进去,没遇到任何阻拦。 很快,林瑜就瞧见了上次熟悉的那片水榭。 如今她知道水榭四周为何要垂下幔帐了——白化病人不能被阳光久晒。之前,她还觉得这是故作风雅的装饰。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林瑜。她虽然带着斗笠,看不清容貌,但体态温婉,风韵十足,一路走来,纤腰款款,裙袂翩翩,一下子便引起了许多注意。 某位公子兴味盎然道:“林公子这是带了谁进来?” 林珙道:“我家侍女。” 顿时有人失望道:“我还以为你请了哪位名妓,来给咱们一个惊喜呢!” 林珙啐了一口:“想什么呢?做你的梦!” 他现在月钱被大哥卡的死死的,哪有钱去请名妓? 只是这些话乱七八糟的,林珙不由得瞥了一眼林瑜,怕她因为这些轻浮言论而发怒。要是林瑜回去跟大哥告状,他好不容易才变好一些的日子就又要难过了。 但林瑜没空去理会,她一直在眺望水榭中的情形,只是今日无风,那些纱幔垂落,将亭中的情形挡的颇为严实,林瑜甚至都很难看出李萤在不在里面。 只是上次李萤在的时候,水榭外有侍卫护卫,今日怎么却没有? 还有人好奇的在问:“你家侍女怀里抱着什么?” 林珙也不知道,他被问的烦了,有些恼怒道:“管你什么事?又不是给你的。少问东问西!” 说完,他就想重新扎进人群里继续喝酒,林瑜一把拽住了他,低声问道:“你不是说李萤在吗?” “他不在亭子里吗?”林珙不耐烦道:“他刚才还在呢。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举办宴会他一个人呆在那儿,动不动吹个笛子,难听的要命。” “刚才亭子外有侍卫吗?” “有啊。” “现在没有。” 林珙这才看了一眼水榭,发现了变化。他“咦”了一声,向着周围问道:“萤哥呢?” “刚走。”醉醺醺的纨绔们乱糟糟的回答道:“就你带着侍女过来之前一会儿。” 这么巧? 林瑜都不禁怀疑李萤是不是远远认出了跟在林珙身后的自己,所以躲着她了。 她对林珙低声道:“你去找个仆人,说有东西要送给李萤。” 林珙皱起了眉头:“你找他干嘛?你这东西……” 他看了看那被白绸蒙着,不知是什么的玩意,“是送给他的?你送给他做什么?还打扮成侍女偷偷……” 林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你和他……?你!你疯了!?”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比如说,林瑜是不是在装病,林瑜和李萤是不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可家里分明是打算把她嫁给太子当太子妃的!! 再说了,那李萤,虽然是李氏长公子,可他一无实权、二未出仕、三来体弱,哪里比得上有个太子姐夫? “你少大惊小怪。”林瑜道:“这事爹娘知道。” “爹娘知道!?” “就是爹娘让我过来……让我与他说清楚,叫他别来提亲。” 当然,林瑜真正的目的,却正好与此相反。 林珙明白了。 他盯着那盆花:“这莫非是你们的定情信物,你拿来还给他?还是说断情信物?” “别的你少管,这事你最好闭紧嘴巴,要是泄露风声,整个林氏都要遭殃。你知道轻重吧?” 女子总是被人用父母亲族进行道德绑架,被规训若是不循规蹈矩,整个家族都要遭殃。 林瑜非得让别人也试试被绑架的滋味。 林珙瞪眼道:“我知道!你还说我!你才是!装作侍女私会情郎,你知不知道轻重!” 他们两人凑得极近,在那窃窃私语,旁人看来,显然是极为亲密。 有人瞧着林瑜那纤柔的腰肢,娇媚的体态,心中不由得发痒。 再看看她身边那肥头大耳的废物林珙,心想自己难道还比不过他? 于是很快有人豁然起身,端起两杯酒,朝着林珙走去:“林公子!来,我敬你一杯!” 林瑜立时住嘴,退到林珙身后,低眉顺眼装作侍女。 林珙接过对方递来的一杯酒,笑嘻嘻道:“怎么突然敬我?你小子想干嘛?” “嘿嘿,嘿嘿,”那公子瞥了一眼林瑜,“在座的都是朋友,你这侍女,瞧着应该很漂亮,戴着斗笠,未免见外了。何不让她摘下来,露出面容,让大家同赏?” 林珙唇角一抽:“别的可以,这个不行。” “嚯!看来是林公子心尖尖上的人啊!”有人新奇的叫了起来:“谁不知林氏多美女,林公子见过那么多美人,都对这侍女另眼相待,看来绝对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 林珙“呸”了一声,恶狠狠道:“你少起哄!就你多嘴!” 林瑜发现,这些人都不是上场宴会里出席过的世家公子。 如果说上一次宴会来了半个京师的世家,那么这一次就是另外一半,所以没人认出她就是上次那个装作前来送糕点的商户女。 只是林珙脾气暴躁,人缘向来不好,虽说林家是大族,但在场又有谁家中无权? 有人早就看不过林珙的无礼蛮横,此刻见机便要让他难堪,于是煽风点火道:“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难道在林公子眼里,咱们的交情还比不上你家的一位侍女不成?” 这话说的巧妙。 同为士族,林珙若还护着那侍女,就是认为庶比士贵,与理不容。可若是因此交出那侍女,就未免大大的丢脸。 几位公子围逼了上来,林珙虽然强撑着一脸凶相,但心中已生怯意,看得出色厉内荏。 他回头瞪了一眼林瑜,觉得要不是她多事,他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 但旋即又露出无措的恳求之色,像是希望她能自己站出来帮他解围。 第三十章 心慌意乱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的脸掩在斗笠之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分明是他自己不懂处理人际关系,才引得别人借题发挥,关她什么事? 同族在外,都被视为一体,林瑜受辱,林珙自然也会受辱,若是他在一旁,却只眼睁睁的看着,那就更为耻辱了。 结果他竟然想把林瑜推出去平息事件? 别人以为她是侍女,林珙却最清楚不过,她是林氏的嫡小姐!更是他的亲姐! 若是作为侍女在众人面前露面,林氏还要不要脸?他还要不要脸?林瑜还要不要脸? 他只想顾着自己的面子,有没有想过这些? 林瑜冷冷的心想,她就知道他靠不住。还好,本来也没对他抱有多大期望。 她所有对家人的感情,在第一世被母亲亲自下令毒杀之时,就早已消失殆尽了。 她主动向前,越过林珙,走到了众人面前。 经过林珙时,他脸上略有一丝犹豫,但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 他心想,本来就是阿姐惹出来的麻烦,谁叫她在外面抛头露面,招蜂引蝶!她自己去处理才是应该。 反正……反正这些人也没见过阿姐,只当她是个侍女,见过也不会怎么样,一面之缘,很快就忘了。 等阿姐以后嫁人,成了太子妃,就算记得,谁敢说? 哼!他现在就要把这些发难的家伙记清楚,等以后太子成了姐夫,他非要一个个的收拾这群家伙! 林珙说服了自己,于是一下子心安理得起来。 他看见林瑜抱着花,向着众人行了一礼,就在大家饶有兴致,以为她要服软,说些“小女子蒲柳之姿,恐污了诸位公子的眼睛”之类的话求饶时,却听她傲然道:“小女国色天香,花容月貌,不是凡俗庸人可随便见的。有一话,想送给诸位公子,谁人能解出,才够资格见我。” 这话狂妄之极,一时间众人竟都惊住了。 大家面面相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连林珙,都愕然不已,心想:阿姐莫不是气疯了吧? 兴许是这场面从没见过,居然还真有人好奇的接话:“什么话?” 林瑜淡淡道:“牛头喜得生龙角。谁可接下一句?” 牛是贵畜,龙更是祥瑞,这还又是“喜得生龙角”的化龙之意,怎么想都像是好话。 莫非这侍女,其实是在与他们玩笑,看似倨傲,实则是在用字谜讨好他们? 可他们都是些纨绔子弟,识的字比起大部分寒门庶民,多是多一些,但再深奥些的,便是一知半解了。 一时之间无人开口,热闹的席宴上竟为之一静。 有人苦思冥想半天,还是没有头绪,最后忍不住嬉笑道:“想不出来,想不出来,这下一句是什么?” 林瑜微微一笑:“狗嘴何曾吐象牙。” 其实以他们的身份,何必在这跟一个低贱的侍女玩儿什么文字游戏?可她态度摆出来,他们又接了话,此时若不对出下一句,强行逼她揭下面纱,未免丢脸。当今世道,名与望最为重要,岂能随意露怯? 但听她言辞如此犀利,语气又如此轻蔑,几个脾气火爆的公子哥终于被惹恼了。 当即就有人冲上来,要强行动手:“不过一贱婢——!”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出一声急促的笛音:“呜——!!” 之前不知隐身于何处的侍卫们纷纷涌出,挡在了林瑜与众人之前。 趁此机会,林瑜抱着花盆,转身就朝着星门观深处跑去。 那笛音只出现了一瞬,实在分辨不出具体在什么位置,林瑜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的方向,是不是恰好就是李萤所在的方向,但她想,李萤既然能在刚才吹出笛子,显然一直能瞧见院子里的情形。 他知道她来了。 他明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装作侍女是来找他,知道她不能暴露身份,知道她的为难,却直到最后,才出手干预。 他就那么看着她被人刁难,被人逼困,遭受羞辱。 林瑜只觉得胸口怒意汹涌上涨。 她已主动了三次,第一次,主动与他见面,第二次,邀请他上巳节同游,第三次,就是这一次,主动携礼上门挽回。 万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他既然的确无意,林瑜也觉得自己可以放弃了。 只是这花是为他寻来的,她留着也是无用,还是给他的好。 等甩开院子里那群喝酒喝上了头的公子哥,林瑜才停下脚步。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但林瑜并不慌张,因为她知道,自己在星门观里乱窜,李萤就算是想要她早些离开,也不会放着不管。 果然,林瑜刚有些疲惫的气喘,便瞧见一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正是李萤的奶娘。 她向着林瑜行了一礼道:“淑女请随我来。” 林瑜道:“你要带我去哪?” 奶娘道:“带淑女出去。” “出去是去哪?离开这儿?”林瑜道:“我不走,我要见李萤。” “公子今日不方便见外客。” “就因为我看见了他的眼睛?” 林瑜看着她,语气坚定:“我今天抱着这么个东西过来,总要有个结果。” 奶娘望向了她怀中的花盆:“这是什么?” “风信子。”林瑜揭开了白绸的一角,露出里面紫色的花穗,“这是来自异域的花,大涂很少见。我昨天找了一天,才找到这么一盆最鲜妍的。” “这是……” “这是要送给你们家公子的礼物。” 奶娘沉默了半晌,像是在判断她是否心诚,过了片刻,她终于道:“请随我来。公子在这边。” 林瑜重新将白绸盖住花叶,这才跟上。 奶娘带着她七转八绕,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一片竹林的掩映下,青石阶的尽头有一间竹屋,门开着,能瞧见李萤的背影。 他今日一袭暮云灰色的道袍,背影清癯如鹤,正坐在窗边,手中握着长笛,横置于膝,望着窗外。 透过屋外的一片竹林,隔着一池浅潭,便能瞧见潭水对面的宴会之处。 他听得出奶娘的脚步声,因此听见不止奶娘一人时,不免疑惑的转身望来,瞧见跟在奶娘身后的林瑜时,身形微微一僵,顿时有些慌乱无措起来。 他看向奶娘,嘴唇无声的动了动,虽然没有说话,可林瑜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林瑜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奶娘跨入门槛,与他小声解释时,她慢条斯理的将风信子上的白绸缓缓解开。 听说林瑜昨日在万洲商市寻了一天的礼物,李萤不禁朝着她看了过去。 她……她寻了一天的珍稀礼物,又上门来见他,难道……难道她并不介意他那双妖异的眼眸和长相? 李萤不自觉的心跳如擂,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 他又想起前天,她那么迫不及待的跳下自己的马车,赶去自己族人身边…… 说不定她其实不想再来见她,可家里的人逼着她再来……? 林氏最近想将林珙运作到少府,而少府府丞便是李氏族人。在这节骨眼上,林氏不许她得罪李萤,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真的是自己情愿再来找他的吗? 从他远远瞧见她跟在林珙身后进来开始,他就发现自己想见她,又怕见她。 奶娘说的对,他孤单了太久,这是第一次,有人靠近他,想要温暖他,说要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还窥见了他隐藏最深的秘密和恐惧。 这让李萤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就只想逃避。 林瑜开口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之前热情友好的笑意,也没有之前亲近柔和的温存。 “我说过,我想嫁给公子,但我也说过,公子若不愿意,我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 李萤忽然意识到,这一次她没有向他掀开遮挡自己面容的纱幔。 他们如今一个以白纱遮面,一个以黑绢挡眼,俱都不是坦诚姿态。 李萤原本背对着她,听见她说“我想嫁给公子”时,不自觉的朝着她转过了身子,可听见后半句话,心中又隐隐不安起来。 虽然是他对她避而不见,方才见她受难又旁观了许久。 可真的见了面,发现她的态度与以前截然不同,李萤却开始感到心慌意乱。 第三十一章 露出的双眸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道:“上一次我让公子受惊了,本想寻到礼物登门道歉。但这一次,我在公子府上被人为难,公子在这可看的开心,解气?” “我……” 听出了她冷言冷语下的怒气,李萤慌得站了起来。“我没有,我只是……我以为林珙在你身边,不必我……” “不必你什么?不必你费心?” 李萤听她恼怒,想到她方才被族人放弃,知道她心中一定委屈愤懑。 子女的地位大多依靠父母的地位来决定,那林珙对她如此轻慢,她的父母在林氏族中的地位,恐怕也不会太高。 既然如此,她三番两次的背着父母,偷偷来见他,也不知道冒了多大的风险,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为了确定自己后半辈子的命运,为了寻找合适的夫君……不惜如此冒险。 她在林家,是不是过得不好?才让她对婚姻,对可能开始的新生活,如此谨慎不安? 李萤亦是家族的边缘人物,此刻不免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怜惜。 林瑜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他们大约没有缘分。 她将怀中揭开了白绸的风信子放在了地上。 “公子的真心很珍贵,轻易不肯捧出来给人,我理解。但我的真心也很珍贵。我捧给公子,公子既然始终不能信任,我也不知究竟该如何证明。这是我为公子寻来的礼物,既然都已经带来了,还是送给你,若不想要的话,丢了也行。” 那樽花瓶,竟是透明如冰的琉璃,琉璃并不罕见,可如此纯净、透亮的琉璃,却价值不菲。 琉璃瓶中盛着清水,那异域之花生长在水中,清丽脱俗。 嫩绿的长叶和鲜润的紫色花株,在阳光中舒展。 林瑜俯下身,轻轻抚了抚风信子的花瓣,“我选这花,是因为它和李公子的眼睛一样,珍稀,又美丽。” 柔嫩的花朵被她白腻的指尖轻柔的拨动。 尔后林瑜后退一步,疏远的行了一礼:“不过,今后我不会再来烦公子了。此前多有叨扰,实在抱歉,就此别过。” 她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意识到自己若再不动作,她可能就真的不会再回头后,李萤豁然从屋内站起,赶到了门口道:“等一等!” 林瑜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态度依然礼貌的过分生分:“李公子还有什么事?” “我……”李萤颤声道:“你当真觉得,觉得我眼睛很好看?” “公子不信我,那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我,我不是,不信你……可是你,你做的事情,叫我如何相信?” “比如说?”林瑜问道:“我做了什么,叫公子不安了?” 李萤低声道:“你看完我的眼睛,就逃走了。” “公子好不讲道理。”林瑜无奈道:“明明是公子先叫我出去,还叫的很大声。” “可是你,你分明走的那么急!” 林瑜无言。 既然李萤会出言挽留,那就说明,他心中并非对她无意。 若是这样,这计划好像还有继续下去的余地。 他在意她的情绪变化,那么自己的存在,对他来说显然是有些特殊的。 只是不知道这特殊的程度,究竟能让他为自己做到哪些事情? 事情出现了转机,猎物露出了弱点。 林瑜不急着走了。 她要怎么解释呢?她没法跟他解释说,自己骗了他,是怕真实身份被戳穿才那么急着要走。 她想了想,重新走了回去。 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就干脆不解释了。 林瑜经过那盆被放在地上的风信子,弯腰将它重新抱起,然后走到了李萤的面前。 “那公子再让我看一次吧。” 李萤一滞。 “公子再让我看一次那双眼睛,看看我是不是会逃走,再仔细瞧瞧,我究竟厌不厌恶。如何?” 李萤愣住。 见他没有动作,林瑜眼睫微颤,好似无比失望。 “你瞧,”她凄楚一笑:“总是这样,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但每个人都觉得是我的错。不管我如何证明,都没有人信我。” 林瑜转身,又作势欲走,李萤的呼吸急促了些许,情急之下,没忍住一把拉住了她的的手臂:“等,等等!” 他雪白的耳尖蓦地又涨红了:“我……我给你看。” 林瑜半转回身子,瞅着他,神色怀疑:“真的?” “嗯。”李萤的声音越发细弱:“你,你别走。” 他又犹豫了片刻,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手来伸向脑后,解开了绢布的结扣。 下一刻,那双雪色的眼睫,再一次的出现在林瑜面前。 那双透澈的浅紫色眼眸是如此的不安,以至于闪避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林瑜抬起手,朝着他的脸庞伸去时,李萤浑身僵住,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而随着她的动作,她衣物袖袍间的熏香,袭上李萤的鼻尖。 那是白兰、茉莉、薄荷、岩兰草和麝香的香气。 浅淡、清雅、甜柔。 李萤向来觉得,香气是用来宁神定心的,然而此刻,他却觉得那香气像是在他的体内点燃了一把火,烧的他全身通红,心头滚烫,而骨髓深处莫名骚动。 明明只是露出眼睛,他却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了衣服一般羞耻窘迫。 林瑜的指尖,像是刚才拨动花瓣似的,拂过他白色的羽睫。 她轻声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议亲?” 她的声音,终于又从仿佛蒙着一层薄冰,恢复了原本的柔软。李萤心中一松,旋即又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 “……嗯。” “是凤信紫色。” 李萤呆呆的重复了一遍:“……凤信紫?”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紫色,光线不同的时候,还会变成粉色。” 李萤迟疑了一下,声音低微:“铜镜里,什么颜色也看不出来。” “那倒是,铜镜里不管看什么,都是黄色的。那你奶娘呢?她也没说过吗?” “……我不喜欢别人提起。” “可是,真的很好看。”林瑜低头去看自己搂在怀中的风信子,把它递到了李萤的面前。 他下意识的接过,手指却无措的在瓶身上摩挲,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见他一时握着花瓶的瓶颈,一时搂着花瓶的瓶肚,一时又托着花瓶的瓶底,林瑜忍俊不禁:“我找了一天,才找出这盆最好看的花。但是你眼睛的颜色,要比它还要好看很多很多。” 第三十二章 定情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奶娘在一旁敏锐的感觉到氛围的变化,瞧见那原本还僵持不下,闹到要分道扬镳的年轻人,现在又站在一处,低声絮语,她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是过来人,如何瞧不出公子这几天神思不属,坐立难安,焦躁落寞的模样,是情窦初开,心中有了人? 之前别说是女子了,就连同性友人,李萤都没有特别亲近的。 他顾忌自己的长相,从不肯与人多交往,多亲近。 可那不过是害怕受伤,并不是因为他就喜欢一人独处,久而久之,自然会觉得孤独寂寞。 忽然有一位女子说要与他成亲,还是一位如此美丽的少女,李萤是个正常男子,哪里能做到波澜不惊? 见他明显并未厌恶林氏女,奶娘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对林瑜的态度或许太过冷漠了——她那时以为这少女冒犯了李萤。 奶娘悄悄从侧门退了出去,好给两人独处的空间,免得有她在场,他们不好意思说些贴心话。 李萤发现她离开了,若是以前,他定然要不安的阻止,可现在,他只是望着眼前的少女,好像没有发现一般。 他道:“这不是……这不是人应该有的眼睛。” “只是和常人不大一样而已。不是还有人目有重瞳吗?” “……我小时候,家里的孩子都说我是妖怪。仆人们也恐惧我,甚至不敢多看我。父母藏着我,让我不要出门,他们不想让人看见我……”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总是重病垂危,是你父母想有个理由,把你困在家里,不见外人,是么?” 他低低道:“是。” “那你的头发和眉毛……” “是染黑的。” 闻言,林瑜掀开了笼罩着自己的帷幕,免得阻碍视线。 她露出脸来,李萤的视线立刻不自觉的落在了她的面容上。 见她如此美貌,想到自己长相怪异,李萤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可瞧她正专注的凝视着自己,他又感觉欢欣。 林瑜仔细打量他的眉毛与发际,却发现几乎看不出异常。 她不禁微微一叹:“若是每天都要染得这么细致,肯定很辛苦。” 自小到大,除了奶娘,何曾有人对李萤如此温言细语,心疼怜惜。 他不禁心中一软:“习惯了……便也还好。” “那么,我们的误会可解除了?你还觉得我受不了你的眼睛,只想着逃走吗?” 李萤涨红了脸。 “是不是你错了?你那时不等我说话,就那么大声的吼我,凶我。” “是我错了。” “还有呢?” “还有……?” 看着他那呆头呆脑的模样,一看就从没和女子交往过,林瑜觉得他就像一张白纸,很好骗……不是,很好改造。 这么一想,倒也不急着生气,先教教他才行。 “我现在知道你以前因为长相吃过苦头,所以害怕被人瞧见,那时在马车上才会忍不住心慌对我发火。不过,若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先不要着急,好好的跟我说,好吗?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很委屈呢。” 听她说委屈,李萤连忙点头:“好。” “第一次我不生气,可以后你要再冲我吼,我就也要对你发脾气了。” “好。” “还有,你方才,是不是看见我来了才走的?” “……” “说实话。” “嗯……” “为什么?你不想见我吗?” “不是,我只是……” “担心?害怕?不知道怎么面对我?” “是……” “那你就看着别人为难我?万一你的笛子吹慢了,万一你的侍卫没赶上,我的斗笠被人拿走,面纱被人揭开了呢?那我怎么办?” “不会的!我一直看着,肯定能赶上!” “那你保证自己每一次都能这么及时,都能赶上吗?万一出了意外呢?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看着的时候好生气,都想把这盆花砸了也不想送给你了。” 李萤立刻把那盆风信子抱紧了。“不行!” “那你以后,还袖手旁观吗?” 他苦笑着要摇头。 “你以后要是再看见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我……” “你要第一时间就立刻站出来维护我,知不知道?” “嗯。” 之前的问题都谈完了,林瑜将自己想要的“正确答案”灌输进李萤的脑海后,她望着他,终于要重新提起那最重要的目的:“那你……还想议亲么?” 李萤的脸,自从刚才涨红后,那绯色就一直没消。 他红着脸道:“议。” 眼见着计划即将成功,林瑜的语气也不禁小心翼翼起来:“那你会去跟家里人说,去向林氏提亲么?” 李萤声音低柔:“淑女是林氏哪一房呢?” 虽然只见了几面便提亲好像有些草率。但多少古代夫妻,成亲前甚至都没见过面。 这年头,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谈个恋爱,花个好几年的时间去相互了解。 林瑜只能先确定原则问题和底线,只要这些方面没有问题,她要求不高,也就够了。 “你只要让家里人,去林氏问就好了。”林瑜垂下眼眸:“只要你开口,林氏自然知道是问我的。” 想到自己到底是在欺骗他,李萤性格又这么敏感,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叫他伤心,林瑜不禁有些心虚。 她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望着他的眼眸,带着些恳求:“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李萤不禁低下头,几乎将脸埋进了风信子的花瓣里。他红着耳尖,“好。”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好。我不生气。” 林瑜见他那懵懂天真的模样,就知道他并不知道她真正的意思。 他大约以为她说的是她假装侍女,绕过父母,擅自来找他的事情。 这些行为对一位贵女来说,的确是不守规矩,不合体统极了。尤其是她送了他这盆花,严重一点,都可以说是私相授受。 林瑜小心的打预防针:“你若是想要生气,也可以,可是,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吗?不管发生什么分歧、发生什么冲突,咱们都先冷静下来,好好说,好不好?” 李萤像是她不管说什么,都会答应一般乖巧:“好。” 奶娘远远瞧着他们隔着一盆风信子,不知道说了什么,说的李萤越来越春风满面,林淑女却有些不安,忍不住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不禁心想,啊呀,两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万一要做些亲密举止,她究竟该不该去阻止呢…… 可还没等她想好在哪一步阻止,最终林瑜也只是拉住了他的衣袖,然后缓缓放开了。 李萤开口将奶娘唤了回去,温声吩咐她送林瑜离开。 林瑜走的一步三回头,好像唯恐李萤反悔,而无论她何时回望,李萤都依然站在门口,望着她以目相送。 奶娘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们家少夫人,这下肯定妥了! 等她态度春风化雨一般温柔的将林瑜送出星门观,目送着她登上马车,她回到李萤身边,便见他已经坐回到了竹屋窗边。 他怀中抱着那盆风信子,几乎舍不得撒手。 李萤想着方才林瑜抚弄花瓣的模样,模仿着她的动作,修长的指尖在花上轻拂,好像这样就能追着她留下的残余气息,再次见到她、触碰她。 “公子,”奶娘笑吟吟道:“已经将淑女送上马车了。” 李萤点了点头,语带自责:“她……今日受了惊,是我不好,与她闹脾气,害她委屈。” 他转头看向窗外,宴席仍未散去。 “为难她的那几个人,都安排一下。”李萤的语气仍是那么低柔轻微,面容看起来仍是那么无害恬静:“那个说‘名妓’的,打断他一条腿;那个敬酒的,给他下药,让他腹泻五日;那个想动手的,断他一只手;那些起哄的,打掉牙齿……明白吗?” 奶娘躬身行礼:“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第三十三章 世界美好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回到林府,又装了几天病。 她看了看所剩不多的吞火叶与马奶酒,不知道李萤那边会让她等多久。 林瑜写了一张清单,把吞火叶混在一些不起眼的商品里,让白露又去了万洲商市一趟,想再买些备用。 可白露回来却禀告,说前几日万洲商市被彻查过一遍,清单上别的东西大部分都有,但所有北戎商人身上的吞火叶,都被视作违禁物品没收销毁了。 白露强自按捺住听见太子殿下的消息而雀跃的心,低头轻声道:“太子殿下刚领了京兆府尹的职,近几日查得严呢。” 尽管她并没有见到他,可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见他的动向,白露就难以自己的感到一阵激动。 林瑜惊讶道:“京兆府尹?” 储君出任首都府尹一职,是前朝惯例,大涂并无此传统,但有旧制可循,也不是不行。 只是第二世时,朱容湛从未担任过京兆府尹,尽管知道他或许真是重生而来,可他做出任何与她记忆中不同的举止,林瑜都会忍不住感到心惊肉跳。 因为这意味着她用死亡累积出的一世经验不再可靠。 而且,他怎么会知道吞火叶? 她一下子又想到那个卖给自己吞火叶的北戎商人突然消失的事情。 究竟是她多想了,还是这两者的确有所联系? 是她太敏感了,还是朱容湛的确发现了什么? 没收销毁吞火叶,是他在警告她吗? 他在告诉她:你的把戏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小花招我也已经全都清楚? 然后呢? 他想做什么? “他销毁的违禁物品都有些什么?”林瑜心中忧虑,表情却若无其事:“你问到了吗?免得我不知道,不小心又要买违禁物。” “旁的倒没什么……”白露道:“主要是查了北戎的商人,听说,最近北戎动作很大,太子殿下担心有间谍混进来。他们身上带着的那些碎叶子,说是自己吃的,不售卖,所以没有登记在货物表里,京兆尹的人说既然不在货物表里,就不许进入商市,于是全没收了。” 听见北戎,林瑜心中一跳。 这毕竟就是她的上一世,而她重生到今,尚未过去一月。 半个月前,她还是北戎的王妃,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纵马疾驰,肆意欢笑。 然后,身披嫁衣,试图逃出生天,最终却死于乱刀之下。 可其实就算最后没被追上,她又能逃去哪里? 逃回大涂? 大涂会接收她这位和亲公主吗?林氏又会接受她吗? 他们会庇佑她吗?还是会把她当做累赘? 林瑜并无任何信心。 她只知道,天地浩大,自己却没有归处。 “北戎……最近动作大?”林瑜的声音不自觉有些艰涩:“北戎怎么了?” “听说是打仗了。”涉及到太子殿下的消息,白露唯恐错过一点,全都仔细打听清楚了:“那北戎王突然发难,攻打了什么……什么阿拉……拉贝部。” “阿拉贝拉部。” “啊,是的,就是这个。小姐知道?” 林瑜镇定道:“之前听父亲和兄长说过。” 那是草原七部之一,是最晚向苍洮所在的戈斯曼德部臣服的部族。 在她朝着草原进发的时候,和亲队伍曾遇到过一场截杀,那就是来自阿拉贝拉部的截击,率队者是阿拉贝拉部的大王子。 他们想破坏大涂与戈斯曼德部的结盟。 护送的侍卫们猝不及防,匆匆忙忙想要横车结阵,然而骑兵如滚雷而来,带来漫天的箭雨。 痛呼声、怒吼声、训斥声、哭叫声响成一片,白露死死地抱住林瑜,吓得哭了起来。 林瑜也很惊慌失措,心都凉了半截,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不是就要滑落深渊,从此中止。 但她没有哭,因为哭也没用。 她只觉得心很累。 那时她已重生两次,两世都没有好的结果。 这一世她甚至厌烦的想,是不是她不可能得到幸福,是不是落在这个时代,心有不服,就注定不得安宁。 好在苍洮率军及时杀到。 他成功解围之时,一众侍女围着林瑜喜极而泣,而她却正在抬头望天。 苍洮跳下马背的时候,手里还提着贼首的人头,手上、身上、脸上,都溅满了鲜血。 他本来就生的眉骨挺而眼窝深,面无表情盯着人时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凶戾之气,再加上一身是血,随着他越走越近,林瑜身边的侍女们都开始发抖。 苍洮把人头丢进林瑜的怀里,白露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他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带着恶作剧成功的邪气,这时才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年纪应该不大。 林瑜看了看怀中的人头,皱起了眉头,但比起恐惧,她更觉得恶心。 她把人头轻轻放到一旁,用手帕蒙住了他的面容。 苍洮看着她做的这一切,挑了挑眉毛,问道:“你,不害怕?” 他那时虽然会说中原话,却带着一丝生硬的口音。还远不如后来与她相处久后说的熟练圆融。 林瑜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又看向了天空。 那天的天气很好,天高云淡,苍穹碧蓝如洗,和她穿越前见过的天空一样明澈。 可是在同样的天空下,发生的事情竟然能如此不同。 比起害怕,林瑜那时只觉得一切都那么荒诞。 苍洮抬头也看了看天,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看:“喂,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我是苍洮。戈斯曼德部的王。你的丈夫。” 林瑜对他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心生抵触:“你还不是。” “嗯?” “我们还没有举行过仪式,你还不是我的丈夫。” 苍洮满不在乎:“我总会是的。” 戈斯曼德部与大涂结盟之后,在草原上更加势如破竹。 阿拉贝拉部的另一个王子杀死父亲,成为新王,并献上了父亲的头颅,作为臣服的礼物。 苍洮接受了对方的归附。 林瑜觉得有这样的血海深仇在,留在身边始终会有隐患,但苍洮说,草原上每个部族之间,谁与谁之间没有点血仇? 望着他自信张扬的神色,林瑜选择了信任他。 既然他觉得没有问题,她便也没有多管。 可最后,挑拨其余六部、鼓动叛乱、对林瑜不敬,第一个对苍洮发难的,就是阿拉贝拉部。 “爱应该让一个男人变得更为勇猛,那个中原女人却让我们的王变得懦弱了!” “一个懦夫不配成为七部共主!” 这些话语,林瑜也有所耳闻。她有些忧愁的问苍洮:“我让你变得懦弱了?” 苍洮把她抱在怀里,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呼吸着她发丝间的香气,声音温柔:“你只是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很美好。” 第三十四章 成人之美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事到如今,林瑜已经分不清,他是感觉世间美好的不想再拔出兵器,温柔的不想再看见有人流血,还是觉得大业已成,草原已向他低头,于是不必再锐意进取,开始贪好享受。 而他的部下们苦苦劝谏时都说——他被林瑜蒙蔽了眼睛,他被爱情磨平了棱角,熄灭了野心。 总之,终究都是林瑜为此付出了代价。 她闭了闭眼睛,想将苍洮的模样赶出脑海,但他的名字却又一次又一次的涌入心头。 ……苍洮为什么会攻打阿拉贝拉部? 林瑜心神不宁的想。 在阿拉贝拉部截杀大涂的和亲队伍之前,两族虽然已经离心,可明面上仍是联盟,并没有撕破脸。 阿拉贝拉部的王在少年时,与苍洮的父亲结为兄弟,两部曾是兄弟之盟。后来苍洮的父亲在他年少时病死,苍洮被赶出部族,被阿拉贝拉部收留。 他从没提过自己年少时在阿拉贝拉部的事情,林瑜只在他的身上看到过一些陈旧的伤痕。 她心疼的抚摸过,问他这是怎么弄的,他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留下的了。 可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是不记得,而像是不想再提起。 她想他那时过的并不算好。 寄人篱下,如履薄冰,也许仅仅只是能够活着罢了。 阿拉贝拉部的人如此害怕他成长起来,是否也知道,自己对他做的事情,足以招致报复? 那天苍洮杀死了阿拉贝拉部的大王子,他有没有认出这是他儿时的玩伴?还是说他们早就结怨在先,彼此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苍洮技高一筹,砍下了他的头颅,态度那般冷漠,没有丝毫犹豫、悲伤、痛苦,甚至丢进林瑜的怀里,轻慢的充当恶作剧的道具。 林瑜甚至怀疑过苍洮也许很高兴她被截杀,也许他早就跟着和亲队伍,但一直隐在暗处,就是把她当做诱饵,看能不能钓到猎物——他成功了。 也许他早就想对阿拉贝拉部下手,而他们截杀大涂和亲队伍的事情,正好给了他动手的最好理由。 只是当阿拉贝拉部献上旧王的头颅,祈求归附时,他终究还是念着那一丝收留之恩,放过了他们。 不管怎么说,阿拉贝拉部都庇护过他,他才能活下来。既然他前世记着阿拉贝拉部的恩情,这一世为何会主动发难,出兵攻打? 林瑜感到一阵头晕,她跌坐在椅子上,指尖狠狠地按在额角,只觉得一阵胀痛。 白露担忧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林瑜捂住了脸,发出一阵微弱的呻吟。 朱容湛说他做梦,梦到了她的第二世,所以对她那么不同,所以所作所为和她记忆中的全不一样,那么苍洮呢?他也做了梦? 她又想起此世刚重生时,在母亲徐香那听见的螳臂军领袖的事情。 那人是庶族出生,曾在锦昌县为小吏…… 他究竟是不是陈辞? 如果是的话,难不成他也梦到了什么? 如果是穿书、穿越的话,总不可能他们三个人都被穿越、被穿书了吧? 如果是重生,他们四个人一起重生也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林瑜思来想去,绞尽脑汁,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还是说,还是说,不是他们的问题,是这个世界的问题? 是了,也许这一次,她不是重生,她是又穿越了。 她穿越到平行时空了! 因为是平行时空,所以一切都和原本的世界高度相似,但又因为是平行时空,所以又和原本的世界有许多不同。 林瑜悟了。 尽管平行时空理论难以证明,但她总算能够说服自己,安稳的睡个好觉。 第二天,林衍下朝回来,就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后院。 他刚进妻子徐香的院子不久,就有人来请林瑜过去。 瞧那传话的侍女神色之中颇有异样,林瑜心中一跳,心中隐隐有了预感——是不是李氏那边有人与林衍接触了? 等到了徐香的院子,还不等她行完礼,林衍就指着她的鼻子,手指发抖:“你,你不是说你去与那李萤说好了,从此一刀两断吗!?今日怎么会有李氏族亲,来问我亲事!?你到底是如何跟他说的!?” 林瑜心中大喜,脸上却一副又惊又慌的模样:“他还是提亲了?我,我明明一直拒绝他的……!” 见她的惊惶之中,流露出一丝掩藏不住的惊喜,林衍顿时气呼呼的想起今早散朝后,自己被太仆李巍叫住的场景。 两人一阵寒暄后,李巍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情道:“林廷尉,都说林氏多淑女,吾家长公子愿溯游从之,求娶一女为妻。” 他瞅着呆在原地的林衍,向着他拱了拱手:“我想,廷尉应该知道是林氏的哪位淑女吧?”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了! 但李巍既然没有点破名字,林衍自然也有高官之间在朝堂之上心照不宣的默契,没有提起林瑜。 他只是苦笑道:“李氏长公子……如此坚定么?” 李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亦是苦笑道:“从未见过他如此坚定啊!” 谁又能料到,那位被流放出本家,一直在星门观内不声不响,默默为李氏搜集情报,处理脏活的大公子,竟然也有女子愿意与他议亲? 还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低门女子,而是林氏淑女! 真是奇也怪也! 李萤说是上巳节出游时认识的,他什么情况,李家人还不了解吗?该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能让他心血来潮出一次门,又机缘巧合的能遇见一位鬼迷心窍般的林氏淑女啊? 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李萤用了什么手段,只因他认为与林氏联姻,有利于李氏。 可若是他的算计,他为何不安排给自己的几位弟弟,而非要自己亲自迎娶呢? 但那孩子可怜又可怕,自他长成,李氏就几乎从不违逆他的意思。 大约是因为私相授受在先,说来不够好听,李萤不愿透露女方的名字,只说提起,对方便能知晓,李氏也没有多问。 毕竟满朝都知道,太子想要林氏女林瑜当太子妃,而林瑜热病缠身,卧床不起多日,与宫中僵持不下。 谁会想到,李萤提亲的对象会是林瑜? 而林瑜自上巳节后,依然经常出门,前往星门观,林衍与徐香认为,显然是那李萤纠缠不休,不肯了断,她不得不多次安抚。 他们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干涉,也是因为女儿的病情反复,宫中沉静,成为太子妃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若是不能为太子妃,嫁为李家妇也是好的。 只是……只是……李萤那个病秧子,就不能换一个么? 林衍试探着提起:“长公子向来体弱……撑得住亲事吗?二公子仪表堂堂,性情仁厚,不知准备议谁家淑女?” 李巍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摇了摇头:“长兄未娶,哪有弟弟越过兄长先娶的道理?更何况……那位淑女既然与长公子已然定情,自然不计较体弱之事,我们身为长辈,何不成人之美呢?” 第三十五章 愿赌服输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成人之美。 要成人之美吗? 一家有女百家求,本是好事。可就要这么放弃太子妃之位了吗? 林衍看着面前的女儿,只要一想到她本有机会可以母仪天下,可以带着林氏再往前一步,朝着四世三公的辉煌迈进,就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虽然宫中迟迟没有消息,可太子喜欢她啊! 虽然太后语焉不详,言辞暧昧,好像他等等就能如愿,又好像是委婉的拒绝…… 可太子喜欢她啊! 不过,林瑜病成这样,正妃恐怕是难了。太子再喜欢她,若是只是侧妃……今后太子继位,也只是贵妃…… 妃终究是妃,不是后。 还不如嫁给士族,成为一家主母。 若是拒绝了李家,宫中也竹篮打水一场空,再想找和李氏地位相当的亲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距离太子妃只差一步的身份太过敏感,高门大族都不会想要这样的媳妇。李萤已经算是极好的选择。 林衍反复思量,发现若不是那场怪病,此刻他早就该遂愿了,也不至于如此举棋不定。 说到底,林瑜为何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染上怪病?若不是她高热不退,反复不好,说不定宫中早已下旨,将她迎入东宫了! 他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啊,真是不争气!” 林瑜跪倒在地,假装垂泪哭泣道:“是女儿没有福气,不能完成爹娘的期望。只是既然萤哥顶着压力提出议亲,宫中又未必属意女儿,不如爹娘就同意这门亲事吧。” “你想的简单!”林衍气道:“哦,前脚你病重不起,后脚就议亲嫁人,你叫太后怎么想?叫陛下怎么想?叫太子殿下又怎么想?” 林瑜心道,我管他们怎么想? 但她口中悲戚道:“为免父母烦忧,女儿有一个想法,或许可用。世人皆知李氏长公子体弱,又知我现在怪病缠身,不如就说我重病濒死,准备嫁给李氏长公子,为我们两家一起冲喜吧。” 这话说的荒谬,可林衍仔细一想,却沉吟了起来,觉得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理由。 世上大事,唯生死矣。 若是为了活命,别无他法,只能冲喜,想必天下人都无话可说,太后与太子或许会有所怨言,但也挑不出毛病。 可林瑜连脱身的方法都想到了,恐怕早有计划。 林衍冷冷望着她:“你与李萤见面的时候,真的拒绝了他吗?你们两个莫不是背着我和你母亲,偷偷商量好了如何躲过入宫成亲吧?!” 林瑜指天发誓道:“若我没有拒绝萤哥,凭他对我的情意,如何会拖到现在才提亲?实在是女儿说服不了他放弃。” 听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徐香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这李萤,倒也是个痴情的。” “痴情?”见妻子也倒向了李氏,林衍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恐怕是没脑子吧!不过是个体弱的病秧子,占了个长子的名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情况,竟敢与太子殿下争抢!” “父亲!”见他始终不能下定决心,放弃与太子结亲的希望,林瑜只能道:“您有没有想过……” 林衍没好气道:“什么?” 林瑜轻声道:“就算我嫁给李萤,也还有机会进入东宫。” 林衍一怔。 的确。 如今女子再婚改嫁司空见惯,哪怕是士族皇室,亦有二嫁的主母,乃至离过婚的皇后。 他一瞬间就想到了,李萤体弱,万一英年早逝,林瑜再嫁给太子,不失为一条退路。 先做李家媳妇,再做皇家媳妇,两边都不得罪,倒是两全其美。 这么一想,他脸上的神色瞬间柔和了下去。 “真是胡闹!”林衍道:“我们林家的女儿,哪个出嫁时不是想着从一而终?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决,又与那李萤两情相悦,两家门当户对,我与你母亲又岂会狠心拆散?也罢,明日,我便去回复李太仆,正式议亲。” 林瑜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她俯身而拜道:“多谢父亲成全!” 她身后的白露跟着跪地而拜,脸上却挤不出笑意。 小姐要嫁给李氏长公子了! 她心乱如麻的想,那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怎么办? 她想起那个夜晚;想起他急匆匆赶来,鼻梁上的汗珠;想起如泪落下的海棠花瓣…… 太子殿下会有多么痛苦…… 小姐却全然不在乎! 回房的路上,望着林瑜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白露忍不住道:“小姐……” “嗯?” “那李氏长公子……嫁给他,真的会比嫁给太子殿下更幸福吗?” 林瑜脸上的笑容微微敛去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回头望向白露,露出了一个苦笑:“阿露,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敢确定。” 李萤就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吗? 他看起来好骗、温和、羸弱、纤瘦、没有攻击性,被流放在家族之外,长久的待在道观之中,好像随时真的出家也不奇怪。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常常举办宴会? 以李萤那内敛、不喜接触外人的性格来看,他就不像是那种热衷于宴会的人。 尽管李氏对外的说法,是担心他一个人在道观寂寞无聊,希望各家同龄子弟多去热闹热闹,可也不至于赋予李萤一吹笛子,大家便不敢妄动的权威。 那些纨绔唯一值得花心思笼络交往的地方,大概就是通过他们搜集各家的情报。 如果仅是这样,林瑜还能够理解。 她就是怕,可能不仅如此。 但没有办法,在有限的时间内,她实在无法了解到更多信息。而在有限的信息里,李萤是她筛选出来的最佳选择。 “小姐!”白露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你不敢确定,为什么还那么坚定的非要嫁给李氏长公子呢?” 林瑜无奈的轻声道:“因为我的选择,也是有限的呀。” 这就像是一场赌博,人们只能看见明面上的筹码,对着看似正常的骰子做出选择,却无法确定是否有人作弊出千。 这个时代,每个女人的婚姻都是如此。 但她们大多被父母抛掷骰子决定这一生,而林瑜至少,是自己抛掷的骰子。 压上她的性命、命运,若有差池,也怨不得别人。 买定离手,愿赌服输。 只希望事后发觉有所不对,她也能处理的来。 从之前的接触来看,李萤很不自信自己会被人接受、能被人所爱。 这很正常,他因为白化病自小被族人排斥,又被父母放弃,身边除了奶娘,再无他人,免不了会有些缺爱。 缺爱的人,性格破绽往往特别明显。 若是她能利用这一点,将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这一世,会不会就能够如愿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第三十六章 我心匪石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不过,就算想着要再多接触李萤,林瑜此刻也不好再与他联系。 凡事都讲究张弛有度,她不能显得太过心急,若是太过急切,倒像是她求着要嫁给李萤,姿态未免低的让人怀疑,也容易让人对她心生轻视,这可不利于后续交往。 她在事情尚未确定之时,都能在李萤冒犯到自己时,强调她绝不死缠烂打,可以随时抽身离去,没道理在李萤已经提出议亲之后,更加患得患失的追着他不放。 但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像是真有情意,未免也容易叫人心冷。 回到房中,林瑜想了想,将上次买风信子时打听到的养护方法写了下来,让白露送去星门观。 距离她送花已经过了好几天,李萤若想养护,肯定已经派人去万洲商市自己打听过一遍了,这信的内容无用,所以送达的信本身就意味着对他的牵挂。 就算这封信被泄露,在外人看来,那也只是正儿八经的花卉养殖交流心得,扯不上什么风月情事,没有半点不端正的措辞,不必担心名声受损。 虽然信的结尾写了一句:“已收到消息,万望珍重。”,可就算知道这是在回应议亲之事,都会觉得颇为矜持含蓄,不知道的,以为是单纯的花友问候,也并不越界。 白露出发之前,林瑜握了握她的手:“等议亲大致确定了,我便去问母亲讨要你们一家的卖身契。” 白露咬了咬嘴唇,向着林瑜低头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她走之后,林瑜一个人在卧室里呆坐了许久。她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空虚。 她低头看向绣绷,心想,自己是不是该为以后做准备,现在便开始绣方帕子,以后在恰当的时机,好交给李萤,当做定情信物? 绣些什么呢? 林瑜把鲸鱼从脑海中赶走,下了决心:就风信子吧。 虽然紫色风信子的花语不那么吉利,但花语这种东西,大概率是现代营销的产物,这年头不必去管,反正李萤也不会知道。 悲伤、抱歉、嫉妒、忏悔。 紫色风信子是表达歉意与忏悔的花。 ……想到自己接触李萤的目的的确不纯,这花语好像的确很合适。 但好在还有“得到我的爱,你一定会幸福快乐”。 她会对他好的。 如果他得知真相后,非常生气,她会努力取得他的原谅;如果他不愿意原谅她,那她就安分守己的不去烦他;如果他愿意和她好好过日子,她一定会对他好。 林瑜提笔开始绘制绣图,想起第一世时,她给陈辞绣的手帕,只不过那时她的绣技还很糟糕,绣出来的鲸鱼更像是块突兀的大石头。 陈辞接到时,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是什么。 他有些羞涩的笑着,不大确定道:“这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的意思吗?” 林瑜也知道自己绣的不好,她红着脸不好意思道:“这是鲸鱼。” 陈辞错愕之后,忍俊不禁的模样,她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林瑜突然想到,李萤害羞的样子……是有点像陈辞的。 …… 朱容湛看向手中的奏折。 如今他事务繁忙,除了东宫每日安排好的讲学课程,还得处理京兆府尹的公务。 虽然太子麾下自有一套完整的官员班子,供他驱策使用,但朱容湛想要的并不是垂拱而治。 他知道,只有深入民间,才能知道民间疾苦,知道百姓们想要什么,又为什么所苦。 这一世,他不想辜负阿瑜的期望。 他不想再做高门贵族的太子,通过出卖平民的利益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想做天下百姓的太子,想让最平凡的夫妻,也能富足安宁的相守。 这些事务常常会让他忙上一整天,通宵难眠,可尽管这样,他也要抽出时间,去审查近卫们搜集来的关于林府的讯息。 他想知道……究竟是林府背叛了他,还是只有林珙,被人收买。 上一世,将林瑜从他身边带走的人,就是林珙。 他单独拜见,说家中母亲近些天来越发思念女儿,哭求多日,终于换来林衍首肯,想接林瑜回家共叙天伦。 朱容湛知道,林瑜和林氏关系并不亲近,自他被废,林瑜又不肯弃他而去后,林府立刻划清距离,从未有过任何接济。 林珙更是小人一个。 可他巧舌如簧,形容徐香思念女儿如何如何茶饭不思,神情恍惚,又谈及林瑜出嫁前在家中多么多么受母亲疼爱,朱容湛便觉得,无论如何,至少阿瑜的母亲是念着她的。 而林珙……毕竟是阿瑜的弟弟,总不会害她。 于是他点头同意,让他接阿瑜回府。 林瑜皱着眉头走了出来,并不情愿,只说自己在这过的很好,不必思念,朱容湛甚至还劝了她几句,才让她勉为其难的答应回家看看。 然而他们才离开没多久,林珙便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脸色惨白:“殿下!不好了,宫中传来天子病危的消息,据说钦天监卜算,林氏女身怀天子气,方才宫内禁军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有太医为阿姐把脉,说她已有身孕,禁军当场便要杀死阿姐,林氏的护卫此刻正在奋力拼杀保护阿姐,我逃出来向您求救!” 朱容湛只觉得脑子“嗡”一声,一片空白。 父皇年纪越大,越发崇尚鬼神玄说,近日来身体也越发不好,他都知道。 可他从没想过,父皇竟会昏庸至此,因一句不知真假的箴言,便要杀他妻子性命! 而且,而且—— 阿瑜有了身孕? 阿瑜有了身孕! 朱容湛的指尖都在颤抖,他一瞬间什么都没想,只是解下腰牌,塞进了林珙手中:“去找丞相陆承允,调集宿卫军入宫!” 陆承允曾任太子少傅,是朱容湛的老师,而丞相令牌能够命令拱卫京师的宿卫军。 这是朱容湛如今唯一一支能够握在手中的军队。 很快,有林氏护卫一身浴血前来报信,说林衍已入宫向皇帝求情,希望陛下能看在已逝的太后的情分上,放过他女儿一条生路。皇帝已下令,将林瑜押入皇宫。 那时朱容湛在想什么呢? 当他等来铠甲与军士,朝着皇宫策马冲锋的时候,他是否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是谋逆造反? 现在想来,他那时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只想着,他要把阿瑜救出来。 他要把他的妻子带回家。 第三十七章 联系暴露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那时局势混乱,而他与父皇彼此之间猜疑戒备,相互提防。 宫闱信息断绝,谁的话语可以信任? 唯有手中刀,唯有身后军,唯有心中人。 朱容湛率军直冲入殿,一路杀到了天子寝宫。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家。 他在这里得到过数不清的宠爱与荣誉,也在这里得到过无数的痛苦与耻辱。 他曾以为自己会永远住在这天下的心脏中枢,在父亲年迈老去后,理所当然的继承他的位置。 他也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回来。 “阿瑜在哪里?!” 他嘶吼着,向每一个朝他冲过来的敌人咆哮。 但没有人回答他。 他像是一头困兽,被诱入陷阱,越陷越深。 当天子被人搀扶着出现在人前,哪怕他的确虚弱,的确衰老,他也依然是天子。 当他怒极调遣宫内禁卫,将朱容湛团团包围之时,跟随他的士兵们纷纷放下武器,跪下投降。 可比起自己的结局,朱容湛更想知道——阿瑜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又是林珙,在他身受重创,沐血披伤,誓死不降时,大声疾呼:“罪妇林瑜已被赐死绞杀!” 他被鲜血模糊了眼睛,只觉得耳边轰鸣,而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冻僵。 阿瑜……死了? 他的心脏痛极,像是被人撕裂一般,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朱容湛拄着长剑,单膝跪倒在地,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早已染红了身上的衣物。 这是阿瑜织的布,裁的衣……弄得这么脏,洗不干净,她会生气…… 朱容湛以为是鲜血淌过了眼睛,可当他哽咽着悲鸣起来时,他才意识到,那原来是他的眼泪。 阿瑜死了。 她明明……她明明,不久之前还在他的身边。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他竟然允许有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将阿瑜带走! 朱容湛举起长剑,只觉得独活于世也已毫无意义。 他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死于自刎,还是死于天子调来的弓弩手的齐射之下,只是心灰意冷的闭上了眼睛,却又在下一刻震惊的苏醒。 冷静下来后,朱容湛当然意识到了不对。 林珙…… 林珙—— 他为何会出现在天子那一边?! 林氏,林氏究竟在此事中占据什么地位? 朱容湛明白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他与林瑜,都成为了某人操控的棋子。 天子病重,却在废黜朱容湛后,一直不曾再立太子。有人说,天子对他仍有感情,更何况朱容湛做了多年太子,又是嫡出长子,也许天子驾崩之前,仍有可能将他召回宫中,恢复太子身份,传位于他。 是因为要彻底断绝这一可能吗? 即便他已是“废太子”,对方也要斩尽杀绝。 是谁? 躲在幕后,操控了这一切的人,究竟会是谁? 林氏也投奔了对方,甚至为此将林瑜当做诱饵,牺牲了她的性命? 这一点,罪无可赦! 可林氏血脉繁盛,每日与人来往的讯息,若是事无巨细的统统记录下来,看起来简直是千头万绪。 朱容湛看了好几日,也没法筛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头疼的把今日的林府出入记录看完,捂着额角,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委屈的想,原本他若是喊累,阿瑜总会过来为他按摩一二的。 而林珙有专人监视,新的情报是他之前因为嗜赌,而欠下了一大笔钱,虽然被家中严防死守关了大半年,可没安分多久,就又与之前的赌友恢复了联系。 对方拉他入伙,从去赌的客人,变成了赌坊的老板之一。 朱容湛听到这消息,顿时冷笑一声,语带厌恶:“烂泥扶不上墙。” 对方凭什么把他还不上的赌资换做入股的资金?还不是瞄准了他父亲的廷尉之位? 有如此大人物在背后保驾护航,这赌场的生意又何愁不兴盛? “这赌坊是什么来历?” “是游侠汤春的弟子所开。” “汤春?” 朱容湛皱起了眉头。 这汤春在民间极有名望,但在官府眼中,却只是个以武犯禁的通缉犯。 多年以前,他打着“清除贪官,诛灭暴政”的旗号,几乎将“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贯彻到底,连续刺杀了多位高官,名声大振。 那段时间,大涂有头有脸的人物们竟然都避其锋芒,不敢外出。上朝之时,每家每户都携带大量的侍卫随行,整个京师人心惶惶。 天子震怒,出动了拱卫京师的宿卫军全城搜捕,但汤春始终没有再出现。 有人说他已经死了,后来出现了很多自称汤春弟子的人物,盘踞在京师内,渐渐化作暗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汤春当初与官宦不共戴天,他的弟子却学会了勾结士族么……”朱容湛略带讽刺的摇了摇头,“这些汤氏门人,究竟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要倾覆社稷? 没想到会查到汤春头上,朱容湛蹙眉道:“继续查下去。” “是。还有……近些日子,林氏淑女的婢女单独出过几次门。” 林氏淑女可以用来称呼林氏的所有女子,但在朱容湛面前,它只有一个含义,那就是林瑜。 林珙有人单独监视,林瑜自然也有人守望。 但两者怎能相提并论? 朱容湛安排人在林瑜身边,主要是为了防止她再遇到危险,又或者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免得她无人依靠。 “白露?” “是。之前她去过一次万洲商市。” 朱容湛笑了笑。 阿瑜上次买的吞火叶快用完了吧? 不知道这次发现买不到后,会有何反应? 他只希望她放心,如果她不愿意,他不会逼迫她,不必再用这些偏方。 虽然说是无毒,可万一呢? “然后呢?” “近日,她又去了一趟星门观。” “星门观?” “是。” 李萤和白露怎么会有联系? 前些日子,林氏的行程中,唯一与星门观有联系的,只有寥寥几条。 除去林珙前去赴宴,剩下的几次,就是一位头戴斗笠的神秘女子。 由于对方面容遮掩的极为严实,林瑜那时又热病反复,每个人都觉得她应该在家休养,东宫近卫便没有把这条情报放在心上,也不急着确定对方身份。 毕竟李萤只是个边缘人物,并不值得注意。就算与哪位林氏女有所来往,也不重要。 可如果确定白露与星门观有关,那神秘女子……就很有可能是林瑜。 朱容湛先是一惊,旋即大怒道:“她去星门观做什么?” 近卫惭愧道:“星门观还未有咱们的人渗入,暂时无法打听到具体消息。不过在门外蹲守的兄弟说她进去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被送了出来。” 第三十八章 真命天子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这一次,白露隐隐有所预感。 当有人传话进来,说家里给她捎来了东西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上次夜里,她被引至侧门,然后见到了太子殿下的事情。 毕竟,她家里从不会给她捎来什么东西,常常是嫂嫂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张口便是要钱。 这让白露忽然紧张了起来。 莫非,又是殿下吗? 她看了一眼正在午睡的林瑜,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在路上,她假装不经意的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裙。 等到了后门,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等在门口,见到她后,朝着她亲亲热热的一笑,迎上去道:“白露姑娘,家里人可都念着你呢!我们到一旁去说话吧。”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枚令牌,递到她跟前,上面就只有两个字:东宫。 殿下! 他,他果真来了! 白露头晕目眩,心跳如鼓,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 她知道自己的脸上一定很红,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双颊发烧。 确认她瞧清楚后,那男人将东宫令收回衣袖。 林氏的门房就在身后,白露知道太子不欲引人注意,于是竭力装出镇静的模样:“好。” 她跟着那男人离开,绕过几条街道,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小巷中,瞧见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男人向着马车恭敬禀告道:“殿下,人已带到。” 马车内便有一独臂男子,掀开门帘一角道:“进来说话。” 白露手脚发软的朝着马车走去,她提起裙袂,踏上垫脚凳,脑子里全是林瑜的身影——小姐登车的时候,就是这么走的,她模仿的可像吗? 她的姿态足够优雅吗? 但白露鼓起勇气,进入马车的时候,便失望的发现,自己想得多了。因为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有抬头看她是如何上车的。 繁琐的事务太多,朱容湛在马车内也不得休息,他面前摆放着一张矮几,上面堆满了京兆尹衙门里呈上来的大小事务。 那独臂侍从挡在朱容湛的身前,不允许白露靠近。她小心翼翼的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跪下,行礼。 “拜见殿下。” 听见她细弱的声音,朱容湛才抬起头来。 他将手中的奏折暂时放下,问的极其直接:“阿瑜是不是去过星门观?” 白露心中一紧,旋即涌上一股莫大的空虚。 殿下是为了小姐来的…… 也是,难不成还是为了来见她不成? 白露苦涩道:“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一旁的独臂侍卫严厉呵斥道:“回答‘是’或‘不是’!你哪里来的胆子,敢反问殿下?” 白露连忙伏地谢罪:“是,是的。” “阿瑜去星门观做什么?” “……”白露咬了咬嘴唇,眼前一时出现林瑜的模样,一时又变成朱容湛的模样。 她不想太子殿下失望,可小姐对她那么好…… 鬼使神差,白露忽然抬起了头。 朱容湛就坐在不远处,乌发雪肤,唇红齿白,眉目端丽秾艳,如梦似画。 望着他那张明艳俊美的面容,白露甚至觉得这简朴的马车内部,都显的华光四溢。 他的眉眼间带着一丝倦意,此刻对上她大胆的视线,顿时皱起了眉头。 白露一时昏了头的想,殿下因我皱眉……为了我! 我也能牵动他的情绪,就像小姐一样! “小姐……”她听见自己做梦一般的说道:“小姐要与李氏长公子议亲。” 独臂侍卫大喝道:“你在胡说什么?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林氏淑女在与东宫议亲!” 这话瞬间惊醒了白露。她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的重新俯首,跪趴在地,瑟瑟发抖。 “你再说一遍,”见她神色不似作伪,朱容湛的神色阴沉了下去:“可是有谁逼她做了什么?” 上一世,阿瑜嫁给他后,他们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后来更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她怎么会和别人议亲? 一定是林氏族中有人逼迫她! 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林珙!? 那林珙如今被汤氏门人接近,还浑然不觉自己即将变成对方布局的一枚棋子,那汤氏门人的目的若是颠覆社稷,难保不会针对阿瑜布局。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阿瑜已经受到胁迫? “没,没有谁。”白露快吓哭了,“是小姐自己,小姐自己想嫁给李氏长公子。她,她说她和李氏长公子去年上巳节踏青相识,然后便,便一直有来往……” “不可能。”朱容湛断然道。 阿瑜想嫁给李萤? 不是林氏逼迫,而是阿瑜与那李萤相识在先?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前世,阿瑜嫁给他,何曾有过这李氏长公子李萤半分事情? 怎么如今,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横插一脚?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见他脸色不好,独臂侍卫连忙对白露道:“还不把你知道的事情,统统仔细说出来!” “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小姐只带奴婢去过星门观两次,她每次都会与奴婢交换衣物,装扮成侍女模样一个人进去,奴婢也不知道小姐在里面做了什么!只有上次,小姐让奴婢一个人去传信……” 朱容湛在心中与近卫搜集到的情报一一对照,便知白露没有说谎。 可他又想起那蒙面女子第一次去星门观的时间,正是阿瑜从宫内返回的当天下午,就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阿瑜那天可真忙啊。 朱容湛自嘲的想,不仅忙着乔装打扮去星门观,还要去万洲商市,买一大堆零碎玩意,把吞火叶和马奶酒藏在其中。 独臂侍卫追问道:“传什么信?” “不,不知道,奴婢不曾偷看过啊!只是,只是小姐很高兴,因为,因为李氏长公子提亲了……” 提亲? 一听这话,独臂侍卫小心翼翼的偷偷瞅了一眼朱容湛。 朱容湛一怔,旋即怒极反笑。 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中意阿瑜,那李氏长公子凭什么敢提亲?! 那李萤,可知道自己提亲的人是谁么? 若他知道,那可真是不知死活! “奴婢甚至没有见过那李氏长公子。其实,小姐说去年上巳节与他相识,可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去岁上巳节,小姐与奴婢一直在一起,从未结识过什么李氏长公子……” 朱容湛打断了她:“按照你的意思,那李萤并不认识阿瑜,是阿瑜骗了他?” 阿瑜凭什么骗他? 那李萤既不以长相出名,又无甚才名,更不曾出仕,一个靠着家族恩荫活着的国家蛀虫之辈,阿瑜凭什么骗他?! 听出他语气中的冰冷,白露忙道:“奴婢不敢!” 朱容湛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心中已下了决定:他要见阿瑜,他要当面问个清楚。 就算……就算阿瑜曾经的确与李萤有旧,可上一世,她最终嫁给了自己,后来不也,不也对他很好,爱上了他吗? 可见她与那李萤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多么深厚!不然当初他们最苦的时候,她大可以接过他的休书,回头去找那李萤。 既然前世她最后爱上了他,那就说明,他才是阿瑜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 第三十九章 我心所愿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白露回到林瑜的院落中时,之前她不在顶替她在林瑜身边照顾的小侍女正捧着一碗蜜水,坐在屋外的回廊上喜滋滋的喝着。 瞧见她神思不属的回来,小侍女开心道:“白露姐!你回来啦!小姐醒了,给咱们都分了一碗蜜水,你记得去拿,就在偏屋里!” 白露恍惚回神,愣了一下:“哦……好。” 她径直走进林瑜的卧室,却见林瑜已经醒来,正坐在绣棚前绣花。 寻常大家小姐都喜欢华丽秾艳的衣物,首饰环佩,一个比一个珠光宝气。 林瑜却讨厌繁琐复杂的服饰,在内室,只简单穿一件蓝色抹胸,长发盘在脑后,更显脖颈细致纤纤。 虽说她下身水色衬裙,外罩一件白色喇叭袖长衫的模样,恐怕比丫鬟还要穿的素净,但林瑜更重视穿着舒适。 白露瞥了一眼那绣样,就知道是要送给李萤的风信子。 “小姐……”她讷讷开口。 林瑜抬头见她神色有异,一副不安惶然的模样,顿时皱眉道:“怎么了?可是你家里人又来问你要钱?” 白露一下跪了下去,哭了起来:“不是……呜……” 林瑜吓了一跳,连忙插好针站起来扶她:“有什么事你别着急,慢慢说,怎么了?” “刚才,刚才不是奴婢家里人,”白露又羞惭又愧疚,抽泣不止:“是太子殿下叫人,叫人把奴婢带走了。” 林瑜愣了愣:“他对你做了什么?” “殿下他,他不知怎么的,知道了小姐的行踪,问我小姐你是不是去过星门观……我,我……” 林瑜瞅着她,冷静道:“你都说了?” 白露伏地大哭:“小姐,我,我抵挡不住……太子殿下的威严,我……他往那一坐,我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他身边还有个侍卫,只有一条手臂,看起来凶狠的很,我害怕……” 林瑜叹了口气:“你都说了什么?” 白露抽噎着道:“我,我没说什么,我两次都只是在马车上等小姐回来,连李氏长公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那你慌什么?” 听她言辞冷静,白露红着眼睛,抬起头来,瞧见林瑜脸上丝毫没有畏惧之色,不禁一愣:“小姐……若,若殿下大怒问责,怎么办?” “不怎么办。”林瑜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您,您就一点儿都不心慌害怕吗?” “心慌害怕又有什么用?还不到死到临头的时候呢,到了那时,再慌不迟。”林瑜道:“太子殿下只问了你这些?他还对你说了什么别的吗?” “他……殿下说,”白露望着她,见她气度雍容,平静自若,想起若是自己,肯定慌不自禁,不禁心生敬佩,又自卑失落道:“殿下要见您。” “他让你来通知我?可定了时间地方?” 白露失魂落魄道:“殿下说,今天下午,他在玉香楼等您。” 玉香楼是京师最有名的几家酒楼,林瑜当太子妃时,最喜欢这家做的鲈鱼。 林瑜轻轻一叹:“既然如此,让贵客久等不好,我们这便出发吧。” 白露连忙去唤小侍女打开衣柜,取来外出时可穿的衣物,自己去净手,为林瑜重新梳发。 铜镜里映出她们两人的身影,林瑜正垂眸在妆奁中挑选耳环,整个人清丽绝俗,素雅恬静。 白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心中不禁对比起来。 虽然小姐美丽,但我也不差,只是我出身不如小姐高贵罢了。 她痴痴看了许久,等林瑜戴上耳环,才回过神来,低头继续为她挽发。 “阿露。”林瑜能察觉到她的分神,她问道:“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没什么。”白露强自笑了笑,“只是,只是奴婢这种身份,没想到这些天竟见了太子殿下好几次,不免有些……有些不安。” “别怕,”林瑜道:“太子也是人,他不会伤害你的。” 她这话说的好像对太子殿下十分了解熟稔,白露心中微酸,只得强笑道:“是。” 等到妆扮完毕,林瑜犹豫了片刻,仍然是选择了头戴斗笠,马车上不立林氏的旗帜。 一行人低调的驶入玉香楼,白露将林瑜扶下马车,就见到有侍者恭恭敬敬的在门口接待。 “可是林氏淑女?” 白露颔首,那侍者便在前带路,一路指引林瑜上了三楼,示意走廊尽头的包厢有人等候。 那是玉香楼风景最好的包厢,通过窗户,能将京师中最为繁华热闹的街市尽收眼底,隔了一条河流,还能瞧见河对岸的花街柳巷,莺莺燕燕,满楼红袖招。 林瑜与白露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瞧见朱容湛坐在窗边,却背对着窗外的大好风景,手握朱笔,正在审批奏折。 他的身后,的确如白露所说,立着一位独臂侍从。 林瑜第二世从未在朱容湛身边见过这人,不禁有些好奇。只见对方面色严肃,一身肃杀之气,显然经过鲜血与沙场的磨砺。 林瑜顿了顿,摘下斗笠,上前见礼。 但听见推门声,朱容湛就已经抬起了头来。 她行礼时,他已站起绕过桌案,来到她的面前,想要伸手扶她:“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多谢殿下。”林瑜后退一步,回避开他的手,不愿被他触碰:“听说殿下有事找我。” 而她退后,白露自然在她身后,也跟着退后。 她想起自己登上马车时,太子殿下的冷淡疏离,又想起方才小姐进门时,他就迫不及待的抬头,不禁捏紧了衣袖。 而见林瑜态度生分,朱容湛收回伸出的手,怔了片刻,才道:“是,我有事找你。” 他挥了挥手,那独臂侍从便知趣退下,白露犹豫了片刻,见林瑜并未出声挽留,只好也跟着低头退出去。 见左右无人,只剩他们两人,朱容湛才低声道:“我若无事,就不能见你么?” “如果无事,孤男寡女,怎好单独见面?” 朱容湛苦笑道:“你明明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 林瑜不语。 见状,朱容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别一直站着了,入座吧。” 林瑜这才坐下,只是仍规规矩矩的身姿笔挺,并不放松。 朱容湛犹豫了良久,才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不是去过星门观?” “是。” “为什么?” 林瑜望向他:“殿下不是都知道了?” 朱容湛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白露说,你要与那李氏长公子议亲?” 林瑜笑了笑道:“不知白露都是怎么与殿下说的?” 第四十章 绝不可能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见她笑意嫣然,朱容湛不禁想到,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他将白露在马车上所说的话语复述了一遍,林瑜沉默了半晌,蹙起了眉头,有些困惑:“她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白露还真没撒谎——她真是什么都说了。 可她知道白露并不完全忠于自己,却以为白露至少是忠于母亲徐香的。 更何况她的家人都在林氏的庄园内生活,白露的利益立场难道不该与林氏一致吗? 可这种行为,却是对林氏确凿无疑的背叛。 她就不怕被徐香知道后打死? 朱容湛急迫道:“可是有何不实之处?” 林瑜回过神来,淡淡道:“没有。” 白露说的不仅都是实话,一些言语,还容易叫人多想。 比如她说林瑜会装扮成侍女的模样,一个人进入星门观,这话不假,可是她又加了一句“奴婢也不知道小姐在里面做了什么”,就难免会让人想:“林瑜一个人去星门观,与李萤单独见面,会做些什么?” 好在朱容湛并未多想。 他们成婚前期,林瑜端严自持,守礼本分的形象深入人心,他并不认为林瑜会在没有成婚前,与人逾礼。 只是就算是和李萤单纯见面,朱容湛也已经足够恼怒了——更何况,她还可能不是。 “那你是真的要与李萤议亲?” “是。”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想嫁给他。” “一派胡言!”朱容湛怒道:“他体弱重病,孤僻阴沉,一大把年纪了,都无人议亲,谁会想嫁给他?!是不是有谁逼你这么做?” “他今年也才只二十五岁,干嘛说的好像他很年迈?”林瑜有些无奈:“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不信。” “你不信也是这样。” 朱容湛猛地站了起来,显然气的不轻:“你是我的太子妃!怎么可以和别人议亲!?” 林瑜正色道:“殿下说笑了,我何时成了您的太子妃?” “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 听他语气坚定,毫无转圜余地,林瑜不禁想到自己处心积虑,蒙脸遮掩,又让马车除掉旗帜,尽量低调,然而对方是太子,身处高位,手握重权,真想查些什么,又岂是她一个普通的深闺小姐所能抗衡的? 她顿时一阵气闷:“这事与我无关吗?既然与我有关,怎么我愿不愿意,都不做数是么?” 见她露出幽怨之色,朱容湛连忙道:“自然与你有关,可是你……你为什么不愿意?” “不愿意,便是不愿意。” “就算你现在不愿意,你以后肯定会愿意的。” “以后是什么时候?” “等你嫁给我之后。”朱容湛道:“我哪里不如他?论容貌、地位,我难道不比他强上千倍百倍?” “殿下自然是好的。” 但还不等朱容湛露出喜色,她又道:“可千好万好,也未必就是适合我的。” “我既然千好万好,定然适合你,怎么会不适合?” 林瑜沉默不语。 “你相信我,”朱容湛恳切道:“在梦里……你很爱我,我也爱你,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我不舍得让你吃一点苦,肯定不会让你跟着我受累。我会护你周全,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要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 林瑜忍不住道:“殿下,那只是个梦。” “那虽然是个梦,可……也许,那便是我们已经经历过一遍的未来,又或者前世。” 林瑜摇了摇头。 她心想,我爱不爱你,我自己难道不清楚吗?你爱不爱我,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何来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 “殿下所说之事太过虚妄了……殿下,您真的了解我吗?还是只是把我当做你梦中幻影的替身?” “何来替身一说!你便是我梦中的那个人,她就是你!我如何不了解你,我们多年夫妻……” “那我最讨厌什么,殿下知道吗?” 朱容湛不假思索:“你最讨厌我不洗碗不扫地不晾衣服。” 林瑜一愣。 她苦笑道:“这些听起来的确也很讨厌,可我最讨厌的是……三妻四妾。” 朱容湛呆了呆,他立刻道:“我这一世,只要有你一个就够了。” “殿下,您是太子,”林瑜轻声道:“您以后若是成了天子,是需要子嗣的。” “那又如何?” “我不会有子嗣。” 朱容湛一听,顿时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的笑了,“阿瑜可是误会了什么?难道有庸医说你不能怀孕?你是担心这个,才不愿嫁给我?你放心,你可以怀孕,可以诞下子嗣!” 前世,她就怀了他的孩子。 但想起前世她与孩子的结局,朱容湛脸上的笑容便消散了。 林瑜却道:“我能也好,不能也好,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不想要。” 朱容湛蹙起了眉头,一时不能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想怀孕,我也不想生孩子。” 林瑜直白道:“殿下,我们不合适。你身为太子,身居高位,总是要平衡朝堂,拉拢权臣士族。昔日汉宣帝贵为天子,坚持立发妻许平君为后,留下故剑情深、南园遗爱这等深情典故,尚且不能拒绝纳霍氏女为妃,殿下此刻又怎么能言之凿凿的保证,今后能只有我一人?” 朱容湛正色道:“我可以用我的性命起誓。” 林瑜摇了摇头:“人都是会变的。我与殿下的地位太不平等,若将来有一天,殿下心变了,再纳新人,我又能怎么办呢?更何况皇室子嗣,何等重要,生孕之事,对女子来说,又何其之险?我不愿冒此风险。” 朱容湛的脸色蒙上了一层寒霜,他听明白了,阿瑜不愿为他生孩子。 难道嫁给李氏,阿瑜就不用担心他改变心意? 可他正要质问,突然想起之前白露说,林瑜正是因为爱他,才会难以忍受他有别的女人。 她正是因为爱他,才会担心他移情别恋,她根本不爱那李萤,自然就不会在意他是不是会喜欢别的女人了。 这么一想,朱容湛心中的怒意顿时消散了许多。 他心平气和道:“难道李氏就不需要子嗣?” “殿下也知道,李氏长公子体弱多病。” “你嫁给他,就是因为可以不生孩子?” “还因为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只娶我一人。殿下呢?有时候,就算殿下不愿意,也不得不娶吧?而我厌恶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更厌恶你用前一天碰过别人的身体来碰我。” 朱容湛绷紧了嘴唇,见他这幅模样,林瑜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的指责对殿下来说并不公平,因为殿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每个人都告诉你,你天生便拥有这样的权利,但是我……我真的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不想再过一次。 “我说这话,并不是想指责殿下什么,只是我这一世,只想和李萤在一起。他地位可能不那么高,身体可能也不那么好。可是他尊重我,这就够了。” 朱容湛哑声道:“本宫何时没有尊重你?” “你派人监视我。”林瑜平静道:“这侵犯了我的隐私——我知道你听不懂,但这已经是严重的不尊重。” “我只是担心你遇到危险!” “我是人,不是你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你要掌握我所有的动向,窥视我所有的秘密,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你的玩物——别说你是为了我好!这只会让我感到害怕,还有恶心。” 朱容湛咬牙道:“若我没有派人看着你,怎么会知道你背着我想要偷偷嫁给李萤!?” “所以你甚至不允许我拥有自己的想法?”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如果你不喜欢,好!我会撤掉看着你的人,这总可以了吧?” 林瑜撇过头去:“反正你安排的人,我又看不到。就算你没有撤掉,我也不知道。” “我既然说会撤掉,就不会对你说谎。” “那……”林瑜小心翼翼道:“殿下能否成全小女的心愿?” 朱容湛恶狠狠道:“你要本宫看着你嫁给别的男人?!绝不可能!” 第四十一章 情不自禁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垂下头不说话了。 朱容湛等了半晌,没忍住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林瑜仍是不答,只是轻轻啜泣了一声。 朱容湛立马死死地望着她背过身去的背影,焦躁道:“你不要又来这一招……!这和别的事情不一样,没得商量!” 前世林瑜和他多年夫妻,虽说日子大部分时候都过的和睦安宁,但一开始,一个骄纵任性,一个外柔内刚,个性分明的碰撞,自然也争吵过、冷战过。 朱容湛被林瑜气哭过不少次,但林瑜被他气哭过更多次。 好在只要她一呜咽,朱容湛不管前一秒还多么不情愿,火气多么大,下一秒都必定偃旗息鼓,乖乖低头,跑来低声下气的哄她:“你别哭了。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这其中当然也发生过几次他扒开林瑜捂着脸的手,发现她根本没哭,反而在偷笑的时候。 朱容湛气道:“你假哭骗我?!” 林瑜大笑起来:“我本来是很委屈的,但殿下说都听我的,自然忍不住会笑嘛!” “你少来了!歪理!你就是骗我!” 可他喊的好像很生气,最后也只会“哼”一声,就气呼呼又委委屈屈的去干活:“你骗我!” 正是因为朱容湛还会在乎她的眼泪,第二世的时候,林瑜才能在他身边生活下去。 她想,比起其他大男子主义的古代男人,他还能改造,已经算是不错了。 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磋磨的,将对男人的标准放的如此之低,林瑜顿觉悲从中来。 “呜……” 此刻她又发出了呜咽声,朱容湛下意识就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面对自己。 结果林瑜转过身来,却用双手捂着脸,把脸孔遮的严严实实。 “喂!”他焦躁不安的又去拉她的手:“我听不出来你是真哭假哭!你不要又假哭骗我!” 林瑜当然不肯被他扯开双手,她低着头奋力挣扎起来,又想要背过身去,两人一番撕扯,双双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即将摔倒之时,朱容湛眼疾手快把她捞进怀里,紧紧护在胸前。 两人在地上摔作一团,座椅也一起倾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器重击声,候在门外的独臂侍从立即紧张的将手按在了门上,只待有所不对,便立刻破门而入:“公子?!” 白露跟着惶恐喊了一声:“小姐!?” 朱容湛微服在外,没有打着太子的旗帜。他疾声回道:“无事!” 林瑜没出声。 她不愿说自己无事,可她说有事又能怎么样呢?白露难道能冲进来救她吗?朱容湛如今是一国储君,尊贵的太子殿下压在她的身上,谁又能救得了她? 见门外恢复了安静,朱容湛微微喘了口气,才有心思好好打量现在的情况—— 林瑜侧躺在地,在他身下蜷缩着双腿,依然捂着脸,不肯看他。 而他此刻一只手按在她的耳边,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腰后,整个人俯身撑在她的身上。 朱容湛先是一愣,旋即见她丝发披肩,衣襟处略有散乱,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鼻中又嗅到林瑜身上熟悉的香气,喉结不禁微微一动。 在朱容湛的心中,他们本是夫妻,再怎么亲密也不为过,然而重生之后,他却日日夜夜都难以触碰到她,如今意外如此亲近,不禁心中一热。 他情不自禁的朝着她贴近过去,低声呢喃:“阿瑜……” 但不等他收紧怀抱,林瑜已经狠狠朝着他的肩头一推,将他猝不及防的推倒在一旁,趁机拉开距离,站了起来。 朱容湛被她狠狠一推,心便凉了半截,可他坐在地上,看见她眼眶发红的站起来,眼睫湿润,脸颊上水痕斑斑,顿时又心疼不已。 他柔声道:“你别哭了。” 林瑜不答,她抽了抽鼻子,委屈的控诉:“殿下只想着自己!” “我没有——” 林瑜泫然欲泣:“皇后娘娘另有属意之人,根本不喜欢我,殿下岂会不知?若我成了太子妃,受到娘娘刁难,太子殿下会如何处理?如今孝字当头,殿下与皇后母子情深,恐怕只会劝我容忍吧?!” 前世林瑜被皇后刁难时,朱容湛劝都没劝过。 因为那时他们两人关系疏远,林瑜根本不会向他诉苦,朱容湛也觉得母后管教媳妇天经地义,与他这个儿子、丈夫无关。 林瑜都不知道自己第二世是怎么忍过来的,而现在,朱容湛还想要她回去再过一遍那种日子!? 不可能,死也不可能! “殿下口口声声说爱我,若真的爱我,就放手让我走吧!爱一个人,难道不是看着她幸福,自己便也会开心吗?我若嫁给殿下,殿下不仅要夹在我与皇后娘娘之间左右为难,还要因为我的任性,凭白多出子嗣上的压力,有些时候,明明只要迎娶士族女子,便能缔结联盟,也要因为我而不能……我实在不是适合太子殿下的妻子,我做不了那种深明大义的太子妃,殿下,你就放过我吧!” 朱容湛沉默的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恳求,低头思索了片刻,终于哑声道:“好,我可以不娶你,但你也不许嫁给别人。” 林瑜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朱容湛有些吃力的站起来,略有些摇晃的扶住桌子才站稳:“我知道太子妃不好当,但皇后便要好过多了。” 他望着林瑜轻声道:“我知道我心急了,阿瑜,你再等等我,等我成了天子,我便立你为皇后,好不好?” 林瑜呆呆的看着他,实在不能理解:“殿下,这天下女子何其之多……为何偏偏对我如此执着?” 朱容湛笑道:“因为我爱你啊。” 他说的如此理所当然:“我早已认定,我的妻子只能是你,只会是你。” 林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她忍不住的想,朱容湛是觉得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前世的事情,所以打着做梦的幌子,怎么显得他情圣就怎么编造是吗? 林瑜真想把自己知道的真相摔在他脸上,告诉他别以为能骗到她。 可万一暴露了她有前世记忆,朱容湛气急败坏,到时候撕破脸皮,吃亏的还是她。 她有什么能和一国储君抗衡? 林瑜只能咬住嘴唇,艰难的忍住。她气得发抖道:“殿下这么做,和把我圈为禁脔有什么区别?” 第四十二章 心灰意冷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其实,若真能不嫁人,林瑜反而高兴。 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比给自己找个男人,多出一堆麻烦要好? 就算林氏到时候不愿养着她这个无用之人,她第二世也学会了自己织布、刺绣,可以养活自己,再加上在北戎当王妃时,她知道一些物品有所商机,说不定还能做些小生意。 可被朱容湛威胁着不能嫁人,却是另一种说法了。 若是所有人都知道,林氏淑女不议亲,是因为朱容湛以后要迎娶她为皇后,那么就算能清净一时半刻,却也默认了最后要嫁入皇宫。 朱容湛看似让步,却是把她往自己的怀中狠狠推了一把,叫她更难逃离。 现在,她还能通过信息差,联系一个李萤,到了那时,她不愿嫁,还能如何反抗?逃出大涂? 再说了,若是就此默认了她是朱容湛的女人,这样不明不白的圈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既不是妻,也不是妾,反倒像是个金屋藏娇的外室!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不说,遮遮掩掩,不能光明正大。放着一家正妻主母不做,林瑜凭什么要去受这份委屈? 这还是朱容湛顺利登上帝位的说法,万一他半途出了事,如第二世一样,被废被贬,那她呢?她的名声怎么算? 到了那时,没有了朱容湛的庇护,身上却又印满了他的印记,卷入了政治漩涡中,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下场? 林瑜绝不能答应。 而见她一意孤行,非要嫁给李萤,朱容湛也怒道:“那你要我看着你另嫁给别人?不如直接杀了我!” 林瑜冷冷道:“殿下可想好了?我若嫁过去,就只有我嫁过去,不会给你带任何陪嫁丫鬟!我是绝不会孕育子嗣的,但你娶了我,今后若敢有别的女人,我立刻便与你和离!你也别想着在外面背着我偷养外室,金屋藏娇!” 他最好掂量掂量,这样划不划得来。 朱容湛却惊喜道:“阿瑜如果答应嫁给我,我才不会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他想,至于子嗣,等以后阿瑜爱上他,自然会改变主意了。 林瑜见他不放在心上,不禁气道:“还有,我是林家女,林氏若成了外戚,等殿下焦头烂额的时候,可别后悔!” “我知道。” “你知道?” “林氏腐朽不堪,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你就出淤泥而不染,出身林氏呢?”朱容湛无奈苦笑道:“反正我娶的是你,又不是林氏。你也不要怕,林氏若为难你,我绝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林氏虽然不堪,却是我的后盾。殿下若削弱林氏,我作为林氏女,要如何自处?” “你的后盾是我。”朱容湛坚定道:“我才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林瑜只觉得怎么都说不通。 “我已与你说过了,”见她愁眉不展,朱容湛急切道:“就算……你现在可能的确喜欢那李萤,可以后一定会爱上我的。” 林瑜眼泪又快被他气出来了,她泪盈于睫:“若我执意不肯呢?殿下会怎么对我?” “我能如何对你?”朱容湛也快被她气哭了,他眼眶发红道:“我从来拿你就没有办法!可那李萤——你就别想我会手下留情!” “你就非要这样威胁我,逼迫我吗?!” “是谁在逼谁?阿瑜,是你在逼我!” 林瑜别的不怕,却怕因为自己连累到别人:“你不许对李萤出手!” “那李萤明知你的身份,竟敢与储君抢妻,岂有此理?!” “他不知道!”林瑜解释:“他不知道……是我骗了他。他甚至不知道我真实姓名,只知道我是林氏女。这件事情都是我算计了他,与他无关。” “所以你们并未有旧情。”朱容湛的脸色顿时大为好转,可旋即又难看起来:“阿瑜为了逃婚,可真是处心积虑了。又是吞火叶,又是马奶酒,现如今,连未婚夫都快弄出来了。” 林瑜叹了口气:“你果然知道了。” “官府搜查,想知道什么查不到?” 林瑜心中不满,厌恶的撇过脸去,心道你倒是好意思,用国家之力去对付一个女人。 朱容湛笑了:“你肯定在心里骂我滥用职权,公器私用,是不是?” 林瑜不答。 他望着她生着闷气的侧脸,安静下来后,不禁有些出神:“方才与你争吵,恍惚中我好像又回到了……梦里。我太想你了,阿瑜……以至于连吵架,都让我觉得熟悉的开心。” 林瑜垂下眼眸,心中只觉一阵绝望。 即便有着三次重生的经验,此刻,她也实在想不出破局之法了。 朱容湛的态度转变,改变了太多东西。 林瑜实在没想到,朱容湛的态度竟然会如此坚定。 以他现在这个态度来看,就算白露没有提前泄密,就算李萤已经向着林氏提亲,他只怕也会顶着太后和皇后的压力,绝不同意。 现在,就算她破罐子破摔自请再去和亲,朱容湛一句“没有让未来太子妃和亲的说法”,就能绝了这条路。 他是太子,他若想要什么,整个国家都会运转起来,确保他能如愿。 她怎么对抗? 比太子更有权势的,只有天子。难不成要她为了不嫁给朱容湛,去嫁给天子? 这倒也不必吧。 林瑜一阵丧气,心灰意冷的垂下了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低声道:“我知道了。” 朱容湛立即看向了她,像是猎手终于将负伤累累的猎物赶到绝路上,意识到自己马上就可以将其收获囊中一般,目光灼灼。 “我……我会去和李萤说明白。我会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我骗了他。他知道以后,应该就不会再做什么了。” “你答应嫁给我了?” 林瑜疲惫道:“是。” “何必阿瑜亲自去做这件事情?我让颜言去星门观走一趟就是了。” “颜言?” “就是你刚才瞧见的那个独臂近卫。” 林瑜摇了摇头:“是我把他卷入我们之间的,还是亲自去说清楚的好。不然以后……我若成了你的妻子,与李氏碰面,岂不尴尬?” 朱容湛深深的望着她,容光焕发:“我的妻子……好!我的妻子!” 他开心的站了起来,朝着林瑜摇摇晃晃的急步走去:“阿瑜!你终于要回到我身边来了!我好想你!” 他高兴过头,一把握住林瑜的手,像个孩子似的将她抱了个满怀。 林瑜这次没有推开他,她只觉得好累。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女人的惊叫声,男人的怒吼声,像是一阵爆竹声突然炸开,扰乱了原本宁静平和的午后。 朱容湛放开林瑜,皱紧了眉头,向着窗外看去。他腿脚不便,想走到窗边仔细观察时,林瑜看不过去,顺手扶了他一把。 太子殿下很喜欢心上人的关心,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望着她时,脸上便转怒为喜,粲然一笑,真是颜如舜华,灼灼烈烈。 等到了窗边,他与林瑜才看清,是对面的花街似乎有两拨人打了起来,有两人撕扯着掉进了河里,其中一方远远望去,服色鲜艳,显然是富贵人家。 若是牵涉到士族子弟,此事恐怕难以善了。更何况,朱容湛刚领了京兆尹一职,城中生乱自然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他当即蹙眉道:“颜言,备车!过去看看!” 而林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觉得那个……被打进河里的贵族子弟,和之前在李萤的宴会上,问她是不是林珙请来的名妓的那个纨绔,颇为相像。 第四十三章 娇气包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朱容湛本想牵着林瑜的手出门,但她挣脱了开来,去一旁拿起斗笠,重新戴上。 一回头,就瞧见朱容湛正蹙着眉头看着她。 “怎么了?” 朱容湛视线下移,落在她垂在身边,被宽袖掩住的手,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般委屈:“手。” 林瑜叹了口气,重新把手放进他的手里,朱容湛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与她推门而出。 颜言方才听到了朱容湛的吩咐,回了一声:“是。”,如今已经赶到楼下,去将马车牵出。 白露站在门外,看见朱容湛与林瑜并肩而出,这两人一个俊美艳烈,一个清雅绝俗,联袂而出时,犹如月下玫瑰盛放,又像是山茶在春风中摇曳。 白露愣了一愣:“小姐……” 她的视线落在林瑜与朱容湛交握的手上,怔了一怔,看着白露的脸色,林瑜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她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刚才,她一直在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去想,朱容湛为什么非要娶她不可,明明他自己也说,林氏腐朽不堪,不堪大用——可如果不是为了笼络林氏,何必非要将她这个林氏女娶为正妻? 但若是从白露的角度去想,一切就都想得通了。 白露的身份低微,一开始想成为太子妃,是绝不可能的。别的不说,皇后就绝不会答应。 如果不是林瑜,那就只能是罗氏女。 而朱容湛既然说自己做了“梦”,自然与林瑜更熟悉,若是知道后来他遣散后宫,只有林瑜留下,自然会觉得她后期一定爱上了他,会更好操控。 两相比较,自然是娶林瑜比较好! 林氏腐朽不堪,所以朱容湛用起来也不必有所顾忌,放出去狗咬狗,就算有什么牺牲损耗,也不必心疼。 用林家为矛开路,再以她为盾,护在白露身前,等到时候他登基称帝,羽翼丰满,大权在握,再将后位许给白露,谁也管不了。 说到底,林瑜的定位仍是一面挡箭牌罢了。 只要把她娶到手,最后她若识相,自请下位,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到了那时,刚才朱容湛答应的条件,自然根本就不作数了:什么不许另娶,什么不愿生子…… 看似严苛,朱容湛说不定巴不得呢。 到时候,休妻的名义都是现成的,比如善妒无子。 虽然林瑜也强调了,自己不会带任何陪嫁丫鬟,就是为了告诉他,娶了她也得不到白露,可对方是太子,想要得到一个女人,就算林瑜不带过来,他难道就没有办法自己去找么? 有句话叫做,我毁灭你,与你何干? 这话放在林瑜身上,也许就是:我想娶你,与你何干? 林瑜越想越无力,她被朱容湛拉着,一起径直走过白露的身边,白露连忙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林瑜忍不住回头,见白露脸色苍白,又转头看了看朱容湛,却见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即转头看来,温柔问她“怎么?”,完全没有分给白露一分视线。 他装得真好啊。 林瑜忍不住感叹这充满了克制的演技。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朱容湛就从没看过白露一眼,但林瑜一转身,两人私底下便联系上了。 现在,他们背地里不知道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可明面上,朱容湛却好像眼里只有林瑜一般。 她不禁满脑子都是:开始了?是不是这就开始了?先和挡箭牌亲亲密密,把真正的心上人虐的遍体鳞伤,最后才开启的追妻火葬场是不是现在就开始了? 而牵着手,在下楼梯的时候很不方便。 大概是为了保持仪态,朱容湛走得很慢,林瑜只得挽住他的手臂,扶着他,一步一道台阶的往下挪。 望着前方紧紧依靠在一起的身影,白露张了张口,想鼓起勇气说为小姐分忧,帮忙搀扶,却又莫名的不敢开口。 等林瑜扶着朱容湛上了马车,她被他拉着在身侧坐下,白露下意识想跟着上去时,却被颜言挡住了。 这大汉皮笑肉不笑道:“淑女来时的那辆马车岂不空旷的多?姑娘还是去坐那辆马车,跟在后头的好。” 林瑜透过门帘的间隙,看见白露狼狈的被“驱逐”,又看向了朱容湛。 现在他虐白露的每一笔,以后是不是都会迁怒记在自己头上? “怎么了?可是觉得我对你贴身侍女不好,拂了你的面子?”见她盯着自己,却又不说话,朱容湛讨好的凑近了林瑜,几乎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他撒娇般的轻声道:“可我想单独跟你在一起……我们好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 朱容湛在外人眼中,要么叛逆桀骜、要么倨傲冷艳,但熟悉之后,林瑜一度以为,娇气、单纯才是他的本性,虽然一开始有些被宠坏了的任性,可只要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并不是不能改进学习。 可后来她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单纯。 身居高位者的冷酷与狠心,他半点不少。 操纵权谋者的演技与虚伪,他炉火纯青。 只可惜这位太子前半生太过顺遂,不屑伪装,才会狠狠跌了个跟头,只要他捡起这些手段,东山再起,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么? 林瑜讽刺道:“殿下自己不心疼就好。” 她语气夹枪带棒,朱容湛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阿瑜,你吃醋了?” 林瑜懒得回答,她撇过脸去,不想看他的装模作样。 朱容湛抬手摘下了她的斗笠,嘟嚷道:“都在马车里了,就让我好好看看你嘛。” 林瑜皱眉从他手里夺回了自己的斗笠。 见状,朱容湛笑道:“刚才还不愿意嫁给我呢,现在怎么连自己贴身侍女的醋都吃?” 林瑜斜睨着他,想明白了:既然朱容湛现在需要她,那么不管她做什么,只要她还有用,朱容湛都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当即不客气道:“殿下好不要脸。” 朱容湛笑了笑,也不生气。 林瑜答应嫁给他,如今又在他的身边陪着他,朱容湛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牵过她的手,亲昵的用指腹摩挲她柔软的指尖,柔声道:“真是傻子。我的心里只有你啊。” 第四十四章 抄了星门观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认定了朱容湛虚情假意,懒得与他虚与委蛇,只是撇过头去,不想理他。 朱容湛也不强求,只是能与她靠在一起,握住她的手,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知道自己受到她想另嫁旁人的刺激,手段不免激进了一些,近乎逼迫,林瑜一时之间有些怒气,也是正常。 但他有信心,只要他们成婚,林瑜终究会把心再一次的放在他身上。 只是原来前世,他一开始不是真心想娶,阿瑜也不是真心想嫁?但他没听说阿瑜反抗过什么啊……莫非是被林氏压住了消息? 一定是他们强行逼迫阿瑜同意了婚事!也不知道阿瑜吃了多少苦头,林氏真是可恶! 怪不得成婚之后那么长时间,阿瑜都对我不冷不热的,一定是心有怨气,他居然一直没有发现,真是该死。 不知道朱容湛都联想了什么,他开口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心疼:“阿瑜……” 林瑜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真的吗?我不信。” 朱容湛急了:“你为什么不信啊?” 林瑜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殿下就算对我不好,我又能怎么办呢?殿下之前说要证明给我看,要让我心甘情愿的承认殿下乃是良人,可结果呢?还不是没有得到承认,便威逼胁迫。我又能如何?” 朱容湛气道:“谁让你想嫁给别人!?明明是你先……怎么又要怪我!” “我本来就没想嫁给殿下,为什么不能嫁给别人?” 眼见着话题又车轱辘回去了,朱容湛冷下脸来道:“你再提一句,明天我就去抄了李萤的星门观!” 林瑜不说话了,她把手从朱容湛的手心里狠狠抽了出来。 好在花街就在玉香楼对面,马车只要驶过一道拱桥,便能抵达目的地,两人在马车内无需冷战太久。 等马车停住,那摔入河中的贵族公子已经被河道上的货船船夫们救了上来,可是地上四仰八叉的倒了一地服饰华丽的公子哥,另一拨人却全不见了踪影。 颜言跳下马车,大声喝道:“京兆府办事!” 他皱着眉头在几个倒地呻吟的男人身边看了看,看见有位老鸨打扮的女子站的最近,担忧的好像这一地伤者都是她儿子一样挂心,便开口问道:“是在你的店里打起来的?” 那老鸨苦着脸点了点头。 “叫了医师,通知府衙了没有?” “叫了叫了!刚打起来,奴家就派人去京兆府报案了!刚才见好些公子伤得不轻,医师也去请了。” “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鸨苦笑道:“唉,有一拨外地来的爷找乐子,不认识京城的几位公子,言语上有些不恭敬,两边又喝了些酒,一言不合就……” 这也是花街柳巷经常发生的事情了,喝酒上头之后,在青楼又容易争风吃醋,或为了在心爱的妓女面前逞英雄、装威风,是逞凶斗狠的高发地。 这时,医师匆匆赶到了。 经过一番检查,不幸中的万幸,无人死亡。除了几个被打断了手脚的,伤筋动骨了,旁的大多看起来鼻青脸肿,满脸是血,但只是被打落了几颗牙齿,伤的不算重,就是今后说话怕是要漏风。 颜言在老鸨那问清了这几人的身份,无一不是世家子弟,连忙回到马车边向朱容湛禀告。 林瑜在一旁越听越不对——这些人果然都是曾在李萤宴会上出现过的人。 更确切的来说,他们都曾为难过她。 不过,这也可能只是个巧合,毕竟这群人本就是纨绔,他们会一起参加李萤的宴会,自然也会一起结伴来青楼寻欢作乐。 既然总会聚在一起,那么遇上意外,一起被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朱容湛沉声道:“打人者呢?” 颜言回道:“全跑了。不过那些人大部分都被看见了脸,公子放心,到时候去衙门里找个画师画出来,我再带着弟兄们搜搜全城投宿的外地行商,不信抓不到人。” “都快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朱容湛对他的应对方案不置可否,他坐在马车里,冷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这府衙的捕快究竟要多久才到!” 颜言眼睛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溜去了一脸苦相的老鸨身边——这么多贵客在她楼里出了事,就算与她无关,恐怕也要大大损失许多生意。 颜言道:“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老鸨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花街柳巷赌坊,这几个地方向来保护费交的最足,出事衙门来的最快,怎么这次这么慢?莫不是有人故意想搞你,雇凶伤人,拖住了府衙的捕快?” 老鸨想了想,无奈道:“官爷,咱们做生意的,没几个对头是不可能的,可要说最近谁会做这种事情,奴家一时还真没有什么头绪……” 说着说着,她忽然脸色一变,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有什么问题?” “听说……”老鸨支支吾吾道:“奴家只是听说啊,今日月华馆宴请了府衙的大人们……也许,也许捕快大人们不在衙门里,所以没遇见我派去找的人,才到的这样迟。” 颜言这几日被朱容湛放在市井之中,对京师的暗潮虽然还不足以深入了解到了若指掌的地步,却也比一般本地人都要消息灵通。 至少,一些大型产业背后的靠山,他都摸的差不多清楚。 这月华馆背后是罗氏,罗氏背后,则是皇后娘娘。 这算什么事啊。 儿子正是想立威的时候呢,老娘倒在后头拖后腿。 颜言心中嘀咕,转回马车旁禀告去了。 要是涉及到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恐怕也只能轻轻放过。 但朱容湛的声音冷冰冰道:“那就派人去月华馆看看,你就说我在这,我看他们要让我等多久!” 听出了他压抑的怒气,颜言心中咂舌,想起方才在马车外隐约听见太子殿下与林氏淑女的语气,似乎都不大开心。 好家伙,府衙的伙计们这次恐怕正好撞上了。 他叫了个龟公赶去月华馆,又听见马车内朱容湛的声音变为柔和:“公务枯燥无聊,恐怕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阿瑜若有事,不必在这陪着我。” “若我想留下呢?” “阿瑜想留下陪我?”朱容湛喜道:“那我当然求之不得。” 但林瑜故意道:“我不想。” 朱容湛被她哽住一瞬:“那你现在去星门观,去找李萤说清楚,以后再也不许找他,否则明日我便带人抄了星门观。” 林瑜气道:“去就去!你除了威胁我说抄了星门观,还会什么?” 她戴上斗笠,掀开门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朱容湛的马车,回到了跟在后头的林氏马车上,转道向着星门观驶去。 第四十五章 不能不要我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见林瑜一脸怒气的冲进马车,车内的白露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迎上去关切道:“小姐,怎么了?” 她小心的窥视林瑜的脸色,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期待,语气却仍显得很担忧:“和殿下吵架了吗?” 林瑜望着她,摇了摇头,不想多谈,只是向着马车夫吩咐道:“去星门观。” 她已感觉出来了,白露恐怕对太子动了心。 这很正常,一个身份高贵、权势滔天的男人,如果还长得特别好看,那恐怕很少有女子能够抵抗。 只是第二世时,白露的真实情感都掩藏在诚惶诚恐的恭敬里,林瑜根本分辨不出,她究竟是爱他,还是怕他。 作为所谓的“贵女”,林瑜面对太子时,都无法选择拒绝,又何况是出身卑微的侍女白露? 也许她并不爱朱容湛,但她并无选择。 可现在,林瑜确信,她对朱容湛是有情的。 第二世的时候,她就曾想换掉白露,可没有出嫁的闺阁女儿,在家中并无话语权。 而且很快,林瑜就意识到,白露是母亲的人,林氏的所有侍女,又有谁不是呢? 换掉之后,换来的依然还是母亲的人,甚至说不定监控的更严格。 相比之下,把白露留在身边,反倒省事。 只要注意不触犯边界,她与白露相安无事,就能与母亲相安无事。 林瑜身为贵女,甩开所有侍女单独活动的事情太容易暴露,一旦徐香知道,她恐怕就再也难得自由。相比之下,和贴身侍女一起不带其他侍女的难度,就降低了许多。 再加上这贴身侍女还是母亲可靠的眼线,那么只要带着白露,徐香就会认为林瑜仍在掌控之中,对她的活动范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林瑜怎么也没想到,白露在李萤这件事情上,帮自己骗过了徐香,却暴露给了朱容湛。 她依靠信息差欺骗父母,让他们以为自己与李萤有旧情,又用卖身契作为筹码,拉拢白露让她帮忙骗过母亲后,白露就已身在局中。 如果特意避开她与李萤联系,说不定还会引起母亲徐香的怀疑。 林瑜已经把自己能做到的一切都做到了,却料不到白露一碰见朱容湛,就什么都说了。 她漏算了白露对朱容湛的感情,居然也如此深厚。 她想,这可能就是他们的双向奔赴吧。 也是,如果有太子的青睐,如果今后能成为太子妃,又或者是皇后,出卖一个林氏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朱容湛既然答应了林瑜可以不带陪嫁丫鬟,那她就有了借口,可以借着出嫁的时机,把徐香塞给她的所有丫鬟都留下,一个也不带走。 到时候去了东宫,她以太子妃的身份,亲自挑选一批新人,就再也不用受人监视约束了。 那么多女子渴望嫁人成亲,也许就是因为成为妻子之后,多少会比作为女儿时要更自由一些。 哪怕那自由是如此的有限,也让人渴求。 既然再次嫁给朱容湛已经成为定局,林瑜也懒得花时间去懊恼气愤,那毫无用处。 她只能继续盘算,如果没有办法,只能再次成为太子妃,她能做些什么,可以让自己争取到一条生路? 感觉到马车内气氛沉闷,作为马车夫,林云知道,最要紧的就是装聋作哑。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看的假装看不到,不该听的就当做自己聋了,别人问起什么,就把自己当做是哑巴,闭紧嘴巴别说话。 他沉默的假装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赶车工具,只在心中默默规划出绕道去星门观的道路。 在这拱桥上,马车难以掉头,林云只能将马车继续向前赶去,先下桥再绕路。 当他大着胆子驾驶马车,从太子殿下的车架旁经过、甚至超过时,他瞧见太子殿下的车内,有人拉住窗帘,露出了一线缝隙。 但林瑜的马车门窗紧闭,无知无觉,毫无所动。 见这马车如她的人一样,心扉紧闭着冷漠经过,朱容湛甩下窗帘,一阵气苦,只觉心头酸涩又闷然。 他深吸了口气,却依然感觉自己难以呼吸。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可他连想找个人商量,脑海中的第一人选都是阿瑜。 他的生命,在前世漫长的流放生涯中几乎褪去了一切,只剩林瑜。 她是他在红尘浮沉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失去她,他会在世上窒息而死。 可如今,她却冷眼旁观他不知所措的苦苦挣扎,让他感觉如此无所依傍。 而她越是冷淡疏离,朱容湛便越是不敢放手,不肯放手。 怎么能放手呢? 他根本不能想象如果没有她,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没有她的世界毫无意义,没有她的人生毫无价值。 为了她,他才如此努力,咬着牙装出乖巧孝顺的模样,在父母面前压住厌恶与愤恨,变成他们心中想要的儿子模样; 为了她,他才摆出一副虚伪柔和的笑脸,面对那群沽名钓誉的蠢货谏臣,唾面自干,装出虚心反省的谦逊模样…… 他想做个贤明仁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再被废被贬,连累林瑜和他一起吃苦。 只有这样,他才能以这天下为聘,以这河山为礼。因为他的阿瑜,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他越是努力靠近,就感觉离阿瑜越远……? …… 林瑜心中装着许多心事,白露鼓起勇气起了几次话头,她都没有接下去后,马车内几乎沉默了一路。 终于,星门观到了。 林瑜戴上斗笠,这次没有再与白露交换衣物,下车前,她开口问道:“阿露,你想跟我进去吗?” 白露吃了一惊,“什……什么?” “不是你对朱容湛说的么?不知道我都在里面做了什么。” 白露的脸色惨白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听见林瑜对太子直呼其名,还是知道朱容湛把她的话语转头就泄露了出去:“我……我……” 林瑜笑了笑,淡淡道:“不过,你还是别跟着我了。让我有点秘密吧,一直被人看着,实在是太窒息了。” 白露一时之间如坠冰窟,看着林瑜下了马车,却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直到林瑜敲开星门观的侧门,被人迎入其中,她才声音干涩,有些急切的求证道:“阿云,小姐是说,这次也别跟着她进去,对吧?小姐的意思应该不是不要我了……对吧?” 林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小姐,小姐不能不要我的!”也不知道是对林云强调,还是安慰自己,白露捂着自己的胸口,低声呢喃道:“我是夫人安排过来的,夫人不会同意的……小姐不能不要我的……!” 第四十六章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但,但若是,小姐告诉夫人,她把小姐与李氏长公子的事情泄露给了太子殿下呢? 一时间,白露的脸上全无血色了。 如果夫人知道了,她一定会被活活打死! 贴身侍女总会知道太多主人家的秘密,所以一旦犯错,发卖或者放逐到庄子上都不保险。 为了保密,最后大多都只有杖毙一条路。 如果小姐执意要去向夫人告发她,她也不是没有小姐的把柄——小姐根本就不认识李氏长公子!她骗了夫人和老爷! 可一想到自己帮着小姐骗了夫人,小姐就算难逃惩罚,自己恐怕是罪加一等。 不行……这条路行不通。 那,那若是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会救我么? 白露的心中下意识闪过这么一丝希望。 她知道好多小姐的秘密! 她知道小姐喜好什么,厌恶什么……!太子殿下定然想知道这些! 如果要去求太子殿下,只有现在回拱桥上才有机会能见到他!不然错过时机,太子殿下要么在京兆府府衙里办公,要么在皇宫里,都不是她一个侍女能随便求见的。 思前想后,白露决心做一个最大胆,最冒险的决定——如果小姐都可以为了自己的未来不惜铤而走险,她贱命一条,又有什么好怕的? 下定了决心,她反倒冷静了下来。 白露对林云镇静道:“阿云,我发现小姐身上的环佩不见了,恐怕是掉在了玉香楼里,咱们快回去看一看。” …… 李萤知道林瑜来了的时候,吃了一惊。 他提出议亲以后,收到了林瑜的回信,便觉得他们只要遵循礼仪,顺其自然,最后自然能水到渠成的结为夫妻。 若还像之前那般剑走偏锋的私下会面,反而容易生出波折。 可转念一想,林瑜虽然大胆,却不是那般不懂事的女子,否则之前冒险来找他时,也不会那般心思缜密的将自己身份掩藏的很好。 莫非是有什么变故? 李萤让仆从将她带到上次见面的竹屋里等待,匆匆整理了一下发髻,换了一身衣服,才满怀羞涩的赶过去。 他们如今…… 应该算是未婚夫妻了吧? 上次见面时,尚无婚约,他却已经很是欢喜,在她面前感觉羞赧不已,如今一想到她就近在咫尺,李萤就觉得心中一片莫名的火热,又慌乱的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 上一次,是奶娘带着林瑜,远远地瞧见李萤坐在屋内,这一次,却是李萤和奶娘一起赶来,看见林瑜坐在上次李萤的位置上,也隔着窗外的竹林,在远眺之前举办宴会的水榭所在之处。 林瑜虽然已经来过星门观几次,可仍算是道陌生的风景。 看见陌生的她出现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李萤就有一种不真实感。 等到她听见脚步声,回头望来时,李萤看着她站起身,向着自己迎来,不由自主的心想,很快,她就会留在这儿,成为这里的一部分,成为他的一部分……如今陌生的景象,在今后会很快变成熟悉的风景。 那时,她会成为他的妻子,陪他走过年年岁岁,一辈子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李萤顿时又涨红了脸。 而瞧见这一次李萤来见自己,居然没有蒙住眼睛,林瑜心中便是一紧。 这是个亲近的讯号,在向林瑜传递“我在你面前已经不必伪装”的信任,这叫她不由得礼尚往来,也连忙摘下了自己的斗笠,有些尴尬的捏在手里。 在来的路上,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能与他说清楚,但事到临头,她望着李萤那双带着羞涩笑意的浅紫色眼眸,听见他语气轻柔、紧张生涩的有些语无伦次的问她:“今来……今天怎么有、有空过来?” 就突然开不了口。 他那局促的模样,林瑜并不陌生,就是情窦初开,面对初恋,心中喜欢,却因为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他本就是个敏感的人,像是用冰雪雕琢而成的雪人,只要天气稍微暖和一点,就会脆弱的融化。 真相太过伤人了,而他又是这么一副把真心袒露,双手奉上的模样,林瑜实在不忍心亲手刺出这一剑。 如果李萤因为她而露出震惊、失望、痛苦和心灰意冷的神情,尤其是她主动出击,让人家心动,结果没过几天又反悔说要分手,这渣的恐怕都要给初恋的青年留下心理阴影。 她大半夜想起来,说不定都会愧疚的忍不住爬起来给自己一巴掌。 林瑜张了张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我送你的风信子……还好吗?” “好啊。”李萤莞尔一笑:“观内无人有饲养它的经验,你一走,我便叫人去万洲商市仔细打听了如何养它的要点,现在它长势很好,你想去看看吗?” “我……” 林瑜为难的站在原地,一时愁肠百结。 见状,李萤微微一顿,他雪白的羽睫颤了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了?可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他长得如同霜雪凝塑,声音却柔和的如三月春风,让人一听便觉得安宁平和,温柔可亲。 林瑜一想起自己重生三世,却仍斗不过皇权,逃不过成为太子妃的命运,甚至是重蹈覆辙,再一次栽倒在已经栽倒过的地方,便觉得十分沮丧无望。 尤其是朱容湛以权势相逼,以地位相迫,她处心积虑,绞尽脑汁,也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 原本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足够成熟,可以一个人将这些狼狈的失败自我消化,但听见李萤关切的声音,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有些崩溃了。 “我……”林瑜一张口,便听出了自己的哭腔,可她实在控制不住了。“我不能嫁给你了……” 李萤站在她的对面,但她泪眼朦胧的,看不清他的神色是否有什么变化。 他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瑜抽了抽鼻子,却忍不住眼泪,大哭起来。 李萤连忙走上前去,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擦拭眼泪,想要抱住她安慰,却又不敢逾矩,只能焦急的拉住林瑜的衣袖,尽量保持冷静道:“别哭别哭,你跟我说,也许我能解决呢?你不是说过吗?不管遇见什么事情,不管发生什么分歧、发生什么冲突,咱们都先不要着急,都要冷静下来好好说,对不对?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看见你这样,会很着急的。” 第四十七章 交握的手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的抽泣慢慢平缓了下来,她望着李萤拉住自己衣袖的手,也反手拉住李萤的衣袖,流露出一种无声的依赖。 她可怜兮兮的擦着眼泪,但与此同时,心中却又有一部分冷静的在想:自己能相信他吗?他会愿意帮自己吗?他能帮到自己吗? 流泪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确难受,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未尝不是在试图逃避谴责,在向李萤表示:“我也是被逼无奈,没有办法。” “你先进来,”林瑜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显得委屈又柔弱,“你不能晒太阳太久的。” 她关心他。 显得在意他。 林瑜拉着他的衣袖,李萤便顺着她的力气进了屋。 他一直望着她。 两人在屋内肩并着肩坐下,彼此手中都拽着对方的衣袖,林瑜低头望着这模样,觉得实在有些滑稽,忍不住破涕为笑了一瞬,但很快重新笼罩上一层忧郁。 李萤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林瑜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来:“我……如果我说了,你可不可以先不要生气?” 她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眼眸中的水光如同破碎的湖面,眼尾与鼻尖在白皙的肌肤上透出一层我见犹怜的淡淡红晕。 李萤苦笑着心想,谁能对着这样一张脸生气呢? 他道:“好。” 林瑜抽了抽鼻子,呜咽道:“我骗了你。” 明明是她欺骗在先,可她哭的如此可怜,反倒叫人觉得她才是那个被骗惨了的人。 李萤这个被骗的人,还得照顾她脆弱的心情,用温柔安慰的语气问:“你骗了我什么?” 林瑜犹疑的咬了咬嘴唇:“……我怕你会不高兴……” “没关系,你告诉我,我保证我不生气。” 林瑜揪紧了他的衣袖,好像很害怕告诉他之后,就再也不能拉住他的衣袖,再也不能留在他的身边一样。 她这依恋留恋的情绪,与之前的在意表现重叠在一起,充分透露出“虽然我骗了你,但我真的很重视你”的感情。 林瑜不知道这种表现够不够把死刑变成死缓,但诚心悔改认罪的态度,总比死不悔改要能减刑一些。 她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说是因为我不好意思……其实不是的。” “嗯。” 林瑜低下头,像是俯首认罪后,甘愿接受一切惩罚的罪人:“我叫林瑜。” 李萤微微瞪大了眼睛。 “可是……”他顿了顿,困惑不解:“可是林瑜不是……你不是生了重病吗?” “那都是我不愿意嫁给太子殿下假装的。”林瑜小心翼翼的窥视他的脸色,见李萤只是有些怔然,却不见愤怒,不免有些迟疑:“你,你不生气吗?” 李萤笑了起来:“不生气。” 这次换林瑜睁大眼睛了:“为什么?” “你……你不愿意嫁给太子殿下,却选择了我,说想要嫁给我,”李萤微笑着道:“这是我的荣幸,为什么要生气?” 林瑜怔住了。 她忍住的眼泪顿时又滚落而下:“呜——你,你怎么这么好——” “那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就不叫你林氏淑女了吧?这样太生分了。我叫你阿瑜可好?” 林瑜只是哭:“不行。” “为什么?” “因为……因为朱容湛知道我装病在躲他,他也查到我找了你……他,他不许我嫁给别人,所以……呜……” 李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凝视着眼前捂着脸哭泣的少女,认真的问道:“可阿瑜中意的是我,对吧?” “嗯。” “既然阿瑜中意的是我,那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该横刀夺爱,与臣子抢妻。” 林瑜没想到他的态度会是这样,她原以为他知道这件事后,可能只会颓然一笑,然后说些“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之类的话。 但他这话的意思是……? 难道说……他会为了她硬刚太子? 这,这可能吗?现实吗? 她虽然也想过,如果能争取到李氏的帮助,用“与臣夺妻”这个噱头弹劾朱容湛,对他施压,也许可以让朱容湛退让,可林瑜更清楚,自己身为林氏大小姐,拿不出足够的利益,也没有足够的筹码可以打动李氏为她与皇室对抗。 她当然也希望李萤可以为她做些什么,可以让她不必回到朱容湛的身边去,可她原本以为,这种希望很渺茫。 那毕竟是太子…… 那毕竟是皇室啊。 所以林瑜更多的还是希望可以好聚好散,最终结一份善缘,别让他觉得自己被人愚弄,反而对她仇视。 但没想到,李萤居然……居然? 这反倒让林瑜担心起来:“你别冲动!他是太子,我们是臣子,又有什么办法?” “可是阿瑜不愿意,不是吗?”李萤那双明澈的浅紫色眼眸,专注的凝视着林瑜:“阿瑜不惜装病,不惜乔装打扮,不惜剑走偏锋,不惜欺骗我……一定是被逼到绝境了。很辛苦吧?” 林瑜低低的“嗯”了一声,她委屈的看着李萤:“我父母都想让我去当太子妃……没有人帮我。” 一滴眼泪如珍珠一般,从她的眼中滑落。 她低头想用李萤递来的手帕拭去水痕,却发现手帕早已被之前的眼泪浸湿,无法再吸收更多水分了。 这时,李萤伸出手来,轻轻擦过她的脸颊,用手背为她拭去泪水。 他低声道:“我帮你。” 他看起来纤瘦冷清,皮肤却干燥温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看起来很有力量。 林瑜注意到他的指根处,似乎有一层茧。 前世在武德充沛的北戎生活,林瑜变得对这方面的痕迹颇为敏感。 ……那个地方,寻常舞文弄墨的士族是不会有茧的。 除非是习武之人。 李萤习武? 就他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单薄身板? 好可疑! 他只逾越了一瞬,触碰了她的脸颊,便克制的收回手,规规矩矩的放回了膝上,林瑜的视线追着他的指尖,无法放下这一疑点,大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李萤身体一僵,脸色飞快涨红,手指明显局促的僵硬住了。 林瑜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次传来的触感更为明显。 李萤的掌心很粗糙,完全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士族子弟该有的细皮嫩肉。 他一定习过武,而且长期受过训练。 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虽然与他的外表看起来有些反差,但也不代表李萤就准备隐瞒。他与林瑜见面不多,也许只是没有时机可以恰好提起。 她另一只手也按在了李萤的手背上,情真意切道:“我不想连累你……” 第四十八章 晕头转向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李萤脸色绯红:“我……没关系,我会想办法。” 林瑜望着他,水波盈盈的眸光闪动:“你为什么愿意做这些?你明明没必要被我卷进这些麻烦里……那是太子啊……” 而他们才见过几面? 总不至于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于是一往情深,至死不渝了吧? 林瑜面上显得感动,心中却狐疑不已。 难道她身上有什么,她自己没有发现的,却是李氏需要的筹码? 难道李氏本就想要对付太子,正好可以借着她的事情借题发挥,出手布局? 是了,李妃已经诞下了皇子。 她不正是因为知道了李氏是最后的胜利者,才会想要嫁给李萤,试图借着李家逃出生天吗? 前世既然是李氏笑到了最后,这位小皇子最后登基,那么在朱容湛被废被贬的事件背后,有李氏的推波助澜,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小皇子才刚满一岁。 就算想扶持他上位,就算太子的地位略有些动摇,现在就动手是否有些太早? 朱容湛是天子从小宠爱到大的儿子,感情深厚,哪怕如今多有争吵,距离天子狠心将他废黜,也还要好些年。 林瑜和朱容湛的亲事京城皆知,若最后太子让步,林瑜嫁给李萤,这消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李氏……不,至少是李萤,他与太子的对立是一定会暴露在明面上的。 现在就露出对立的姿态,表明敌意,有什么好处吗? 除了第一世外,第二世、第三世,林瑜都因丈夫身居高位,而一起处于政治漩涡之中,不知不觉,耳濡目染,早已习惯了凡事从利益计较,从权谋出发。 没想到李萤道:“因为被人需要的感觉很好。” 林瑜一怔。 “因为被人选择的感觉……很好。”李萤垂下眼眸,说出了林瑜意想不到的话:“自我出生以来,就总是被人当做无用的累赘,丢脸的麻烦。我的父母都希望我不曾出生,可阿瑜却说需要我,选择了我。” 他的表情很真挚,语气也恳切又诚心:“所以我不想让阿瑜失望,我想帮你,帮你……留在我身边。” 林瑜望着他,心中不是没有一丝震动,但比起情感上的波澜,她心中更为明晰的,反而是再一次的确认了:李萤,很缺爱。 这正是她之前发现的李萤的弱点,这弱点让她觉得自己能够掌控他,能够安心的与他生活,而大概率不必害怕被他欺负,被他背叛。 可是这也不一定。 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如果连枕边人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她抛弃,她又凭什么相信李萤会愿意为了她所谓的“选择”、“需要”,坚定的站在她的身边,帮助她,保护她? 他说他从未被人选择,需要过,所以渴求。 林瑜被人选择过,也被人需要过,那种自己对某人来说很重要的感觉的确很美妙,所以,她理解李萤的渴求。 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比起利益,感情又算什么? 纵然暂时选择了感情,也无非是利益还不够大而已。 林瑜惨死三世,已经不再相信自己会被人坚定的选择,被人绝对的需要,也不会再相信有人会无条件的重视她,珍视她。 但无所谓。她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不就是利用吗?不就是在利用的同时,装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吗? 别人可以利用她,她自然也可以利用别人。 不管李萤想用这件事情得到什么好处,至少对林瑜有益无害,既然如此,那就可以携手合作。 明明需要他的帮助,可林瑜的表情显得十分担忧,好像只要李萤会冒一点风险,她都会制止。 “……你打算怎么做?” 李萤缓缓道:“与臣夺妻,本就与理不容。这件事情流传出去,必然会有直臣弹劾进谏。天子英明,定然不会允许太子如此悖礼。” 现在也只能先走这一步棋了。 顺理成章,光明正大。 是理直气壮的阳谋。 如果李氏作为苦主不愿出头,林瑜就毫无办法。但现在李萤既然愿意弹劾,事情便还有一线转机。 林瑜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对李萤的态度和计划很满意,于是略带羞涩的笑了。 她说:“我牵着你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回握住我?” 肌肤触碰,能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快速拉近,在心理上迅速亲密。 李萤连忙握住了她的手。 “你刚才为什么一直都不动?你不想和我牵手么?” 李萤一听就急了:“当然不是!只是,我怕我擅自动了的话……会让你不高兴。” “我不会不高兴的,你不动,我才不高兴呢。你以后可以主动一点,不然我会觉得你不喜欢我。” “怎么会!我,我自然是,自然是……” “自然是?” 李萤脸红的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他实在是羞于启齿,难以说出“喜欢”两字来:“我,我会努力的。” “你是结巴吗?”林瑜被他逗笑了,不过很快,她就收敛了笑意道:“那……我不能待得太久,就先回去了。” 李萤眼巴巴的看着她。 他明明脸上写满了“这就要走吗不多待一会儿吗”的渴望,但出于礼仪教养,只能失落的“嗯”了一声。 林瑜站起身,将一旁的斗笠握在手中,李萤跟着站起来道:“我送你。” 她却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搭在他的肩膀,又把他按了下去。 李萤坐在凳子上,仰起脸来,露出困惑的神色。 “怎么……” “了”字还没发出声,林瑜已经弯下腰,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碰。 这个吻十分纯情,但对于初次动心的李萤来说,显然已经太超过了。 林瑜用自己最柔情缱绻的眼神,凝望着他浅紫色的呆怔眼眸,“我等你。” 她觉得自己像是海上用歌声勾引水手的海妖,用自己的声音、语气、身体,编织最能迷惑人的罗网。 “我等你来娶我。你……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李萤呆呆的望着她,哑声道:“……好。” 奶娘在门外,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的守着。 但瞧着李萤亦步亦趋的跟在林瑜身后,眼睛望着她一转也不转,脸上笑的几乎有些犯傻的模样,她在心里忍不住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公子,这是已经被迷得晕头转向了啊。 第四十九章 殿下要见她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走出星门观的时候,林瑜感觉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也许是因为她不再像来时那般压抑,又能感觉自己可以自由的呼吸。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今天天气原来很好。阳光明媚,但并不灼烈,微风轻缓,温柔舒适。 她转头向停步在观内的李萤挥了挥手,因为已经戴上了斗笠,她想他大概看不见自己脸上的笑容,但她还是尽职尽责的在面纱后,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李萤仿佛看见了一般,脸上红晕未散,雪白的耳朵依然染着红霞,望着她回以一个略带腼腆的微笑。 林瑜走向林氏的马车,林云远远瞧见,便立刻跳下车,在地上放好供她踩着上车的小台阶。 只是她刚走到近前,提起裙摆准备踏上去,林云就突然有些慌乱道:“小姐……” “怎么?” “白露跑了!” 林瑜微微一愣:“跑了?什么意思?” 林云垂头丧气道:“方才,小姐进星门观前,不是说了一句,让白露别跟着么,也不知道那丫头想到哪里去了,以为小姐你不要她了。她就说小姐你身上有枚玉佩掉了,让我带着她回头找找……” 林瑜道:“等一等,别站在人家观外头说。我先上车,我们一边回去你一边说。” 见她态度平静,语气平缓,并不惊诧恼怒,林云有些意外,但也松了口气。 他连忙回道:“是。” 林瑜登上马车,掀开车帘,往车厢内看去,果然,车厢内空空荡荡,本该坐在里面等候她出来的白露不见踪影。 她没说什么,径直坐了进去。 很快,马车缓缓驶动了。 林云的声音从车帘外飘进来:“白露说,小姐身上掉了什么东西,可能在我们来的路上,要我带她回去找一找。我就带着她原路返回,等看到我们来时的拱桥时,我瞧见太子殿下的马车还没走,便说要不绕个路吧,不然上了拱桥,得从太子殿下的马车边经过,多少有些不敬,惊扰了贵人不好。” “太子殿下还在拱桥上?” “是啊。好像是在现场监督那些官爷们一个个找人记录证词呢。” “嗯……然后呢?” “然后白露不同意,说万一就丢在这段路上呢?我说,经过这段路的时候,小姐一直在马车上,怎么可能会在这段路上?白露就说,哎呀,你提醒我了,也许小姐的玉佩不在玉香楼,而是落在太子殿下的车上了,这可怎么办?” 林瑜已经猜出她想做什么了:“她去找了太子殿下,是不是?” “是。”林云苦着脸道:“她说,要不这样,兵分两路,让我去玉香楼找找,她去问问太子殿下的车夫。她说那是小姐最喜欢的玉佩,总要问一声,不然不好交代。” “太子殿下收留她了,是吗?” “是……我到玉香楼的时候,之前的包厢已经有新客人在了,玉香楼的伙计死活也不肯让我进去,一口咬定他们收拾屋子时什么也没瞧见。我没办法,只好回头去找白露,结果半路上,太子殿下身边来了个侍卫,跟我说,不必去找白露了,她不会再回林府了。” 林瑜笑了,只觉得讽刺。 这就是朱容湛说的——“阿瑜如果答应嫁给我,我才不会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不过,白露显然被她吓到了。 危机时刻,下意识去寻求自己最信任的人的帮助和庇护,也是正常。 而心上人真的遇见了危险,朱容湛果然不会真的放任不管。 毕竟他若真的不插手,贴身侍女一旦被抛弃,下场的确很不乐观。 这么看来,他们两人应当是两情相悦了。 两情相悦,朱容湛还在她面前扮什么前世姻缘,一往情深? 不仅骗不到她,还只会伤害真心爱他又摸不着头脑的白露,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这样正好,林瑜本就想看看白露会怎么做,既然她去找了朱容湛,也算是帮了她大忙。 如果在李萤弹劾他与臣夺妻的时候,又捅出他掳走侍女的消息,即便天子对他仍有舔犊之情,也必然震怒。 而他不仅要强夺士族之妻,还先与对方身边的贴身侍女有染。 士族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羞辱。 林瑜或许会被人嘲笑,但朱容湛的名声也必然大损。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反正这年头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惩罚就是无人敢娶,嫁不出去。 但这对林瑜来说,反而是求之不得的喜事。 她不由得心中感叹:朱容湛,都重来一世,你既然懂得装作谦逊宽仁,怎么却不肯伪装到底呢? 既然都能冷酷狠心决定把我利用到底,怎么却又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倒在自己的真心上? …… 一个时辰以前。 望见林云赶着马车,绕路前往玉香楼,白露脸色苍白的提起裙袂,飞奔上了拱桥。 然而这时京兆府中已经得到了消息,朱容湛身边早已有军士进行了封锁戒严。 白露没有办法,只能大声的喊叫起来:“殿下!殿下是我!我是白露啊!殿下——!殿下!救命啊!!” 莫名其妙的捕快和士兵们立刻疑心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又或者是什么可疑人士在向同伴发出信号,便要将她当场拿下。 正在这时,颜言循声出来了。 他瞧见白露,连忙道:“别拦她!殿下要见她!” 颜言是太子身边的近卫,捕快和士兵们都见过他跟在朱容湛的身边,此刻见他认识白露,才纷纷退开,将白露放了进去。 白露绝处逢生,喜不自禁的朝着他奔了过去,颜言却毫不废话,直接道:“快跟我来!” 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比她还急切,白露一时呆住,只知道傻傻的跟着颜言走进了青楼。 这儿虽然是风月场所,但如今太子亲自带人在这办案,里面自然早已被整肃一清。 朱容湛就坐在一楼的包厢里,有他在场,每个负责收集证人证词的捕快都恨不得把证人祖宗十八代的信息全挖出来。 白露一进包厢,就瞧见朱容湛又急又怒的问道:“阿瑜出什么事了?!” 他原本坐在包厢里喝茶,等着瞧这些捕快的效率究竟如何,结果突然听见白露在外面大喊“殿下救命”,听出是她的声音时,朱容湛手指一抖,手中的茶杯就直接翻落,碎了一地。 他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林瑜被带走的那个时候。 林珙也是如此惊慌失措的冲到他的面前,对他求救——“殿下!不好了……禁军要杀阿姐……我逃出来向您求救!” 白露是阿瑜的贴身侍女,她为什么没有守在阿瑜的身边,孤身一人跑来向她求救?!难道是阿瑜遇到了危险!? 可恶!他就不该真的撤掉保护阿瑜的人! 第五十章 她瞧不起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白露一下就知道朱容湛误会了,她迅速跪了下去:“殿下。” 她哭泣道:“小姐……小姐因为我告诉了您她与李氏长公子私会的消息,不要我了……” 朱容湛死死地盯着她:“所以,阿瑜没出事?” “没有!没有!小姐去了星门观……她进去之前,不许我再跟着她了。殿下……求您收留!” 一听林瑜没有出事,朱容湛猛地松了口气,一下子觉得全身乏力。 他撑住一旁的桌子,才能不腿软的滑倒。 见状,颜言关上门后,立刻来到朱容湛的身边,扶着他坐回了凳子上。 朱容湛闭了闭眼睛,狠狠缓了缓神,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恢复了冷静,寒声道:“你身为阿瑜的贴身侍女,却连为她守口如瓶都做不到,她不许你跟着她,有什么不对?” 白露连声哀求:“我只对殿下一人吐露过小姐的消息!实在是殿下对小姐如此情真意切,我不忍心妨碍您与小姐的姻缘……” 她借着为林瑜说话的幌子,真心实意的大胆道:“我心想,这世上没有比殿下更好的夫君了!小姐嫁给殿下,一定会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便忍不住想要尽力撮合一二,是奴婢不识好歹,肆意妄为……求殿下赎罪!奴婢伺候小姐多年,对小姐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若殿下有所需要,奴婢愿意继续为小姐的姻缘尽心尽力!” 颜言站在朱容湛的身后,听她这话语,心中顿时“嗬!”了一声。 这姑娘,这话术,可真不错啊。 既为自己的泄密找了个足够漂亮的理由,显得她是一心为自家小姐着想,只是一时忘乎所以,又向太子殿下表明了忠心。 还点出了她之所以被林瑜厌弃,都是因为帮了朱容湛,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不管。 最后又表明了自己还有价值——之前林瑜虽然答应嫁给朱容湛,但那是因为被他逼的没有其他办法的无奈之举,朱容湛想获得她的真心,还有好一段路要走,这时有个了解林瑜的人在一旁出谋划策的话,的确很有帮助。 颜言正细细琢磨呢,忽然瞧见身前的朱容湛转过头来,望向了他。 颜言:“……?” 他乖觉的俯身询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朱容湛朝着他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他又看向白露,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你说得很好,可我若是收留你,阿瑜是要跟我生气的。” 白露听见这话,心中顿时一阵绝望。 朱容湛缓缓道:“你是阿瑜的贴身侍女,我与阿瑜成婚之前,便先把你留在身边,传出去实在不像话。我不会让阿瑜的名声冒着被损害的风险,也绝不会让她被人嘲笑。” 这就是拒绝了。 白露顿时像是被抽去了全身骨头般,瘫倒在地。 “不过,这件事情的确是因我而起,我若袖手不管,未免叫人寒心。” 白露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他身边的近卫却瞒不过去。 若有人觉得他薄情寡义,今后还有谁愿意投靠他,谁又能放心为他做事? 朱容湛沉吟道:“你便嫁给我的贴身侍卫,我让他去林府提亲,你们尽快完婚。” 颜言:“???” 白露猛地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朱容湛,又怔怔的看向了他身后的颜言。 颜言也怔怔的看向她。 “颜言,你可愿意?” “是。”他连忙转到朱容湛的身前,跪在了白露身边:“多谢殿下赐婚。” 这是太子亲口许配的妻子,还长得这么漂亮,颜言自然不会回绝——这是恩典,说明太子殿下把他当做自己人,以后前途光明!他干嘛要拂了太子的面子? “嗯。”见他如此上道,朱容湛点了点头,不容置喙道:“你是我的近卫,这桩婚事既然是我做媒,那我便为你们写封信,派人送去林府。” …… 林瑜到家时,一进院子,就瞧见徐香坐在她的屋里。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喜——林瑜讨厌有人不打招呼,就擅自侵入自己的领域。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面色如常的走入屋内,向着母亲行礼,微笑道:“母亲怎么来了?” 徐香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她望向林瑜,“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白露呢?” 林瑜还不清楚徐香的来意,轻易泄露自己这边的信息,很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处于劣势。 她淡淡反问道:“母亲是为了白露来的?” 见她回答的滴水不漏,徐香终于没沉住气,主动漏了底:“你可知太子殿下刚才派人来索要白露的卖身契?!” “那就要恭喜她喜得良缘了。” 见林瑜一点也不意外,徐香还以为朱容湛与她商量过,她有些恼怒道:“太子殿下说,他身边的侍卫对白露一见钟情,所以求他赐婚。这算怎么回事?小姐还没嫁出去,身边的贴身侍女倒是先被人要走了!” 这种操作,虽然有些仓促草率,但情理上倒也不能说有问题。 可徐香从没见过这种做法,一时摸不清朱容湛到底要做什么,难免不安。 更何况那是林瑜的贴身侍女,知道不少林府的辛密,就这么脱离了掌控,谁知道她会不会在外面乱说话? 可太子殿下亲自出面索要,徐香又怎么能拒绝? 但林瑜的重点却落在了朱容湛将白露许配给侍卫这件事上。 她一开始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只觉得是掩耳盗铃:“侍卫?他让白露嫁给自己的侍卫?” 真是意料之外,细想之后,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安排。 不这么撇清和白露的关系,如何履行对林瑜的誓约?怎么继续骗她?怎么装作对她用情至深呢? 反正是留在他的身边,究竟是侍卫的女人,还是他的女人,谁又说得准? 那侍卫若是知道白露是太子的人,难道会敢碰白露一根手指头? 等最后朱容湛得偿所愿,自然能让侍卫完璧归赵。 这种障眼法,糊弄人不那么容易,但也算是给了个过得去的说法,让人没法揪着不放。 不过他这么折腾,就不累吗? 林瑜叹了口气。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说,他爱着白露,然后理直气壮的娶她为妻吗? 若是那样,她还敬佩他的光明磊落,勇气可嘉,魄力十足,会羡慕他们,赞美他们的爱情。 像现在这样玩弄心机,什么都想要,真是叫她瞧不起。 他答应她可以不带任何陪嫁丫鬟,还答应她,今后绝不会有别的女人,绝不会背着她偷养外室,金屋藏娇…… 都是放屁。 一想到白露这件事情,林瑜便觉得朱容湛的誓言虚伪的让人恶心。 他这个人,也虚伪的叫人难以忍受。 今天事情有点多,更新有点慢了,不好意思!! 第五十一章 剪下一刀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徐香显然也怀疑白露到底是不是和朱容湛有了关系。 实在是这求亲求得太急促,也太草率了。 白露甚至都没回林府,更别提从林府出嫁,直接就去了东宫,这先斩后奏的做法,难免让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怀疑是太子看上了她,但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便推给侍卫,也很正常。 毕竟朱容湛不久之前的名声,就有一条“好美色”。 而白露的确长得颇为美丽。 徐香紧盯着林瑜道:“你与太子见面时,太子与白露可有什么交流?” 林瑜懒得去关注朱容湛与白露的爱情故事,也厌恶揣测朱容湛的心理。 她只是烦躁的想,原本可以说朱容湛在与她成婚之前先染指了她的侍女,谴责他肆意妄为,狂悖无礼,更是欺人太甚,不仅侮辱了林瑜,还侮辱了林氏。 但现在,却只能散布谣言,说他疑似荒淫至此,不能定论了。 他可真是……狡猾! 她道:“我不知道白露是不是真的嫁给了侍卫。我只知道太子殿下恐怕心悦白露,他把白露许配给近卫……我觉得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林瑜紧紧望住了徐香:“太子殿下此举实在是欺人太甚,母亲还要女儿嫁给他吗?” 徐香沉默了。 若是太子殿下将白露纳为侍妾,林氏自然不能允许。 可太子殿下却将她嫁给了别人,这样,就算他真的看上了白露,林氏也失去了发难的借口。徐香恐怕还得看在朱容湛的面子上,给白露许多嫁妆才行。 过了片刻,她犹豫道:“男人,哪有不想三妻四妾的?你是南阳林氏的贵女,比白露不知道高贵多少,更何况你比她更为美貌,你若嫁给太子,必定是正妻,太子殿下看上她,可能就是图一时新鲜……再说了,不管内情如何,对外,她都已经嫁给别人了,无名无分,对你的地位毫无威胁,最多,也无非是个受宠的外室罢了!你何必放在心上?你只要看紧了太子的后院,别让他把太多女人娶进来就行!” 林瑜对所谓的父母没有心存任何期待,此刻自然也毫无失望与愤怒。她只是试探一下,看能不能激起林衍与徐香的怒气,让他们改变心意。 见希望不大,她淡淡的说了一句“是么”,便不欲再多谈,只觉得浪费时间。 这世上,愿意帮她的人,就只有李萤了吗? 不,他也只是空口无凭的说了那么些话而已,在他真正做出事情来之前,一切都不确定。 她刚离开星门观的时候,还觉得李萤应该能帮上忙,可随着时间流逝,林瑜越来越觉得,还是不要抱以太多期待的好。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说到底,李萤看起来在李氏并不算很受重视,那么他能调配的资源自然也有限。 他真的有那个能力,布局安排人弹劾朱容湛么? 也许他要向家族求助,万一李氏中的长辈不支持他的想法呢?万一李氏不准备现在站出来与太子作对呢? 李萤的个人意志,能代表李氏的态度吗? 也许明天,林瑜就会收到李萤的信件,他会道歉,说对不起,他已经尽力了,可是还是没有办法…… 在赶鸭子上架,临时顶替白露空缺的侍女有些笨拙紧张的服侍下,林瑜抱着悲观的心态,沐浴更衣,用过晚饭,心事重重,很晚才合上眼睛。 她实在抗拒再嫁给朱容湛。 尤其是白露已经在他的身边以后。 林瑜不想被他们那该死的爱情卷入其中,也厌烦朱容湛用虚假的爱意,对她纠缠不休。 死亡也不过只是一刹那的事情,而这种未来,却像是慢慢陷入沼泽,是长久的窒息,是漫长的凌迟。 李萤…… 你会让我失望吗? 她在压抑着希望的沉闷中,并没有睡好。第二天醒来时,神色依然有些蔫蔫不乐。 这时,林衍应当已经去上朝了。 如果顺利,今天朝会上,李氏就会安排人弹劾朱容湛与臣夺妻,但如果不顺利,那么就是无事发生。 林衍回来的时候,会带来哪一种消息? 林瑜觉得这个上午过的格外难捱,只觉得今天林衍去上朝的时间怎么这么漫长。 而且,她甚至不能安排人去大门口守着,去看林衍回来了没有。 她必须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点都不心急。 毕竟,若是有人弹劾了朱容湛与臣夺妻,林衍回来后,自然会叫人来找她,那时她才能装出一副茫然愕然的模样,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只说是李萤自作主张,才能躲过责罚。 如果她现在自己急匆匆的打探消息,林衍一下就能猜到,她知道李萤的计划,甚至可能就是同谋。 身为女儿,竟敢违逆父母的安排,破坏父母的计划? 林瑜可不打算冒这种风险。 自第一世后,她就知道,一旦把林衍和徐香逼急了,这对父母是能对女儿下手的。 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荣誉谋杀”。 林瑜装作镇定自若的在屋内绣着手帕,但好几次走神,针尖戳中了自己的指尖,顿时疼的“嘶”了一声,赶紧含进嘴里。 终于,天色已经到了平时林衍下朝的时候,林瑜不管怎么算,他都该回来了,可却一直没有人叫她,仿佛无事发生。 她望着绣了一半的手帕,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林瑜凝神细望,发现自己纵然尽力收敛心神,专注刺绣,可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出今天绣的部分,针脚有些松散凌乱,可见绣者并不认真,也没有用心。 想到这本是打算送给李萤的手帕,看着那风信子,林瑜心中一阵苦涩,又一阵烦闷。 她又一次被放弃了。 虽然说不会再轻易的信任别人,但她终究还是对李萤有了几分期待——他昨天说话的神色,多么真挚啊。 可看啊,她拿不出什么好处,自然不会有人愿意花费力气帮她。 林瑜抿紧嘴唇,拿出剪刀,将今天绣的全都绞掉。 她又想,既然要嫁给朱容湛,这原本要送给李萤当做定情信物的手帕,恐怕也送不出去了,不如干脆直接剪碎丢掉算了。 她朝着手帕狠狠地剪下一刀。 就在裂帛之声响起时,忽然有人急匆匆的赶进了她的院子。 “小姐,老爷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她握着剪刀,顿时一怔,抬头望去,认出来人是父亲身边的心腹,一瞬间心脏狂跳起来。 “……父亲和母亲可有说是什么事?” 心腹摇了摇头,只是催促:“还请小姐尽快赶去。” 他说尽快,林瑜却慢慢放下了剪刀。 她缓缓站了起来,仿佛一无所知,从容不迫道:“好吧,我换身衣服就去。” 第五十二章 最孤独的鲸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衍和徐香沉默的坐在主位上,整间屋子都十分压抑。 林瑜步入其间,只觉得浑身突然寒毛耸立,仿佛回到了第一世,徐香派人将她压入道观的那一天。 那时的氛围也如此压抑。 事后想想,或许那就是徐香做出夺去她性命决定的时刻。 林瑜不由得刹那极度警惕了起来。 不过,她想,这件事情虽然也大大忤逆了他们的意思,可应当不至于再来一次荣誉谋杀。 林瑜谨慎的停在了比平时更远一些的距离,朝着他们行礼:“父亲,听说您……” 佯装乖巧柔顺的“找我”两字还没说完,林衍突然暴怒而起,朝着她冲了过来,高高扬起了手臂。 林瑜瞳孔猛然缩紧,身体比思想动的更快。她一脚狠狠踹在林衍小腿的迎面骨上,一个转身就闪过了他的巴掌。 林衍虽然是个男人,却从小养尊处优,动起手来没人敢反抗,甚至没人敢躲避,但这都是因为他的身份尊贵,而不是他的身手有多好。 反倒是林瑜,虽然是女子,但前世在北戎,却跟着苍洮学过一些防身技巧。 此刻林衍一屁股摔倒在地,疼的表情扭曲的捂着自己的小腿,不住痛呼:“啊……啊!你这个逆女!” 徐香连忙赶到林衍身边,蹲下去关切道:“夫君!你没事吧?!” 林衍怒不可遏:“看看你教的好女儿!竟敢对父母动手,如此不孝!简直岂有此理!” 林瑜缓了口气,慢慢道:“是父亲突然动手,吓到女儿了。” “你这没有良心的狼心狗肺的东西!”林衍怒道:“让你去和李萤了断,你了断了什么!?让你嫁给太子殿下,难道我们会害了你吗!?你倒好,非要与那李萤藕断丝连,现在闹出有人弹劾太子与臣夺妻的事情出来,你让太子殿下如何下台,又让太子殿下如何想我们林氏!?” 果然是因为这事! 林瑜心中猛地一松。 李萤真的提了! 他居然没有食言,真的做到了! “此事与女儿无关,我早已与母亲说过多次,萤哥对我用情极深,颇为固执。”林瑜看着林衍,只是站在原地,连上前装装样子关心都懒得做。 一来是她心有怒火,既然林衍想对她动手,那她就默认双方已经撕破了脸皮——肢体暴力是林瑜的底线。她绝不会给一个想打自己的人好脸色。 二来,万一凑过去,林衍又要暴起伤人怎么办?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说。 而见她丝毫没有过来低头认错的意愿,林衍更是怒火冲天,气的浑身发抖,“好啊,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有了外头的男人,就连父母都不要了!” 林瑜厌烦的移开视线,三世以来,这种道德绑架她真是在林府听够了。 对她来说,比起家,林府更像是一个囚笼。 它对林瑜的意义,就在于有个房子可以供她起居休息。 “不要说这些废话了!”林瑜不耐烦道:“父亲,麻烦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事怎么收场吧!” 她冷冷道:“你还是执意要求我嫁给太子么?你可想好了,若我在这种情况下嫁过去,天子会如何看林氏,太后又会如何看林氏?” 太子虽然是太子,如今却不是最尊贵、也不是最该讨好的那一位。 林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表情青一阵紫一阵,只是恨恨的瞪着林瑜,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 林瑜毫不在意:“还是把我嫁给李氏呢?若现在与李氏站在一起,至少可以得到士族的支持。太子殿下或许会恼怒,可天子和太后想必是会满意的。您觉得呢?父亲?” 徐香忍不住道:“太子殿下究竟是哪里不好,你要这么抗拒?!难道爹娘会害你吗!?” “因为我不愿意!”林瑜愤怒道:“就算他千好万好,我、不、愿、意!” 那一瞬间,她身上因怒气而高涨的汹涌气势,一瞬间压倒了在孝道上占据强势地位的父母。 因为那不是子女在向父母祈求,而是一个人基于人格平等,对另外两个人发出的警告。 任何一个人格独立的人,都应该拥有拒绝的权利。 一个人的尊严不体现在她拥有什么,而在于她不想要,就无人可以强迫她接受。 屋内一下子寂静了。 林衍和徐香望着好似比他们更为愤怒的林瑜,终于意识到这个女儿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有着多么强硬的个性。 她不是可以让他们随意摆布安排的筹码,她是有着自己的感情和性格的人。 林瑜知道,他们的认知中,子女就该是父母手中可供交易的所有物,第一世时她尝试跟他们讲道理,她尝试用现代的价值观去撼动他们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理所当然的,林瑜没有胜利。 现在,她已经知道,比起跟他们讲道理,直接用自己的行为告诉他们,他们不能把她当做自己的东西,效果显然更好。 因为她一定会狠狠地反抗。 “我已经决定嫁给李氏长公子了。”林瑜淡淡道:“你们可以反对,但后果如何,我也不能保证。我想,你们也想体面的解决这件事情,而不想成为天下士族的笑话吧?” 她不再以商量的语气,而是以通知的语气道:“我会搬到别院去住,你们对外宣称我病情加重,外出养病,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说嫁给李氏冲喜就行。若无他事,女儿就先告退了。” 林瑜一秒也不想再在林氏待下去了,她转身,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笑了笑:“当然,父亲母亲可能会因为一时气愤,做不出理智的决定。没关系,如果明天我还没有听见我病重的消息,我会自己去安排。希望咱们能有默契一点,可以父女同心,母女同力,这也是为了林氏好。” 说完,她唯恐迟则生变,被林衍反应过来拘禁在府中,直接便朝着大门走去,什么东西都没带,就登上马车,离开了林府。 别看她刚才说的那么强势,其实处境相当危险。 这年头,父母对子女拥有极大的权利。子女不孝,是可以上诉官府,被官府上刑的。 假如家中子女狂悖,被父母杀死,只要没人告发,就不会有人管束。就算有人告发,若是士族,官府恐怕也不大会管。 林瑜紧靠在马车的一角,逃出林府后,方才那因怒火高涨而飙升的肾上腺激素渐渐退去,她才开始后怕心悸的发起抖来。 而她逃出林府时,林云问她去哪里,林瑜的脑海中,竟只有一个回答:“星门观。” 明明她已经知道,轻易信任别人很危险,明明她也清楚,依靠别人最终总会失望…… 可除了李萤,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帮她? 一旦感觉自己有人支持,她便再也难以忍耐,无法继续在林府压抑下去。 她这一上头就不留退路的性格,怎么吃了三世的苦头,还是改不了? 可是一个人真的太孤独,太辛苦了…… 她说李萤的弱点是缺爱,林瑜苦笑着想,她自己,又何尝不缺爱呢? 不,她需要的不是爱。 她只是太过孤独了。 穿越者,难道不像是那条名为爱丽丝的鲸鱼?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之中,唯有她的声音是独一无二的52赫兹,因此无法和同一片海域中的任何同类交流,而被称为最孤独的鲸。 如果有人能理解她,支持她,她就会忍不住不顾一切的朝着对方奔去。 第五十三章 抱入府中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说起来…… 林瑜恍惚中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第一世时,她也曾逃出过林府。 她当时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收敛和忍耐,可重生三次,在古代生活经验丰富了以后,林瑜再回望过去,却不得不苦笑着承认,第一世时自己的行为,的确太过出格。 她自以为是,做错了很多很多事。 那时她还没有见识过古代社会的残酷,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与天真,一心要和自己觉得不正确、不公平、愚昧落后的古代社会规则对抗到底。 也许她决定与陈辞私奔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是富家小姐不做,自讨苦吃找个穷小子。 也许和王宝钏一样,是个活该去挖十八年野菜的恋爱脑。 可现在想来,她甚至说不好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爱陈辞,比起爱情,林瑜觉得自己更多是在为了争取尊严而反抗。 她是为了反抗自己不能决定任何事情的命运,所以才决定与陈辞私奔。 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将“自由拒绝”和“自由选择”,看做是每个人理所当然具备的天然权利。 所以林瑜无法容忍自己“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 她也无法容忍自己“无法拒绝”家族的安排。 陈辞本就在县衙工作,又是能经手具体事务的文吏,私造路引和户籍,并不是难事。 林瑜满心欢喜,以为很快就能与陈辞过上自由的生活。 可他们才刚刚出城不久,就被林氏的私军追上。 他们被林氏的士兵强硬的拉开,陈辞被捂着嘴巴,拖出了她的视线。 林瑜听见士兵统领冷酷道:“奉家主之令,陈辞,格杀勿论。” 那时她才意识到,一段不被父母支持的爱情,是真的会害死人的。 她不怕自己反抗而死,可是她害怕自己连累陈辞,害怕他因为自己而死。 林瑜第一次慌了神。 她惊恐不已,跪在士兵统领的脚下,拉着他的手,什么尊严、什么自由,她都不要了。 “不要杀他——!求求你,不要杀他!”林瑜哭泣哀求:“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任性了,我再也不会不听话了——你带我回去吧,你带我回去,我跟父亲母亲认错,我以后都乖乖听话,不管他们要我嫁给谁我都嫁!我都嫁!他们让我干什么我都听话——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他——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 可士兵统领只是沉默。 “求求你——求求你……!”林瑜整个人都崩溃了:“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倒霉被我选择,就要因此而死吗?是我的错,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放过他吧——我真的知道错了——该死的应该是我啊——” 她想起陈辞脾气温和,总是一本正经,端严自持的样子; 想起陈辞为了哄她开心,凭借自己过目不忘的好记性,靠着她就哼过一次的曲调,学会了她唱过的歌词,笨拙的唱给她听; 想起他那双温润含情的眼眸,总是一直带笑凝望着她…… 第一世的记忆太过狼狈,又太过沉重不堪,她承受不起背负一条人命的重负,所以林瑜竭力不去回想。 每一次重生,她都没去找过陈辞。 她怕了。 她怕见到他。 怕他过的不好,又怕他没有遇见她,会过得更好。 她无数次的向着上天祈祷,希望他在没有遇见她的命运中长命百岁,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她希望有人能比自己更爱他,他也能去爱更值得他爱的好女子。 他不会再因为她而受到林家的羞辱与折磨;不会因为她仕途全毁,连一小吏都无法做下去…… 她只会给他带来噩运,只会让他变得不幸。 想的多了,林瑜只觉得心口又开始绞痛,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喉头好像也开始泛起腥甜。 她捂着嘴巴,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只觉得一阵头晕,很快,喉咙中一股腥气上涌,她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恰好这时,马车缓缓停下,林云的声音从门帘外传来:“小姐,星门观到了。” 林瑜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地面仿佛要拉着她沉入深渊,而她满脑子都是,必须要与李萤见面—— 不然的话,林云要是看见她吐了血,肯定会害怕担责,说不定会直接把她送回林府。 不行,绝不能,绝不能回去…… “去……”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竭力压榨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可疑:“去叫李萤来接我。” 林瑜紧紧靠在马车的墙壁上,以免自己稍不注意,就滑落下去,晕倒在地。 马车外没有了声音,林云去找李萤了吗? 她的意识开始断片,尽管还能时不时惊醒,努力睁开眼睛,可林瑜只觉得越来越困,眼皮越来越重。 林云去了多久? 时间,过去了多久? 她渐渐的开始无法思考。 李萤怎么……还没……来…… 他会……来吗…… 就在她意识再一次模糊,紧靠着墙壁的身体也无法再保持坐姿,开始无意识的往前倾倒时,门帘外终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阿瑜?” 啊,他来了。 林瑜突然一阵心安,然后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 李萤听见马车中传出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便察觉到了不对。 他神色一变,没有得到主人允许便擅自进入马车前,还不忘低声道歉:“阿瑜抱歉,我要逾越了。” 尽管在外人面前蒙着眼睛,好像行动不便,可李萤跃上马车的姿态十分轻盈敏捷,这反差,把一旁的林云看的一愣。 而车帘被掀开,就瞧见马车内,林瑜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李萤焦急的赶到她的身边,将她翻过来,以免面朝下导致窒息。他把她抱进自己怀中,就见到她唇边溢出的鲜血,和被染红一片的衣襟。 林云正要惊叫,跟在李萤身边的奶娘等在马车边,瞧见他有异状,便迅速攥住了他的手腕。不知道她扣住了哪里,疼得林云半身一麻,叫也叫不出来。 奶娘道:“林氏淑女恐怕要在星门观待上一阵子,小哥莫要大惊小怪,留下来陪着她就是了。” 李萤没管这边的动静,他抱着林瑜出了马车,怀中多了一个人的分量,跃下车时,却仍然轻灵如水鸟掠过湖面。 他快步赶过奶娘身边,抱着林瑜朝着星门观内疾步走去,只留下一句急促强硬的话语:“去找大夫!” 第五十四章 待在身边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等林瑜醒来,看见的便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 她正想转头看看四周,确认自己究竟在哪,就听见一阵衣物窸窣声,显然是有人看见她睁开眼睛,起身迅速靠了过来。 林瑜顺着声音望去,正好瞧见李萤坐在了床边。 他已摘下了蒙眼的绢布,那双浅紫色的眼眸带着惊喜和关切:“阿瑜,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李萤……” “是我。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口渴吗?饿吗?想吃些什么?” “我在星门观么?” “是啊。你怎么会突然过来?又出什么事了吗?” 一听自己没有被林府带回去,林瑜心中顿时安定了许多,但李萤说的那个“又”字,叫她却忍不住苦笑。 她虚弱的伸出手去,轻轻拉住了他的袖角:“醒来之后能看见你,真好。” 李萤心头一软,情不自禁的朝着她俯下身去,想要与她离得更近一些,语气低柔:“嗯,我在呢。” 林瑜的眼圈却说红便红了。 她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哽咽道:“我父亲……知道你提亲之后,很生气,想打我……我赶紧跑了出来,可是又不知道能去哪里……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累赘,总是给你添麻烦……?” 她哭的伤心,急的李萤连声安慰:“怎么会?你过来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他打了你?你可有伤到哪里?” 林瑜不答,只是哭着担忧:“要是,要是我父亲知道我在这,派私兵过来,要抓我回去怎么办?” “别怕,”李萤用手帕为她搵去泪水,语气坚定:“你在星门观,谁也带不走你。” 林瑜抬起泪水涟涟的脸,充满了期盼道:“你会保护我么?” “我当然会保护你。” “为什么?” “因为……”李萤的耳尖涨红,他又开始感到羞赧,局促的躲闪起视线。他努力的说:“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子。” 林瑜心想,是啊。 林氏的私兵,在平民眼中是多么的恐怖和强大,但在同为士族的李氏看来,却又不值一提。 毕竟士族可以随心所欲的对平民用兵,没人会管。但一个士族若是对另一个士族出兵,就连天子都会被惊动。 她明明做了和第一世一样任性的事情,可是陈辞会死,李萤却不会。 他果然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对吗? 她这一世的判断,不会再错了,对吗? 可是前世,苍洮不也曾一次次的让她以为他是不同的吗? 可结果呢?最后呢? 林瑜呢喃道:“若是我为了你,和娘家决裂,以后没有人给我撑腰,你会欺负我么?” 你也会杀我吗? 李萤吃惊道:“当然不会!” 他动作轻柔的捧住她的脸颊,认真的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要怕,以后你的父母不给你撑腰,我会给你撑腰。阿瑜,以后我们若成了夫妻,你本来就该依赖我,我也理所当然会照顾你、庇佑你……你需要我,让我觉得自己变得这么重要,我不知道多开心。我永远也不会欺负你的。” 林瑜凝视着他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过了片刻,含泪而笑的“嗯”了一声,仿佛被他安抚说服了。 她捏了捏他的指尖,看起来终于冷静了下来:“若能不和林氏翻脸,还是别走进绝路的好。我来这儿,你有没有给我父亲母亲送个消息?” “送了。我说你外出准备归家的时候,突然在马车内吐血昏厥,因为离星门观比较近,所以你的车夫先把你送到了我这儿安置。” 林瑜愣了愣,有些意外:“你……你可真会粉饰。” 她忤逆父母,奔逃出府,私会“情郎”,这样严重的错事,被李萤说的好像她只是在外出游玩的途中突发急病,而他出于君子道义,给予帮助一般。 若是林衍和徐香不想闹出女儿私奔的丑闻,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解释,把这件事情定性成一件小事,轻轻揭过,说不定还得公开向李氏表示感谢,要准备谢礼。 一场快要闹到父女反目的冲突,此刻有了个台阶,有了转圜的余地。 李氏长公子。 就算没有出仕、就算体弱被放弃、就算被远远养在边缘道观里,他终究还是出身李氏。 只要冠以这个姓氏,不管他本人多么孱弱,他的身后都有一位巨人,为他威慑一切。 他随口说的一句话语,都带着不轻的分量,让人不能忽视,轻易不可反驳。 但林瑜刚这么想完,李萤便有些忐忑的问她:“我这么说可以吗?会不会有什么地方考虑不周,不合阿瑜的意?” 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却是一点都感觉不到属于李氏的威严,显得林瑜方才实在心思过重,才会想的太多。 她现在是不是太敏感,太多疑了? 林瑜自嘲的笑了笑道:“就这么说吧,我都没想到,你好厉害。” 李萤的脸猛地红了。 “我,我厉害吗?真的吗?”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几乎发出了光。 林瑜有些意外:“没有人这么夸过你吗?” “没有。没有人说过我厉害。” 看他那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样,林瑜愣了愣,忽然觉得他有些可爱。 她忍俊不禁,弯起了眼睛,“你很厉害哦。我觉得你又聪明,又厉害。” 李萤一脸从没被夸过,突然听见夸奖却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而在那慌乱之上,他又强自镇定,反而流露出几丝笨拙的青涩之感,不像个青年,倒像个稚嫩的孩子。 “不过,麻烦你再给林府送个消息,就说我已经醒来了,但是身体不适,不好移动,便就近前往林府别院养病。”林瑜却没心思继续逗他了,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安排好才行:“我出来之前,就是这么和我父亲说的。我说,如果太子殿下那边交代不过去,就说我病重只能嫁给你冲喜。因为反正你……你也体弱嘛。” 说到李萤体弱,林瑜的语气心虚了些许,担心用这个作为借口,会让李萤不高兴。 他听出来了,但只是笑了笑:“嗯,好。我在外人眼里,的确是体弱多病,这么安排再好不过了。不愧是阿瑜,计划的真好!” “你不要因为我夸了你,就礼尚往来的夸回来。” “我没有!我是真的觉得阿瑜很厉害。”说完,李萤顿了顿,略有些迟疑道:“不过,阿瑜要去别院吗……?虽然请来的大夫都没诊断出什么问题,但也许真的不适合移动,不如就住下,免得再奔波劳累……” “可是,我现在就住进星门观内于礼不合。说不定本来支持我们的人,也要因为我们不守礼法,而不支持我们了。得不偿失啊。” 李萤欲言又止。 “怎么了?” “其实住下来也没有关系。”他轻声道:“林氏那边一定也不想传出这种消息,所以会极力遮掩……只要林氏那边一口咬定阿瑜在别院,然后别院咬死阿瑜重病垂危,不能见外人,阿瑜的踪迹就可以隐瞒住了。” 林瑜惊异的望着他,“你怎么这么熟练?” 李萤听得出这不是好意思,他连忙慌乱解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小时候,爹娘就经常这么做。他们把我藏起来,谁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哪。而且,阿瑜才逃离林府,一直担心被带回去,若是一个人去别院居住,岂不是又落入林氏的掌控?若是阿瑜的父母上门,阿瑜再想跑,就没有这么容易了。万一出了事,我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赶到,实在不能安心,还不如,还不如——” “还不如?”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紧张的攥紧了床单,虽然竭力让自己显得毫无私心,脸上却偏又涨红了一层暧昧旖旎,引人浮想蹁跹的绯色:“还不如,待在我身边……” 嗷~求一嗓子月票~万一真的有呢~ 第五十五章 是谁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这实在是一个……任何一位受过规训的大家小姐都会心生犹疑的提议。 可林瑜干脆的答应了:“好啊。” 她望着李萤,虽然脸上仍带着泪痕,情绪却明显已经恢复了常态,语气轻快:“那你会照顾好我吗?” 李萤没想过她真的会答应下来,他瞪大了眼睛,惊喜万分道:“当然会!” 林瑜微微一笑,“那我相信你。” 她也知道,前往林府别院只有一个好处,就是保住自己的清誉。 但李氏今早在朝会上弹劾太子与臣夺妻,如今整个士族大概都已经传遍。她现在的名声早就和李萤捆绑在了一起。 虽然她与李萤两情相悦,和她与李萤尚未成亲便私自住在一起,完全是两个概念。可李萤说的对,林氏绝对比林瑜更不想这个消息传出去,他们一定会帮忙遮掩。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和这点好处相比,去林府别院的风险的确更高。 虽然远离了林衍和徐香,却还在他们的管控范围之内,随时有可能被他们抓回去。 只是……她总不能主动跑来找李萤,然后又主动提出住在他的府上。 总得要他自己提出挽留才好。 还好他提了。 林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与其浪费时间和那对夫妇在这种无用功上对抗,她现在的确更想把时间花在李萤身上。 这是她选择的将要共度此生的人选,她更想和他待在一起,早一些摸清他的底细,试探清楚他的底线、雷点、逆鳞——以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秘密。 这才是更有效率,对她也更有益处的做法。 比如说,她透露林衍想打她,他没有说什么孝道为先的大道理,也没有劝她忍耐,更没有责备她跑出来躲避父母的责罚是不孝,而是问她有没有被打到伤到。 他的确是真心关心她——至少在此时此刻,林瑜能感觉得到,他是真心的因她的出现而感到开心,没有一丝敷衍和虚伪的掩饰。 李萤是奉献型人格么? 被父母漠视,甚至当做污点,被隐藏被遮掩,甚至都没有人夸过他……因为从小缺爱,所以如果有人愿意依靠他、依赖他,他不会觉得麻烦,反而会觉得这能体现自己的存在感、重要性,而显得格外有责任心,愿意负责到底? 他喜欢哪种女性? 喜欢什么样的相处方式? 无依无靠,只有他可以依傍,没有他照顾就活不下去,所以他不能放手不管的那种柔弱型? 因为对方如果是藤萝,攀附着他的时候,他便会感觉自己是一株高大的乔木?被人需要,存在重要? 那么,林瑜现在的情况倒是正好。 她与林氏生了龃龉,有家回不得,虽然是出身高门的贵女,但离了家族,也不过是个孤立无援的无助女子,既无去处,也无归处,身上又没有携带多少银钱,除了依赖李萤,别无他法。 林瑜看着李萤一脸明显的喜悦之情,吩咐侍女去为她收拾屋子,准备被褥衣物等一应用品,心中默默的估算自己的行为,嗯,大概正中红心了吧。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明明才刚醒,却又感到了一丝疲倦。 这时,之前请来的大夫开的药方,已经有侍女煮好端了过来。 李萤接过药碗,亲自端到了林瑜面前,见她又闭上了眼睛,连忙哄道:“阿瑜,你想休息了吗?先把药喝了吧。” 林瑜撇过头去,闭着眼,虽然虚弱、疲倦,但任性:“不要。” 她想,自己吐血,绝对是和第一世的死法有关,不然怎么两次都在她想起第一世时发作? 这病突如其来,平时又好像根本不存在问题,寻常大夫什么也诊断不出来,开的药方也只是为了交差。 没有用处,又那么难喝,林瑜才不要受罪。 李萤不想违逆她的意思,但又觉得不该在这件事情上放任她,顿时十分为难:“可是不喝药,你的病会好不了的。” “我喝了这药也治不好的。” “总得试试……” “我不想试。”林瑜睁开眼睛,装可怜的看着李萤,试图蒙混过关:“药真的很难喝。” 李萤迟疑犹豫道:“这碗药里有甘草。” “甘草并不会因为它有个‘甘’字就会让药变好喝——它自己也是一味很难喝的药!”她看着李萤苦恼的样子,望着他雪白的眼睫,忽然道:“你从小,是不是也喝过很多药?” “是。爹娘为我找过许多大夫。” 林瑜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怜悯。 这年头的中医是不可能能治好白化病的——现代都没有办法。 李萤也不知道“试”了多少次药。 看到了她怜悯的眼神,李萤以为那是怜惜。 他心中一暖,连忙解释道:“一开始的确也觉得很难喝,可是后来也许是喝得多了,就觉得也没那么难喝了。” “那你爹娘会帮你准备蜜饯甜嘴吗?” 李萤愣了愣,摇了摇头,有些傻乎乎的问道:“不会影响药效吗?” “不吃些甜的压压味,药喝多了会反胃吐出来的吧?” “嗯……一开始会吐一点。” “这种事情也会习惯吗?” “倒也不算是习惯……”李萤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我的舌头出了点问题。从我觉得药也没有那么难喝的时候开始,我吃下去的所有东西,味道都变淡了。” 林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 “我向阿瑜请罪!”李萤惊慌道:“我不是故意隐瞒阿瑜的!可是,可是阿瑜不介意我的长相已经很难得了,我怕我告诉你,你就……你就不愿意选择我了……” 林瑜抬起手来,拉住李萤的衣袖,将他拉到了近前。他下意识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好像觉得她会给他一巴掌。 她坐起身来,有些好笑的示意他低头凑近。 李萤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的照做了。 “我只是觉得,”她摸了摸他的头,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过的也很辛苦呢……” 众生皆苦,各有各的苦难。 而人人都只能背负着自己难以承受的痛楚,咬牙向前。 除此之外,活着别无他法。 李萤依然保持着低头任她抚摸的姿势,一副没有她开口就不敢抬头的样子,可被她抚摸的时候,手中捧着的药汁,却轻轻的荡出了一圈涟漪。 林瑜只好自己用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那,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瞒着我么?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管大事小事——现在说出来的话,我就都可以既往不咎哦。” “我……嗯……”李萤又红着脸不敢看她了。 “你,嗯?” “我可以……” “可以?” 李萤的脸越来越红。 “可以……行房事的……” 林瑜:“?” 林瑜:“噗。” 她松开了手,看着李萤双手仍小心捧着药碗,不敢轻易动弹的样子,乐不可支。 “好吧。就当是为了陪小时候被药汁折磨过的你,我喝药。” 她微笑着接过药碗,心中却沉了一沉。 没有说啊…… 身上习武的痕迹、粗糙的掌心、关节处的硬茧…… “我有习武强身”这种事情,难道不比“味觉有损”、“房事”之类的话题更容易启齿吗? 是觉得不重要,没必要特地说吗? “说到这个……”李萤犹豫了一下。“我可不可以也问阿瑜一件事情?” 林瑜刚把药碗递到唇边:“什么?” “阿瑜……昏迷的时候,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林瑜的唇已碰到了药汁。 “阿辞……是谁?” 她呛了出来。 第五十六章 谁的人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顺势将药碗往外一推,李萤很是自觉的帮她接了过去。 她捂着胸口,又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气喘。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谁?” 李萤并不确定是哪个字:“阿辞?言辞的辞,或者是阿词?词曲的词,要么是阿瓷……瓷器的瓷?是阿瑜认识的人么?” 他抬眼望来,眼眸清亮,淡紫色的瞳孔仿佛浅可见底,表情柔软好像可以随便糊弄。林瑜却感觉他眼眸深处像是潜藏着一抹冷冽的薄刃,浮现出一丝寒光。 她倒不觉得害怕,李萤再怎么不受家族重视,在外面却仍是出身顶级高门,地位尊贵的世族公子,虽然自卑,但同时有傲气也很正常。 不过林瑜的确有些惊讶。 看来李萤也是有脾气的,并不是那么好摆布的。 所以这就是他不能接受的底线?这么容易便能试探出来吗? “我方才做了个梦,可是我也不记得我梦见什么了。”林瑜笑了起来,反问道:“怎么?你以为是我的情郎?我有个叫阿辞的情郎,我在梦里都叫他的名字,结果我却为了不嫁给太子主动接近你,现在还住在你的院子里?” 她坦坦荡荡的这么一说,的确显得他的怀疑很没道理。 李萤眼中的薄冰消融了。 他低声带着歉意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阿瑜,你和我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行,可是只有一件事情……我不能接受。” “什么事?” “我们在一起,不可以有别人。” 林瑜歪了歪头:“你说的我们,包括你自己么?” “当然包括!” 林瑜有些惊讶:“你不想要有娇妻美妾?男人都想要。” 李萤使劲摇了摇头:“反正我不要。” 他现在仍乖乖的端着那碗药,认真的几乎有些傻气:“我只要你,你也只要我一个,好不好?我不知道你心里以前是不是还有别人,可是你选择了我,以后就只想着我,好不好?” 林瑜惊讶的望着他,心头微震。 她想,他怎么会把这件事情说的像是恳求? 这可是古代,是男方可以理直气壮三妻四妾,而女方不得不从一而终的时代,他自己放弃了特权,居然还求她答应? 她怎么可能不答应?这是对她更有好处的事情啊。 林瑜道:“好啊。” 对恋人一心一意,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这么想着,笑了起来:“本来就该这样。” 她把他手中的药碗放到一旁,跪在床沿,朝着他张开了手臂。 李萤愣了愣,看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林瑜知道他很多事情不懂,得手把手教他,他才知道怎么做。 她忍笑道:“我想要你抱我一下。” 他这才慌慌张张的俯下身子,又似乎胆怯的停顿了一下,林瑜一把抱住了他。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她蹭了蹭他的耳朵。 真神奇,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男人存在。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很奇怪么?”李萤的声音轻柔而不安的从耳边传来:“我没有什么朋友……也不曾和太多人接触过。要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让阿瑜不高兴了,阿瑜记得告诉我。” “没有不高兴哦。”她抱着他,闭上了眼睛:“你真好。” 好吧,林瑜想,谁又没有几个不想说的秘密呢。她自己难道就能做到毫无保留的对李萤坦诚吗? 那么,就算他有些事情没有告诉她,也是可以的……吧? …… 林瑜把“阿辞”的事情就这么糊弄了过去,最终捏着鼻子把药喝完后,李萤陪着她等她睡着,才离开内室。 奶娘等在外面,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她见李萤的皮肤虽然仍然苍白,双颊却带着淡淡的红晕,眼眸闪闪发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得神采奕奕,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 “公子,”她问道:“淑女怎么样了?” “她睡了。”李萤看出了奶娘笑容中的揶揄,不免有些局促腼腆:“她……她很好,就是要再喝几天药。去找些蜜饯来吧,阿瑜喝完药太苦了,我想让她不要那么难受。” “好,奴婢等会儿就吩咐下去。”奶娘笑着道:“那……渗透林府的事情,要暂缓吗?” 她小声道:“那林珙已经上钩,一半已经落入我们的掌控之中,他毕竟是淑女的弟弟……要放过他吗?” 李萤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熄灯的内室,仿佛能透过黑夜,看见在他的陪伴下,安心入睡的少女。 他转过头来,看向奶娘,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放过。阿瑜与林氏的关系不好,针对林氏,并不意味着针对她……如果能控制林氏,我就能更好的保护她。至于林珙……我会找个机会问问阿瑜与他关系如何,若他是个好弟弟,保住他就是了。可他若是对阿瑜不好,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奴婢明白了。”奶娘点了点头,她感叹道:“真是没想到,公子竟会与林氏淑女有此姻缘。” “是。”李萤垂下眼眸,回忆起方才林瑜的拥抱,雪白的长睫轻轻一颤,一时只觉柔肠百转,“我原以为……我一辈子都会一个人的。” 是阿瑜选择了他。 阿瑜想要在他身边,那谁也不能抢走她。 他会用自己的一切来回报她的青睐,他会竭尽全力,让她高兴、幸福。谁也不能为难她、欺负她。 奶娘道:“还有一件事,涉及到林府,要向公子报告。” “什么事?” “有人在查林珙,但目前为止,还没查出来究竟是哪方势力。” 李萤闭上眼睛,想了想,轻飘飘道:“是太子吧。” 奶娘一惊:“咦?” “既然现在都没查出来,那就不是之前的几方势力,最近新入场的,能顺藤摸瓜这么快找过来,又追踪不过去的,只有太子了。” 奶娘苦笑道:“这样来说,是太子光明正大用了京兆府的力量,走了明路,怪不得门下的孩儿们在道上搜了这么久都没有头绪。太子怎么会盯上林珙?难道……难道是因为林氏淑女吗?” 李萤垂下眼眸,微微蹙起了眉头。 奶娘低声道:“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对,只是现在便与太子对立,是不是有些为之过早了,公子?” “晚有晚的好处,早有早的好处。”李萤道:“晚些,自然是我在暗处,敌在明处,行事方便。早些,则能亮出旗帜,筛除异心者,笼络同心者。” 奶娘听出了他并不后悔,心中不免为他担忧:“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什么陷阱?” “那林氏淑女与太子牵扯甚深,她突然出现要嫁给公子,太子那边便顺着林珙查了过来……她会不会其实是太子的人?” 嗷,继续求月票~ 第五十七章 星门观的秘密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李萤脸上的笑容敛去了,他望着奶娘,难过的问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支持我们的吗?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奶娘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要伤公子的心。原本,公子身边有人陪着,奴婢是很高兴的。可是,谁能想到她的身份那么复杂,带来了那么多变数?咱们原本的计划中断、改变了多少?公子你又是情窦初开,我担心你不管不顾的把一颗心捧出来,却要受伤!” “我们之前在太子身边安排了多少人?”李萤道:“如果阿瑜真的与太子有旧,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要无故便猜疑她。” “不如再问一问他们。”奶娘道:“公子,咱们的计划出不得差错,再排查一遍也好。也许是他们之前不知道林氏淑女的重要性,有什么情报却没放在心上。” 李萤摇了摇头。 见他拒绝,奶娘急道:“公子!你就那么信任她吗?就算你信任她,再查一遍也没什么要紧啊!” 李萤道:“朱容湛是太子,与他相比,我手中无权无兵,若真露出了破绽,引起了他的怀疑,他大可以直接带兵上门,何必要利用林氏贵女来当细作?” “可这也太巧了!太子突然将身边的人全都换掉,咱们安插的细作一夜全废,然后林氏女突然冒出来,说要逃婚太子,要嫁给公子……” 李萤打断了她,问道:“重新安插的细作怎么样了?可以运作了吗?” “渗透难度比之前大太多了。”奶娘苦笑一声:“还没有一个取得信任,能够获取足够核心的情报。” “那就先在外围收集,尽快查清太子为什么忽然对林珙有兴趣。” “是。”奶娘道:“那林氏淑女……就真的不再查查了?” “你太担心我了,”李萤轻声道:“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真的吗?那若她真的是在骗你,对你并不诚心,你能狠下心来与她断绝关系,绝不退让忍耐吗?” 林瑜与李萤没见几次,就能看出他的弱点是缺爱,奶娘从小照顾李萤,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软肋? “……” “能吗?” 李萤低声道:“她……她若是骗我,想必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就算一开始对我并不诚心,可只要愿意留在我身边,我慢慢让她更喜欢我,让她变得诚心,不可以吗?” 他并不是傻瓜,虚情假意和曲意逢迎,他比任何人都敏感。 他感受得出林瑜隐瞒和回避了什么,可他也能感知到她的真心。 她望着他的眼神平和专注,并没有努力隐瞒的厌恶和恐惧。平时与他的接触,也没有压抑排斥反应的生硬与回避。 她是真的能接受他那毫无血色的皮肤、白色的眼睫和浅紫色的妖异瞳色,有时候甚至还会望着他的眼睛,欣赏的入神。 他喜欢她那样看着自己。 不管怎么样,至少,她一定真切的喜欢他的眼睛。 而且刚才,她让他抱住了她。 她说“你真好”的时候,语气那么温柔,那么真挚,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的颈窝里,又是那么的亲密和依赖。 他感觉到那些都是真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越来越喜欢他了? 再这样继续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彻底放下心防,完全爱上他。 见他那模样,奶娘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哎呀!你!你看,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的下!我本以为那林氏淑女是只灵动活泼的雀鸟,在你身边可以让你开心一些,现在看来,说不定是只狡猾的狐狸,要把你的魂都惑走了!” 李萤皱起了眉头,不悦道:“不要这么说她。” 见奶娘还要争辩,他打断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这么多年来,若不是你一直精心照顾我,也许我早就死了……我很感激你,早就把你当做是我的家人,对我来说,你甚至比我的亲生父母还要重要,我真的很在意你的看法。” 奶娘不由得动容道:“公子……” 李萤望着她,缓和了语气,柔声道:“可是,阿瑜未来会是我的妻子,她和林氏的关系不好,恐怕在父母那得不到什么支持……我明白那种彷徨和无助,所以如果她被人欺负,受了委屈,我是一定会站在她那一边的。在这世上,她就只有我能依靠了。求你像照顾我一样对待她,好吗?” 奶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她最后真的成了夫人,成了你的妻子,只要她真的真心爱你,我自然是为你们高兴的。” …… 朱容湛翻阅着尘封多年,关于汤春的卷宗,表情看不出波澜。 颜言站在一旁,小心的窥视着他的侧脸,试图通过他的脸色,揣测自己上司的心意。 自早朝被弹劾后,太后先把太子殿下叫了过去,问他怎么想,然后是皇后娘娘,直言叫他赶紧放弃。 天子并未出面,但颜言知道,天子的意思和皇后的意思一样,或者说,天子的意思,会通过皇后转达给太子殿下。 与臣夺妻不是什么好名声,若史官一笔记下,说不定是要遗臭万年的。 皇室那边的意思是,既然林瑜与李萤两情相悦,便说是一场误会,不知道她此前已心有所属,此刻知道了,大度成全,就此揭过最好。 否则不仅要与士族起冲突,还可能落下个荒淫的骂名,实在没必要。 但不管是在太后那,还是在皇后那,太子殿下把训斥默默听完了,最后都干脆的回了一句“我不放弃”。 太后苦笑着不再劝了,皇后娘娘被噎的气的不轻,十分恼怒。 颜言其实也不大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这么倔强。 他的老师们都来劝谏了,满朝上下,几乎没有支持他的声音。 那林氏淑女,究竟是哪点好,值得太子殿下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也绝不放手? 颜言忠实的跟着太子殿下,看着他在朝会上被喷了一顿,又被长辈训了一圈,回到京兆府,又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琐事,哪怕只是看着,他也觉得今天对朱容湛来说,实在很糟心。 可太子殿下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半点急躁烦闷的模样。 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处理完了京兆府的公务,便让颜言调来了汤春的卷宗,细细查看起来。 难道这些外界的舆论,对太子殿下毫无影响? 颜言心中琢磨着,殿下现在心情究竟如何呢?他是该努力活跃些,让他开心起来,还是尽量安静些,免得吵扰到殿下,让他心烦? 这时,朱容湛已经看完了所有卷宗,抬起了头来。 他修长的指尖按在这摞厚厚卷宗的最后一页,转头望向了颜言:“这卷宗里说,最后一次发现汤春的踪迹,是在万洲商市。当时全城的卫兵都出动前去围捕他,最终依然没能将他抓获,但把他击成了重伤。” 颜言愣了一下,一时没能理解朱容湛的意思:“啊?” “卷宗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关于汤春下落的记载。但这是京兆府捕快在十多年前那次追捕事件中的调遣记录。” 朱容湛点了点桌案上另一份文件。 “还有京营的调遣记录。” 他露出了一丝冷笑:“京兆府的文件记录了那次追捕事件中,京营的军队和捕快追出城过。既然追出过城,就说明当时汤春逃出了京师。但有意思的是,这三份文件里,竟然只有京兆府的档案里有记录此事。” 颜言也不是蠢笨之人,一听几方的记录对不上,当时便震惊道:“这,难道说有人破坏了记录,为汤春隐瞒踪迹?” “京兆府记载当时军队从西城门向外沿途追索了三十里,一无所获,不得不打道回府。”朱容湛轻声道:“星门观,不就在西城门外么?” 颜言:“啊这……殿下,这般打击报复李氏长公子,会不会有点过于明显?” 和编辑商量好6月10号上架,到时候会从第四十一章开始倒V!大家如果不想买自己看过的章节,请多加注意~后续也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 第五十八章 以儆效尤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朱容湛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毛:“你以为我是故意诬陷?” 颜言自知失言,连忙低头:“咳!是属下昏了头了,殿下光明磊落,坦荡君子,怎会做这种事情?” “你是在讽刺本宫么?”朱容湛轻“哼”了一声:“本宫知道,现在应该有很多人,都把本宫当做强取豪夺,仗势欺人的恶棍暴徒了吧。” 他们怎么会理解? 他们都觉得阿瑜没有那么重要。 他们都觉得,阿瑜是可以被放弃的那一方。 朱容湛心道,但她比什么名声、比什么狗屁士族的什么狗屁政治合作,要重要的多得多。 那李萤,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就在这时,另一位东宫近卫匆匆赶来,跪地禀告道:“殿下!那林氏家主林衍入宫面见了太后,说林氏淑女病情加重了!他向太后请旨赐婚,说只有嫁给李氏长公子,两方冲喜,才有一线好转的希望!” 朱容湛:“?” 他方才还能气定神闲,镇静自若的分析谋划,此刻却无比愤然的拍案而起,怒道:“林衍他敢!?” 病情加重? 阿瑜的病本来就是假装的,如何加重? 赐婚冲喜?我看他的脑子才该拿去冲一冲! 见他怒不可遏,颜言连忙请示道:“殿下,怎么办?要不要立刻入宫?” “入宫?不需要!” 朱容湛眉头紧蹙着想,他早上在太后和皇后面前,态度极其强硬,表明他绝不会退让。 她们一时半会恐怕会有顾忌,担心他受到刺激,事情不好收场,不会轻易同意赐婚。 但这事若传入天子耳中,就不一定了。 一旦天子下令,就算朱容湛进宫也于事无补。 对方一旦做出决定,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都没有用处。 那时他再反对,就是忤逆。 寻常的儿子或许可以忤逆父亲,但太子对天子忤逆,却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必须要在天子给出回应之前行动! 朱容湛当机立断道:“下令京兆府的所有捕快立即集合,随我前往星门观进行搜查!” “进行搜查?”颜言心中把这道命令过了一遍,不管怎么分析,都觉得是:“给我包围李氏长公子!” 围魏救赵吗? 既避免了直接和天子爆发冲突,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管天子怎么想的,如果太子真的带人围住了星门观,比起赐婚,自然是先安抚李氏更为重要。 可这样一来,太子殿下那好不容易才变好一点的名声,不就更加糟糕了吗? 颜言都能想象得出旁人会怎么想:任性妄为、恃强凌弱、目无法纪,无法无天…… ——非人君之相! 早上才被弹劾与臣夺妻,下午再来这么一出,带兵包围士族府邸,还是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 这事情的程度可比与臣夺妻更严重了! 颜言有心劝谏,可一瞧朱容湛已经拖着腿,竭力尽快的朝着门外走去,看着他孤注一掷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为了一个女子……真的值得吗? 太子之位难道不是更重要?等以后成了天子,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呢? 算了算了,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而无憾,太子殿下要做什么,他听命就是了! 颜言虽然不理解,但咬了咬牙,连忙跟了上去。 …… 李萤的味觉有损,对食物便也没有多余的欲求,日常除了维持生命必要的三餐之外,从不吃点心或零嘴。 虽然奶娘强制要求他每餐都必须食用一定份量的肉类,但看着还是清瘦的仿佛弱不禁风。 为了林瑜,他下令去购买甜食的时候,负责采买的道士很是有些吃惊:“公子不是从不吃外面的东西?” 传令的侍卫不高兴道:“多嘴。要你去去便是了,多问什么?快些动身,日头不早了,今天晚饭时分公子便要,你小心赶不回来。” 采买的道士讪讪道:“是,是,我这就去。” 他小跑着去马厩领了一辆拉货的骡子,骑在上头向着城内赶去。在路上没走多久,便瞧见前方的道路尽头烟尘四起。 很快,那阵烟尘逼近眼前,竟是一队骑兵! 只见为首是一位独臂骑兵,带着三两同伴,散开在不同的方向,与身后的大部队拉开了一段距离,像是斥候部队,在军前探查放哨。 他们身后,还有一队大约十几人的骑兵队伍,众星拱月般的将主帅护卫在中心。 骑兵队伍后,几十个穿着京兆府捕快衣物的官差,腰佩长刀,身穿皮甲,背上还有弩箭。 道士不由得有些惊奇:这全副武装的模样,都可以拉出去剿匪了。可最近也没听说过京师附近哪里出了乱子,需要动用京兆府的兵力啊? 有星门观坐镇城西,凭观中的道兵,谁敢在此放肆? 他很快便面对面的遇见了对面的斥候先锋。 瞧见他身穿道袍,那独臂骑兵一勒缰绳,缓缓停下,其他的斥候立刻折返,去向主帅报告,很快,大部队便跟着停了下来,堵在了路上。 道士不得不连忙也把自己身下的骡子喝止,免得撞上去。 那独臂骑兵骑在马上,走到了道士面前,眼神冰冷的审视着他:“道士?可是星门观的道士?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语气有些来者不善,道士不免有些不安,可他又想到自家观主乃是李氏长公子,心中又有了些底气,语气中便带了几分傲气:“是又如何?我去哪里为何要告诉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独臂骑兵怒喝道:“没看见京兆府的旗帜吗?官府问话,如实招来!” “京兆府又怎么了?”道士冷冷道:“就算是权知京兆府尹来了,也得对我客客气气的!” 前朝京兆府尹并不是常设官职,只有当储君出任的时候才被加封为一品官衔,若储君不曾掌管京兆府,平时京兆府的最高主官,就为二品的权知京兆府尹。权知,便是代为管理掌权的意思。 大涂建立之后,沿袭了前朝的传统。毕竟太子不一定来,京兆府却不能没人管。 这时,后面的骑兵缓缓压了上来。 有一人从众多护卫之中策马上前,语气幽幽:“哦?那本宫这位京兆府尹,可以对你不客气吗?” 这人骑在马上,乌发如墨,肤白似雪,貌若好女,但神色英气十足,身着劲装,肩宽腰细,绝不会被误认为是女子。 他清凌凌的凤眼居高临下的一瞥,脸上似笑非笑。 以这道士的地位,自然不曾见过太子,可谁都知道,如今的京兆府尹,便是当朝太子。 而太子容貌极盛,天下皆知,只要瞧见了那张脸,这道士就知盛名不虚,对他的身份再无怀疑。 他脸色苍白的几乎从骡子上滚落了下去:“小、小道拜见太子殿下!” 独臂骑士自然就是颜言。他冷笑了一声,追问道:“说,你进城要去做什么?” “是,是主人家想吃些甜食,唤小道进城采购!” “甜食?”颜言来之前,对李萤做了不少调查,倒也颇为了解:“你们公子不是从不吃外面的食物么?怎么突然要买甜食了?” “这,这小道就不知道了……小道只是个跑腿的,如何能知晓主家的心思?” 颜言望向朱容湛,却见他遥遥望着星门观的方向,微微有些出神,那对红尘无牵无挂的模样,几如仙人要凌风而去。 “殿下……?” 是阿瑜吗? 朱容湛心想。 是她想吃零食的吗? 哼,星门观那种寡淡的地方,怎么可能让她吃的好? “豪门恶奴,遇官不拜,对官府不敬,就是对朝廷不敬。对朝廷不敬,就是对天子不敬。”朱容湛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了那瑟瑟发抖的道士身上,心中轻蔑:狐假虎威的东西。拉着李氏的大皮,就敢如此猖狂。“先拿下,一起带走。到星门观前叫李萤出来,当着他的面,鞭十下。” 他缓缓的,一字一句道:“以儆效尤。” 明天就要上架了哦!啊,好紧张,呜。 第五十九章 可知错了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这一队官差径直来到星门观门口,分出一小队去堵住后门与侧门,剩下的骑兵在正门处列队散开,气势惊人。 这动静自然惊扰了门房,看门的道士一见这些人气势汹汹,还捆了方才出去的采买道士,立刻知道来者不善。 可此处乃是李氏长公子的居所,何人敢来为难放肆? 他跨出门去,站在门口皱眉道:“不知各位大人有何贵干?” 颜言策马当先,声如洪钟,朝着他喝道:“京兆府办事!京兆府尹亲临!还不快叫你们观主出来!?” 京兆府尹就是太子。可若说是太子,未免会让人下意识就想到争风吃醋,对朱容湛名声不好。说是京兆府尹,还能竭力装作是公事,无关私情。 尽管这种掩饰实在有些掩耳盗铃,聊胜于无,可颜言觉得,自己还是得尽力为上司争取一下那摇摇欲坠的名声。 门房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颜言的身后。 在京兆府的旗帜下,有一青年骑着最为神骏高大的那匹马,长相极为出挑,俊美艳烈。 他连忙下拜:“拜见太子殿下!小道这就去禀告。” 朱容湛点了点头:“起来吧。” 门房不敢耽误,立刻退入观内,拔腿便往李萤的住所跑去。见主室房门禁闭,他只好先去偏室,果然在那找到了随时等待李萤命令的奶娘。 “冬姨!不好了!太子殿下带着京兆府的官差,包围了咱们道观!” 原本正在绣荷包的奶娘一愣。 门房又焦急问道:“公子在吗?” 李萤当然在。 他在哪呢? 自然是又回去陪着林瑜了。 他方才出来吩咐完琐事,只觉得无事可做,无处可去,还是守在林瑜身边最好。 只是林瑜正在沉睡,他担心自己会将她惊醒,便守在外室,还让奶娘再送几卷书进去,他看书陪她。 不过,门房的声音不小,李萤耳朵灵敏,此刻应当也听见了。 奶娘不禁转头望向一旁房门禁闭的主室,果然下一秒,门便从内部打开了。 李萤重新蒙上了双眼,出现在门口,语气平静:“出了何事?” 奶娘连忙从偏房里拿起一把伞,走到李萤身边为他撑开,遮挡太阳。 门房匆匆行礼,“公子,太子殿下带了人来,把咱们围住了!” 奶娘往门内瞥去,有心想问林瑜现在是什么情况。 虽然李萤之前让她不要对林瑜多加猜疑,可如今这局势发展,怎么能让她放心? 林瑜是真的睡着了,不知世事,还是故意把太子引来的? 李萤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唤回了她的视线。“既然太子来了,让贵客久候不好,我这就去迎接。” “公子!”奶娘焦急道:“恐怕来者不善!” 李萤看着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温和道:“我是李氏长公子。”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她:“太子也不能对我太过分。” 可奶娘知道,这句话也有“跑是跑不掉”的意思。 她只好强自按捺住担忧,陪着李萤向门口走去。 等他们抵达门口,大门洞开,门外的情形又有了变化。 在骑兵队列和星门观之间的空地上,一个道士被两个捕快压着跪在两方之间。 李萤望了他一眼,就朝着高坐在马背上的朱容湛躬身行礼,声音轻缓,显得毫无威胁性:“李萤拜见太子殿下。贵客罕至,实在叫人惶恐。” 朱容湛没有下马,他远远审视着李萤,眯了眯眼睛,心想,这就是李氏长公子? 前世他深居宫内,李萤又未入朝堂,朱容湛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却始终不曾见过。 如今一看,白的像鬼,瘦不拉几,还蒙着眼睛,怕是有疾。 此人凭什么与我争阿瑜? 阿瑜岂会看上这种人? 论容貌、体魄,我难道不比这个病秧子好上千倍百倍? 阿瑜怎么会不愿意嫁给我,却说与这李萤两情相悦?恐怕与那热病一样,只是假装。 他压住心中的愤懑,“嗯”了一声,淡淡道:“起吧。” 随后,朱容湛抬起马鞭,朝着那跪在地上的道士摇摇一指:“此人可是你观中道士?” 李萤蒙着眼睛,神色茫然无辜,他身边的奶娘确认了一眼,小声与他禀告了什么,他才对着朱容湛道:“是观中负责采买的道士。” “原来真是长公子身边的人,”朱容湛好生失望的叹了口气:“长公子如此谦谦君子,可是被恶仆所蒙蔽?” 李萤不解道:“恶仆?” 朱容湛看了颜言一眼,颜言立即出言呵斥道:“此人竟然真是出家之人?真是叫人不敢置信!长公子可知道他多大的威风?在路上遇见官兵,不避不敬,瞧见京兆府的旗帜,竟说权知京兆府尹来了,也得对他客客气气——人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叫不知道人的见了,还以为李氏长公子比宰相还厉害,身边一个负责采买的仆从,连朝廷二品大员都不放在眼里!” 李萤的身体不禁晃了晃,他本就看起来瘦弱,此刻更显弱不禁风。 奶娘连忙将他扶得更紧了一些。 却见李萤捂住嘴巴,咳了几声,就显得力竭,脸上也浮现出一层病态的红晕:“竟有此事!” 他费力的喘了口气,好像下一秒就快要晕过去一样:“如此狂妄之徒,皆是我管教不严之过……今后,我定当严厉申斥管束。” 颜言道:“公子如何管束,是公子的事,他冲撞了殿下,殿下如何惩罚,却是殿下的事。” 李萤垂下眼眸,低声道:“是。自当如此。” 朱容湛道:“十鞭,长公子可有异议?” “……咳……!不敢。” 朱容湛点头:“那便行刑。” 十鞭听起来不多,但只有真正受过刑的人才知道,那是多么残酷的重刑。 第一鞭下去,那道士便发出了一声惨叫。等到第二鞭、第三鞭的时候,他身上的道袍已经被抽烂,露出了一身皮肉,一下子就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起来。 之前压着他的两个捕快早已退开,他双手被缚在身后,双脚也紧紧被绳索扣紧,控制不住的在地上打滚,想要躲避下一鞭。 没一会儿,星门观前已是一地血迹。 第三鞭时,那道士忍不住开始惨叫,第四鞭痛的涕泗横流,哀嚎求救:“长公子!长公子救我!” 但很快,他就连叫也叫不出来,第七鞭下去,整个人就晕死了过去。 他方才叫的如此凄厉,突然之间沉寂,倒衬得星门观外,两拨人马之间的氛围格外沉硬肃杀。 两边都很清楚,这是朱容湛的下马威,杀威棍。 他在杀鸡儆猴,亦是指桑骂槐。 这道士真的对他不敬了吗?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有了可以借题发挥的理由。 李萤向太子的心上人提亲,公开挑战太子的威严,他才是最大的不敬者。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李萤的声音依然轻柔,但或许是周围的环境过于寂静,每个人竟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殿下,再打下去,他便要死了。殿下没有直接将他处死,而是鞭刑十下,想必是仁慈宽厚,不愿取他性命的。” “刑罚当以教化为主,他若能迷途知返,自然比失去性命更好。”朱容湛平静道:“若他已经知错,剩下的三鞭自然可免。不过……” 他抬眼望向李萤,微微一笑:“长公子以为,他可知错了吗?” 第六十章 委屈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李萤像是没有听出他的意有所指,驯顺道:“这教训如此惨痛,他定然是知错了的。” “是真心悔过,还是为逃避皮肉之苦,也说不好。”朱容湛慢条斯理道:“若是表面低头俯首,心里却怨恨不服,这可如何是好?” 李萤沉默。 朱容湛却不肯放过他,非要逼他开口:“长公子可能看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啊?” “定然是真心的。” 见他仍在装傻,朱容湛轻哼了一声:“长公子,叫人去打桶水来。” 奶娘只能吩咐下去,不一会儿,观中又走出一个脸色苍白的道士,提着一桶满满的井水。 京兆府的一位捕快上前接过,毫不客气的泼在了地上的采买道士身上。 冰冷的井水激痛了身上的伤口,他晕头转向的惊醒。 颜言走上前去,问他:“你还有三鞭未领。太子殿下仁慈,给你一次机会。你可知错了?” 那道士疼的瑟瑟发抖,蜷缩在地上,像是一条被摔在案板上的鱼,徒劳的挣扎,也挡不过被刮鳞剖腹的命运,忙不迭的哭喊:“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朱容湛垂眸问道:“你知道何错了?” “小、小道不该,不该对官府不敬……不该口出妄言!不该挡住殿下的道路……!” “你是今日碰上了我,倘若真是权知京兆府尹呢?若他打了你,你也会认错吗?” “会!会!” “你不会,”朱容湛微微一笑,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你吃了亏,咽不下这口气,你心想,不过是个权知京兆府尹,权威难道比得过四世三公的李氏?你是李氏长公子的门人,二品大员又怎么了?他也该看在你主人的份上,对你低头。所以你会回到星门观,向你的主人告状。” “我……我……” “好了,现在,你的主人不就在你面前么?”朱容湛的声音越发低柔,宛若蛊惑人心的艳鬼:“去向他求救、向他告状,让他为你出气,为你撑腰啊?” 那道士下意识的顺着朱容湛的话语,看向了李萤,脸上血与泪、灰与尘混在一起,格外的肮脏不堪。 “长公子……呜……长公子……” 奶娘眼中浮现出一丝怒气,她咬紧了牙关,恨不得冲上去,先杀了那耀武扬威的狗太子,再杀了这丢人现眼的蠢货! 公子既然是他的主人,如今却因他而受辱,他但凡还有些忠义廉耻,难道不该自绝于此?!在这哭哭唧唧,如此懦弱窝囊! 李萤微微蹙起了眉头,仿佛不堪受辱般,他本就血色浅淡的唇色,此刻更是苍白:“殿下何必如此……?” “怎么,是不敢吗?”见他终于开口,朱容湛图穷匕见,眼神望去,锋锐如刀:“那便说你不敢。那便跪在地上,说你不敢!” 那严厉的语气,丝毫不留情的强硬态度,即便是属于太子近卫的颜言,都不由得心中一突,感到有些不妥。 李氏声望极高,权势极大,如今又无什么太大的错处,太子殿下强逼李氏长公子受辱,还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跪拜认错,这未免……未免有些过分不讲道理。 可是……颜言无奈的想,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劝阻太子? 这时,星门观内又走出了一位头戴斗笠的女子。 她虽然遮挡着面容,但看身段,亦是纤柔婀娜,风姿翩翩。 朱容湛立刻认出了那是谁,脸色当即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般,心中翻涌而出一顿酸甜苦辣。 阿瑜!? 阿瑜怎么会在这! 他之前猜测李萤突然要购买零食,可能是要送给林瑜讨她欢心,或者在她来拜访的时候为她准备,却没有想过林瑜就在星门观内! 她不该在林府吗?! 她父亲入宫扯那么离谱的谎言,请求太后赐婚,她难道一刻也等不了,就立即赶到星门观与那李萤在一起了!? 朱容湛气急道:“你——” 但不等他说话,那女子站在李萤身边,借着衣袖的遮挡,轻轻的捏了捏李萤冰凉的指尖,带着安慰和歉意,随后就朝着朱容湛跪了下去。 她跪伏在地,语气平静,却像是隐藏在冰雪之下亟待喷发的火山:“殿下,我等不敢。” 朱容湛立即从马上跳了下来,落地时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左右近卫连忙跟着下马,惊慌的上前扶住。 他急切的向着她走去,烦躁的将李萤一把推开,颜言立刻上前,将李萤与奶娘等人与太子隔开距离。 朱容湛攥住林瑜的手腕,着急的要把她拉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要你跪!” 林瑜跪在地上不动,语气不悲不喜:“太子殿下如此强权,谁敢不服?” “你不服!”朱容湛气急败坏的看着她。“你就从来没服过!” 林瑜抬起头来,皱起眉头看向他,她仰起脸来的时候,面前的斗笠微微向着两边垂落,露出一丝缝隙。 她透过这丝缝隙,看见了朱容湛那熟稔抱怨的表情,心中很想大喊:“你不要自然而然露出这么一副好像跟我很熟悉的样子啊!” 在外人眼中,不觉得他们关系匪浅,另有隐情才怪呢! 朱容湛是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要是李萤误会了什么,林瑜却简直没法解释。 李萤是因为自己,才被朱容湛如此羞辱为难,她实在没法在一旁看着不管。不过这里人多眼杂,林瑜若是不挡住面容,流言蜚语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她便索性装作是星门观里的侍女。 只是继续跪下去,就显出对朱容湛有所怨气了,林瑜担心又要招致他的怒火,连累李萤,只好顺势跟着站了起来。 “你……又没有做错事,”朱容湛也知道要为林瑜掩饰身份,他生硬的给了一个理由:“本宫岂会为难一个弱女子?” 勉强给了周围人一个交代后,朱容湛拉着林瑜,就要到一边去单独说话。 林瑜不愿意,但没有拒绝的办法,只能被他拉到一旁。 他一开始带着怒气,走的又急又凶,跛足就显得格外明显,但没走几步,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放慢了脚步。 朱容湛回头望了她一眼,却看不清她斗笠后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安道:“……本宫走得太急了,可能仪态失状,没有叫淑女难受吧?” 林瑜只觉得他又开始装了。 她干脆问道:“殿下,白露还好吗?” “自然是好的。”朱容湛道:“她是你的贴身侍女,本宫岂会亏待她?” “殿下,您自己愿意对她好,我没有什么意见,不必每次都说是因为我。” “可是……”朱容湛心想,的确是因为你啊。他顿了顿:“阿瑜是不是不喜欢她?” 他想起正是因为白露向他泄密,才会被林瑜赶走,心中顿时浮现出一股危机感——白露投靠了他,阿瑜不喜欢白露,岂不是也会不喜他? 他忍不住为白露开脱,试图证明她虽然泄了密,但还是不错的,这样听她泄密的自己,也是不错的,可朱容湛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白露有什么地方能拿来夸夸——他对她实在不够熟悉。 最后,他只能憋出一句:“其实她……本性不坏,没有什么坏心眼。” 林瑜“哦”了一声:“殿下喜欢就好。” 那语气,朱容湛一听就知道她根本没放在心上,纯属敷衍。 他顿时委屈道:“你就因为她帮了我,就不喜欢她!你就是不想别人帮我!那你为什么帮李萤!?我也不喜欢他!可是你帮了他,我也还是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爹跑去宫里,说你病重要嫁给李萤冲喜,求太后赐婚,你知不知道?” 第六十一章 弃你于不顾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殿下,”林瑜被他理直气壮的抢白给噎的愣了一下:“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把我的贴身侍女收在身边,您要不要看看自己做了什么?是否足以让人信服?” “我把白露许给了颜言,有什么问题?” 林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色,竟没看出一点破绽。 她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他已经厚颜无耻到面不改色的地步,还是死鸭子嘴硬的咬死了死无对证。 林瑜冷淡道:“殿下真是舍得。” “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她与我又没有关系。”他凑近林瑜,忽然灵光一闪,笑道:“你是不是误会我喜欢别的女人,吃醋了?” 林瑜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见她沉默,朱容湛心焦不已,只觉得自己的情意不知为何,好像无论如何也没法传达过去。 他失落道:“好,你不吃醋。那你就是借题发挥,故意想找茬。你不高兴想对我撒气,直接骂我不就好了?何必还搞得这么麻烦。” 这话说的又可怜又可爱,谁听了都忍不住心软动容。 他身为太子,却一次次自降身份,满嘴甜言蜜语,小意讨好,这世上有几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再加上第二世时曾为夫妻,彼此之间本就足够熟稔。林瑜偶尔也会不自觉的认为,自己对他轻慢一点,不客气一点,好像也没有关系。 但每次发现这种苗头,她都会立刻警醒自己。 温水煮青蛙,习惯成自然,是最为可怕的。 朱容湛身为太子,此时的权势叫人畏惧忌惮,即便是李氏长公子,也不敢正面撄锋,林瑜就更没有办法正面抗衡了。 虽然他现在有所图谋,可以容忍林瑜的放肆和不敬,不会对她降罪惩罚,但既然是虚情假意,那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翻脸无情。 她必须时刻警惕,保持恭敬和疏远。 可这很难,因为她注定要违逆太子的意愿,而太子又步步紧逼,不肯放手。 谁能一边反抗,一边敬顺? 她总有不得不顶撞、反驳、对抗他的时候。 朱容湛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林瑜低下头去。 朱容湛盯着她,气急道:“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殿下恕罪,小女不敢。” “不敢?那你说,你为什么会在星门观?” “……” “你说话!” “我出门散心,回程的时候突然吐了血,因为离星门观近,我的车夫便将我送来求救。多亏李氏长公子及时请来了大夫,我喝了药,昏睡了一会儿,现在才感觉好多了。” “你又吐了血?”朱容湛一怔:“真的?可是你的病……不是假的么?” 林瑜知道朱容湛知道自己在装病,朱容湛也知道她知道他知道,然而两人心照不宣,林瑜却绝不会亲口承认,给人把柄。 她只道:“望殿下明察,我的确吐了两次血。第一次是入宫的前夜,第二次便是今天早些时候。” “怎么回事?”朱容湛皱起了眉头,担忧道:“之前也没听说过你身体哪里不好……我叫神医再来给你看看。” “多谢殿下,不必麻烦了。” “怎么就不必了!哪里麻烦了?你这次吐血被送去星门观,万一下次又吐了血呢?我又不能总是在你身边,你又不要我派人跟着你……” 他焦虑的碎碎念了起来,唠唠叨叨的,伸手便想撩开她的帷幕。林瑜下意识的偏了偏头,被他握住了手。 “别动,我看看你。” 林瑜皱起眉头,低下脸去,不让他瞧见自己不悦的表情。 朱容湛抬起她的脸,她只能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 “脸色的确不大好,”朱容湛专注的凝视着她,指腹怜惜的摩挲过她的唇角:“好苍白……我给你送些补品。” “殿下,真的……不必。” 朱容湛对她坦白了那个“梦”后,好像就越来越理所当然的用前世“丈夫”的身份与她相处。 不管是对待她的态度,还是与她说话的语气,都像是把她当做了妻子。 尤其是林瑜迫切的想要与李萤在一起,摆脱他时,大约是情急之下,朱容湛行事越发不加掩饰伪装。 这让她颇为头疼。 林瑜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铤而走险的冒着触怒他的危险,有话直说道:“我父亲进宫请太后赐婚的事情,我知道。” 朱容湛一只手仍然握着她,听见这话,蓦然收紧,惊得林瑜心脏也是一紧。 “……你知道?” “殿下……父亲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什么意思?嫁给李萤冲喜?” “是。” “你真的喜欢李萤?” “……是。” “我不信你喜欢他。” “难道不合殿下的意,殿下就不肯承认?” “李萤可能和逃亡中的重犯有牵扯。他未必和看起来一样干净!” “殿下有证据吗?” 朱容湛见她不信,咬了咬牙道:“你之前曾问过我,在那个梦中,我们的结局。” “嗯。”林瑜道:“殿下说不记得了。” “我记得,只是,那个结局并不美好,我不想让你知道。”朱容湛低声道:“我们成了夫妻,彼此相濡与沫,感情深厚。在我父皇重病垂危之际,你弟弟说你母亲想念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你。” 林瑜心想,是啊,这是个多么扯淡的理由。 她说她不想回去,她不觉得徐香真的会那么思念她,她也不觉得自己和林家人的感情有多么深厚,去演一场虚伪的亲情大戏简直浪费时间,还平白耗费她的心力。 结果呢? 朱容湛亲自劝她:“他是你的弟弟。” “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那时宫内时不时便有流言传出,说天子病重,林瑜想,或许朱容湛是觉得即将与父亲离别,才突然对“家人”重视了起来。 只是他如今已是庶人,和自己父亲的关系十分尴尬,既不能侍疾于床前,连入宫看望都没有资格和立场。 林瑜便想着,最近就顺着他的意思,回林府看看,全了他对“家人”的执念好了。 结果上了马车后,她半路心血来潮想掀开窗帘,看看街边的风景,却发现马车并没有驶向林府,而是径直的驶向了皇宫。 “我们这是去哪?”林瑜有些茫然的问道。 林珙骑着马跟在车旁,凑近了低声道:“阿姐,天子病重,担心姐夫生出异心,趁乱造反。为了让天子放心,姐夫特地让我送你入宫为质,安定人心。” 林瑜心中一沉:“他为何没有跟我说过这事?” 林珙讪笑道:“姐夫说,他实在没脸和你当面开口。把自己的妻子送走,他也觉得很惭愧。不过阿姐你莫怕,等新皇登基,姐夫没有异动,自然能再把你接回去的。你们感情这么好,他那么爱你,怎么会抛弃你,弃你的性命于不顾呢?” 第六十二章 别丢下我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看着林珙讪笑的表情,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相信朱容湛吗? 相信那个与她相依为命了两三年,相处日益融洽默契的“丈夫”? 相信他的爱? 林瑜只知道,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所谓的爱情同样如此。 假如朱容湛能面对面向她说明,对她解释,不得不将她送入宫中作为人质,再重视安抚她的情绪,或许她还会有些信心。 可如这般与人串通一气,用谎言哄骗她离开,先斩后奏,毫无沟通的将她送走,林瑜只觉得心中微凉。 她怕自己信任他,期望太高,最后落差太大,以至于陷入绝望。 可除了相信他,她那时什么也做不了。 那种无法自己做主,只能等待别人决定自己命运的感觉,林瑜经历过一遍,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 她的心沉了下去,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的风景,没有心思再理会林珙。 林珙又试图与她说几句话,见她沉默不语,讨了个没趣,便也懒得再说。行程过半的时候,他忽然强硬的拉下了林瑜的窗帘,不耐烦道:“阿姐,你现在身份特殊,小心被别人记住长相。” 林瑜再想打开车窗,就愤怒的发现窗户从外面被人锁住了。她又试着去推车门,果然,车门也被锁住了。 这种押送犯人般的轻慢待遇,让林瑜觉得情势恐怕不会太好。 很快,林珙的声音透过密闭的车窗,闷声闷气的传来:“阿姐,宫中的人来接你了,弟弟我就送到这里。” 马车停了一会儿,随后再次启动,自那以后,林瑜就再也没听到过林珙的声音,也再也没听到过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种在陌生的环境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末路的感觉冰寒刺骨。 渐渐意识到自己被人放弃,失去活路的感觉,就像是缓缓窒息。 林瑜也想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当她被软禁在宫中的时候,她也曾想过—— 也许他会来救她…… 也许她最终能够平安的回去。 但死亡来临,那些期望都毫无意义了。 人心是猜不透的。 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另一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瑜只能从行为和结果,最后自己得出结论——靠近朱容湛,危险。 可朱容湛却说…… 她不是因他而死,相反,他是为救她而死。 这可能吗? 林瑜一时难以接受如此颠覆性的消息,她看着朱容湛,好像从不认识他一般,不可思议道:“殿下的意思是说,在梦里,宫中的人劫走了我,而殿下为了救我,冲击皇宫而死么?” “是!”朱容湛斩钉截铁道。 “那是造反……” 朱容湛低声道:“我不在乎。” 林瑜困惑、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她一直隐瞒自己拥有前世记忆的事实,可现在,她意识到如果想要弄清楚真相,恐怕就必须拿出自己经历过的一切与他当面对质。 两方经历的差异如此之大,要么就是朱容湛恶意撒谎,要么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如果另有幕后黑手,那人的手段何其毒辣可怕? “殿下……” “嗯?” “我梦见的,和您梦见的,好像不大一样。” 听见这话,朱容湛脸上蓦然绽放出一阵惊喜:“阿瑜!?你——莫非你也——你难道恢复我们在一起时的记忆了?!” 他说着就激动的张开手臂想要将她抱住,林瑜连忙伸手抵在他的胸前,将他推拒开来:“殿下!自重!” 朱容湛委委屈屈的放下了手:“哦……可是为什么不行?” “请先听我说完。” “好吧,”他眼巴巴的看着她:“你说吧。” 林瑜字斟句酌道:“殿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父亲说前一天晚上,我曾做过一场噩梦吗?” 其实那只是林衍为了隐瞒她吐血说的谎话,只是这时却正好拿来当做借口。 朱容湛道:“我自然记得……难道!?” 他瞪大了眼睛,“你那时候就恢复记忆了吗?!那你为什么——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不肯回来——!?” “因为我以为那只是一场奇怪的梦。” “梦?你觉得只是梦?你不觉得梦中的一切都栩栩如生,仿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更像是我们亲身经历了一遍之后,时间流转倒回吗?” 林瑜咬死了她这是个梦,而不是前世的记忆。 朱容湛没有办法,只好怏怏不乐道:“好吧,怪不得我们的梦不一样。” “梦中我嫁给殿下后,殿下一开始并不喜欢我。” 朱容湛立刻反对:“我没有不喜欢你!好,好吧……一开始的确……但我那只是不大了解你!” 林瑜摇了摇头:“我记得那时皇后娘娘也并不满意我,不管我做什么,都让她恼怒不满,以至于下旨申斥,在我入宫请安的时候给我立规矩,给我难堪,却对罗良娣格外优待。” “什么!母后竟然……你怎么也不告诉我,我肯定帮你!” “总之,嫁给殿下后,我过的并不开心。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我嫁给别人,也未必就能好过到哪里去。” “阿瑜,你别这么说……” “所以渐渐地我也习惯了。直到某一天,殿下忽然跟我说,您宠幸了我的贴身侍女白露。您对她极为宠爱,百依百顺,还为此对我发怒,训斥我不该让她以昭训之身还做些侍女之事。” “原来你梦到了这个!”朱容湛急的就差指天发誓:“我没动她!我真的没动她!我是——我当时是个大傻子,以为林氏可以笼络,而白露只是个联系渠道,因为阿瑜你不愿意……而且我当时是想让她离你远一点,不是训斥你!她是你身边的人,我担心林氏会命令她对你不利……我错了,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我以后只要你一个妻子,什么士族都滚到一边去!” “……后来,您被废为庶人。” “嗯嗯嗯!咱们患难之中见真情,相依为命,不离不弃,这总和我梦的一样吧!?” “您让我弟弟把我接走。” “是。他说你们的母亲思念你。” “您说他半路赶回来求救,说我遇到了截杀。” “是!” “可我的梦中,他对我说,是您与他事先串通好,怕我不愿意,才先以回家探亲的名义,将我骗上马车,然后将我送入皇宫。他说,天子病重,对您多加猜疑,您为了自保,所以将妻子送入宫中为质。外人都以为我们感情深厚,所以天子对您放松了警惕,可当天夜里,您就起兵造反……完全不顾我的安危。天子暴怒,下令将我……以白绫绞杀。” 林瑜话音刚落,朱容湛就冲了上来,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仿佛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 “对不起……”他亲吻她的头发,声音极痛:“对不起,我不该让人带走你,对不起,我没救出你……” 林瑜一时哑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她沉默,朱容湛连忙又放开了她,“啊,阿瑜不喜欢我突然抱你是不是?我一时没忍住,下次肯定不会了——!” 可他又忍不住伸手,撩开了她的帷幕,轻轻的以指尖触碰她的脖颈。 林瑜浑身一颤,下意识捂着脖子,猛地后退了一大步。 “对不住!”朱容湛连忙追上去,“我只是在想……我怕你会很疼……会很痛苦……” 林瑜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也低哑了起来:“那殿下,起兵之后是怎么死的呢?” 朱容湛斩钉截铁:“自刎。” 林瑜觉得他语气不对,对他露出了一个怀疑的眼神。 “好……好吧,其实我后来对外界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脑子晕晕乎乎的……我是想自刎的,但是那时弓弩手已经到位对准了我,我也不确定我是自刎而死,还是被乱箭射死,可是我想,如果是自刎的话,我或多或少是不是能和阿瑜感受到一样的痛苦?我听见有人说你已经死了,当时就想,阿瑜一个人去黄泉多孤单啊,大家都说地府阴森昏暗,我得赶紧追上去陪着你一起走。” 朱容湛小心翼翼的拉住了林瑜的手,眼神中带着破碎的水光,可怜兮兮的望着她:“你别丢下我。” 第六十三章 北戎来信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转头望向了那倒在血泊中的道士。 她的余光能看见被颜言挡在血泊另一边的李萤。他今天一身玉色的道袍,一道淡淡的青影,占据她视线的边缘,那颜色那么清透素雅,像是一尊远离红尘俗世的神像。 朱容湛伸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别看,那么多血,脏。” 林瑜收回目光,感到混乱道:“你有什么证据?” 说到底,这不过只是一面之词。 如果她相信朱容湛,那就要否定自己。 可如果相信她自己,万一朱容湛真的为她而死了一次呢? 林瑜有自知之明,她不是那种足智多谋的聪明人,她的智商不过寻常水准,穿越前也只是个普通人,不过是运气好,死了之后可以重来,积累了更多的经验,排除了几条死路,比别人多掌握了一些讯息。 她只是个依靠这些“先见之明”,小心翼翼,趋利避害的胆小鬼而已。 可林瑜也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 不管是“梦”,还是前世,那都是这一世未曾发生过的事情。既然连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又哪里会留下可供证明的线索? 没想到朱容湛道:“是李氏。” 林瑜茫然道:“什么是李氏?” “前……我是说梦里,是林珙带走了你,我便顺着他往下查,想看看林珙究竟投靠了谁,那谁就可能是幕后指使者。我查到了林珙好赌,最近被人诓骗入伙,成了一间赌场的开办人之一。我怀疑那些人是刻意接近林珙,有备而来。” 这是林瑜之前不曾知道的事情。 她连忙问道:“你查到那些人是谁了么?” “你知道汤春吗?” 林瑜摇了摇头。 “也是,你们深居后院,父兄岂会告诉你们这些可怕的事情?” 林瑜皱起眉头,并不喜欢这种“保护”。 朱容湛道:“汤春乃是朝廷重犯。多年前他策划刺杀了数位朝廷高官,神出鬼没,导致豪门士族当时人人自危。后来天子震怒,调遣了拱卫京师的京营,全力追捕。” “他落网了?” “没有。他重伤,但逃走了,从此之后杳无音信,京师暗处却出现了一股隐秘的势力,自称汤春门徒。” “接近林珙的……是汤春门徒?” “没错。”朱容湛笃定道:“顺着这条线索,我仔细查阅了汤春的卷宗,调来了当年一起出兵的府衙记录,发现只有京兆府的记录里记载了当年汤春逃出了京师,自西门而出。” “这与李氏又有什么关系?” “那汤春既然已经重伤,为何却能逃过搜捕?为什么能在逃亡路上仿佛人间蒸发?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在逃亡的路上,有人收留了他?星门观,就在他当年逃出京师的方位上。” “那时李萤就已经入住星门观了么?他那时才多小?” “那年他十三岁,已经搬入星门观了。” “你,你怀疑李萤救了他?” “我怀疑李氏收留了他。” 林瑜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是因为对李萤有意见,所以先入为主的想判定他有罪,再倒推回去搜罗可疑的罪行吧?” 如果是有罪推定,未免对李萤太不公平。 “我岂是那种人!!”朱容湛气道:“若不是记录被篡改,我反而不会怀疑他!你想,能同时篡改京营、廷尉府、太仆寺的记录,岂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即便是士族之中,有此权势的也不过那寥寥几家。太仆本就出自李氏,廷尉府……不提也罢,京营中也颇多李氏门徒。” 林瑜默然。 廷尉府的主官是她父亲,在她父亲的摸鱼摆烂下,廷尉府不说是漏洞百出,也算得上是法网恢恢,又疏又漏了。 朱容湛显然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勉强略过不提。 “只有京兆府,主官一直不是李氏的人,才能留下唯一的记录,但当时的权知京兆府尹事后没多久就被降职调出京师——关于汤春的卷宗就此尘封,人们便只知道这成了一宗悬案。如果我不是太子,寻常官员也没有那个权利可以同时调齐多部记录相互比照,人们就只会以为当年汤春在京师里下落不明,神秘失踪。可只要看见这条记录,就有人能意识到,星门观的位置实在可疑。所以篡改记录,是有人在掩藏星门观和汤春的关系——他们若没有关系,何必费这么大力气去隐匿?” “那你的意思是,”林瑜问道:“李氏多年前救了汤春,可能将他收为己用,发展出了一批自称汤春门徒的势力,而这群势力盯上了林家,接近了林珙,并且最终……利用我,害死了你?” “是。”朱容湛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旁人都以为我是故意找茬,为难那李氏长公子——当然,我不否认我是有故意为难他,可我不是无缘无故就带兵包围他的星门观,是他的确可疑。” 林瑜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证据。 可她想起了自己当初之所以选中李萤的原因——因为李氏是最后的赢家。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的运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经过重重计算和评估,难道她直接一头撞进了最大的幕后黑手的手里? 她之前还在想,这幕后黑手手段毒辣,但星门观? 林瑜想起李萤那苍白的面容,瘦削的身影,脆弱的浅紫色眼眸。 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羞涩,内向的人,手段毒辣? 不管她怎么想,都无法联想到一起。可一旦联想到一起,林瑜便觉得浑身发冷。 知人知面不知心,多么可怕。 现在,不是她相信朱容湛还是相信她自己的问题了,是她相信自己,还是相信朱容湛,还是相信李萤的问题。 又出现了…… 那种她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的茫然。 跟朱容湛回去?跟他回去,就没有道理继续拒绝嫁给他了。可林瑜依然不想再成为太子妃。 继续留在星门观?可她真的能做到毫无芥蒂吗?她对李萤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 也许不是李萤……是李氏中的其他某个人,是李萤的某个族人,下令接近林珙,下令将她带走,下令将她变成一场阴谋中的诱饵和棋子,冷酷的安排她落入绝境,再袖手微笑着观看她的死亡。 可就算不是李萤,她现在对李氏也不敢接近。 每次她以为找到了可以停泊栖息的港湾时,命运都会冒出来对她说:“流浪吧。继续流浪吧。这里不是你的归处。” 天地茫茫,林瑜却没有家。 就在周围都陷入了一片沉寂的时候,突然又有一辆马车匆匆赶到,碾碎了这僵持不下的氛围,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辆马车上,插着林氏的旗帜。 林瑜疑惑的望去,却见母亲徐香一脸焦急的被侍女扶了下来。 她看了看朱容湛,又看了看李萤,先对着太子行了一礼,然后望着李萤勉强一笑道:“长公子,多谢李氏出手相救,否则阿瑜还不知道会怎样。我这就先带她回去静养,隔日必登门道谢。” 李萤被颜言拦着无法行动,只能远远的回了一礼。 朱容湛警惕道:“林夫人要接阿瑜去哪里?” “回殿下,自然是接女儿回家。” 这个理由出自林瑜的母亲,是如此正当,即便是朱容湛一时也无法反驳。说到底,他和林瑜还未成亲,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毫无关系,当着女方母亲的面,要求对方的女儿和自己走,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徐香不等他再说什么,连忙走近林瑜。 而林瑜的脸色就和朱容湛一样警惕,见状,徐香叹了口气,拽住她的手低声道:“你爹不会逼着你嫁给太子,你也不必急着嫁给李氏长公子了!” “为什么?” 徐香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爹进宫面见太后,太后还是决定让陛下拿主意。谁知道……恰好遇见北戎王给陛下送信,说欲结兄弟之邦,愿娶我大涂女子为阏氏。” 林瑜心中一跳:“是,是要娶公主和亲么?” 徐香摇了摇头:“不是。” 她深吸了口气:“北戎王指名道姓,要娶南阳林氏阿瑜。”” 第六十四章 我爬回来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呆住了。 苍洮怎么会相隔万里知道她的名字? 联想到朱容湛的情况,她只觉得口干舌燥。 不是吧…… 有可能会这么离谱吗? 难道苍洮也“做了个梦”? 见她脸上不再那么抗拒,能听得进去自己说的话了,徐香拉着林瑜,又离朱容湛远了一些。 见状,他眉头蹙得更紧,林瑜只好给他比了个安抚的手势,他才勉强停在原地,没有上前阻止打扰。 徐香看到了他们的互动,不免有些吃惊,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会如此顺从。 她神色古怪道:“不仅如此,北戎那边已经派出了使臣,不日就将抵达京师。至少在那之前,你不会被嫁给任何人。” 徐香心想,林瑜看起来明明和太子之间有所纠葛,为什么就是铁了心要嫁给李氏长公子呢? 她叹了口气:“你若早些嫁给太子,婚事就不会僵在这儿了,现在好了,李氏长公子恐怕也嫁不成。万一天子怜惜宗室女,又想平息太子和李氏的争端,干脆把你送去和亲,你如何是好?” 林瑜没在意她的抱怨:“此事太子知道吗?” “他回宫以后,应该会有人告知他。” 那就是现在还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了,现在的反应恐怕就不会这么平静。 不能与朱容湛走,也不能留在李萤身边,如今最好的选择,居然是回到林府。 林瑜只觉得命运可真会开玩笑。 今早她是如此的孤注一掷,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从林府逃出,然而形势变化如此之快,简直叫她反应不过来。 想到苍洮,林瑜一时又有些出神:“……那,我去向李氏长公子告别。” 徐香急道:“你还要去找他?” “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眼里是他‘救助’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与他当面告别。” 林瑜想,李萤想的那个借口,真的很好用啊。 他能编的如此滴水不漏……在别的事情上,是不是也会如此……可以将谎言缜密编制的如同真相呢? 与他告别只是个借口,林瑜有些话,很想问问他。 不过在去李萤那边前,她还得先过朱容湛那关。 她离开徐香,走到他的面前,神色和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殿下,既然母亲来接,我便准备返回林府了。李氏长公子于我有恩,我去道谢告别,可以请殿下不要阻拦吗?” 朱容湛极不情愿道:“你母亲跟你说了什么?虽然他们是你的父亲和母亲……但你也不要太过信任。” “殿下放心,我有分寸。” 朱容湛立即见缝插针的宣传自己:“除了我,其他人都很危险!” 林瑜失笑,但随即又心事重重的敛住笑意:“殿下,我还是想要更确切的证据。” “我知道,”朱容湛道:“证据,我一定会找出来的。不过李氏长公子,你就非找不可吗?我可以代替你去跟他说一声。” 林瑜很怀疑朱容湛究竟会不会好好跟李萤说话。 她拒绝道:“这于礼不合,就不劳烦殿下了。” 朱容湛十分不满,但见她坚持,还是一脸烦闷的让开了道路。 林瑜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望向他,欲言又止。 朱容湛的表情一下就亮了:“怎么?阿瑜不去了吗?” “不是。是我父亲……”他“阿瑜阿瑜”叫的一次比一次顺口,林瑜也懒得一一纠正了。她犹豫了一下道:“我父亲最近收到了一份卷宗,是关于一位女子改嫁的案件。以我现在与他的关系,难以开口插手,若我父亲将判决提交天子批阅,殿下能否复查一遍?” 天子年轻时,也曾英明神武,锐意进取过,可随着年纪越大,他的行事风格渐渐趋于维稳保守。 虽然廷尉府定下的死刑最后在程序上还是会上报给天子,由天子批准后才能执行,但近些年来,凡是廷尉府确定的死刑,天子几乎没有驳斥过。 之前她与林衍,至少表面上还能维持住父慈女孝的场景,但如今已经撕破了脸,林衍不可能再听她的话,说不定她开口,反而会激起他的怒火,更加执意坚持原判。 既然这样,就只能在廷尉与天子交流的过程间插手,能做到这一点,且有这个立场与名义的,只有作为太子的朱容湛。 他之前已经辅政监国过几次,天子把自己的奏折批复下发前移交给他观摩学习已是惯例。 他能接触到廷尉府的死刑名单,也能看见天子的批示,并能及时上奏提出异议,调阅卷宗。 再说,他是太子,若是这次重生他汲取经验,说不定真能成为天子。 保护自己治下的人民,本就是他的职责。 “阿瑜想保下那女子?那是阿瑜认识的人?” “并不认识,只是我偶然知道了她的事情,但我并不精通律法,所以还是请太子定夺。如果她罪不至死,那她就不该死。”林瑜顿了顿,低落道:“只是,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人……我什么也做不了。” “廷尉府……” “虽然我是林氏女,但我还是想说,廷尉府在我父亲的管理下,毫无公正严明可说。殿下……肉食者鄙,尸位素餐的人太多,一定是会出事的。” 朱容湛连忙低声喝止:“慎言!” 这种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懂?但士族尾大不掉,岂肯轻易放弃自己手上的权利?想要收拢权力,集于中央,不知道要流多少血,滚落多少人头。 若是一着不慎,甚至会导致天下动荡。如果士族联结而反,皇室都有摇摇欲坠的危险。 朱容湛肃然道:“我知道了。我会留意。” 林瑜恭敬行礼,真心实意道:“殿下公正无私,爱民如子,实在宽仁慈厚。” 朱容湛连忙想要阻止,却还是没能阻止她俯身一拜。他气恼不已:“你若真的谢我,就对我亲近些!” 林瑜假装自己没听见这句话:“那么,我去找李氏长公子,然后随母亲返家了。” 可林瑜刚要走,朱容湛又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 他道:“既然阿瑜与我说了这件事,那我也与阿瑜说件事。你在梦中有没有梦到,这个月底河东会有洪灾?” 林瑜一愣。 她记得这事,第二世时洪灾发生后,当地士族哄抬粮价,官员贪污赈灾款项,导致大量灾民逃离故土,冲击京师。 京师的士族拒绝放灾民入城,于是灾民在京城外哄抢粮道,导致外界的粮食无法送入,京中存粮告急,也是粮价飞涨,很快全城的粮食就被世家瓜分一空,普通平民千金难买一米。 天子下令京营出城重新打通粮道,最终在城外激起民变,爆发起义,由于乱民没有受过训练,又身体羸弱,很快就被京营冲散,斩杀大半。 京师里的大人物们,用另一种方式“解决”了灾民的问题。 林瑜只能决定提前多屯粮,但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在灾民到来时在城外施粥,尽量提供食物,能不能改变这起悲剧,又能不能帮助更多的人渡过难关? 因为林氏肯定不会支持她这么做,而她孤身一人的力量,实在太小。 她不知道朱容湛提起这件事情是准备怎么做:“殿下是想?” “你……记得多屯些粮,在家中别出门,那段时间京师会很乱。” “……然后呢?就这样吗?” “我过段时间,就会离京去河东。” 林瑜愣了愣,睁大了眼睛:“殿下?!你离开京师,陛下可同意了?” “他不同意,我就偷偷溜出去。”朱容湛满不在乎道:“我就不信了,我亲自坐镇,那群虫豸还敢那么肆无忌惮。” 说完,他看着林瑜,有些紧张道:“所以我想……阿瑜你愿不愿意,在我离京前与我完婚?” “殿下就不怕回不来吗?” “我肯定回得来啊。”朱容湛莞尔一笑:“阿瑜你在京师等我,我爬也会爬回来的!” 第六十五章 什么是公平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第二世时,朱容湛在这场动乱中……什么也没做。 天子还在,就算他是太子,也被严格限制了权利范围。 他没有决策能力,只能服从皇帝的旨意。 天子纵然真的爱这个孩子,但随着自己越来越年迈,太子却正值壮年,防备也越来越重。 也就是说,朱容湛这次如果想有所作为,就有很大可能要顶着忤逆天子的风险。 他明明应该已经知道忤逆天子的下场,如果想不再次被废被贬…… 林瑜不得不思考,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取天子而代之的决心。 她心情复杂的走到李萤的面前,颜言看见朱容湛做了个放行的手势,默默地让开了道路。 奶娘望了林瑜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而林瑜看着李萤,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明明有很多事情想问他,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她该把他定为什么样的立场? 朋友?还是敌人? 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没有定论,林瑜觉得自己想的头都要大了。 李萤安静的望着她,也没有说话。 最终林瑜迟疑道:“我母亲来接我……我要跟她回去了。” 她抬眼仔细观察李萤的反应,但他脸上蒙着绢布,能掩藏掉大部分的表情。 反而是奶娘,忍不住道:“之前淑女来找我家公子,说与家人决裂,愿意留在公子身边。现在想想,血浓于水,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不,果然最后还是会回去的。” 林瑜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满和阴阳怪气,显然,她认为林瑜欺骗了李萤,玩弄了他的感情。 林瑜道:“我娘说宫里有了新消息。” 奶娘嘲讽的弯了弯唇角:“莫非是给淑女与太子殿下赐婚的旨意?” 李萤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转过头去,低声制止道:“奶娘。” 奶娘这才不情不愿的住口。 可刚才,这林氏淑女与太子在一旁拉拉扯扯了好一阵子,她都看的清清楚楚。 又是拉手,又是对视,又是伸手摸脸……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说了那么久! 她选择性的忽视了林瑜退避的动作,只觉得林瑜与朱容湛一定有所勾连。 只是如果两人真的串通好了,朱容湛肯定会以保护她为主,绝对不会这么明显的表露情绪——甚至连这种可能性都没有,因为他绝不会主动让林瑜去另一个男人身边。 奶娘却不知道这一点,她越看,就越觉得朱容湛会包围星门观,全是因为林瑜。 就是她,引来了太子的针对,导致长公子受此侮辱! 可长公子究竟怎么想的?他看清楚这女人的真面目了吗? 但李萤与林瑜说话时,语气依然轻柔,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什么新消息?” “北戎给陛下送了一封信,点名要求我嫁去北戎和亲。北戎的使臣不日便会抵达京师,在那之前,我……不可能嫁给太子,也不可能留在星门观了。” 李萤神色一怔,“怎会如此?” 林瑜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只能回去了。” 李萤低声唤她:“阿瑜……” 林瑜有心想回应,却不知道自己又能说什么。 虽然她坚持朱容湛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肯就此相信他,但她清楚,他所说的推测并非没有可能。 这一点,她其实比朱容湛还要清楚。 因为朱容湛死前并没有看到最终的结局,他只知道林珙可疑,顺着林珙,才查到李氏。林瑜却在第三世看见过朱容湛死后的局势,李氏女生的孩子,最终成为了皇帝。 只看结果,他们就足够可疑。 这对李萤或许并不公平,没有证据证明李氏的计划他有参与,而这一世,他还什么都没做,反而一直对林瑜很好。 但……林瑜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公平了。 最后她无话可说,只能道:“那,我该走了。” 奶娘气道:“若不是因为淑女,我们公子岂会与太子产生冲突?又岂会被包围在此处,受人轻慢!?我家公子待淑女向来诚心,有求必应,淑女真是好狠的心,竟抛下我们公子不管不问,只顾着自己离开!” “不要说这种话。”林瑜还没想好如何回应,李萤已经维护她道:“我对阿瑜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自愿。结果有什么后果,也该自己承担,为何要推到阿瑜身上责怪她?” 林瑜:“……” “阿瑜?” 对这个亲昵的称呼,她迟疑着,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安心地接受:“……嗯。” 李萤敏感道:“太子殿下与你说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你在排斥我?” “……” “你对我有戒心了,阿瑜。为什么?” “长公子,”林瑜沉默半晌,低声问道:“你,杀过人吗?” “当然没有!”奶娘恼怒道:“我们公子深居简出,很少离开星门观,没有仇家,杀什么人?” “阿瑜为什么这么问?太子殿下……说我杀过人吗?” 林瑜摇了摇头,又想问,你害死过人吗? 可这话无凭无据的问出来,未免太过失礼。 她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来此,是在调查某起大案。我如今身份尴尬,若继续留下,才是真的会给你带来麻烦。” 李萤向来善解人意,这一次却没有体贴的回复。 他低声喃喃:“你……你答应过我,我们在一起,就要一心想着对方……你,你还想着我么?” 透过帷幕,林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原以为,我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可现在……很多事情,我都无法决定了。” 她与李萤说了许多,然而事后想想,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林瑜登上林氏的马车,回忆着方才那没有一句有效沟通的对话,苦笑着想,这要怎么有效沟通呢? 李萤什么都不知道。 而她也需要一个人冷静的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她要如何对待朱容湛?又要如何对待李萤? 还有……她要如何应对苍洮? …… 看着徐香与林瑜离开,奶娘气愤不已道:“公子!她就这么一走了之!?” “阿瑜没说错,”李萤轻声道:“她如今的命运,的确不能自己决定了。若天子将她许给北戎,她又能怎么办?” 奶娘恨铁不成钢:“你还为她说话!” 而这时,刚才退开距离的士兵们,又包围了上来。 朱容湛缓缓走到李萤面前,绵里藏针的一笑:“京兆府搜查嫌犯,还望李氏长公子配合。” 第六十六章 命在旦夕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李萤微微仰头,迎上了朱容湛的笑容,随即低头露出顺服的姿态:“官府查案,在下自当配合,不知是何要案?” “汤春案。”朱容湛紧紧地盯着他的表情:“长公子可听说过?” 李萤露出惊讶困惑的神色,他偏了偏头,看起来茫然无辜:“汤春,不是十几年前便下落不明了吗?与我的星门观有何关系?” “十二年前,汤春逃出了京师,正是逃向了星门观——”朱容湛故意拉长了声音,“——的方向。” 他轻柔一笑:“长公子小心了,那汤春,说不定便藏在你的星门观内,潜藏了十几年。长公子孤身一人,住在这偏远郊外,和如此血案累累的士族杀手朝夕共处,如今还能平安无事,实在是老天保佑呐。” 李萤仿佛被他吓住,脸色更显苍白了几分:“竟会如此?都只道他下落不明了,居然逃到了这边吗?他,会藏在星门观?” 朱容湛瞥了他一眼,在心中对他胆小的模样嗤笑一声。 他道:“是或不是,一查便知。麻烦长公子召集全观人在院中集合,一一清点排查。” 李萤立即道:“自当尽力。” 他转向一旁的奶娘吩咐道:“把观中仆从的名册和契约都拿出来让殿下检阅。” 奶娘低头道:“是。” 她转身进入观中,立即有两名捕快跟了上去,监视提防。 朱容湛吩咐左右去准备坐席:“素闻长公子身体多病,在外面也站了多时了,还是一起进去,寻个座位坐下,好好休息。” 奶娘不在,颜言和另一位东宫近卫上前,一人搀住朱容湛,一人扶住李萤,带他们入观。 李萤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道:“多谢殿下体谅。” 朱容湛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回头打量他的眼睛:“长公子的眼睛是有何疾病?为何一直以绢布蒙住?” “回殿下的话,”李萤缓缓道:“在下天生不足,双目也与常人不同,不能长久视物见光。” “但还能视物?” 李萤不动声色的夸大了些许:“只能模糊勉强看见一点。” 朱容湛感慨:“真是天妒英才。” 这是一句好话,但放在李萤身上,却更像是一句嘲讽。 “殿下过誉了,”他惶恐道:“在下算是什么英才?” “长公子莫要谦虚,你知晓我欲娶林氏女,还敢向她提亲。与我相争的人,不是英才……”朱容湛轻轻一笑,看似云淡风轻,却一字一顿,锋芒毕露:“怎么配呢?” 他心中冷哼一声,想到:本宫跛了足,你便瞎了眼,什么档次,也配在阿瑜面前和我一样身体有缺?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一阵喧哗,颜言反应极快,当即拔出佩刀,挡在朱容湛的面前,左右近卫都端起弩箭,警惕瞄准噪音的方向。 下一秒,一道黑影自后院冲出,那身影形如鬼魅,突然一矮,便有两道从背后射来的弩箭从他头顶掠过,直直射中朱容湛身边两名持箭的侍卫。 其他捕快顿时大惊,瞧见那黑影身后又追出了不少同僚,两边都持弩箭,却反而担心射中对方——尤其是万一伤到太子,谁也担不起责任——于是纷纷不敢再射击。 太子周围防卫顿时空虚,只剩颜言一人挡在前方。 颜言怒道:“收起弩箭,拔剑!!” 就在那些捕快手忙脚乱的收起弩箭,去拔剑的时候,那黑影抓住这空隙,朝着朱容湛迅疾扑来。 颜言纵然悍不畏死,却也只有一条手臂,刚一交手,他便心下一沉,知道自己就算是双臂俱在,恐怕也不是对手,就更别提现在只剩一臂。 而这时,朱容湛才看清那扑来的黑影,乃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他面目苍老,双目却毫不浑浊,目如闪电,明亮锐利。 莫非这就是汤春吗? 老人一脚将颜言踹开,从腰后一摸,居然掏出了一具弩箭,在离朱容湛如此近的距离瞄准了他。 朱容湛瞳孔立时紧缩,弩箭箭尖仿佛就抵在他的眼前。 老人厉声道:“狗太子,受死!” 颜言奋力爬了起来,就要扑上去用身体挡住—— 但有人比他更快。 “殿下!” 那眼睛不好的李氏长公子奋不顾身,将朱容湛使劲推开了。 他后心没入一箭,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就扑倒在地。 老人见一击不中,也不恋战,便要突围而去。但此时捕快们已经拔出了武器,又见太子差点被刺杀,心中都是大骇不已,纷纷奋勇上前,争取戴罪立功。 老人武功的确出众,悍不畏死,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乱剑砍死于门口。 他浑身是血,几乎被后怕的官兵们剁成了肉酱。 颜言惊出一身冷汗,扑倒在朱容湛面前,吓得手都在发抖:“殿下!您没事吧!?” 朱容湛被李萤狠狠推倒在地,摔的不轻,现在才被颜言扶起。 他瞧见安排在后门和侧门的人听见响动,纷纷赶了过来,当即大怒:“白痴,给我继续守好出口!!” 说完,他又看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萤,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那老人如果真是汤春,直接没了活口,什么线索都断了。 可他如果不是汤春,这时候跳出来用性命转移视线,真正的汤春说不定就已经逃跑了。 一个死了的汤春只会叫人遗憾,可一个还活着,并且逃走了的汤春,却足以引起许多人的恐惧。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越是怕死,那群混账肯定又要弹劾他处事冲动,谋虑不周! 李萤究竟是故意窝藏,还是无意中被汤春利用? 那老人武功如此之高,离朱容湛那么近,却不直接用拳脚,也不准备挟持他逃走,非要掏出弩箭? 他真的想杀了他吗? 若是朱容湛真的死在星门观,天子必然震怒,不管李萤知不知情,李氏都讨不了好。 那老人多此一举,会不会是知道这一点,在保护李氏? 那他是不是故意给李萤救驾的机会,做出苦肉计来摆脱嫌疑? 在外人眼里,李萤不顾生死,救驾有功。朱容湛不仅不能再动他,反而还得为他请功恩赏。 要是李萤真的死了,他也不过是李氏一个边缘长公子,牺牲掉,换来整个李氏的利益,也不是不可能。 他要被一顿臭骂,好处都让李氏拿走? 是要气死他吗!? 朱容湛怒不可遏道:“还不快去找个大夫!?” 总之,李萤绝不能死在这!他绝不、绝不,绝不要欠李氏恩情! 第六十七章 身亡或者魂灭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徐香和林瑜一路无话的回到了林府。 中途徐香看了她好几次,都仿佛想说些什么,但最后都没有开口。林瑜便故作不知。 林衍没有来见林瑜,这倒让她感到轻松。 她回到自己的院落,院子里的仆从们依然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跪了一地,激动开心的欢迎林瑜回来。 林瑜笑了笑,说几句话安抚了他们,随后便一个人进了里屋,倒在床上,只觉得疲倦。 今天她经历的事情太过复杂,若是能够倒头睡去,一觉醒来,说不定能好上许多。可惜之前林瑜在星门观中已经午休过一次,如今躺在床上,思绪繁杂,却怎么也无法合眼。 她只能又下了床,去找几卷书看,但翻开书页,却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有侍女见她起身,连忙进来伺候,神态却局促又不安,举止笨拙又进退失据。 毕竟她们原本都是只能在屋外等候的粗使丫头,但白露离开后,林瑜不想再找一个贴身侍女,徐香和林衍也没有给她安排新的,这就导致林瑜院子里的侍女们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那些贴身侍女该做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虽然看着主人家自己动手很不像话,但她进来了,却又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 见状,林瑜道:“去把我的琴拿来。” 有了明确的指令,那侍女猛地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转头奔出去了。 但没跑几步,她又怯生生的折回来,小心翼翼道:“小姐,是古琴,还是筝呀?” 林瑜也只是见她窘迫,才随口吩咐了一句,让她能不那么紧张,不管她拿了什么都行,此刻听她一问,不免愣了愣,才仔细想了想。 “筝吧。” 侍女响亮的“诶!”了一声,掉头就跑,倒是把林瑜逗乐了。 等那侍女抱着古筝和琴架回来,她问道:“你叫春华,是吗?” 侍女受宠若惊道:“是的!奴婢叫春华!” 她脸圆圆的,笨手笨脚的把臂弯里的琴架放下,但没有打开的琴架无法立在地面上,她一抽手,便摔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春华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准备去捡,结果手里抱着的筝太长,撑住了地面,她蹲不下去,整个人急的满头大汗。 林瑜笑了。 她弯腰把琴架扶起撑开,只觉得这姑娘像只莽撞的小鹿。 她们一起把筝放好,春华紧张的望着林瑜,很是担心受到责骂。见她没说什么,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想要表现的更好。 她努力回想着以前白露都会怎么做:“小姐,您要抚琴吗?抚琴要点香吗?” “嗯……”林瑜本想说不用,可转念一想,闻闻香味安安神,说不定的确有所帮助。她叹了口气:“好。” “要什么香呢?” 林瑜沉默了片刻:“风霜谱。” 春华立刻领命去了:“是。” 但如果是白露在,她一定会很惊讶,因为林瑜几乎从不点风霜谱。 在旁人眼中,那是林瑜最讨厌的香料,虽然购置了一些,但一直堆放在库房,没人动过。 更何况,风霜谱也并不适合现在点燃。 林瑜需要一些能让她沉下心来,宁神专注的香气,沉稳浓郁的沉香更好。而风霜谱的白檀香气太过清澈冷冽,反倒叫人提神醒脑。 可只有林瑜清楚,那是和陈辞身上的气味极为相似的一款香。 她不是不喜欢,她只是不敢…… 不敢点燃那香,不敢闻到那熟悉的气味,不敢回忆起那个熟悉的人。 但今天她经历了太多事情。 第二世发生的种种都在林瑜的眼前一幕幕的闪回,朱容湛熠熠生辉的眼眸,李萤失落苍白的脸,再加上苍洮的出现…… 林瑜勾住一根琴弦,用力拨动。 琴上发出“嗡”的一声,声音饱满,而她的指腹隐隐作痛。 陈辞的笑容,很快便从记忆深处浮现。 林瑜心下发狠的想:那就干脆以毒攻毒,全都再想一遍好了。 如果朱容湛会做梦,如果苍洮的行为异常也是因为“做梦”,那陈辞……他…… 他有没有可能,也会梦到什么? 如果他也来找她呢? 不,林瑜,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是自作多情!如果他真的想起来了,只会离你越远越好才对! 林瑜几乎狂乱的弹奏起曲调,在心中对自己说,难道你害他害的还不够惨吗? 春华捧着香炉回来了。 她见林瑜弹奏的入神,小心翼翼的没敢出声打扰,只是悄悄的走近,将香炉放到一旁。 她听不出那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很好听。她知道小姐的琴技很厉害,大家都说,林氏阿瑜的琴声冠绝京师。 旁人还只会弹奏传下来的古曲时,小姐便已经能弹奏自创的曲调了。好多首曲子都流传到民间,传诵一时,流行至今。 春华站到一边,崇拜的望着林瑜。 而林瑜没注意到小侍女的视线,她闻到了风霜谱的香气,只觉得全身都像是窜过一道微弱的电流,恍惚中好像又置身于陈辞的怀中。 她搂着他的腰,青年的腰肢劲瘦而紧致,她埋首在他的脖颈间,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清爽香气。 “你觉得会有那么一天吗?阿瑜?”他的声音柔和而低沉:“人人平等,以才干而不是以出身决定命运的一天?” “会有的。”林瑜斩钉截铁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时她是多么的自信啊。 如果是现在的话,她大概已经失去了那样言之凿凿的心气。 她会苦笑着沉默,然后小心的遮掩自己真正的想法,试图以不会受到伤害的方式委婉的表达:“也许会吧。可是,目前来看,我们恐怕很难看见那一天了。” 她变了。 变的太多了。 如今的她,也许在陈辞眼中,和其他浮华奢靡的千金小姐,恐怕没什么不同。 他大概不会再爱上她。 如果他也梦到了前世的记忆,跑来见她,恐怕会很失望吧。 林瑜停住了弹奏的手,她细细品味着那个词——“失望”。 回程的路上、刚才弹奏的时候、哪怕是与春华交谈的时候,她的脑子里都没有一刻停息。 她想了很多。 比如说,目前来看,嫁给李萤依然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第二世,李氏真的是幕后黑手,或者最差最差的结果——李萤就是那个置她于死地的人,林瑜也可以说服自己,大家立场不同,不必介意。 反正这一世,李萤不会再对她下手,反而会庇护她,不就好了吗? 她想要的,不就是能活下来吗? 可是为了活下去,就要这样一步步妥协下去吗? 妥协到什么地步才够? 是,她理智了、她冷静了、她谨慎了、她变得聪明了。可再这样下去,她会越来越面目全非,越来越不像是自己。 如果一个穿越者最终和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没有什么区别,那只能证明她的灵魂早已被这个时代所杀死。 想到这里,林瑜心中蓦地涌上一股寒意。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死吗? 要么是身亡,要么是魂灭? 第六十八章 未来的丈夫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曲不成调的又弹拨了一会儿筝,林瑜沉默了片刻,从头开始弹起。 她知道外面都在传她才华出众,会自己创作新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些“新曲”,都是她在现代喜欢的歌曲。 当她在古代觉得痛苦、烦闷、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至少还有这么一种方法,可以让她感觉自己与现代的连接还没有断绝,能让她受到抚慰。 只要她还能弹出那些曲子,她的灵魂就绝不会灭亡。 她甚至可以影响到别人—— 林瑜曾为陈辞弹奏新曲,还给他唱歌。 她担心过现代歌曲的歌词在古人听来可能会很奇怪,陈辞或许不会喜欢。 但如果他否定了她埋藏在心底,最为珍惜重视的宝物,林瑜一定会大受打击。所以她提前任性的要求他无论如何必须夸好听。 可陈辞夸她唱的好听,她却又不信——明明有好几个地方,为了符合时代背景,她歌词都改的对不上调子了! 不管陈辞怎么解释,林瑜都不相信,最后自己把自己给气哭了。 就是那一次,陈辞凭借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回忆起她刚才只唱过一次的旋律和歌词,唱歌哄她开心。 来自现代的歌曲,经由自己,传达给了古人,再由古人唱给她听。 陈辞并不清楚这件事情有多么的神奇,但对林瑜来说,却像是一个奇迹。 那时候,她相信自己的穿越是一个奇迹,相信自己和陈辞的相遇,也是一个奇迹。 不像现在。 林瑜弹出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按住了犹自颤动的琴弦。 现在,她只觉得穿越是一场噩梦。 永不会醒来的噩梦。 她抬眼叹气,便看见一旁的小侍女一脸为难。 林瑜不禁问道:“春华,怎么了?莫非是我弹得太难听了?” 春华使劲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小姐弹得很好听!就是……听得人心里空落落,怪难受的……” 林瑜失笑:“那我便当你是在夸我琴与意交融如一了。” 她纷乱的思绪似乎随着琴音一起流泻出了体内,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觉得烦闷燥乱。 可是还不够,只要一停下,她的脑海又要不得安宁。 就在林瑜思考着下一首弹些什么的时候,春华又按捺不住的开口道:“小姐!” “嗯?” “你刚才弹的曲子叫什么呀?” “春华觉得听见了什么?” 春华眼巴巴的看着林瑜随手起了几个调子,她都觉得很好听,可林瑜一直不大满意,修长的双手继续在琴弦上划动。 “奴婢……奴婢不大懂,但是感觉像是海。” 林瑜吃了一惊,手上的动作一顿:“春华见过海?” “是呀!奴婢老家就是海边的呢!” “那你怎么会到京师来?” 春华的语气很轻松:“那年发了海啸,家里被淹了,爹爹也死了,娘就带着我一路乞讨流浪过来了。本来说是有亲戚在这边,可来了以后却一直找不到人,娘没办法,就把我卖掉啦。” 林瑜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身世在古代并不罕见,她只能叹了口气。 “那你在海边见过鲸吗?” “见过!”春华兴奋道:“小时候,有一头鲸搁浅在岸边了,村子里所有人都去围观,它好大——可壮观啦!” 见林瑜没有回话,她又道:“所以小姐弹的曲子,是大海和鲸鱼吗?” “嗯。” “小姐好厉害!”她热情的夸赞:“小姐明明没有见过海和鲸鱼,却弹得那么栩栩如生!” 林瑜发现自己对于这种赞美已经失去了情绪波动。 她只会想,她有什么目的? 想与她拉近距离,讨好她,上位成为贴身侍女? 她也失去了与陌生人认识、熟悉、建立联系的力气。 因为毫无意义。 如果重来,一切都会回归原点。 到了那时,只有她一个人记得自己曾与对方经历过的喜怒哀乐,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单方面保持着对对方的情感,而在对方眼中,她不过只是个陌生人。 这有什么意义? 甚至情况比这更糟。 林瑜意识到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行为模式,已经越来越功利化。 当她看见一个人的时候,第一反应总是冷静的分析,这个人对自己有没有用处。 如果…… 她弹的曲子越多,留住自己现代人的部分越多,她还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吗?她还能唤醒那些被自己一点一点阉割、丢弃、埋葬的部分吗? 林瑜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次弹奏的曲调不再是空旷孤寂的海,与寂寞悲鸣的鲸。 是带着初春凉意与湿气的江南水乡,细雨如丝,一人撑伞,独自一人,默默孑行。 她想,如果唱出来,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林瑜试探着开口,伴着琴音吟唱:“风一更,小窗留雨听彻寒声。送一程,经年余温。从前事,此时此夜扰人良辰,揽衣推枕,空对庭深……” 一阵微风拂过,院中的海棠树树冠一阵摇晃,簌簌作响。 “迷津不可渡,身是弃置身。信步识途见故园方回神,探问无人应,幽径满苔痕,原来已不似旧时分……伸手不可得,山月与故人……浑不似,我只身几度春……我自知,不须忆及相逢时分,当年人,还住当年心门……”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幽咽的空灵乐声,与林瑜的琴音相合。她心头一震,琴音立断。 琴音消失了,那陌生的异域之声也断了。林瑜僵在原地,听得出那声音,是来自北戎的笳笛。 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空无一人的院落,警惕道:“谁?!” 庭院寂静,无人应答。 春华吓了一跳:“小姐?” 而林瑜的目光,已经紧紧盯住了那株海棠树。 “再不出来,我就要叫人了!” 树上枝叶这才一阵摇晃,一道高大的人影跳了下来,轻捷剽悍如狮豹。 春华吓得惊叫了一声,连忙挡在林瑜的身前,吓得瑟瑟发抖:“你,你是何人!” “我是……” 那道人影不紧不慢的站直身体,舒展的身躯如武神一般威严。他金色的卷发像是阳光一样闪耀,发间沾满了不少碎叶与落花,却不显狼狈,反而为他多添了几分神佛般高高在上的慈柔美貌,像是虔诚的信徒为他带上了花冠。 苍洮金绿色的眼眸凝视着林瑜。 她站在春华身后,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你主人未来的丈夫。” 文中林瑜唱的歌是《春昼短》,歌词有所删减修改~很好听!因为决定以后每天尽量日六,所以早上就很难固定时间更新了,我尽量多码字! 第六十九章 刺杀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说完,还没等林瑜和春华有什么回应,苍洮自己先皱起了眉头,“啧”了一声。 他捂着嘴巴,懊恼的嘀咕了一句:“该死,说错了。” 林瑜:“?” 他带着更正的语气,重新开口:“我是苍洮。戈斯曼德部的王。你主人的丈夫。” 林瑜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前世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苍洮就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可他为什么要…… 她突然意识到,苍洮难道是在刻意重现他们的初次见面? 等等,如果他是刻意重现,就说明他知道他们前世见面时的情形……他难道真的和朱容湛一样,也“做了个梦”!? 果然,见林瑜迟迟没有回应,苍洮叹了口气,又自己接道:“虽然现在还不是,但总会是的。” ……没错了,林瑜确定,他是在复现前世的场景。 为什么? 难道他觉得,只要尽量做出和前世一样的行为,事情就会和前世一样发展? 那他还提前攻打阿拉贝拉部? 那他还上京与大涂天子会见? 林瑜蹙眉,并不打算暴露自己:“原来是北戎王,久闻大名。只是阁下如此位高权重,怎能如此不成体统,擅闯私宅?” 苍洮将手中状似长笛的笳笛插入腰后,理直气壮:“实在对不住。我乃蛮夷,不知礼也。” 林瑜:“……” 你在说什么屁话! 眼见着他跟前世一样喜欢耍赖胡言,她下意识便气笑了:“若无事,还请阁下立即离开。” “我有事。” 林瑜直觉自己不该接话,但她默然,春华却天真道:“你有何事?” 果然,苍洮混不要脸道:“我来见我的阏氏。” 这人看起来长相凶狠高冷,其实身段灵活,能屈能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小时候他寄人篱下,哪有资本和底气高傲冷酷?为了活下去,察言观色、看人脸色、谄媚讨好,他有什么不会? 长大些后,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势强时也不骄横,更喜欢扮猪吃虎。 正是因为苍洮平时总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爱开玩笑,林瑜才会觉得,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内心。 他真正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呢? 不管是爱是恨,他都能摆出一张亲热的笑脸,不到最后时刻,林瑜永远也猜不到他会不会翻脸。 他明明是草原上的王者,心思却像是海洋一样幽深。 林瑜阻止春华:“不要与他多说。” 她瞪了一眼苍洮:“阁下再不走,我就要叫人来了。” “这么冲。”苍洮撇了撇嘴,“我本来也没想出来,你自己要见我,现在又怪我。” 不等林瑜开口,他又笑道:“不过有戒心是好事,我这就走。” 北戎的使节队伍本该明天才到,只是苍洮半路上听说大涂太子和李氏长公子在争抢林瑜,这才单人独骑,披星戴月的率先赶来京城。 在北戎时,林瑜偶尔也会抚筝吟歌,苍洮为了能与她沟通交流,狠狠地费了一番心思去学习过大涂官话。 他听林瑜方才唱的歌词,似在怀念过往,不由得想到自己一夜醒来,竟然时光倒流,这一定是苍天保佑——那么,林瑜是不是也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她在唱“当年人,还住当年心门”,那一定是在思念他! 苍洮这才以笳笛与之相和,露面想要与林瑜相认。 可是,情况似乎和他想的不同。 看见他的时候,林瑜的表情没有喜悦,只是单纯的在为一个陌生人闯入院落而紧张慌乱。 难道阿瑜……没有回来? 苍洮心中顿时思绪万千,但他瞧的出林瑜已经十分不悦,当下当机立断决定先行退走,不再纠缠。 所以,如果阿瑜想的不是他,谁是她的当年人? 这一路上都听说太子朱容湛要对林氏女巧取豪夺,而那李氏长公子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苍洮眯了眯眼睛,难道,是那李氏长公子? 就在他退入阴影,准备离开时,突然耳朵一动,听见一声异响。 夜色中,他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抬头望去,却见海棠树另一边,有一个黑衣人身手敏捷的自院墙外翻入,稳稳的蹲踞在墙头上,利落的掏出手弩,瞄准了林瑜。 林瑜的注意力都在苍洮身上,对此毫无所觉。 那黑衣人动作轻悄,要不是苍洮恰好就在墙下看见了对方,一时半会恐怕也难以察觉。 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朝着黑衣人挥刀砍去,刀光如雪,映亮了一方黑暗。 苍洮厉声道:“好大的胆子,敢在本王面前动手!?” 林瑜吓了一跳,这才看见院墙上不知何时居然蹲了一个人! 苍洮出手之时,黑衣人已经扣动了扳机,但仓促之中被人惊扰,原本瞄准的角度已经大为偏移,原本对准了林瑜心脏的冷箭擦着她的脸颊,在她的皮肤上划开了一道血痕,狠狠钉在了她身后的门柱上。 春华终于控制不住的尖叫了起来:“来人啊——!有刺客!!” 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刺客与苍洮都不见了踪影。 等徐香惊魂未定的赶来,林府的侍卫已经冲入林瑜的院子里,将她严格防护了起来。 林瑜脸色苍白的跌坐在椅子上,春华瘫软在她的脚边,抖得厉害,站也站不起来。 徐香瞧见她脸上的伤痕,捂着胸口,倒吸了一口冷气,很快有侍卫将那枝冷箭拔了出来,神色严峻的呈到了主母面前。 只见雪亮尖锐的箭簇上,隐约刻着一个“春”字,正是十多年前销声匿迹的大盗,汤春的标记。 徐香顿时也脸色煞白的倒在椅子里,说不出话来了。 林府折腾了一晚上戒严,动静自然瞒不过左右邻居。第二天,汤春重新现世,准备刺杀林氏之人的消息,便已经满朝皆知。 人们当然不会觉得汤春会去杀林瑜,她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价值?必然是想要刺杀九卿之一的高官——廷尉林衍! 这次是林衍,那下次会是谁? 尤其是听说这汤春之所以会重新现世,全是因为太子朱容湛草率行事,才打草惊蛇后,满朝文武都极为不满。 “那汤春都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了,就算在星门观又怎么样?他说不定早已金盆洗手,只想安度晚年,太子殿下鲁莽行事,不但害的李氏长公子重伤,还连累了一位朝廷重臣!实在是举止轻佻,闯下了大祸!” 林瑜一夜没睡,第二天才得知,原来她和徐香刚离开星门观不久,观中生变,李萤被贼人射伤,如今还在昏迷不醒。 第七十章 上天的指引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在凌晨的时候,困得受不了了,眼见天边已经泛白,才终于在床上小憩了片刻。 只是醒来时因为熬了一夜,眼睛干涩,头脑也有些晕沉。 林衍已经上朝回来了,林瑜有心想打探如今的局势,但他与徐香不主动来找她,她主动去找他们也落不着什么好。 不过春华倒是从林衍徐香院落里的丫鬟那打听来了一些外面疯传的消息,比如朱容湛抓捕汤春失败,才导致汤春重出江湖; 比如李氏长公子救了朱容湛一命,重伤不醒; 比如人人都觉得汤春应该是太久没活动,准备不足,应该是想刺杀林衍,却找错了院子,才误伤了林瑜…… 可真的是误伤吗? 林瑜那时站在屋内,春华已经点起了灯,就算看不清容貌,看身形至少也能分清男女吧? 有没有可能……汤春昨夜,就是冲着她来的? 可林府对汤春所知甚少,除了知道昨晚汤春刺杀林瑜失败之外,林衍就只有满腔对朱容湛的怨气要发泄。好像觉得他遭遇危险,全是朱容湛的错。 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去问之前一直在追查汤春的朱容湛。 还有,李萤。 汤春的确是从星门观逃出去的,但李萤也被攻击,是否证明他们不是一伙呢…… 之前对外的说辞是李萤救了在路上突发急病的自己,那么于情于理,他受了重伤,林氏都不能没有表示。 林瑜也必须表态。 如果她决定放弃李萤这条线,那就什么都不用做,等林衍那边以林氏的名义送去探病的礼物,便可以再无关系。 林瑜揉着额角,闭着眼睛缓缓思考,最终她下定决心,开口道:“春华。” 春华满眼红血丝的迎了上来:“奴婢在。” 林瑜去休息时,也把这陪了她一晚的侍女赶去睡觉。她本以为春华会害怕的远离自己,保命要紧,没想到她坚持要守在林瑜身边,不肯回粗使侍女居住的耳房休息。 最后林瑜小憩时,她睡在了白露以前休息的隔间里。 虽然还没有名义,但已经完全继承了贴身侍女的位置。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论迹不论心,林瑜都承了她的好意,暂且愿意对她交付一丝信任。 “陪我去一趟库房。” “是。” 林瑜在库房中挑了一枚白玉玉佩,选了一支柯亭笛,备好了一车的绸缎绫罗和滋补药材,便准备出门。 车夫林云吃了一惊:“小姐,您现在要出门吗?太危险了!” 林瑜平静道:“那汤春名气虽大,杀人虽多,但向来不对老弱妇孺出手,昨夜恐怕是找错了地方,把我错认为了父亲。如今白日朗朗,他能看清我,不会出手,有什么危险呢?” “可是……”林云还想劝阻,但见林瑜态度坚定,他也只能服从:“是。小姐要去哪里?” “玉香楼。” 玉香楼? 虽然不知道这不早不午的时候去酒楼做什么,但林云还是顺从的照做了。 他本来寄希望于门房会拦住自己,说老爷和夫人下令小姐不许出门,可没想到,林衍和徐香或许没想到林瑜还敢出门,竟没下达任何吩咐。 林云没有办法,只好驾驶着马车,朝着玉香楼赶去。 好在光天化日之下,街道上百姓众多,熙熙攘攘的热闹环境,比夜深人静,四周无人要让人感觉安全得多。 渐渐地,林云终于放松下来,不再那么害怕不安了。 “小姐。”他忍不住问道:“您不害怕吗?” 林瑜心想,呆在林府就安全了?就林府那防护,朱容湛跛足,有白露带着也能如入无人之境,更别提行动灵活的苍洮和汤春。 要是苍洮有所恶意,汤春来的时候,没准能直接看见林瑜的尸体。 简直漏的跟筛子一样。 “与其呆在府中害怕,不如想办法抓住那恶贼。若他落网,就不必害怕了。” 林云一呆,心道:小姐想抓汤春?怎么抓?汤春武艺高强,神出鬼没,闻名天下,小姐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更是从小养在深闺之中。 他只觉得这是林瑜不谙世事的异想天开,但作为仆人,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等到了玉香楼,林瑜又吩咐林云带着春华,去京兆府请太子过来一叙。 “这……” 林云苦笑着想,小姐怕是不知道,今早朝会上,弹劾太子弹劾的最为猛烈的,就是老爷了吧。 不过主人的命令,哪轮得到他一个车夫置喙?春华更是因为即将面见太子,而紧张的都不会说话了。 林云不放心道:“我与春华都走了,只留小姐一个人在这,会不会……” 林瑜微笑着道:“我在玉香楼里,这里客人、小厮众多,不会有事的。你们若不放心,早去早回便是。” 林云这才带着春华离开。 林瑜坐在二楼的包厢里,从窗户看见马车驶走,才倒了两杯茶水,抬手将其中一杯茶水放在了对面:“出来吧。” 屋内一片寂静。 “不是从我出门时,就跟着我们了吗?” 依然无人回应。 “北戎王,我们出门时,你攀附在马车底,而现在正藏在房梁之上,对吗?” 这一次,林瑜的头顶终于传下了一道声音:“你怎么知道?” 随着这略带异域口音的话语,一道人影几如从天而降,自半空翻下,稳稳的坐在了林瑜对面的凳子上。 他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扬的时候,好像一束阳光在空中跳跃。 苍洮随手握住林瑜刚才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啧。苦。” 牛饮。 林瑜在心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不过。 她看见他眉眼间的倦色,又想,算了,再好的茶,本来也是给人喝的。 苍洮见她不答,又饶有兴致的问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在?” “只是随便蒙了一下。” 苍洮扬了扬眉毛:“随便蒙了一下?” 他想了想:“不对,这是上天为你降下的指引,因为我们的相遇是苍天注定的必然,所以老天爷也会帮我。” 林瑜:“……” 好熟悉的北戎迷信说法。 她叹了口气:“如果我问北戎王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北戎王大概也只会说,这是上天的指引吧?” “是啊,上天的指引。”苍洮一只手撑着脸颊,那双金绿色的眼眸带着笑意,凝望着林瑜,像是在沙漠中迷失方向的旅人会看见的绿洲海市蜃楼,充满了迷幻的魅惑之美。“我昨夜追着那黑衣人,差一点就能追上了。但对方对京师的地形很熟悉,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我担心被人调虎离山,没有再追,就返回了林府。” “那时林府已经戒严了,北戎王没有被发现吗?” 苍洮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没有。” ……她真的对林府的防卫能力很担忧。 “那阁下……在哪里休息了一夜?” “在你院子外的海棠树上。我没休息。” 苍洮双手抱胸,他本就身材精壮,北戎的服饰又比大涂袒露许多,此刻他双手环抱,胸口健壮的肌肉便往中间聚拢——很有些不成体统。 感觉日六还是有点勉强……数量上去了,质量会下降,而且时间也不能保证了。编编也说最好保证定时更新,还是在保证日四的基础上尽量日六吧! 谢谢大家的支持!继续求月票~~ 第七十一章 胆小鬼的心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不由得移开了视线,又听见他道:“不过无所谓,三四五天没睡,就当是在熬鹰了。” 林瑜顿时吃惊的看了过去:“你三四五天没睡了吗?” “是啊。”苍洮拉长了音调,似笑非笑道:“我一个人连夜赶路冲来见你……结果你唱歌却不是唱给我,还要凶我,讨厌我。” “你擅自闯入女眷居住的院落,本就是不当行为,怪不得我。” “若不是本王恰好在,那神秘刺客恐怕就要杀了你,可见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是老天准许我在那时出现在你的院子里,为了拯救你的性命。” 林瑜坚持:“这是两回事。” “好吧。那本王后来赶走黑衣人,能不能算将功抵罪?阿瑜可愿意原谅我?” 见他自来熟的直往上贴,林瑜不禁有些头疼:“擅自称呼女子闺名,也是不当行为。” “这么麻烦?”前世他们刚见面,便举行了婚礼。作为夫妻,自然是直接称呼名字。苍洮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以陌生人的距离相处,他歪了歪头,蹙眉道:“那我该叫你什么?” “阁下可以称呼我为淑女。” 苍洮微微一笑:“那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 林瑜拒绝:“这不合礼仪。” “可如果你继续叫我北戎王,那我就继续叫你阿瑜。” “……” “阿瑜?阿瑜阿瑜阿瑜阿瑜阿瑜——” 他幼稚的像个小孩一样,好像她不接受他的条件,他就能这么一直念下去。 林瑜无奈,只能道:“苍洮。” 苍洮立即住嘴了。他依然凝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却掺入了些许悲伤。 林瑜心中一紧:“你怎么了?” 这次轮到苍洮沉默了。 “北戎王?” 他缓缓出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心想,苍洮?这在旁人眼中已经格外亲密的称呼,在他听来,却如此生疏。 以前,她都是叫他阿洮的。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他有耐心,可以等得起。 北戎的战士,都是最好的猎手。 苍洮再睁开眼睛时,原本明亮璀璨的金绿色眼眸深处,似乎隐约有一层水光泛起。 “没什么。”苍洮慢慢放松下身体,声音低沉:“只是很久没有听见我的妻子叫我了。” “……妻子?” “是啊。”他笑嘻嘻道:“淑女长得真像我未来的妻子啊。” 林瑜:“……” 她深吸了口气,装作自己没有听见,撇过了头去,转移了话题:“我有一件事情,想请阁下帮忙。” “好啊。” 林瑜一怔:“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忙吗?” “淑女吩咐便是了,不管是什么忙,只要你开口,我都答应。” “北戎王这样……” 苍洮纠正道:“苍洮!” 林瑜顿了顿:“你这样,倒叫我有些不敢开口了。” 苍洮笑道:“怎么会?你肯定会开口的。” “为什么?” “阿瑜若没有下定决心开口,为什么还要叫破我的行踪,叫我下来与我说话?” 他笑眼弯弯,大部分时候像只狮子,偶尔,比如现在,却又会像只狐狸。 “既然这样,我若是再客气,倒显得虚伪了。”林瑜顿了顿:“我是觉得……大家都认为汤春是找错了院子,他要杀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父亲。” 苍洮挑眉道:“你想要我去保护你父亲?” “不是。”林瑜道:“我很怕死,我想,万一汤春没找错人,就是冲着我来的呢?” 苍洮眼睛猛的一亮:“你想让我保护你!” “是。”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喉咙:“你也知道我是北戎王,你可知能让北戎王保护的都是什么人?” 但林瑜说不好他是把衣襟拉拢还是扯得更开了,她垂下眼眸,礼貌的回避,只可惜前世他们之间太过熟悉,即便不去看,林瑜也能回忆起那种温热弹软的手感。 她也想清清喉咙了。 苍洮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散发出强烈的吸引力,但林瑜确信他只是在假装无知。 北戎民风开放,女子表达情意热烈大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魅力? 但他越是发散荷尔蒙,林瑜就越是端严自持,仿佛毫不受影响。 ——有什么稀奇的!他身上的每个地方……她什么地方不熟悉? 苍洮狡猾道:“王只保护自己的子民,还有妻子。淑女是哪一种?” 林瑜没有顺着他问话做出选择,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二选一的问题。她垂下眼眸道:“那阁下是拒绝吗?” 见她没有上当,苍洮遗憾的“啧”了一声:“我也没说拒绝啊。” “丈夫保护妻子,本来就是应该的。”他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保护你。” 他总是时不时便得寸进尺,攻击性突出的强调自己的决心,试图突破林瑜的底线,使她丧失继续与他对抗的耐心和勇气。 林瑜知道,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他越来越强势。 如果想要保住自己,坚持自己的意愿,她就必须直白的表明自己的想法,正面迎击,对上他的攻势,将他击退。 苍洮的狡猾之处也正在于此,他总是有办法逼出别人的真心话,可他自己的真心话,却总是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楚。 但如果一开始就对苍洮说话直接,会显得对他太过熟悉,说不定会露出破绽。 林瑜必须要先装出大涂贵女习惯性的委婉做派,先退让一二,然后被他步步紧逼,忍无可忍的时候,才能改变态度。 现在,时机正好。 她直接道:“苍洮,我不是你需要熬的鹰。我没有答应成为你的妻子,如果你继续这样,我永远也不会答应。” 苍洮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顿时一收。他眯了眯眼睛:“那你让我以什么样的立场保护你?” “我不知道。那要看你自己。”林瑜平静的直视着他的双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单枪匹马的提前进京,为什么要潜入林府,为什么想要与我见面,为什么想要与我成亲。但我想你这样做,一定是因为我的存在对你有所益处。既然如此,我们不就能达成合作吗?” “你存在的益处。”苍洮重复了一遍,他沉默了半晌:“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我做错了事情。”林瑜道:“是你把自己真正的心思藏得很深,我看不见,也感受不到,我知道,身居高位者,总要喜怒不形于色,可我也会害怕。请恕罪,我只能把你所有的表现都当做虚假的伪装。” “那你想看见我真实的心意么?” “我不想。” 苍洮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凡是把自己伪装起来的人,不管看起来多么强大,内心都是个胆小鬼。”她见苍洮的表情绷了起来,笑了笑,缓和了语气:“这样的人的真心,如果不小心慎重的对待可不行。但你现在若是交给我,我担心自己恐怕会叫它狠狠地受伤。” 第七十二章 贵客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苍洮没有生气,他新奇的打量了一遍林瑜。 前世,她是外来者,在苍洮的领土内,一直是她积极主动的向他靠近,对他示好。当然,她也有发脾气的时候,不过她的一切都在苍洮的掌控之中,她仰赖着他活下去,即便是发怒,也弱小的让苍洮感到怜惜。 但这一次,苍洮才是那个外来者。 他侵入了她的领地。 大涂是她熟悉的战场。 现在是他在向她靠近,而她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对他从头到脚的审视挑剔。 那感觉很陌生,当然也会让人不悦。 他满心赤诚,却被人冷冷的推开,她在自己面前竖起高墙,不允许他随意逾越。 苍洮细细分析起林瑜的态度。 她很坚定,很强硬,拒绝顺服,甚至还想与他争夺主导权。 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底气? 她的家世?大涂当朝太子对她的青睐?还是她与那李氏长公子之间,所谓“深厚”的感情? 他对她流露出亲近之意,她却认为他的感情只是一场利益交换。 在发怒之前,苍洮忽然想到了自己。 前世最初与林瑜接触时,他一直认为,所谓的和亲公主,不就是光明正大的细作? 她所有的示好,也不过是大涂赋予她的使命,并非出自真心,都是为了利益交换。 他对她心怀偏见,偶尔心血来潮,就对她热情主动,偶尔心情恶劣,便又将她推远,把林瑜当做玩具戏弄。 每次成功的让她露出茫然无措的模样,他就会开心的哈哈大笑。 你永远也别想猜中我在想什么。 你永远也别想驯服我。 想起自己那时高傲又不知所谓不成熟行为,即便自认为自己脸皮不薄的北戎王,也忍不住捂住了脸。 所以他现在感受到的,是不是就是前世阿瑜曾经感受过的痛苦? 只要一想到是她给予的,即便是痛苦,除了默默接受,咬牙忍耐之外,好像也别无他法,只能甘之如饴。 更何况,现在她给予他的,与他当年给予她的东西如出一辙,那种跨越了时空的交锋,反而让苍洮觉得两人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 就如同北戎神话中所说的一样,天神最初诞下的孩子,既为男又为女,因为太过完美,于是生出了反叛的心思,被天神惩罚,分裂为男与女,为了重新归于完美,男女寻觅重新融合的方式,才会结为夫妻。 因此,夫与妻本就共享同一个灵魂,共用同一具身体。 苍洮想,如果他能完全感受到阿瑜曾经的感受,那么他们的情感、思维和灵魂,在这同步的一刹那,是不是就能比之前所有夫妻融合的更深? 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他低声用北戎语呢喃了一句祈祷的词句。 林瑜听得懂他在说:“我今日又将与神更近一步,因为我已经找到我的半身。” 林瑜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自己能听懂北戎话,于是看着苍洮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苍洮没有解释。 他望着林瑜微笑。 既然如此,就什么都可以接受了。 真有意思。 他想,原来阿瑜还有这样张牙舞爪,高不可攀的一面。 能看见她不同的样子,倒也很有趣。 “我会保护你,作为回报,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之前听见你唱的那首歌,谁是你的故人?谁是你还住当年心门的当年人?” 林瑜干脆道:“阁下听错了。” “我听错了?” “是,阁下毕竟是异邦人,恐怕不熟悉大涂的言语,听错了词句。” 苍洮弯了弯眼睛,跟着她胡扯:“那正确的歌词是什么呢?” “那不重要,只要歌好听,应和曲调的歌词为了凑韵,什么都写得出来的。” 见她咬死也不松口,苍洮心想,至少她不肯随便编个理由糊弄我,算不算是不想欺骗我? “行,就当我听错了。”他心想,我暂时放你一马,“不过,你刚才叫仆人去叫那太子过来是什么意思?你准备让我在这儿刺杀他?” 林瑜错愕的看着他。 “干嘛?不是吗?好吧,”苍洮无辜的耸了耸肩膀:“我只是开个玩笑。” “太子一直在追查汤春的案件,所以我想问问他知道的情况。” “那么我能在他面前暴露身份么?” “最好不要。” “可我的长相很显眼。” “所以……你可以不被他看见啊。” 苍洮看着林瑜。 “你之前待的房梁,我觉得就挺不错。” “我是王,那家伙不过是王的儿子,凭什么他坐在下面,我要藏在梁上?” “他不是王的儿子,是皇帝的儿子。” “皇帝的儿子连王都不是,那就更不如我了。” 林瑜沉默了一下。 太子的兄弟是王爷,王爷算不算王?那么太子算不算王? 她差点被苍洮的逻辑带走,连忙回过神来拒绝再浪费时间思考。 林瑜劝道:“可你在梁上,在他的头上,这世上有几个人能骑在太子头上?” “你欠我一次,我就藏上去。” “为什么?” “我是答应保护你,可要让我藏起来保护你,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事关北戎王的尊严和骄傲!” 林瑜叹了口气:“那你想怎样?” “我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大涂太子和李氏长公子同时掉进了水里,你先救谁?” 林瑜:“……” 她:“我会去叫人。我不会游泳。” “那若是他们都陷入了流沙,你先救谁?” “你只要我回答一个问题,这是第二个了。” “阿瑜!” “你说过不会再那么叫我的,北戎王!” “啧。”苍洮站起身来,不情不愿道:“好吧,算你赢了。” 他轻巧的踏在椅子上,纵身一跃便翻上了横梁。 每次瞧见这种有武艺在身的人飞檐走壁,上天入地,林瑜都觉得很神奇。 她仰头望着横梁看了一会儿,苍洮探出脸来,对她笑道:“怎么?想上来和我一起待着吗?” 林瑜问:“你真的不会伤害朱容湛吧?” “刺杀他么?我又不傻,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我才不会做。”苍洮道:“除非——” “除非?” “除非,”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恶魔蛊惑的低语:“你要求我这么做。只要你提出请求,就算是大涂的皇帝,我也能为你杀死。” 林瑜蹙眉心想,苍洮不会野心勃勃,想着南下入侵大涂吧?他若真有这个心思也不奇怪,只是何必要把理由推到她身上? 妖妃的名头,得过一次就够了。 她冷冷道:“我可背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这时,开着的窗户那传来了马车驶近的声音。 林瑜起身往窗外看去,正是林府的马车回来了。 春华被赶了出来,此刻一脸紧张的坐在林云的左侧,而他的右侧,则坐着一位独臂侍卫,正是东宫近卫颜言。 既然如此,马车里应当顺利请来了贵客。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李萤的伤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提醒苍洮藏好:“贵客来了。” 苍洮同时提醒她道:“茶杯藏好。” 林瑜自然不会忽略这点,但屋内其他地方并没有可以藏起一只里面只剩残叶茶杯的地方。她环顾了一遍四周后,干脆站起身来,将苍洮刚才喝过的茶杯拿在手中,朝着房梁上一扔。 苍洮一愣,好在反应够快,才接了个正着。 再低头望去,林瑜已经坐回了原座,又拿出一只新茶杯,倒满了茶水。 她好像从没想过,万一他没接住怎么办。 怎么,她对他很有信心吗? 苍洮正要微笑,却看见林瑜已经把手中的新茶杯,又一次放在了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他立即笑不出来了。 北戎王的指尖略带烦躁的转动着刚才接住的茶杯,心想:还真是把我的位置让的彻底啊。 不过,即便是这种顽皮之处,也还是很可爱。 他悠然想到,当时,阿瑜看他,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他们终于信任彼此之后,林瑜说她之所以总是忍不住偷偷看他,是因为他的眼睛实在很美。 如果那时她讨厌他,谁会觉得一个讨厌的人眼睛很美? 对吧? 如果是喜欢的人,就算是最讨人厌的坏脾气,也是可爱的。 但苍洮的好心情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因为刚才就已经让他有些不爽的新茶的主人——朱容湛到了。 一个独臂侍从为他打开了房门,林瑜站起身来迎接,还不等春华跟进来,那侍从就将她关在了门外。 苍洮心想,怪不得阿瑜要叫他保护自己。这狗太子让阿瑜单独和他们两个男人相处,谁不觉得居心叵测? 他坐直了身体,手已经按在了刀鞘上。 东宫太子么…… 这般长相,怪不得人人都惋惜他跛了条腿。 但—— 苍洮比较了一下对方和自己的身材,默默挺了挺胸。 呵,胸那么小,阿瑜是不会喜欢的。 而颜言尽职尽守的站在门口,并不随着主人一起靠近林瑜。他像是一具人肉雕塑,在朱容湛向着林瑜走去,连掩饰腿上的残疾都顾不上了的时候,四处侦查,确定是否安全。 在他抬头看向屋顶的时候,苍洮敛住气息,避入更深处的阴影。 这时,苍洮还有心思发散的想,看阿瑜的态度,她唱的当年人,应当不是朱容湛。 所以,果然是那李氏长公子吗? 而下一秒,朱容湛已经握住了林瑜的手臂,急切的凑近了她:“听说汤春闯进了你的院子里?阿瑜,你没事吧?!” 阿瑜?! 苍洮大怒,这狗太子算什么东西,他现在都不能叫她阿瑜,他凭什么叫!? 他探头朝下望去,却见朱容湛双手捧住了林瑜的脸颊,正蹙着眉头凝视着她脸颊上那道血痕,惊怒不已:“你的脸受伤了?是汤春伤到的吗?” 苍洮顿时一愣,什么,阿瑜受伤了? 昨夜黑衣人的弩箭擦着她的脸颊划过,箭簇边缘只是一线,并没有划得太深,因此当时虽然渗出血来,可过了一晚上,早已看不大出来了。 除非凑的极近,才能瞧见一道如丝线般细长的暗红色血痕。 林瑜一直注意和苍洮保持距离,他自然没有发现。而朱容湛捧着她的脸,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细细打量她还有没有别的伤势,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林瑜感觉到头顶传来一道凌厉的视线,连忙后退一步,和朱容湛拉开了距离:“我没事。殿下再多看一会儿,它都要愈合了。” 朱容湛咬牙:“那汤春当真该死!” “所以我斗胆请殿下相见,就是想问问关于汤春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林氏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目标。”林瑜道:“那日我和母亲离开后,星门观到底发生了什么?汤春到底是如何出现的?” 朱容湛的脸阴沉了下去:“京兆府里也混入了他的门徒。虽然位置不高,只是低级的捕快,但有几人守在侧门,却在当时倒戈一击,杀死同僚,给汤春让出了逃跑的道路,还将手里的弩箭送了过去。” “李萤……和这事有关吗?” 朱容湛闭了闭眼睛,极不甘心的叹了口气:“至少星门观里,也有汤春的门徒。我们搜查的时候,有一个老者突然冲出来,他手里拿着京兆府带去的弩箭,准备刺杀我,李萤就是在这里为我挡了一箭,受伤不醒。” 林瑜立刻急切道:“那老者后来怎么样了?还活着吗?能审出什么吗?” “死了。他武功很高,若不下死手,很难制服。” 若是死了,那他自然就不是汤春。 林瑜一呆:“然后你们才知道,他是在声东击西?” “京兆府真是养了一帮废物!也不知道之前的权知京兆府尹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我布置他们在后门和侧门,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走,他们倒好,听见声响,就一股脑的冲进院子里,擅离职守!” 林瑜苦笑道:“这也很难怪罪他们,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谁敢让你出事?” 若是朱容湛出了什么事,那些捕快就算尽忠职守,也可能被盛怒之下的天子革职查办,甚至直接以护驾不利的理由杀死。 朱容湛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依然对昨天发生的混乱满心怒火:“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李萤很可疑。” “哪怕他救了你?” “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又或者是弃车保帅,借此和汤春划清界限,洗刷嫌疑。” 说完,他顿了顿,想起许多人听见他对李萤的怀疑,几乎表情中都会带上一股谴责之色,好像在说他没有容人之量,气量狭隘。 阿瑜……也会觉得我是没事找事,借题发挥么? 但林瑜只是问道:“那殿下还准备继续查吗?” 听她的语气毫无异色,朱容湛顿时感觉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阿瑜一定能理解他! “当然!” “那殿下觉得,汤春昨夜究竟想刺杀谁?他是真的走错了院子,还是……冲着我来的?” “阿瑜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林瑜迟疑的摇了摇头。 朱容湛叹气道:“那要么是真的走错了院子,要么便是冲着本宫来的了。那汤春对我逼出了他的藏身之所的事情怀恨在心,可我身边戒备森严,他不好接近,便想伤害你来报复我。” 他将那天在星门观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的说完了,林瑜听完之后,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李萤,伤的重吗?”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李萤的梦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朱容湛的表情当即变了。 他的表情就像开开心心和女朋友约会的纯情男大学生,却听见女朋友叫自己时,脱口而出前男友的名字一般震怒、不可置信、感到背叛的受伤和委屈。 那神色变化,仿佛在说:“你竟敢当着我的面提起他!你还想着他?!你没当他已经死了吗?” 他和苍洮有点像。 林瑜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两人都是身居高位者,都曾被那种被至高无上的权势滋养过,因而不管境遇如何,都残余着傲慢的心气。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王。 所以他们遇见林瑜时,都极具进攻性,仿佛她是本该被他们收获的猎物,如今逃脱了掌控,所以两人都目标极其明确,攻势强烈的想把她重新收入囊中。 他们都把她当做天生就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林瑜之前想对抗朱容湛,看似是用李萤,其实只是用李萤撬动了比朱容湛权势更大的太后和皇帝的力量。 单凭李萤自己,是无法在正面对抗朱容湛的,李氏再怎么豪奢,也是臣子。之前在星门观门口,李萤在朱容湛的咄咄逼人下节节败退,显出了颓势。 恰好在这时,苍洮出现了。 既然这样,那就以苍洮制朱容湛。 苍洮、朱容湛、大涂天子,北戎、东宫、大涂,会形成一个新的平衡。 她的婚事被卷入其中,如果苍洮和朱容湛都不愿意轻易放弃,那就让他们两个一样骄傲的人角力去吧。 他们越是僵持,她的婚事就能搁置越久。 林瑜的命运因此仿佛悬于钢丝之上,摇摇欲坠,很可能因为天子的一念之差,就会落入深渊,但同时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还有机会。 她想,只要最后没有尘埃落定,只要天子没有下旨,为她与朱容湛赐婚,又或者命令她和亲,就还有机会。 之前她突然听闻李萤有可能是第二世害死自己的人,一时心存芥蒂,但事后想了想,却苦笑着发现,她如今哪里有资格心存芥蒂? 若为了前世还不确定的事情害了今生,那她只能又饮恨一世。 不管前世的真相如何,别的不说,如今在必要之时,李萤已经是她最好用的盾牌。 就因为朱容湛的态度越来越具有压迫性,越来越不想与她保持距离,越来越理所当然的把她当做“属于自己的人”,林瑜才下定决心,她现在不仅还不能放开李萤,朱容湛越是向她靠近,她就必须越逃向李萤。 只要朱容湛意识到这样步步紧逼只会把她推得更远,只要他学会收敛,林瑜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为了自己,她必须让他学会这一点。 为此,她要先让他明白,越是穷追不舍,就越会感到事与愿违的痛苦。 想到这里,她拿出之前和李萤串通一气的说辞:“他之前救助过我,如今受了伤,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望,否则岂不是成了不仁不义之辈?” “我跟你说过,他和李氏未必安的好心!” 林瑜垂下眼眸:“可迄今为止,殿下还是拿不出决定性的证据。而李萤他……对我一直很好。” 她摆出自己之前吐血受到李萤救助的事情,朱容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若是李萤救了她这件事情不重要,岂非是说她吐血重病的事情也不重要? 若是她的身体安危都不重要,朱容湛凭什么说自己重视她? 他只好臭着脸回答道:“伤的不轻,他中了箭,拔箭时出了很多血。不过半个京城的医师都被我请去救他了,宫中的御医也调拨了不少,总之还是救活了。” 林瑜客观的评价道:“若是真的有致命危险,这苦肉计的风险未免太大。万一他真的丢了命,如何是好?” 朱容湛冷冷道:“对李氏来说,如果一个儿子能换来全族的活路,谁又说不是笔划得来的买卖?” 林瑜沉思不语。 朱容湛道:“其实你也不必去看望他。你有什么礼物,交给我,我去为你转交也是一样的。” “殿下说笑了,这怎么会是一样?” “那么我陪你一起去。你看你刚受到刺杀,独自出门还是很危险的!” 林瑜客气的拒绝:“不敢劳烦殿下。” 朱容湛急道:“阿瑜!” 见他缠着自己不放,林瑜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能放大招道:“殿下,我还是心悦李氏长公子。” “什么?!”朱容湛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不行!不可以!不可能!我跟你说过的——你忘了吗?那个梦,在梦里,我们才是夫妻!你不是也做了梦吗?难道你没有感觉吗?” 林瑜为难的看着他:“那只是个梦。” 在众多穿越文里,继承一份记忆,也有许多不同的方式。 比如说感同身受法,穿越者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后,像是拥有了两个人生,不分彼此。 还有走马观花版,穿越者像是看了一场电影,知道原主身上发生的一切,却不一定代入感情。 毫无疑问,朱容湛走的是第一条路,林瑜决定走第二条。 对,我看过了“另一个世界”中我们在一起度过的岁月,可我就是对你没有生出感情,我喜欢着另一个人。 朱容湛惊痛不已的看着她。 林瑜声音轻柔,却又锋利如刀的重复了一遍:“对我来说,那真的只是个梦,殿下。” …… 李萤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坐在一座陌生的宫殿里,就在他茫然之时,身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原来是他那嫁入宫中的妹妹。 自他移居星门观后,两人便再没见过。后来她成了皇妃,他也从未入宫拜见过。 奇怪……他怎么会在这儿? 妹妹着急慌乱地说:“阿兄,我们要不要逃走?” 逃走?为什么? “那废太子已经起兵造反,攻入宫中。若是我与孩儿落入他手中……” 废太子?谁? 太子的话,朱容湛吗? 起兵造反? 李萤一时有些弄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梦中,他听见自己声音平静的开口:“你带着孩子先走。” “那阿兄你呢?” “我要留在宫中。局势瞬息万变,我必须亲自盯着,确认计划能够顺利推行下去。” “可是宫中已经混乱起来了!万一阿兄出了意外怎么办?” 李萤摇了摇头。 “李氏现在已经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你和你的孩子。若我死了,用一个儿子来交换李氏下一场百年富贵,也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李萤看见自己说完话后,转向另一边,询问一个太监模样的人。 “废太子妃现在在哪里?” 废太子妃? 不知为何,虽然不知道那是谁,可李萤心中却猛地揪紧,感觉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太监回道:“回长公子的话。废太子妃被关在以前太子居住的崇德殿内。” 他看见自己颔首站起,心平气和道:“带我过去。” 第七十五章 李萤的梦(二)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李萤看见自己换了一身太监的衣服。 离开了妹妹的寝宫后,外面有不少太监宫女慌慌张张如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 而在更远些的地方,兵戈声,厮杀声,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却已能感觉到步步迫近的危险。 李萤朝着那个方向望了片刻,转头与太监朝着宫内更深处走去。 越靠近崇德殿,就越是寂静。 看守的卫兵们早已听见外头的动静,人人都是心思浮动,偏偏天子重病,迟迟没有下达明确的命令,叫他们不知究竟是该守在原地,还是该攻出去支援宫门。 这时,李妃已是后宫中地位最高之人,尽管还没有皇后的名义,却已经拥有了皇后的权利。 在天子未下诏令的情况下,李妃的命令就是最高的指示。 拿着她宫中的腰牌,崇德殿的守卫们对视一眼,便让开了道路。 李萤将头垂得很低,以免被人发现他紫色的眼眸。 为了不引人怀疑,他在宫中行走已经摘下了蒙眼的绢布,连睫毛都染黑了。只是眼眸却没有办法改变颜色,只能小心注意别被人瞧见。 好在侍卫们没有在意一个瘦弱的小太监,两人顺利进入了殿中。太监指了指一扇紧闭着的房门,低声道:“这儿以前是太子殿下起居之处,废太子妃就关在这。” 李萤点了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崇德殿,第一次看见太子曾生活过的地方。 他望着那些雕梁画栋,不自觉的回忆起以前,朱容湛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是天子的第一个孩子,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他从出生起,恐怕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刁难与冷眼,瞧见的面容都是温柔仁厚的,耳朵里听不到一句嘲讽辱骂。 那时李萤在哪里呢? 在远离京城中心的星门观内,父亲不愿见他,母亲不敢见他。亲族回避他,兄弟姐妹疏远他。 除了奶娘陪在身边,无数个夜晚,他只能仰望着月亮,假装那是他的朋友。 后来,朱容湛声威越赫,李萤则越来越隐没在世间。 朱容湛是太阳,而他是深夜。 太阳无法照亮黑夜,黑夜却渐渐吞噬起阳光。 白天,他游离于所有人之外,明明很厌恶和人接触,但不得不时不时就举办聚会,招待一群无聊又庸俗的纨绔。 这些人是无用之人,但他们的身份注定他们可以在各自家中,看见、听到有用之事。 通过结交这些纨绔,以及跟着奶娘习武,以汤春的名义发展门徒,李萤十几岁的时候,情报网便已撒满整个大涂的豪门世家,暗地里经营起了好大一股力量。 他向父母证明了自己的用处,李氏才依然承认他是李氏的长公子。 他与自己的家人间保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联系。 李氏需要他,他便为了李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奶娘曾经心疼的说过不值得,可除了李氏,这世上又还有哪里,又还有谁,会注意到他,会需要他? 李氏虽然将他流放至星门观,却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家。 李萤并没有什么野心,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李氏的野心就是他的野心,李氏想做的事情,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李氏对他的需要,就宛若婴儿与母体间的脐带,他不能切断,不敢切断,因为一旦切断,婴儿就会失去供给,衰弱而死。 哪怕是出于利益……可只要有人需要他,选择他,认为他还有用处,李萤就会很开心。 奶娘曾说,那是利用,不是爱。 李萤当然明白,但他在内心小小的欺骗自己,虽然他有用的时候,父母才会想起自己。可父母总是想起自己,也许内心深处,其实是有对他的挂念在呢? 也许,他们联系他的时候,是有爱的? 爱是有条件的。 李萤由此领悟到,如果他什么都做不到,就没有人会要他。 他必须要更有用一些,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这些,身为太子的朱容湛不会明白吧。 他一出生就获得了李萤想都不敢想的爱。 无数的人都爱他。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有成千上百人心甘情愿的围着他打转。 父亲的偏爱,母亲的宠溺,李萤从没体会过。 而如今,他站在那出生便拥有一切的人的宫殿里。 从未被爱过、被人选择过的人,现在轻而易举的站在这曾经万众荣光汇聚之处,而这里原本的主人,却在门外拼死厮杀,想要重新抵达这里。 他们两人之间,最终只能活下一个。 这些年里,李萤藏在暗处,一点一点剥夺了朱容湛所拥有的地位、权势、宠爱…… 现在,他将要剥夺他最后拥有的东西。 他的妻子。 真不公平啊。 李萤想,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奶娘真心爱他,陪伴他度过了无数岁月。 他一直认为,这是老天对他的补偿。 可朱容湛什么都有,凭什么也能得到一个真心之人? 太子被废,遣散后宫,只有太子妃不肯接休书,要与太子休戚与共。 林氏为了与太子划清界限,虽然与林瑜关系几近破裂,却也上门想要把她接回来过。 但林瑜拒绝了。 所以她选择留下,并非是家族逼她忠贞,而是她的确对太子情谊深厚。 大家都惊叹赞美太子妃的不离不弃,而李萤对朱容湛的嫉妒,却一瞬间化为了浓重到不死不休的恨意。 凭什么!? 凭什么?! 一个人的真心是何等可贵,又何等难求,为什么朱容湛却能轻易得到? 奶娘年纪大了,年轻时又受过不少伤,虽然身子骨一直还算硬朗,却在几年前病逝。 他本来就只拥有这一份真心,老天爷也不肯给他太久。 朱容湛一直都有那么多那么多,为什么老天爷还要再给? 林珙那时已自认为与李萤交好,他在李萤的面前气急败坏的抱怨林瑜狼心狗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不想想人尽可夫,可父母兄弟却是不可替代的! 李萤声音轻柔的问道:“她真的那么爱废太子吗?” “肯定啊!”林珙气道:“不然太子都被废了,她都当不成太子妃了,不是爱他还图啥?真是猪脑子!回来再嫁又有什么不好?别的不说,萤哥你不就很好吗?当然了,她已经是残花败柳,配不上萤哥了——” 李萤平静的打断他:“那太子爱她么?” “这可不好说。”林珙砸了咂嘴:“我姐姐吧,长得是挺好看,但是吧,好像没什么情趣。太子之前临幸了她身边的侍女白露,那个宠啊——要我说我姐真是没点用处,当个太子妃,林氏什么好处都没有,连个侍女都比不过!” 第七十六章 李萤的梦(三)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我看啊,”林珙斩钉截铁道:“朱容湛恐怕就是想留个免费的丫鬟伺候自己。我姐真是傻,朱容湛都贬为庶人了,她难道还以为会有人伺候不成?回来享福都不肯,偏要吃苦,萤哥,你说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李萤转头看向窗外,像是恰好想欣赏片刻景色,免得被林珙看出他简直快要不能忍受继续和他交谈。 林氏,他想,怎么能同时养出林瑜那样的女儿,和林珙这样的儿子? 不过,林珙的想法和许多人一样,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林瑜爱朱容湛,肯定比朱容湛爱她更多。 但后来,朱容湛不仅为林瑜洗手作羹汤,还为她洗衣做饭的消息不胫而走。 震惊整个京师全家。 大家失声半晌,只能说林瑜的付出感动了上天,老天垂怜,终于焐热了朱容湛的心,叫朱容湛也爱上了她。 李萤说:“真好,他爱她。” 真好。 不然的话,朱容湛已经被废,想要杀他,还不大容易。 有了爱,就有了软肋,有了弱点,有了破绽。转眼之间,李萤便已经定下了计划。 “想彻底除掉废太子,”他招来林珙,对他说:“就从你姐姐身上入手。” 现在。计划到了最后一步。 废太子还有翻盘的机会,李萤必须将他踹入更为绝望的深渊。 林瑜的死亡,将会成为压倒朱容湛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萤跟着太监进入了太子的起居室。这卧室只是他平日休息睡眠之处,却已和寻常人家独门独栋的院落差不多大。 他们开门进入的时候,李萤把头低得更低了。 宫中的其他人没有见过他,但他与林瑜其实见过。 他不想被她认出来。 在朱容湛被废之后,大家都在想,他们何以谋生? 虽然在皇帝的默许下,废太子的几位老师时不时会送去一些财物接济一二,但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很快就传出消息,废太子妃自己织布刺绣,希望可以像男耕女织的普通平民家庭一样,买卖赚钱。 林瑜的人缘不错,与她认识的许多小姐贵妇们都很给面子,纷纷慷慨解囊购买。 原本她们想着,太子妃十指不沾阳春水,恐怕做不出什么精细的玩意,不过没关系,她们把钱送来,货物不拿都可以,可没想到林瑜的绣品虽然有些拙劣粗疏,却胜在别出心裁,绣的都是一些市面上从未见过的绣样,虽然不够华丽精致,却别具一格,新奇可爱。 林瑜自然也知道自己技术不够,因此扬长避短,以独一无二的特殊风格取胜。 她还给她们画Q版肖像,这年头,画师多是男性,而描绘肖像非得坐上好几个时辰不可,谁家都不肯自家女儿姐妹妻子和外男相处这么久,再加上女性画像若流传出去,未免与名声有损,因此女性顾虑极多,画像极少。 可她们不是不想画。 Q版就没有这个顾虑。林瑜是女性,和她们待多久也没问题,而Q版和真人放在一起,能看出极为明显的个人特征,知道这画的是自己,可万一不慎流传了出去,不熟悉的人绝难通过这种画风知晓原型的长相,十分安全。 一时间,Q版画顿时成了京师贵女间流行的新风尚。 李萤原以为废太子妃是个清高端庄的人,这样的人最重规矩,也最容易被困死原地。可没想到林瑜很能折腾,她又接订单画画,又苦练刺绣和织布技艺,还开了个琴艺班,教授琴筝。 京师中不是没有比她琴艺更佳的女子,但禁不住林瑜能自己创作新曲,会创作的比只会弹古曲的,地位就是要高那么一截——那些新曲自然都是她在现代记住的旋律,林瑜本来没有当个文抄公的打算,可逼到绝路上,为了赚钱,一切能拿出来当噱头的东西,她都拿出来了。 她硬生生的把朱容湛本该傲过易折、落魄不堪,窘迫贫寒、一蹶不振的命运,给逆转盘活了。 奶娘都因为好奇,亲自去打探过情报,见识了林瑜和朱容湛现在的生活后,回来啧啧有声:“废太子能活成现在这样,该跪下给太子妃磕头。” 离开了皇宫,林瑜反而越来越熠熠生辉。就好像原本荣光万丈的太子妃之位,反而遮盖住了她本身的光华灿烂。 这世道,许多人若是离了家族,就什么都不是。 林瑜却不是这样。 她本人就足够坚韧强大。不靠林府,不靠皇室,不靠娘家,不靠丈夫,也能好好活下去。 只是林瑜不曾未卜先知,并不知道自己未来能赚到钱。 太子一被废,旁的宫人哭天抢地,不知所措,她第一反应便开始绞尽脑汁的去想自己会些什么,能做到些什么,有什么办法可能赚到钱。 太子是天底下最富有的大少爷,后宫佳丽们更是从小到大没为生机发愁过的大小姐,只有在现代是社畜的林瑜最清楚收入的重要性。 她与朱容湛现在就像是被原公司开除的员工,拿了一笔N+1的赔偿金,一时半会还不用担心没有饭吃,但若是不能尽快找到下一份工作,没有收入,到了坐吃山空的那天,情形就十分危险了。 侍女太监们不能带出宫,倒是省了一笔工资支出,但朱容湛那么多老婆,没了太子的收入怎么养得起!? 在朱容湛习惯性的维持着作为太子时的高消费,毫无概念的没过几天就花费掉他们本该可以省吃俭用花一年的“赔偿费”后,林瑜的紧迫感达到了最巅峰。 她本来想着,突遭大变,就让他先自己静一静,但现在发现再不干涉,家都要给他静没了后,林瑜终于忍不下去了。 太子之位没了,是很大的打击,可他还要颓丧到什么时候? 怎么,后半辈子不过了是吧? 再这样下去,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她可不想回林府啊! 好在朱容湛出宫没多久,便遣散了后宫,那些不想过苦日子的女人们纷纷大松了口气,她们嫁给太子是等着以后当皇妃享福的,可不是来吃苦的! 林瑜心想,没了这些人,可以少花好多钱。太好了,这日子好像还能再撑一会儿。 她实在找不到他清醒的间隙,只好挑了个朱容湛好像没那么醉的时候,走到他的身边,决定和他好好谈谈未来的发展。 “我不想走。”她对朱容湛说:“我们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但仅仅只是这样是不够的。 朱容湛一身的骄纵毛病,受不了一点委屈,林瑜是想跟他搭伙过日子,不是拖飞机养个祖宗。 在强硬的对朱容湛宣布他要是吃完饭不洗碗,他就没饭吃后,林瑜和朱容湛开启了同居生活磨合期的第一场冷战拉锯。 那天中午,她没洗朱容湛的衣服,只做了自己的食物,和饿着肚子又没衣服换的朱容湛大吵了一架,朱容湛转身就回房锁了门不肯出来,与她怄气。 人人家里都是妻子负责家务,凭什么他要自己洗碗洗衣服? 而林瑜虽然吵的时候态度很强硬,但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防止朱容湛越想越气,气急眼跑来打人——那时林瑜和朱容湛虽然已经做了几年夫妻,但一直保持着距离,实在没深入了解过对方的品性,而这年头,男人揍老婆实在常见,尤其是低谷期心态失衡的男人最容易行为出格。 虽然她觉得朱容湛应该不至于,但还是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女子最好也和暴怒的男子保持距离。 她悄悄溜出后门,坐在门口,一边刺绣,一边竖起耳朵聆听院子里的动静。 李萤就是这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她。 那时京中已经传遍了太子妃不肯离开太子的消息,有人叹她痴,有人骂她蠢,有人笑她傻,有人怜她忠。 李萤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他就是……想来看看。 想来看看,这世上最为罕见、最为难得、最为珍惜的真心。 第七十七章 真心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结果他本想着低调的绕开正门,却正好在后门和林瑜撞个正着。 他出行很少用李氏的旗帜,通常挂的是道教的八卦图,这年头不少士族子弟崇尚道教思想,喜做道士做派,虽然看不出是哪家少爷,可能坐的起马车的便不会是常人。 李萤正想自己瞧见她如今落魄的模样,会不会让她觉得窘迫,要不要趁早调头离开,便见路边的年轻女子抬起头来,朝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马车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客人要不要看看绣品,有喜欢的可以买一张回去哦!很便宜的!” 李萤沉默了半晌,低声让车夫买走了她全部的刺绣。 那是她第一批商品。 绣的最拙劣,最生疏,最笨稚。 他盯着那些绣帕上奇形怪状的图样,被它们包围在中间,不知道为什么,没忍住笑了出来。 买完了绣帕,见到了林瑜,李萤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马车缓缓驶走,还没走出小巷,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朱容湛的急切惶恐的声音。 “林瑜!!你在哪!?” 李萤下意识就叫车夫走慢一些,也不管再慢拉车的马就得原地踏步了。 他忍不住掀开窗帘,往后方看去。 却见林瑜紧紧攥着刚才从李萤手里赚去的荷包,躲在后门,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身子,窥视着院子内的情形,然后回应:“你到底洗不洗碗!!!” 她的手紧紧的握着那个荷包。 李萤只能看见自己的荷包在她手里,被珍而重之的保护。 他想,我的荷包。 是了,我买了她的绣品,这对她很重要。 她需要赚钱,我给她钱,我对她很重要。 他顿时非常开心起来。 然后,他瞧见一道人影一瘸一拐的从院内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林瑜。 曾经不可一世,眼高于顶的太子朱容湛拼命忍着泪意,声音里却还是忍不住带出了一丝哽咽:“我……我以为你也走了……” 他从小就爱哭,但慢慢长大,父皇、母后和老师们都说,作为男人、作为储君、作为上位者,他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他要让人敬畏,要保持威严。 这是朱容湛多年以来第一次破功,林瑜也是第一次见,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嘶”了一声,十分新奇的要去看他的脸:“你哭了?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朱容湛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恨的女人!? 他死命把脸按在她的肩膀上,绝不给她看见自己哭泣的丢人模样。 他咬牙切齿:“你明明说要和我一起走下去的!” “那你去洗碗!” “我不洗碗你就走!?哪有你这样的!谁家男人洗碗!” “所以你洗碗,你就能成为天下男人的表率啊!凭什么我赚钱养家还得做家务,你就什么都不干?就凭你多长了一根不成?” 李萤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一根”是什么之后,猛地涨红了脸。 朱容湛也震惊的忘记了藏起自己流泪的脸,他抬起脸来,瞪大了眼睛:“你是太子妃!怎么能说话如此粗俗!” “你不是被废了吗?庶人之妻,哪来的太子妃?你到底洗不洗碗?不洗,我以后也不会做你的饭、洗你的衣服,你就自己一个人发烂,发臭吧!” 朱容湛好委屈。 从小到大,他就没受过这种气。 可是想起刚才他气冲冲的出门,却发现哪里都没有林瑜时的惊慌害怕,他气得不行,又没有办法:“……不就是洗碗,有什么了不起,我洗给你看……!” 见他答应,林瑜立马打一棍子甜枣跟上。 她摸了摸他的头,大声赞美道:“咱们湛哥就是好,体贴妻子的劳累不易,比全天下的男人都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哎呀,不仅性格好,长得还这么好看,我们湛哥真是全天下最完美的男人啦!” 朱容湛委委屈屈的又重新靠在她的肩膀上,抽了抽鼻子,但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委屈了。 “那是,”他说:“你找遍整个大涂,都不可能找到比本宫更好看的男子了!本宫还愿意为了你洗碗!你说,还有谁家丈夫会为了妻子洗碗!” “是的是的,湛哥说的太对了!” 朱容湛被哄好了。 朱容湛勉强满意了。 李萤:“……” 他有些恍惚的心想,洗碗,有这么重要吗? 回到星门观,他挽起袖子去了厨房,决定亲自试试。 会洗碗,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洗碗吗! 后来,李萤常常经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从不与林瑜搭话,每次都只是坐在马车内,不露面、不开口,沉默的让车夫买下全部的商品。 为了防止林瑜起疑,他换过许多辆马车,也常常更换车夫,后来觉得马车出现的次数太多,又安排属下们前去购买。 男女老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林瑜赚钱赚的专心致志,根本想不到这些客人全都来自一处。 渐渐地,星门观需要单独开辟一间屋子,来存放买来的绣品、布匹和画像。 李萤的部下几乎人人都去画了一张Q版画,被他收在这间特殊的屋内。 他越来越多次去这间特殊的屋子,在里面待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他看着那些新奇可爱的笔触,偶尔也非常心动,想要亲自去林瑜的面前,摘下蒙眼的绢布,让她为自己画像。 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 他的长相……太过怪异,他不愿再看见旁人惊异害怕、厌恶回避的目光。 尤其是林瑜。 他莫名害怕在她的面前暴露。 不知道是不是李萤的错觉,他总是觉得林瑜织的布匹比其他人织的棉布更柔软舒适,他的内衣亵裤渐渐都换成了林瑜织的布匹所做。 偶尔,他抬手,或者低头时,瞧见袖口或衣领,感受到那贴着自己肌肤、沾染着自己体温的布料,忽然想起这一经一纬,都出自林瑜的指尖,心中便会有某种莫名的情绪,轻轻一漾。 后来林瑜为了感谢支持自己的客人,给买的最多的几位客人准备了特殊的礼物。 李萤由于藏身在属下身后,没能被认作大客户,没能拿到礼物。 虽然他花的钱,才是最多的。 他才是对她最重要的那个人,可是她却不知道。 李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向来古井无波的心境难得气闷,怎么都难以释怀。 第二天他实在气不过,派人去偷了一个回来,可只要一想到这礼物不是给他的,不是属于他的,他又觉得很难受,很没劲,看着也心烦,又要属下送了回去。 属下:“……” 奶娘无奈的问他:“公子,咱们把太子打击成这样,又给他送钱供着他算是怎么回事啊?” “可是……” “可是?” 李萤很认真的说:“可是,真心很可贵啊。” 朱容湛是该死没错。但他不想让付出真心的林瑜难过。 第七十八章 为什么他没有?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不想她难过是真的。 可要杀了她,也是真的。 李萤低着头,藏在那太监肥硕的身后,走到了林瑜的近前。 她之前在屋内无聊,去一旁的书架上找了本闲书,此刻正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的翻着,但是究竟看进去了多少,就没人知道了。 听见声响,林瑜抬头望去,见是一个陌生的太监,对方的神色又冷冷淡淡,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绷紧了身体,视线扫过他们身后打开一瞬的房门,似乎在考虑能不能冲过去逃走。 李萤转过身去,将房门重新关紧。 他从太监身后转出,林瑜看见他佝偻的背影,才知道原来是两个人。 她装作镇定,表情平静,可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带出了一丝颤抖:“公公,可是我夫君来接我回去了?” 太监面无表情,声音尖细嘹亮:“废太子朱容湛,图谋不轨,起兵造反。天子震怒,下旨将其家眷赐死。废太子妃,请了。” 李萤悄无声息的再次隐没在太监的身后,他低着头,可过了好半晌,也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李萤终于没忍住抬眼,隐秘的看了一眼林瑜,却见她脸色虽然苍白,却并无任何惊慌绝望之色,只是重新看了一眼四周。 如无意外,这就是她最后能看见的事物了。 听见自己明确死讯后,林瑜苦笑道:“你们打算怎么杀死我呢?用毒酒吗?” 不知为何,她的语气竟然显出几分熟稔,好像已有经验。 或许在入宫之时,她便已经想过最坏的下场。所以如今的情形,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太监从袖中拿出了一卷白绫。他说:“请您自缢。” 林瑜摇了摇头,拒绝道:“自缢要爬高上吊,我有些恐高。而且这样死掉之后,舌头会吐出来,多不雅观。我听人说,还会膀胱失控,大小便失禁。我可不想死后那么狼狈,能不能给我换一个不那么痛苦的死法?” 那太监冷冷道:“您也曾是尊贵之人,让您自己动手,是给您体面,既然您不愿意,那咱们这些卑贱之人可要斗胆触碰到您的尊贵之躯了。” “死亡面前,哪有什么尊贵卑贱?你们动手吧。”林瑜疲倦道:“我不想死,要自己杀了自己,实在不能下手。若是死在别人手里,也算我对自己的性命尽了心,没有那么遗憾了。” 那太监冷笑一声便要上前。 李萤却抢在他之前抽走了他手中的白绫。 不等林瑜转过视线看向他,李萤已经特意改变自己走路的方式,躬着身体快步转到了林瑜的身后。 他将白绫迅速缠住她的脖颈,迫使她不能转头。 他不想被她看见脸。 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她的眼睛。 太监一愣,没想到李氏长公子竟要自己亲手做这种脏活累活,但转念一想,也许同是士族出身,他不愿林氏女死在卑贱之人手中吧。 反正他地位比自己高贵得多,想做什么,他也没法阻拦,太监便就这样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而林瑜并没有打算回头。 虽然李萤抽走白绫的时候,她下意识投去了视线,可知道这个人将给她带来死亡后,就算已经死过一次,也还是会在最后关头迫近时感觉害怕。 这是本能,无法控制。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回头去直视死亡? 白绫缠绕上了她纤柔的脖颈。 李萤凝视着她的背影,她乌黑的长发挽成民间女子中最常见的朴素发髻、露出一截白皙温热的后颈、纤瘦紧致的后背裹在单薄的衣物中,透出温热的体温…… 想到她心中跳动的心脏,是那样热烈,真挚,赤诚,李萤便莫名感觉一阵激动。 那是一颗真心。 这颗真心此刻就在他的手中。近的仿佛触手可及。 他俯下身。缓缓勒紧了白绫。他的胸膛顶在林瑜的后脑。 那是一个不像拥抱的拥抱姿势。 他想,这颗真心此刻就在他的怀里。可是永远也不属于他。 这是朱容湛的真心。 他本来不必亲自出手,可是若是林瑜死在太监手中,他就再也不能这么近的触碰这颗还在跳动的真心了。 死去的真心,还有什么意义? 他勒紧了白绫。 林瑜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求生的本能仍然让她开始激烈的反抗。 李萤将她狠狠地按进了怀里。 他看起来体瘦,其实习武多年,力气极大。 他完全压制住了林瑜,很快,怀中的女子就慢慢失去了动静。 她缓缓地软下身体,倒在了他的怀中。 那么温顺、柔和,好像变成了属于他的东西。 真心。 他扼死了一颗真心。 那是世上最珍贵,李萤最想得到的东西。 没关系,他在心里说,我会让朱容湛会为你陪葬的。 没关系。我出手很利落,我知道我没有让你痛苦很久。 他伸出双手,将林瑜抱在怀中时,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太监见过很多人被杀和杀人的场景,但第一次见到杀手亲手杀死人后,抱着对方发抖。 他被这诡异的场面惊呆了,一时之间只觉得背后寒毛直竖,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都不敢开口呼唤李萤的名字。 李萤忽然很想哭。但他和朱容湛不同。 朱容湛爱哭,是因为他知道哭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是因为他知道有人在乎他的感受。 李萤从不哭,是因为他知道,哭也没有用处。 有一次,他乘坐马车又去见林瑜的时候,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欢笑。 是林瑜忍着笑意的声音:“好了,哎哟,被鸡啄了一下也要哭呀。谁要你当着人家的面去掏蛋啊。” “可是本宫从来没有被鸡啄过!”从朱容湛的语气中,李萤就能想象出他气的发抖的样子:“本宫要诛它九族!” 林瑜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诛诛诛。” 李萤记得自己小时候哭闹,只会被大人厌烦的推开:“你是男孩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如果不哭的话,就会更讨人喜欢一些吗? 如果听话变成大人满意的样子,就能得到爱吗? 他让一个女性属下去买绣品,要她苦恼的发问:“唉,我家男人动不动就哭,真是叫人烦心。” 林瑜画像的时候,因为需要一些时间,时常随口与客人聊天。 她问道:“为什么烦心呀?” “男人不像个男人样子,多恶心啊!” 林瑜画着画,笑了笑:“为什么呀?都是人,男人当然也会哭啊。而且有时候,你不觉得男人哭起来挺可爱的嘛?” 她声音如喃喃自语:“我还挺喜欢看男孩子哭的。” 李萤想,是不是朱容湛不管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爱他? 不用听话也可以,痛苦的时候哭也可以,想要人陪就有人陪,最艰难的时候,也有人不离不弃,不图他的地位,不图他的权势,只是爱着那个人。 为什么朱容湛只是存在着,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这样的真心呢? 这世上也会有一个人,不介意他怪异的长相,不介意他孤僻的性格,不需要他做任何改变,就会一心一意的想着他吗? 为什么他没有? 为什么他就不能遇见? 第七十九章 万幸没有成功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李萤从睡梦中惊醒。 然而梦境中那些光怪陆离的片段场景,却依然清晰的历历在目,叫他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来了,还是仍在梦中。 他只觉得自己的双手仿佛刚刚真的用了极大的力气,用白绫扼死过谁; 他的怀中好像真的有人在刚才失去了生机,垂首无力的靠在他的胸前; 李萤的全身都在发抖,脸色惨白,汗出如浆。 奶娘伺候在旁,见他如此异常,焦急的迎了上去:“公子?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魇住了?” “阿瑜……阿瑜!” 李萤听见了她的声音,却根本反应不过来她在说些什么。 他惊慌失措的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出门,但身上的箭伤为了掩人耳目,却是实打实的伤了筋,动了骨。 李萤一动,肩上的伤口刚刚愈合,还很脆弱,一下子便又迸裂开来,疼得他不得不僵住片刻。 他喘息起来,却不肯重新躺下。他适应了那撕裂的痛楚,咬着牙站直了身体。 奶娘不知道他怎么了,只觉得他像是中了邪一般,非要往门外冲去,口中又像是被人下了咒般,不住的念叨着林瑜的名字。 她也算是见多识广,很少有能让她慌乱恐惧的情形,但这时她是真的不知所措了。 “公子?公子!” 李萤却像是根本没看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能听见有人说话,也能意识到那是谁在说话,可对方说了些什么,他就全然反应不过来了。 李萤双目无神,只是本能的瞧见紧闭的门窗外透着室外明亮的天光,他就想冲出去找林瑜。 奶娘怎么能放心他这般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她连忙将他搀住,想将他扶回床上,可李萤察觉到她的动作,虚弱却又坚决的挣扎起来。 撕裂的伤口渗出了鲜血,它透出包扎好的绷带,竟已经将雪白的亵衣都浸染出血迹。 奶娘没有办法,不敢再用力阻拦他什么。 她又气又急,百思不得其解:“公子如何知道林氏淑女刚刚来过呢!?” 李萤的脑子现在反应很慢,甚至无法理解奶娘的行为。 可一听见林氏淑女这个关键词,他就立马敏锐的反应了过来。 “林氏淑女?阿瑜吗?她来了!?” 奶娘的脸色十分复杂:“是……” “你为何不告知我呢?!” “公子伤重未醒,怎好随便让外人进来?” 李萤急的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他几近崩溃:“可是阿瑜来找我啊!她来找我啊!” 奶娘惊异的看着他。 她从他幼年时便一直在旁照顾,李萤说是被她养大的也不为过。她自认为天底下没有比她更了解、更熟悉李萤的人,然而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李萤露出如此无助仓皇的模样。 在外人眼中,李萤身形瘦削又性情孤僻,十分柔弱,看起来经不起半点风雨,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那种爱哭的性子。 在他看似软弱可欺的外表下,隐藏着极其坚韧的心志和冷酷决绝的手段,更有将所有的痛苦咽下咀嚼,而保持面不改色的隐忍克制力。 他不是弱者。 除了因为家庭原因,对待李氏颇为弱势,在除了家人的其他任何人面前,李萤都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林瑜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让李萤如此失态? 奶娘咬了咬牙,见自己阻拦不住,只能道:“林氏淑女刚走不久,恐怕还未走远,我这就叫人去追她回来,公子伤势还未好全,如何能出门!?不如在屋内静待片刻,等林氏淑女回转可好?” 李萤却呢喃自语:“我哪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静待……我哪有什么资格叫她回头看我……” “可公子头发还未染黑,又卧床多日,蓬头垢面,未曾沐浴更衣过,这样去见林氏淑女,难道可以吗?” 李萤立刻不说话了。 奶娘立即奔出门去,叫人赶紧去追林瑜。 “阿瑜……”李萤呆呆的站在原地,这时终于稍微回了一点神。“她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公子之前为了粉饰林氏淑女逃离家中,奔至星门观的出格行为,说她在出行归家的路上吐血,得到了公子的帮助,林氏本就该登门道谢,如今公子又受了伤……林氏淑女便一并……登门看望道谢,送了几车礼物。” 李萤沉默不语,浅紫色的眼眸望着门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奶娘大着胆子开口道:“公子……若你要见她,现在我便为你将头发染黑吧?” “不染了。” “公子?” “阿瑜之前便已经见过了我的眼睛,我想……也让她看看我的头发。我原本的样子。” 奶娘顿时有些迟疑:“这……” 万一林瑜瞧见他的长相后,露出什么惊愕不喜之色,伤到的不还是公子自己吗? 她不想李萤受伤难过,但见他神色坚定,执意如此,也无法再劝。 “阿瑜若是厌恶我,早就该厌恶我了。”李萤现在好似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重新被奶娘扶着,坐在了床上。 只是神志清明之后,表情中却又流露出一丝凄然悲怆,叫奶娘分不清他究竟有没有清醒。 他凄楚一笑:“……她厌恶又怎么样呢?我难道还想奢求她心悦我么……?” 奶娘沉默片刻,然后径直跪了下去。 李萤愣了愣:“奶娘?” “请公子恕罪!” “何罪?” “‘汤春’重现后,”奶娘没想到李萤竟如此重视林瑜,他的反应实在大大超出她的预料之外,既然如此,与其等他事后自己知道,曾有“汤春”刺杀林瑜的事情,倒不如她主动坦白:“门下有一弟子……认为那林氏淑女误了公子,一时鬼迷心窍,未得命令,便擅自以‘汤春’之名,前往林府行刺了林氏淑女。” 李萤默然。 奶娘却忽然感觉全身汗毛竖起,背心一阵寒意,而这原本只是安静的内室,突然氛围凝滞,变成死寂。 她立刻飞快补充道:“万幸没有成功——!” 李萤方才几如神智错乱般的要见林瑜,此刻听说林瑜遭遇刺杀,开口的声音却极其平静:“哪个弟子?” 奶娘心头一紧。 “是……戌寅。” “阿瑜可有受伤?” “那夜恰好有一男子在淑女的院落中,戍寅射弩之时,那男人拔刀护卫淑女,戍寅射偏了,大约是……不曾伤到淑女的。”她不愿李萤为了此事而处死一位培养多年的死士,婉转求情道:“他也不过是忠心护主,一时意气,公子便饶了他擅作主张之罪吧!” (本章完) 第八十章 压破碾碎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奶娘,”李萤柔和的问道:“死士,是什么?” “死士是……公子最锋利的刀。是贯彻公子意志的……最坚定的力量。” “既然如此,如果这把刀没有被主人挥动就会自己攻击,没有主人的意志却会按照自己的意志的行动。那算是什么?” “那他就不能再算是死士。”奶娘苦笑起来:“而是可怕的危险,是需要清除的威胁。” “为什么?” “因为死士是对付敌人最可怕的武器,可如果主人无法百分百地掌控,那么对主人来说,他也同样的危险。可是……可是……” “既然如此,奶娘,你还要为他求情吗?” 奶娘呼吸一滞。 她终于道:“要。因为是我给他下的命令,若是他有罪,那就请降罪于我吧。我实在担心林氏淑女故意接近你,利用你。我更担心她与太子有所纠葛,最终会狠狠地伤害你,甚至害你性命——公子原本隐于暗处,置身事外,如今却因为她成为了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咱们的力量不在明处,往后不知道要受多少次和今天一样的羞辱!他甚至翻出了汤春案来,也不知道是真的深挖出了什么,还是牵强附会的构陷,可我们不该被他注意到!公子,我怎么能眼睁睁的这样看着!?” “……” “公子,我们之前铲除了多少妨碍到我们的人?若是旁人,你不会不同意!就因为是她,所以你才不能接受,因为你觉得她爱你!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所以你对李氏下不了手,对林瑜也下不了手,只要有人需要你,接近你,看见了你,你就恨不得把命给他们!我正是要阻止你不可把命枉送给不值得的人啊!” 李萤知道她说的对。 如果不是林瑜,而是别人,若是对方挡住了他们的道路,李萤并不介意奶娘代替他下令。 甚至在梦中,就算是林瑜,他最终不也下手了吗? 想起梦中的结局,好不容易才稍微恢复了冷静的李萤,浑身又开始发起抖来。 见他异状,奶娘以为他是被自己气到了。 她连忙握住他的手臂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你也不会同意……可我想着,你与林瑜认识不久,只要先杀了她,你慢慢的也会接受的。我怕你恨我怨我,一开始不想告诉你……可公子,我与戍寅,绝对都是一心为你啊!成大事者,岂可耽于儿女私情呢!?” 李萤一只手环过胸口,紧紧地握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臂,用力的像是要将手臂上的骨头活活捏碎。 肉体上的痛苦中和了他灵魂的战栗,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知道了吗?你了解我,我难道不了解你吗?如果不是与你有关,你不会为他求情。因为关于死士的所有规矩,都是你亲自教给我的。” 他哑声道:“奶娘,那是你的死士,还是我的死士?如果是你的死士,我会以个人的身份向他挑战,为阿瑜报仇。” 奶娘颓然道:“那自然是你的死士,是我僭越了。” “他们的武艺和一身本领本就是奶娘所授。他们听你的命令,也只不过是心存恩义。” “死士不需要这种恩义。”奶娘苦笑。“他们虽由我授业,却是因为公子收留才能活。公子放心,我会亲自处理好他的……” 这时,有侍女前来小心禀报道:“公子,林氏淑女到门口了。” 方才与奶娘对话还条理清晰,冷静沉着的李萤,一瞬间整个人又变得神思恍惚起来。 他慌慌张张的以五指作梳,顺了顺自己披散下来的长发,才想起自己还未来得及梳头束发。 奶娘见状,连忙自怀中掏出木梳,起身为他梳发。 李萤惶恐不解道:“为何不帮我束髻?” “公子卧床不起,何必束髻?衣装太过整齐,看起来不够严重!” 她让侍女去打盆水来,又叫来一个手脚伶俐乖巧的小道童,解了李萤的衣衫,小心避开他的伤口,为他擦拭清洁身体,自己去为他寻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如此折腾了几分钟,李萤依然觉得自己哪里都没有准备好,实在不能见人,蓬头垢面,恐怕会被林瑜厌弃。 见他六神无主,举止失措,奶娘只能代为下令道:“请林氏淑女进来。” …… 林瑜在玉香楼中说的那些话,让朱容湛看起来受了很大的打击。 见状,她轻声告退,留他一个人慢慢静静。 至于梁上的苍洮怎么办,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若有办法当着朱容湛的面跟上来,自然是他有本事,若是没有办法,便在梁上等朱容湛离开便是。 林瑜带着那几车礼物,径直去了星门观。 她本想见到李萤之后,看看他的情况,确认他的伤势是不是真的那么严重,还有一些问题想问。 但奶娘接待了她,说李萤未醒,不方便外人探望。 这理由合情合理,毕竟一切当然都要以伤病患者的情况为准,林瑜也不好强求,只能放下礼物,便带着春华离开。 她正以为这次会无功而返,没想到没走多远,就有星门观的人追上来,说公子转醒了,听说她来过,请她回去见面。 好在也没有走远,虽说这么回头有些折腾,但林瑜还是去了。 她没想到自己看见的会是这么一副状况: 李萤因为白化病,不敢轻易暴露于人前,所以往常都是把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恨不得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 可现在他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因为身上有伤,领口松散,不便拢紧,整个人看起来弱不胜衣。 他坐在床边,披散着头发也未束冠。 按礼仪来说,这很不成体统,显得主人家很不尊重客人。 但林瑜本就厌恶这时代的许多繁冗礼节,只觉得要求一个伤病患者见客还不能舒舒服服的话,未免太过残忍。 她在意的是他的头发。 之前林瑜就知道李萤的睫毛若是白色,头发和眉毛不应该是鸦羽般的乌黑,是他每日见人前,都会把露在外面的毛发染色。 现在也许是重伤不便,林瑜第一次看见他全然未加修饰的样子。 他的皮肤是白色的、衣服也是白色的、雪白的长发披散在看似单薄的肩膀上,眉毛也变成白色之后,整个人的色相统一,和谐的几乎不像凡人,而像是冰雪凝塑的精怪,带着一种异样的美感。 而他低垂着眼睑,长睫颤抖如萧瑟寒风中的蝶翼,像是个脆弱的幻觉。 但最让她在意的,还是他的神情。 不知为何,李萤看起来的那么的惊惶不安,好像林瑜说话的语气重一点,他就能直接被她的声音压碎碾破。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精神不稳定的发疯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不由得放缓声音问道:“公子可好些了?” 李萤忙不迭的回答:“好些了,好些了。” 她站在那里,就让李萤心慌意乱。 他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脸,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怕自己对上她的视线,会突然崩溃。 然而脖颈离脸太近,脖颈以下则是胸部,盯着女性的胸部看像什么话? 李萤只能将视线再下移,锁定她交握在腹前的双手上,可腹部又靠近女子隐秘之处。一直瞧着一个地方,未免古怪,他只能又下移,大腿,无礼!小腿……未免猥琐! 裙裾可以。 可裙裾之下,露出了一点绣鞋。 阿瑜若以为他在看她的脚怎么办? 那未免太过唐突! 最后林瑜只觉得李萤的眼神闪烁慌乱,游移不定,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该看哪里,又能看哪里。 林瑜:“?”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怎么李萤感觉比第一次单独相处时还要局促紧张了? 他磕磕巴巴的开口,还差点咬到舌头:“谢,谢谢阿瑜来看我。” 不过,他还能叫她阿瑜吗?他还有这个资格吗? 那是个梦,可是不知为何,李萤却觉得,那不仅是个梦。 梦中的一切太过逼真,就好像他曾真实的活过那么一场,真的做了那些事。 这是上天的启示吗? 李萤忽然想起前些时候广为流传的那个说法——太子朱容湛忽然收敛性情,是因为他宣称自己得到了祖先托梦…… 他做的那个梦,和自己刚才做的那个梦,是一样的梦吗? 之前朱容湛与林瑜毫无来往,否则太子身边安插的细作不会没有一点消息传来,正是在他做完那个梦以后,他突然向太后表示想见林氏女。 所以他梦到了什么?梦到林瑜嫁给了他?于是他决定实现梦中所发生的婚事? 那就和李萤的梦对上了! 在他刚才的梦中,林瑜的确是嫁给了朱容湛,成为了太子妃,然后朱容湛被废,她也跟着一起被废,却不愿归家,执意留在已经无权无势,空剩一张好皮囊的朱容湛身边…… 最后,朱容湛被他设计所诛,林瑜,被他亲手扼杀。 一瞬间李萤猛地蜷紧了手指,想把它们藏进袖中,觉得不该被林瑜看见。 这是一双凶器,充满了不祥的血腥。 它存在在这里,就是对林瑜的冒犯,甚至他自己,也不配出现在林瑜的视线里。 李萤缩起肩膀,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好想……” 见他的态度不大对劲,林瑜不由得上前,想听清他低声在说什么:“什么?” “好想,把手砍掉……” 林瑜:“?” 她吃了一惊:“何至于此!” 她大为震撼,又很茫然的看向李萤身边的奶娘:“公子是伤到手了吗?” 有些时候如果伤口痛得厉害,病人的确会有“痛的地方还不如消失”的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奶娘脸色苍白,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公子自醒后,精神状态就一直莫名其妙的不大稳定。 她只能回答她知道的问题:“公子伤在肩膀。” 林瑜担心会不会感染:“是不是伤口发炎,发了高热在说胡话?” 她迟疑的伸出手去,想试试李萤额头的温度。 ……好像有点热,但又好像正常。 不确定,再看看。 她原本用的是掌心,随后又试了试手背。 李萤被她按住额头,不得不仰起脸来,却不敢抬起眼睛。 若是阿瑜知道了他做的那个梦…… 她还会理睬他吗? 她还会允许他叫她阿瑜,和他亲近吗? 林瑜的肌肤与他的额头相贴,李萤只觉得浑身发麻,他颤声道:“我方才出了汗,脏,别碰……” “只是一点汗而已,有什么关系?” 李萤想抬起手来,但又半途缩了回去。 “阿瑜要碰的话,我,我先擦一擦……” 林瑜没试出来有没有高热,便松开了手。 她有点疑惑,心想,怪不得历史上有那么多装病蒙混过去的记载,实在是不是专业的医生,单看外表,很难看出究竟是什么毛病,只能觉得不大正常。 要是通过外部表象诊断病情严重程度,林瑜觉得李萤不算是病入膏肓,也算是药石罔效了。 见她沉默的望着自己,想到自己如今不仅衣衫不整,而眉发皆白,李萤整个人又僵住了。 他不自在的嗫嚅道:“我原本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很丑陋?” 林瑜道:“怎么会?很特别。” 李萤低下了头,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他都觉得十分感激。 又感激,又更加歉疚悔愧。 那些情绪是如此的强大激烈,几乎超出了李萤二十多年以来所有情绪波动的总和,他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撑不住的理智溃败。 不行……要忍住,一定要坚持住。 哪怕理智已经摇摇欲坠,也必须维持住最后一线…… 不能吓到阿瑜。 不能……绝对不能吓跑她…… 李萤沉默,林瑜也在想,他究竟是为什么叫她回来的? 明明状态这么不适合和人见面交谈,一副强撑着吊住了最后一口气的模样。 她仔细的观察,发现李萤的脖颈偾起了青筋,像是在竭力忍耐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林瑜连忙道:“是不是哪里疼?若是身体不适,不必勉强见我……” 李萤猛地抬头,比她还慌乱的解释:“不勉强!怎么会勉强?!” 他的眼尾泛起一片绯红。 朱容湛的皮肤白皙,哭起来的时候,眼尾晕开的绯色如同桃花妆,而李萤哭起来的时候,整个眼睛下方都会泛起一层绯色,像是落霞妆。 等等。 他哭了? 林瑜连忙让春华去室外等待,免得有外人在场,伤到他敏感的自尊,奶娘显然也吃了一惊,她看了一眼林瑜,思考了一秒,立即跟着春华一起退了出来。 李萤带着一种“不管是杀是剐我都接受”的决绝之意,直直的望着林瑜,仿佛准备赴死。 林瑜近距离的观察,发现他浅紫色的眼眸中的确隐约有水光泛起。 病痛会让一个人变得格外脆弱。林瑜想,是这个原因吗? 可他若是这么难受,何必还要让她回来见她呢? 也许她还是先告辞,别打扰到李萤养伤的好。 她这个念头才刚刚生起,李萤就仿佛洞悉到了她的退却之意,突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林瑜猝不及防,吃惊的愣住了。 如果是朱容湛,这样肆意妄为倒是正常,可李萤向来克己守礼,拉个小手都要紧张脸红,羞涩半天,怎么突然……? 他坐在床边,林瑜站在他面前,他环住她的腰肢,正好能将脸颊贴在她的小腹上方。 他抖得厉害,一面战栗,一面把她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瑜感觉腰都要被他勒断了。她心想,你要是觉得突然抱住我很对不起我,那你倒是把手松开啊!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我杀了你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以为李萤是病重脆弱,才会突然行为失当。 若是古代女子,此时恐怕已经大惊失色,要么惊恐逃开,要么羞涩难当,林瑜却接受良好,心态平稳。 她与李萤之前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虽然算不上男女朋友,也算是暧昧中的对象。 暧昧对象抱一抱,没什么需要太过在意的。 尽管此刻她对他心有怀疑,更心存芥蒂。 因为不知道前世的死亡和李氏究竟有怎样的联系,后来又遇到了“汤春”刺杀,那“汤春”,却是从星门观上逃出来的…… 可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不就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在这件事上,林瑜觉得自己算是熟练。 她默默被李萤抱着,伸手轻轻拨动他发顶的白发,摸了摸他的头。 李萤一直在颤抖。 按理来说,拥抱会让人得到安慰,让人觉得安心。可他明明抱着林瑜,抱的那么用力,林瑜却觉得他始终没有得到安稳。 她突然感觉不对,想起方才奶娘说过,李萤伤在肩膀。 他既然伤在肩膀,如何能抬起手臂用力将她抱紧?? 林瑜连忙低头查看,才发现他肩膀处已经渗出了大片的血色。 “李萤!?” 林瑜惊叫一声,连忙将他推开。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的伤!——你不痛吗?!” 李萤抬起手时自然牵动了肩膀,伤势剧痛难忍,可他现在既然已经抬了起来,再放下去又是新的痛苦。 他的手臂僵在半空,林瑜只能握住他的手,慢慢的、慢慢的将它放下。 她盯住了李萤浅紫色的眼眸:“你到底怎么了?自见我之后,你的反应就很奇怪。” “我……” 见他满脸虚汗,眼睫濡湿,显然痛极,林瑜连忙想叫奶娘进来照料。 可她又不知道奶娘叫什么名字,去看李萤,他又是一副痛到神志不清的模样,问他什么,都只知道回答“对不起”。 林瑜无奈,只得跟着李萤的称呼喊道:“奶娘快来!李萤的伤口裂了!” 奶娘听见呼喊,在室外一愣,连忙进来查看。 李萤方才将林瑜紧抱在怀中,自然将她拉近了不少距离,虽然此刻已经松开了怀抱,两人却依然距离紧密。 奶娘没说什么,赶紧跑上前来,毫不客气拽开了李萤的衣服,直接露出他整个上身,把林瑜都惊了一跳。 若是查看伤势,只需把他的半边衣领稍微拉下来不就行了吗?为何需要这样直接扒下整个上衣呢? 最让她吃惊的是,李萤穿着衣服看起来清瘦单薄,可脱了衣服,却分明有一身精干的肌肉。 之前李萤只是衣领略微松散,只露出锁骨那一块的肌肤还看不出什么,没想到衣服之下的身体,却像是冰山,只瞧那露在海面之上的部分,绝想不到海面之下可能是个庞然大物。 林瑜知道有些人身材极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但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那么李萤平时穿的那么严实,真的是为了遮掩自己异于常人的雪白皮肤,还是要藏起自己那一看便难以让人觉得“柔弱”“没有威胁”的身体? 他究竟隐藏了多少事情? 林瑜不禁多看了几眼。 可奶娘大约以为她是被李萤的肌肉所吸引,突然说了一句:“我家公子看起来是个不大行的,其实身上还是有些力气的。” 李萤愣愣的看她一眼。 他被扒了衣服时没反应不过来,后来奶娘开始检查伤口,他又已经不方便再动了。 此刻听见奶娘说他还有些力气,一张脸顿时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他又想起梦中扼杀林瑜时的感受。 那种用尽全力的疯狂,白绫几乎勒疼了他的掌心,而少女的脖颈如此的脆弱…… 他惊慌的分辨道:“我没有力气!” 林瑜:“?” 奶娘:“?” “你这傻孩子!”奶娘一边给他拆已经染红的纱布,一边低声,却又恰好能让林瑜听见的抱怨:“旁人追淑女都是一展长处,你呢?你这身材不露一露,力气不显一些,还在这里说些傻话!” 林瑜后知后觉的想到,所以这个衣服,原来是特意扒下来给她看的? 李萤又不说话了。 奶娘拆完纱布,仔细看了看伤口,叹了口气:“我这就叫人拿水、药和干净的纱布过来。只是这伤,就麻烦淑女帮忙处理了吧。” 林瑜吃了一惊,下意识推辞道:“可是我不懂医术,也不会包扎,万一做的不好,加重了伤势如何是好?” “很简单,只要把药往伤口上一撒,再拿纱布裹紧就好。”奶娘道:“淑女是客,本不该劳烦淑女动手,可旁人包扎的伤口,公子怕是不珍惜。” 她无可奈何道:“只有淑女管得住他了。” 说完,奶娘也不等林瑜答应,起身退了出去,没过一会儿,有侍女端来了热水、毛巾、药物和新的纱布,放在了林瑜手边,随后也退了出去。 林瑜看了看那药,又看了看面前衣衫不整的李萤,心想星门观好像整个都变得有点奇怪。 奶娘方才是在撮合她与李萤吗?但之前知道了她是林氏女后,林瑜几次望见她的眼神,都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是不满的。 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一定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林瑜顿时对这突然的变化感到不安起来。 可李萤的伤口不宜在空气中暴露太久,林瑜只得将毛巾用热水打湿,先为他擦拭干净伤口周围流出来的血渍。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试探着问道。 她手中的毛巾,轻柔的拂过他伤口上方的锁骨和肩膀。 因为渗出了一层薄汗。 李萤微微喘息起来。 林瑜将毛巾放入水中洗净拧干,这一次清理是伤口下方。 他的胸口。 她想起了苍洮。 都是一身肌肉,苍洮骨架子大,便显得健壮,他是穿衣也有肉,脱衣也有肉的类型。 而李萤的肌肉却出人意料的比朱容湛明显。 仔细一想,也有道理,朱容湛虽然也弓马娴熟,可长时间要伏案工作,锻炼时间并没有多少。 他长身玉立的风姿,全靠天生的好基因撑起一副气宇轩昂的骨架,虽然腹部紧致平坦,其实没什么肌肉,摸起来颇为柔软。 林瑜之前便猜测李萤习武,但没有觉得他的武艺会很高强,虽然李萤跟她坦白,说他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弱,但他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林瑜知道他身体没有那么弱,却也没觉得能有多强。 可这穿衣前和穿衣后的反差,实在叫她瞠目结舌。 这一身肌肉,没有下过苦工熬练是绝不可能的。 李萤的武艺,绝对不低。 他身上的秘密,好像越来越多了,她真的能掌控住他吗? 就在林瑜有些走神,心生忧虑的时候,李萤低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说:“我做了一个梦。”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扼杀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渝忍不住道:“你也做了一个梦?” “太子殿下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梦?” 林瑜沉默不答。她想,要跟李萤说朱容湛的梦境吗?说是之前在星门观外,朱容湛拉她到一旁说话的时候说的? 说了会对朱容湛不利吗?对她有利吗? 一时之间,难以判断,她决定先听李萤说下去。 李萤也并未追问,自行道:“我想太子殿下梦到了娶你为妻。” 林瑜一愣:“为什么这么想?” 李萤低声道:“因为我梦见他娶了你为妻。” 林瑜笑了:“这也行?你用自己的梦胡猜?” 古人大多都有点迷信。北戎那边信仰比较单一,人人都信奉“天”,因此显得格外虔诚。大涂则是神佛众多,没有什么明确的主神,虽然平时瞧着并不对哪位神特别忠心,但其实什么都信一点。 梦常常被人当做某种启示或者预兆,带着玄妙的色彩。 但如果只是梦见她嫁给了朱容湛,林瑜想,会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太担心她与太子一起,所以才做了这么个噩梦? 她这时还未将李萤的话放在心上,岂料他下一秒却语出惊人:“我梦见他娶了你。而我……杀了你。” 林瑜一怔。 “你杀了我?”她的心跳猛地跳快了一拍:“你怎么杀的我?” “我……用白绫勒杀了你。” 白绫? 白绫! 李萤为什么会梦到白绫!? 这不是一个常见的死法,可是……可是,她心想,第二世勒杀她的,是个小太监啊。 她心中惊疑,手中为他擦拭血渍的动作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你说的那么真,倒叫我心里发毛。” 看李萤眉眼悲切,林瑜也想冷静冷静。 她将毛巾重新放进水盆中洗净,拧干了水,借着这动作思考片刻:“那你跟我说说,你都具体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你嫁给了太子,可没过多久,太子被废,贬为庶人逐出宫去。” 林瑜吓了一跳:“这种事情你也敢说?” 就算是梦,太子被废的事情说出口也是犯忌讳的。这简直相当于他自己将把柄送到林瑜手中。 “没关系,”李萤却并不在意,语气飘忽:“太子遣散后宫,你却不肯离开,留下与太子相依为命。” “然后呢?” “然后……京师中人人赞你恩义忠节。你为了谋生贩卖绣品、布匹,还有画像。很多人都会来买。” “你也来买了吗?” “有一次,我的马车经过,碰到你坐在后门,似乎与废太子起了争吵。我本打算离开,你却看见了我的马车,叫住我问我,要不要买些东西?我就让车夫把所有的绣品都买下了。” 把所有绣品都买下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情。 林瑜突然想起第二世的某一日,自己的确在后门处见过一辆挂着道门旗帜的马车。 只是世家子弟有不少人都喜欢挂道门旗帜,林瑜哪里想得到那会是星门观的马车? 她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李萤梦到的……莫非真是前尘往事? 他为什么也能梦到? 她也实在没想到,原来第二世,他们就已有交集。 林瑜慢慢为他擦拭干净了伤口,放下毛巾,拿起了药瓶,不露声色道:“后来呢?” “后来我又去过很多次。可是我担心被认出来,便常常更换马车和车夫,又安排许多人代我去买。” 林瑜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淡淡道:“你倒还挺照顾我的生意?” 她将药粉洒上他的伤口,李萤的身体顿时微微一颤,不知是不是感到了疼痛。 “因为我……嗯……!” 那药物显然会有蛰疼的反应,李萤闷哼了一声,额头顿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艰难道:“我……我很羡慕他……那时朱容湛已经一无所有,阿瑜仍对他不离不弃……嘶……我很羡慕,所以……所以想让你可以过的好一些。我觉得……这很难得,就算不是我的真心,我也想珍惜……唔!” 林瑜取来纱布,为他一层层的包住伤口。 她不是专业人士,手法自然笨拙,想起第二世的死亡,心中又渐生怨恨,叫李萤眉头紧蹙着,神色痛苦,不像是她在为他上药,倒像是在被她上刑。 林瑜低声道:“那你后来又为什么要杀了我?” 李萤呼吸急促的喘息着:“为……为了家族。” 林瑜冷笑一声:“家族自然是最重要的。” “不是,不是!”李萤急道:“阿瑜若肯将真心给我,阿瑜就比世上的一切还重要!可阿瑜的真心……我知道不是我的。阿瑜根本就看不见我,心中只有太子。而我只有家族……我愿为家族而死,也只能为家族而死……” 林瑜皱眉道:“你是怎么杀了我的?” “我扮成了太监……呃!”他低低的痛的抽了口气,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继续忍痛道:“混入宫中……” “那时,朱容湛在哪里?” “他为了救你……起兵攻打皇宫,势如破竹。只有杀了你,才能令他崩溃,所以我……才要赶在他攻破最后一道防线前,将你的死讯告知他。” 李萤喃喃道:“他未负你,这很好……” 林瑜给他包扎好了伤口,却盯着那块白色纱布出了好一会儿神。 这梦境回答了她大部分想要弄清楚的问题,还完全对上了她第二世的许多细节。 ……李萤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不,这不是梦,要说的话,这算是“前世”的记忆。 李萤想起来了,想起来也就罢了,可他竟然说了出来! 他承认自己杀了废太子妃,构陷废太子,这已经比之前说自己梦到太子被废更严重。 虽然无法因梦获罪,但祸从口中,举报到官府,即便是李氏也不能帮他平罪,倒不如说正因为是李氏,说出这种话才更为可怖,要严惩不贷。 他就不怕? 不怕被害,不怕被诛吗? 常人不该将这些事情隐藏遮掩的严严实实么?他就不怕自己恨他,与他玉石俱焚? 林瑜本以为自己要小心翼翼,旁敲侧击,艰难索求的真相,却猝不及防如此简单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朱容湛…… 傻子! 她心头微酸,自然对那姿容昳丽的青年心软许多,想起之前她还在玉香楼对他说,自己心悦李萤,狠狠地伤害了他,心中又一时后悔歉疚。 可感动是一回事,再次嫁给他又是另一回事。 那么,对待李萤又该怎么办? 凶手就在眼前,可笑的是,他不仅与她没有私怨,反而处处怜惜她,憧憬她,帮助过她。 为了家族。 他说的好冠冕堂皇,好无可奈何。 这算什么? 权谋之下,只讲立场,不论对错? 要怨就怨她和朱容湛技不如人? 可他们只是想做一对平凡的小夫妻,平静的活下去,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是他们太天真了吗? 这算什么道理!? 没有害人之心的人,要被责怪天真,杀人凶手,却要被人体谅无奈吗!? 难道这世上,就真的是成王败寇,没有是非对错? 林瑜冷冷问他:“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我想……”听见这话,李萤抬起脸来,朝着她扬起下巴,露出自己的脖颈。 他用另一只可以自由活动的手,拉起林瑜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还细心的将她的大拇指调整了一下,以确保她能按住自己的喉结。 那是一个扼杀的姿势。 李萤浅紫色的眼眸中,涌动着别样的神采,他殷殷切切道:“阿瑜,我想死在你的手里。”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猛地抽回了手。 她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隐约察觉到对方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 李萤……真是只是缺爱那么简单……吗? 她忍不住低声喝道:“你是变态吗?” 这年头变态一词并不常见,可李萤从字面上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与常人不同,阿瑜是知道的。” 他说的像是自己的相貌,又不仅仅只是自己的相貌。 林瑜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猛地扑上去,掐住了李萤的脖子。 李萤毫无抵抗,被她往后一推,便倒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瑜压在他的身上,用尽了力气,见他上身袒露出的皮肤都开始泛红,便知他已经开始缺氧。 求生是人的本能,李萤却闭上眼睛,毫不在意生死,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神色恬淡又安详。 他说,他想死在她的手里。若死对他来说根本不是惩罚,那顺着他想要的杀了他,复仇还算是复仇吗? 一时之间,林瑜有些迷茫。 她三次惨死都很痛苦,因为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因为她所拥有的都被夺走,因为她想活下去却不得不死。 那李萤呢?他要怎么样才会感到痛苦? 他想要的是什么?他被夺走什么才会比死更难受? 他想要人一心一意的爱他。 那他又有什么能被夺走? 林瑜并没有太多力气——想要徒手掐死一个成年男性,她就算有那个决心,也没有那个能力。方才意愤之下竭力一掐,已经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后续维持不住,不得不放松了力道。 第一世,她违逆家族,被逼喝下毒酒而死; 第二世,她顺从家族安排,嫁给太子。但如此高位,不是成为棋手操控别人,就是被人当做碍事的棋子,需要扫除。无权便是错,无势就当死; 第三世,她已是竭力想走出第三条路,不惜被封公主,远嫁北戎和亲,最终又死在权利征伐中。 她并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力,这一世已经是竭尽全力的借势借力,才选择了李萤,坚持到现在。 而直到此刻,林瑜才发现这一次,自己也许招惹了一个最疯的。 最毒的幕后黑手,竟会以最人畜无害的模样出现。 之前三世,无论是陈辞、朱容湛还是苍洮,她都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他们有的端严自持,崇尚君子之道;有的骄纵任性,但遵循王者之道;有的野心勃勃,践行霸者之道,可都还在正常人的范围之内。 李萤,林瑜猜不透他的心思。 这个人太扭曲了,她无法理解。 林瑜最终松开了手。 李萤睁开眼睛,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林瑜心中忍不住又骂了一声:变态! 她冷着脸道:“我还有事要问你,你还不许死。” 李萤柔顺道:“好。” “我昨夜遭遇了刺杀,凶手据说是汤春,是从你府上逃走的。你和汤春有关系吗?” 李萤没有正面回答:“我已经知道此事了,我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 “若是阿瑜想要,我会让人把他的人头割下来给你。但他不是汤春。” “谁想要人头!” 李萤连忙道:“阿瑜不要,我便不给,莫怕。我只是怕阿瑜想要个信物,确定他死了。” “我又没瞧见他的长相,怎么知道你杀的是谁?” “是他。” 林瑜望着他。 “你这么确定,是因为他是你的人?” “……是。” “你的人为什么要杀我?你要杀我?” 李萤急道:“不是我!” “那你的刺客为什么要杀我?” 李萤沉默。 他身旁并无太多亲近之人,能有此权利的人很好猜。 林瑜道:“是你奶娘。” 李萤眼中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你说我对你很重要,有人要杀我,你却只动刺客,那就说明下令的人也对你很重要。所以你只杀刺客,却不动她。” 他辩解:“她下令让刺客出手,事情未成,她亲手除掉那刺客,以后再也不能服众,也再也无人会听她命令。” “是,你觉得这就够了,”林瑜道:“反正我也没事,我也没死,对吧?那我想问问,如果他刺杀成功了,如果我死了呢?” 李萤没有回答。 “你或许会觉得痛苦,会遗憾,但恐怕还不至于自杀来陪我,对吧?没有了我,又只有李氏需要你了。你会继续为李氏出力,筹划如何抢走朱容湛的太子之位。就和你梦见的世界一样。”林瑜轻笑了一声:“你口口声声说连命都愿意给我,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我的命是奶娘养大的。我愿意给你,可是我也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林瑜语带讥讽:“你倒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李萤却反问道:“阿瑜没有这样的人吗?重视的,珍惜的,想要保护的人?对我来说,你和奶娘便是对我来说最重要,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人。” 一瞬间,有很多记忆涌入林瑜的脑海。 陈辞温柔的眼神、苍洮爽朗的笑容、朱容湛委屈的脸…… 最后她冷冷道:“曾经有过。” 曾经的意思就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你不要当我是傻子。”林瑜道:“我杀了你,李氏岂会放过我?岂会放过林家?” 李萤轻轻叹息,语气怜爱:“阿瑜连杀人都没有办法啊。” 林瑜气道:“你在嘲讽我么?” “不是,只是……叫我很是怜惜。” 她休息了一会儿,力气恢复了不少,被他这么一气,又压上全身,扼住了李萤的脖子,瞪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你敢全都告诉我,拿准了我不会去告发你吗?” “我说过,我想死在阿瑜手里。阿瑜若是去告发我,我引颈就戮便是。” “你死了,你的那些死士呢?” “他们自有去处。” 林瑜沉默了片刻:“所以我杀了你,除了惹上一身腥,什么都得不到,还可能会被你的属下报复。” “阿瑜想得到什么呢?” 林瑜盯着他道:“你应该猜出来了,我知道你梦见的那些事。” 朱容湛面前,她还能保持冷静,假装自己不知前尘,但她没能在李萤面前沉住气,他自然能看出来。 他低低“嗯”了一声。 “可我没有选择朱容湛,反而极力想要摆脱他。” “……嗯。” “所以你将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是在告诉我,你可以帮我么?哪怕是要与太子对抗?” “奶娘方才说,追求心上人,都要一展长处,我……只是这么试了试。” 他是把自己的弱点都袒露在了林瑜的面前,好像任她处置,可同时,她也知道了他的可怕之处。 与他同行固然心惊胆战,但他却流露出如此顺服的姿态,安抚她可能的恐惧; 与此同时,他又会让林瑜明白——若成为他的敌人,会更加恐怖。 留下,受他庇护。 或者离开,前途难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明明示弱示的无以复加,却能让人丧失离开他的勇气。 他说:“我想死在你的手里。” 可他做的一切都在说:“你要我死,我可以死。但我知道你的处境,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你让我活着,我都可以帮你。” 你离不开我。 你不能杀我。 因为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我喜欢你,在梦之前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不。 李萤现在活着,的确比死了对她更有帮助,但就此心生畏惧,嫁给李萤,受他庇护,绝不是最好的选择。 林瑜的手依然按在他的脖子上,她收紧了力气道:“我要见那个刺客。” 李萤说话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唔……为……为什么?” “他身手了得,如此厉害之人,培养出来并不容易。他本来就是一把刀,有人用它杀人,杀人者不死,却让刀死,是什么道理?” 那刺客能和苍洮过招,还能在他手下逃走。虽说有苍洮不熟地形的缘故,但已经很厉害了。 杀了李萤,这些死士会落到谁的手里?不管由谁接管,都不会被林瑜继承。 但如果李萤活着,又口口声声说什么都愿意为她做,那她就有可能染指这份权利。 她这三世以来,最最最缺的,就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 比如现在,林瑜就极缺一个武力高的护卫。 她之前用苍洮来牵制朱容湛,现在苍洮能随便潜入林府,出入她的院落如入无人之境,林瑜必须要有一个可以挡住他的人。 她不可能向朱容湛要人,只有李萤这里有人可用。 那死士已经被李萤和奶娘两方抛弃,真是唏嘘,别人随手就能杀掉的小卒,对林瑜来说,却是珍贵不已的资源。 李萤叹道:“那我们便这样叫奶娘进来吗?” 林瑜厌烦道:“少废话!” 李萤乖乖的不再开口,他伸出手去,床头有一条细绳,藏在被系住的帘幔之中,他轻轻一拉,外面就传来一阵铃铛声响。 奶娘面前,林瑜总不好再继续掐着他,他们关系亲如母子,李萤愿意被她伤害,不代表奶娘也能看着他被伤害,到时候遭殃的只会是林瑜。 她冷着脸松开了手,奶娘推门而入,看见房中情形,不由一呆。 李萤衣衫不整,上衣已除,倒在床上,发丝散乱。 林瑜压在他的身上,这姿态,不管谁看了,都会觉得不适合外人打扰。 可是李萤还受着伤呢?! 但一想这姿势,他也不必动到肩膀…… 她正想莫非是……莫非是不小心误触了,准备赶紧退出去,李萤已经略显虚弱的开口道:“把戍寅带来。” 奶娘吃了一惊:“公子?!” “无妨,阿瑜要见。” 奶娘惊疑不定,不知林瑜怎么会知道死士之事,难道公子连这也告诉了她?可这岂不是自曝弱点,将自己身家性命都交了出去!? 但见李萤神色平静,她又不信他会被林瑜所制,恐怕是另有计划安排。 凭着对李萤的信任,奶娘神色莫测的退了出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林瑜忽然问道:“她是汤春吗?” 李萤笑了笑:“阿瑜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大家都以为汤春是男人,却又一直搜捕不到。 穿越前玩过的种种剧本杀套路在林瑜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以至于比起古代人,她“脑洞大开”,会注意到很多思维死角——比如,也许汤春是个女人。 虽然朱容湛已派人走访过十多年前追击汤春,将他逼成重伤的士卒,可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瞧见汤春的正脸。 汤春有没有带着面巾?有所遮挡?会不会易容? 有没有可能男扮女装,又或者是女扮男装?而官府只盯着男性搜捕,“他”变成女性,便能瞒天过海? 林瑜笃定道:“是她。” 李萤望着她没说话。 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他说只有两个人对他来说最重要,一个是林瑜,所以他不愿骗她,一个是奶娘,所以他不能告诉林瑜真相。 他只能沉默。沉默就是答案。 “我杀了你,你反而会开心。我要是杀了你的奶娘,你才会痛苦。” 李萤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他望着她,就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你杀我,是我心甘情愿,可你对她动手,死的只会是你。” “若我要杀她,她要杀我,你帮谁?” “自然帮你。” “因为我杀不了她,你自然得保护我不被她杀?” 李萤苦笑。 林瑜又问道:“你对我如此在意,是因为我对朱容湛的真心吗?” “我在梦里,的确极为羡慕,可是在我梦到之前,我就已经心悦阿瑜了呀。” “那你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 “我重来一次,却离朱容湛而去。你觉得是为什么?” “阿瑜以为自己是被他抛弃,被他所害。” “那你都说,朱容湛未曾负我了,你就不怕我重新回到他身边去吗?” 李萤温柔的望着她道:“那阿瑜此刻就不会留在这里,与我说这些了。” “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因为阿瑜想自由自在的活下去,而太子的身边,束缚太多,又太过危险。” “……那你不会失望吗?我的真心,也不过如此。” “阿瑜守了他一世,连命都没了,也该够了。我只是想,如果阿瑜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我希望以后阿瑜想起自己的选择,会觉得‘幸好我选择了李萤’。” “你觉得我守了他一世,是真心?” 李萤迷茫的看着她。 “你喜欢的那个对朱容湛不离不弃的形象,不过只是你幻想中的我。我对朱容湛不离不弃,只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明白……” “我不肯离开朱容湛,只是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好去,你想多了,我没有你想要的那种真心。” 李萤怔怔望着她,那原本已经消退了的,落霞般的绯色,又渐渐在他的眼下晕染开来。 “那就是说……” 林瑜以为他是幻想破灭后的失望,没想到李萤流泪,却痛苦道:“那就是说,如果我像现在这样袒露面容,阿瑜也不会厌恶我……如果那时,我便跟阿瑜说,阿瑜有更好的去处,阿瑜是可能会跟我走的吗?” “也许。你看我这一次,不就主动看上了你么?”林瑜一怔,没想到他在意的角度如此清奇。她自嘲一笑:“我之前对朱容湛误会颇多。比如以为他真爱我的侍女,而我只是他心上人的挡箭牌。” 李萤寂静了下去,可他的表情,却痛苦的好像是林瑜一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林瑜:“……” 她真的不大能懂李萤都在想什么。 他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痛苦? 因为与她错过? 他想要真心? 可她的“真心”,不过都是无可奈何下的委曲求全罢了。 “所以……没有你想要的真心,你还希望我留在你身边么?” 李萤:“嗯。” 他脸色苍白,似乎还没从他们错过一世,因为自己的懦弱最后却亲手杀了林瑜的痛苦中回过神来。 “我本就知道,真心难得,从不敢强求……” 林瑜望着他,有时,她觉得他无比强大,有时又觉得他无比弱小。 强大是真,弱小也是真。 想死在林瑜手里是真,想她留在自己身边也是真。 诚挚是真,单纯是真,害羞是真。 冷漠是真,心机深重是真,漠视性命也是真。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你的一切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林瑜想,愤怒已经表达完了,接下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借着他曾杀了她的事情,她用怒气表明她很在意这件事情,争取李萤最大可能的让步。 可她自己很清楚,若是按照常理,她根本没有坐在谈判桌上与他谈判的资格。 李萤有很多权力,而她只有她自己。 好消息,李萤想要的就是她。 坏消息,上面那条消息对林瑜来说居然算好消息。 对李萤来说,她是无法取代的稀缺资源,他能给出别人觉得他疯了的代价。 可她同时也并没有那么稀缺。因为她的独一无二性并不是对所有人有效,只有特定的几个人,会把她捧到那么高的位置。 而在那几人间,只有和李萤交易,她和李萤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开始听完了李萤的梦境,林瑜的愤怒并不虚假,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后来也不过只是借着死亡的怒气,试探这件事情能为自己的交易加重多少砝码。 李萤的回答是他的性命。 她原本选择李萤,正是看中了他并无能力,也无势力。 她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和平过日子的人。 这个人没有办法伤害她,又能当个挡箭牌,挡住这个时代所有对女人的责难窥探,也就够了。 那时候的李萤是很合适的。 她甚至可以很肯定的想,我能压制住这个男人,我不用怕他,不用小心翼翼的对他。 现在呢? 他不伤害她,只是因为他不想,而不是因为他不能。 林瑜有可以制衡他的筹码吗?她还能压制他吗? 她自己没有,林氏恐怕也用不上,思来想去,若是想要与他为敌,就只能退回朱容湛的身边。 太子当然可以压制住李氏长公子,可是这对朱容湛公平吗? 他的地位现在本就不稳,她却还要为他树敌? 她明明不能回应他的感情,却要躲在他的身后,让他为自己拼杀? 林瑜已经知道朱容湛对自己的感情了,他也许愿意庇护她,也许她可以告诉他第二世的真相,朱容湛一定不会放过李萤。 可是…… 要将人的感情利用至此,未免太过下作。 林瑜做不到。 李萤也算计了朱容湛,他本来就应有知情权。可是现在告诉他真相,只会让朱容湛的处境变得更危险。至少等他稳固地位…… “我来见你之前,”林瑜道:“在玉香楼见了朱容湛。” 李萤柔顺的望着她。 “因为我被刺杀,他又一直在追查汤春的案子,所以我去问他详细情况。我们说完汤春的事情之后,我跟他说,我心悦你。” 李萤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说我心悦你,太子殿下大概不会再强求赐婚与我了。可我没想到,原来我以为的心上人,这么厉害啊……我现在想要回头,想要反悔,却已经来不及了,这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之中,你算好了我已经自断退路,于是才肆无忌惮的露出真面目?” “我没有!我不知道你……我不知道你,你心悦我……” “你说没有别人需要你,所以只能为李氏而活,为李氏而死,那如果我需要你,我会比李氏更重要吗?如果我要你不许再为了李氏算计朱容湛的位置,你也会答应吗?” “阿瑜想保护他……才留在我身边的吗?” 林瑜看着他:“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他为救我而死,无论如何,我都承他这份情意。我欠他一条命,如果有机会,我想还给他。你答不答应?” “只要阿瑜在我身边,什么都可以。” “你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你有那么多筹码,而我就只有一个我。” “心悦我。”李萤着急的蹙起了眉头,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露出了哀求之色:“一点点,一点点也好,试着爱我。” “好。”林瑜深深的凝注着他的眼眸,她浅浅的笑了笑:“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爱这么值钱。它值得你拿命来换?可我不想要你的命。换一个代价可好?” “阿瑜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的一切。” 这世上,一百个男人恐怕都会对这场交易嗤之以鼻:你算什么东西,就金贵至此了?也敢大言不惭开出这种价码?我有这样的权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可是是李萤自己口口声声说,想要死在她的手上。 她也开诚布公的告诉过他,她没有他想要的那种真心。 这是童叟无欺,公平坦诚的交易。 他可以拒绝,可以讨价还价。 但李萤是那第一百零一个男人。 他说:“好。” 虽然以李萤前面的那些表现判断,他应该不会拒绝,可他真的回答的这么干脆,林瑜还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能接受。 活了这么多次,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热烈的表白。 比起惊喜、受宠若惊,林瑜反倒觉得沉重,有些窒息,还有控制不住的戒备。 因为她没办法摸透他的脑回路,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那已经趋于病态的,对于某个人的渴求。 她从李萤的身上离开,坐到一旁,李萤艰难的靠着一边手臂撑起身体,又小心翼翼的朝着林瑜蹭了过去,想要挨着她一起。 她答应了! 他满心欢喜,满眼雀跃。 阿瑜答应,会留在他的身边了! 这让李萤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她的身边,想与她更亲密,更亲昵一些。 想感受她的体温、想触摸她的肌肤、想嗅到她的香气、想和她在一起…… 一直和她在一起。 这时,奶娘到了。 她这次先在门外敲了敲门,生怕带着外人又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场景:“公子,戍寅带到。” 李萤“嗯”了一声,看着林瑜。她说她想要他的一切,他就从现在开始,将主导权让渡过去。 林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意识到李萤的意思。她顿了顿道:“……进来吧。” 奶娘迟疑了一下,才推开了门。 她身后跟着一个很不起眼的青年。他穿着道袍,看起来就像是每个道观里都有的那种,长相平平无奇,负责扫洒等杂活的年轻道士。 看起来既不凶悍,也不可怕,像个内敛朴实的老实人。 林瑜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身边的李萤。 见她投来眼神,李萤眼睛亮亮的看着她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不愧是你的人。” 出手一个比一个狠辣,看起来又一个比一个纯良。 李萤不知道她在夸奖还是在讽刺,他感觉应该不是前者,就小心翼翼的用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显得可怜兮兮。 林瑜问道:“你有名字吗?” 戍寅看了一眼李萤,李萤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温声道:“阿瑜问你,你说便是。” 戍寅干巴巴道:“小人道号玄光。” 林瑜对李萤直接道:“反正你也不要他了,把他给我吧。” 李萤的表情僵了一僵:“为什么?” “我想要个侍卫。” “我可以保护阿瑜!” “你又不能跟着我回家,一直待在我的身边。” “我可以!” 林瑜:“……” “虽然你深居简出,但认识你的人并不少。李氏长公子公然在我的院子里出现,叫别人怎么想?” 李萤抿紧了嘴唇。 “你说的,你的一切都可以给我。” “可是……” “所以戍寅是我的了。” 李萤看起来要哭了。 “你,你觉得戍寅比我要好吗?你要他,不要我吗?”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饮鸩止渴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低声道:“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李萤原本心中正委屈难受,听她在耳边悄悄言语了这么一句,顿时一愣。 他看向戍寅,若是只有他在,林瑜可以直接对他下令,让他出去等候,可是奶娘也在。 之前林瑜已经试探出了李萤的底线,知道奶娘并不能单纯的看做是李萤的仆从,她不好对她下令。 因此,她又将下令的权利交给了李萤。 这退让代表着尊重。 当然,如果角度不同,也可以看做是畏缩。 李萤自然不会认为林瑜是畏缩,他感到自己的感情被她重视,因此神色越发温柔,原本的怨恼也消散了许多。 “奶娘,让戍寅在外等一会儿。” “是。” 等他们两人离开,林瑜才道:“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宫中传来消息,北戎王点名要迎娶我的事情吗?” 李萤道:“自然记得。” 他神色一紧:“我这几日一直晕着,刚刚才醒,还没来得及知道最新的消息——是北戎使臣已经到了吗?” “北戎使臣还未到,”林瑜轻轻叹了口气:“可北戎王已经到了。” “北戎王?” “北戎王苍洮……他昨夜潜入我的院子里,戍寅来刺杀我的时候,正好撞上他。要不是他在,也许我现在已经死了。”她别有深意的望了李萤一眼:“又一次死在你手上。” 李萤用一只手使劲揽住了她。“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气道:“那北戎王好大的胆子!” “我的院子就跟个筛子一样,”林瑜叹了口气,“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萤绷紧了脸。 林瑜忧伤的压低了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蛊惑昏君的妖妃:“所以我想要个侍卫,要是那北戎王再来,可以帮我把他赶跑,不然我和春华两个女子,他强硬的非不肯走,我们怎么抵抗得了呢?” “不要戍寅,”李萤坚定道:“我跟你走,我保护你。” 林瑜:“?” “我如今本就在养伤,不必见人。就算有人来,我找个替身暂时代我出面便是。” “‘汤春’在太子手上逃了出去,他肯定会继续追查。若是他亲自来讯问,你的替身瞒得住他吗?” 如果是普通官员上门,李萤的替身大概率可以蒙混过去,但朱容湛是见过李萤的,他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也不会畏惧李氏长公子的身份,寻常替身恐怕很难在他面前撑住。 万一朱容湛来的时候,识破了替身,李萤本就没有洗脱嫌疑,那就更是麻烦。 她原本该是希望朱容湛早点破案的,可是如今那“汤春”在她手上,她就不希望朱容湛破案了。 这是一把锋利的刀。 一日未曾抓住,他就能随时出鞘,为林瑜扫清障碍。 李萤让“汤春”逃走隐匿起来,打的大概也是这个主意。 这就相当于给自己藏了一把想杀谁就可以杀谁的武器。 林瑜忍不住多想,李萤那么干脆的同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她……有没有可能,是他心中清楚,他就算愿意交,她也未必受得住? 他现在被朱容湛追查,如今她说“我要你的一切”,李萤交了出来,林瑜便成了他的同伙。 如果他被朱容湛抓住,李萤的势力会被一网打尽,林瑜能得到的力量也将消散,她必然会努力帮助李萤,来躲避朱容湛的稽查。 想到这里,林瑜对李萤道:“你最近想让‘汤春’杀谁么?安分一些,不要给朱容湛找麻烦。” 若是长时间没有生事,朝堂之上的贵人们渐渐放心,不再那么担惊受怕后,对朱容湛的责难也就能缓和了。 不然汤春刚逃走,京中就连连死人的话,没抓住汤春的朱容湛必然要承受狂风暴雨般的弹劾。 她能为朱容湛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更让她觉得讽刺的是,如果她不要李萤的一切,她甚至连这点都做不到。 李萤乖巧道:“好。” 林瑜心想,他说好,是真的听从她的意愿,还是他本就没打算这么快的启用“汤春”,所以正好顺水推舟,卖她个人情?又能显得她好像很重要? 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越来越把人想的很坏。这不是好事。可是……她如果不多想一些,万一又被利用出卖呢? 林瑜烦闷的一头栽在李萤的肩膀上。 李萤小心翼翼道:“阿瑜……?” “我头疼……”她喃喃道:“真想知道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那些布局谋划,怎么就能想那么多,那么远?” 整日算计图谋,就不会累吗? 人心莫测。 越是怀疑,越是深究,林瑜便越是觉得事无定数。 李萤真的喜欢她吗? 他真的缺爱吗? 他真的想要她吗? 还是说这些都可能是他的伪装? 因为他知道朱容湛对她有情,便想要利用她对付朱容湛? 就像第二世时一样? 该死,像李萤这样心机深重的人,不该得白化病,他就该脱发秃顶才对!!! 林瑜抬头蹙着眉头问他:“你有没有想过隐瞒那个梦?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的感情也会少些波折,我若是一无所知的嫁给你,自然会以为所求圆满,而不会像现在这样……” 多疑敏感的像是得了受害妄想症。 “我想过。”李萤低声道:“我怕你恨我,再也不理我。” “那为什么你还是说了?” 林瑜心想,因为你胸有成竹,觉得我不会离开? “因为隐瞒的话……我对你就不诚了。不诚的人,如何配得上真心?” 林瑜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李萤的表情很认真,显然是肺腑之言。 不诚。 她记得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就说过她不诚,因为她隐瞒姓名,不肯透露来历。 那时她就觉得他语出惊人,总会冷不丁冒出一个她从未想过的答案,完全不跟着她的思路来。 不诚,他以为这是武侠吗? 可那时她只觉得好笑,现在却又难免多想——李萤,是不是有些情感洁癖? 他没有得到过正常的、充盈的爱,因而将它神圣化的无比纯洁,不容一丝瑕疵。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无瑕之物? 如果现实和他的想象出现了落差,怎么办? 缺爱的人可以用爱为饵,将他的脖子套上圈索,可如果他还有情感洁癖,一旦认为这份爱有了瑕疵,他恐怕就能迅速翻脸,绝不留情。 不诚…… 什么算是不诚? 隐瞒她和苍洮的前世算不算? 之前隐瞒他关于“阿辞”的事情算不算? 真可怕,林瑜想,明明是李萤想要她想要到愿意去死,如今却是她在思考如何不失去他。 他的一切…… 倒像是他的诱饵,想要在她的脖子上套上圈索。 看着李萤,不知为何,林瑜心中对这场交易,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新的感悟: 饮鸩止渴。 第八十八章 单线程侍卫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不过,想要给她带上套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惨死三次,现在依然会不合时宜的有所坚持。 她也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太过清高,是不是还带着穿越者的自以为是,她是不是太过矫情,受过的高等教育是否让她对古人心存优越感和傲慢,所以才会每一世都过得并不如意? 但别的不说,至少她死了三次,也没有人能给她带上套索。 只要她还能弹出那些灵魂深处镌刻不忘的曲调,还能唱出那些千年之后,属于她那个时代的词曲,她就永远也不怕自己会被驯服。 她绝不会被驯服,除非死。 而死也不能让她低头。 林瑜想,要看看最后是谁给谁戴上套索么? 不,若是这样把李萤当做对手,只会对他太过关注,这不是好事。 不要管他,不要太在意他,不要把他看的太过重要。 不要揣摩他的想法,因为永远也没有办法证实,只会凭白空耗自己的精力。 不要想的太过复杂,简单一点。 他们做了交易,林瑜和李萤保持关系,她接受他的亲近,为了稳固这交易而偶尔回应他的感情,于是他允许她代行他的权力。 不管别人眼里这交易有多么的奇怪,但付出的代价她和李萤彼此都认可,那就不必去管其他。 她只要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就好。 走自己的路,不要去受别人的影响。 这样,就算最后下场依然不够美好,但至少念头通达,不会后悔。 不曾后悔的人生,难道不算过了很好的一世? 林瑜调整好了心态,她说:“好,诚心。” 她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先带戍寅回去了。” 李萤何等敏锐,又全部心神都关注着林瑜,自然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她方才不是这样的。 她方才一直看着他,一直注意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被她格外关注。 他喜欢她的视线跟随着他,精力花费在他身上,目光灼灼,似乎想要与他分出胜负,又深深的凝注着他,想要揣摩清楚他的全部想法。 他喜欢那样被她重视。 可她现在收回了对他的注意力。 为什么? 是他哪里做得不对?做的不好? 为什么她只肯停留这么短暂的时间? 一个人心绪混乱的时候,最容易受人影响产生改变,可一旦定下心神,做出了决定,便往往会比之前更加坚决,再无转圜余地。 李萤意识到自己虽然成功的扰乱了一时她的意志,却没能成功的让她将注意力永久留在自己身上。 他顿感急切的拉住她道:“这就走了吗?” “我已经待了很久了。” “哪里久?”她态度越是淡淡,李萤就越是不舍放她离去:“天还没黑,阿瑜吃过晚饭再走吧。” 林瑜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已近傍晚。 她在星门观不知不觉待了将近两个时辰,寻常去好友家做客,这个时辰不算太久,只是这个下午林瑜经历了太多,才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吃过晚饭再走,李萤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但林瑜摇了摇头:“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见她态度坚定,眉眼间又的确有些恹恹倦怠,李萤只好道:“那……我送阿瑜出去。” 他挣扎着要下床,林瑜把他按了回去,略带责备:“你伤还没好,就别折腾了。我好不容易给你包扎好的伤口,你又要裂开吗?” “可是……”李萤慌张道:“若阿瑜这次走了,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我可以给阿瑜写信吗?阿瑜会回我吗?回我多长?多久回我?我能去找阿瑜吗?” 林瑜看着他,微微一笑:“总会来看你的,干嘛好像我走了就不会再来一样?” 李萤无法,只得唤来奶娘,又嘱咐了戍寅几句,才送她离开。 “我伤还没有好,”他眼巴巴道:“你记得多来看我。” 林瑜笑了笑,“我尽量。” 她转身离开了。 李萤没能将她送到大门,却依然强撑着从床上起来,把她送到房门口。 他倚着门框,看着她身边带着新的丫鬟,还多了一个道士。 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恨不得变成戍寅才好。 林瑜怕他反悔,不肯再与她交易权利,李萤也怕她反悔,不肯再拿出她的爱与关注。 因为的确在意,才会患得患失,无法理智冷静。 如果阿瑜真的不肯再来呢? 他又有什么办法? 只要她答应留在他身边,就算她不理他、敷衍他、搪塞他,他也愿意给她自己的一切。 她能不能不要走?能不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一直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在他一抬眼,一转头,一伸手,就能看见、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她能不能被圈在星门观内,他保护她,不会再被任何人觊觎,不会再有人想要把她从他身边抢离? 但他也清楚,以阿瑜的脾气,他若是这么做了,她一定会非常生气,说不定就真的再也不会理他了。 所以他再怎么不舍,也只能放她离开。 望着林瑜的背影,李萤只想那北戎王、朱容湛都快些消失才好,他已经提了亲,要是时间能一下子跳到天子同意亲事,跳到他们成婚,跳到阿瑜成为星门观女主人的那一天,该有多好? 想和她相守一生。 想和她白头偕老。 …… 林瑜没有回头,她并不知道李萤一直在门口,以目光远送。 她说自己有些疲累,并非是单纯的推辞借口,的确是和李萤交锋——又或者说,她单方面脑补了一大堆阴谋论,脑力透支,心力有些交瘁,只想休息休息。 春华扶着林瑜上了马车,看着那跟着上来的道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小姐,他……他也要跟我们走吗?” “嗯。”林瑜点了点头:“他叫……” 她顿住了。 她就说自己用脑过度了! 见她记不起来,戍寅自己回答道:“小人道号玄光。” 春华连忙见礼:“见过玄光道长。” 林瑜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春华一脸茫然,便见林瑜看向玄光道:“你可以继续叫玄光,但是不能再是道士了。” 整个大涂现在都知道她与李氏长公子有情,李萤又居住在星门观,此刻她身边若出现道士,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注意。 “等会儿到了林府,你便换身衣服,以后作为我的护卫。” 离开之前,李萤已经跟他说过,叫他以后听从林瑜的命令,因此戍寅只是点了点头:“是。” 见他表情平静,好像被人转手送出也没有关系,好像被人怎么对待都没有关系,林瑜抬手揉了揉隐隐胀痛的额角,勉强调动起情绪,试图将相处氛围变得轻松一些——不管怎么说,以后这是她的侍卫,要相处良久。 她语带揶揄道:“你杀我时,有想过如今这一幕么?” 戍寅顿了顿,缓缓摇了摇头。 “我很好奇,你杀我时在想什么?” “杀你。” “那么在星门观见到我时呢?” “见你。” 林瑜沉默了一下,心想,这人的脑子,是单线程处理的么。 第八十九章 回答了,但没有完全回答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春华懵懂,一开始只是坐在一旁,本份安静的听他们说话。 但听林瑜与戍寅交流,说他曾要杀她,顿时大惊失色。她焦虑的看向林瑜,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让人将凶手押入牢狱,反而让人坐在马车里,难道不怕对方突然暴起伤人? 还说要他当护卫! 这道士还是从星门观里出来的! 李氏长公子知道这件事情吗?! 她越想越多,越想越乱,整个脑子都沸成浆糊,也还是晕头转向,盘算不明白。 林瑜朝着她安抚的笑了笑,春华才勉强稳住心神,战战兢兢的靠在林瑜身边,警惕的望着戍寅。 他转一转头,动一动衣袖,都能让她吓一大跳。 但林瑜神色平淡,镇定自若,春华才慢慢的放下心来,心想,小姐胸有成竹,定然有擒贼之法,不用怕这凶手突然暴起发难,杀人行凶。 眼见春华情绪稳定了许多,林瑜继续与戍寅道:“你之前要杀我,现在却落在我的手里,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 “你不怕死?” “死。”戍寅抬头想了想。“死就死了,难道活着很有意思吗?” 林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苦笑着,居然都觉得有些没有底气:“活着……总比死了好吧?” 戍寅看着她,语气平平的反问:“所以你觉得你的命很重要,我想杀你,你很生气?” 春华看不过他的直白,她忍不住道:“你好无礼!我家小姐可是林氏贵女,性命自然重要!” 戍寅望向她,春华吓得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努力挡在林瑜面前。 他问她:“别人都可以死,你家小姐凭什么不能死?” 春华吓得脸色苍白,但她又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脏话,只能大声道:“你!你狂悖!你无礼!” 林瑜将她拉了回来,她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别人都可以死,我自然也可以死。” “小姐?!” 林瑜朝着她笑了笑:“人的性命,有时候说来很值钱,但有时候,又不值一文。” 见她赞同,戍寅反而意想不到的愣了愣。 林瑜也没有生气,她继续问道:“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戍寅慢慢道:“有。” “什么?” “没有完成任务。” “那你在我身边,会监视我,把我的事情告诉李萤么?” “如果公子问起,自然会说。” “你倒是……”林瑜找了半天形容词:“诚实。” “我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跟着李萤很久了吗?” “很久了。” “李萤有说这些事情我可以问吗?你能回答吗?” “公子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林瑜将头靠在春华的肩膀上疲累的放松,又思索了片刻,轻声道:“那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些李萤的事?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人在不同人的眼中,形象往往大不一样,而她对李萤所知甚少。 伟人说得好,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所以林瑜打算多打探打探李萤的消息,这样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过,虽然死士并没有被下禁口令,但他也显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戍寅想了想,只干巴巴道:“公子,很好。” 林瑜也不恼,就当是在路上打发时间,她引导道:“比如说?有什么具体的例子或者事件吗?” “比如公子收留了我,养我教我,让我有活干,有饭吃,有床睡,冬天有不透寒风的屋子住。没有公子,我早就死了。” 豢养死士,自然要邀买人心,林瑜并不意外,只是会想,这些事情听起来并不难做到,在现代,仅仅只是普通人活下去的最低需求,可在古代,却已经是能为人卖命的大恩大德了。 不是古人命贱,是这世道活下去要比现代更为艰辛。 林瑜想,既然李萤说,她想问什么都可以,那她倒是想知道,戍寅是不是什么都会回答。 她问道:“你都杀了多少人?” 戍寅想了想:“公子下令要除去的人很少,但这些人的侍卫很多,我杀的目标很少,可挡路的人我没有数过,杀的记不清了。” 侍卫众多,那目标定然身份高贵显赫。 “你的目标,都是什么身份?” 林瑜的问题,已经越来越敏感。 戍寅却并未迟疑:“不知道。” “不知道?” “何必知道?只要知道他在哪,他该死,就够了。” “如果我也想要你杀人,你会听我命令吗?” “听。你要杀谁?我要告诉公子。” “要先告诉他,他同意了你才动手吗?” 果然,李萤不可能毫无保留的把死士交给她。不过,这也正常…… 林瑜正这么想,就听见戍寅道:“没有,公子说你要杀谁我就杀谁,但是我之前只负责杀人,不负责善后,公子怕你不懂收尾,吩咐我杀完跟他说一声,他好帮忙遮掩痕迹,免得连累到你。” 林瑜默然。 “公子还说,如果你要杀人,他有句话要说。” “什么话?” 戍寅张口。 然后他又闭上了。 他确定道:“你是现在要我杀人吗?公子是让我在你要我杀人的时候说,你不杀人,我是不是不能告诉你?” 林瑜叹了口气。 她道:“你是这么个人啊。” “嗯?” “很有意思。”林瑜笑了笑,“跟你说话很有趣,有趣到只要我一想到那天我有可能被你杀死,现在忽然觉得有点悲伤。” 戍寅困惑道:“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坏人。”林瑜叹道:“我宁愿死在十恶不赦的坏人手里,我宁愿他天生坏种,草菅人命,就爱杀人取乐,坏的纯粹,坏的直接……那我就能恨得理直气壮,毫不迟疑了。” 戍寅道:“所以你现在,不能恨得理直气壮,毫不迟疑么?” 林瑜没回答:“你知道吗?据说,如果死者死后被遮盖住面容,就说明凶手很可能是死者认识的人,所以他行凶后,才不能面对死者的脸。” “还有这种事。我杀人从不这样。” “希望以后如果我还是死在你手里,你会遮住我的脸。” 这不吉利的话唬的春华脸色苍白:“小姐!” 戍寅也沉默了。 他皱起了眉头:“我不懂……好吧,公子要我转告你,不要怕杀人,但身怀利器,便易杀心自起。千万不要因杀人而迷失本性。” 林瑜一听这话,就知道李萤的意思。 杀人通常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但不能解决全部问题,甚至可能引出更多的问题。 若是只想走捷径,遇事就只想着杀人,最后恐怕会招来大祸。 而且……他这般相劝,林瑜就会想,他是不是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若是这样,那他大概并没有指示死士刺杀过许多人。 他是想趁机表示自己的形象并没有那么阴狠毒辣么?可前面还加一句“不要怕杀人”,又像是威吓似的! 一想到他自己亲手勒杀过自己,林瑜就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刚平静下去的情绪又涌起一股烦闷,忍不住恨恨道:“他倒好意思这样来劝我!” 第九十章 院中相斗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又问了许多关于李萤、星门观、死士训练的问题,但戍寅的回答都给人一种未被知识浸染过的淳朴。 她不知道是他本性就如此……万事万物皆不萦于怀,还是被死士训练教育成这样,就是为了应对可能的刑讯逼问。 总之,林瑜并没有问到什么重要情报。 她倒也不失望,就当是闲聊打发路上的无聊。 回到林府,徐香知道她带了个男人回来,叫身边的贴身侍女来问了一声,林瑜说是自己新聘的护卫,母亲的贴身侍女看着戍寅的道袍,欲言又止。 但之前她出奔至星门观的行为,已经露出了一身反骨,林瑜的行为无疑确凿的告知了林衍和徐香,如果把她逼急了,她很有反抗家族的勇气和决心,而且,离开林氏,她也有地方可去,有人会庇护她,这无疑又加强了她的底气。 这带来的后果,便是林衍和徐香的管束宽松了许多。 只要她行事还有些分寸,不突破底线——比如直接离开林府去星门观和李萤一起生活——他们就可以对她的出格行为视而不见。 带了个男人回来这事,徐香还是得来问一问,但只要林瑜给她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就不多过问。 想到第一世那截然相反的待遇,林瑜便觉讽刺。 陈辞不是李萤,没有李氏那样显赫的背景,所以林氏才能肆无忌惮的拿捏他们,将林瑜看管的更为严格,管束的更紧。 如今,林府让她自由了许多,但与家族的联系却还是已经摇摇欲坠。 这里越来越不像是她的家。而认为“汤春”的目标可能是林衍后,府中的护卫们也大多调去了林衍身边,林瑜的院落更是防卫疏漏。 到了院子里,林瑜吩咐春华带戍寅安置下来,找个房间,换身衣服。 她实在是累的厉害,径直回房,上床之后,几乎沾到枕头就沉睡了过去。 等到一觉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夜色昏沉。 林瑜呼唤一声,春华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点燃了烛台。 “小姐!你醒了!” “嗯,帮我打盆水来吧,我想洗洗脸。” “我……嗯……”春华似乎有话想说,可她支支吾吾的半天,又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是,奴婢这就去。” 林瑜坐起身来,自己整理了一下衣物,朝外看了看,却发现院中格外安静。 “戍……玄光?” 这位死士现在应该已经上岗侍卫了,他有好好在工作吗? 她看不见他在哪,但一出声呼唤,就听见了戍寅的回复:“在。” 林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四处打量,都没看见他的身影。 她感到神奇道:“你在哪?” 等她再转回来,戍寅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把林瑜骇了一跳。 “你都藏在哪??” “会随时移动,不一定在哪。” 林瑜见他如此神出鬼没,业务熟练,心中顿时安定不少。 她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戍寅顿了顿:“你的仆从违反你的命令,算不算?” 林瑜一愣:“怎么回事?” “你让侍女为我安排住所和衣物,但是其他人并不听从她的命令。” 白露是徐香指派而来,几乎和林瑜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有靠山,又受过训练,颇有手段,在外院的仆役面前威严深重,而春华之前不过是个粗使丫鬟。 许多人都认为她是运气好,才会被林瑜带在了身边几次,却不觉得她已有所不同。 许多人比她年纪大,资历深,戍寅又是个陌生外人,其他侍女和小厮自然不给她面子,即便春华说这是林瑜的命令,大家也只觉得她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反而当着她的面嘲笑讥讽她。 林瑜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之前她有什么事情,吩咐下去,白露都能安排的很好,从不用她多加操心,她从没想过原来府中的下人会有如此不好管教的时候。 她想,方才春华脸上的异色,是因为受了委屈,想找她诉苦,又怕她觉得她没用吗? 可林瑜定睛一看,却发现戍寅已经换下了道袍,她问道:“那你的衣服是?” 戍寅道:“我把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人的衣服扒了换上的。” 林瑜:“?” 见她一脸“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的表情,戍寅心想,这林氏女好像不大聪明,如果是公子,肯定已经了解了。 他只好解释的更为详细一点:“你的命令是让我找个地方住,换身衣服开始护卫,那些阻碍我的人,我就把他们都打了一顿,现在都捆着丢在外头,等你发落。我抢了这身衣服,又抢了一间屋子住,完成了你的命令。” 林瑜:“……” 林瑜大为震撼,她忽然很想立刻去星门观问问李萤,戍寅在他手底下也是这样工作的吗!? 她没见过死士,不要骗她。莫非死士都是这样的吗?! “怎么了?”戍寅歪了歪头,疑惑道:“我完成了任务,你不高兴吗?” “我……”林瑜哭笑不得:“有几个人没有阻碍你?” “三四个没吭声的。” 林瑜点了点头:“那你把那些捆起来的人都赶出去吧,我觉得自己不用那么多人伺候已经很久了。” “赶出去?”戍寅确认了一遍:“不用杀了么?” “你们公子不是说过,不要乱杀人?” “但如果他们知道主人的秘密……” 林瑜这才想到她与李萤的情况不同——星门观里多得是泄露就要命的秘密。她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什么秘密,不必担心有人泄密。” 戍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我去了。” 林瑜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他就已经不在原地。 ……死士这种存在,也太方便了吧! 林瑜一瞬间觉得,李萤与其担心她会对刺杀上瘾,倒不如担心她会对使唤死士上瘾。 万一今后她有什么吩咐都想要死士完成,太过依赖什么,总归不好。 这时,春华带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侍女赶了回来。她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那粗使侍女小心翼翼的端着水盆。 林瑜想,这大概就是没被戍寅捆起来的几个人之一。 很好,她正好可以趁着这一波清除不少母亲的眼线,剩下的人要么没有靠山,要么本性老实,以后恐怕没有人会不听她的命令,这很不错。 在自己的院子中,林瑜现在才终于感受到了一股自由的空气。 她洗脸的时候,听见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听出是戍寅在赶人走。 迫于他的武力值,大部分人都怏怏而去,但还有一小部分人在不服气的叫嚣:“你等着!等我去禀明夫人——!” 是母亲派来的人吧,自认为有靠山在,不该被人赶走。 不过,母亲现在还会管她吗? 大概是不敢的。如今,林府只想和林瑜保持一段相安无事的稳定时间。 林瑜心中评价:欺软怕硬。 不过,苍洮今夜是不来了吗? 她原以为朱容湛离开后,他就会追上来找她,不过回到院子里睡了一觉醒来,也没听到他的动静,也许是赶回去和北戎使节会和了? 这倒能让她暂时松口气。 春华将林瑜洗过脸的水端了下去,又让人将一直热着的晚饭送了过来,她刚坐下没吃几口,正以为今夜能平静度过,才重新安静了一会儿的院子里,就突然传来一阵兵戈相斗的声音。 第九十一章 命中注定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心中一紧,连忙出门查看情况,刚到院中,便瞧见戍寅正与一人在海棠树下缠斗。 刀光剑影裹挟在一处,肃杀之气冲撞出落英缤纷,海棠花落如雨,又像迸溅而出的鲜血。 又凶又美。 戍寅的对手,除了苍洮,还会是谁? 这金发碧眼的俊美男子一入院,就被戍寅发现。两人甫一交手,苍洮就从戍寅的招式里认出了他正是昨夜的刺客,顿时大怒:“昨夜你侥幸而逃,好大的胆子,今夜还敢再来!” 戍寅昨夜还是刺客,一击不成,便可立即遁逃而去,更有弩箭在手,叫人不敢近身,今夜却已经变成侍卫,不能后退,因此只是抿紧了嘴唇,拔剑抵抗,但苍洮悍勇非常,戍寅渐渐不支,已露败相。 下一秒,苍洮一刀砍下,戍寅的长剑护在身前,却应声而断。 剑身从中被劈断成两截,剑尖部分溅射而出,竟直朝着一旁的林瑜飞去。 春华惊叫起来:“小姐!!” 断剑在檐下灯笼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片寒光。林瑜知道自己应该赶紧躲开,但遇见危险的生理本能却让她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就在剑尖朝着她的眉心飞去时,一道金光比寒芒更快的闪至林瑜眼前,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只觉得有人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拽离了原地。 她惊悸不已的睁开眼,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正在苍洮怀里。 她对他的身体太过熟悉,而与他分开的时间还不够长——至少并未长到可以让她对他的怀抱感到陌生。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苍洮已经低下头来,气的大声骂道:“你是不是傻?!看见有人争斗还不躲远一些?!” 林瑜抬头看着他,金绿色的眼眸对上了她倒映着灯火的清亮瞳孔,苍洮气息顿时一滞,再开口时,语气虽然还有些没好声气,但已经别别扭扭的和缓了许多:“没伤到吧?” 他把她拨到身后,“去躲起来。” 这不假思索的回护姿态,让林瑜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不必。” 她与朱容湛之间误会颇多,最近才完全解除,那她和苍洮之间,是否也有误会? 可林瑜警告自己,不能怀有侥幸心理。 前世她若是不出逃,等苍洮真的把她拉到婚礼现场,自然能知道最后的结局——他究竟会不会下令七部万箭齐发——可林瑜又怎么可能敢赌? 而现在,她永远没机会知道苍洮的选择了。 林瑜决定更进一步——她连这个选择都不想要有。 只要不嫁给苍洮,就不必去管他会不会选择七部齐射。 想到这里,林瑜从他的身后走了出去,直到走到戍寅的身前,才转身看向苍洮:“他是我的侍卫。” 苍洮蹙起了眉头,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他的武功路数和昨夜的刺客一样,他怎么会变成你的侍卫?你确定他可信吗?” 林瑜点头:“嗯。” 苍洮这才收起了刀,不满道:“这家伙怎么不早说?” “因为对他来说,你是入侵者。谁家侍卫会对入侵者解释太多?” “我怎么会是入侵者?”苍洮挑眉道:“我不也是来保护你的吗?” 是啊,之前,林瑜想让李萤牵制朱容湛,又想用朱容湛遏制苍洮,被刺杀后,又不得不让苍洮保护自己。 可事情发展到现在,转了一圈之后,她已经自己明确拒绝了朱容湛,又与李萤达成了协议,“汤春”也不会再出现刺杀伤人——至少短时间内不会——那么之前“保护”她的苍洮,就变成了最大的麻烦。 “小女很感谢阁下的仗义相助,不过我已经有了可靠的侍卫,便不敢再劳烦北戎王了。” “你早上跟我说,要与我做交易,让我保护你,到了晚上,便不需要了?”苍洮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瑜,极为不满:“你当本王是什么人,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是追根究底,阁下本就不该随意闯入女子的院落。” “我若是没有来,昨晚你就该死在刺客弩下。” “所以我心怀感激,如蒙不弃,小女愿赠以千金相谢。” 苍洮一字一顿:“千、金、相、谢?” 他朝着林瑜逼近一步,林瑜往后退却,戍寅手持断剑,神色严峻,但依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苍洮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在林氏贵女眼中,本王很缺钱么?” 林瑜幽幽叹了口气,露出可怜为难之色,试图以柔克刚:“阁下何必苦苦相逼,难道就不能为小女着想一二?阁下武功高强,随意出入林府,谁也阻拦不住,今天你能来,明日便是他也能来,我住在这里,岂不是日夜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苍洮道:“有我守着你,谁敢来此冒犯?” 林瑜摇了摇头:“我有我自己的侍卫,若阁下真的为我好,就该约束自己,您有可以随意出入的能力,却也该明白自己没有那个权力。” “好,好。”苍洮气极反笑:“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好没良心。” “若有人可以随意在阁下身边出现,却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阁下好,阁下是感动,还是恼怒?” 苍洮不语,过了半晌,他又“啧”了一声,虽然语气嗔怒,却又莫名带着一丝纵容:“你总是这么倔。” 林瑜皱了皱眉,佯装对他语气中的过分熟稔感到莫名和不悦。 他干脆道:“好,我今后不会再来了。不过,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请说。” 苍洮看了看一旁的春华和戍寅:“今天上午,你与朱容湛在酒楼相会的时候,他说到了一个梦。我要问的,就是关于梦的事情,你确定他们可以在一旁听下去?” 林瑜犹豫了一下:“玄光,退下吧。你带着春华到屋里去等我。” 戍寅道:“若是我退入屋内,他突然发难,我恐怕来不及救下你。” 林瑜笑了笑,“没关系,他暂时应该还不会对我动手。” 戍寅这才收起了戒备的姿态,准备退后离开:“遵命。” 春华放心不下,但又无法违抗命令,更何况戍寅见她不肯走,直接拎住了她的后衣领,将她拖进了屋内。 春华的脸涨得通红,很难说是因为被他气得,还是被他拽着衣领勒的:“玄光!!” 确认他们进到了屋,林瑜才放低了声音道:“你要问什么?” “他说你也做过和他一样的梦,而在梦里,你们是夫妻?这是怎么回事?” “阁下是北戎王,难道消息不够灵通,不知道前些日子,太子说自己收到了先祖托梦的事情吗?” 苍洮玩笑:“怎么,你是他祖先?” “……不可妄言!”林瑜瞪了他一眼:“只是,太子殿下跟我说,他在梦中看见了未来……还有他的姻缘。他认为我命中注定,应当嫁给他。” 第九十二章 亲族责任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苍洮的声音很冷静:“他梦到了你嫁给他?” 林瑜瞥了一眼他的表情,但夜色昏暗,她看不大分明。 她自然不会透露朱容湛被废的事情,只道:“是。” “你也梦到自己嫁给了他?” “是,我和太子殿下好像梦到了一样的事情。” 朱容湛那一世的记忆,知道的人虽然只有他、林瑜和李萤,但三个人已经够多了。林瑜觉得比起隐瞒,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告诉苍洮,然后一口咬定自己只梦到过朱容湛,来回避苍洮有可能的自爆。 万一他也要以梦来说前世之事,林瑜便可以直接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梦”来拒绝相信,假装他在胡诌骗人。 苍洮看着她:“他说这是命中注定,那么你呢?你也这么觉得吗?” “我只是觉得很神奇。可是,梦中我与太子殿下的结局并不算好。太子殿下……或许在梦中入戏太深,觉得有了梦的指引,现实中就一定可以让我幸福,我却想,这也许这是太子的先祖在提醒他,不该与我走下去。” “嗯,”苍洮这才冷笑一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朱容湛应该是错认了天降的启示。他那个梦应该是让他离你远一些,他却偏偏要逆天而行,自找祸端。” “……倒也不至于自找祸端这么严重吧。” “你的命中注定应当是我。你只梦到了他,没有梦到过我吗?” 林瑜心道,果然来了么? 她故意露出不悦厌烦的模样道:“我与北戎王素未蒙面,之前也素不相识,怎么会梦到阁下?难道北戎王也要说自己做了一场梦?” 岂料他并不担心自己被她认作骗子,十分直接:“是,我梦见了你。” 林瑜摇头:“北戎王不要刚听说太子殿下做了梦,就模仿着开这种浪荡的玩笑。这种神奇的事情,有一次就很罕见了。” 苍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许,时候未到。上天照看着我们,你就算现在没有梦到过,以后也总会梦到的。” 林瑜淡淡道:“若是世上的每个人我都要梦一遍,我可梦不过来。而且你当时在梁上应该也听见了,我说了,我已有心悦之人。” “那个李氏长公子?” “是。” 苍洮轻“哼”一声,傲然道:“即便是大涂太子,本王也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长公子?即便朱容湛愿意成全你,那也是因为他所谓的‘命中注定’不过如此,天命在我,而不在他。” 林瑜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 都是大爷,一个比一个大爷。一个比一个傲气。这个还有迷信加成,更为笃定坚信,不好说服。 “别叹气,”苍洮道:“朱容湛已经决定放弃你了,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好事?” 林瑜一愣:“他决定放弃了?你怎么知道?” “你把我留在房梁之上自己走了,”苍洮道:“朱容湛一直在下面坐着,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找他。朱容湛称呼他为舅舅。” 朱容湛的舅舅,林瑜想,是当今宰相乌寿。他终于准备出手干预了吗? 苍洮道:“那老家伙……看起来白发苍苍,中气却足,说起话来倒是振聋发聩。” 想起当时的场景,他脸上露出一丝“看到好戏”了的浅笑:“他一进来,见朱容湛坐在那里,板着脸便说‘臣想问殿下一句,究竟是太子之位重要,还是一女子重要!’” …… 林瑜离开后,朱容湛坐在原位上,只是沉默着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上的苍洮正在想,这家伙究竟准备在这坐多久,下一秒,便有人敲响了包厢房门,是朱容湛身边那个独臂侍卫:“殿下……乌相来了。” 朱容湛听见声音,一脸茫然的转过脸来望向门口。 下一秒,大门被人推开了。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一脸寒霜的走了进来,朱容湛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站起,略显局促道:“舅舅,您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自毁前途,自绝于朝堂诸公!?”乌寿一脸怒火的走到了朱容湛的面前,看到了桌上两盏茶杯。“如今文武百官议论纷纷,你还与那林氏私下会面?!臣想问殿下一句,究竟是太子之位重要,还是一女子重要!” 朱容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他挽起衣袖,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苦笑道:“舅舅,坐下说吧。” 他们虽是舅甥,但也是君臣。朱容湛以太子之尊亲自倒茶,乌寿虽然依然板着脸,却也不能不承情。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坐在了林瑜之前的位置上。 他痛心疾首道:“殿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那林氏与李氏长公子两情相悦,你为何就非要背上与臣夺妻的骂名呢?!如今追查汤春案,却又跑了贼首,你可知多少人私底下怀疑,那汤春未必就是从星门观出去的,而是你栽赃到李氏长公子头上的?!李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你这样做,大失士人之心呐!李妃又有一子,如今尚且年幼,你占着嫡长的名分,本该兄友弟恭,可你如此针对李氏,岂不是叫人以为你忌惮一个幼童,气量狭隘,不能容人?” 朱容湛沉默的听着。 “如今,那林氏又牵扯到北戎!天子是可能要把她嫁去和亲的,难道你那时也要反对天子吗?!你身为太子,不以国家大事为先,整天追着一个女人跑,你要天子怎么看?!你要百官怎么看?!你要天下百姓怎么看!?之前你不肯成全李氏,天子没说什么,可你如此不识大体,非要与臣子争风吃醋,天子看在眼里,难道会高兴吗!?就算最后你如愿以偿,迎娶林氏女作为太子妃,天子和皇后会对你,对她满意吗?!她嫁给了你,她又会高兴吗?” 朱容湛垂着眼睛,他本就长得极好,往常又总是一副神采飞扬的艳烈模样,容色灼灼,此刻眉眼消沉失落,要比常人更为令人揪心怜惜。 见他如此,乌寿顿了顿,也不由自主的缓和了语气,“殿下,您之前叛逆任性,叫我忧心忡忡,不久前说得到先祖托梦教诲,迷途知返,天子、皇后、我,我们都很高兴,可为什么近些日子,又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了?那林氏女若真的适合你,她就应该会让你变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像现在这般叫你令人失望!” “我作为你的舅舅,要责骂你,作为臣子,更要劝诫你。你是太子,可古往今来,太子曾有无数位,但不是每一个都可以顺利登基!你可知废太子的下场?你可知儿子曾是太子,最后却并未登基称帝的女人的下场?!你有着无上的权力,可你也别忘了你身上肩负的责任!想想你的母亲!甚至——殿下,也求你为乌家想想!” “我不求乌家能永葆荣华富,我只求我的孩子们至少可以平安一生,可我是你的舅舅,我们是太子的外家!我们的荣辱安危皆系与你一身,若你不能成为皇帝,我们便如土鸡瓦狗,可以被人肆意摆布,抄家灭族都无法反抗。你现在可以肆意妄为,可你知一举一动,能牵扯到多少人的生死吗?!难道除了那林氏女外,你的母亲,你的其他亲人眷属,都不值一提,不值得你去费心庇佑,不值得你为之努力吗?!” 说到最后,乌寿几乎声泪俱下。 屋内寂静,只余老人悲切的泣音。 过了半晌,朱容湛声音干涩道:“舅舅认为,我该怎么做呢?” 乌寿立即顾不上流泪,当机立断:“臣请殿下立即禀告天子,言明您已决意迎娶罗氏女!” 第九十三章 没有喜色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如今三公之一的太尉出身罗氏,总辖天下兵马,军权在握。但虎符平时掌管在天子手中,虽是太尉,却无法调动一兵一卒,因此太子迎娶罗氏女,既能保证军权不落入他人之手,稳固地位,又不会引起天子忌惮。 “等那北戎使节进京,天子或许会让林氏女远嫁和亲,李氏若不许,那就看他们能让出多少利益,北戎又能拿出多少好处。他们相争,最后得利的总归是天子,是皇室,殿下何必掺和进去,凭白惹天子不喜?!” 朱容湛又转头看向了窗外。 不久之前,林瑜的马车,便是自那离去,慢慢驶远。 “殿下,我还是心悦李氏长公子。” 林瑜不久前才在他面前说出口的话,此刻想来,却虚幻的如同恍然隔世。 “那只是个梦。”她说她也梦到过他们夫妻一世,可是她说:“对我来说,那真的只是个梦,殿下。” 既然她心意已决,他又怎能继续勉强? 朱容湛轻声道:“我知道了。” …… 林瑜问:“他答应了娶罗氏女?” 苍洮肯定道:“他答应了娶罗氏女。” “……” “怎么,你不是烦他纠缠你么,听说他放弃,怎么没有喜色?” “我感觉有些唏嘘。” “唏嘘什么?” “长不大的孩子,终于第一次碰了壁。” 朱容湛其实从没有机会长大。 他母亲出身高贵,又生的貌美,年少与天子相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在家有父母宠爱,有兄长照顾,出嫁便是皇后,由天子庇护,因而天真单纯,如今已是妇人,却依然没什么城府,爱恨都简单直接。 她与天子在朱容湛面前,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天家夫妻,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平凡父母,对孩子宠爱非常。 于是朱容湛一直对天子与太子之间的君臣关系认知很模糊,他犯下的最大错误之一,就是将儿子的身份,凌驾于太子的身份之上。 他理所当然的想,天子是我的父亲,皇后是我的母亲,我永远不会被父母抛弃,我永远都会被父母所爱。 一开始还有乌寿指引教导他如何作为太子,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但乌寿病逝后,皇后无法给予他除了关爱以外的任何帮助,朱容湛便渐渐落入旁人精心织就的陷阱中,越走越偏。 于是天子最终痛苦的意识到,他仍然是自己最爱的孩子,却已经不再适合作为帝国的继承人。 他被废、被贬,但天子并不希望他失去性命。 这份舔犊之情,最终被人认为是威胁,以至于朱容湛还活着,他们就不能放心,一定要设计将他除掉。 而朱容湛被废后,皇后依然恩宠不断,有她在,乌家自然无人敢动,等到天子驾崩,朱容湛死的比他更早,他又哪里能体会到乌寿所说的,一旦他失去太子之位,恐怕会牵连到母亲和亲族的恐怖之处? 前世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要怎样就能怎样,就算耳濡目染学会了和士族权贵交换利益,也不过是以为在玩一种规则理应如此的上流社会的游戏。 后来在最落魄的时候,朱容湛在物质方面可能有些欠缺,但也学会了用自己的劳动去赚钱,直接、充实、没有虚假。 直到这时,直到现在,他恐怕才在乌寿的呵斥中,感觉到不得不做违心之事的痛苦。 那种痛苦,正是林瑜第一世和第二世所经历过的痛苦。 无法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无法与自己选择的爱人相守。 要为了家族、为了旁人的利益,与自己不爱之人成亲。 不能得偿所愿固然令人难受,但更让人痛苦的不仅仅是爱情的缺失,而是那种没有选择的感觉。 那会让人觉得自己不再是个“人”,而变成了某种可供交易的物品。 当身边所有人都认为,个人的意志应当屈服于更大的利益的时候,举目望去,仿佛四周皆敌,而自己如此孤独,如此渺茫,对于世界来说,是如此的无足轻重。 “自我”“个人”“我的想法”“我的感情”“我的情绪”都变得不再重要,无人关心。 屈服之后,就会被世界吞噬,“我”,或者至少“我”的一部分,便会死去,消亡,这才是最痛苦的。 想到这里,林瑜忽然丧失了继续和苍洮周旋的心情,她垂下眼睛:“时候不早了,若没有别的事情,北戎王便请回吧。” 苍洮不满道:“喂!” 见他不愿离去,林瑜高声道:“戍寅!” 戍寅迅速从屋内赶了出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林瑜转过身去,径直走回了房中:“我累了,想休息了,代我送客吧。” 她重新躺回床上,一直没有听见院落里再传来打斗声,想来苍洮见她走了,没有继续纠缠,已经离开。 不过,心情大概不会很好吧。 可林瑜已经顾不上他的心情了。 她呼唤道:“戍寅?” 这一次戍寅没有立刻出现。 林瑜以为他还在院子里没有回来,过了片刻,才又叫了一声:“戍寅?” 戍寅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若是公子此时在卧室呼唤我,我倒是可以直接现身,但你是女子,又在床上,我近身不好。” 林瑜一愣:“无妨,我没有更衣。” 戍寅这才推开窗户,从窗外跳了进来。 “有什么吩咐?” “你问问你家公子,若是北戎王在与天子会面时,提出要我和亲,他可有什么办法阻止?” 若是朱容湛决定迎娶罗氏女,林瑜想不嫁给苍洮,就少了一方压制,只能和李萤一起再想想别的办法。 毕竟如今在外人眼中,她和李氏长公子两情相悦,朱容湛退出后,要将她嫁去北戎,就要和李氏、林氏谈谈价码,看看这两家出的价,与北戎那边出的价,哪边更高。 既然成为太子妃没有了指望,林氏恐怕不会希望她“留”下来,毕竟嫁给一个身体不好又边缘化的“无权”李氏长公子,对林氏的助益没有让林瑜成为北戎王妃大。 若她和亲成功,林氏就可以卖天子一份人情,为家中的儿子谋一个好官职。 林瑜想,要林氏主动为了她出力,恐怕有些困难,不过,既然他们的死穴是儿子,那她就可以拿林珙的情报交换——如果林氏想把她送走,她就把林珙与汤春有所联系的消息捅出去。 这消息是太子查到的,李萤那边应该证据更多,不怕影响不到林珙。 就那个渣滓还想出仕? 下辈子也不可能! 第九十四章 心机深重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戍寅领命而去。 春华小心翼翼的进来劝林瑜再吃点东西,她以没有胃口拒绝了。 尽管她的理智冷静的分析着情况,可不知为何,朱容湛的面容却时不时便在脑海中浮现。 记得第二世一开始,林瑜刚从与陈辞死别的惊悸中战战兢兢的回过神来,变得小心翼翼,觉得这世界危机四伏,冰冷残酷,因此谨言慎行,循规蹈矩,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那时突然见到朱容湛,她只是远远地看着他,都觉得会被他周身的华光和眉眼间跳脱飞扬的艳光灼伤。 好羡慕。 好嫉妒。 怎么会有这样人? 万千荣光集于一身,他还偏偏受之无愧,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不管他想做什么,这世间的一切都仿佛会为他让道低头。 林瑜那时想,或许世上就是有这种人吧,老天爷总会有一个最钟爱的孩子。她觉得他像个在人世间游戏的孩子,只是长着一副大人的艳丽皮囊。 所以爱他的人会爱之如狂,恨他的人也会嫉恨入骨。 后来一起相依为命,他们才渐渐熟络。 他醉酒之后,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命运所抛弃,依然如以前一样,向着命运撒娇,想要这天地恢复到原来宠爱他的模样,不然他就要发脾气。 林瑜觉得他很幼稚。 现代人把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叫做家里的小王子,朱容湛却是真的皇子。 他从没吃过苦,林瑜也担心过,这么大的挫折,会不会让他一蹶不振。 好在朱容湛虽然骄纵,但并不软弱。 林瑜想把他扶起来,他没有甩开她的手,就借着她的力气,重新站了起来。 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最后自然而然去洗碗、晾衣服、做家务; 他重新开始笑,那笑容少了一份矜傲的高高在上,多了几分接地气的天真率直。 他帮她按摩的样子;和她讨价还价的样子;一起下五子棋时专注的样子;对她生气的样子;被她气哭的样子…… 朱容湛是个好人。 他一直是个好孩子。 尽管林瑜不觉得对他的牵挂算是爱。 她只是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如果可以,她很希望他能一生顺遂,万事如愿,永远开心肆意,不必吃一点苦头。 她只是有些歉疚…… 为什么? 林瑜问自己。 也许是因为,她说自己心悦李萤,用谎言伤害了朱容湛,所以感到很抱歉。 也许是因为,李萤明明与他对立,可她为了自己,却仍然选择站在李萤这一方…… 这一世,万一他们最后还是走到了不死不休那一步,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林瑜就觉得心悸不已。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告诉自己,不要为还没有影子的事情焦虑恐慌。 事到如今,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尽管曾经的重重误会都已经解开,却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 第二日,戍寅便禀告今日下午北戎使节队伍即将进京,天子已经下令,命鸿胪寺准备接待事宜,做好迎接准备。 李萤那边已经打听到了天子的后续安排: 待北戎使节抵达后,第二日正式接见,然后举办一场游猎大典,以彰大涂武德。 戍寅道:“公子为此很焦虑。” 林瑜昨夜没能睡好,今早起来,神色蔫蔫的。 她莫名的抬眼望向他:“为什么焦虑?” 戍寅没有直接回答:“我们公子从小就居住在星门观,一身本领都是冬姨教他的游侠技艺,和寻常贵公子所受的君子六艺教育不一样。” “比如说?” 君子六艺,指的是礼、乐、射、御、书、数。 简单来说,礼包括士族往来要遵循的礼仪,还有各种祭祀的礼仪;乐就是乐器,通晓乐理;射便是弓箭之术;御是驭使马车;书就是指基础教育,读书写字,会文通史;数便是算术。 戍寅很直接,很诚实,毫无隐瞒:“我们公子不懂‘礼’,他不喜欢和人交往,每次开宴都单独一个人坐着,不想理人; ‘乐’就会个笛子; 他不喜欢‘射’,空余时间都和我们练习搏击技和吹笛去了; ‘御’也就知道怎么让马跑起来和让马停下,不能上路,不然肯定要撞车; ‘书’学得最好; ‘数’的话,也就日常生活不成问题吧。” 林瑜吃了一惊,随即乐了——这不就是个偏科的文科生的技能点吗? “你们公子原来还有不会的?” 不知为何,在她的脑海中,李萤的形象已经是那种运筹帷幄,多智近妖,无所不能的幕后反派大BOSS的形象了。 他不该是个各项技能全部拉满的五边形战士吗? 戍寅道:“我们公子也是人,也有好恶,自然有所长,也有所短。他单独住在星门观,又不喜欢抛头露面,学那些有什么用?” 的确。 李萤有白化病,根本不喜欢外出和抛头露面,李氏肯定知道他不能长时间晒太阳,虽然是嫡长子,但祭祀之事根本不会让他露面主持,他精通祭祀之礼也没有用处。 箭术和御车这种技艺,也需要长时间在室外练习。他又没什么交际场合需要使用,还不如把练习这些的时间花在他喜欢、又能用得上的技术上。 林瑜问道:“那你们公子擅长什么?” “我们公子擅长环首刀术,还有掷戟术,也很厉害。” 环首刀直刃刀长,凛然端肃,林瑜向来觉得有种禁欲的美感,十分帅气,一时不由得心中一动,有些好奇李萤使刀的模样。 环首刀的肃杀之气其实与他并不相衬,想来应该是他的奶娘擅长,于是传授给了他。 “那他究竟为什么焦虑?” “公子说,北戎有在打猎时将猎物献给心上人的习俗,他担心游猎大会上,那北戎王会当众给淑女献上猎物,所以他也想参加,猎取更大更好的猎物给淑女。” 林瑜一愣。 北戎的确有这个习俗,但是吧…… 苍洮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弓马娴熟,李萤之前恐怕都没骑过几次马,要在短短一两天之内赶超苍洮…… 除非他突然被人穿越或者是绑定了系统。 所以他焦虑自己的箭术不行? 她迟疑道:“他不是还伤着肩膀?” “是啊。公子本来打算这几天抓紧时间苦练箭术,被冬姨狠狠骂了一顿。” 林瑜只能说:“自然是养伤要紧。” “我今天去见公子,回来时,冬姨有些担心,她说公子一直想着淑女的事情,根本没法安心养伤,伤口之前迸裂了好几次,我走的时候,公子已经有些发热了。冬姨说,若是公子执意要参加游猎大会,考虑到他的身体,她会直接把他药倒,叫淑女不要介意。” 林瑜哭笑不得:“我不介意,自然是身体比较重要!” 戍寅点点头:“淑女果然怜惜我们公子,那么我这便去回话。哦对了,冬姨说我是来护卫淑女的,若是来回传话的时候,被人钻了空子不好,所以又派了一个同伴过来,是公子精挑细选过的,淑女要留下吗?” 林瑜一愣:“他在哪里?” 戍寅道:“他原本就是林府里的人,不过之前是在林珙身边伺候的,淑女需要,我便直接把他调过来,这样也不会引人注意。” 林瑜:“……” 她叹了口气道:“所以林府之前就有很多你们的人是吗?” “淑女不要不开心。”戍寅真挚道:“京师每户人家里都有我们的人,这么一想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林瑜皮笑肉不笑:“谢谢你的安慰,我感觉好多了。” “那我这就去通知他过来。” 林瑜又问道:“你说他是你们公子精挑细选过的,是有什么一技之长吗?” “甲子精通药理。”戍寅道:“不过精通药理的有很多,公子挑中他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 戍寅顿了顿:“因为甲子还精通易容。他可以很好看,也可以很不好看。” 林瑜疑惑:“你家公子觉得我可能会有易容的需求?” “不是,公子只是不想你身边有比他好看的男人,但他又怕你喜欢好看的男人得不到满足,所以如果你想看好看的脸,甲子也能画一张给你看,不过是假的,所以公子才放心。” 林瑜:“……” 见她表情难以形容的复杂,戍寅道:“公子说这些就不用告诉你了,可是他又叫我听你的话,你问我,我又不能隐瞒。你不要觉得我们公子心机太深,不然我很对不住他。” 林瑜:“……”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夸赞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道:“他心机深重,又不是这一件两件事了。” 戍寅一听,很是沮丧的低下头去,但转念一想,他突然又抬起头来:“所以不是因为我说了这件事情,淑女才觉得公子心机深重的,对吧?那便不是我的错了?” “是的,不是你的错。”林瑜点点头,肯定道::“都是你家公子的错。” 戍寅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等到中午,春华小心翼翼的问她:“小姐,北戎使节进京,咱们要去看看吗?” 林瑜心想,上辈子北戎人已经看的够多,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她摇了摇头:“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人肯定很多。春华想去看吗?” 春华连忙道:“我跟着小姐,小姐不去,我也不去。” 见状,戍寅又凑上来问道:“淑女,若下午无事,要去星门观看看公子吗?” 林瑜:“……让他好好养伤吧,我就不去多加打扰了。” 等到下午,天子在外迎接北戎使节,林瑜在院中等到了甲子。 那是个长相平平无奇,走在大街上,谁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少年。 他穿着粗使仆役的简朴衣物,脸上神色局促又木讷,看起来就像个没见过大世面的老实人。 谁能想到,他会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还掌握着一听就很高端的技能——善药理和会易容呢? 林瑜长叹了口气:“你们星门观,是都走同一个路线吗?” 她以后在外面看见这种看似温良纯善的老实人,感觉都不敢信任,要先怀疑对方是不是星门观出来的探子了。 戍寅不懂道:“什么路线?” 甲子腼腆一笑,忸怩的低下头去,一副怯生生不敢多说话的谨小慎微模样。 林瑜很想知道林府究竟被渗透到了什么地步:“你是怎么把他从林珙院子里调来的?” 戍寅道:“我跟甲子说了公子的命令,甲子自己运作的。” 林瑜看向甲子,他一副从未和贵人说过话的紧张模样,结结巴巴道:“我,我给了林珙公子院中管事一笔钱,说听说最近小姐院子里缺人,我想过去,求他放人,他就放人了。” 林瑜没想到他走的居然是林府内部的正常流程,不免一怔:“这么简单?” “在林珙公子的院中做事,被打骂都是常事,时不时就会有人想走。”甲子犹犹豫豫的羞涩道:“小姐的院子很好,府中下人都知道,小姐对下人是最和气的,从不打骂,管理也不严苛,调来小姐院中要交的贿赂是最多的,大家都想来,只是小姐最近一直没开口要人,夫人那边又说不要管,管家就一直不敢补人。” “那你怎么过来……哦,玄光。”林瑜懂了,戍寅现在在林府的身份是她的侍卫,他去领人,自然可以代表她的意思。 甲子慢条斯理道:“接下来肯定有很多人会找玄光,想打通他的关系来伺候小姐。” 戍寅确信道:“他们是不可能找到我的。” 甲子叹了口气:“那估计就要来找我了。” 林瑜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我倒是不知道我的院子这么受欢迎。” “小姐没发现自己院子里,管事们都是很有资历的老人么?因为寻常新人是进不来的。” 她只发现了自己院子里不少人都和母亲关系密切,还以为她们资历深是因为都是徐香身边的人。 林瑜不禁看向春华:“那春华是?” 她也没看出来这姑娘有什么背景啊。 春华还没回答,甲子便软软道:“那些资历深的人不想干活,有关系的人进来,又是要享福的,可活总要有人干,春华就是那个进来干活的了。” 闻言,春华窘迫的笑了笑。 “我院子里的事情你都知道?” 甲子小声道:“下人们总是会聊的比较多。” 林瑜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事情,不免生出几分忌惮。 与星门观越是接触,她就越是心惊。 如此谋划布局,处心积虑,第二世时她与朱容湛,也只能说败的不冤了。 但林瑜神色如常,只是装出好奇笑道:“那你的易容术,能不能让我见识一下?” “自然可以的。”甲子又羞涩的低下了头:“只是不知……小姐想看谁的脸呢?” 林瑜想了想:“试试戍寅吧。” 她让甲子易容成戍寅,这样可以和本尊站在一起,细细比较。随后,她又让甲子易容成春华,看看性别不同相似度能有多高。 最后林瑜又让他画成李萤,因为李萤与常人不同,她不知道那种病态的苍白,甲子能还原几分。 而不管是谁,甲子都把神态抓的极为精准,刚易完容,每次露面,都能把林瑜惊到以为分毫不差,几乎像是镜面复制。 只是和本人站在一起时,还是能看出细微的不自然,尤其是在天光下,角度和光线一旦变化,甲子也无法一直维持着他人的神态,很快便会露出破绽。 他装扮成戍寅和李萤时,因为更为熟悉,所以神态姿势能模仿到七八分像,他与春华不熟,就算观察入微,可只见过一两面,便最多只能模仿到三四分。 这已经很厉害了,若是在现代,绝对能成为顶级的仿妆和特效化妆大师。 不过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玄乎之后,林瑜总算稍微放下了心。 而易容装扮的时间每次都不短,三次之后,天色便已经黯淡。 一天转眼而过,到了第二天,宫中派出了信使来到林府。 林衍本来就位居九卿之一,有资格陪同在天子身边,一起接待北戎使节,所以这邀请并不是给他的,而是给林府众位公子小姐,邀请他们参加游猎大会。 官方说法,是想让各家英杰和北戎的勇士们互相切磋,结交友谊。 但实际上大家都懂,就是同场竞艺。 因为众所周知的种种原因,这场与北戎一起开展的游猎大会中,整个京师最为关注的两位英杰,莫过于太子朱容湛和李氏长公子李萤,而女眷之中,则当属林瑜。 林衍和徐香久违的派人来到了林瑜的院落,送了许多首饰和新制成的华美衣物,怕她称病拒绝出席,还特地让贴身侍女传话:“夫人说了,小姐就算是病了,也得架到猎场上去病。” 其实林瑜本就打算出席,并不必如此强硬的恐吓。 她在现场,才好掌握最新的情况,见招拆招,若是在家等着,万一游猎大会上苍洮和天子当场定下什么决定,她听闻之时便早已没有了转圜余地。 春华如今成了林瑜的贴身侍女,可还从未陪伴她出席过这种重要场合,整个人焦虑慌张,小脸煞白,反倒要林瑜安慰她:“没事的,你跟着我就行。” 等天子接待完北戎使节,抵达游猎场时,各家的小姐公子,都早已等候多时。 戍寅神出鬼没的打听了一圈回来,禀告道:“淑女,公子没来,看来是被冬姨药翻了。” 林瑜并不在意:“不来也好,他本就讨厌和人交际,实在不必勉强。” 不过,她虽然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内向孤僻之人,可她出现之后,就无人上前与她搭话。 林瑜也能理解,最近关于自己的情况有些复杂,那些贵女与其不知道说些什么贸然搭话祸从口出,倒不如敬而远之先谨慎观察一会儿。 戍寅道:“我还听到有些人在讨论你。” 林瑜淡定道:“如果是在说我坏话,就不必告诉我了。” “好吧,我想想,那你就不必听苏氏杨氏孙氏顾氏……的话了。不过有人没有骂你。”戍寅道:“罗氏她们夸你艳名远播呢。” “我想想,原话是这样的‘勾住了太子殿下不说,北戎王也指名要她当阏氏……啧啧啧,真是艳名远播’。这是夸你长得漂亮吧?”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三位贵客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戍寅看见了林瑜无语的表情。 他意识到自己没能完成她那句“不必告知坏话”的命令,脸色一下子晦暗了下去:“……我知道了,这句话我也不该告诉你。” 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林瑜反倒忍不住被他逗笑了:“被人议论的是我,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受打击?” “我办砸了差事。” “算了,从某方面来说,也的确是夸我好看吧。” 戍寅这才重新抬起了头,他惊异的看了她一会儿:“我知道甲子为什么说下人都想调去淑女的院子了。” 林瑜倒也琢磨出了一点自知之明:“因为我管得宽松,几乎不干涉他们吧。” “是,在淑女的院子里,最好躲懒了。” 林瑜笑道:“你也想躲懒?” “我才不会躲懒,只是觉得淑女这样不好。” “为什么不好?” “这样不会有人尽心为你办事。做错了事情却没有惩罚,人就会失去敬畏。” “也许是吧。”林瑜看向远处:“可是我不在乎。我不想在我不关心和不在乎的人身上多耗费一点心神,他们不尽心就不尽心吧,爱躲懒就躲懒吧,要在背后说我就说我好了。” 只要我高兴,我过的舒服就行。 越来越功利的另一个表现,本就是越来越只专注自身。 被第一世磨灭的勇气,其实在第二世自食其力的时候,就已经死灰复燃,因为随着朱容湛被废的那段生活岁月,给了林瑜可以凭借自身活下去的底气,而第三世在北戎,她的野性越发见风就长,如今,她被这世道粉碎过、锤炼过,又重新淬炼重铸过。 她知道一些事情必须重视,不喜欢也必须做到最好,比如说面对上位者的礼仪,再繁冗枯燥,也要面带微笑,显得甘之如饴; 而有一些事,也算重要但并非必须要做,比如社交。 反正重来一次,不管曾经关系多么紧密,都会归于陌生。无论是爱与恨,最后都只有林瑜一个人负担,未免太过沉重。 她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敌人。 不管是成亲前世家千金间的交往,还是成亲后的夫人外交,这种事情,林瑜这一世就准备直接放弃,不打算再耗费精力。 连“平层”间的往来,她都懒得维护,和下人仆从之间的往来,就更是降到了最低。 戍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这样会让人很火大。” 林瑜吃了一惊:“啊?” “目中无人。” 林瑜更吃惊了,她笑道:“你还会成语?真了不起!” “你什么都不在乎吗?” “当然还是想要活着啊。想要活得开心嘛。” “那我曾经想杀你,你为什么不在乎?” “说什么曾经想杀我……”林瑜似乎觉得很好笑:“就算是曾经真的杀了我的人,只要能让我现在过的更好,我不也什么都没做吗?” 戍寅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困惑道:“公子……” “嗯?” “公子说,这世上有很多人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却根本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在说他自己吗?” “不是。公子之前是为了家族活着的。” “之前?” “是啊,现在冬姨说他已经没有把李氏看的那么重要了。” 林瑜不置可否:“那你呢?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报答公子的恩情,为了完成公子吩咐下来的每一项任务。”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没有想做的事情吗?” 戍寅摇了摇头:“公子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只要能完成公子的愿望,我就觉得我的生命有价值。” 林瑜看了他一眼,轻轻一叹。 “我不明白,淑女既然什么都不在乎,为什么还要活下去?这样活着是为了什么?” “也许只是因为还怀有希望。” “希望什么?” “有人说过,人的一生并无意义,所以要由人自己赋予意义。我大概还是希望……能有被人理解和支持的一天吧……?” 戍寅顿时来了精神:“我家公子是那个人吗?” 林瑜望着远方,出了会神:“我曾经有段时间以为他是的。” “曾经?” 但林瑜已经收回视线,不再回答:“我看到天子的仪仗了,游猎大会要开始了。” 她之前远离众人,一个人在僻静之处躲清静,现在回到林氏族人之间,戍寅只是个侍卫,不好再与她搭话,只好沉默。 随着众人排列整齐,在安排好的位置等到了仪仗队伍穿行经过,林瑜随着众人一起跪倒在地,迎接天子与北戎王的到来。 哦,不仅是天子与北戎王,太子朱容湛也在队列之中,伴驾君侧。 先是内侍举着旌旗,远远望去,旌旗招展,如云如海,再是举着雀尾扇的侍女,再然后是奏乐的队伍,这些内侍、宫女和乐师,都穿着锦绣罗衣,华贵非常。 伴着乐声,剑戟朝天的侍卫队伍拱卫在天子的御辇周围,身份最为贵重的三位主宾才终于威仪万端的出现。 等到天子下辇,与北戎王携手走向首座时,朱容湛也得走在苍洮身后,不过他腿脚不便,天子怜惜,特许他在这种场合也能乘坐小舆而不必行走。 三位贵人就座之后,林瑜才跟着旁人一起起身。 因为并非朝会那般严肃的场合,许多人家的小姐都大着胆子,好奇的抬起头来,直视上颜,时不时还与身边的姐妹悄声说些什么,含羞带笑。 人总爱新鲜,所以大多数人都会先打量苍洮。 他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卷曲长发、那如上好宝石般剔透璀璨的金绿眼眸,充满异域风情的深邃眉眼,与中原男子截然不同的桀骜神色,以及,健壮如骏马一般的高大身材。 然后,一部分人看够了新鲜,便会转去偷看朱容湛。 他垂着眼帘,跟在天子身边,看不出喜怒,只是安静聆听天子与苍洮的对话。 他容貌绝色,貌若好女,阳光之下,乌发如绸缎一般,丰盈润泽,肤白如玉,眉眼如画,此刻神色沉静,显出威严稳重的一面。 有这两位年轻俊美的青年英杰珠玉在前,即便天子最有权势,也很难吸引到太多目光。但依然有些胆子极大的贵女,对着天子蠢蠢欲动。 虽然如今天子年纪已大,只能从松弛的皮肉间,依稀看见年轻时的英俊影子,不过天子与皇后恩爱多年,皇后纵然年轻时美貌非常,如今也已经年华老去,总有些人野心勃勃,想要靠年轻貌美搏一搏天子的宠爱。 人心如海,人心如狱。 人多之处,欲念万千。 林瑜深深吸了口气,很能理解李萤为什么那么讨厌和外人交往。 如果可以,她也想有个如星门观一样的,只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安全又舒适的躲在里头。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真的吗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苍洮坐在上座,目光却一直在人群之中梭巡。 他知道林瑜的父亲乃是九卿之一,如此高官,自然在靠近天子的区域。 只是今日无数少女贵妇都是盛装打扮,林瑜又刻意容饰低调,乱花迷人眼,她藏身其间,一时还真难以找到她的位置。 不过苍洮不知,自然有人知道,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天子,直率道:“不知林氏淑女在何处?” 天子的余光不动声色的瞥过另一旁的儿子,见朱容湛神色如常,毫无反应,才笑着道:“来人啊。” 有近侍立即上前道:“陛下有何吩咐?” “林廷尉府上的女眷安排在何处啊?” 近侍立马回答了方位。 苍洮顺着他的回答望去,缩小了范围之后,果然很快便在人群一隅找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林瑜距离人群有一段距离,显然并不想和旁人聚集在一处,可又暂时因为种种原因羁绊于原地,不能离开。 苍洮心中生起一股怜惜,心想,阿瑜在这大涂过的并不好,等随他去了北戎,定然能让她肆意欢笑,无拘无束。 他发现朱容湛也朝着林氏那边望了一眼,那好像是个下意识的行为,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因此回神之后愣了一愣,才迅速移开视线,落在了罗氏那边。 这时,左右为天子呈上了弓箭,他要出面完成游猎大会正式开始前的礼仪——天子执弓,射向天地四方。 等他离开,苍洮看向朱容湛,故意道:“等会儿游猎大会,本王会将猎物送给自己的心上人,不知太子殿下可要一起?” 朱容湛这才抬眼望向他。 尽管他们自己和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此前他们都在争夺同一个女子,可明面上,两人都仿佛从无此事一般。 朱容湛微微一笑,态度亲切友好:“好叫北戎王知晓,本朝向来无此习俗。” “那你们如何对心上人表达爱意?” 苍洮问的直白又露骨,周围年轻的侍女、内侍、和侍卫们听了,都不由得不自在的涨红了脸。 朱容湛倒是神色如常,好像只是在向外邦友人介绍本国习俗:“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心上人表达爱意?若是两情相悦,自当聘为妻子,之后闺房之乐,或是画眉,或是无人之时,脉脉私语,又岂能为外人所道?” “我知道,你们大涂人都很含蓄,”苍洮刻意放大了自己来自异域的特质,这样他便可以更好的冒犯他人。“不懂能在如此多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爱意,可是一件难得的美事。” “国情不同,恐怕未必如此。”朱容湛温声道:“北戎风气直率,北戎王自然可以如此大胆行事。不过大涂女子端庄矜持,如此私情,怎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唐突表白,恐怕只会叫人难堪,到时传出流言蜚语,那女子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若北戎王为那女子考虑,还请三思。” “我看未必,”苍洮争锋相对道:“千人千面,怎能以偏概全?在场贵女没有一千也有数百,难道人人都如此胆小羞怯?定然会有人期待心上人能将其他人远远甩开,证明自己勇猛无匹,然后将猎取的猎物献给自己,并视此为极大的荣耀——因为这冠绝全场的勇士,只对她一人心折。至于那些无聊之人,我看谁敢中伤北戎的阏氏?” 朱容湛顿了顿,露出一副“受教”的模样,点了点头:“北戎王所言也有理。” 他心平气和的微笑道:“本宫也只是提供些许建议,北戎王随心而行便是,倒也不必一定听取。” 苍洮满不在乎:“我自然不听取。” 他又看向了林瑜,朱容湛的目光无意识的跟着望了过去,却见林瑜正与自己身旁的侍卫说着什么。 苍洮道:“我看遍了全场的佳丽,还是只觉得林氏淑女最为好看,殿下觉得呢?” 朱容湛缓缓收回视线,“北戎王不妨再仔细看看,本宫觉得那林氏,也就寻常水准。” “不愧是大涂的太子殿下,想必是见多识广,”苍洮似笑非笑道:“本王来自蛮族番邦,见识太少,听闻太子的母后,当年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有此母亲,瞧不上其他女子也是正常。本王可不敢妄想大涂皇后那般的天人人物,只要林氏淑女便足够了。” 朱容湛看着苍洮那看似真挚又诚恳的笑容,微笑不语。 他只想扑上去将他按在地上痛揍一顿,撕了他的脸才好。 勇猛无匹? 北戎的阏氏? 既然都说不敢妄想天人,还敢妄想林氏淑女? 真是满嘴狗屁! 朱容湛觉得自己养气的功夫在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内,恐怕已经是登峰造极。他转过脸去,看向另一边,不想再看见那张金发碧眼的蛮子脸,也不想自己总是在“无意”间瞧见林瑜。 不然他很担心自己下一秒就要忍不住站起来,冲上去把他的腿打成和自己一样的跛足。 不,一条不够,他要两条都打断! 而随着天子完成了开射之礼,在场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男人们纷纷在仆从的帮助下,穿戴好骑装,翻身上马,配弓带箭,还有人带来了家中驯养的猎鹰和猎犬;甚至有些女子,也束发劲装,做男儿打扮,跟在父兄身侧,巡猎游玩。 苍洮站起身来,向着依然坐在原地的朱容湛道:“本王也该准备一番,出发狩猎了。听说大涂有首很有名的诗歌,叫什么来着?嗯——‘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我打听过了,麕便是獐子。想要得到心上人的欢心,就要向她献上白茅包着的獐子和鹿,对吗?” 朱容湛看着他道:“这是远古的习俗,恐怕并不适合如今。” 那是诗经中的一首爱情诗,传唱极广:“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然而如今再怎么说诗经“思无邪”,这首诗中的直率淳朴,却还是会让如今的大涂女子掩面而去——比如“有女怀春”,没有哪位大涂女子愿意被人说是怀春,还比如最后那一句,就更是轻佻的近乎羞辱。 苍洮微微一笑:“这首诗或许不适合大涂的习俗,却很适合北戎的习俗。咱们的勇士若是看上了哪个好女子,便去打猎将猎物放在对方家门前,若是第二天对方收下,便可结为夫妻。” 朱容湛慢慢道:“此举是否逼迫意味太重了些?” “只是表达我的爱慕之情,也不可以吗?” “大庭广众之下,女方恐怕会很有压力。” 苍洮从善如流:“殿下说的也有道理,那么我便更按照北戎的习俗来——今夜再送去她家门口好了。” 不等朱容湛说话,苍洮便又笑道:“我晚上去找谁,她晚上要见谁,只要没人瞧见,没人知道,就谁也管不着了,对吧?多谢殿下的建议,来日好事若成,必有厚礼送上!” 他说的亲热,朱容湛却怎么听怎么刺耳,怎么听怎么挑衅。 容貌昳丽的太子眯起眼睛,看着苍洮迈开长腿,大步流星的离去,愤怒的一拍扶手,倔强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搀扶,内侍也慌张道:“殿下!您身体不便,陛下特许您只要旁观便可,无需下场啊!” “尔等难道没有听出方才北戎王的挑衅之语吗?”朱容湛声音低沉:“父皇怜惜我,叫我可以不必参加,但本宫乃是大涂太子,岂能在北戎王面前退却?!” 他言之凿凿,义正言辞:“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此番本宫绝不是为了什么儿女私情,才逞一时意气要与那北戎王争风吃醋,而是为了我大涂的颜面!”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别怕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自朱容湛落马跛足之后,他就很少再骑马,出行多是乘坐马车,更别提游猎了。 天子和皇后都担心他再从马上摔下来,他自己恐怕也有些心理阴影。 久而久之,人们都以为他不擅武艺,渐渐忘却了朱容湛自幼练习骑射,曾经亦是弓马娴熟,无论是射箭又或是马球,都是一把好手。 虽说有段日子疏于练习,基础却还在,等天子返回,便瞧见朱容湛已经翻身骑上了一匹乌黑的骏马。 天子惊道:“阿湛,你这是做什么!?” “父皇,”朱容湛一身红衣,骑在黑马上,更是衬得他美貌如虞美人般灼艳:“儿臣久未骑射过了,难得有此机会,正好试试身手还剩几成!父皇的年纪都能做那北戎王的父亲,下场与之比较未免失了身份,我与那北戎王年纪相差不大,怎能在一旁只是看着,让他在射猎场上独呈威风?倒叫北戎以为我大涂武德不彰!” 天子冷哼道:“话说的好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朱容湛莞尔一笑:“儿臣什么心思?” 见他语气平静,并无气急之相,天子仔细凝视了他片刻,才道:“你若要去,可为冠首吗?” 朱容湛平静道:“必为冠首。” 天子这才转怒为喜道:“去吧!” 眼见着太子带领一队随从策马而去,他扬鞭纵马的身姿远远望去,意气风发,就如从未跌坠过一样。 天子心中更是惋惜朱容湛的跛足,脸上却向着左右笑道:“吾家麒麟儿心气未失!” …… 林瑜不知道主帐那边发生的事情。 当朱容湛带着一队人马,鲜衣怒马纵入林中的时候,她正背对着那个方向,朝着一座小坡攀爬。 不为什么,就想去高处一个人清静。 她身边只有春华和戍寅陪着,春华不会骑马,她便只要了两匹马,与春华共乘一匹,戍寅单独骑着一匹马,跟在她们身后。 春华这还是第一次骑马,林瑜让她坐在自己身前,带着她一起。 她挑的马并不神骏也不高大,但骑在马背上,却仍然显得离地甚高,尽管已经是缓步前进,但马背仍然颠簸,春华掌握不好平衡,总感觉自己要从马背上滑下去,吓得惊叫连连。 林瑜觉得有趣,教她如何调整姿势,如何骑马。 她的骑术基础还是朱容湛教会的,因为第二世在深宅大院中实在无聊,有次一时心血来潮,她向朱容湛请教,他倒也真的答应指点。 林瑜一开始也会在上马的时候,因为害怕而浑身僵硬,自然知道春华的心情,也知道该怎么开解。 她将注意事项娓娓道来,忽然意识到,这些都是朱容湛曾经教给她的。 和北戎不同,北戎人从小就在马背上玩耍,他们是自然而然就学会了与马共舞,根本没有“学习骑马”这个概念。 如果林瑜是在第三世向苍洮提出想要学骑马,他估计只会一脸困惑,“学?这有什么好学的?这不该是天生就会的吗?” 以他的性格,大概会把她直接丢上马背,然后说“骑着骑着自然就会了”。 而朱容湛的身份贵重,教导他的骑师自然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名师,知道如何教会初学者入门。 朱容湛的确很快教会了林瑜,不过她也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只是能骑着马在马场里跑上几圈的水平。 毕竟身为太子妃,她能骑马的场合不多,朱容湛落马之后,远离骑射,东宫众人都怕触他霉头,不敢再说弓马之事。 现在想想,还好她第二世时有了基础,才能在第三世的时候,在苍洮的指点下技艺精进。 教给春华入门要点之后,林瑜便试着松开缰绳,让春华自己持缰,但春华立马吓得叫了起来,差点流出眼泪:“小姐不要松手!我怕!” 林瑜连忙道:“别怕别怕,我在你身后护着你呢!” 只是说完,她脸上的笑容不禁一顿,想起这正是当初苍洮安慰她的话。 那时他的马可比林瑜现在骑的这匹马高大的多。 他也是将她带上马背,圈在怀中,却只肯充当她的人肉座椅,让她靠着,并不出手操控马匹。 他游刃有余,自信满满,只有林瑜吓得不轻,苍洮叫她抓紧缰绳,她却觉得缰绳不够可靠,宁愿转身抱紧他的腰,叫他又无奈又好笑。 “怕什么?有我在你身后,你还怕摔下去不成?” 林瑜胆战心惊:“我若是摔下去了,你能及时接住我吗?万一我摔断了腿,撞到了头,从山坡上滚下去了怎么办?” “我肯定能接住你。” 林瑜将信将疑:“真的?” “你不信?”苍洮眉毛一挑,便一把圈住了她的腰,突然将她拽下马背。 那时林瑜发出的惊叫,比春华的更为恐慌。 “苍洮!!!” “哈哈哈哈哈哈,不会叫你摔下去的!” 那是林瑜绝不敢自己做出来的高难度动作——侧歪在马匹的身体一侧。 但她跟苍洮说过自己很想试试,也觉得那些能轻易做到的骑手好生厉害。 苍洮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厉害的。” 他望着她,弯起眉眼:“阿瑜想试试?我可以带你试试,不过嘛——” “不过嘛?” “我能有什么好处?” 林瑜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眼尾轻轻一碰。 “就这啊?” 苍洮佯装不满,伸手便要揽住她的腰,自己索取。 可林瑜早就料到他的动作,顿时一矮身,像一只灵活的小鹿从他的臂弯中溜走,回头望着他大笑。 那时草原上的风那么自由,而林瑜往前望去,天空高远湛蓝,白云仿佛触手可及。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腰间搂着她的臂弯是那么健壮有力,沉稳而不可动摇。 苍洮轻轻巧巧,便又在马背上坐正,将心脏砰砰直跳的林瑜也拉了回来。 “瞧,很简单吧?” 她被方才的动作刺激的浑身发软,靠在苍洮的怀中,抬头去瞧他。 察觉到她的视线,苍洮也含笑投来视线。 “真是傻子!有我在,我怎么会让你受伤?” 他低下头来,落下一个吻。 就像猛虎轻嗅一朵蔷薇。 “阿瑜,我在你身边,什么都别怕。”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他做不出吗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但人常常连自己的命运也算不准,又怎么能保证别人的命运? 苍洮那时又怎么预料得到,自己会有被部下逼迫的一天? 唐玄宗当年强占自己儿子的王妃,杨妃宠冠六宫之时,谁又能想到“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 林瑜回想往事,还不自觉的拿玄宗贵妃比较,顿觉十分晦气。 她转头朝着戍寅问道:“玄光,你是如何学会骑马的?” “冬姨教的。” “冬姨什么都会啊。” 戍寅十分骄傲道:“要不怎么纵横天下呢。” 林瑜见春华实在害怕,也不勉强,下了马后,将她接了下来。“我想躺一会儿,你们自己玩一会儿吧。” 他们已经走到了坡顶的一棵大树树荫下,林瑜左右瞧了瞧,见周围环境干燥,应当不会有什么潮虫蛇蚁,便将今天特意挽在手臂间的披帛取下铺开,正好能当一条垫毯。 春华瞧她闲适自在的躺倒在树荫之下,害怕旁人见了要说她行为出格,不合规矩,但见周围少有人来,芳草萋萋,躺在其间,身形能被遮掩大半,不仔细瞧,恐怕瞧不出有人卧在其中,便又稍稍放下心来。 戍寅又将两匹马系在树上,马身横过来,连坐在林瑜身边,在草中露出半道身影的春华也能挡住,远远望去,便像是两匹无主之马空系于此。 林瑜闭着眼睛,却觉得阳光仍然刺目,便又掏出手帕,盖在脸上,好不悠闲。 戍寅以闲聊般的语气开口道:“不知这次谁会是冠首?” 林瑜便也随意应道:“反正不会是苍洮。” “为什么?”春华好奇道:“小姐不是说他的骑射很厉害吗?” 林瑜轻声道:“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这里是大涂,怎么会让他冠首?” 再说那个人,看起来锋芒毕露,骄傲恣意,好像不管不顾,视规则于无物,其实心里最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凭他的小心谨慎,恐怕也不会争先。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有必要。 春华道:“那冠首一定是陛下吧?” 戍寅道:“天子在中帐并未动作,倒是太子方才入林去了。” 刚才林瑜虽然背对着中帐的方向,戍寅作为死士却一直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听见这话,林瑜吃惊的坐了起来,脸上遮阳的手帕也掉了:“朱……太子去参加游猎了??” 他都好长时间没有骑过马了,他参加什么游猎!? 戍寅回头又朝着中帐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东宫的旗帜不在中帐了。” 等他转回来的时候,就瞧见林瑜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 他问道:“淑女有何吩咐?” 林瑜问的很隐晦:“你们公子……有什么布置吗?” 李萤并不在场,但他要是在此设伏,朱容湛出事,他正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最大的怀疑对象,还有苍洮为他背锅。 戍寅道:“不知道,我没有得到任何命令。” 但李萤手底下,又不只有他一个死士,戍寅没得到命令,不代表李萤就没有动作。 他做得出这种事情吗? 他做不出这种事情吗? 林瑜实在不敢确定,根本无法再静心躺下去。 见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戍寅道:“淑女不休息了吗?” “想到你家公子,我就实在难以平静,非要去跑几圈才能冷静。” 戍寅当即喜道:“这句话我若是告诉公子,他必然会高兴!” 林瑜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听不出这句话里的阴阳怪气,李萤却肯定能听懂她对他的怀疑和不信任。 春华连忙也想要跟着上马:“小姐,你要去哪?” 但林瑜没有再让她跟自己一骑:“玄光,你带着春华,照顾好她。” 说完一夹马肚,训练有素的小棕马便撒开蹄子,朝着林中疾驰而去。 它虽非高头骏马,但自高坡飞奔而下,马鬃飞扬,身姿舒展,远远望去,竟也如天马一般神骏潇洒。 …… “好一个林氏阿瑜!” 远远地,不知何处有人不屑冷笑。 “我当她爬坡是真的想躲清静,原来是有着这般心机!旁人都在平原上骑马,就她偏要从高处冲下来,还不是想要引人注意?!” “她不是和李氏长公子两情相悦吗?李氏长公子又不在这,她卖弄给谁看呢?” “我看哪,李氏长公子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这林瑜说不定是后悔了,又想当太子妃了。” “呸!想的真美!太子殿下何等人物,她也配这般挑挑选选,三心两意?” “太子殿下看透了她的浅薄险恶,早已不中意她了,等李氏长公子也厌弃她,我看她怎么办才好!” “嘻嘻,这不是还有一位北戎王吗?” “是啊是啊,就该送去北戎,和那群野蛮人一起,在草原上吹风吃草去!” 一群贵族小姐们觉得这话已经足够刻薄尖酸,便都笑做了一团。 “我听说,那北戎王打猎前,还跟殿下约战呢!” “什么约战?” “说是要比谁猎的猎物更多,然后献给自己的心上人!” “哇——!那北戎王献给谁?” “北戎王都点名要林氏女作为阏氏了,还能有谁?” “这将李氏置于何处啊?李氏长公子虽然没来,可他的几位弟弟都在呢!” “这谁知道,总不能几位弟弟为兄长狩猎,把猎物献给未过门的嫂嫂吧?哪里都没有这般规矩!” “那,那太子殿下呢?”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一会儿。一些沉不住气的淑女偷偷拿眼睛瞥了不远处的罗氏女一眼。 有人悄声说起:“听说,太子殿下放弃林氏女了,皇后娘娘昨天召见了罗氏女……” “是么?可……太子殿下什么也没说呀?” “等会儿也许就说了呢?若是等会儿太子殿下将猎物献给罗氏女,又能打击那北戎的气焰,又能让那林氏女颜面扫地,还能顺便昭告天下,让罗氏女扬眉吐气,一举三得!” 有人不耐烦听这弯弯绕绕,只是心头痒痒:“哎呀,从高处俯冲看起来好恣意……我们也去坡上走走好不好?” “不可不可,万一摔下来,落马受伤可怎么办?” “那林瑜为什么可以?也没有听说过她骑术很好啊,也许并不难呢?” 一时间,原本少有人去的山坡上,竟多了不少结伴而去的贵女和一些追求冲锋刺激的大少爷们,瞬间热闹了起来。 与之相比,林中反而显得寂静。 林瑜冲下山坡,便将马步勒缓,步入林中之后,更是下马行走。 她吩咐道:“戍寅,下马去探查一下,太子的旗帜在哪里?” (本章完) 第一百章 林氏淑女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戍寅消失了一会儿,等回来的时候,他手上还多了两面旗帜。 “太子的旗帜在东面,很好找,许多人都跟在他身边。” 林瑜看着他手中的旗帜,问道:“这又是?” 戍寅抬起一只手:“这是林氏的旗帜。” 然后抬起另一只手:“这是李氏的旗帜。” 春华道:“我们只有三个人,也要竖旗吗?” 戍寅道:“也可以不竖,但是林中四处都是游猎者,若是不旗帜鲜明的表明位置,容易被人误伤。” 春华道:“那咱们当然是竖林氏旗了。” 戍寅看向林瑜,却见她略显犹豫。 按理来说,未出嫁的林氏女没有竖李氏旗的道理,但…… 她摇了摇头:“不竖旗。” 戍寅也没劝,把两面旗子都收了起来:“遵命。” 春华不解道:“小姐?” 林瑜耐心解释道:“竖了旗就会被人知道位置,太子既然要与我划清界限,我若是被人瞧见在他附近出现,不大好。” 春华欲言又止,但她瞧了一眼戍寅,还是沉默了下去。 戍寅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望来的一瞬眼风:“你想说啥?” “没,没啥。” “有话就说。” 春华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你那么凶,谁敢说呀。” “我哪里凶了?”戍寅困惑道:“我凶什么了?” “好啦好啦,”林瑜打圆场道:“戍寅,带路吧。” 戍寅一脸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春华,转身朝前走去。 而春华没敢开口说的话,林瑜其实能够猜到,她大约是想问,既然牵挂太子,那为什么不干脆成为太子妃,既然已经心许李氏长公子,为什么还要牵挂太子。 古代的男女关系,就是如此纯粹而极端——你要么与他毫无牵扯,要么就该嫁给他,全心全意对他。 朋友?男女之间没有朋友之说。 按照如今的规则,林瑜如今的行为,毫无疑问已经逾矩了。 那她为什么就不选择朱容湛,而选择李萤呢? 林瑜看向前方的戍寅。 因为春华会对她如此行为感到困惑,感到不妥,感到不安,而戍寅却毫不在意,只负责贯彻她的指令。 这就像是两种生活的缩影。 在朱容湛身边,她受到的规训只会比现在更大。春华不敢说、不敢问、不敢管的,太子身边的人都会给林瑜矫正过来。 身为太子妃,她不会被允许有任何出格行为。 而李萤身边—— 能教养出戍寅这般人的地方,必定是离经叛道,视规则如无物。 自由。 那对林瑜来说,是如同氧气一般珍贵的事物,她实在不想轻易放弃。 她当然知道与李萤相处,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反过来想想,也许在这个世界上,能容许一个现代人舒展本性的地方,不太符合这个世界主流的“正道”观念,才是正常。 他们在林中穿行,时不时能听见附近有人欢喜的大叫,那必然是射中了猎物的人,偶尔还能瞧见一行人举着旗帜经过,每当这时,戍寅都会停下脚步。 这是担心前者会把他们发出的声音当做猎物发出的响动,造成误伤。同时也能避免被后者发现他们的踪迹——因为林瑜并不想暴露自己。 他们没带弓箭,春华不会武艺,林瑜也只会骑马,却不擅长射术,戍寅…… 林瑜问道:“戍寅,你会射箭吗?” 戍寅低声道:“公子都不会,我当然也不会。” “那若遇到危险……?”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戟:“这个也不输弓箭什么,放心,我虽然不及公子,但也掷的很好。” 说话间,他们很快便瞧见了东宫的旗帜。在东宫身旁,果然聚集了许多家族,其中与朱容湛最为接近的人,打着罗氏的旗帜。 林瑜远远地瞧见了那个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身影,见他安然无恙,好好的骑在马背上,不由得稍感安心。 春华鼓起勇气道:“小姐,我们要跟在太子殿下身后吗?” 她说是询问,但实际上却是想要阻止。 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跟着算什么呢? 更何况朱容湛身边这么多人,万一被发现……春华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害怕的脸色发白。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好在这时,太子游猎的庞大队伍不知道怎么的,散去了一大半。 只剩下东宫与罗氏两面旗帜,一前一后的仍然挨在一起。 林瑜远远瞧见罗家的公子还想继续跟着朱容湛,但似乎被拒绝了,因为他不得不低头告辞,只是比旁人稍晚了那么一些,拨转马头离开。 戍寅道:“不好,咱们在罗氏离开的路上。” 他连忙动身,准备领着林瑜和春华朝着一旁避让。 可不远处还有许多别的家族队伍,尚未走远,腾挪的空间实在不大,一匹马突然自灌木丛后钻出,吓了春华一跳。 她惊叫一声,把马上的骑士也骇了一跳:“什么人藏在此处?!” 林瑜连忙把春华拉到身旁,以免她被踩踏。 “抱歉,我们与家族失散了,正在寻找族人。” 春华和戍寅一看便是侍女和侍卫,林瑜虽然穿着低调,却也能看出衣料上乘,再加上神色镇定,气度不凡,当即便被视作主人。 那骑士见她容姿端丽,原本气急的语气都缓和了几分:“不知小姐是哪家的淑女?” 春华这才惊魂未定的代替林瑜回答:“我家小姐是林氏淑女。” “原来是林氏淑女!”那骑士的表情古怪了一下,似在感叹,似在惋惜。 这时,骑士后头又有同伴赶了上来,奇怪道:“德明,你在和谁说话?” 随着他的同伴接近,一面绣着“罗”字的旗帜,也缓缓向着林瑜靠近。 那名为德明的骑士回头道:“公子,有一位林氏淑女说与族人失散,刚才藏身在灌木丛后,小的差点撞上淑女的婢女,正在赔罪。” “哦?”又有一骑从林中走出,这骏马之上端坐着的,正是方才看见过的罗氏公子,罗元青。 他居高临下的瞥见了林瑜,顿时戏谑的笑了:“林氏淑女?怪不得京中大家都说林氏多佳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不知淑女与林瑜淑女可有关系?” 林瑜:“……我便是林瑜,公子有何指教?” 罗元青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冷淡的审视:“你便是林瑜?”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坠马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第二世时,林瑜见过罗元青几次。印象中,他对自己的妹妹很是宠爱,当初太子被废,后宫众位贵女都被遣散,其他人家里大多只是派了下人来接,只有罗家,是罗元青亲自来接妹妹回去。 他要是不愿意妹妹嫁给太子,那和林瑜应该不会有什么冲突,可刚才瞧见他对太子的亲近之意,他应当是极其支持妹妹嫁给太子的,那林瑜对他来说,就是碍事的挡路石了。 “别家女郎,要么安安分分的等在营帐之中,与姐妹好友踏青同游,不理弓猎,要么听话温顺的跟在父兄身旁,从不轻易远离,林氏淑女怎么入了林中,却又能与族人走失啊?” 这是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说她不够安分听话和温顺。 这“罪名”让春华吓得胆战心惊,可惜对现代人来说,这些古代女性应该具备的“美德”,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词。 如果夸奖一位现代女性听话、乖巧、懂事、贤惠、适合结婚,百分之九十的成年女性都会直接爆炸:“你他妈骂谁呢?!” 林瑜仰头望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眸,这是这年头很多男性极其不适应的一件事,因而常常会感到极其冒犯。 就是要冒犯,冒犯才好呢。 就许这些家伙一副爹味到处指指点点,不许被人冒犯了? 她淡淡道:“人又不是小猫小狗,难免有自己的想法,从众的自然可以合群,喜好独处的也不是什么罪过。跟在父兄身旁的自然安稳,可父与兄也未必就能一直同路。” 她站在原地道:“罗公子若是要走,还请自去,若是要留在这儿,那我便先走了。” 罗元青皱眉道:“这就是林氏的礼仪吗?” “哪里哪里,”林瑜浅浅一笑:“自然不如罗氏的礼仪,教育的罗公子想必很安分听话,温顺乖巧吧?” 说来奇怪,这些词放在女性身上,大多数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可放在男性身上,罗元青便感到一阵羞辱般的恼怒。 他扬起手中马鞭,指向林瑜,怒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悍辣泼妇!” 林瑜的脸色当即蒙上了一层寒霜,她一把拽住了罗元青的马鞭,就想把他拽下来:“好一个只会言语伤人的无胆鼠辈!” 可惜她力气不够,狠狠一拽,也只能让罗元青猝不及防之下歪了歪身子,他虽然大吃一惊,可回过神来,气沉丹田,端坐马上,林瑜再扯便扯不动了。 他们两人一边握着一头马鞭,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肯放手,就这么僵持在原地。 罗元青原本气的脸色涨红,只觉得林瑜不可理喻,难以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无礼的女人! 可这年头很少有女子会如此大胆的抬起脸来,直视男子的面容,更何况,林瑜本就是出名的美人,见她娇容含霜,秋水般的眼眸带着怒气,定定的瞪视着自己,不知怎么的,罗元青心中一动,手上的力气突然便小了。 林瑜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只觉得手中的马鞭松动了些许,当即下意识的用力一抢,便把罗元青的马鞭拽了下来。 这反倒让林瑜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他一眼。 罗元青心道,是了,女子这幅茫然的、需要依靠的表情才更可爱一些。方才那敢与男子争锋相对的模样,就未免有些可怕和不近人情,显得刻薄尖利,不够让人怜爱。 “好男不跟女斗,”罗元青看了她一眼,轻声嘟囔了一句,将马头轻轻一拨,绕开她离去了。“算了,我们走!” 罗氏的队伍跟在他身后,绕着林瑜他们离开了。 看着手中的马鞭,又看了看他们的背影,林瑜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看了看春华,又看了看戍寅,心想,要不让戍寅追上去还给对方?还是就这么丢了算了? 但戍寅好像误会了她那一眼的含义。 “淑女放心,此仇我必报。” 林瑜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跃入林中,不知去向。而前方罗氏队伍即将离开林瑜视线之时,突然传来一阵人仰马翻的惊叫喧闹。 “公子落马了!公子落马了!” 林瑜心中一惊。 她正想去找戍寅,身后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何处喧哗?!” 林瑜转头望去,却见本该离去的东宫旗帜去而复返。 在玄底赤色的旗帜之下,朱容湛骑在一匹浑身毫无杂色的白马之上,从林间缓步踱出,他眉目如画,神色清高出尘,让林瑜差点生出幻觉,以为是骑着独角兽出现的精灵。 瞧见林瑜的时候,朱容湛愣了一下。 林瑜连忙俯身行礼:“殿下。” 过了片刻,她才听到回应:“起。” 林瑜站直身体,发现朱容湛的目光正落在她手中的马鞭上,他开口,语气疏离而冷淡:“前方可是罗氏的队伍?” “是。” “他们在吵什么?” 林瑜一时迟疑,但最后还是如实相告道:“好像是……罗氏公子坠马了。” 朱容湛的眉头一瞬间便蹙紧了。 自从他跛足之后,坠马一事自然也是他的逆鳞之一。 他叫来身边一位内侍,派去罗氏队伍那边询问情况。 林瑜也想知道罗元青是否受伤,因此站在原地,没有提出告辞。 突然,氛围就显得有些过于寂静而尴尬起来。 就在林瑜绞尽脑汁的思考是不是自己得开口找个话题的时候,朱容湛先开了口:“那是谁的马鞭?” 林瑜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却见他神色平静,望着林瑜,语气淡然,好像只是随口闲谈:“淑女莫非带着两条马鞭?” 林瑜自己的马鞭系在腰间,朱容湛自然瞧得清楚。 她低头回答道:“这是……罗氏公子的马鞭。他方才经过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我正好捡起。” 她总不能说因为太子,方才罗元青找她麻烦,两人产生了一点冲突吧? 先不说把太子牵扯进来有多尴尬,罗元青坠马前最后见过的人就是她,若是还发生了不愉快,那他的意外她无疑有最大的嫌疑。 虽说现在撇清关系可能有点难度,但总得试一试。 只是仓促之间,这借口找的的确有些蹩脚——什么人骑马骑着会把马鞭掉在地上啊? 但朱容湛没有继续追问,他声音平静道:“那便给我吧,我等会儿派人去送还。” 林瑜连忙朝着朱容湛的白马走去,站在他的马侧,将马鞭双手递了上去。 这时,朱容湛派去询问罗氏的内侍赶了回来,神色有点慌张。 朱容湛本已经打算微微俯身,从林瑜手中取回马鞭,见他这副模样,又坐直了身体,先行询问起罗氏的情况:“情况如何?” 林瑜无法,只能保持着双手呈递的姿势,站在原地等候。 那内侍吞吞吐吐道:“殿下,问清楚了,罗公子的马方才不知怎么的突然受了惊,将罗公子甩了下去……他如今腿脚受了伤,恐怕是伤了骨头,倒在地上无法移动。” 不怪他惊慌,因为这与当初朱容湛坠马的情形何等相似? 果然,他一说完,朱容湛的脸上便露出了惊怒之色:“好好的马,怎么会突然受惊!” 林瑜也是心头一跳,她突然想到,坠马……这会是戍寅的报复吗? 若是戍寅可以导致罗元青坠马,朱容湛当年的坠马,和李萤……会有关系吗?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卑劣与自作多情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鬼使神差的,林瑜抬起脸来,看向朱容湛。他不知为何也低头看向她,与她对上了视线。 林瑜心头一刹闪过了许多念头:朱容湛意识到当年自己坠马一事有所疑点吗?他怀疑到她身上了吗?他想起李萤了吗? 朱容湛抬起手,比了个手势。她浑身一紧,下意识以为他下令让身后的随从将她扣下。 但他说的是:“派两个人过去,看看元青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两名侍卫领命而去了。 朱容湛看着林瑜,这才重新慢慢俯下身,向她接近。 她连忙垂下眼帘,不再直视他的面容,视线之中只能看见一截白皙的脖颈,喉结彰显着男性的荷尔蒙,裹在洁白的丝领之中,衬得如同象牙雕琢的精致艺术品。 这艺术品朝着她靠近,她视线垂的越低,能瞧见他交叠的衣领勾勒出平坦宽阔的胸膛,而紧束的腰带勒出劲瘦的纤细腰肢。 她看见他身姿挺直,衣襟处几乎毫无皱褶,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抚过他的身体,将他的衣物整理的一丝不苟。 但那双手如果真的存在,又怎么会放过他的腰与腿? 那是一双瞧见朱容湛,就会忍不住被人幻想出来的一双手。 因为人人都希望那是自己的一双手。 朱容湛的昳丽,从来就不仅仅只限于俊美无双的长相,还有他芝兰玉树般的身姿与风华万千的仪态。 大约是因为保持着这高举的姿势太久,林瑜高举着马鞭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朱容湛修长的手指搭在了她的双手之间,握住了她手中的马鞭。 他的手掌宽大,十指修长,但与她的双手放在一处,仍然明显看出男性的手指更为粗而有力。 林瑜想,她大概没预留出足够的位置,所以朱容湛的手几乎占满了她两手之间空出的余地。 他的皮肤好像贴到了她的皮肤。 这对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有些越界。 不过好在那温热触感一瞬即逝,因为朱容湛握住马鞭之后并未停留,径直将它从林瑜手中拿走。 林瑜不敢迟疑的迅速松开了手,隐隐约约的嗅到了朱容湛衣领与袖口处逸散而来的沉香香味。 她听见他又唤了一个人:“刚才忘记了这马鞭,再叫个人送过去。” 一名内侍恭敬上前,从朱容湛手中接过那马鞭,匆匆离去。 这时,朱容湛身边的近卫已经少了一小半。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儿。 林瑜想,朱容湛为什么还不走?是等那个送马鞭的内侍回来吗?她是不是该识趣一点,自己找个借口离开? 一直这么待下去,倒像是她不想走,故意留在朱容湛身边一样,实在有些尴尬。 可是她担心朱容湛会遇到暗算,就算现在离开,还是要跟在他后头,倒不如直接跟他说说试试看? “殿下……” “你……” 他们居然同时开口了。 林瑜和朱容湛都是一愣。 “是?” “何事?” 第二次开口又撞到了一起,这下,两人又沉默了。 眼见着那送马鞭的内侍已经快回来了,林瑜终于再次开口道:“殿下,也要参加游猎吗?” 朱容湛语气突然生硬的顶了回去:“不要多想,与你无关。” 林瑜原本也没往这边想,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愣了愣:“是,只是……” “只是?” 只是,我担心你遇到危险。 尤其是戍寅离开后,罗元青就坠了马,林瑜对星门观更加忌惮,也对朱容湛的安危更加担心起来。 可她知道话不能这么说,但要怎么说才好? 发现以自己的立场,其实没有办法直言相劝后,林瑜沉默半晌,只能无奈委婉道:“林深路险,望殿下……注意安全。” 她话音刚落,朱容湛突然跳下马来,吓了周围人一跳。 他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林瑜离得最近,骇然之下,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臂,又下意识的将肩膀靠在了他的怀里,做出支撑的姿态。 但朱容湛其实不需要别人的搀扶,一个人就站稳了。 他与林瑜对视一眼,这一次比刚才一人在马上一人在马下的距离更近。 林瑜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还能在他清亮的瞳孔中瞧见自己的倒影。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实在是如果太子从马上摔下来,倒在自己面前太过麻烦。 林瑜有些窘迫的想要松手退后,却被朱容湛一把拽住了手腕。 “过来,我有事要跟你单独说。” 他拉着林瑜朝着一旁走去,把那些在他落地时也急忙跟着跳下马来的侍卫们抛在身后。 听见太子说的那句话,侍卫们只好尴尬的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林瑜怕他离开侍卫太远,被人钻了空子,连忙道:“别走太远!” 朱容湛倒是顺从,很快就依言停下脚步。 这时他们仍然在侍卫的视线范围之内,不过只要压低声音,他们的声音就不会传过去。 朱容湛盯着林瑜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必杀李萤。” 林瑜一愣。 “我与李氏,不死不休。” “为……什么?” 他查到什么了吗? 而且…… 林瑜轻声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朱容湛顿了顿:“阿瑜,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尤其不想自己伤害到你,可是你说你心悦李萤,我不想勉强你,但我只能说,若我登基,李氏满门必灭。” “……” “你,”朱容湛低声道:“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林瑜沉默。 她缓缓摇了摇头:“我无话可说。” 李萤杀了她,她可以选择依旧留在他身边,但他也害死了朱容湛,若朱容湛选择杀了他,林瑜有什么资格反对和阻止? 如果朱容湛没查到真相,也许李萤还能有对他尽忠到寿终正寝的可能,但他之前追查林珙,追踪汤春,已经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一旦他发现前世的种种阴谋皆出自李氏,他当然要与李氏不死不休,因为他与李氏,早已不能共存。 李氏不死,他自己就会永远笼罩在死亡的阴霾之中。 这些林瑜都知道,正因为她全都了解,所以她更为清楚的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朱容湛从前世,到今生,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她。 是她。 是她放弃了他。 林瑜曾确信,为了自己活下去,为了自己活得更好,即便自私一些,也算不得卑劣。 可是看着朱容湛,看着他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林瑜反复问自己: 真的吗? 真的不卑劣吗? 当她知道真相,却选择了与李萤交易,继续欺瞒朱容湛,为了她所想要的“自由”,而放弃了朱容湛的时候,她就已经和李萤站在一起,成为了他的帮凶。 责任。 苍洮说,朱容湛选择为家人承担起作为太子的责任,所以他会选择罗氏女。 林瑜问自己,那她呢?她的责任是什么?她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可第二世的时候,她不是也履行过作为女儿的职责,对林氏的责任,入宫为妃吗?她舍弃了自己的个人意愿,选择了责任,可结果呢? 从那之后,她便认定所谓的“为了家人”、“为了别人”,不过是一种虚伪的道德绑架,为了自己而活——自己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可如果这是真理,为什么现在她看着朱容湛,却会感到如此心虚,如此痛苦? 朱容湛看着她,慢慢的,他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痛楚,原本紧握着她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他声音干涩道:“是本宫唐突了。” 见林瑜低头不语,他苦涩一笑:“我以为,你出现在那里,是跟着我来的。我以为你想见我,我以为你……心中还有我。”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林瑜听见了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是本宫自作多情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我能做到的事情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发现在这一时半会儿之间,很多事情她都不可能想出答案,因此只能继续沉默。 还是朱容湛又开口道:“……等我从河东回来之后,我就会迎娶罗氏。” 林瑜没有什么反应,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因此听他说起,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啊,果然是这样”的心情。 比起他迎娶罗氏,河东这个词反倒更让林瑜意外。 她顿时一怔,他真的要去? “陛下已经同意了吗?” 那洪灾是月底爆发的,朱容湛哪怕是重生而来,恐怕也没办法阻止洪灾发生,他只能提前规划好民众撤离,囤积足够的粮食和物资,用于灾后救援。 而要提前掌控局面,他自然要提前出发,如今已经是月中旬,恐怕过不了几天便得启程。 而治理洪灾、整顿官场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情,他说从河东回来,但要处理完河东的事情,少则三四个月,长则一年两年。 乌寿劝他娶罗氏女,是为了联盟,可时间拖的这般长……反倒叫人觉得没有什么诚心。 这样真的可以吗? 但林瑜没有立场去询问朱容湛的婚事,她的身份太过敏感。 而且,天子又怎么会同意? 她本以为朱容湛可能就是随口一说,等天子反对,他就会放弃。 朱容湛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这话让林瑜感到有些陌生。 她习惯了那个被夺去一切,被折断羽翼的朱容湛。他大权在握的样子,距离林瑜已经太远了。 他不适应民间的生活,所以在很多地方都依赖于她。而现在,他就活在他最熟悉的环境里,如鱼得水般的游刃有余。 重生而来,他比前世更为熟悉每一个人的弱点,洞察每一个人的欲望。 他不再需要依赖她了。 他比她更强大、更有力,根本不需要她的担忧和保护。 想明白了这一点,林瑜望向朱容湛,一下子便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其实遥不可及。 眼前的男人姿容俊美,肩膀宽阔,胸膛厚实,他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当他放下爱情,还有大好的事业等着他,权势、地位,他转身便触手可及。 亲族托举着他,盟友簇拥着他,只要他想,他就能轻易去到林瑜高不可攀的地方。 说不定这一世,他真的可以成为天子。 这样也好。林瑜想,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她毕竟生活在这个世界,世道安宁,她不一定能过的好,但若是乱世将至,她只能死得更惨。 她没有左右天下的力量和权势,自然希望那些身居高位者,能少些“何不食肉糜”的荒唐之人,多些为民着想的明君能臣。 朱容湛曾在民间底层生活多年,绝不是之前那长于深宫之中,不知人间疾苦的太子。 李氏谋夺皇位,只是想要荣华富贵,而他前往河东,心念百姓。相比之下,一个心念黎明的天子,才是万民之福。 这世道民如草芥,若是权谋倾轧,底层的人民只会更加苦不堪言。 有一位锐意进取的君王,和一个稳定的朝堂,已经是极好的未来。 “殿下……”林瑜带着敬意,向他俯身而拜:“祝愿您此去鹏程万里,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朱容湛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遍,轻声道:“希望如此吧。” 他转身离开,林瑜望着他渐渐远去,又过了片刻,戍寅才重新出现。 他庆幸道:“呼,差点被他逮住。” “被谁?” “太子啊。” 林瑜奇怪道:“太子怎么逮得住你?他方才一直在跟我说话。” “你没发现他的马变了吗?” “马?” “他出发时,骑的是一匹黑马,如今在林中,却成了一匹那么显眼的白马。” 林瑜一愣:“我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出发的。” “他分散了一部分队伍,其中有个独臂侍卫,没跟在他身边,但骑着他一开始骑的那匹黑马,藏在林中,像个影子一样在暗处护卫。我刚才差点被那独臂侍卫发现。” “他让侍卫骑黑马藏起来,而自己骑白马?” “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冬姨和公子也有教过,”戍寅压低了声音,神秘道:“这种情况,八成是他故意把自己当做诱饵,想钓出对他心怀叵测的人。然后埋伏着的侍卫便能出其不意,与他本军队伍一起两面夹击。” 林瑜“啊”了一声。 她再一次意识到,朱容湛果然已经不需要她担心什么了。 “怎么了?” “我们可以回去了。” “不跟着他了吗?” “还跟着做什么呢?”林瑜笑了笑:“他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呀。”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民间院子里,为她洗菜做饭,洗衣晾晒,依赖着她,朝不保夕的少年了。 他们转身,朝着与朱容湛相反的方向走去,避开了不远处仍然停在原地的罗氏队伍。 林瑜轻声问道:“是你让罗元青坠马的吗?” “嗯。怎么样,你有感觉狠狠的出气了吗?” “你们星门观……很擅长做这种事情吗?” “什么叫擅长?掷戟吗?”戍寅看起来对自己的出手十分满意:“大家水平都蛮好的。” 林瑜看了他一眼,“你们公子把你派来给我,一定是想让我觉得,星门观也没有那么可怕吧。” “啊?”戍寅困惑了一下。 “没什么,我还是直接去问问你们家公子好了。” 不管李萤做对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既然现在他为她所用,她便要去做自己现在能做到的事情。 囤粮。 囤很多粮。 如果河东的粮食不够,她就可以运粮过去帮忙缓解饥荒,而不必被那些垄断粮食,哄抬粮价的家伙扼住命脉。 原本她自己只能囤那么多粮,加上李萤,手里的粮食就能更多。 不管别的事情是好是坏,是对是错,这件事情,林瑜确信一定不会是错误的。 她如果可以救下很多人,那她的重生,就至少还有那么一点意义。 而等他们走出了林子,戍寅还在琢磨那句话:“啊?什么意思?” …… 等到天色渐渐黯淡,场内终于响起了宣告游猎结束的锣鼓号角声,如今还在林中的队伍纷纷如同长蛇一般涌出,汇聚在营地之内。 大家族们都围在一起,兴高采烈的清点着家中男丁猎来的猎物,还有交好的家族互相比较,到处挤挤攘攘的,热闹非凡。 如无意外,天子再说几句场面话,然后苍洮礼节性的表达一下满意和高兴,大家便可以各回各家,圆满结束一天的行程。 但苍洮显然并不准备按照大涂写的剧本来走。 他最后一个带着队伍走出丛林,马上一只猎物也没有。 天子困惑道:“北戎王这是?” “大涂有一句话说的好,善战者无赫赫战功,”苍洮一脸骄傲:“所以呢,善射者就算没有带着猎物出现,大家也该知道他一定猎到了很多。” 天子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北戎王真会开玩笑。” 朱容湛低头借着喝茶的机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翻了个白眼。 什么东西!那句话是能放在这用的吗? 苍洮笑眯眯道:“不知太子殿下都猎到了什么?素闻太子殿下弓马娴熟,英武非常,想必一定大展身手了吧!” 对着跛了足的朱容湛夸弓马娴熟,英武非常,话是好话,就是多少显得戳人痛处了。 天子皱了皱眉头,朱容湛倒是面不改色的放下了茶杯:“北戎王谬赞了。听说北戎王小小年纪,便能脱离族群自立,朝射大雕夕射狼,连寻常大人都不是对手,乃是闻名草原的神射手,想必在草原上,一定人人敬佩臣服吧?” 谁不知道北戎王年幼丧父被赶出族群,他自立是因为他想吗?是因为他不自己拼命,恐怕就活不下去。 两边都对着对方捅了一刀,然后相互看了看,同时露出了虚伪的微笑。 “哪里哪里。” “谦虚谦虚。”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只有他能帮她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苍洮笑吟吟道:“殿下猎得如此多的猎物,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个人,让您想献上礼物呢?” 他大大方方的回头看向林瑜所在的方向:“我猎得猎物,必定要全部送给自己的心上人,听闻殿下最近也好事将近,不如献给未来的妻子一些礼物,也好叫她开心?” 皇后召见了罗氏女的事情,皇室也没有刻意保密,很多人都知道,毕竟双方都希望这桩婚事能够成功缔结。只要苍洮有心打听,不难知道。 所以天子和朱容湛并未怀疑北戎王为何会说太子“好事将近”。 天子笑道:“北戎的这一习俗,朕也有所听闻,倒是有趣。” 朱容湛没说话。 天子朝着左右问道:“那罗氏的女眷安排在了何处?” 这已经算是明面上的暗示和催促了。 朱容湛站起身来,朝着天子跪下行礼。 “儿臣自然会把所有的猎物都献给儿臣最为仰慕的女子。” 天子满意道:“不错不错,来人啊,把太子殿下的猎物送给罗……” 他话还没说完,朱容湛就大声的打断道:“儿臣要将所有的礼物都献给母后!” 天子噎住了。 朱容湛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父皇会帮我带进宫中转交给母后的吧?” 天子:“……”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唉,你这孩子。” 但他到底没有继续强迫,也没有再提起罗氏。 苍洮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眉眼弯弯:“太子殿下的孝心真是日月可鉴。” 朱容湛慢悠悠的站起来,皮笑肉不笑的瞥了他一眼:“因为我还有母亲。” 苍洮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了。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朱容湛,深邃的五官露出一种凌厉的凶狠。 天子当即呵斥道:“容湛!怎么说话的?!” 朱容湛装模作样的“啊”了一声,露出一副自知失言的歉疚模样,“对不住,北戎王,是大涂有一句话,叫‘人生三大憾事之一,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本宫自然要抓住机会,多对父母尽孝,我想这俗语不知北戎王能否听懂,便想说的简洁一些,看来是说的有些误会。” 苍洮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才重新勾起唇角,慢慢道:“原来如此,误会一场。” 但那重新缓和下来的声音深处,却是冰冷的底色。 …… 游猎大会对大多数人来说,到此结束了,但对林瑜来说,离开游猎场只不过是休息的间隙。 当林氏的车队回到家门口,还能撞见游猎大会最后的余波。 ——一车又一车的猎物围绕着林府,绕满了一圈又一圈。 整整绕了林府三圈的车队上,除了刚从游猎场那边拉过来的、身上还插着箭枝、身体还温热着的麂子、鹿、獐子、大雁、孔雀、兔子等新鲜猎物,还有无数皮毛、丝绸、红宝石、金绿玉、香料、银器、金器、金银丝绣的腰带、毛毯…… 数都数不清的珍贵礼物堆满了林府附近的街道,无数人家的马车和堵在路上,不得寸进。 林衍吃惊的目瞪口呆:“这,这些都是谁送来的礼物?” 其实他根本不必询问,因为站在门口的一队侍卫,明显一副北戎打扮。 林瑜不认得他们。她微微蹙了蹙眉头,发现这些人都不是前世跟在苍洮身边的那批她熟悉的心腹。 他全换了一批人? 为首的北戎人用一口带着浓郁口音的大涂话,语气生硬道:“这些是我们王,送给心上人的礼物。” 这话一出,林氏的队伍中便生出了一阵喧哗,人人似乎都在小声的议论起林瑜与北戎王的关系。 林瑜干脆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戍寅迅速跟上,春华慢了一拍,才急匆匆的提起裙摆,追上前面的两人。 他们穿过叔伯姑姐和兄弟姊妹的马车,径直走到了门前,看见林衍和徐香站在门口,一脸犹豫为难,不知道是该把这些礼物收下,还是该退还。 尽管他们希望林瑜能嫁去北戎,可天子还未下旨,擅自收下这些礼物,未免不妥。 但若要退还,这些马车堵住了道路,一时半会不能疏散的话,恐怕要激起怨愤,他们也不熟悉北戎王的性情,万一得罪了对方,影响到北戎与大涂的会谈,又该如何? 见他们犹豫不决,林瑜径直看向那队北戎卫兵,果断道:“送到我院中去。” 如此场景,作为一家之主的林衍都慌乱无措,那队北戎人没想到她却能如此镇定,不禁微微一愣。 林衍趁着这间隙,朝着林瑜怒道:“谁让你收下的?!” 林瑜瞥了他一眼:“这是北戎王送给我的礼物,又不是送给你的,要不要收下,都是按照我的意思来。我说收下便收下,与你们何干?” 她不够恭敬的态度激怒了林衍,他暴跳如雷道:“你还没有出嫁!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在家从父的道理都不懂吗!?还与我们何干,你听过谁家女儿擅自收下外人的礼物?!私相授受,真是丢人现眼!” 林瑜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了那北戎侍卫。 之前她提防苍洮,不愿意透露自己会北戎话的事情,可现在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如果苍洮只是送来今天打到的猎物,林瑜肯定不会收下,但…… 他送来的实在太多了! 那些皮毛、丝绸、金银铜器、宝石香料……如果全部换成金钱,再去换成粮食,林瑜实在无法拒绝。 她开口用北戎话对他们道:“我很愿意收下这些礼物,但我的父亲不肯让它们送入这座府邸。我有一座别院,请你们将礼物送到那里去,可以吗?” 林瑜的北戎话都是前世在北戎那纯正的语言环境下练出来的,苍洮作为她的口语对象,几年时间下来,虽然还有一些口音,但说的又流利又地道。 在草原上,熟悉大涂话的北戎人很多,熟悉北戎话的大涂人却很少,一时间,几位侍卫都有些诧异和受宠若惊,心中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亲近之感,态度顿时便热情了起来。 “遵命!” “我会让我的侍卫给你们带路。”林瑜向着他们微微一笑,看向身后的戍寅,凑近了他低声道:“带他们去冬姨府上。” 冬姨是李萤的奶娘,就住在星门观,戍寅于是知道,林瑜是要他送去李萤府上。 他毕竟是死士,到底没有单纯到开口发问“为什么不直接说是星门观”的地步。 在这么多人面前,李萤的名字自然不能在这里说出口,而旁人几乎没人知晓冬姨是谁,因此只能是一头雾水。 戍寅很快便领着车队缓缓移动散去,当林府周围的道路终于恢复了畅通,林衍朝着林瑜吼道:“不孝女!你给我进来!” 林瑜带着吓得脸色苍白的春华走进了林府。 当大门刚刚关上,林衍便按捺不住的大骂起来:“冬姨是谁!?你莫非真的要收下那些礼物?!难道我们林府饿着你了,冷着你了,穷着你了?叫你见钱眼开?!你怎么如此不要脸,别人给你送东西你就要吗!?” “为什么不要?”林瑜心平气和道:“他愿意送,而我正好需要,我想要,我就接受了。有什么问题?” “你,你就这么贱,上赶着要勾搭男人!?” 林瑜笑了笑:“父亲,你为什么不去骂骂北戎王,他怎么这么贱,上赶着要讨好女人?我不觉得我收了礼物就得接受这个男人,你却觉得这些礼物能买走我?究竟是谁把人想的更贱,谁的想法更荒谬?”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那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她收下了?” 苍洮吃惊的问道。 北戎侍卫恭敬的回答道:“是,她收下了。” 苍洮慢慢的眨了眨眼睛,捂住了嘴唇,陷入了沉吟之中。 他都没想到林瑜会收下自己的礼物,以她的性格,她不想要的话,就算他的礼物把林府周围的道路堵上一天一夜,她恐怕也不会去管。 可按照他之前与她接触时的情况来看,她也不像是回心转意,打算收下他的礼物,接受他的爱意的样子啊。 而且,她会说北戎话? 苍洮皱眉道:“你们最后把礼物送去了哪里?” 侍卫道:“送到了阏氏的一处别院。” 他知道这些下属的大涂话勉强可以和大涂人沟通,但却无法辨认字迹,于是干脆自己写下了“星门观”三个字,让他们瞧瞧有没有见过这三个字。 辨认图形总比叫他们写出来容易的多,当即便有人惊叫道:“是,那别院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好像就是这三个字!” 苍洮顿时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阿瑜叫你们把本王的礼物,送去了李氏长公子的府上,你们也真的乖乖送过去了?全部送过去了!?” “啊这……” 侍卫们面面相觑,终于还是吃了人生地不熟的亏。 他们纷纷跪下道:“请王降罪!” 苍洮“啧”了一声,恼怒道:“算了,这也怪不得你们……是本王考虑不周了。” 本想逗逗阿瑜,但是看来做过了头,把她逗急眼了。 可是,他一想到又可以见到她,就恨不得把整个北戎都搬过来送给她。那围绕着林府三圈的车队,已经是他克制克制再克制之后的结果了。 小没良心的,他精心挑选了那么久的礼物,她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反口狠咬他一口。 知道林瑜居然把他的礼物反手送进了星门观,苍洮自然恼火了一会儿,但这么一想,又莫名笑了起来。 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起以前的事情——她总是喜欢凑过来咬他。 就算是苍洮,脖子也是脆弱的地方,被咬也会痛的“嘶”出声,气急不已道:“你是狗吗?” 林瑜吃吃的笑着,“我不是狗,我是狼!嗷呜!” “狼是吧?狼是吧?”苍洮佯装凶狠的反扑过去,张嘴往她颈侧作势欲咬,但林瑜完全不认为他会伤到自己,因此只是嬉笑着推拒。 “本王这才叫狼。” 两人就像小孩子一样,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闹,林瑜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柔软华丽的毛毯上,依恋的搂着他的腰,充满信赖的靠在他的肩头,笑个不停。 苍洮捏着她的脸,看着她那有恃无恐的表情,无可奈何的咬牙道:“不许再咬我。” 但林瑜总会凑过来,又吻他道:“可是,很喜欢你嘛。” 想起那时的甜甜蜜蜜,黏黏糊糊,苍洮抱起双臂,怅然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阿瑜才会再来到他的身边?还要多久,她才会再朝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投入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亲亲热热的与他耳鬓厮磨? 李萤。 啧。 不急。 苍洮脸上的柔情慢慢褪去,恢复了冷漠。 等他解决掉朱容湛,李氏长公子就是下一个。 …… 类似的对话,也发生在星门观内。 李萤看着那一车又一车的礼物被送入观内,语气莫名道:“她都收下了?” 戍寅点头:“是。” 奶娘站在一旁,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的古怪模样:“林氏淑女还真是……怎么想的呢?既然对北戎王无意,就不该收下对方的礼物,收下便收下了,可哪有收下一个男人的礼物,却转手送到另一个男人手里的?” 戍寅道:“不是转手送给公子,她说就是暂时借个地方放一下。” 奶娘表情更古怪了。 李萤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她不送到别的地方去,只送到我这里来,说明她只信任我,心里有我。” 奶娘:“……公子,你清醒一点。” “而且,”李萤微微一笑:“阿瑜肯定有什么计划,她要处理这么多礼物,身边又没有多少可用的人,肯定很快就会亲自过来一趟。” 他的语气轻快雀跃了起来,充满了期待:“阿瑜很快便会来见我了!” 奶娘一时无语,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 李萤没有猜错,购粮之事宜早不宜迟,因此第二天,林瑜便打算去星门观,和李萤面谈。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她还想知道朝堂之上有没有什么动静。 朱容湛说要去河东,太子离京这等大事,绝不该悄无声息。 还有,她之前与朱容湛说过,若她父亲递交了死刑名单,如果天子有所批复,希望他能再次核实…… 按理来说,林衍乃是九卿重臣,消息应该很灵通,但林瑜如今与父母的关系濒临破裂的边缘,反倒不如问李萤来得方便。 一大早,林瑜便带着春华和戍寅出了门,她原本还担心苍洮会不会一大早又有什么大动作等着她,还好一路平静无事。 踏着曙光,她的马车低调的驶入了星门观的后门,林瑜本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够早,但李萤却已经在等着她了。 这是自那天分别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林瑜站在马车上,与他对视了片刻,但其实光线昏暗,她除了能看见他没有蒙住眼睛外,其余细节什么都不看清。 “阿瑜……”她听见他的语气温和、柔软,带着一丝微笑:“太阳还未升起,没想到今日可以和阿瑜一起看见日出。” 林瑜转头看向身后的天空,果然一轮红日已经在遥远的天际渐渐显出身影。 尽管并无泰山云海那般的盛景衬托,却也预示着他们一同迎接到了新的一天到来。 她没做回应,只是提起裙摆,迈步走下马车。 林瑜开门见山道:“我想把昨日那些礼物全部卖掉……” “好。” 林瑜顿了顿:“你也不问问为什么吗?” 李萤浅浅笑着:“那本就是阿瑜的东西,阿瑜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他态度和顺,让觉得如果有人为难他,对他态度不好,实在罪大恶极。 林瑜说:“我想把他们全部换成粮食。” 李萤的表情这才露出了些许困惑:“全部都换成粮食?” “嗯。” “阿瑜是想……买空京师?”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蚂蚁与大象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若是能买空的话,那就买空。正好能叫南方抓紧时间,再多运一些粮食过来。” 奶娘一脸困惑,这件事情既古怪又很重要——收购这么多粮食,绝不是一件小事——她望着李萤,希望他能问问清楚。 但李萤只是平和道:“好,我这就安排。” 他轻声道:“如今天色还早,阿瑜吃过早饭了吗?若是没有,不如一起用餐,也好商议一下具体细节。现在商铺还未开门,阿瑜不如先看看昨夜清点出的礼物清单?” 李萤的安排合情合理,林瑜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她点了点头道:“好。” 李萤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他殷勤的亲自领着林瑜走入室内,侍女与道童们早已准备好了随时上菜。 林瑜与他面对面的坐下,又问道:“今日朝堂之上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虽然现在天色刚亮,但朝会的时间更早,林瑜趁着林衍还没回府的时候出了门,不过朝会应该已经散场,李萤说不定已经收到了最新的情报。 他果然没叫林瑜失望:“要说有什么事的话……现在朝中与北戎商议和约的事情大约最为重要了,除此之外,有一件事和阿瑜家中有关。” “和我家有关?” “是,太子殿下驳回了林廷尉递交的死刑行刑名单。恐怕很快便会传出风言风语,是因为林府得罪了东宫。” 林瑜一震:朱容湛……真的那么做了?! 她心中一时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他们只能想到得罪吗?就不能是因为那份名单真的有问题吗?” 李萤摇了摇头:“谁会真的关心那份名单呢?” 士族不会因为单纯触犯法律而被处死,他们如果被判死刑,一定是因为彼此之间的权谋倾轧。 只有黔首百姓会被困在混乱随意的律法之中,那些人的死活,满朝朱紫,又有谁会关心,又有谁会冒着得罪廷尉的风险提出反对? 比起重视平民的生命,他们的逻辑自然更觉得是因为林衍得罪了太子。 林瑜对此无可奈何:“还有呢?” “还有,天子最为信重的方士向天子进谏了一句箴言。” “箴言?” “说月底河东会有地龙翻身,需要以龙气镇压。” 林瑜错愕的抬起头来:“龙气镇压?” 她心想,难不成这就是朱容湛的办法? 可这种事情真的会有人相信吗?这种迷信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天子已经决定令太子前去巡视河东了。” 林瑜:“……” 居然真的成功了!? 她一面觉得荒谬,一面又觉得心冷。 天子晚年的昏聩举动,林瑜曾经见识过,能相信这种箴言,他如今对方士的信任恐怕已经重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步。 距离他“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时候,已经越来越近了。 在那之前,朱容湛能抢到一线生机吗? 想到这里,林瑜不由得看向了李萤,毕竟这位,正是曾经狙击朱容湛狙击的最狠的那一位。 她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阿瑜请说?” “太子坠马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李萤望着她,定住了片刻。 “阿瑜为什么这么问?” “戍寅说你擅长掷手戟,星门观的死士都很擅长。” “是。” “游猎的时候,我与罗氏公子发生了一点冲突,戍寅为了帮我报复对方,惊了对方的马,导致罗元青坠马。” “所以,”李萤幽幽道:“阿瑜联想到了太子殿下当年的事情。” “是。”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如果我说不是,阿瑜会相信么?” “信。” 李萤一愣:“为,为什么?” 林瑜瞥了他一眼:“你连杀了我的事情都敢承认,不至于这件事情对我撒谎啊。” 他呆了片刻,然后笑了:“是。” 李萤不知为何,笑得特别灿烂。 他想,阿瑜信我! 他心情激荡道:“阿瑜了解我。” 林瑜以手撑着下颌,歪着头看着他道:“因为你不是很在意心诚不诚吗?我坦诚的问你,你也会坦诚的回答我,对吧?我很好奇你当年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在想什么?我可以问吗?” “阿瑜对我坦诚的话,我自然也会对阿瑜坦诚。”李萤沉吟了片刻:“阿瑜问的话……我只能说,我在想——这或许是个机会。” “机会?” 李萤轻声道:“这世间,没有那种可以一夜之间就能翻天覆地的神机妙计,纵使是多智近妖的诸葛孔明,面对蜀汉的颓势也无力回天。所有的计谋、所有的心机,都不过是在顺应大势的前提下,努力周旋腾挪。” 林瑜专注的望着他,李萤便忍不住说的更多:“李氏并非一开始就抱着要争抢东宫之位的念头。在太子坠马之前,他的地位无可撼动,没有人会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试着将他拉下太子之位,至少不会是在那个时候。可他跛了足,就出现了可乘之机。” “人们用一点点流言试探,然后是越来越多的欲言又止,许多惋惜和同情,这些都是在被允许的范围之内,毫无风险的行为,却能刺激的朱容湛失去冷静,让他变得敏感、暴躁、多疑、痛苦、封闭。” “以怜惜为名的冒犯,太子殿下为之愤怒,却要自己背负骂名。” “他开始与天子日渐疏远,变得喜怒无常,当有人想要撬动一块巨石,他无疑已经给自己的敌人准备好了撬点。” “为他设下陷阱,甚至不需要我们亲自出手,他的老师们就会帮我们将他推入其中。只要表露对太子殿下举止不够稳重、不够庄严、不够豁达的担忧,自有无数‘为他好’的人,蜂拥而上,以进谏之名,想要矫正他,压服他,强迫他,无视他的痛苦,蛮横的要求他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然后,太子殿下就像个塞满了炸药的火器桶,终有一天,会再也无法忍受的爆炸。说来很可怕,也很好笑,那么多人将一个人——还是一个身份那么尊贵的人,逼到几近疯狂的地步,却没有人会受到责罚。” “刺激他、苛责他的老师怎么会错呢?他们不过是恪尽职责,敢于进谏罢了。说话难听?言辞刻薄?无法忍受?那也是太子的错,他们只是希望他成为‘明君’该有的样子,那正是他本就该努力成为的样子,这样的规训怎么会有错?如果他做不到,那就是他气量狭窄,不能虚心纳谏,没有容人之量,不配为君。其他人又怎么会有错呢?他们只不过是关心太子、担心他、同情他、怜惜他……和东宫比起来,这些人不过是一只只蚂蚁,可就是这些蚂蚁,聚集在一起,也能活生生的咬死啃噬一只大象。”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交锋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代入朱容湛想象了一下那几年的时光,便忍不住浑身发冷:“好可怜。” “嗯?” “太子殿下……好可怜。” “是啊。”李萤轻声附和:“他自己一定能察觉到周围那片想将他撕咬啃噬,吞噬殆尽的恶意。然而人人都是一副‘我为你好’的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甚至找不到人倾诉、找不到人信赖,连父母都无法看破那些祸心,只觉得他敏感到不可理喻……真可怜啊,明明是如此至尊之人,被人众星拱月着,却只有自己孤独一人,对抗着一切。” 林瑜露出了难以忍受的表情:“这种鬼蜮伎俩,恶心的让人难以忍受。” 李萤无奈的笑了笑:“是。可是,它总是很好用。” 林瑜坐在原地,她想象着,如果自己是朱容湛,那几年的岁月,该是多么暗无天日。 而那时她在他身边,却只关注着自己的不幸,看不见身边的人,对他毫不关心,只觉得他是个被宠坏了的骄纵任性的孩子。 他渴望更多的权利,以为交换出足够多的利益,就能换取到足够多的支持。 他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变得更安全,他就可以不再孤身一人,不再孤立无援。 但他忘记了自己日渐强壮的同时,天子也在日渐衰老,日渐对儿子感到恐惧。 朱容湛和天子都在恐惧,因而他越过了天子所能忍受的限度。 那些算计着他的人们于是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东宫被废。 这计谋最为恶心的一点就在于,他们只需要旁敲侧击,就算失败也不会失去什么。而他们一旦得手,朱容湛失去的,便是一切。 稳赚不赔,一本万利。 这样的好生意,谁不动心呢? 见她沉默的垂眼坐在原地,李萤轻声道:“阿瑜对我失望了吗?” “我当然更喜欢戍寅那样,没有什么心机,不会在暗处搅动风云的人。” 李萤的表情僵冷了一瞬。 “可是……” 他紧紧的盯住了林瑜。 “算了,没什么可是,我就是不喜欢。” 李萤露出大受打击的样子,他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 林瑜道:“我知道你可能会辩解——各为其主、立场不同、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之类之类的。可是像这样密谋计划摧毁一个人,我就是觉得很可怕。” “阿瑜……” “你能保证再也不那么做了吗?” 李萤抬头看向她,冷静的问道:“阿瑜是要我保证,再也不对太子下手,还是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许做这样的事情?” 林瑜望着他的眼睛:“我想要你保证,没有我的允许,你什么都不许做。” “什么都不许做?” “是。” 见李萤沉默,林瑜道:“你觉得过分了吗?今后,我说不定会要求的越来越过分。” “过分到什么程度?”李萤笑道:“有一天,我连吃饭、喝水、睡觉,都要得到阿瑜的允许才可以?” “我的掌控欲可没有强到那个地步,不过长公子,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之间的交易,其实并不取决于我认为我的性命多有价值,而取决于你认为我的性命多有价值。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不值一提,那么我就不值一提。” “……” “那,交易还成立吗?” 李萤无奈的笑了笑:“好,我答应你。没有你的允许,我什么都不会做。” 看着他百依百顺的模样,林瑜道:“有时候我会很好奇,我们这样的交易,究竟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也许等阿瑜摸清楚了星门观的全部底细,就会让太子殿下除掉我了。” “说不定是这样。你不怕吗?” “我曾杀了阿瑜,以命抵命又有什么不行?只是,如果阿瑜认为我活着对你更有帮助,允许我继续留在你的身边,那我就非常感激了。” 林瑜若有所思道:“可我有时候也会想,你是不是在拿我取乐。” 李萤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用我自己的一切和性命吗?” “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人啊,喜欢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考验人性……做些普通人理解不了的事情……比如疯子、小丑……” “我在考验阿瑜什么?” “也许你在想——啊,这个人,知道自己曾经被我杀死过,她会杀了我复仇吗?她杀不了我,那么如果我说我把我的一切交给她呢?她敢接受吗?如果我说我爱她,她会怎么对我?我刚与她说完这一切,她就离开了,好,她第一次能跑掉,可是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必须想清楚,该怎么与我相处。是傲慢的凌驾于我之上,极尽所能的羞辱我,报复我,还是借此恃宠而骄,为所欲为,还是不敢相信,提心吊胆,时时防备,如履薄冰,又或者是恐惧我、不敢与我作对、说服自己与我和解?” 李萤轻声道:“我爱你。” 林瑜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不信:“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我一直在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但我想与其自己苦思冥想,不如直接说出来问你。你的爱,付出的时候好像很深情,可是那是由不得我控制的,当你不再爱的时候,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特权都会变成水中泡沫。你有没有想过——这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抓住你的爱?” “真的?那阿瑜会努力抓住我的爱吗?” “你交出你的一切,本该是对杀死了我这件事的偿还,最后却变成想让我抓住你的爱。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这是你的算计,而根本不是赎罪。” 李萤凝注着她:“阿瑜,你会这么想,就说明你曾有一瞬间思考过如何抓紧我,然后你才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不对劲,对吗?” “你的力量太方便了,好像不管我做什么,我都能做到。一旦感受过那种省心省力,无所不能的感受,就很少有人愿意失去,于是我就想——我要怎么做才能一直拥有?最后我发现,答案是如此离谱——只要我一直拥有你,我就能一直拥有这力量。这根本不是补偿,这是一个粉饰过的恐怖陷阱。” “那阿瑜,”李萤问道:“李氏之前已经向林氏提出结亲,如今……你还愿意嫁给我么?” “太子已经决定迎娶罗氏女了。” 这件事情,苍洮都已经知道,李萤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不说,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从未有别的阻碍。 林瑜道:“他不再是你的阻碍,可北戎王也想迎娶我作为阏氏,你想娶我,就必须得解决他。” 李萤歪了歪头:“有点难。但如果阿瑜愿意嫁给我,我会想想办法。可是,我需要阿瑜先允许。” “我已经答应阿瑜了,没有阿瑜的允许,什么都不能做。”他低下头,温顺的垂下眼睫,温柔道:“所以阿瑜,你能允许我对北戎王出手吗?”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李萤与拥抱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你要先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李萤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神色:“阿瑜,没有人能在一开始就可以洞察到最后的结局,即便是最聪明的谋士,最多也只能如下棋一般,预算出后面几步,而无法算出全部的落子。” “所以你没有办法告诉我你的计划?” “很难,因为事情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之前,我也不确定我会如何决定。不过,如果要说突破口的话……”李萤道:“或许太子殿下为我们指了一条明路。” “谶语?” 他微微一笑,似乎在夸赞林瑜聪慧:“可以试试,不过,我目前还没有想好具体该如何操作。等我想好之后,再告诉阿瑜怎么样?” 林瑜道:“那么等你想好告诉我之后,我再告诉你你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李萤看着她,又笑了笑,依然很温柔道:“好。” 他们都清楚,“那个问题”指的是李萤方才询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 可林瑜能感觉得到,他温柔之下藏着的那一丝怜爱。 因为他和她都知道,她其实已经别无选择。 朱容湛,她放弃了。 苍洮,她推开了。 她选择了李萤,然后发现自己无意中深入了一片沼泽,如今已是难以脱身。 林瑜不免对这一世的结局提前心生疑虑——或许这一世,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既然还未走到那一步,她宁愿相信一切都还有所转机。 这时,下人们将各色糕点粥饼端了上来,不管林瑜早餐习惯吃什么,都一定能找到合胃口的食物。 他们安静的用过早饭后,又有下人送上昨天清点礼物登记好的清单,厚厚的纸张装订成一册,林瑜翻开看起来的时候,李萤道:“只是枯坐在这里,不知道阿瑜会不会觉得无聊,我吹笛子给阿瑜听好吗?” “你的肩膀好了?”林瑜看向他,疑惑道:“抬手的时候不疼吗?” “奶娘的伤药很有用,而且我从小习武,磕磕碰碰,受过许多伤,习惯之后,痊愈的速度也很快。” 啊,现在毫不在意的说出来了。 习过武的事情。 想起自己之前还有些介意他隐瞒这一点,林瑜便自嘲的笑了笑。 “你确定好了吗?” “我想吹给阿瑜听。”李萤坚定道:“因为阿瑜下一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李萤很清楚,林瑜心中对他有所芥蒂,如果能不联系他,就绝不会来见他。 他只能想方设法的让她来找自己,当她来的时候,再千方百计,让她留的更久一些。 见他坚持,林瑜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便不置可否道:“你要吹什么曲子?” 李萤腼腆道:“我吹给阿瑜听,阿瑜就知道了。” 他的长笛本就随身携带,挂在腰间,见她重新低头看起清单,没有反对,李萤生怕她反悔,立即取下长笛横置在唇边,吹奏出一段林瑜无比熟悉的旋律。 林瑜顿时微微一愣,不禁又抬起头来,看向了李萤。 ——那正是京城中流传甚广,据传是林瑜“创作”的曲调之一。 也正是她在现代最喜欢的几首歌曲之一。 大多数现代歌名,古代人恐怕很难接受,因此林瑜从未透露过曲名。外界以为是她身为贵女,羞于才名流传在外,所以才不起名字,于是流传中只称为“林曲一”、“林曲二”…… 李萤不会知道这首曲子原本的名字,因此当他将它奏响,林瑜心中才会感到如此复杂。 它在现代,叫做《我多想拥抱你》。 每次见面,李萤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不断地向她表白,林瑜并非是对男女之事迟钝不解的人,自然感受的出来。 而在那么多没有名字的曲子里,他选的曲子,居然还是在表白,这实在是……这实在是…… 见她抬眸定定的凝望着自己,李萤苍白的肌肤又慢慢的涨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下了吹奏,羞涩道:“我叫人去把阿瑜作的曲子都搜集了起来,这些天养伤无事,便一直努力在学。” 林瑜默然片刻:“你换一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换一首。” 李萤有些莫名,但停顿了片刻,还是听话换了一首。 那是一个男子偶像团体唱的歌。 那是个小糊团,十分小众,但有些歌林瑜一直很喜欢。 “……再换一首。” 李萤:“……” 他脸上的羞涩已经褪去了,垂下眼眸的神色,露出一丝受伤。 “可是我吹的不好吗?” 林瑜:“不是,就是……你换一首。” 李萤这次停顿了更长时间,大概在思考她是不是在故意为难他,如果是,那么是不是不喜欢他吹奏她的曲子,如果不是,他究竟吹奏什么,才不会被她“强制换曲”? 他换了一曲。 林瑜一开始没听出来是哪首曲子,顿时有些疑惑的凝神细听,等到听出来后,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萤吹得哀怨凄婉,可是,可是…… 那首歌的名字,叫做《阳光开朗大男孩》。 她越想越好笑,觉得荒谬又荒诞。 可是这反应在外人看来,或许太过折辱,林瑜看见李萤停住了吹奏,而在他身后随侍的侍女和道童脸上,都浮现出一层怒气。 林瑜努力收敛笑意:“你,你再换一首吧。” 李萤难过的看着她:“阿瑜若是不想听……若是觉得我不配……” “别别别,别这么说!你吹的很好。”林瑜连忙道:“是你不知道这些曲子的背景,所以理解的和我脑子里的印象不一样,我不大适应……你再换一首,我唱给你听,当做补偿如何?不然我很担心我今天能不能完好的走出星门观的门。” 李萤皱眉道:“阿瑜何出此言?” “你的属下都对你忠心耿耿,”林瑜似笑非笑道:“瞧见我对你不敬,恐怕心里对我不满的紧呢。” 李萤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可是有谁对你不敬了?” 林瑜摇了摇头,这时候告状,难道不是让人更加厌恶仇恨她?万一又来一个“忠心护主”的,没有得到李萤的命令擅自对她出手,为主人报仇,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再换一首吧。” 李萤想了想:“阿瑜给每一首曲子都配了词吗?” “差不多。” “那……”他顿了顿:“我知道了。” 他再一次吹响了第一首的曲调。 李萤想知道,林瑜会唱出怎样的歌词,也许她一次又一次要求他换曲的原因,就藏在歌词之中。 林瑜:“……” 她没有预料到他会重新吹奏这一首曲子,迟疑之间,就这么错过了第一节的旋律,直到第二节开始,才找到了插入的地方。 “……好像是乌云住进了身体,亮着灯都感觉有些压抑,也许再遗憾再可惜,那么渴望却无法奔向你。我怕空欢喜,我怕盼了又盼又不是你,我没有志气也不是任性,回忆拉扯思念你的潮汐……” 她停住了。因为李萤停住了。 他浅紫色的眼眸深深的凝视着她,然后再一次重头开始。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属于朱容湛的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张紧密的罗网,让她感觉无处可藏。 林瑜叹了口气,只能无视他紧紧盯着她不放的视线,低头看着清单,装作不知的跟着旋律,重新哼唱出第一句: “我多想拥抱你,在山南水北的时光里,人潮似海是你我的距离,哪怕晚一点也没有关系。我多想安慰你,在没有结局的故事里,婆娑大梦永远不会停息,是否都一样在害怕失去……” 她接上了第二段,重复了一遍刚才唱过的歌词,然后是第三段:“不敢告诉你,脸红胜过对白却没人在意,我想拥抱你,也想告诉你,遗憾时间终究不能言语。” 这歌原本还有一段重复第二段歌词的部分,但林瑜打断了他:“这歌词,对大多数人来说,恐怕太过浅白,对吧?” 李萤吹奏的曲调戛然而止,但他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并没有非要吹完整曲,勉强她跟着唱完。 “不会。” “不会吗?它既不对仗,也不合韵脚,不是辞赋,也不是诗词。” “我很喜欢。”李萤笑着道:“阿瑜唱的很好听,我很喜欢。” 林瑜心想,怎么回事,在古代唱现代歌可是网文里都要淘汰了的桥段!当年可是被大家疯狂吐槽现代白话文歌词在古代唱是会被瞧不起和嘲讽的!你喜欢什么!你为什么喜欢! 她想起戍寅说李萤并不擅长君子六艺,大概是没什么文化。 但林瑜也知道,她心中如此吐槽,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实在没有那个急智,能当场临时修改歌词,只能记忆中是什么样,就跟着唱出来。 她很清楚李萤为什么会说喜欢。 这本身就是一首情歌,歌词自然含着绵绵情意。 他轻声道:“这首歌词并没有流传出来。” “嗯。”林瑜佯装镇静道:“我觉得歌词并不适合传唱……所以从没唱过。” “那就是说,”李萤的耳尖微微涨红,眉眼间是止不住的笑意:“阿瑜只唱给我听过?” 林瑜没有回答,她假装没有听到,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看起了手中的清单。 李萤也不戳破她。 他心情大好,含笑又将长笛横在唇边,一遍又一遍的奏响,甚至低声的吟唱着:“我多想拥抱你……哪怕晚一点也没有关系……脸红胜过对白却没人在意……” 林瑜顶着歌声的骚扰,翻过清单上的一页又一页,终于忍无可忍道:“不许再唱了!” 李萤低声道:“阿瑜再唱第二首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不好。” 他垂下眼帘,默默又重复吹奏起第一首曲子:“我多想拥抱你……” 林瑜:“……”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 “……哪怕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李萤!” “脸红胜过对白却没人在意……” 林瑜长长的叹了口气,捂住了额头。 “倒是很少见你这么坚持。” 以往,只要她露出一丝不情愿,李萤就会立刻顺从她的意愿,不再坚持。 但现在,他依然低低哼吟:“我怕空欢喜,我怕盼了又盼又不是你……” 林瑜只能道:“林曲六……外面应该是这个名字。你会吗?我可以唱林曲六给你。” 李萤追问:“第二首曲子不行么?” 林瑜也很坚持:“我不想唱第二首曲子。你要是不想听林曲六,我就什么都不唱。” 第二首曲子,她第一世曾教会过陈辞。 那是他们曾含笑对唱过的曲子,她不想再唱给任何人。 见她态度坚决,李萤退让道:“好。” 他想了想,正要吹奏,林瑜忽然又道:“林曲六有名字。” 李萤抬眸看向她。 “它叫《情字难》。” 名字,似乎依然与情有关。可如果是情歌,林瑜又怎么会主动对他唱起? 李萤心头不免萦绕起淡淡的忧虑,但他仍然吹奏出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牢记在心的旋律。 林瑜耐心的等待着前奏流淌而去,第一句,她没有唱,第二句,她也没有唱。 她看着李萤,只是示意他继续,直到她想开口的时机到来,林瑜才轻声开口:“是什么让你相信有前生。有个人落笔写下你青春。时光利如刃,割断了缘分。” 李萤的指尖一顿,错乱了几个音符。 林瑜正好收声,等待他重新找回正轨,她也恰好可以再次开口:“十一笔,情字终于生成。相思债,却催痛痴心人。屋檐下的等,远处的笛声,一声声,断肠,勾魂。” 原歌词中是“萧声”,但为了贴近李萤,她改动了一个字。 李萤没有继续吹下去,也没有像刚才那样,重头吹起。 他动作有些生硬的放下长笛,脸色恢复了苍白。 “我不喜欢……这首曲子。” 林瑜笑了笑:“嗯,每个人的喜好有所不同,这很正常。你还是不要吹了,我想专心看完这清单。” 李萤悲伤的看着她。“阿瑜……” 林瑜已经低下了头去,“再说,虽然你说你的伤势恢复的比较快,但还是好好休养为好。别再举着手臂吹奏了,让你的肩膀好好休息。” 李萤这才放下笛子,乖乖的“哦”了一声。 他专注的望着林瑜,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不过这次,直到林瑜看完全部清单,他都没有再开口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又或者打扰她。 直到林瑜抬头询问现在的粮价是多少,李萤才立刻开口回答。 他道:“如果阿瑜要把所有的礼物都换掉,买空全城的粮食恐怕都没有问题。不过要是动作那么大,肯定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到那时如何应对,阿瑜可有想法?若是理由不恰当,恐怕会被禁止购买。而且这么多的粮食,存放在哪里也是个问题。” 见他不再纠结歌曲,谈论起了正事,林瑜稍微放下心来,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李萤不假思索道:“不如假借东宫的名义购粮。” 林瑜皱眉道:“我与太子好不容易才划清界限,不要再与东宫牵扯上关系!” 更何况,若是以东宫的名义购买这么多粮食,这消息肯定会上报给天子。 林瑜对天子并不熟悉,可她曾为北戎王妃,苍洮是北戎王,她了解他。 想来统治北戎的王,和统治大涂的天子,想法在某种程度上应该一致。 如果苍洮的某位手下突然大肆购买粮草,不管他多么受到器重,都一定会引起上位者的猜疑。 他们会想,他想要做什么,竟需要这么多粮食? 这可以养活多少死士?多少军队? 他是想要造反吗? 林瑜忍不住怀疑的看向李萤:“你又在针对东宫吗?还是说,你在试探我是不是还与朱容湛藕断丝连?” 李萤当即轻声认错道:“阿瑜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 其实两者都有。 他心想,而且阿瑜,你所谓的划清界限,不想再与东宫牵扯任何关系,却恰好说明,你在意着他,担心着他,想要保护他。 李萤想,我是“前生、有人、割断了缘分、相思债、断肠、勾魂”,那么朱容湛呢? 如果阿瑜会为他歌唱,她会为他唱起哪一首曲子? 那第二首曲子,究竟是怎样的歌词?她不愿意唱给他听,会是因为……那是属于朱容湛的曲子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这还不好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的名下没有任何资产,作为未出阁的小姐,她在父母的管理下,没有私人财产,除非出嫁,才能拥有嫁妆——那就是她能自由支配的一切了。 因此存放粮食的地方,只有星门观可以利用。 尽管林瑜由此又产生了新的疑虑——李萤有没有可能,是故意接近她,想从她身上搜集一些前世他不知道的信息? 等等,说到这个…… 林瑜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她疑惑的抬头看向他:“你不知道我买粮是为了什么吗?” 李萤摇了摇头。 “你不是‘梦’到了吗?”林瑜有些困惑:“你‘梦到’你杀了我。” “我还应该知道些什么吗?”李萤试探道:“我只梦见了我与你之间发生的事情。” 林瑜不解道:“那是什么意思?” 朱容湛看起来像是知道前世的所有事情,难道李萤不是这样? 她之前一直以为李萤和朱容湛一样重生了,只是古人或许没有重生的概念,便将前世之事误以为是一场幻梦。 但现在她才发现不对,因为李萤好像并不清楚她为什么囤粮,如果他拥有前世所有记忆,肯定一下子就能想到河东流民因为饥荒而冲击京城的事情。 林瑜发现自己疏忽了细节,她连忙补救道:“你都梦见了什么?你把你梦到的事情都告诉我。” “我已经都告诉过你了。” “没有任何隐瞒吗?” 隐瞒…… 要说隐瞒,在梦中,他安排下属假装普通顾客,这虽然羞耻,却已经说过,倒也罢了,可他没说他还将她绘制的Q版画像放满了屋子…… 李萤犹豫了一下:“有些事情,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林瑜坚决道:“我都想知道。” “好吧,”他无奈的妥协了:“好吧。” 他说出了那件事,自己也感觉颇为羞耻,一度垂着眼睛不敢看她,但林瑜却只是愣了愣后,便追问道:“还有么?” “没有了。” “真的?” 她的表情,似乎在怀疑李萤编造了那个收藏她满屋画作的故事,用羞耻来隐瞒其他更为重要的信息。 “阿瑜,”李萤轻声道:“你忘了吗?你自己说过,我连我杀了你的事情都没有隐瞒,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好瞒着你?” 所以他并不是什么都知道。 而与此同时,李萤显然也猜到了什么:“阿瑜是不是,在‘梦’中知道了更多的事情?买粮和‘梦’有关?”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更多:“你今天问我朝堂之上有什么事情发生……是有事情也与‘梦’有关?是那份死刑名单?还是东宫要出巡河东?” 林瑜轻轻道:“别问。” “又或者,都有关?” 林瑜重复了一遍:“别问。” 见自己过于紧逼了一些,李萤缓缓后退了一步道:“好,我不问。” 他道:“我今天便开始买进。分批次,一点点来,会比较不容易引起怀疑。我会安排人装作不同的买家,这样粮食表面来看会分散流入不同的地方。” “好。” “我存放在星门观的库房里,可以么?” “好。” “若是星门观放不下,我只能藏进李府的别院中。阿瑜若是信得过我,我便去安排。” 林瑜迟疑了一下:“……我没有选择。” “我不会让你的粮被李氏吞没一粒。” 见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林瑜只能道:“好。” “阿瑜。” “嗯?” “你可以多信我一点的。” “……” “你也可以更自信一点。” “什么意思?” “你对我的信任皆系于我对你的执着。你总觉得我的爱不够牢靠,对我心生怀疑,其实你比你所以为的更值得被爱。” 这话听起来有些绕口,林瑜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他们商量好了具体的囤粮事宜,林瑜便告辞离去。这一次,李萤没有理由再挽留她了。 他只能目送她远去,奶娘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公子,你告知她星门观的秘密,真的是对她的算计么?” 李萤无奈苦笑:“当然不是。我若要算计,隐瞒她不是更加容易?”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他轻轻叹了口气:“阿瑜不信我。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不会相信。” “可她明明自己也说,你连杀了她都敢承认……”奶娘有点困惑:“你什么时候杀了她?” “梦里。” “……什么?” “或许,前世?” “公子!你在说什么胡话?!” 李萤摇了摇头,却不再解释。他呆呆的看着林氏的马车慢慢远去,过了片刻,才又道:“我若是解释了,她恐怕要想的更多,那多耗费心神?思虑过重,要对身体不好的。” 奶娘无法理解:“她就为了一个梦,对你态度如此轻慢么?!” “忘了这件事情吧。”李萤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可是——!” “而且,她也没有轻慢我什么啊,你瞧,她有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来找我,还关心我的伤势,叫我多多休息,还给我唱了两首歌……” 李萤微微笑了起来:“这不是很好吗?等阿瑜嫁给我,不管是爱我恨我,都会与我纠缠一生……多好啊。” “这哪里好了!?” “奶娘你看,我本就长相与常人不同,又比阿瑜大上好几岁,现在倒还算是皮肉紧实,但再大一些,变得苍老,皮肉松弛,该怎么办?太子殿下比我小,又比我好看……北戎王亦是高大强壮,威猛俊美……” 李萤越说,便越是忧心忡忡:“阿瑜那么美,若是有一天觉得我不堪入目,该如何是好?各家各院,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多少夫妻也曾新婚恩爱过,可天长日久,日夜相对,其中一方便会喜新厌旧,将原配抛之脑后,流连青楼,不知满足的纳妾,再也懒得回头多看一眼。若是她曾爱我,不再爱我之后,就会把我抛到脑后,但她若是恨我,就永远也不会忘了我。” 奶娘惊疑不定:“公子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 李萤淡淡道:“我的父亲母亲,不就如此?” 他的母亲如今被长久的遗忘在内宅之中,他的父亲一年可曾会去看上一眼?只怕眼中、脑中、心中,全是最近新纳的美人了。 奶娘沉默了。 李萤想起林瑜方才唱的那句“时光利如刃,割断了缘分”,心中顿时一痛,只觉得心灰意冷,浑身发软,可他旋即又发狠的心想,割不断的。 只要她知道他曾杀了她,只要她记得自己曾被白绫绞杀,她就永远不会放下他。 她会恨他,但也会记着他。 只要她一天不能释怀,他就一直占据着她的心。 她永远恨他,永远念着他,这难道不够好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陈辞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在京师渐渐对太子将要出京一事做出反应的时候,林瑜再次前往星门观,李萤给她看账本,上面清楚详细的记录了第一批卖出去的每一件礼物的去向和卖出所得的钱财,然后这笔钱财又换得了多少粮食,存放在哪里。 每件礼物换得的金钱都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但林瑜看着它们,仿佛只是看着一串单纯的数字。 戍寅看着她那副平静的模样,都忍不住咂舌:“那可是很大一笔钱呐。” 林瑜点了点头:“是啊。” 穿越前,甚至是第一世的时候,她都肯定不敢这样轻易的动用这么大一笔财富。 但第二世、第三世的荣华富贵,已经让她的心态大为不同。 这世上最珍贵华美的礼物都曾在她的指尖被她随意的把玩,她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得到过,因此物欲方面只要吃穿不愁,就没有更多的需求。 “我吃穿不愁,剩下的钱再多,也不过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林瑜故意逗他道:“你想,你家公子现在也是富贵人家,对吧?可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哪天李氏出了事,又或者他突然去世,那么多钱还不是落入别人手中?存着还不如花掉划算,自己享受完,对吧?” 戍寅狠狠“呸”了一声:“不许你咒我们家公子!” 林瑜笑了笑,没再说话。 以她重生多次的经历来看,朱容湛贵为太子,苍洮贵为北戎王,然后呢?一旦没有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势,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所有的一切都将落入别人手中,这年头,可没办法把钱存进瑞士银行,也没有转移资产出国跑路的后路。 所以大家都只能疯狂厮杀,以求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 可是死得多了,在林瑜眼中,这看似必要的努力,就会像是守财奴的疯狂一样,只显得虚妄。 经历过生死,便会觉得许多呕心沥血的机关算尽,都不过是徒劳的无用功。 本就是以千万人奉养一人的财富,重新散入百姓之中,反倒是落在了实处,再多的财富在人手中,也只是一种虚幻的象征,变成粮食,才是真的可以让无数人活命。 林瑜知道这种行为有很多自我满足的成分,但那又怎么样,她有这个能力满足自己。 这么多钱,她乐意怎么花都是她的事情,哪怕全扔了,全烧了,也随她高兴。 三日后,太子离京。 与此同时,京师中忽然有流言传出,据说北戎王苍洮之所以指名道姓的求娶林瑜,乃是因为草原上天赐箴言说,得林氏玉者,得天下。 林氏玉者,林瑜。 林瑜:“……这就是你对付苍洮的办法?” 李萤蹙着眉头,微微摇头:“不是我。” 他强调道:“更何况我答应过你,事先会先告诉你,等到阿瑜同意才会动手。” 见他神色郑重,林瑜不禁微微一愣:“那会是谁?总不会是苍洮?” 他想娶她,可这种谶言一出,天子就算原本准备同意,这下也会犹豫了。 见她仍然怀疑,李萤苦笑道:“阿瑜,若是我做的,怎么会用‘得天下’这样的话语?苍洮不能娶你,我岂不是也很坐蜡?” 没错,“得天下”的谶语一出,李氏如何敢再提起议亲之事? 若不是苍洮,又不是李萤,还不希望她嫁给他们两个人…… 难道? 李萤轻声道:“恐怕,是东宫离京前的安排了。” 是朱容湛吗? 不知为何,林瑜却隐隐约约觉得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可不管是用排除法,还是用最后看谁得利的办法去推断,好像也只有他了。 忽然之间,她便不再需要在苍洮和李萤的逼抢中勉力支撑,而又得到了一段可以松口气的自由时间,如此看来,倒算是对她有利。 但和“天下”牵扯在一起,又会是好事吗? “莫怕,阿瑜,”李萤显然也想的与她一样,这样的谶言落在女子身上,祸福难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但得了他的保证,林瑜也无法放下心来。 先不说李萤有没有可能别有用心,单说李氏,虽然看起来势力很大,但搅动风云也只能在暗处动手,如今皇室权威还在,天子颇得民心,在明面上迎娶一位“得天下”的女子…… 李氏避嫌还来不及。 若是李氏与李萤的意见不同,他能动用的就只有汤春门人的势力,而那些暗处的势力,看起来庞大,但刺杀、传谣、下毒、搜集情报或许在行,却也没有办法能在明面上做些什么。 李氏帮不了她,也不会帮助李萤。 一想起那个场面,比起前者,林瑜倒对后者很感兴趣。 第一世的时候,她也曾与家族对立,如今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看看,李萤若是和她第一世一样与家族对立,会有什么后果。 他大概不会被灌杀毒酒,但他会孤立无援吗?会无能为力吗?会变得举步维艰吗? 前世在暗处无所不能的幕后黑手、反派大BOSS,这一世也会有力有不逮,计谋难以顺遂的时候么? 林瑜看完最新的账本,又去瞧了瞧买入的粮食数量后,便带着春华和戍寅离开了星门观。 她一路上心事重重,便想支起车窗的门帘,隔着一层薄纱,望着窗外的风景分散注意力,以免总是生出些消极的念头。 只是看着窗外红尘万千,又不免觉得车厢内封闭逼仄。 林瑜想下车逛逛,于是叫停了马车,带着春华和戍寅下了车。 可若没有目的地,站在原地未免无措,还是得找个目标为好。 逛些什么好呢? 林瑜看了看春华,决定去绸缎店瞧瞧。 她自己的衣服是够穿了,但若是有什么漂亮的布料,给春华做些新衣服也不错。 若有合适的,戍寅也可以来一套。 也许还能再去瞧瞧有没有舒适好穿的布鞋。 林瑜的鞋子精美是精美,可全都不适合穿着长久行走,按照后世的话来说——这种鞋子就不是为了走路的。毕竟能穿如此绣鞋的姑娘,都是大家小姐,鲜少出门,就算出门,也自有马车接送,不必靠自己走路。 但林瑜想走路。 马车是方便,可还是自己的双脚可靠,再说,多运动对身体也好。 她给春华和戍寅各买了一匹色泽鲜亮的丝罗和一匹柔软耐磨的棉布,交给裁缝定制一身新衣,又挑了双布鞋。 就在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林瑜突然一愣。 因为在这游人如织的街道上,在无数纷乱喧杂的声音和各色香粉、胭脂、熏香、食物的香气里,她闻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味—— 和风霜谱极为相似的,清澈冷冽的白檀香气。 她顿时僵在原地,呆呆的站了片刻。 没错,是陈辞身上的熏香气味!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亭亭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下意识追了出去。她撞入人群,引起一片惊呼,这叫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调整好了表情。 春华赶上来惊讶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我……突然闻见一阵很好闻的香气。”林瑜道:“你有闻见么?” “香气?”春华抬头嗅了嗅,茫然道:“嗯……什么香气?” 那气味若隐若现,林瑜担心自己只要稍加耽误,便会失去方向,因此顾不上回答,已经顺着气味走了过去。 “小姐?!”春华无法,只能跟上。她扭头问身边的戍寅:“你有闻见什么吗?” 戍寅摇了摇头:“我不懂这个。” 可主人家任性,非要说自己闻到了香气,非要找出这个自己喜欢的香味来,他们也只能跟在后头了。 林瑜在空气中嗅闻着,偶尔她会失去气味的指引,只能站在路中间茫然的四处环顾,但鬼使神差的选择了一个方向赶去时,便又能重新嗅见那微弱的熏香气息,续上前进的方向。 难道这是上天的眷顾? 如果真的有神明,这是不是就是祂安排的“缘分”? 好几次,她几乎以为自己在人群中看见陈辞的身影了。 系着青色发带的气质像他; 穿着蓝色布衣的背影像他; 披着褐色罩衫的发型像他; 露出白色袍摆的声音像他; 靛蓝身影的侧脸像他; 藏青身影的姿态像他…… 林瑜不露声色的一一靠近,但每一次都会在瞧见对方正脸时失望。 她立刻扭头继续在空气中搜寻。 香气还在延续。 在指引着她前进。 最后林瑜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建筑。 “曙玉香坊。” 她轻轻的念出牌匾上的字。 春华连忙赶到她的身边,笑道:“说不定那香便是这家店的!小姐,咱们进去瞧瞧,如果有的话,就买些回去吧?” 林瑜在门口犹豫着。 春华不解道:“小姐?” “我……” “小姐不是很喜欢那香气吗?” 就在她踌躇不前时,门口的身影似乎吸引到了店内伙计的注意。 一个笑容热情的青年迎了出来道:“贵客可是想买些香料?不如进来瞧瞧,小店刚刚才进了一批上好熏香!” 他一走近,林瑜便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熟悉香气——那正是之前,她以为自己闻到的陈辞身上的气味。 她不禁一怔:“你身上的气味……?” “啊!贵客好灵的鼻子!”伙计笑道:“这是咱们店新改良的香谱!与风霜谱香气类似,但去除了风霜谱的苦、涩,更显清澈、澄净、空灵、柔和,贵客可要进店试试?” “这香……叫什么?” 伙计犹豫了一下:“亭亭。” “婷婷?娉婷的婷婷?” 伙计道:“不是咧,是亭亭玉立的亭亭。” 春华好奇道:“怎么叫这个名字?” “这个嘛,是东家定的名字。”伙计热情道:“也许是觉得,正适合贵客这样亭亭玉立的女郎使用吧!” 春华道:“小姐,怎么样?买些回去吗?” 林瑜道:“那……便买一些吧。” 陈辞身上的味道,的确和风霜谱相似。有人改进香谱,无意中恰好与陈辞的气味一样,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苦笑着想,陈辞今世很有可能落草为寇了,就算那螳臂军的首领不是他,他也该在乡下当他的小吏,怎么可能会来京师呢? 等等,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瑜脸色微微一变,想起了一个传统: 如今门阀当道,许多寒门庶族出身的读书人为了做官,就会去豪门递交自己的诗文赋作,以求得到赏识,受到庇护和提携。 第一世时,林瑜就是这么与陈辞认识的。 那时,林家每天收到的诗文赋作称斤论打,林瑜的父亲看都懒得看,便让下人们拿去糊窗,又或者当做废纸,随便处置。 林瑜那时刚穿越过来,听说此事,心血来潮,说要瞧瞧看。 而里头字迹最好看的那一张,署名就是陈辞。 据说他有神童之名,过目不忘,三岁能写诗,七岁能作文,博览群书,经义典籍倒背如流,学识渊博。 放在现代,怕是要上清北的状元。没准还是那种二十五岁当教授的奇才。 但在此时此刻,因为家世,他最高只能成为一县小吏。还必须是占据了所有清贵职位的高门士族,没有子弟看得上这个职位,才轮得到他。 在他的治理下,锦昌县老幼弱残,皆有所扶,在灾年之后,很快便粮仓廪实,民众安居乐业。 只是这些政绩,最后都会算在他的上司——某位出任锦昌县令,但俗事一概不管的世家子弟头上。 林瑜想,这真不公平。 一不留神,她就成了话本里的傻小姐,荣华富贵不要,却非要嫁给一个穷书生。 第一世时,她还十分心高气傲,抵触盲婚哑嫁,包办婚姻,不愿屈服将就——更不想嫁过去之后,伺候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等一大家子人。 于是,她想给自己挑选一个父母双亡、亲戚稀少、性情温良、饱读诗书,又容貌俊雅的小郎君。 陈辞就是那个完美符合她要求的小郎君。 那时她想,虽然他出身庶族,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做人还是不能太过贪心。 这样精打细算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傻呢? 但现在想想,想嫁给穷书生的千金小姐虽然不一定傻,但大多恐怕都有点天真。 忆起往事,林瑜苦笑着买了一包“亭亭”,最后望了一眼曙玉香坊,怅然离开了。 那伙计目送他们的背影远走,才挂上打烊的牌子,关上门,转身进了内室。 “他们走了?” “走了。”那伙计把头上戴的帽子抓下来丢到一旁,原本市侩精明的商人嘴脸顿时露出了几丝痞气。“主公你真是的,一个女人,何必这么紧张?” 窗边的青年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近乡情怯……” “主公你又不是京城人,近哪门子乡,情哪门子怯啊?” “你不懂。” 伙计顿时不服气道:“我不懂?咱们这个据点在京城扎根了这么久,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主公知道盯上你的那个女人是谁么?” 青年沉默。 “她就是林瑜!就是咱们说‘得林氏玉者得天下’的那个林瑜。主公你听说过‘林氏多佳丽,瑜者最无瑕’的名声,但肯定没见过她吧?是不是长得挺好看?” 青年凝视着窗外,那正是林瑜走远的方向。 他低声呢喃:“我知道……” “对了,主公,刚才那侍女问那香为什么叫‘亭亭’,为什么叫‘亭亭’啊?我差点答不上来,还好急中生智,胡诌了一把。” 青年指了指香料铺后院中的那棵树:“那是什么?” “枇杷树啊。”伙计道:“当初主公不就是喜欢那棵树,才把这铺子买下来当据点嘛?” “嗯,是啊。”青年的笑容略带悲伤的轻声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此为‘亭亭’。”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混账主公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哎呀!”那伙计皱眉道:“这名字可不吉利!还不如我胡诌的那个呢,这个典故如何卖得出去?” “这本就不是准备售卖之物。” “这倒是,主公亲手调制了那么多,就今天第一次开张卖出这一批,莫非是看人家林氏淑女貌美?”伙计揶揄道:“不过主公这次出门怎么想起熏香?军师不是说最好不要引起注意吗?你瞧,这一熏香,就引起美人注意了。” “因为心存期待。” “期待?期待什么?” “期待能遇见某个人,能吸引到她的注意。” 伙计听不出“她”和“他”的区别,不免困惑:“谁呀?莫不是哪位大才,能助咱们夺了这天下?” 青年失笑。 “不过说到那枇杷树……” “怎么?” “主公,你都二十多了,怎么还不娶妻?” 青年淡淡道:“二十多没娶妻的人多了去了。” “可人家大多已经定了亲,又或者身边有女人呐!主公你又无妻子,又无婚事,还没有女人……上次咱们打下那吴堡,军师说若能娶了当地大族的女儿,便可结为联盟,共举大事,主公却死活不愿意。兄弟们跟着你,心里难免着急。” “着急什么?着急我若是死了,后继无人?没了传承,大伙不知道跟谁,又要四散东西?” “这……嘿嘿,是啊。” 青年又望着窗外,怔怔出了会神。 这时,窗外的街道上,早已望不见林瑜的身影了。 他喃喃道:“谁说我还未娶妻?” “什么!?”伙计大惊失色道:“主公曾经娶妻?!什么时候的事情?!” “多年前……”青年一顿,“已经去世了。” 伙计一愣,语气不免小心了一些:“主公节哀。可,可,既然夫人已经去世,免不得再娶一个嘛。”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她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青年低低笑了笑:“生气了倒也不打紧,我哄着就是了,可是我怕她伤心难过,那我就万死也难赎其罪了。” 伙计惊悚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枇杷树,颤声道:“难,难道夫人,变成鬼回来了么?” “她很喜欢我这香,”青年眉眼柔和,带着一丝浅笑道:“她总说不管我在哪里,她都能循着这香气找到我。她真的找到我了。” “主公!”伙计战战兢兢道:“你别吓我!今日闻着你的香气来的,不是林氏淑女吗!?她是人又不是鬼,哪,哪有夫人啊!?” 青年摇了摇头:“反正,娶妻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伙计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看见,但见青年神色笃定,心中不免慌张。 见状,青年道:“别想太多,夫人又不认得你,只要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惹她生气,她是不会理你的。” “那主公,你这次在京师要待多久?”伙计苦着脸道:“你这突然传来讯息,说要来京城一趟,可把我吓坏了。咱们可没多少兄弟在京城,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开了这店刚刚站稳了脚跟……万一出了什么事,把你抓住了,兄弟们可怎么办?” “我本来也没打算冒险,只是事出突然。” “出什么事了?” “北戎王突然进京。” “这事……”伙计有些摸不着头脑:“跟咱们有关系吗?” 青年笑了笑:“没关系。” “那主公你……?!” “只是跟我有关系。” “什么关系?”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青年道,“他想抢我夫人。” “啊?”伙计呆了呆:“啊?可是夫人,夫人不是?而且北戎王要娶的是林氏淑女啊?啊?” 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夫人就是林氏淑女啊。” “这怎么可能呢!?” “多年前,我来京师四处递交诗文,希望能得到赏识,于是与她相识。可士庶有别,她父母知道此事后,终于不能容忍,强硬的将我们拆散。我被打得半死,抛于荒野,奄奄一息,幸得有人相救,才苟活一命。她则被带回京师,禁闭于府中。后来听闻她父母为了家族荣誉,强迫她出家,又将她灌杀。” 伙计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以为她死了……但因缘际会,我发现她活着,只是可能,不再记得我了。” “怎会如此!?莫非是老天保佑,那毒药没有取夫人性命,但毒坏了她的脑子?” “也许。” 青年如何能与人解释,当他赶到道观时,只来得及见到她的坟墓,一时间,只觉得万念成灰,了无生趣。而当他于她碑前服毒同死后,却忽然又回到了尚未相遇之时? 这一次,他已知入京无望,即便重来一次,即便他们再次相爱,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倒不如另起炉灶。 可是他成了叛军,成了贼首,不再是那个她欣赏喜爱的书生公子了。 青年如何敢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本是千金贵女,前世他一个穷小子,自以为是,心高气傲,却连累她吃苦受罪,害她丧命,这一世,他更是连清白的官身都没有了,纵然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求娶,在旁人眼里,岂不是她堕入泥沼,委身从贼? 他何必再去惊扰她的生活? 以她的家世、才貌、心性、品格,自会有一番好姻缘。 听闻太子有意于她,太子妃……多好啊。 他的阿瑜,本就该生活在云端之上,一点凡尘俗世的苦头都不要吃。 他本来不打算打扰她今世的姻缘,只要她过得好,就算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纵然心如刀绞,他也能忍住。 可北戎王算什么!? 一个异族蛮夷! 若要阿瑜远嫁和亲,饮尽风霜,那倒不如他出手把她抢回去! 因此听说北戎王放话要迎娶林瑜,他当即不顾军师阻拦,一意孤行要进京。 “你不要命了!?如今基业初定,你孤身犯险,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 “陈辞——!你以为我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你干是开玩笑的吗!?” 可是,他一开始想打下这天下,想创造一个不分士庶的世界,本就是为了阿瑜啊。 “我非去不可。”他坚定道:“你若不想我出事,与其阻止我,不如想个万全之策,保证我平安。” 最后军师没有办法,一边对着他破口大骂,一边给他策划上京路线和脱身方案。 直到他骑马离营的时候,还愤恨不已的追在他马屁股后面,从地上抄起石头砸他解气:“混账主公!混账主公!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太子失踪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只是,当陈辞熏上林瑜最喜欢的香气,抱着隐秘而渺茫的希望,在京城中行走时,他虽然幻想过无数次,如果在街头碰见林府的马车,如果真的与林瑜偶遇会如何,但他其实从没想到自己会真的遇见。 ——京师何其之大! 于是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跟在马车身后,失魂落魄的跟了好几条街。 那马车虽然挂着林氏的旗帜,但里面的人不一定就是阿瑜啊。 陈辞如此说服自己,但他就是无法释然的转身离去。 因为虽然可能不是阿瑜,却也有可能就是阿瑜啊。 他有可能可以见到她,这让他怎能就此放弃? 可当马车停下,那道熟悉的身影真的再一次出现在他的世界,明明赶赴京师的时候,都做好了将她强抢而去的决绝决心,此刻真的见到,陈辞反而脑袋一片空白。 原本他以为,再次重逢,最难克服的障碍,应当是挚爱之人那视他为陌路的眼神。 他为此做好了准备——他告诉自己,她没有记忆,不认识他,对他冷淡,对他傲慢、对他厌恶,都没有关系。 若是最后他将她抢走,她说不定还会感到愤怒、痛苦、绝望。她也许会怨恨他,会大声哭泣,落泪到让他肝肠寸断。 这些他都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不过,若能在强抢之前,便与她相识,留下些许好印象,让事情走到最坏那一步的时候,她可以稍微好受一些,就更好了。 但人就在眼前,陈辞却突然狼狈的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如何走进她的世界。 他不过一介白身,而她是高门贵女。 前世是她纡尊降贵,从天上走到他的面前,而如今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民——还不能使用真名,不然可能有被缉拿的风险—— 他该如何与她搭话? 他还没有搭建好天梯,可以走到与她平起平坐的地方去。 现在相识,是否太早了一些? 可若现在再不相识,陈辞又怕错过太多,已然太晚。 他该怎么办? 他总不能唐突的拦下她的去路,说对她仰慕已久? 那未免太过失礼也太过孟浪了! 他的背景经不起调查,他也不想欺骗阿瑜,于是好不容易久别重逢,陈辞却发现自己只能站在路旁,远远凝视着她的背影。 如果就此分别,下一次相见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陈辞思前想后,觉得这京师如此之大,今日有幸可以在街上巧遇,也许正是上天的指引。 他还是不甘心就此目送她离开,于是故意靠近了一些,在她准备离开鞋店前,从店门口走过。 亭亭—— 那是他家祖传的香谱,前世陈家家贫,但依然保持着熏香的习惯。 许多人都闻出过它与风霜谱很相似,却把那些微的不同之处,当做他买不起风霜谱,又非要附庸风雅自己仿制的拙劣破绽。 那些嘲笑讽刺、冷言冷语,那些轻蔑、无视、冷漠…… 只有阿瑜说他身上的气味好闻。 那是…… 他们成为夫妻的那一日,阿瑜趴在他的身上,嗅闻着他脖颈处的皮肤,语气绵软如天上的云朵:“阿辞,我一直觉得你身上好香……是什么的香气呀?” “我身上的香气?” “是呀,是体香吗?” 陈辞被她逗笑了,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拥入怀中,用被子将她裹好,担心她受凉:“男子怎么会有体香呢?应当是我用的熏香吧。” “男人为什么不会有体香?”林瑜不同意,但她没有深究,转而追问道:“那你用的熏香叫什么名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好闻了!可是那时不好意思问你。我自己找了好多家香料铺,试了好多熏香,都没有找到一样的!” “是我家祖传自制的香方,外头自然没有售卖,它一直没有特别的名字。” “诶——原来是独门秘方!怪不得!我觉得好好闻啊!” “我家的香方……用的香料并不很珍贵。阿瑜若想要……可以试试风霜谱,很多人都说很相似。” “用的香料珍不珍贵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气味怡神?是人闻了之后觉得舒适,那香料才会珍贵,又不是因为香料珍贵才去嗅闻。”林瑜道:“而且我之前用过风霜谱,一点也不像嘛!” 陈辞一怔:“不像吗?” “要是和别的熏香比起来,风霜谱的确是最相似的。但是它太厚重啦!”她依恋的抱紧了他的腰:“完全没有你身上的熏香气味清澄。我比较喜欢你身上的气味。” “阿瑜……”他心头一软,忍不住将她紧紧抱住。 林瑜伏在他的胸前,轻声道:“人群之中,这个香气最为独特。不管你在哪里,只要我闻到这香气,就知道你肯定在。” “嗯。” “只要一想到你在,我就会觉得很安心,很高兴。” “我也是。” “只要循着这气味,不管人再多,我都一定能找到你。” 她言之凿凿,如同许下了什么生死不离的诺言。 只是最后,他们并没有生死不离,不过,他至少做到了至死不渝、死生契阔。 他想:这一次,阿瑜会找到他吗? 她真的追了上来。 结果陈辞自己倒是落荒而逃。 她一次一次的出人意料,事情发展如同他做过最好的美梦里一样顺利,反倒叫他无所适从。 他……如今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产业和功绩,如何配得上阿瑜? 他怎能厚颜无耻的在她面前卖弄,试图迷惑她的心? 若是他麾下的军队更多一些,打下的地盘更大一些,威名更显赫一些…… 也许,阿瑜…… 当然,那时如果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可能会更加恐惧害怕他,但至少要比现在,配得上她吧? 可如今顺利躲了过去,陈辞事后想起,又懊恼不已。 他在伙计面前倒还能装作镇定,可半夜回想起白天的事情,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懊悔不已。 陈辞你躲什么!? 难得阿瑜重来一世,依然慧眼识珠,喜欢你身上的熏香,你怎么就不能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她面前,等她惊喜的上前询问:“不知公子身上的熏香叫做什么名字?” 他不就可以与她说上话,回答:“这是我家自制的香谱,若小姐喜欢,我不妨抄录一份。” 那他不就能自然而然的与她相识吗? 等等,不行,初次见面,便将自家自制的香谱抄录一份,恐怕叫人觉得莫名其妙,不怀好意,别有用心。 那他该怎么回答?? 陈辞冥思苦想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早就错失机会了。 就在他百般懊恼,寻觅着再次与林瑜相见的机会,同时疏通内外联系,建立更为隐秘深厚的信息传送渠道时,时光悄然流逝。 月底,星门观已转卖了大半礼物,购入了全城库存一半的粮食。 南方粮商嗅到商机,纷纷运货上船,朝着京城运粮售卖。 东宫抵达河东,疏散村镇百姓,引起河东官场的不解。 不日,洪灾爆发。 传出太子得上天启示,庇护万民的流言,东宫的声望大增。 由于提前疏散及时,受灾民众较之前世大大减少,但依然有不少地方受灾严重。 次月月初,河东传回消息。 太子失踪。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不信我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望着院子外的客人,停下收拾行李的手,叹了口气:“人家未出阁的女儿的院子,外人可轻易进不来,我这院子倒好,人人都能来一趟了。” 李萤抿着嘴唇,站在院门外,自己撑着一把细竹骨伞,神情倔强。 不过如今的伞都是用来挡雨,不大能遮阳。 尽管撑着伞,却还是有几缕午后的阳光,透过伞面,在他面容上投下朦胧的光。 他苍白的皮肤缺少血色,这暖色的光芒,倒是让他的面容增添了些许光辉。 甲子和戍寅在他的身后,与他一起站在院外。 没有这两人,凭借李萤的身手,进来也不难,而有了这两位引路,就更是简单了。 林瑜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别站在那了,”她道:“你都到这儿了,还要装作守礼拜访的客人,想得到我的允许才进来吗?未免有点儿太假了。” 李萤在原地顿了顿,默默地走入了她的院落。 但他并不走近,只是走到那海棠树下的树荫之中,望着她道:“我本不想失礼,可我若不赶来,阿瑜明日恐怕已经离京了,我心急如焚,不敢不来。” 林瑜沉默不语。 “你要去找太子殿下,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不来找我?” “跟你说什么?请你派人给我,让我带着去找朱容湛吗?”林瑜摇了摇头:“这算什么呢?你会愿意吗?” “如果阿瑜想的话……” “我做不出这种事情。”林瑜打断了他:“你愿意帮我,是因为喜欢我,并不是因为前世杀了我,对我心有愧疚。如果不是你喜欢我,难道你真的会为了赎罪做到这个地步?如果你不喜欢我……你恐怕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只是正常的站在你的立场,为自己的家族筹谋罢了。” 李萤沉默。 “要我仗着你对我的喜欢,让你帮我去救另一个男人……抿心自问,我喜欢的人若是要我帮忙去救别的女人,我恐怕也不会乐意。这也不符合我们交易的内容。你想要一个人一心只念着你,我做不到,怎么能开口?” 李萤低声道:“那男人是太子殿下,为他尽忠本就是作为臣子的本份。” “你真的对他忠诚吗?”林瑜笑了笑,“我们都很清楚呀,李萤。更何况……我担心他,想去找他,并不因为他是太子……我有私心。因为这私心,我就更不可能找你了。” “你觉得找我会玷污你这私心吗?” “说什么玷不玷污,如果你真能帮我找到他,要我跪下求你也行。” “你说过,你不喜欢他的!” “我欠他一条命。”林瑜道:“你杀了我,而他救我而死,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可他根本没有成功!” 李萤向来隐忍,这次语气中却罕见的流露出一丝愤怒。 他的皮肤因为怒气微微涨红了,面容如同染上了一层绯霞,浅紫色的眼眸突然明亮的如同利刃一般:“他根本没有成功救下你!” “你瞧,你说出这话,怎么可能会愿意帮我呢?”林瑜道:“我此去,也不一定能成功找到他,可若因为不能保证成功,就不去做的话……” 她摇了摇头:“我会尽力而为。就像他当初也为我尽力。” 林瑜转过身去,看向一旁呆住的春华,轻声道:“别愣着,继续帮我收拾行李吧。” 春华小心的瞥了一眼李萤,连忙低头继续为林瑜收拾起来。 李萤终于忍耐不住,从海棠树下丢了伞,朝着她疾步走去。 戍寅连忙俯身把伞捡起来,追上去挡在他的头顶。 李萤冲到林瑜身旁,一张口,语气便止不住的露出委屈:“阿瑜,你在怀疑我。” 林瑜没有看他,“你在说什么?” 她打量着自己已经收拾好的行礼,看见了自己前些日子新买的鞋,正好便于行走,如今派的上用场。 她又瞧见春华甚至收拾了一个香炉,还有买布鞋那天一起买来的熏香,也被包好放在了一旁,顿时失笑。 亭亭。 这熏香的名字有些古怪,林瑜买回来后,就点了一支,望着窗外愣了许久,就再也没有动过。 林瑜道:“春华,熏香就不必了。” 春华懵懂:“小姐,旅程苦闷,路上不用燃香吗?” 林瑜摇头:“无用之物,拿走吧。” 春华“哦”了一声,捧着香炉,转身回了内室。 李萤道:“你是不是以为,是我对太子动了手?” 林瑜并没有证据,她只是不敢信任李萤,所以之前并不想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可他既然自己开了口,她也不再掩饰:“我不知道是谁动的手,我没有信息来源,没法分析,无法判断,可我只是觉得,你是有动机的。” “我不会背着你动手。” “你就算背着我动手,我又怎么知道?” “阿瑜!” “你前世能为李氏算计,今世就不可以吗?” “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待在我身边,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但我和李氏,你可以都要的。”林瑜道:“你说过,没有人有那种一夕颠覆天地的智谋,大多数人都要顺势而为,然后寻找适合出手的时机。太子前往河东,身旁的卫队再多,也比不上在京师时防卫森严,你若想要为后宫中那位李氏皇子筹谋,此时正好下手。到时幼帝登基,倚重外戚,李氏权倾天下,你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那时林氏算得了什么?一个我又算得了什么?除了一死了之,我根本没法抗拒你。” “阿瑜!我不会把你逼到那个地步!”李萤第一次提高了声音,而见林瑜一怔,他又急促的缓和了语气道:“我想要你自愿看着我,想着我,陪着我……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就很难过,如果我把你逼到只能一死,又有什么意义?!你不要怀疑我,你信我,你多信我一些吧,好不好?我让戍寅陪你一起去,你不会武功,孤身上路,身边没有可靠的人陪着,我怎么放得下心?万一遇见什么危险……不,我陪你,我亲自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林瑜摇头:“河东受灾,太子失踪,天子已经派出了赈灾使,我随着赈灾使的队伍离京,一路自然有人护卫。” “赈灾使,罗元青吗?”李萤音色转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饭桶一个。若真出了什么事,他能做什么?”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遇袭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又不说话了。 李萤往常总是乖顺温和的,尽管她很清楚他内里有着锋锐的一面,可他平时隐藏的很好,轻易很难看见。 可正因为如此,林瑜才越发不敢信任他。 谁知道他藏在体内的那柄利刃,会何时出鞘?又会砍向谁? 林瑜道:“你要去哪里,想去哪里,我管不了,也阻止不了。可是我去河东,绝不会与你同行。” 说完,她垂眸道:“长公子请回吧。” 李萤却不肯就此离开,还想再劝:“阿瑜,你自小长在京师,不知道外界有多危险!即便是男子,都有可能遭遇不测,更何况你还是女子……” “所以你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林瑜苦笑道:“所以我什么都不必去做。我应该心急如焚的等在院子里,等到最后尘埃落定,传来确切的消息,只要被动的去接受就好,因为这样最安全。” “阿瑜……”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放心吧,我做好准备了。”林瑜从袖中拔出一柄匕首,“若遭遇不测,我无法反抗,总能自尽。刀不够,我还备好了毒。” 李萤受伤道:“你就非要为了朱容湛去死吗?” “他可以为我去死,我的命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更何况,林瑜想,这一世她已经隐隐有所预感,若最后嫁给李萤,只怕也不会过的如她所愿。 既然如此,继续活着,也实在看不到希望,倒不如去为朱容湛拼一把。 他曾到最后都没有放弃过她,她总要回报些什么。 最坏的结局,无非就是他已经死了,她也会在路上遭遇意外。 可最好的结局,也有可能是她成功找到他,把他带回来。 也许,她能做到些什么,也许,她能改变些什么。 纵使希望渺茫,只要去做,就总有可能。 “好,”李萤低声道:“那我也会让你知道,我也可以为你去死。” 林瑜一惊,“什么?” 但李萤像是心意已决,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戍寅想跟上,李萤却头也没回,只是从他手上接过竹伞:“你们继续留下。” 戍寅和甲子只好一起停下了脚步,他们看着李萤孤鹤一般远走的背影,对视了一眼,又回头看向了林瑜。 甲子一脸为难道:“那个,淑女……?公子要咱们留下,你看?” 林瑜淡淡笑了笑:“我可管不住你们,你们自便吧。” 便又转过身去,继续清点起行李。 她打算以实用为主,尽量精简行装,偏偏春华感受不到那种紧迫感,帮她打包了许多附庸风雅的华而不实之物。 她得最后再挑选一遍。 …… 赈灾使出发的很快,毕竟涉及到太子的安危,第二日,罗元青便已带着一队卫队离开了京城。 林瑜的马车跟在他的身后,缀在队伍的末尾。 常常有平民在出行的时候,这么附缀在大户人家的队伍后头,这样能安全一些。 有些好说话的士族不会去管,但有些骄横的士族会派人去驱逐。 林瑜没有打出林氏的旗帜,罗元青大约以为这又是哪个庶族寒门的马车跟在后头,没过多久,就有罗氏的家仆骑马过来,大声呵斥要他们不许再跟着。 林瑜的马车仍是由林云赶着,他怒道:“车中乃是林氏的贵女!你们胆敢无礼!?” 那两个家仆一愣,回去禀告了罗元青,没过一会儿,罗元青亲自骑马跑了过来。 他皱着眉头盯着林云看了一会儿,怀疑道:“你说你家主人是林氏淑女?莫非她在车中?” 林瑜掀开门帘,露出半张脸来,“是我。罗公子。” 罗元青上次坠马后,除了受到些惊吓外,便只有些擦伤,在家修养了一些时日,如今早已好了。 他之前在游猎场上见过林瑜,原本是有所冲突的,却见她美貌,心中暗暗一动,这些时日,时不时便会突然想起,萦绕于怀,难以忘却。 此刻罗元青虽然只瞧见半张脸,但已经认了出来,当即又惊又喜,跳下马来。不过刚要上前,他意识到自己不能显得过于热切,于是稍微收敛了些许喜意,露出一张公事公办的平平面孔,凑近到马车前道:“林淑女,你怎么会在这?” 林瑜直接道:“我想去河东。” “河东?如今河东混乱不已,淑女为何要去河东?” “我想去找人。” “找谁?” 林瑜不知道是他不愿意在公开场合提起太子的失踪,还是在故意拿她打趣,她反问道:“……罗公子觉得呢?” 罗元青顿了顿。 “淑女不是心悦李氏长公子吗?何必掺和进来?” “太子殿下……与我有恩。” “林氏自然忠心可嘉,不过路途遥远,淑女身娇体贵,还是不要轻率行动为好。我是奉命前往河东的赈灾使,路上不得耽搁,舟车劳顿,恐怕难以顾全淑女……” 林瑜叹了口气:“多谢公子好意。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需要罗公子为了我特意优待,公子自行赶路便是,我跟得上。” 车队不能停下等候,一直缓缓向前,林瑜催促着林云跟上。罗元青无法,只好重新骑到马上,一路跟在她的身旁,力劝她回心转意。 林瑜知道,他们都觉得她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自小生在京师,长在院子深处,根本不懂外界的危险。 他们都觉得她娇生惯养,吃不得苦,跟在后面,只会是个累赘。 所有人都劝她回去,因为她是女子。 女子不必吃苦受罪、不必孤身犯险,只要乖乖的等在安全的地方,最后接受外界发生的一切变动,然后如水一般顺应局势,就够了。 这年头,女子本来就可以活的如此轻松,她何必如此自讨苦吃? 何必不听劝告,执意要走那条艰辛困苦的道路,显得如此不知好歹? 任性妄为,最后不仅给别人添麻烦,自己受了罪,也要被人骂一句活该。 林瑜无法用言语说服对方,只能倔强的坚持继续往前。 罗元青就这样和林瑜僵持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小镇,简单的吃过些午饭后,车队又要启程。 就在驶入一处山道后不久,突然一旁的山崖上滚下无数落石,林瑜听见马车外的罗元青语气惊慌,声音中带着恐惧:“什么人!竟敢袭击奉诏赈灾使!想造反吗!?” 但下一秒,他就彻底没有了声音,因为一支弩箭猛地刺穿了他的喉咙,将他射下马去。 他与林瑜的马车离得近,落马前身体撞上她的车窗,透过窗帘,林瑜能看见他的身影,自车厢上滑落。 她猛地抽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心脏几乎骤停。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见到我了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听见马车外此起彼伏的惨叫怒吼,哀嚎和兵戈相击的声音,林瑜一时有些欲哭无泪。 她想,纵然自己已经把古代的路途想的足够险恶,可刚出京城便能遭到劫杀,这世道有乱到这个地步吗? 这里虽然不算是天子脚下,却就在京畿附近! 当今天子如今应当还不至于如此昏聩,对京城附近的掌控力怎么会暗弱至此? 可不管多么难以理解,事情已经发生了。 林瑜想到大多女子被掳走后的下场,先是庆幸还好她没让春华跟着,不然恐怕春华要与她一样身陷险境,随后又不禁羡慕罗元青身为男子,一死了之,倒也爽快。 女人常常能活下来,却要被当做某种可以被反复使用的消耗品,最恐怖的是被迫怀孕,被人当做繁育工具。 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如此下场,简直生不如死。 就在林瑜迟疑是趁贼人还未冲到她面前的时候一刀刺入喉咙,还是再等等看情况最后反抗一二时,她听见有人正在走近马车,手中的匕首不由得便抵在了自己的喉咙处,可想到致死会因为是窒息,她又有些拿不准主意是不是直刺心脏会更没有痛楚。 这时,车外的所有喧哗都已经归于了寂静,林瑜却只觉得汗毛直立。 罗元青带来的人,全部被杀了吗? 究竟是什么人?山匪?流寇?还是……就是导致太子失踪的那批人,不愿有人前往河东寻找太子,所以埋伏在此? 他们会是谁的人? 说来可笑,之前林瑜怀疑李萤,现在如果真是李萤,反而对她有利——因为至少李萤的人不会伤害她。 如果能活,谁又愿意死呢?! 虽然林瑜愿意为了救出朱容湛豁出性命,可都没有踏上河东,便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又怎么能甘心! 就在她惊惧不已之时,那朝着马车走来的人,停在了马车门外,不再动作,似乎怕刺激惊吓到她。 对方开口,是个男声,声音不仅清越,让人一听便心生好感,语气更是温和平缓:“淑女莫怕。” 单凭这话,就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的歹徒。 林瑜一怔,突然觉得那声音十分耳熟。 又有人靠近马车,还不等林瑜警戒,那声音又道:“我让人把尸体收拾一下,免得吓到淑女,淑女莫慌。” 林瑜不语,透过车帘,她看见有人将罗元青的尸体从地上搬走了。 她不知道对方要如何“收拾”尸体,只能竭力平静的问道:“我的车夫……你们也杀了吗?” 那人道:“淑女勿忧,他只是晕过去了。” 林瑜微微松了口气,心情却依旧沉重:“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罗氏等人,不过国之蛀虫,恰逢其会,便顺手剿灭一股罢了。” 林瑜咬了咬牙:“那我呢?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那人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过了片刻,才像是鼓起勇气道:“淑女,我能掀开车帘,与你见上一面么?” 林瑜下意识向后缩去,然而马车就这么大,即便是紧紧的抵在马车墙壁上,又能如何呢? 她想,若是自己用刀将马车后壁狠狠凿破,然后逃出去,可不可行?可破壁之声不可能悄无声息,必然会引起歹人的注意,恐怕难逃一劫。 那人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个什么来。 毕竟林瑜的美貌极为出名,一个男人说想与她见上一面,谁也不会信他没有别的想法。 就在他难免懊恼无措,不知该如何挽回时,林瑜忽然道:“可以。” 他顿时一怔,竟然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林瑜未答。 那人看着面前静垂不动的门帘,想到她就在车内,与他近在咫尺,一时脸上神色变幻,竟要比方才袭杀官军还要紧张。 但她的声音那般平静,反而显出一股异常。 犹豫了一会儿,他将手中握着的长剑收入鞘中,以免接触时伤到林瑜。随后为了保险起见,他解下剑鞘,用剑鞘探入车内,撩开车帘。 却见林瑜紧紧靠在马车一角,脸色苍白,神色紧绷,手中紧握着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口。 听说被利器刺中身体,人是感觉不到痛的。 林瑜不知道刺入咽喉会不会痛,但既然刺身体不会痛,那还是选择刺入身体好了。 而她也看清了门外的人。 果然,是陈辞。 她方才听那声音,就觉得像他。可毕竟这么久这么久,都未曾见过了,没有瞧见对方长相,她始终不敢确信。 而见她如此严阵以待,陈辞脸色一紧,当即停在原地,不敢妄动:“淑女!不至于此!我不会伤害你!” 林瑜看见他身后,一些陌生的男人们手持凶器,来回走动。 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她甚至能从一些血液的痕迹,猜到曾经有人是以怎样的姿势倒下。 道路上已经看不见尸体了,可那些陌生的男人从路旁的草丛树林中出来,身上还沾着血迹,不难想象他们刚才是抛尸到了哪里。 林瑜又把视线重新落在陈辞的脸上。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认不出他来了。 他好像和她记忆中长得不太一样。 她记得陈辞是个眉梢眼角都带着温柔风情的少年,他皮肤白皙,说话柔缓,慢条斯理,望着她的眼神总是专注又炽热。 可眼前这个人的肤色略深,眉眼间有一股凌厉的煞气,他的神色虽然已经勉力柔和,却依然带着几丝冷锐的棱角。 “你是谁?”林瑜的心在颤抖,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悲伤,一张口,眼泪就流了下来:“你是谁!?” 见她如此畏惧,对待他就如同见到歹人,不复记忆中曾有过的柔情甜蜜,陈辞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但他定了定神,低声道:“在下陈辞,南阳人士,曾为锦昌县吏,如今……总之,见过淑女。” 林瑜泪眼模糊的望着他,“你见到我了,然后呢?” “……” “我要去河东。你不许我去吗?” “……” 林瑜倔强的望着他:“太子失踪,是你们动的手吗?” 陈辞终于回答道:“不是。” “那你不杀我,是要带我走?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北方。我们的地方。” “如果我一定要去河东,我有什么是你想要的?”林瑜低声道:“我有什么是可以和你交易的?” “我……你,你不必如此!”她这话让陈辞蒙住了。他愕然之下,已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只觉得这次见面变成如今模样,实在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此地不宜久留,淑女恐怕要与我等暂且同行。还请稍事忍耐,等到安全地方,我一定与淑女诚心相谈,在此之前,还请淑女信我,不要做傻事!”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野心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那些陌生的男人们——陈辞的部下,将尸体上的衣物全都扒了下来,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除了金银财物,便是衣物本身,布料也算是一笔横财,更何况没了信物凭证,这些尸体就算被人发现,也无法确定身份。 至于会不会被罗氏的人认出? 林瑜觉得可能性其实很小。 因为在罗氏的概念中,自家公子前往河东,本就要在路上花些时间,一段时日内毫无音讯,也是正常。 更何况罗元青带着卫队,寻常流寇山匪只有避之不及的份,哪有人能想到他们会在离京不远的地方被全灭? 只要没有自家公子失踪了的概念,谁会关心地方官府发现的无名尸体? 林瑜看着他们从车队的物资里找出新的衣物,换上后,俨然顶替了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侍卫随从。 陈辞拿走了罗元青身上的令牌和诏书,摇身一变,就成了另一位“赈灾使罗元青”。 一转眼,被屠戮一空的赈灾使车队,改头换面了一番,便又启程上路了。 陈辞坐进了林瑜的马车里,但一个坐在马车最深处的角落,一个坐在靠近马车门口的地方,正是最远的对角线。 林瑜见有几人留了下来,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见陈辞身形僵硬的望着门外,只觉得气氛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开口道:“他们不和你一起走么?” 陈辞飞快的瞥了她一眼:“他们留下挖坑。” “挖坑做什么?” “将抛入林中的尸体埋入土中,这样就更难被人发现。” 林瑜沉默了。 她心想,这种打家劫舍,毁尸灭迹的事情,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说的这么熟练?! 贼人。 他怎么会变成贼人? 他明明是……他明明曾是…… 那么心怀天下的人。 一时间,林瑜不禁心绪颓然。重生三次,她自问自己与第一世时相比,也已改变了许多,若是第一世时的陈辞见到她,说不定也会如自己如今这般骇然不可置信。 难道他们都已经被命运所磋磨的面目全非了吗? 陈辞这一世没有遇见她,为什么却会变成贼首? 朱容湛和李萤梦到了她第二世的事情,苍洮大概也拥有前世的记忆,陈辞……难道也? 不知为何,一想到他可能会有第一世时的记忆,林瑜不愿与他相认的心思,竟然要比抵触和朱容湛、苍洮相认的情绪更强烈。 她情愿他没有。 她情愿他落草为寇……也许是因为朱容湛和苍洮引起的蝴蝶效应。 可他如果真的没有,他为什么要见自己? 难道是听说她长得漂亮,所以单纯想见见? ……但以陈辞的性格,他会做这样孟浪轻佻的事情吗?就算是蝴蝶效应……这方面的性格也会被扭曲吗? 林瑜开口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罗元青会从这里经过?” 陈辞回答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生硬,也许是太过在意和紧张了,反而有些不自然,直到一句话快要结束,语气才恢复了些许林瑜熟悉的慢条斯理:“得知他成为赈灾使后,我们便一直派人探听他的踪迹,跟在他的后头,摸清楚了他的前进路线。” “你们的目标是他。” “是。太尉出身罗氏,底蕴深厚,主干一时半会难以撼动,能有机会削减旁支,弱其力量,也是好的。” “为什么要针对罗氏?” “士族皆可杀。这次不过是罗氏有了可乘之机,若是这次出来的不是罗氏,而是陆氏、杨氏、顾氏……我们一样动手。” 林瑜愣愣的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么……极端?” “阿瑜,士族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们扼住了无数寒门出身的庶人的咽喉,让无数有才之人不得施展抱负,不得不谄媚讨好,折腰卑屈,才能换得一展才华的机会。天下苦士族久矣!” “所以你们选择无差别的乱杀,”林瑜突然想起了自己这一世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那时徐香和林衍提起陈辞时,就曾说过,陈辞所率的螳臂军曾言,天下士族,除林氏女外皆可杀。 只是那时她心神混乱,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又因为朱容湛、李萤、苍洮的事情晕头转向,根本没有细想过。 林瑜想,以陈辞的性格,岂会如此偏激行事? 她以为是以讹传讹,又或者是对他的夸张丑化。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天下士族,除林氏女外皆可杀?” 陈辞垂下眼眸,窘迫道:“我只是吩咐弟兄们,若是见到林氏的女眷,不可为难。我不好直接说出你的名字,怕妨碍到你的名声,也不知道他们误会了什么,最后宣扬了出去,就变成了这样。”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并不认为这样有错。 林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该是这样的…… 她有些茫然无措。 很多事情,都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 “什么?” “你是想要造反吗?” “我如今的行为,已经算是造反了吧。”陈辞道,“虽然也有被招安的可能,但我是绝不会接受的。” “你想自己当皇帝?” “我没有想到那一步。我们现在的力量,也还远远达不到那一步。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朝廷派军歼灭,我有时候也觉得,我们只是在螳臂当车,所以才以螳臂军为号。可我觉得这个世界,现在这样是不对的……至少,应该有个人发出声音,做出些事情,聚集那些同样这么认为的人,试着反抗一把。” 林瑜望着他,他说那些话时,那诚恳认真的神色,有些执拗到天真。 那模样又和她记忆中的陈辞重合了,一模一样,就仿佛他从未变过。 第一世时,他也曾这般真挚的说:“我相信只要有才华,有能力,总有一天,我能得到赏识。” 想起曾经,林瑜的神色不禁柔和了些许:“我都不知道,你这样算是野心大,还是野心不大。” “我只是想,若是有一天再无士庶之别,也许我便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陈辞小心翼翼,唯恐冒犯到她的望了她一眼,轻声道:“这样的野心,算大么?”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盛世图景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怔怔的看着他,陈辞察觉到她的视线,不自觉也抬起眼来,与她对上了视线。 他的眼眸颜色并非寻常人仿佛乌黑般的深色,而是如琥珀般的蜜色。光线变化下,极为剔透透澈,眼神也总显得比常人更为柔和。 林瑜一时有些分不清,她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那般温柔,究竟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他的情意的确绵绵。 “心爱之人?” 陈辞舍不得移开视线,他专注的凝视着她,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复杂情绪,心中微动,不自觉的便朝着林瑜所在的方向稍稍挪近了一些距离,微微点了点头:“是。” 虽然阿瑜并未与他相认,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她的态度,并不像是纯然对待一个陌生人。 他方才小心翼翼靠近了些许,她应该看见了,却没有排斥退缩。 这是不是说明她默认了他的接近? 阿瑜对他……莫非就算没有记忆,却也心有所感? “你的心爱之人,是士族女?” “是。” “那你以前……见过我么?我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天下士族皆可杀,却偏偏除我以外?” 陈辞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 要说吗? 他问自己。 就现在,顺势告诉阿瑜他们的过往? 可是无凭无据,阿瑜怎么可能会相信?说不定会以为他是个疯子,是中了邪,做了些痴心妄想的美梦。 更何况,他们方才第一次正式见面,就逼的阿瑜差点自尽,在她眼中,自己恐怕就是个匪徒贼首。 被这样的人肖想,高门贵女岂能接受?恐怕会视为奇耻大辱。 于是过了片刻,陈辞才道:“其实我……以前曾见过淑女。” 林瑜原本做好了再听说一次“我做了一个梦”的准备,没想到陈辞却说“以前”。 她不由得困惑道:“以前?” 以前,是说前世,还是说这一世? “很早之前在京师,我曾见过淑女,不过淑女应当不记得我。” 听这语气,好像是这一世的事情?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其实陈辞这一世之前早已见过她,然后对她一见钟情? 见林瑜的表情茫然,陈辞微微一笑:“淑女果然不记得了吧?不要紧,淑女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够了。” “那你会放了我吗?” 陈辞摇了摇头:“我担心放淑女回去,淑女却被许配给北戎王和亲。”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自知与淑女之间的鸿沟犹如天堑,并不敢打扰淑女的好姻缘,可若是淑女要远嫁抚边,我斗胆……”陈辞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想娶淑女为妻。” 林瑜呆呆的看着他。 “娶我为妻?” “纵然淑女或许会委屈怨恨,但我愿意向皇天后土起誓,”陈辞又比方才靠得更近了一些,他目光坚定灼灼,一脸虔信的望着林瑜道:“绝不负卿。” “……” 见林瑜长时间没有说话,陈辞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垂了下去。 他惨然一笑道:“我知道这或许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林瑜打断了他:“你就见了我一面,便想娶我?” 陈辞一愣,他想,我当然没有就见你一面,我曾与你相处日久…… 可是,他却不能说实话。 陈辞只能道:“是。” “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 “你或许只是觉得我长得好看,可是我的性格,你都没有与我接触过,万一你不能忍受呢?” 陈辞道:“我一定能忍受。” 林瑜摇了摇头:“我有很多缺点和小毛病,有些时候又清高又矫情,又自私又拧巴,连我自己都受不了我自己,你怎么知道你能受得了?” 听她这样贬低自己,陈辞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因为他知道,阿瑜绝不是这样的。 他觉得阿瑜很好。方方面面都很好,除了偶尔会发些小脾气,但那也无伤大雅,他哄一哄,也只是情人之间的小情趣罢了。 “我受得了。” 林瑜瞥了他一眼:“原来你是这样浅薄的人?只看人的一张脸,便能轻率的定下婚姻大事?” 陈辞:“……” 糟。 他好像又做错了。 他的表情一时无措。 不知为何,林瑜之前曾觉得李萤与陈辞相似,而这时,忽然又觉得陈辞与李萤,有些神态极为神似。 她定了定神,问道:“你说你心悦我。那么,你可以带我去河东吗?” 闻言,陈辞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掩映住清亮的眼眸,显出一片幽深:“淑女是要去找太子?莫非淑女心悦他吗?” “太子曾救过我一命。”林瑜认真道:“我不能袖手旁观。” “知恩图报当然很好,但孤身离京前去寻找太子,是男子报恩的方式,不是女子报恩的方式。” “那女子报恩的方式是什么?” “至少要先保护好自己。” “因为可能会遇见你这样的人?甚至敢在京畿地区作乱!” “就算没有我,淑女在罗元青的队伍中也未必安全。若他在半路用强,逼迫淑女就范,林氏事后又能怎么办?极有可能直接把你嫁给他。” “罗元青的确骄横,”想起他已经惨死,林瑜心中不禁恻然:“但他没有荒唐到这个地步。若不是知晓他为人还算可靠,我也不会敢跟着他一起出发。” “你想说你已经思虑周全?” 林瑜苦笑着看了他一眼:“我的确以为自己已经考虑到了所有方面,可我从没想过会在这里被你劫持。有时候,人算就是不如天算吧。” “如果淑女遇上的不是我,只怕情况危急。” “那你只想创造一个不分士庶的世界吗?”林瑜忽然问道:“你不想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吗?在那个平静安全的国家里,鳏寡孤独、老弱妇孺,都不会害怕孤身上路,也不会在外出旅游时,担心遭遇劫匪和歹徒拦路。” 陈辞一愣,接道:“路不拾遗,门不闭户?” “是啊,”林瑜道:“那多好啊。” 每到这时,她都无比怀念现代,至少在她生活的时代,女孩们可以自由的出远门,而不会在孤身赶路的时候,神经紧绷,如临大敌。 陈辞轻轻点了点头:“那一定是个很美好的世界。” 他想,阿瑜,我想创造的那个世界,是以你曾经为我描绘过的蓝图来打造的。可是没有你,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变成你曾描绘过的盛世。 想到这里,他更为迫切道:“只要淑女到我身边来,我们一定可以携手并肩。”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全部围杀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那句话比起求亲,已经更像是一句邀请。 林瑜想了想道:“我会考虑。” 陈辞一愣:“什么?” “嫁给你这件事情,我会考虑的。” 陈辞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林瑜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已经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 她笑了笑:“怎么,你提出这个要求,但从没想过我会答应?” “是……不是!可是你怎么——为什么?” 陈辞喜出望外的同时,又不免忐忑林瑜是否出于真心,他原以为自己恐怕只能用强抢逼迫的手段将林瑜带走,因此的确从没想过,她居然会说——会说“会考虑”! 他当然不会知道,林瑜原本的选择看似宽广无限,却已经渐渐走入死胡同: 她已经拒绝了太子朱容湛,又不愿跟随苍洮前往北戎。 虽然她这几世的确在北戎过的最肆意开心,可终究异国有别。 若是北戎不统一,那么苍洮位置不稳,她一个异族女子也过不了安稳日子。前世最后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 可若是北戎统一,苍洮实力大增,他凭什么还心甘情愿安居一隅?若南下侵袭,那时她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她一开始误判了李萤的无害程度,到了现在,已经与李萤纠缠日深,若还一直留在京师,最后恐怕就只能嫁给李萤。 可是他太深不可测了。 不管他表现的多么柔顺,林瑜都没法完全放心,一旦他发难,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在他面前保住自己。 她还记得第三世一开始,林瑜每次闭上眼睛,第二世最后被白绫勒杀的痛苦都会重新袭上心头,叫她无法呼吸,整夜整夜难以入眠。 那如附骨之疽的噩梦,直到她嫁给苍洮以后才有所好转。 知道李萤就是那个凶手时,她也劝过自己: 反正死都死过了,没必要因为第二世的事情,导致这一世也过不好,是不是? 她对自己说,如果这一世嫁给李萤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假装第二世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就像是一片陌生的海域,看似如果冻浅海一般美丽无害,可潜入其中,却能发现离海岸不远处便是一截断崖式的海底峡谷,里面乌黑一片,深不见底。 她实在害怕,所以若是有机会逃离,林瑜一定抓住。 前往河东寻找朱容湛,的确有担忧朱容湛安危,记挂着他曾为救她而死的恩情的原因在,但也有想离开李萤,不想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原因在。 因此陈辞的出现虽然在一开始吓了她一跳,但冷静下来一想,却不失为一条新的道路。 陈辞本就是林瑜第一世就选中的人,那时她选择他的原因,便是长相俊秀、性格温和、无父无母、好拿捏、有安全感,几乎完美符合她的择偶条件。 原本她对他心中有愧,觉得自己连累了他,一直不敢去找他,如今,他却自己冲到她的面前来,说依然心悦她,想娶她。 ——这算不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果这个陈辞也有着第一世的记忆,那么林瑜恐怕能直接答应他的求亲,但他好像并没有做过“梦”,既然如此,为了确定他与她选择的那个陈辞有多少地方一样和多少地方不一样,林瑜觉得自己还需要一定时间来观察。 刚一见面,他就干脆利落杀了罗元青的事情,还是让她有些心悸。 第一世的陈辞……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到底变了多少? 就在林瑜思忖时,陈辞道:“……好,我带你去河东。” 林瑜轻轻“咦”了一声。 “你若真的愿意考虑,”陈辞的面色微微涨红,他眼眸明亮,殷殷切切的望着她:“我不想让你失望。” 见他如此态度,林瑜的心情,从方才的紧绷、惶恐、僵硬,慢慢松缓平静了些许。 只有陈辞,她不会怀疑他的热忱。 她想,若她真的被他掳走,林氏那边肯定不会再与她有所来往,这就说明陈辞并不图她身后的家族势力。 他的感情是最纯粹的,他想要的,只有林瑜这个人。 这让她感到放松和安心,可以不去考虑太多利益纠葛——而其他人,不论是朱容湛、苍洮还是李萤,他们身后都牵扯着太多利益,很难单纯以个人的立场去考虑。 林瑜喜欢轻松简单的事情。 “你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她望着陈辞,“我不是故意想要打探什么,不过,若你们本来没有计划去河东,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并没有什么计划。”陈辞的脸上,自从她态度放软后,便一直染着一层淡淡的绯色,他显得兴奋又雀跃:“原本我没有打算入京,只是听说北戎王想要娶你,担心你从此要远嫁北戎,便想,若要你去和亲,倒不如干脆我出手将你抢走。我临时起意入了京,后来的一切,比如截杀罗元青的计划,都不过是顺势而为。” “我之前在……” 林瑜下意识就想问,那她之前在京师曾闻到他身上的香气,那究竟是不是他?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陈辞没有第一世的记忆,那么这一世她是不曾见过他的,既然不曾见过他,又怎么会知道他身上的熏香是什么味道? 陈辞重复了一遍:“嗯?之前?” “你身上的熏香,我之前在京城闻到过。”林瑜改了个说法,“那是你吗?” “是。” “你是故意来见我的,还是不小心与我撞见了?” 陈辞想了想:“我是……故意不小心的。” “?”林瑜神色奇异的望了他一眼,想起现代曾流行过与这句话一样的梗,顿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现在呢?如何打算?” “我们可以假装赈灾使,”陈辞不明白她为什么发笑,可只要她终于敛去愁容,不再难过,他便感到高兴不已。“我之前以防万一,已经拿走了罗元青的令牌和诏令。这一路我们可以以赈灾使的名义联系各地官员,同时也能以罗氏长公子的名字和各地士族联络交际。” “联络交际,然后呢?” 陈辞云淡风轻道:“然后,自然就可以将他们全部围杀。”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帮你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从这去河东,要横跨一州,经过无数郡县,至少也有几十家望族,每户人家少则近百人,多则数百人,加在一起,恐怕成千近万。”林瑜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忍不住确认道:“你说全部围杀,是说把这些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都杀掉吗?” 陈辞看着她,点了点头,“是。” 林瑜不可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全部杀掉?” 陈辞心想,阿瑜这一世不曾与我定情,自然不懂士族迫害之苦,她只会知道,自己父兄亲友皆是士族,士族凭何该死? 她不会理解,有士族在的一天,寒门庶族便永无出头之日。 可他又怎么能怪她? 陈辞想,刚一见面,她便问他她身上有什么是他想要的,那恐怕是在委婉恳求他,只要饶她一命,她可以委身于他。 后来他大胆说想求娶她,阿瑜回答说会考虑,恐怕也只是不敢拒绝的缓兵之计。 虽然方才他还感到喜出望外,但此刻见她震惊的模样,心中却又一沉。 他们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过悬殊了。而陈辞的名声如今甚至要比第一世时还要不如。 他是势要杀尽士族的反贼,阿瑜身为贵女,怎么可能再倾心以待? 这一世,他明明是为了可以和阿瑜在一起,才举起反旗,然而举起反旗之后,恐怕便更无可能与阿瑜相知相爱了。 陈辞越想,便越感绝望。 他这一生,虽然得天庇佑,重活一次,可一开始就知道无望再与爱人相认,便只是为复仇而活。 军师说图谋大事,陈辞却并无那种希冀。 因为若要举大事,士族虽然是障碍,却也是可以合作的对象。因为心有所求,便不免束手束脚,有些事情,再难肆意而为。 陈辞没有兴趣和他们合作,也不准备与他们虚与委蛇,他只想让他们死。 如今亲身感受到和爱人近在咫尺而无法相知,他不免更觉心灰意冷。 他低声道:“曾有人教我念过一首诗,我觉得正该如此。” 林瑜心中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什么诗?” “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林瑜心中一沉,脊背又蓦然一寒。 那正是第一世时,她曾在他面前念过的诗。 只因他们曾一起讨论过,世家什么时候才会失去权利,才能不会那样高高在上,才能……允许他们这般出身不同的情侣也可以在一起。 林瑜便戏言道:“只怕得出一个混世魔王,掀起反旗,杀遍大涂,把士族全杀光才行。解决不了问题,那便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她将那四句诗凑在一起道:“等到那时,便是‘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可林瑜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陈辞竟然敢,也竟然能将这诗变为现实? “天街踏尽公卿骨”,在诗中看来已经十分震撼,若是亲眼所见,又该是何等恐怖? 林瑜想问陈辞,欲为黄巢吗? 可这个世界都没有大唐,哪来的黄巢?就算问出口,陈辞也不会理解。 黄巢被誉为大唐的掘墓人,许多人把他视为世家终结者,认为正是他的屠杀导致了后续的宋朝可以进行科举,打破士族对人才的垄断,算是屠杀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 可他是纯粹的破坏,如此行为,不可能得到善终。 林瑜不禁问道:“杀完之后呢?” “将其财货分与百姓。” “一点不留?” 陈辞解释道:“兄弟们跟着我出生入死,所有财货由他们先行搜刮,剩下的再分给百姓。” 林瑜眉头皱的越紧:“如此一来,其余地方的士族听说你们的行为,岂不是要拼死抵抗?” 陈辞并不在乎道:“那又如何?” “更何况,许多地方望族,嫡系多在京城为官,你屠杀其祖籍之所,对方若从京师搬军回援呢?” “我与兄弟们早已退走了。” “是,你们退走了,那那些分得了财货的百姓能走吗?那些复仇心切的士族赶回来,见不到你们,还不能蹂躏当地的百姓吗?下一次你们再来,百姓也不敢再与你们接触。” 陈辞不语。 “你……”林瑜道:“你有考虑过后果吗?怎么会如此行事?” 以她对他的了解,陈辞做事细心谨慎,缜密周全,怎会如此疏狂? 看他与部下的相处,也不像是镇压不住,约束不了,反而更像是——漠不关心。 “你有考虑过自己的以后,考虑过跟着你的兄弟们的以后吗?” 陈辞竟然干脆利落道:“没有。” 林瑜愕然道:“你在想什么呢?” “想杀光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让他们再也不能倨傲的站在平民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 “就不管自己的生前身后名吗?” 陈辞淡淡一笑:“那种东西,无所谓。” 林瑜一时哑然。 见她沉默,陈辞道:“淑女,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杀人前,想了很多很多。” 林瑜望着他。 “我想着圣人之言,我想着天道至公,我想着仁者无敌,我想着人命可贵,我想着他的父母妻儿……可是我一刀下去,我发现我想的那些都毫无意义。曾经我以为我可以和这个世界讲道理,但后来我发现,这个世界没有道理可讲,或者说,谁强,谁就有道理。” 林瑜垂下眼眸。 “只要我手中有刀,我的想法就是道理。我曾以为士族高不可攀,强大的令人生畏,但他们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只要一刀,也会和他们瞧不起的贱民一样流血不止,仓皇哭泣,畏怖求饶,也会如猪狗一样,潦草而死。” 陈辞的神色之中,又泛起了林瑜感到陌生的冷厉。 “我不关心这个世界最后如何,也不在乎我的结局如何,我只想要将这些傲慢的士族全部杀光,多杀一个是一个,如果他们不能杀死我,我就要他们全部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他话语中的恨意,让林瑜感到心惊肉跳。 “你……很恨士族?” “是。” “因为他们曾对你态度倨傲,狗眼看人低……?” “因为他们逼死了我的妻子。” 林瑜一愣:“你的妻子?” 陈辞自知失言,移开了视线:“……对不住,我一时没能忍住,恐怕让淑女不悦了。淑女出身南阳林氏,恐怕不喜欢听这些。” 林瑜没有回答,她说:“别赶尽杀绝。” 陈辞看向她。 她道:“你无法打下一地,长久驻守,那就需要获取民心。你只为自己泄愤,放任属下,不管不顾,不是长久之计,而是取死之道。” 听出林瑜有帮忙出谋划策的意思,陈辞露出惊异之色。 林瑜继续道:“你把财物分给百姓,就要保证他们不会被事后报复,或者财物不会重新被抢走。 在你无法制定新的秩序前,就不要彻底破坏原有的秩序,否则混乱之中,受苦的仍然是底层百姓。 你可以抢走高门大户的财物,但必须留下足够他们生存的部分,这样其他望族听说后,就不会拼死抵抗,你也能减小损失。 他们的存在,也能维持秩序,你可以威胁他们不许在你走后为难百姓,否则下一次再来,只要有百姓伸冤诉苦,你就要对他们下手,这样也就师出有名。” 她望着他:“你若真想改天换地,就该与兄弟们约法三章,而不可任他们肆意妄为。” “什么是……”陈辞感觉心脏狂跳:“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者罚,奸淫掳掠者绝不姑息!” 陈辞怔怔的看着她:“可是……士族……淑女你……?” 林瑜的心脏也跳的很快,她知道,自己即将做出这一世最为冒险的决定。 这一世的下场是惨过前三世,还是一举翻盘,全看这一决定了。 她说:“我帮你。”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怎么知道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陈辞眨了眨眼睛,好像没反应过来她都说了什么。 “帮我……?” “当然,不是帮你杀人。”林瑜道:“是帮你活下去。” “活下去?” 陈辞都没想过这一世,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他只想肆意的杀人,然后最后……随便怎么样。 死也无所谓,如果能活,那就继续活着杀人。 在这世上,他只牵挂一个人,只在意一个人,只听一个人的话。 之前,他以为自己这一世都不可能再与那人在一起了。 可现在,那个人就在他的面前,对他说,要帮他活下去。 陈辞怔怔道:“淑女……想要我活下去吗?” 林瑜不答反问:“那首诗,是谁教你的?” 陈辞望着她。他想,若是告诉她,是她教他的,她会信吗? “那首诗……”林瑜顿了顿,感到有些古怪——朱容湛、李萤和苍洮他们,都是自己跟她说做了一个梦。但陈辞到现在,还是没有向她坦白。他既然能说出第一世时她念的诗,那他就应该——就算没有重生,也该和李萤一样,“梦”见过一些片段吧? 可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林瑜只好自己道:“我在梦里梦见过。” 陈辞讶然:“梦里梦见过?” “我梦见过,我对一个人念过这首诗。”林瑜说的很含糊,她总是不肯在对方坦白之前坦白。“所以你刚才念出来的时候,我很吃惊。” 陈辞心想,梦里? 阿瑜说她在梦中与一个人念过这首诗,是我吗? 她梦见过我?! 他不禁问道:“那个人是谁?” 林瑜有所保留:“我不知道,我瞧不清他的脸。我醒来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认不认得他,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奇怪的梦。可你怎么会知道这首诗?” 陈辞呆呆的望着她。 她梦见过他! 但是……又不知道是他! 是了,他既然能重活一次,阿瑜会梦见他又有什么奇怪的?这或许就是上天注定,老天爷的垂怜。 陈辞笑了。 “是你。” “我?” 他说:“是你教我的这首诗。” 林瑜也笑了:“所以我梦见的是你?” 陈辞腼腆道:“也许是。” 两人相视良久,脸上都是笑意盈盈,过了片刻,林瑜先不好意思似的移开了视线。 她问道:“我们现在到哪了?” 陈辞连忙道:“我去问问。” 他掀开门帘,与外头的人说了几句,才放下门帘,对林瑜道:“快到升平村了。” “升平村有章氏。”林瑜道:“你会听我的么?” “不杀他们?” “若是我们粮草还足够,最好不要动他们。”她道:“这里离京师太近,若爆发血案,很容易引起京师注意,到时候派人追杀,岂不麻烦?” 陈辞望着她恳切的模样,心想,阿瑜是真心的吗? 还是说,她只是装作出谋划策,其实是为了在他手下尽可能的保护士族,叫他少杀些人? 可是既然是阿瑜开口了,真心假意又有什么要紧。 他低声道:“好。我都听你的。” “那你可要趁早告知你的部下。”林瑜道:“你们之前遇见大族便杀掠一空,他们此时恐怕已经蠢蠢欲动,更别说你还要与他们约法三章。” 她担忧道:“规矩从紧到松易,从松到紧却难。你开始不曾约束过,现在才加规矩,他们恐怕不愿接受。若你的部下不能理解,心生不满,只怕生变。” 陈辞不知她的真心究竟如何,这番说词合情合理,却也可能是为了哄他出去——她不愿意和他继续共乘一车。 的确,车厢算是密闭场所,她一位未出阁的淑女,和一位臭名昭著的贼首单独相处这么久,这件事传出去,就算她的清白还在,又有谁会相信? 但陈辞并非想要玷污她的清誉,逼迫她无颜归家,他没有那么下作。 他只是担心若无人看着,万一阿瑜恐惧失措,贞烈自尽。 因此林瑜想要他出去,他自然不会违逆她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有所担忧:“淑女……不会做傻事吧?” 林瑜一呆:“什么傻事?” 陈辞的视线望向她的手。她的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柄匕首。 一见他如此模样,林瑜便知道他并未完全信任她的“投诚”。 她心想,陈辞为什么不跟她坦白自己有没有前世的记忆? 他不坦诚,她该先说实话吗? 林瑜试探道:“我在梦中,不止只梦见了那首诗。我还梦见了很多别的事情,就好像……就好像我在梦中……亲身经历过一样。” 她本想说,就好像是“另过了一生”,可她还记得自己对苍洮强调过,她只梦见过自己嫁给朱容湛为妻。 也就是说,她现在的设定是只通过“做梦”的形式,只知道和承认第二世的事情。 林瑜原本是打算靠这个办法否认和不承认与苍洮有所前缘的,但后来她不得不暴露了自己会北戎话的事实。 但这也无妨,只要咬死不知为什么突然就会了,苍洮难道还能钻进她脑子查看她到底有没有前世的记忆吗? 他们都能重生了,她被他们的重生影响,拥有了一点点不同的、说不过去的小技能,又有什么不可以? 林瑜觉得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否定之前给自己的人设,在不吃设定的同时,先打些补丁好了。 比如说,她只完整的“梦见”过与朱容湛为夫妻的一世,却零零碎碎的梦见过一些第一世与陈辞相处的片段。 这样就都能说得通了。 陈辞告诉自己要冷静,可他开口,还是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淑女都亲身经历了什么?” “我梦见过一个人,身上的香气……梦中我很喜欢,之前在京城,在人群中突然闻见,叫我好生错愕。我心想,这人难道真的存在不成?” 陈辞不自觉的朝着她又靠近了些许。 林瑜原本双手紧握着匕首,置于膝盖上,但如今渐渐放松,靠近陈辞那边的手,已经放在身侧。 他再近一些,便能碰到她的小指。 “我记得我给他念过诗,我还记得我跟他一起私奔……我醒来后,满心惶恐,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见这样大胆的事情。我还梦见我们被我家中派人追上,他被人拖走,从此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而我被困在家中,过了不久,被送入道观,然后我母亲……” 陈辞声音嘶哑的接上道:“灌你喝下了毒酒。” 林瑜望着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你怎么知道?”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当斩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就算陈辞拥有前世的记忆,他也只该知道自己死前的事情,除非…… 她死的时候,他还活着? 只听他继续道:“我被人拖走之后,重伤几乎断气,幸好被人所救。” 太好了! 林瑜心中一松,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她忍不住露出喜色道:“谁救了你?” “是你的贴身侍女。”陈辞温声道:“白露这次没有陪你左右?” 林瑜没想到居然会再次听见白露的名字,不禁微微一愣:“白露救了你?” 他点了点头:“是。若不是她将我救回去,帮我请大夫救治,恐怕我早已死了。” 他们两人那天私奔之所以失败,便是因为白露的告密,可却又是她良心未泯,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陈辞。 林瑜一时不由得心情复杂,叹息道:“白露……已嫁人了。” “嫁人了?” 陈辞有些困惑。按照他们相识的那一世来看,白露此刻应该仍在林瑜身边才对。 “她嫁给了谁?我还想着,若有可能,还要报恩一二。” “你把梦中的事情当真了么?” 陈辞一怔,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忘了遮掩:“我……” “没事,那梦的确宛若身临其境,”林瑜笑笑:“只是你要报恩,我得先跟你说说另一件事。” “何事?” “在我的梦中,我与你的事情之所以暴露,便是因为白露告密。” 陈辞一怔。 林瑜这么说,他自然相信。转眼之间,他就已经想明白了白露为什么那么做。 白露是林瑜的贴身侍女,林瑜若是与他私奔,她要么跟随林瑜一起,可她吃穿用度虽然比不上大家小姐,也是自小衣食无忧,而陈辞的前途未卜,她恐怕难以接受。 但若是林瑜与陈辞私奔,而她留在林府,身为贴身侍女,她必然会被惩处,因此,她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着想,投靠林氏主母,出卖林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一时之间,他脸上的神色不免黯淡了些许:“若是如此,她害死了你,看来报恩倒是不必了。” 林瑜低声道:“与其说她害死了我,不如说,我们梦中想要走的那条路,在这世上是走不通的。所以天要灭我们,地不护我们,人也不帮我们。” 陈辞的脸色微微变了:“那现在呢?” 他不安的看着她:“现在,阿瑜……还愿意再试一次吗?” “现在已经不是一回事了。”林瑜望着他笑了笑:“梦中,世家小姐和寒门子弟,都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可现在,你不是已经在行动了吗?我们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听闻她这一世,也仍然愿意到他身边来,陈辞又是欢喜,又是感动。 他柔声道:“我只怕会连累你。” “我才是。”林瑜垂下眼眸,苦涩道:“……梦中,我便一直很后悔,觉得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你至少可以平安一世。” “阿瑜有什么错?!”陈辞情急之下,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是我没有本事,不能给阿瑜更好的生活!” 林瑜被他这么一握,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陈辞一愣。 他连忙松手,紧张无措的向后退去道:“抱歉,在下一时忘形……淑女莫要害怕,在下绝不会再做任何唐突之事!” 林瑜没有回复什么,她轻声道:“你该去为歇息落脚的安排做准备了。” 陈辞一副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红着耳尖下了车。 等他离开,林瑜望着他的背影,才慢慢的,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她终于暂且放松了下来,心知自己应该已经暂时安全,于是将膝上的匕首重新收入袖中,依靠在车壁上,掀开车窗上的帘子,露出一角,隐秘的向外观察陈辞的去向。 只见他将几个人叫到面前,大约是小队长一类的人物,下头管着一些人。等陈辞将命令传达给他们,他们便能转告给自己的部下。 林瑜看见他神色平静的说了些什么,有人脸上露出了惊讶不忿的神色,大声吵嚷了起来。 他话语中带着严重的土话口音,林瑜听得有些吃力,只能断断续续听出一些片段:“可是我们过去一向都是……杀光……凭什么……放过……弟兄们都……等着……期待……!” 看那人神色悍厉,林瑜心中不由得担忧,陈辞面白心软,万一压制不住这种凶徒怎么办? 这时,林瑜听见一阵微风送来了陈辞的声音。 他的语气慢条斯理道:“这是命令。你不遵从么?” “我不服!兄弟们以前……主公去马车上待了一会儿,便不许再杀狗大户……怕不是早已将兄弟们抛之脑后,只听妇人之言!” 陈辞温和的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你们也这么觉得吗?” 有两人看了看左右,沉默不语,有一人试图打圆场,“我们自然听主公的!这憨货准是又把钱花在女人身上,最近口袋里没钱了……” 陈辞点了点头。 “我以前不曾管过你们什么,突然约束,叫你们感觉日子不如之前好过了,心生不满,我也明白。” 那打圆场的人松了口气,“哪里哪里,我们明白的……” 而那个之前不服的人还没开口,陈辞已经拔刀出鞘,狠狠刺入了他的咽喉。 林瑜猛然一惊,惊出一身冷汗,心跳如鼓。 她不是没见过杀人。前世在北戎,苍洮也曾杀过许多人,但让她感到心惊和不能习惯的是,杀人的是陈辞。 他的动作那么狠厉,带着亡命之徒的煞气。 也许与他重逢还不够长久,林瑜目前还不能习惯,看见他露出和第一世不同的狠劲时,总是要心惊肉跳一番。 陈辞的声音仍然很温和:“明白就好。否则现在不明白的,以后也不必明白了。” 林瑜定了定神,又鼓起勇气,继续看了下去。 陈辞抽出刀来,那壮汉的身体便如山崩天倾一般,朝着他倒下。陈辞轻轻侧过身,任由他倒在地上,垂眸看了一眼,神色冷漠。 他看向那之前打圆场的人:“违抗军令,当如何?” 那人脸色苍白道:“当斩。” 陈辞点了点头,又朝着他们笑了笑。 “吴二的战利品,你们自己分一分。他麾下的人,各自领三人回去。” 这下,剩下的三人唯恐落后道:“是!”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亲自赶来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陈辞又转头看向了马车,不想如此肮脏的场景污了心上人的眼睛。 当他望见马车时,车帘已经放下了,只是帘幕微微有些如水波纹般的摇晃。 陈辞注视了片刻,说不好刚才阿瑜有没有偷偷掀开窗帘看见。他低头看着自己衣服上沾上的鲜血,露出了苦恼的神色,烦恼道:“弄脏了。” 不能穿着如此不得体去见阿瑜。 几只狐狸跟着白狼走着,他们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往前走,白狼用自己的嗅觉着寻找自己的姐姐,在她那里暂时是安全的。 虽然知道了问题的关键!可是如何破局呢?打出元气,就会被分散掉;不打出元气,根本就防御不住这不断轰击而来的狼牙棒。 陈家和杨家作为青州的两个顶尖家族,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之前因为陈玉芝对杨芸的心思,所有两家即使有冲突也都没有摆在明面上。 “不多,也就十几个而已,而且我事先已经做好了安全措施,这些爆炸以及其他的东西,只会攻击在墙外的人,对于屋子里面的人没有伤害。 想要做成事情,轻重缓急一定要分的清楚,也就是要分清主次,对于赵显来说,临安城才是他的根基,哪怕自长江以北的土地再次回到北齐手里,临安城也是万万不能走失的。 这一地区最为着名的城市,当属e罗斯“北方舰队”的驻地——位于科拉半岛北部的“摩尔曼斯克”。 “咔!”一道寒芒闪过,执刀少年用刀将地刺从中斩断,停了下来,朝上看去——他的身周,已经被无数的地刺占领。他退不了了,而那紫衣少年已经顺利地逃了出去。 木公作不可思议状,也是闭上了双眼。余有天的双肩微微颤抖,用着一种仿佛看到了洪荒巨兽的目光看着斩将台上的山高。 而至于为何他未能认出楚然这货的声音,这还这不怪南宫日天,因为今日的楚然不禁造型上精心做了绝世高手的打扮,并且还特地将嗓音做出了改变,变成那种很是冷酷的禁欲男神声线。 仿佛是在响应着他的这句低声呢喃,下一秒,突然,在荒野的身后萨伏伊城的方向,一道炫目的火球直冲天际,而后猛然炸开,四散的火‘花’爆裂成一条条火练,在天空中灿烂醒目地划过。 苏络蔓的话,打断了孩子们的沉思,将他们飘远了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只要一混乱,头狼率领的机甲突击队压力就会大减,真正肩负削减炮击虫数量的,是他们。 在乡亲们的挽留下,大家,又在桃花源休整了五天。叙旧、讲述唐朝的见闻、补充食物淡水等等。 不过,他见狂巅和尚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终于忍住没有反而,而是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将风易欣拉到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起来。 “这件事情不应该交由官府调查吗?”阎倾受惯了现代教育,显然还不适应这种武林化的处理模式。 “你这人一点儿都不实在……”焰霏对于熊启一毛不拔的行为甚是不耻,嘟着嘴说道“难道,我刚才被你白看了不成!”说道这里,焰霏俏脸上不禁略显愠色。 冷籽轩知道,一般情况下,凡是他和籽言在东方家吃饭的时候,叮当也会在。 没错,凭借着特殊的体质和深厚的内力,苏子格虽然中毒倒下,但也还没有失去意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救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听见这话,知道李萤来“救”她,林瑜心中也是微微震动。 如果这次的劫匪不是陈辞,李萤恐怕就是救她于水火中的英雄。 在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还会牵挂她的安危,还会为了她的安全而努力,在她被人劫持后竭力追踪她的下落,论迹不论心,谁会不感动? 林瑜的心毕竟也不是铁石做成的。 一时之间,她对戍寅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放软了些许:“你先松手吧,他真的不是坏人,也没有伤害我。” 可戍寅不动,他的神色复杂,带着一些自责、歉疚和痛苦,抿了抿嘴唇道:“你……你不必如此袒护他!就算……就算他坏了你的清白,你也不必非要从一而终,我家公子不会介意的……!” 林瑜:“?” “你,你也不要怪我……我虽然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可是,他进入马车的时候,我不能出现,”戍寅好像无法直视她的面容,心虚的移开了视线:“我只有一个人,若是冲上去救你,说不定会陷进去死掉,那公子就会断了线索,不知道这伙贼人要往哪去,找不到人,也就救不了你。所以我只能在后头跟着……我心里也很难受,你千万不要以为我袖手旁观就很好过!我恨不得冲上去,把欺负你的人全部杀光!” 他越解释,就越解释不下去了。 林瑜也听明白了,戍寅以为陈辞进入马车后坏了她的清白——毕竟他们的确在马车上待了很久,足够把能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一遍。一个贼人,与自己劫来的美貌女子单独相处,难道会在一起商谈天下大事吗? ——而她因为此事,便执拗的认定一个贼人是自己的男人,所以百般维护。 也不怪戍寅会这么想,毕竟她与陈辞在今世从未有过任何联系,他突然将她劫走,按理来说她应该感到恐慌憎恨,看见有人来救,必然欢欣不已。 然而她却这样维护劫持者,定然有什么古怪。 “我没碰她!”陈辞被紧扼着喉咙,脸色涨红,却竭力艰难道:“不要说这种有损她清白的胡话!” 他咬牙切齿,并不仅仅是为自己遭遇埋伏,失陷敌手,还受伤受制于人,更因为听戍寅的说辞,他就知道自己的行为和存在已经玷污了林瑜的清誉。 这人看见他们共乘一辆马车,便做此胡想,万一以后说出去,陈辞自己本就是贼首,名声再糟一些也无所谓,可对阿瑜的伤害该有多大!? 没有人继续催动马匹,疾驰的马车渐渐变慢了。 林瑜看着他们两个,知道他们是好意,也是真心的关心她。可想到他们发自内心的觉得,为她好,就必须要维护她“贞洁”的声誉,林瑜心中仍然无法遏制的涌起一股愤怒和厌恶。 这愤怒和厌恶并不是冲着他们去的,而是冲着这个时代。 冲着这个时代理所当然的“女子该为未来丈夫守身,否则便该受到唾弃”的思想愤怒。 在这个逻辑背后,是许多男人把女性的一切都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而不把她们当做是平等的人,所以她们甚至不可以自由处置自己的身体。 “多谢你们的关心,但你们把‘贞洁’看的如此重要,反倒让我觉得极其失望。‘贞’和‘洁’若用来束缚女子,真是无聊至极。” 她忍不住看向戍寅质问道:“何必一副有人不在意此事,我便要感激涕零、好像可以重获新生,侥幸万福的模样?怎么,若我真的失身,我就不配有人爱我了么?有人不抛弃我,是对我的恩赐不成?若有人真的因此责备我,轻蔑我,那也不是我的错,而是他的想法有毛病!” 也许在这个时代,像李萤这样不介意此事的人,的确凤毛麟角,值得歌颂赞叹,换了其他女子,恐怕还要觉得自己不配。 可林瑜心气不顺的想,她一个现代人,也不必非要降低标准到这个地步吧? 若她真的受到逼迫,受害者凭什么要被别人谴责、还可能要被自己谴责自己被伤害过? 林瑜知道,站在后世人的视角对他们发火并不公平,可她依然无法很好的藏起语气中的冷漠,控制不住有所迁怒。 陈辞和戍寅都没再开口。 也许他们很难理解她说的话,但林瑜才不想去管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管她为了在这里活下去如何伪装,林瑜内心深处都永远记得,自己来自哪里。 她看着戍寅,冷冷道:“你还不松手么?你再不松手,我可要推你下去了!” 戍寅不说话。 林瑜咬牙狠狠扑上去一推,然而戍寅稳若磐石,不曾动摇分毫。 林瑜气道:“好!你不放开他,那我就跳下去!” 说着,她就钻出马车,朝着路旁作势欲跳,戍寅这才连忙松开陈辞,转身拦她:“不要做傻事!” 这时马车速度已经快要停下来了,林瑜想,就算她真的跳下去,最多就是一些擦伤,因此心意更加坚决。 就在她身子已经斜出马车大半时,忽然有人从车旁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接下了马车。 林瑜一愣,凭借着对方怀中的香气,还没抬头看见他的面容,她就已经猜到了是谁。 她抬头望去,果然瞧见了一张苍白的脸。 “李萤……” “阿瑜!” 李萤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语气中带着喜极而泣的呜咽,好像是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与她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那种真挚有一瞬间也感染了林瑜,她对李萤的防备和怀疑不可避免的动摇了些许。 也许,他对她的确并无图谋?也许他这一世,的确是真的喜欢她,并没有再把她当做布局谋划的棋子? 她被他抱着,靠在他的胸前,一时有些呆怔。 她瞧见他的白发,便知他这次出门大约仓促,因此都没有染黑眉发。 为了防止被晒伤,他带着斗笠,一身便于行动的低调劲装,整个人再也不像是风度翩翩的贵族公子,而像是个侠客。 “公子!” 见李萤出现,戍寅立刻勒停了马车,他横剑在陈辞脖颈上,挟持着他下了车,赶来见自己的主君。 李萤紧紧地揽着林瑜的肩膀,看着陈辞,声音如同淬了火一般带着浓烈的憎恶:“螳臂军,陈辞。” 方才林瑜叫出过李萤的名字,陈辞一猜便能猜到,李萤便是这死士的主人,想必也就是眼前这白发紫瞳的异貌之人。 他轻笑了一声,争锋相对:“李氏长公子,李萤?” 李萤带着杀气道:“你敢做出这种事情,就该做好被五马分尸的准备。” 陈辞冷冷道:“而你,你正是我们想要夷平三族的那种人。”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找死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 “等,等一下,”她说,“我们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李萤看向她:“阿瑜要谈什么?” 戍寅低声道:“淑女想放过这贼人。” 李萤沉默了。 他没问为什么,但是把她抱得更紧了,声音压低之后,几乎是咬牙切齿:“我会杀了他……”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林瑜神奇的懂得了他都在想什么。 不过刚刚才发完一次火,现在比起愤怒,她只有一种无力感。 第一世时,她就时常能感觉到这种与世界格格不入,且世界对她的反抗挣扎不屑一顾,自顾自巍然不动的无力感。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劝你别这么想。”林瑜叹了口气,“我和陈辞在马车里只是谈了谈话。” 李萤也不问谈了什么,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不欲追问。 林瑜:“……” 可是那一副悲伤的模样,分明在说“你说只是谈话就谈话吧,我都理解,我都明白”。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在乎,”李萤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侧过身去将脸埋进她的颈窝,痛苦道:“我只会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林瑜很冷静道:“你要真的这么恨,不如帮我去找朱容湛作为补偿。” 见她遭受挟持,居然还想着去找朱容湛,李萤不禁咬了咬牙:“若不是为了他,阿瑜怎么会受此苦难!?” “与其说是我受苦受难,倒不如说,是罗氏长公子的苦难。” 但李萤神色阴郁,并不关心罗元青的死活,甚至觉得他不能抵御陈辞的螳臂军,导致林瑜被抓走死了活该:“我早说过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遇到什么事根本不顶用。” 林瑜:“……” 考虑到她本人穿越重生的神奇经历,她觉得对待别人还是不能太过分。 你怎么就知道别人不能也穿越重生? 如此冷漠的话,万一导致罗元青走上重生逆袭复仇之路呢? 就算不是他本人重生,来个穿越或者穿书的,开始走“穿成炮灰逆袭”路线,她感觉也不是没可能。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林瑜轻声道:“对逝者还是尊敬一些为好。” 李萤立刻将脸上的淡漠收起,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阿瑜说的对。阿瑜就是心善。” “那么,”林瑜道:“你能让戍寅放人吗?” 李萤并不想问,但还是不得不问出来了:“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林瑜犹豫了一下,发现她刚才为之发怒的那个原因,的确是最容易被人理解的。 可是,李萤明显表明他不介意了,她若承认他们的猜测,恐怕只会让他更快更无转圜余地的把他杀掉。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还有用。 林瑜道:“我梦见过他。” 李萤一愣:“什么梦?” “就是我们都梦见过的那种梦。”林瑜道:“他说他也梦见过我。所以我们在马车上,只是在交流我们梦到的梦,他没有为难我,对我也很好。” “阿瑜不要被他骗了。”李萤很不想承认,但陈辞的长相的确是女子最喜欢那种白皙俊秀,很能获得别人的好感。想起他自己的模样,李萤不免有些自卑的垂下眼眸:“螳臂军凶残异常,攻破士族坞堡,往往屠尽灭门,不留活口。” 是啊,都立誓要“天街踏尽公卿骨”了,怎么可能不这样做呢? 林瑜苦笑着道:“我知道。” 李萤无法理解。 他是李氏长公子,就算与家族亲缘淡薄,他也是士族出身。在他看来,林瑜出身南阳林氏,就算与林氏处于决裂边缘,也该是站在士族一方的。 他不禁蹙起了眉头,忧心忡忡:“阿瑜……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被他骗了?” 见无法说服李萤,林瑜只能试着挣开他的怀抱,这有点难,因为他很明显不愿意放开。 “别去。”他又攥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阿瑜,别过去。” 但见戍寅完全没有放过陈辞的意思,她只能狠下心,“谢谢你来救我,真的很感谢你。我们之前的生死债,就此一笔勾销。” 她恳切的望了他一眼,却还是坚定的用力,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 林瑜朝着戍寅走去,使劲把他的手臂往下拽,戍寅一开始纹丝不动,但忽然看了一眼李萤后,卸了力气,放下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退到了一旁。 显然,李萤给了他新的指示,指示他放过陈辞。 林瑜小心的捧住陈辞被卸掉的手腕,求助的望向戍寅:“拜托,你能不能帮他接好?求求你。” 她说“求”字,把戍寅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前,动作极为娴熟的将陈辞脱臼错位的手腕正骨恢复。 那清脆的“咔擦”一声,听得林瑜牙酸恐怖,陈辞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过对上她担忧的视线,他苍白着脸,仍对她安抚的笑了笑:“我没事,让阿瑜担心了。” 李萤慢慢走了过来,站在林瑜的身后,瞧着他们闷声道:“阿瑜何必对戍寅如此低声下气,你想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林瑜道:“有你在,他哪里还会听我的?只听你的。” 眼见着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陈辞望着李萤问道:“你把我的部下怎么样了?” 李萤瞥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脏了眼睛一般,语气冷淡:“回去看看。” 按理来说,如果他的死士解决完螳臂军的人后,便会赶来向他报告。可直到现在,居然还没人出现,情况恐怕有些不对。 于是一行人又重新回到方才发生战斗的地方,却见地上倒了一地的尸体,竟是全军覆没。 戍寅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李萤微微蹙起了眉头,但旋即又变成不露声色的模样。 这次再看陈辞,却不再如刚才那样不屑轻蔑了。 看来,他倒是小瞧了这螳臂军。原以为是和其他山贼土匪一样的乌合之众,没想到却会结为军阵御敌,且在最后也不曾散乱崩溃。 这已经算是训练有素,一些疏于练习的官军恐怕都做不到。 螳臂军……竟有如此之强? 戍寅狠狠瞪了一眼陈辞:“可恨的家伙。” 陈辞望着自己部下的尸首,沉默不语。 他缓缓走上前去,单膝跪在自己的部下身旁,伸手覆在他们还未完全冰冷的脸颊上。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茶言茶语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螳臂军有这样的实力,之前却一直只在北方活动,恐怕不是无法南下,而是有意识的保存力量。 这很罕见,因为一般农民造反,很难有这样的眼界,他们只想尽可能的打下更多的城池,杀死更多的富人,抢走更多的粮食和财富。 这种军队人数再多,声势再大,也如同蝼蚁,很容易就能被击溃,即便席卷天下,也不值一提。 只有懂得韬光养晦的人,才恐怕是狼子野心,难以对付。 如果只是可以随手剿灭的乌合之众,李萤不会放在心上,也根本不会看进眼里,但如果是这样的精兵,他的思维下意识的就活跃了起来——这其中,有没有有利可图的地方? 就算陈辞自己不愿意,他也已经闯入了棋盘之上。 这世间凡是想要成为棋手的人,都会把他纳入考量——幸运的是,目前知道螳臂军处于克制状态的人并不多。 除了自己……还有谁知道呢? 当李萤再次看向与陈辞站在一起的林瑜,他立刻意识到,她或许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对付,到自己的身边来。 寻常世家公子,如罗元青这样受传统士族教育长大的人或许会觉得,林瑜这般世族贵女绝不会选择一个贼人。 可李萤是被奶娘养大的,他同时具有门阀与草莽两种视角,又比常人更为敏感,这让他能看见和感受到更多东西。 比如说,如果陈辞的螳臂军能为己所用……不,不需要为己所用,只要能善加利用,就是一把利刃。 要是可以用螳臂军为自己清除障碍,既不用脏了自己的手,事后还可以直接将螳臂军抛弃,撇清关系。 比起阿瑜是因为一见钟情非陈辞不可,李萤更倾向于相信她也想到了这些。 她在利用陈辞。 其他人或许无法理解林瑜的折腾究竟是为什么: 她明明出身优渥,可以轻轻松松嫁入旁人觉得高不可攀的豪门之中,一生都是人上之人。 符合世人的期待,顺从家族的安排,和这世间其他女人一样,乖乖嫁人,然后相夫教子有什么不好? 她却先是一意孤行,违逆家族安排,不惜与父母决裂,也要铤而走险的拒绝太子,选择李萤,然后与苍洮竭力周旋。 后来发现李萤不是她想要的,也不肯轻易认命,始终不放弃试图寻找其他出路,不惜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也要离京出走。 于是最终她遇见了陈辞。 阿瑜会不会觉得,他就是老天赠予她的必须抓住的机会、是对她坚持不懈的回报? 许多人或许只会觉得她不可理喻,莫名其妙,不过是在自以为是的作死。 但李萤能理解,因为他身边有一个冬姨。 同是女人,冬姨一生都不曾有过丈夫孩子,男人、爱情、子嗣,在她的生命中,从来不是必要的组成部分。 她只想凭着自己手中的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阿瑜若能收服陈辞,他就是她的刀。 冬姨绝不会自废武功,而林瑜一旦有机会拥有这样的“武功”,怎么可能放弃? 有些人,不管被践踏到怎样的泥土里,不肯认命就是不肯认命。 即便如飞蛾扑火,自我毁灭,也无法忍受栖身黑暗。 只要有一线火光,她们便会无法自控的扑向希望。 如果他与陈辞继续发生冲突,阿瑜一定会站在螳臂军的那一边。 因为李萤已经给不了她更多的好处——他只能给她爱意,而这已经是她之前就已经拥有的。 她站在陈辞那边,不仅依然可以得到李萤的爱,还能从陈辞那得到更多。 这实在是一道很简单的计算题。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萤垂下眼眸,感到心头一阵酸涩难忍。 但长期浸淫在阴谋之中的本能,又找到了新的方向—— 李氏、阿瑜、螳臂军。 这三个看似毫不相干的支点,能否结为盟友? 冬姨说过,比起爱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对她有用才是更重要的。 对阿瑜来说,李萤的爱或许叫她无法放下戒心,但只要他对她有用,能让她获利,她就一定会在他身边停留。 利益的结盟,有时候比爱情更为稳固。 换了个角度重新思考,李萤顿时豁然开朗,又重新感到了振奋。 阿瑜想做什么? 去救朱容湛。 只要他帮她找到朱容湛,也算是为李氏找到了第三条路。 朱容湛是嫡长子,又在位东宫多年,是天下人心中的正朔,威望和地位不是其他皇子所能相比的。虽然近些年行事越发荒唐,可最近先祖托梦后的性情大变,帮他稳固了不少地位。 原本他若不死,反正李氏皇子还小,还有时间在等他长大的同时,慢慢筹谋让太子一步步被废; 他若死了,天子还在,李氏也可以暗中挑拨其他皇子彼此相斗,然后浑水摸鱼除掉所有障碍,保证最后李氏的儿子可以上位。 所以朱容湛死或者不死,对李萤来说并不重要,若不是林瑜一定要去找他,李萤根本不在乎他的失踪。 他就算不主动出手,顺势而为,朱容湛也是凶多吉少。盯着太子之位的,从不只有李氏一家。 毕竟李氏作为外戚之一,又不是太子的外家,立场天然就略微偏向对立面。 可如果李萤救下朱容湛,就算最后登基的不是李氏天子,有这样的救命之恩,朱容湛也必须保证李氏的荣华富贵。 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虽然希望渺茫。 想到这里,李萤向着林瑜开口道:“阿瑜,你还想去河东吗?” 林瑜抬头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这次,我可以陪你一起吗?我实在担心你。” 林瑜不禁有些意动。 之前在京师她拒绝李萤,是因为心中怀疑他有可能便是幕后黑手,可这次他冲上来救她,让她多了几分信任。 虽然她心底深处依然被害妄想症一般的怀疑道:“他有没有可能是在用苦肉计,故意蒙骗我?” 但林瑜的理智问自己,骗她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担心她,继续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 可李萤与陈辞方才已经结下了梁子,说不定便要成为死仇,偏偏两边又都是为了她,叫她实在不知如何决断。 她忍不住望向了陈辞。 见状,李萤看了一眼陈辞道:“这位公子的势力恐怕在河东施展不开,不如李氏的名头好用。太子殿下已经失踪多日,我们早些赶到,便多一分希望。” 他恢复了平和温文的模样,看着陈辞诚恳道:“陈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是我担心阿瑜,救她心切,一时情急了。可若易地而处,陈公子恐怕也能理解体谅。” 陈辞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何必说这些?你和你身边这位部下,武艺远胜于我,我已无军士可以结阵抵抗,性命早已不在我自己手中。你不杀我么?” 李萤见林瑜在一旁神色忧虑,对她安抚笑了笑,又继续对陈辞道:“我与你不过都是牵挂阿瑜,误会一场,何必剑拔弩张,叫她为难?” “我的确打着想将阿瑜劫走的心思,算是劫匪之流,所作所为,并非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之举。进京之时,我便早已告诉自己,生死有命,成败在天。”陈辞站了起来,语气沉沉:“你不杀我,我以后却不会放过你。” 李萤长叹了口气,苦笑着望了一眼林瑜。 心中却很欢喜的想:阿瑜,你看他!我大度的给他面子,给他台阶下,想和他和平共处,他却如此心胸狭隘,威胁谴责于我! 阿瑜会不会觉得我大气懂事,他不通情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又有几人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两方的尸体这么多,放在路上不管可不行,但要停下来安排后事,却又的确没有时间耽误。 好在李萤身边目前还有戍寅可用,便让他留下处理。 一群人最后只剩下三人同行,没有办法驱赶一支车队,于是从车队上取了些衣物和钱财,搬了一部分财物放在其中一辆马车上后,继续出发了。 李萤和林瑜都不能驾驶马车,一个是不熟练,一个是不会,最后反倒是陈辞会驾车。 李萤看着坐在对面的林瑜,又用余光瞥了一眼只与他们隔了一层薄薄车帘的陈辞,轻声开口道:“阿瑜,若是此去找到了太子殿下,你会随他回京师吗?” 林瑜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我不会回京了。” 她与林府实在已经快要连貌合神离的貌合都装不下去了,更别说还有李萤和苍洮在。 李萤像是没意识到她不回京师,就意味着也不愿意回到他身边一样,态度很平和:“那阿瑜想要去哪?” 林瑜望了一眼车外陈辞的背影,一时有些担心如果说了实话,李萤会不会因为不能接受,而阻止干扰他们。 但最终她还是坦白道:“我想跟他走。” 李萤低声道:“然后呢?” 林瑜没想到他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居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和她讨论以后的事情,她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她诚实道:“我还没有去过北方,根本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李萤蹙眉道:“那阿瑜便去?” “因为我相信他。” 他们都知道,“他”指的是陈辞。 李萤低落道:“因为……那个梦吗?” 说起梦,李萤实在不占优势,不仅不占优势,只要提起“梦”,他曾杀死过林瑜的事情就会被一次次提起。 就算这一次林瑜感念他来救她,对他说可以一笔勾销,但感激会被日渐消磨,而恨意却会长久横亘在心间。 即便那恨意一时被冲散,但最终恐怕仍然不能彻底释怀。 “是。” “在梦中,他对阿瑜很好了?” 林瑜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李萤明白了她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和你比起来,自然是很好的,而且可以信任。” 他不说话了。 “那太子那边,如果不愿放人呢?陈公子如今是天下闻名的贼寇,我便算了,太子殿下却是绝不能容忍他存活的,更不可能允许你跟他离开。” “找到他之后,只要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们直接走便是了。” 李萤点了点头,“好,这是我们找到了太子殿下的情况。那若是,我们没有找到,怎么办?万一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又或者线索追查到一半断了,又或者我们找到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遭到了不忍说之事,怎么办?” 林瑜认真的问道:“凭你的力量,会找不到一点线索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确定的。”李萤苦笑了一声:“我只能说我会全力去找,但……阿瑜准备花多少时间在这件事情上呢?万一几天都没有线索,几个月都没有线索,甚至几年都可能没有线索,阿瑜怎么办……?难道阿瑜要一直等到找到为止?” 他道:“我自然可以一直陪着你,但那位螳臂军的首领,恐怕不能长久留下吧。” 陈辞在马车外驾车,虽然他们声音放低了,但他显然依然能够听见。听见李萤这话,他轻轻发出了一声冷笑:“呵。” 林瑜叹了口气:“到了再说,我们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空想也是无益。” “嗯,”李萤当即改口道:“阿瑜说的也道理。” 林瑜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还是想劝我放弃去找朱容湛吗?” “不,我只是在想,阿瑜究竟想做什么。”李萤道:“也许我可以帮忙。” “帮忙?是指继续与你做交易,要嫁给你吗?” “不是,”李萤回忆着冬姨的行为,小心的揣摩林瑜的心理道:“我想,阿瑜对嫁人成家并没有太大兴趣。” 林瑜笑了笑:“的确没有。” “阿瑜之前想嫁给我,选择了我,也只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吧。” 林瑜下意识道:“对不起。” “不必道歉,我不是说过吗,阿瑜能在那么多人之中选中了我,是我的荣幸。”李萤笑道:“我也……很希望阿瑜能够幸福。” “……谢谢。” “所以我想帮你。” 林瑜迷茫道:“帮我?” “是。若阿瑜要去螳臂军,我愿意资助粮草、武器、还有情报……” 林瑜吃惊道:“你这是?” 这对大涂来说,完全算是资敌的行为了。 “我想这样,螳臂军的军力更强,阿瑜生活的环境也能更好。” “李氏长公子,”听见这话,还不等林瑜说什么,陈辞便再也按捺不住的打断了他:“你是把别人都当做傻子吗?您打的主意,以为别人听不出来?” “哦?我打的什么主意?” “你难道不是想利用我们螳臂军,为你铲除异己?你提供讯息、粮草、武器,让我们有能力去对付更为强大的敌人——这些士族掌控的土地和权利更大。当这些家族消失在世界上,李氏就能占据他们所让出的权力真空,我说的对么?” 李萤倒也坦诚:“你们螳臂军以士族为敌,利用我的帮助去做这些事情,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承认你们这么做,李氏的确会这么动作——可有大饼落下,谁又不会去吃呢?这对我有益,岂不是更能证明我的诚心?因为没有人会愿意做对自己有害的事情。” “是啊,”陈辞的语气略带讽刺:“谁会想到以对士族手段酷辣,冷血无情的螳臂军,与四世三公,簪缨世家的李氏会在暗中结盟?不过,李氏的势力如果继续膨胀,怕不是只剩向上一步,改朝换代了吧?” 李萤镇定道:“若我有不臣之心,何必还跟着你们一起去找太子殿下?” “自然是因为只有朱容湛顺利登基,大涂秩序才能稳定,你们李氏才好在背后活动。”陈辞淡淡道:“不然动荡之时,各方势力你来我往,太过混乱,越是复杂精细的计划,就越是容易被人横插一脚,无意中打断。不是吗?只要保证如今的秩序,在这套秩序内能玩过你们李氏的,又有几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奇迹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李氏和螳臂军都是林瑜这世第一次接触到的全新势力,并没有前世的经验可以参考。 信息太少,她便安静的坐在一旁,听他们直接交涉。 毕竟少说多听总不会有错。 更何况他们的对话并不隐晦,很容易就能听懂。 简单来说,李萤希望通过林瑜对螳臂军进行暗中资助,这当然不是为了做慈善,而是为了让螳臂军暗中消灭李氏的敌人。 当然,这也有风险,万一最后养寇自重失去控制,变得尾大不掉,那么李氏很有可能会被陈辞反扑。 不过这已经是后期才需要开始的博弈,现在还不必太过在意。 陈辞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李萤的打算,而他并不想成为被李氏圈养的狗。他很清楚,一支军队最怕的不是敌人的强大,而是从内部开始的腐化堕落。 一旦李氏可以插手螳臂军的内部事宜,螳臂军就再也无法贯彻它最初的使命——与士族对抗,争取一个人人平等,天下大同的世界——还会沦为士族的刀。 这是陈辞绝不能接受的。 眼见着他们唇枪舌剑,时而阴阳怪气,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冷笑不屑,林瑜左右看了看,默默的从之前搬上来的行李里找出了一袋橘子,开始剥起了皮。 她的指甲掐入橘心,空气中便立刻弥漫开一股酸涩清爽的柑橘气味。 只是这气味并不能稍微稀释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李萤正向着马车外的身影怒目而视道:“那你准备让阿瑜窝在那穷乡僻壤里等多久?你准备让她被世人嘲笑‘委身从贼’多久?就算那时林府大概率会说阿瑜在家中病逝,可你自己心知肚明她会受多少委屈!她自小娇生惯养,却抛下一切跟着你,难道你就不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陈辞不甘示弱道:“阿瑜跟我去北方,我自然不会让她受委屈!若是在意旁人的眼光,我与她本就不该在一起!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阿瑜,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欲望和野心罢了!” 他们争的面红耳赤,林瑜却好像不知道自己是争吵的中心人物似的,三下五除二剥完果皮,又将橘肉一分为二,先给李萤递了一半:“要吗?” 李萤正要继续与陈辞据理力争,但见林瑜语气温和,一下便将所有的犀利言辞都咽了下去。 他话音一停,林瑜的声音响起,车外的陈辞顿时也安静了下去。 李萤浅紫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给我的?我可以吃吗?” 林瑜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你想吃吗?想吃就吃啊,不想吃也不用勉强。” “我当然想!”李萤顿时有些慌张道:“阿瑜等我一下。” 他慎重的从怀中掏出一张丝罗手帕和一瓶香露。 林瑜眨了眨眼睛,拿着橘子,看着他先将香露倒在手中,然后双手相互擦拭,涂抹均匀后,再用手帕吸走所有的水分。 净完双手,他才伸手,小心的从她手中接过了一半橘瓤,盯着它露出了新奇的表情,好像之前从没见过橘子一样。 林瑜道:“不知道甜不甜。” 李萤极其肯定道:“一定很甜!” 她又探出马车,朝着车外的陈辞递出了剩下的那一半橘瓤。 “阿辞,赶车辛苦了。要吗?” 陈辞一听那久违的称呼,不禁愣住——阿瑜叫他阿辞?这一世,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亲昵的叫他。 他一时有些欢喜,又有些羞赧,方才和李萤争吵的冷硬语气也软化了下来:“多谢阿瑜。” 但陈辞正要一只手松开缰绳去接,林瑜却躲开他的手,不肯给他:“你手脏。” 他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失落,林瑜便已经亲手将橘瓤递到了他的唇边。 陈辞呆了呆。 林瑜却若无其事,又将橘瓤往他唇角喂了喂,笑着道:“不知道甜不甜,你先咬一口试试?” 他张嘴依言先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含住了那一瓣橘瓤,以免汁水从被咬破的地方流下,弄脏林瑜的手。 “怎么样?” 陈辞笑了起来:“甜的。” “那就好。”林瑜放下心来,把剩下的橘子也给他喂完了:“你要是想喝水,想吃东西了,就跟我说。” 陈辞温顺道:“好。” 林瑜又朝着他笑了笑,回到了车厢里。 毫不意外,她瞧见了一张又委屈又悲伤的脸。 “他在赶车呢。”林瑜解释道:“你还能自己洗手,还用我喂吗?” 李萤萎靡不振道:“早知道,我便不洗了。” 林瑜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她看了看李萤,又看向车外的陈辞道:“我知道,你们的身份和立场注定了很难和平共处,以后很有可能会因为理念不合、阶级不同、争权夺利又或者其他各种各样的理由,斗的你死我活……我刚才一直在听你们吵架,越听就越是觉得,像现在这样,你们能好好坐在我身边,真是一个奇迹。” 她说:“我喜欢奇迹。” 林瑜这么一说,方才空气中还布满了硝烟味,此刻却像是一阵清风拂过,一切都恢复了宁静平和的模样。 李萤和陈辞都安静了下来。林瑜又伸手拿了一个橘子,准备给自己也剥一个,但李萤向她伸出了手,她疑惑的抬头看向他。 李萤的眼睫微微颤动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阿瑜刚才剥了橘子给我一半,那么我要给阿瑜剥一个,然后全都给阿瑜。” 陈辞被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举动给气的咬牙:“……难道我会要你剥的橘子?!” 林瑜将橘子放进李萤的掌心里,“谢谢你。” 她的语气礼貌又客气,但李萤却很满足。 虽然他一次次的告诉自己,说服自己,恨比爱更长久,就算林瑜一直因为前世的事情恨着他也没有关系,只要她能在他身边…… 可是,如果她真的能不再恨他,如果她真的能用平和释怀的语气对他说话,他又怎么可能不感到高兴呢? 李萤大概从没自己剥过橘子,因此这项工作虽然并不复杂,他的动作却仍然有些笨拙,还一时手重,压烂了橘瓤的一端,涌出汁水弄脏了手指。 他皱眉不满意道:“这个剥的不好,我再给阿瑜剥一个。” “这有什么,别浪费啊。”林瑜并不介意,就要伸手接过。 但李萤就像她刚才避开陈辞一样避开了她的手。 林瑜:“?” 她迷惑的抬眼看向他,却见李萤苍白的皮肤涨红了起来,“我想……” 很神奇,一瞬间,林瑜就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想像刚才她喂陈辞一样喂她。 她干脆道:“不,你不想。”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并不那么牢靠的同盟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李氏对螳臂军的拉拢,陈辞对李萤的厌恶,都因为林瑜的一句“奇迹”所压后了。 尽管她没有说明,可李萤和陈辞都是聪明人,他们听出了她的意思: 至少现在,在她的面前,她希望他们能和平相处。 毕竟这一行人现在都有一个同样的目标:找到朱容湛。 虽然李萤和陈辞并不想承认,但他们的确已经算是队友。 甚至……已经算是同盟。 因为李萤和陈辞都用各自的联系渠道向部下传递了信息,调动更多的力量一起前往河东。 而在寻找朱容湛的过程中,李氏的死士和陈辞的螳臂军必然会相互协助。 所以林瑜觉得他们吵得毫无意义——更何况两边都带上了过于主观的个人情绪,还不如做些实事。 比如说学习驾驶马车。 这样陈辞白天也能有人轮换休息,否则长时间疲劳驾驶也容易出问题。更何况林瑜长时间待在车厢里,也未免无聊。 虽然她很想日夜兼程赶往河东,但古代可没有路灯,即便是官路,路况也不一定平整宽阔,夜间无法视物,万一翻车,反倒得不偿失。 再加上古代乡野之地,多有野兽毒虫出没,天黑之前,他们就得安排好住宿。 陈辞更倾向于借宿于村民家中,而李萤却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理所当然的便要去拜访当地望族。 就在林瑜以为说服陈辞可能需要费一番功夫的时候,他竟然很干脆的便同意了李萤的安排。 大概看出了林瑜的好奇,陈辞朝着她笑了笑,解释道:“这是个好机会,可以从士族的坞堡内部观察哪里守卫薄弱,以后若是要来攻打,这些情报就能派上用场。” 李萤道:“人家如此热情好心的招待我们,你却只想着如何杀他全家?” 陈辞道:“既然知道我不怀好意,你难道不是引狼入室?这户人家与李氏有仇?” 李萤慢慢道:“别胡说。” 在林瑜的约束下,他们的口角收敛到了最多就只能到这个地步为止。 “罗公子!”这时,主人家热情的迎了上来,向着陈辞行礼道:“宴席已经摆好,还请赏脸光临!” 李萤不愿意暴露自己异于常人的长相,因此一直带着斗笠,低着头,装作随从,而林瑜扮做侍女,唯一能以罗元青的身份出面交涉的,反倒是唯一不是士族出身的陈辞。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黑色幽默。 晚宴上,陈辞镇定自若,没有丝毫心虚,他越是如此泰然,主人家就越发诚惶诚恐,认定他来自高门大户。 为了不露怯,陈辞主动表明最近想在乡下建造一所庄园,偶尔享受一番田园生活,于是请教起了主人家坞堡如何建造的话题,以免对方询问他关于罗氏的事情,顺便还能探听情报。 比如如此地势建立的坞堡是否都是如此布局、不同的确建立的坞堡可有什么差异、每个地方建造成那副模样是否有什么说法、怎样才能将坞堡建设的更为难攻破、万一坞堡被破,有没有逃生的办法,或者躲藏的暗室…… 等晚宴结束,陈辞要是想攻破这座坞堡,恐怕已经不必废吹灰之力了。 坞堡何处最好攻破、防御时内部兵力部署的位置、粮仓武库等布局,主人家全都透了个干净。 最后林瑜都听不下去了,不得不频频咳嗽,提醒陈辞适可而止。 等下仆将他们恭恭敬敬的引到客房,院落中再无外人时,三人齐聚在院中凉亭里观赏月色——确切来说,是林瑜想外出走走,李萤跟了出来,陈辞随后便至,于是变成了三人一起坐在凉亭之中。 主人家在凉亭里置办了糕点和水果,林瑜吃着糕点,听见李萤先开口道:“一朝从寒门庶族变成士族高门,被人追捧的感觉如何?” 这话看似平淡,实则另有险恶之处。 古来今往,有许多打着反抗暴政的造反,不乏席卷天下的强势之军,可最后他们掌握了权势,却只是变成了自己当年最痛恨的那种人——贪婪地索要财富、狂妄的占据女人、残暴的杀戮弱者。 甚至有人造反多年,都打下了半壁江山,也不过只是想要朝廷赐予一官半职,就甘愿偃旗息鼓,成为一条心满意足的狗。 这些人并不是恨士族,而是恨自己不是士族。 那么陈辞呢? 他是真的厌恶权势压人,还是也是如此虚伪,只是不忿自己不是可以以权势压人的人? 若是后者,当他尝过那种人上之人的滋味,他就自然而然会被动摇。 而陈辞平静道:“无聊至极。” 李萤想知道他只是嘴硬,还是的确不为所动:“愿闻其详。” “只敬罗衣不敬人,难道不无聊,不可笑?他们尊敬的只是罗氏公子这个身份,至于罗元青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根本没人关心,我可以是罗元青,你也可以是罗元青,这就够可笑的了。”陈辞慢慢道:“但在我们螳臂军里,一个人只会因为他是他本身而受到器重。他或许是武艺出众、或许是机灵敏捷、或许是胆大心细、或许是擅于骑射——我们清楚他们每一个人是怎样的人,我们看见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身份。” 李萤沉思片刻:“有趣的说法。” 然而在陈辞眼中可笑又无聊的士族眼里,他所推崇的那些具体的人,却不过都是一些可以随便消耗使用的工具。 如今工具却想要反噬主人,这实在有些世界倒错的荒谬感。 他凝视着林瑜的侧脸,想知道她对这些话的反应,她也赞同陈辞的说法?哪怕自己也出身士族? 他不知道林瑜是穿越而来,自然有些不解,为何如此离经叛道的思想,林瑜却不排斥厌恶。 她垂着眼帘,只是吃着糕点,就好像是她心中早有答案,所以根本不会动摇,也就不必关心他们的争论。 李萤笑了笑,不再与陈辞争辩。他知道阿瑜不想见他们太过争锋相对,更何况比起陈辞的想法,他更想探究清楚阿瑜是怎么想的。 但不管他如何试探,林瑜始终没有向他敞开心扉的意思。 他想通过刺激陈辞试探林瑜,但阿瑜好像也在用陈辞考验他。如果他一直不认同陈辞的观点,阿瑜似乎就不会有开口的意愿,那么……如果他表现出被说服的样子,阿瑜就会有兴趣向他说明一二吗? 林瑜这时开口了——每次他们无法控制吵出了一点火药味,哪怕双方都懂得克制收敛,气氛也总会僵持下来,这时,她便会出面,充当调和者—— 她语气温和道:“吃糕点吗?这个好像是当地特产,我在京城从没有见过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打不相识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不等他们回答,她就像是幼儿园的老师一样,一边给了一个。 李萤的声音立刻变得温和起来:“多谢阿瑜。” 而陈辞低头看了看,却只是微微笑了笑,那笑容之中,略带一丝苦涩。 林瑜察觉到了他的神色有些微妙,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陈辞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什么。谢谢阿瑜。” 见他轻易夺去了林瑜的注意,李萤开口忍不住语带讽刺:“莫非咱们的罗公子是觉得,普通士族的糕点配不上你?” “粮食都是从农民手中播种、生长而来,凭什么归于士族所有?”陈辞淡淡说完,低头将糕点放进了嘴里。 看着安静吃起糕点的两人,林瑜声音轻柔的问道:“之前在马车上,我说我觉得我们这样相处就像个奇迹。我的意思是,咱们目前就暂时求同存异,怎么样?” 她道:“你瞧,寻常情况下,你们大概没有机会可以这样接触和自己阶级不同的人。如果可以互相坦诚的交流看法,不就能对对方更加了解吗?换句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难得机会啊!” 李萤笑道:“阿瑜总是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角度。” 陈辞轻轻“嗯”了一声。 林瑜左右看了看,见他们两人情绪都算稳定,试探道:“那么,今天在路上我实在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两人自然没有强留她的道理。 但当林瑜走后,剩下的两人坐在原地,氛围僵硬,却没有人率先起身。 李萤审视着陈辞,问道:“你与阿瑜,究竟做了什么梦?” 他原以为,自己和阿瑜之间的纠葛才是最深最紧的,就算是曾为阿瑜丈夫的朱容湛也比不上。而这个名为陈辞的男人,凭什么突然冒出来? 可现在,那种被排除在他们关系之外的感觉实在很糟糕。 陈辞垂眸,自然听得出他的敌意。但他又何尝不算是被排除在李萤与林瑜的关系之外? 他们曾经只有彼此,而现在她的世界里却多出了许多人。 李氏长公子、还有那失踪的太子殿下。 他对此茫然无知,只能被动的接受这变化,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陈辞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阿瑜?” “你又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阿瑜?是因为你不想吗?”李萤冷眼瞧他:“我不信你不好奇阿瑜的事情,不如我们做个交换?”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你和阿瑜做的梦,梦到了什么?” “我们私奔,却被林氏给拆散。” 李萤听见“私奔”两字,便紧紧蹙起了眉头:“私奔!?你如此卑不足道,竟然敢拐带高门贵女私奔!?” 陈辞轻轻叹了口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阿瑜被林氏带回囚禁,最后被送入道观,死于她母亲下令送去的毒汤。” 李萤一想就能想到,他们私奔绝不可能有好下场,他怒不可遏:“你的螳臂军呢?!这时候不调兵马过来接应,你还想什么时候用?!” 陈辞一顿,缓缓道:“梦中,我还不曾组建螳臂军。” “呵,所以你无权无势,无财无力,便敢招惹阿瑜?”李萤冷冷道:“她就是被你害死的!” 陈辞并不反驳:“那你呢?你与阿瑜又是什么情况?” “……” 虽然方才李萤怒气冲冲的责怪陈辞害死了林瑜,可他却是自己勒死了她,不由得一时语塞。 陈辞道:“怎么?” 李萤这才抿了抿嘴唇,移开了目光:“我的梦中,阿瑜嫁给了太子为太子妃。” “太子是朱容湛么?” “自然。” “所以阿瑜要去找失踪的太子,是因为她认这个丈夫?” “不是。” “不是?” “她不是认这个丈夫,她是认他曾经为她而死。” “什么意思?” “太子被废,阿瑜却不愿离开,于是一起被贬为庶人。但只要废太子还活着,就总有人不放心。于是,阿瑜被囚禁于宫中,成为逼迫太子谋反的诱饵。” “太子上钩了。” “是。他为了救阿瑜冲击皇宫而死。” 陈辞微微吸了口气:“若那是真实之事,那么阿瑜如此报恩也是应当的。我也感念他对阿瑜的一片真心。” 李萤不说话。 陈辞略带煞气的问道:“那设计陷害阿瑜的人是谁?” “……” 见他似有难言之隐,陈辞不由得难以置信道:“莫非是天子?” “不是,”李萤瞥了他一眼:“是我。” 陈辞一愣:“那阿瑜最后的结局如何了?” 李萤心想,他是不是非得全都如实相告不可?陈辞也不过只说了两句话而已。 但是,若是被阿瑜知道他有所隐瞒,会不会疑心他根本没有诚心悔改呢? “阿瑜……被白绫勒杀。” 陈辞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是谁所做!?” 李萤平静道:“是我。” 陈辞猛地站了起来,握着拳头,便向他砸了下去。 “你这混蛋!” …… 于是等第二天林瑜一觉睡醒,看见的便是两个差点破相的男人。 她吃了一惊:“你们这是?” 陈辞的嘴角裂了,他轻声道:“就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李萤的眉骨淤青了一块,他努力将斗笠往下遮挡,不想让林瑜看见自己如此不体面的样子:“就像阿瑜说的,求同存异。” 考虑到他们的身份和脾气,仅仅只是这些轻伤,已经算是和平相处了。 林瑜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他们的伤势,确认其他地方没有隐藏起来的重伤后,才终于松了口气,不再多问。 “那就说好了啊,”她强调道:“这一路上,求同存异。” 他们天一亮便重新启程,继续朝着河东赶去,途中也几乎很少停下休息,按照这个速度,当天晚上,便能顺利赶到了。 林瑜道:“我们先去太子之前的住所打听一下,看看太子最后失踪前都去过哪里。” 陈辞道:“以什么身份打听呢?罗元青的身份在东宫面前并不好用,他们很多人见过真正的罗元青。” 他转头看向李萤:“用你的身份?李氏长公子?” 李萤摇了摇头:“不行。罗元青是天子亲封的赈灾使,他过问太子殿下的事情合情合理,我没有这个资格。” 林瑜道:“那我们就用罗元青的身份,但是罗元青不必出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太多了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他们以罗氏长公子的身份进入了河东,又以职责在身,不便相见的理由,拒绝了河东大小官员的宴请,同时放出消息,说罗元青为了掌握真实情况,会只带几个随从,微服出门。 因为大张旗鼓的表明了身份,河东官场哪怕没有一个人亲眼见到罗元青,却不仅无人怀疑,反而个个都更加惶恐小心。 陈辞、李萤和林瑜便正好装作“罗元青”的侍从,在外活动。 他们询问到太子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前往名为芦村的受灾地点的半路上。 朱容湛亲自押送一批赈灾的粮食前往芦村,结果粮食失踪,运送粮车的大部分军士和民夫全部死亡,只有太子和几名士兵下落不明。 可能是他们护着太子逃走了,也可能是他们自己逃走了,又或者,死在了其他地方。 三人立刻出发前往芦村,李萤道:“河东官场的意思,是想把事情推到灾民头上,说是灾民作乱。” 李氏在河东有不少情报来源,李萤很轻松的就打探到了河东官员们的打算。 “他们想说是灾民抢劫了粮队?”林瑜蹙眉道:“可太子带在身边的,应当是东宫精锐,普通灾民既无强壮的体魄,又没有精良的武器,怎么可能打得过?” 陈辞道:“太子身边的近卫的确多是老兵,可听说多有身体残疾,又或者年迈体弱。更何况……”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真正饿狠了的人,只要知道前方有粮食可以吃,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可是能如同恶鬼的。” 李萤点了点头:“既然陈公子这么了解黔首的人都这么说了——而太子又仁厚宽和,体恤百姓贫苦,若是不愿把灾民当做敌军对待,第一时间没有下令斩杀,说不定的确会被抓住破绽。” “你也认为是灾民作乱?” 李萤:“我只是说……的确有这个可能。” “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林瑜道:“河东的赈灾粮仓里,已经没有粮食了?太子下令,百官不得不从,但他们也许只是运来了假装成粮食的粮食,一旦太子殿下运送到芦村,准备赈灾,事情就会暴露,于是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在半路上对太子下手?” 李萤思索了片刻,苦笑道:“他们难道胆子大到这个地步,敢对太子下手?” 林瑜却不觉得自己是高估了那些人的胆子,前世他们的所作所为就足够丧心病狂,甚至直接导致了京师不稳:“河东是税赋重地,文教兴盛,入朝为官者众多,世族势力雄厚,一旦不稳,天下危矣。天子也不敢轻易动手,否则怎么会过了几天,只派出罗元青作为赈灾使前来?他是来调查,还是来安抚的,谁都说不好。” “我听说太子地位有所不稳。”这时,陈辞也开口加入了对话:“若我是河东士族,我会想,这会不会是朝廷动的手?天子本来就想更换太子,便将原来的太子丢弃在这作为借口,朝河东士族下手?” 李萤不客气道:“你真是越想越离谱。” 他想起自己前世的遭遇——那位天子若不是被逼入绝境,都不舍得要太子的命,怎么可能会把朱容湛当做棋子舍弃? “事实是不是这样不重要,”陈辞慢慢道:“如果不是河东士族干的,河东会不会如此猜疑朝廷?朝廷又猜疑河东,有此一事,双方的隔阂已生,必然有一方最终毁灭,另一方才能安心。那么得利的人是谁?会不会有一个潜伏在暗处的第三方?” 这个思路,倒不愧是造反头子会有的想法。 主打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萤看着他:“会不会就是你做了此等事情?你早就安排好螳臂军等在此处埋伏太子,又故意出现在我们面前,一番推理假装清白?” 陈辞不紧不慢道:“若螳臂军的势力已经深入河东到了这个地步,那我做梦都会笑醒。” 李萤轻轻一笑:“呵,谁又说得准呢,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你没动手。” 陈辞亦微微一笑:“你若这样说,那为何不能是李氏动的手?天子后宫不正有一位李妃,已经产下了皇子,也许你们正是趁此机会除掉太子,好扶持李氏皇子上位。” 眼见着他们你一言他一语,火药味又渐渐升级,林瑜忽然道:“我想到了一个笑话。” 这跳跃的话题成功打断了两人的唇枪舌剑。 陈辞好奇问道:“什么笑话?” “有人问:如果我手握20万精兵,太子死在我的辖区,我该怎么向天子解释?” 李萤来了兴趣:“答案是什么?” “没有标准答案,”林瑜道:“有人说‘我若有精兵20万,还需要向天子解释?应该是天子向我解释!’” 陈辞失笑。 李萤忧心林瑜对皇室越来越藐视轻慢,更不愿意她和陈辞一起离开,站在朝廷士族的对立面。 他摇头道:“如此回答未免跋扈。改朝换代,岂是如此简单之事?” 林瑜笑道:“别这么严肃,只是个笑话罢了。” 他们很快抵达了太子失踪的地方,幸好这几日天无大雨,因此路上还残留着当天血战后留下的痕迹。 一行人走到路上,模拟着当天发生的事情。 “车队行经到此处,然后遇到了袭击……”陈辞仰起头来,观察四周的地形,试图判断附近是否有可以埋伏的地点,比如高处是否有可供藏身的树林,又或者可以推下石头的高台断崖。 李萤蹲在血迹旁,研究它们的形状和溅射的方向,判断攻击是从哪里开始的——正面攻击?还是斜刺里将队伍切割成前后两截,又或者是从队尾突袭? 陈辞道:“这个地方并不适合伏击。” 李萤道:“袭击者是从队伍末尾赶上的。很奇怪,一般来说,袭击要么是突然遭遇,从正面强攻,要么早有预谋,拦腰截断,或者前后埋伏,让对手陷入包围,如果是从后面的接触战,那就只能是追击。” 陈辞道:“若是追击,第三方出手的可能便大了起来。” 林瑜道:“因为河东士族足够了解这片土地,他们动手应该是设下埋伏,而芦村在前方,他们若是抢劫粮队,就该是从正面冲过来袭击。对吗?” 陈辞点了点头:“没错。” 林瑜看向了李萤,作为李氏长公子,又手握无数暗桩死士,他应该是对朝堂之上的局势最为了解的人,她蹙眉问道:“那么第三方最有可能会是谁?” 这个问题,问李萤准没错。 李萤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可能对太子下手的人?那就实在太多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未必会更好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太子死掉吗?”林瑜有些吃惊。 她当然知道盯着太子的眼睛不少,但李萤却说不出具体的嫌疑对象,要么就是他在故意包庇,不愿对她说实话,要么就是……对象实在太多,也太难以判断。 那就超出了林瑜的心里范围。 “会比你想的多得多。”李萤轻声道:“而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的理由有多么荒谬或者可笑,计划听起来有多异想天开,希望渺茫。但在这些荒诞无稽的准备里,最后总有一个人能成功——有趣的是在他成功之前,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能成功。” 林瑜抿了抿嘴唇:“比如你?” “可以拿我做例子。”李萤道:“如果拿我做例子,我们甚至可以怀疑是两拨人做的。” “两拨人?为什么?” “因为我并非一开始就有信心置殿下于死地,但事情变化一步步让我确定了决心。也许有人一开始并不想对太子出手,可恰好碰见如此良机,于是他便将计就计。” “那这样推测下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林瑜皱眉:“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朱容湛去哪里了。” 她盯着李萤,心中疑心他还是希望朱容湛可以就此彻底失踪,再不出现,所以不愿意出全力帮忙寻找。 陈辞道:“不如回头看看有什么线索?” “回头?” “嗯。既然那袭击者是从后方追上来的,何不看看有没有痕迹可以表明他们是从哪个方向追来的?我们途中经过了几个岔路?那几条岔路分别通往何方?” 李萤反对:“我们只有三个人,还不熟悉周围环境,一一排查恐怕要花费很多时间,如何来得及?” 陈辞道:“你不如直接说让我们直接放弃好了。你不愿回头,难道想继续在现场停留?我们已经晚了几日,若是现场有什么线索,恐怕早就被人清理干净了,继续待下去也只会是浪费时间。” 他们同时望向了林瑜,虽然没人开口,却显然都在等她做出决定。 是信任李萤,继续在原地寻找可能留下的线索,还是相信陈辞,与他一起循着来路查找痕迹? 他们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都有可能是正确的道路,然而林瑜人手不足,又时间不够,简直就是只能凭借运气赌一把。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想到自己若选择错误,一想到朱容湛也许还有可能救下,却错过的下场不知如何,便感觉心中发慌。 “……你们其实都没有太多的证据,对吗?” 李萤轻声道:“选择权在你。” 是的,选择权。 林瑜想,这正是她一直以来想要东西,她想要能够自己选择。 而自己选择也意味着要自己承担后果。一旦结果不妙,她不能再置身事外,埋怨他人——“全都是因为你!” 她只能责骂自己“全都是因为我!”,然后一次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说不定一辈子都要用来咽下那悔恨的苦果。 选择,变成了一件如此可怕的事情。 林瑜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便道:“如果都是要赌,那我……赌我的直觉。” 李萤微微一愣:“直觉?” “是追击战而不是伏击战,没能提前选定更好袭击的地点,也许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对方既没有时间,也不熟悉环境。” “所以?” “所以,北戎人是不是都符合呢?”林瑜轻声道:“苍洮在京师,他得知朱容湛离开的消息不会比朱容湛更早。而且太子在河东的一切行为都出人意料,大概是他自己临时起意,这就导致没有人可以提前知晓。就算北戎人能提前得知他会押送粮草,也最多是在前一晚——这就导致他们根本没时间去摸透地形,做下周密的安排。” 李萤虽然说想对太子下手的人数都数不清,但前世最终成功了的只有他。 如果李萤没动手,那唯一的变量就是今世出现在大涂的苍洮。 他来了,朱容湛就出了事。 有没有这种联系? 她又想到了前世。 朱容湛死亡,大涂少帝登基,外戚专权,有人臣服于李氏,自然就有人不满于李氏。 主少国疑,民间对李氏专权传的沸沸扬扬,士族之间也多有担忧:“李氏欲效周公,还是王莽?” 民心不稳,李氏急于掌握军权,边军动荡。 所以——北戎开始蠢蠢欲动,想要趁火打劫。 正因为苍洮在这样的大好良机面前,还压着北戎七部拒绝出兵,其他七部的族长才会对他心生怨愤不满。 现在想想,朱容湛前世死亡,想必也是死于李萤的算计,而他们两人的交锋,却又导致了千里之外苍洮被部下逼迫,林瑜出逃被杀。 而这三个人里,一个是林瑜前前夫,一个是差点今世就要成为未婚夫的男人,一个是前夫。 天下果然像是一盘棋,一处落子,很有可能满盘变动。 会是因为这样,林瑜的直觉才会锁定在苍洮身上吗? 那么今世……苍洮会利用这一机会吗? 他既然提前出兵攻下了前世叛变之心最烈的阿拉贝拉部,今世就不可能准备坐以待毙,毫无作为。 如果真是北戎截杀了朱容湛,一来可以让大涂如前世一般进入动荡时期,北戎便可趁势而起,二来,如果苍洮没杀了朱容湛,而是将他俘虏,也可以和大涂谈条件,狠狠勒索一笔,甚至——用来狠狠羞辱大涂。 太子被俘虽然不如天子北狩严重,却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耻辱。 有这两点利益可图,林瑜觉得已经足够北戎铤而走险。 她前世在北戎生活过,熟悉他们的行为模式,林瑜希望自己可以在满地的痕迹里发现属于北戎的独特刻印,又或者可以在空气中嗅到还未消散的北戎香料的残余—— 但她也和李萤、陈辞一样,并无证据,只是猜测。 可要救朱容湛的人是林瑜,李萤和陈辞自然都会听从她的要求。 而她也要为此负起全部责任。 如果不是北戎呢?如果不是苍洮呢? 如果她选错了方向,导致救援失败,希望断绝呢? 但重生三世,她还得到了一个重要经验,那就是世界上经常会出现很多无法抉择的时刻,这种时候,就只能硬着头皮咬牙走下去。 当你走到最后,你自然会得到自己的结局。 然后你只能接受。 重要的是记住,一切选择都是自己做出的,不要后悔。因为你所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当下你能做到的最好决定。 所以就算重来一次,有时候也未必会变得更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想试着信他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见林瑜沉默,李萤便轻声安慰道:“如果是北戎,至少太子殿下现在活着的可能性更大。” 她点了点头,然后对他笑了笑。 李萤的脸微微涨红了,他的眼神越发柔和,脸上也带上了止不住的笑意。 尽管他知道,在朱容湛依然失踪的时候,表现出自己的喜悦并不合适,但林瑜对他微笑,他就觉得自己像是一面镜子,不仅会在自己脸上反射出她的欢喜,还会千百倍的增加,心中的热情与狂喜要比林瑜投来的情绪更加猛烈。 而北戎人要将太子带走,必然要北上,河东距离北戎甚远,他们很难得到地形之利,大概会伪装成商队走官道。 如果沿着官道去找,很有可能可以追上他们。 但朱容湛本来要押送粮草前往芦村赈灾,如今他和粮车一起失踪,也不知道芦村后来究竟有没有得到赈灾粮。 他们去了芦村,却见这村子只剩一片残垣断壁,不少地方还残留着被洪水浸泡过的痕迹,却已经杳无人烟。 “人都不在了。”陈辞抢先一一查看完所有还算完好的房子,出来朝着林瑜摇头:“他们在原地等不到活路。” “没有新的赈灾粮了。”林瑜叹息一声。 李萤道:“太子失踪以后,留在河东的东宫官员要求补发一批粮草,但河东士族以损失过大,新的粮草需要一定时间筹措的理由而推脱。太子失踪时,芦村就已经受灾了几日,困顿不已,如今距太子失踪又过了几日……” 陈辞咬牙道:“那些河东士族,就当真一点都不管他们死活吗?!” “说不定还会趁机火烧粮仓,趁乱平账。”李萤道:“这也是常见的手段了。” 陈辞冷着脸道:“也就是说,你们也知道他们贪污腐败。” 李萤轻轻道:“谁又不知道呢?就算是天子,也是心里有数的。只是知道并不代表就能做什么。” “不是不能做什么,是你们不想做!”陈辞憎恶的怒道:“这天下不是你们的所有物!百姓也不是你们掌中的玩物!” 李萤抚袖不语。 这时,林瑜开口道:“李公子……” 李萤一愣,他觉得这称呼好生生分,却又不知道如何称呼才算妥当,便只好默认下来:“阿瑜何事?” “太子要救,可河东灾民却也不能置之不理。”林瑜道:“原本太子主持赈灾事宜,可他如今下落不明,罗元青作为赈灾使,不能再失去踪迹了。我想拜托你,请你留下来辅助阿辞,一起保证灾民能得到赈济。之前我拜托你买的粮食,也都是为了这场大灾而准备的,你可以随意调用。” 李萤道:“那你呢?” “我留下来帮不了你们什么忙,”林瑜摇了摇头,“……我要去追太子殿下。” 陈辞也赶了过来:“阿瑜,我们都留下,你一个人上路,我们怎么可能放心?” “没关系,李公子的部下应该已经赶上来了吧?” 李萤沉默。 没错,戍寅前些时候便已经赶了上来。但他看出了林瑜希望他与陈辞之间保持平衡,所以没有让戍寅出现。 如果戍寅出现,李萤这边的势力便太大了,林瑜为了平衡,必然要更加倾向于陈辞。 这绝不是李萤想看见的。 但林瑜毕竟见识过戍寅的身手,熟悉他们的能力,就算李萤不表现出来,她也能大致猜到。 林瑜笑道:“这下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吧?” 他们从已经变为荒地的芦村返回城内,当李萤外出召集自己的手下时,陈辞陪着林瑜,看着她简单的收拾赶路的行礼。 “阿瑜,你是想让我和李萤合作吗?” 林瑜道:“赈灾一事,毕竟要走官场上的明面场合,你冒充的是罗元青的身份,但你对他并不了解,需要李萤辅助。有他帮忙,事情能简单许多。” “我不是指这件事情,”陈辞道:“我是说螳臂军。你希望螳臂军和李氏合作吗?” 林瑜想了想:“是。我希望。” “为什么?” “因为你需要得到一部分士族的支持,才能更好的对另一部分士族举起你的刀,还有希望成就一番事业,而不是最后不得好死。” 不管是惊才绝艳如唐太宗李世民,还是白手起家统一天下的明太祖朱元璋,他们夺取天下,也同样伴随着妥协。 尽管林瑜来自后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样的政权十分落后,但她也清楚以现在的条件,是不可能达到后世的水平的。 民众接受教育的程度、生产力的发展……全都不匹配。 就算现在立刻开始发力,想要见到成效,至少也得五年之后。 陈辞不必一步到位,像后世那样革尽不平等的阶级,因为很不现实。 和秦汉时相比,唐宋的制度便足够先进,和唐宋相比,明朝的诞生便是顺应了天下的期望。 比起不切实际的构建虚幻的乌托邦,不如脚踏实地,现实的让人民少一些动荡,让这世界更加平和稳定安宁一些更好。 无限制扩大的战乱只会造成破坏,如果螳臂军破坏了世间的秩序,从而导致原本在士族统治下可以安稳度日的平民流离失所,过得更惨,那还不如什么都别做。 陈辞道:“这话和我的军师说的差不多一样。” “那你听你军师的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听?” “因为我不愿意听。我不想和任何士族合作。” “那你们观念不合很久了吗?” “……恐怕有点久了。” “你的军师居然还没有抛下你而去?” “因为他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主公了。”陈辞笑了笑,“他说天下恨士族之人多,但敢于起事,如此决绝的只有我。” “看来他没有选择。” “是。所以他一直容忍了我许多任性。” “那这一次,你也还是不愿意听吗?” “不,既然是阿瑜的话,我会听的。” “为什么?” “因为……就像阿瑜觉得自己欠太子殿下一条命一样,我也觉得自己欠阿瑜一条命。都是因为我,阿瑜才会死。” “你为什么不会觉得……是我害了你?”林瑜低声道:“不是你连累了我,是我连累了你。” 他们对视了许久,然后同时莞尔一笑。 陈辞道:“好吧,其实我就是想听你的话。” “好吧,”林瑜笑着咬了咬嘴唇:“那我们不说那么沉重的话题了。” 她正色道:“借着在河东赈灾,你可以扩大螳臂军的影响力,若赈灾之后还剩下多余的粮食,我会让李萤都运给你,当做螳臂军的军资。” “他……可信吗?” “李萤吗?” “嗯。” 林瑜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对李萤的感情太过复杂,一时之间几乎无法理清。 她信任他吗? 其实并不信任。 可他可靠吗?又似乎一直都很可靠。 她想做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帮她做到了。不管遇到怎样的困难,只要向他求助,好像都能解决。 “他连杀了我的事情都能告诉我……还愿意在我被掳走的时候赶来救我。”林瑜道:“我想……试着信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必低头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那我呢?”陈辞像是想与李萤比较般的问道:“阿瑜信我吗?” 林瑜肯定道:“当然。” 见她对李萤犹豫,而对自己笃定,陈辞显然很高兴。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阿瑜。” “我才是要感谢你们,不管我多么任性的决定,你们都支持我。” “因为对我来说,阿瑜也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陈辞道:“每当我感到痛苦迷茫的时候,阿瑜总会为我指点出路。” “咦?”林瑜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感受,不禁有些好奇:“比如说?” “阿瑜还记得吗?我曾入京之后四处投递诗文,但都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为了维持生计,我只能在路边支摊代写书信,或为大户人家抄书赚取钱财。”他说着说着,陷入了回忆:“我一度怀疑是我不自量力,不配得到赏识,只觉得世间绝望,看不到出路。就是那时,阿瑜找到了我,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 林瑜无奈的心想,你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难道不该是后来被林氏私兵打得半死的时候吗? 她也想起了那时候,笑了笑:“我可是你的大主顾呢。” “是,”陈辞笑道:“阿瑜说我字写得很好,说要找我‘定制’。” “我找了许多诗文,让你帮我抄写。” “有时候一首诗,便抵得上我帮人抄一本书的价格。” “那是因为你的字的确写的很好啊,而且画画也很厉害。” “是阿瑜慧眼识珠。阿瑜之前,还从没有人愿意出钱买我的画。” 林瑜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那的确是他们没有眼光。” 陈辞温柔的看着她:“然后有一天,我不小心把一张小像和要交付的画卷卷到了一起……” “我打开一看,那张小像飘了出来,上面的女子服饰妆容,与我某一天的打扮一模一样。” “那天我发现小像丢失,几乎绝望了,”陈辞苦笑道:“我知道阿瑜是南阳林氏的女儿,我知道我们根本没有可能。这本是我单方面的痴心妄想,可若是心意泄露……我不怕被人嘲笑,却怕被阿瑜厌恶疏远……” 林瑜得知陈辞的心意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应。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与陈辞来往,却问清楚了他的家世背景。 林瑜轻声道:“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后来阿瑜找我,要我画一树木瓜,又要我画一堆琼瑶玉器,上巳节那天交付。” “你把画着木瓜的画卷交给了我,”林瑜微微笑道:“我把画着琼琚的画卷留给了你。” 陈辞深深的望着她:“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试探着朝她伸出手去,林瑜没有躲避。见状,他开心的、小心的牵起了她的手,又温柔的重复了一遍:“永以为好也。” 见他这么高兴,林瑜反握住他的指尖,捏在手心,想起曾经的誓言,心中一阵酸涩。 “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阿瑜就是照亮我世界唯一的光。” “我……哪有那么重要!” 见她居然好像不知道自己对他有多重要,陈辞顿时着急了起来:“阿瑜就是很重要啊!阿瑜不会瞧不起我的出身,一直理解我、体谅我、支持我……在我觉得看不到希望,想要放弃的时候,阿瑜甚至愿意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下嫁于我。” 他痛苦的抱住了她,手指用力的攥紧了她的衣物:“是我没用,不能保护好你。” 林瑜温柔的回抱住他,安抚的轻拍他清瘦的蝴蝶骨:“你已经做得很好啦。” “我一点也不好!我无数次的痛恨自己竟然那样无力,痛恨自己的软弱,痛恨自己竟然对士族心怀幻想,竟然曾经对他们那样卑躬屈膝——”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所以这一次,我对自己发过誓,我再也不要那样无力,再也不会软弱,再也不会对士族心怀幻想……” 林瑜沉默着,继续带着安慰的意味,抚摸他的后背。 “我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了,阿瑜,”陈辞松开怀抱,望向她的眼睛,真挚道:“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望着那双温润的眼眸,林瑜斟酌片刻:“我们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只要想着自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就够了,可是当我们手中有了一些可以改变的力量后……人就会贪心的想要改变更多东西。” 陈辞的神色一变:“我让阿瑜觉得贪心了?” “不是,我是说我。我很贪心。”林瑜道:“当这个世界的力量远远超过我的时候,我就会很害怕的把自己隐藏起来,可一旦发现,它能够被我动摇的时候,我就会迫不及待的舒展拳脚,暴露出那些格格不入的棱角。” 林瑜觉得陈辞可能并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可她还是想对他倾诉:“我知道我也许是在自寻死路,可我同时又非常高兴,非常高兴原来我并没有向这个世界低头,被改变太多。” 她始终厌恶这个世界,始终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这个时代生活,就像是被硬塞进一个逼仄的柜子里,又或者像是穿着太紧的鞋子。 因为无法适配,只能被磨出无数水泡,然后走路走的鲜血淋漓。 现在,她短暂的离开了那个被无数规矩束缚的世界,逃出了名为“林瑜”这个身份的囚笼。 可这世界外面,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笼子。 但她有了一些机会可以舒展四肢,就不想再回去。 更何况,她甚至觉得自己窥见了能将箱子打破,然后重组成自己能够舒适生活的房子的可能。 “阿瑜不必向这个世界低头。”陈辞又将她抱住,“不合你心意的东西,我都可以让他们消失。阿瑜总是劝我收敛,不要那么极端,我知道阿瑜是为我好,是担心我,但是我啊……就算最后不得好死、就算天下恨我入骨,甚至死后将我点天灯也没有关系。因为阿瑜想要个什么样的世界,我就愿意为阿瑜创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第一百三十六章 难以相见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陈辞说话的语气那样柔软,话语又那样动听,林瑜怎么可能不为之所动呢。 她笑道:“你从哪里学来讲这么好听的话?” “是肺腑之言!” “好,好,我又没说我不相信。”林瑜眉眼弯弯的捧住了他的脸:“那你听我说,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曾经是弱者,而这个世界对弱者太不友好,所以我们现在有能力了,可以 话落,原本还在颤抖的徐氏瞬间不抖了,抬起一双阴狠的眸子死死瞪着姜云锦。 就在楚明二人不急不躁登山的同时,凌云道观内正举行着此次鸣钟祭的开场仪式。 垂下的眼睫浓密漆黑,跟刷子似的,在他脸上显得有些违和,冷峻的外表配上这么可爱的睫毛,这人的心,到底是柔软的,还是坚硬的呢。 一道剑光飞上天空,在所有人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消失在漫漫云海之上。 楚明拍了拍沉兮肩膀,示意其去休息,轮到他来当这个勘查兵了。 以后有机会可以让她体验一下,但绝不是今晚,否则,我明天人就废了,不用上班了。 不仅仅有樱花的寿司店和炸物店,还有泡菜的烤冷面和炒年糕等等。 一大批穿着鬼子军装的人,从院子外面一边朝天开枪,一边冲进军营。 我也顾不上腿上的剧痛,挣脱了身边的人,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挡在了钱大友的前面。 现在他只是在巨圣内部被免职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干点啥出格的事儿来,把我和李江龙给连窝端了。 洞窟里很空旷,在最里面有一大块长的很奇怪的巨石,巨石的上方有一个布袋状的东西被悬挂着,再往上便是天空。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了。 钱柳到底是修为低了些,再加上忧心忡忡,精神越发的不济,面现疲色。 何勇心中冷笑,这家伙阴阳怪气,与金堂主一唱一和,还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招生组这边则是在深入打听他希望考的专业,未来的发展规划,本来还是挺正常的,招生组以为他拒绝保送是因为想自由选择专业,这方面也在暗示可以调配。 如果魏缓不出兵,死守徐州,那么就会像一枚钉子一样,将君子旗钉在北方,他要是过徐州城而不攻,那么魏缓可帅铁骑撕咬,他若是攻徐州城,自己可守之。 至于泰莉,身为龙族,强横的个体实力让她和她的族人极少接触到这么诡秘的心思和伎俩。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叫她难以分清,外加对玛里苟斯和聚焦之虹的担忧,更是进一步加深了她对自己真实意图的怀疑。 他用力抬着双腿,林宇笑了笑,手指再次一弹,青年混混用力过猛,来不及方应身子向后倒去,直接撞在了一张餐桌上。 “呃,大家都别嚷嚷了。不要吵到殿下清修。”余安压低声音,对众人说道。 “这看起来像一幅海图,这个藏宝点应该是在哪个海域里吧。”铃木娜娜子考虑了一会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仅要给我们带来肉类,还要带来附魔材料?我不是在做梦吧。”地精国王激兴奋地道。 如果林墨这个时候敢放链接的话,不出意外的话,他能一跃成为带货一哥。 华湘云现在也冷静了一些,其实换个角度,要是对方真的敢上门来找事,那正好可以连根拔起。 毕竟谁都不想得罪一个符师,有时候身边放一两张保命的符,就比旁人多一两条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恩赐还是诅咒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苍洮一开始并没有绑架朱容湛的计划。他来大涂之前又不能未卜先知,知道朱容湛会前往河东。而如果太子一直在京师,他是疯了才会动手。 可有时候,机会总会突然的出现。 当太子离京的消息传来,苍洮的心中便生出了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 为什么不试试? 他想,他是被神庇佑的人。 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够成功。 但太子那边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另一边却迟迟没有进展。 难道老天爷遵循平衡之道,事业得意,情场便要失意? 苍洮有些焦躁的把玩着棋盒中的棋子。 原本他以为,再次迎娶阿瑜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毕竟前世他打听过林瑜的身世,知道当初是她主动提出和亲外嫁的。 如果上一世她有这个心,没道理这一世就不愿意嫁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前世,他可从没听说朱容湛和李氏长公子对阿瑜有意。 阿瑜说她也做了梦,梦到自己嫁给了朱容湛。 朱容湛也说自己做了梦…… 也许,这就是他突然对阿瑜产生了兴趣的原因。 可阿瑜已经拒绝他了。 苍洮眉头紧皱着思索。 那么问题就在李萤身上——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让阿瑜排除朱容湛之后,还是没有选择自己,而选择了李萤? 这些尚且还没有头绪,阿瑜却又重病了。 这件事情一出,顺利绑架走了太子朱容湛的喜悦瞬间都被冲淡了。 阿瑜之前也曾生过怪病,但苍洮打听出了她当时的症状,疑心她服用了吞火叶。 这一次,林府传出的消息也是说林瑜之前反复的高热又开始了。 难道又是吞火叶? 那时是为了拖延嫁给太子的时间,可这次呢? 这次是为什么? 莫非是想故技重施,拖延天子下诏,让她嫁给他和亲的时间? 阿瑜知道吞火叶,上次还会说北戎话…… 她真的,只梦到了嫁给朱容湛么? 苍洮握紧了掌心中的棋子。 ——阿瑜骗了他,为什么? 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 难道前世他们在草原上的恩爱甜蜜,全都是假的吗? 还是说…… 苍洮想到了他们前世的结局,林瑜兴冲冲的穿着第二天的婚礼大典,她作为阏氏的礼服来给他看,却无意中听见了他的部下要求将她处死。 对方麾下兵强马壮,又可能和其他人结为了联盟,如果他们决心造反,苍洮和林瑜恐怕都无法活下去。 他无法当场发难,只能将对方暂且稳住,准备今晚找到办法先将他的部队与他切分,再将他拿下。 苍洮以为,阿瑜会相信他。 但她却逃走了。 她的逃亡刺激到了七部,他们害怕她逃回大涂,泄露北戎的机密,便派军去追。 苍洮立即下令麾下兵马集结厮杀。 他战斗的极为勇猛,然而兵力始终太少了,当他战至力竭,身边只剩几位亲卫时,终于还是阻拦不住,眼看着一支小队朝着林瑜逃跑的方向追去。 那一瞬间,他便知道她恐怕要凶多吉少。 那种惊怒悲痛,忽然叫他快要油尽灯枯的身体,又涌起了新的力量,他竟然抢过了敌人的马,冲出重重包围,朝着林瑜的方向奔去。 尽管他遍体鳞伤,甚至有些伤口深可见骨,但那时苍洮只觉得自己一定得到了神明的注视。 他感到自己所向披靡,不管是谁,都会被他斩于马下。 他一定能救下她! 他一定能救下阿瑜! 他会让她走,北戎已经不再安全,她应该回到大涂去。那里有她的父母,她还年轻,她那么貌美,是他心头最美的明月,她还可以……再嫁给另一个爱她如命的男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他的马为什么不够快? 他只能远远地看见那火红色的身影,穿着明天便要与他大婚的嫁衣,却被人那样残忍的从马上砍落。 像是一缕彩霞,被人从云端拽下,消散在人间。 苍洮只觉得一阵撕心之痛,他几乎泣血般的咆哮了起来:“林瑜——!!!” 那样的结局,并无什么好回想的,苍洮抿紧了嘴唇。 阿瑜……是觉得他没有保护好她,所以这一世,不愿嫁给他了吗? …… 人们常常会将重生看做是极度的幸事。 认为自己有了上一世的经验,一定能将一切都握在手中,大赢特赢。 林瑜很熟悉那种想法。 但当你重生第二次、第三次时,你就会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上天的恩惠,还是某种诅咒。 林瑜第二天便与戍寅一起骑马出发了。 她在北戎学会的马术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派上用处。 换下锦衣罗裙,拆开发髻束辨,林瑜换上便于活动的劲装,简单的扎起头发,清爽利落的翻上了马背。 她与戍寅在天刚亮时便出了城,朝着向北的官路疾驰。 在路上,他们时不时便能瞧见零零散散,成群结伴的流民,这种时候就算是戍寅这样身怀武功的人都不敢停下,担心被他们包围拉下马。 林瑜只能和戍寅一起加快速度,纵马跑过他们身边。 “到城里去!”戍寅叫道:“城里有粮食赈灾!” 流民们抬头看向他们,林瑜看见了一张张消瘦而麻木的脸。 她跟着喊道:“到城里去!城里有粮食赈灾!” 那些宛若泥塑木偶般的脸才慢慢出现些许动容和希望。 “真的?” “城里有人赈灾!” 他们看着两匹快马迅速远离,看向身旁的家人妻子,抱紧了孩子和最后的行礼,加快了脚步,已经有了目标:“到城里去!” 等到路边终于见不到流民,戍寅才微微松了口气。 到了中午,他们放慢了速度,从包袱中拿出干粮,就在马上简单解决。 戍寅看向林瑜,见她一脸沉重,开口道:“你是不是在担心流民都去城里,公子赈灾的压力会很大?你放心,我们公子肯定能解决。” “我不是担心这个。”林瑜回头望向他们刚才遇见流民的方向:“我只是觉得……哪有让受了灾的人饿着肚子,自己去城里求救的道理?分明就应该是朝廷派人到受灾地去才对!” “可不敢想的那么好。”戍寅道:“受了灾,能得到救济,能吃到朝廷的赈灾粮,就算不错了。若是运气再好一些,像我一样,能被公子买走,从此吃喝不愁,还能学到一身本领,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林瑜愣了愣:“你……” “我也是小时候跟着爸妈逃难到京师的。”戍寅笑了笑道:“他们本打算把我送进宫里当太监,恰好那时冬姨出来买人,瞧中了我。” 林瑜默默咬了一口干粮。 这是一种炊饼,凉了之后虽然没有热的时候好吃,但能存放很久,还是细粮制作的,口感略带嚼劲咸鲜,比一般的粗粮好吃了不少。 戍寅道:“你是不是把自己代入难民了?觉得自己应该被人仔细照顾。可你们这样的大户小姐,怎么可能知道难民的生活?对你们来说,吃好喝好那才叫生活,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能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 “我不是因为出身林氏,才觉得大家的生活水平都应该这么高,而是——而是!” 而是她穿越前的那个世界,这般保障受灾同胞的生活,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这个标准却成了她不知人间疾苦的妄想。 是她何不食肉糜的高高在上。 林瑜又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见她表情更加沉郁,戍寅不说了,“到时候把你惹不高兴了,公子要怪我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自绝于世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他们简单吃过炊饼,戍寅建议稍微休息一下,但林瑜摇头拒绝了。 他们又开始纵马狂奔,然而一路行来,官道上都不曾见到什么车队,只有流民们低着头,一脸愁苦的不知能去向何方。 戍寅和林瑜便向他们一一传话,指引他们前往河东城去。 戍寅道:“若是……找不到人,就当出来传了一路话,也行。” 林瑜看向他,一时之间都分不清这算是安慰还是什么。 “这样,咱们也算是做了点事啊!”戍寅道:“还是好事!咱们能救许多人呢!” 林瑜勉强笑了笑。 “那个太子就那么好吗?”戍寅忍不住道:“你就非要救他不可?我们公子哪里不好了?虽,虽然我们家公子的确没有他好看,可男人岂能只看一张皮囊?我们公子专一又痴情,你若嫁给他,他肯定一辈子都对你好,这岂不是比朱容湛只有一张脸好看要重要的多?” “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若太子失踪……” “太子失踪,这天下便会动荡吗?天子还在,儿子众多,太子又有什么重要的?” “也许你说得对,”林瑜道:“纵然太子之位空缺之后,会引起夺嫡之争,可死伤牵连的,也只会是高高在上的士族贵人,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关系。对天子、世家、群臣来说,最后总会有新的继承人出现,不过就是权利重新划分争夺一番罢了。” 戍寅道:“那你都知道,还……” 林瑜打断道:“对他们来说,朱容湛的确不重要,可对于人民来说,一个仁厚、懂得民间疾苦、勤政为民的继承人,却很重要。” “你觉得朱容湛会是一个好皇帝?”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好人不一定能当个好皇帝。” 他咄咄逼人,步步紧逼,林瑜气的瞪了他一眼:“……我就是不想要他死,不行吗!?” 戍寅这才转过视线,不再盯着她看。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既然站在朱容湛那边,想要他当皇帝,为什么还要和螳臂军的人混在一起?” “我并不算站在朱容湛那边。”林瑜道:“我不站在皇帝那边。” “你真的好奇怪。”戍寅一脸困惑:“你一个女人,不肯听从父母安排嫁人,非要跑出来吃苦受罪。你明明关心朱容湛,却又说自己不站在他那边;明明出身士族,却又和叛军联手,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让这个世界变得……” “更好?” 林瑜想,她可不敢自大的说一定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她想了想道:“……更熟悉一点。” 更接近她所熟悉的现代一些。 “熟悉?什么意思?” “至少我得发挥一下我的作用吧?” “啊?” 她是个穿越者。 她接受过对于古代人来说极为先进的高等教育。 也许她记不住炸药的配方,不知道如何制造肥皂和玻璃,也不是理科生,不懂如何冶铁和发电…… 但教育就是一个人忘记在学校里学到的一切后剩下来的东西。 她知道人民的力量,她知道教育的力量,她知道海外的广阔,知道生产力发展的方向,知道大航海的重要性…… 最重要的是,教育教会她把人当人看。 她总要做点什么,才算对得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吧? 就如同李萤说的那样,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所有的计划,都要顺应大势的变迁。 林瑜一开始也没有想的这么大胆,这么远。 可是有时候,机会就是会突然出现,然后你就会发现命运的拐点。 前三世,林瑜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靠嫁给男人改变命运,她的确过过一些快乐轻松的日子,她的运气也很好,不管是陈辞还是朱容湛,都对她很好。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得到很好的结局。 这一世,当她发现李萤的真面目后,她想,她实在厌倦了处心积虑的嫁给又一个陌生的男人。 林瑜曾被这个世界所吓倒过,而现在,她又意识到了这个世界,或许也没有那么可怕。 只要你学会发疯,人们就会怕你。 对这个世界来说,一位士族女子放弃豪门生活,甘愿从贼,恐怕和发疯也差不多了。 那就毁灭吧。 在策马疾驰的风中,林瑜再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感觉。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等她找到朱容湛——或者确认他已经死亡,就当做是给前三世的恩恩怨怨画上一个句号,然后她就要跟着陈辞北上,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她想像第一世那样,肆无忌惮的遵循本性生活,不想再假装自己是个土著贵女了! 可是,这又和第一世不一样。 第一世她只想着自己高兴,却忘了了解这个世界,而如今,她已经知道作为一个穿越者,如何在做自己的同时,又尊重这个世界自身的发展程度。 她会过的更好吗? 林瑜心中想,如果这样还不能过得更好,也许只能说明她本就不可能在这个世界过的好。 不管多么健康的种子,在完全不适宜的土地上,也不会开花结果的。 那她就干脆的接受这个结局。 她可以再次失败,可以再次死亡,但她一定要保证,自己这一次是肆意而活,绝不后悔。 林瑜的马奔跑的更快了,戍寅吃惊的看着她一骑绝尘的将自己远远抛在身后,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一位深居闺门的大小姐,骑术怎么会如此厉害。 …… “我要更衣——!” 朱容湛靠在马车车壁上,拉长了声音。 没人理会,他更大声的喊了起来:“我要更衣——有没有人在啊,来人呐——我要更衣——!” 很快,马车的车门就被人粗暴的拽开了。 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瞪着他道:“你怎么又要更衣!” 朱容湛理直气壮道:“喝多了水。” “你没事喝那么多水做什么!” 朱容湛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没事才喝水啊。你们把我的手脚捆着,只在我手里塞了个水囊,我除了喝水还有什么事好做?” 浓眉大眼的汉子骂骂咧咧的转头和一旁的同伴咕咕嘟嘟,用北戎话低声交流了一阵什么,才阴沉着脸,拽住了朱容湛的衣袖,将他扯了下来。 这是一支伪装成商队的车队。 他们假装是卖光了货物,前来采购进货准备北上的商队,但其实根本就没进入河东。 只有一队北戎精兵,轻骑快马的跟踪太子混入城内,然后又跟着出了城,在去芦村的半道将太子掳走。 这群骑兵带着太子连夜赶到接头地点后,河东才反应迟缓的封锁了外出的道路,设立了层层关卡,这时他们自然早已带着太子跳出了包围圈。 而为了掩人耳目,洗脱嫌疑,加上朱容湛面目姣好,这群北戎人强行给他换上了女装,如果有人检查,便假装是购买的女奴。 幸又或者是不幸,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碰过一次检查。 朱容湛脸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中却很沉重。 如果不是有前世曾被贬为庶民的经验,他恐怕早就受不得这种折辱了,但如果还在大涂境内,他就必须竭力试图逃走,而如果一旦离开大涂国境,他还是不能脱身,那就要想办法自绝于世,以全风骨。 无论如何,大涂绝不能有被俘虏的太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敢相信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车队停在了路边,几个装扮成商人的北戎武士也趁此停下休息的机会,忍不住相互抱怨了几句:“咱们是不是对这家伙太优待了?就让他憋着不行?” “毕竟是一国太子,王说要活着带回去,总不好欺辱太过,最起码的体面还是要留一些。” “明明已经是我们的俘虏,当做猪狗对待,保证不死不就行了?” “哼,要我说,直接把他的头送给大涂天子,看大涂还敢与我们北戎作对!” 眼见着几个部下越说越过分,为首的那人顿时怒道:“闭嘴!你们懂什么!?听王的命令!” 其他几人这才不再说话,但表情看着还是有些不服气。 他们看着同伴带着朱容湛进入路旁的树林,慢悠悠的散布到了车头车尾,看似是检查马车里的货物,其实是警戒放哨。 就在此时,他们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剩下的人顿时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纷纷靠近了藏着武器的地方。 只见一男一女骑着马飞奔而来,瞧见路边的商队,那男的“咦”了一声,在经过商队时勒停了胯下骏马。见状,那女的也跟着停了下来,柔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那少年驱马靠近,好奇问道:“你们是去哪里的商队?” 一位商人连忙上前,看似迎接,实则是阻止他继续靠近。 “咱们是北归的商队。不知有什么可以帮上公子的?” “北归的?你们的货物都卖完了?” “是啊。” “那你们采购了哪里的货?”说完,不等商人回答,他就瞧了瞧商队来的方向:“你们是从河东城来的?河东那边遭了灾,还有什么商品在卖么?” “河东周边受灾严重,但河东城内倒还算安稳,除了粮食不多之外,其他的物资倒是还好。就是粮食一个时辰一个价,咱们实在受不住,这才早早便离开上路。” 那少年人笑了起来:“我原本正准备去河东买些东西呢,你们马车上若有,不如我便在你们这儿买了,也省了些路程。” 商人忙挤出一个笑容道:“公子,咱们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做生意,实在不容易。咱们进的货,在大涂境内卖在实在卖不出几个钱,可若是运去塞外,卖出去就是百倍千倍的高价了,咱们在这儿卖,实在有些不划算啊。” “你们又不是下一站就离开大涂了,”那公子面露不满道:“你在这儿卖我一些东西,去下一个城市再补不行?大不了我出双倍的价钱,这总行了吧?” “这……” 眼见着这公子不肯轻易离开,另一个商人上前拉了同伴一下,用北戎话飞快的低声道:“不要纠缠!快点打发他走!” 旋即用大涂话斥道:“你这家伙!好不懂事!哪有把买卖往外推的道理!” 他向着那公子堆笑道:“不知公子要买些什么?” “这才对嘛!”那公子满意道:“你们车上有什么?” “那自然是塞外最热销的商品了——丝绸、茶叶……” 商人一边说,一边掀开了车帘,露出里面的货物出来。 那少年公子向着身后的侍女道:“过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公子一并买给你。” 侍女莞尔一笑:“多谢公子。” 他们正要下马挑选货物,树林中突然传出一阵树叶急动的簌簌声,那公子吃惊的抬头望去道:“什么动静!?不会是有虎和熊吧!?” 却是朱容湛终于瞧见来人,急于引起对方注意,想冲出去呼救,却被身边看守的商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尽管那北戎商人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但朱容湛到底也是个男人,力气不小。两人一番缠斗,朱容湛被压制在地,虽然挣扎不开,却能抢到间隙,放声大喊:“他们是北戎细作!快跑——!!” 那公子一愣,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还有些呆呆的看着身边的商人:“那是什么声音?” 侍女倒是机警,感觉到了不对:“公子!我们走!” 但商人们的反应更快,一把拽住了他们的腿,将他们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他们抽出怀中的匕首,冷笑着准备毁尸灭迹,杀人灭口:“我们本来没打算动你们,要怪,就怪你们的太子吧!” 少年公子战战兢兢,吓得脸色又青又白:“太,太子?什么太子?” 这时,朱容湛被人卸了下巴和手臂,压着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本就双足微跛,走路自然而然有些踉跄,此刻身上女装凌乱,长发披散,一时看不清楚面容,只能窥见些许白皙细腻的肌肤和秀美的轮廓,跌跌撞撞的模样,倒真像个我见犹怜、被人欺辱了的美貌女子。 少年公子原本十分恐惧,此刻却很有些怜香惜玉的英雄气概,顿时大怒道:“你们竟敢强抢民女!?” 他腰间佩剑,但装饰繁多,显然比起实战,更倾向于礼器。 这公子“锵啷”一声拔出剑来,就要与之搏斗。 商人们顿时大笑起来。 “太子殿下,你且瞧好了,只要你敢开口呼救,咱们就当着你的面,把这些人大卸八块——你若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就只管继续想着逃跑好了!” 朱容湛冷冷的望着他。 几个回合后,那少年公子的剑就被挑飞了。几个北戎人上前拽住了侍女的头发,大笑着将她拖在了地上。 “就先从这个女人开始!把她拖过来!让太子殿下好好看看!” “不要——!不要!公子——!公子救我——啊!!” 少女尖叫起来。 她拼命挣扎,然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根本没有力气能与几个五大三粗的北戎战士抗衡。 朱容湛充满厌恶和轻视的望着那些北戎武士,带着怒火道:“你们也就只会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就在这时,一支弩箭破空而来! 一箭直接射中了挟持着朱容湛的北戎商人的太阳穴。他脸上原本还带着狞笑,此刻还没反应过来局势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便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轰然倒下。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声惨叫同时响起。 朱容湛被他的体重带的跌倒在地,他猛地转头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却见不远处不知何时,又有两骑赶至。 一男一女并辔齐肩,男的手持弩箭,正在换箭,另一个手持弯弓,已经更换完箭枝,正进行下一波的拉弦待射。 那男子朱容湛从未见过,但那女子,他却最是熟悉不过。 朱容湛又看向刚才发出惨叫的方向,却是那拖着侍女头发的另一个北戎武士。 那一箭正中他的眼珠,此刻他倒在地上,痛的几乎发狂。 “阿瑜……” 朱容湛跌坐在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百四十章 后手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戍寅显然对这种杀人对战的事情十分熟练,因此很快就发出了第二支箭,丝毫不会手软手抖,当即正中一个拔出刀来,悍不畏死想要冲过来劈砍的北戎武士面门。 林瑜猜测,能被苍洮派出来执行这种机密重要任务的人,一定是他的亲卫。 这绝对是北戎精兵中的精兵,在战场上每一个都能以一当十,只要能完成命令,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死不旋踵,非常难缠。 她甚至在其中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没错,前世,这其中有些人,曾经被苍洮留在她的身边保护过她,他们曾跪在她的面前,恭敬的称呼她为“王妃”过。 正因为清楚他们的可怕之处,所以林瑜很庆幸这支队伍的人不多,只有五人。 毕竟深入大涂,如果人数太多很容易引起注意,反而不方便隐秘活动。 她也很庆幸现在不是在战场,这些北戎武士没有着甲,否则弓箭恐怕还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 想到这里,她也射出了自己的第二支箭。 她没有瞄准胸口,因为她知道,这些人虽然打扮看起来只是平民,但在胸口等要害处,肯定会在衣服内加上皮甲防护。 林瑜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了,反正是前世什么时候苍洮告诉过她。 她瞄准的都是眼睛、咽喉、脚踝这种露出来的、没有防备的脆弱之处。不过这些地方可不如躯干好瞄准,因此这次瞄准了脚踝的箭矢很可惜的钉在了对方脚边,没能成功造成有效杀伤。 对方反应极快,见他们有远程武器,而己方人数太少,很容易冲锋不成反被射杀后,干脆利落的以马车为掩体,躲在了车后。 林瑜与戍寅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外,那公子与侍女却就在身旁。剩下的几个北戎武士扭过头去,目露凶光,为了防止他们逃走泄露行踪,便准备先杀人灭口。 那公子终于回过神来,扑上去捡回了自己的长剑,却没有逃跑,反而赶到了朱容湛的身边:“太子殿下?您是太子殿下吗?!” 朱容湛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足疾,他如果腿部无疾,此刻就能起身奔跑,总能逃出生天。 “是本宫。” 那公子当即道:“太子殿下别怕,我会保护您!我是升平章氏的章昀,愿为殿下效死!” 他说着,便挡在朱容湛的面前,明明持剑的手还在颤抖,却依然紧紧的盯着剩下的几个北戎武士。 侍女蜷缩在一旁,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襟,吓得直不起身来。 几个北戎武士对视了一眼,两人当即朝着马车旁的朱容湛和章昀扑去,一离开马车掩体,戍寅手中的第三发弩箭立即射出! 然而两人齐出,一人中箭,正好掩护同伴。 另一位北戎武士毫不迟疑,一刀砍在章昀的脖子上,鲜血喷溅,洒了朱容湛一身,他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被北戎武士从章昀身后拽住衣领,强行拽到了身前,成了人肉盾牌。 戍寅很不爽的“啧”了一声,为自己没能成功阻止他们将朱容湛再次挟持,感到有些恼火。 “丢下武器!”北戎武士用生硬的大涂话喊道:“放弃马匹!” 戍寅看向了林瑜。 但林瑜不仅不下马,反而策马朝着他们更近了几步。 北戎武士厉声道:“你们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了他!?” 林瑜突然一夹马肚,加速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她就是赌,赌苍洮绝没有下达过杀死朱容湛的计划——只有一个活的太子对北戎才有价值,而一个死了的太子百害而无一利,反而只会惹得一身腥臊。 马匹在平原上的冲锋何其之快,朝着一个人猛冲而去时,压力不亚于现代一个人站在马路上看见一辆车直冲而来。 就算能看见,也反应不过来。 北戎武士却不愧精锐之名,眼见着有人策马朝着自己冲锋,却不闪不避,反而发出了怒吼,高举起手中的弯刀,就准备朝着马腿砍去。 只要能将马上的人拽下马,再砍废一匹坐骑,他们的胜算便能又大一分! 直到最后,直到陷入困境,他们也一直没有放弃获胜的希望,还觉得现在还不到绝境。 但林瑜熟悉他们的作战方式,在即将冲到他面前时,北戎武士挥刀狂吼着砍下,林瑜却勒住缰绳,让马匹高高扬起前蹄,正好错过他朝着马腿的挥砍,而马蹄落下,狠狠地踩在他的胸前,这不能不说作战英勇的战士顿时喷出一阵鲜血,胸膛塌陷下去,眼看便要没了命。 林瑜弯下腰去,将朱容湛拽上马背,让他侧坐在自己身前,继续朝前奔去。 现在,马车前有戍寅,马车后有林瑜。 她转过身去,拉弓射箭,终于正中面门,消灭了最后一个强敌。 直到等了片刻,也没人再跳起来反击,戍寅小心上前,又给每个人捅了一刀,确保没人能靠装死躲过一劫后,他们才彻底轻松下去。 刚才一上手,林瑜便感觉的到朱容湛轻了许多,但直到此时,她才对他道:“你瘦了。” 朱容湛怔怔的看着她。 她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素面朝天,乌黑的长发也只是简单的在脑后扎起,没有了贵族大小姐那华贵雍容的模样,却无比接近他记忆中,他们相依为命时林瑜的样子。 “你来救我?”他不可置信道:“怎么是你来救我?大涂的军队是死完了吗?” “怎么?”林瑜道:“我来救你,你还不乐意吗?” “这么危险的事情——!” “那我把你还回去,你继续去等大涂的军队来救你?” “……那倒也不必!我只是担心你……” 林瑜道:“好啦,你没事就好了。” 朱容湛感觉到了她态度上的改变,一时又是一怔。 他倒不是不习惯,反而是觉得……太熟悉,太亲切,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那种略带随意的语气,不正是前世他们一起过日子后的感觉吗? 没有作为太子和太子妃时的小心谨慎、客气疏离,也没有这一世刚认识时的克制内敛、隐忍回避。 一切都是坦率的模样。 他们又走到章昀的身边,可惜这运气不好的公子已经出血过多,回天乏术了。 朱容湛沉重道:“这是一位义士……本宫会记得他的恩情的。” 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胸口烦闷难忍,喷出一口血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很想你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阿瑜……?” 朱容湛从睡梦中醒来,却还是觉得头脑有些晕沉。 他看着熟悉的天花板,不知为何,明明在这生活了好几年,每天睁眼都会看见的景色,此刻却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是因为睡得太久了吗……? “怎么啦?” 坐在门旁织布的少女听见呼唤,抬头望了过来。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她虽然素面朝天,却依然肤质细腻,眉眼如画,望之如同天人。 尽管一袭布衣,却难掩丽色。 而她身后的门外天空,澄澈如洗,并非是在宫墙之内所能见到的狭小形状,蓝天白云,无穷无尽。 庭院里一株桑树,葱葱郁郁,树下的泥土开垦了几亩菜地,种了些水果小菜。 角落里青草如碧,石头上长着苔藓,一排排晾衣架几乎摆满了整个院子,上面都是洗完正在晾晒的衣物。 这院子小而略有些杂乱,却很有生活气息,那时住在其中每日时常觉得劳累,从未如此细看过,此刻躺在床上,却另有一番温馨感受。 其实就算不看那些,只要看见阿瑜,朱容湛就已经感到一阵心安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到傍晚了哦。” 傍晚!? 朱容湛下意识便想到他错过了多少能干活的时间,顿时吃了一惊:“什么!?你怎么不叫我?!” “你昨天那么辛苦,我想你今天多休息一会儿嘛。”林瑜朝着他微微一笑。“洗了一晚上的衣服,多睡一会儿吧,没事的,等会儿我去做晚饭。” 洗了一晚上的衣服…… 啊,是那天啊。 接了洗衣服的零散活计,洗一晚上的衣服,也才能赚到以前根本看不上的一点小钱。 一想起来,他便觉得双手重的如同灌了铅。 朱容湛轻声道:“怪不得,感觉身体这么沉重。” “很难受吗?”闻言,织布机后的少女站了起来,关切的走了过来。 她坐在床边,抬手将脸畔的几缕碎发捋到耳后,朝着他俯下身来:“哪里疼?手臂?腰?还是肩膀?” 不等他回答,林瑜已经伸手先按捏起了他的手臂。 朱容湛呆呆的看着她。 “是这里吗?” “总感觉……” “嗯?” 朱容湛莫名感到了些许委屈:“阿瑜好久都没有这样亲近我了……” 林瑜笑骂了一句:“你在说什么傻话?” “真的。” 他躺平了身体,又看向了天花板。 “我好像做了个梦。” 林瑜温柔耐心的问道:“美梦还是噩梦?” “我梦到我回到了还没有被废的时候。” 林瑜为他按摩的手一顿。 “那是美梦吧?” “不是。” “不是?” “我虽然还是太子,可是阿瑜却不肯再嫁给我……” 林瑜抬眼瞥了他一眼:“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恐怕是太子殿下嫌弃我这糟糠之妻人老珠黄,想另娶新人,才在梦里编排是我不愿意嫁吧?” “才不是!”朱容湛激动了起来:“是你!你不愿意嫁我,还吃药装病!我以为你真的病的很重,跑去你院子里找你,你不仅不领情,还讨厌我私自闯进你的院子!” 林瑜忍俊不禁的笑了:“这个梦居然这么详细的呀?” “很详细!我在梦里,还以为我真的回去了!” 她上了床,坐到了另一边去,为朱容湛按摩另一边的手臂:“那后来呢?你娶了谁?罗良娣吗?” “我才没有。我谁也没娶。” “那可不行啊,”林瑜仍然一副不把梦放在心上的样子,随意道:“身为太子,怎么能不娶太子妃呢?” “嗯……你在梦中拒绝我的时候,也用过这个理由。你说你不喜欢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也不想要生孩子,和我不合适。” 林瑜微微一愣。 “可是除了阿瑜……我谁也不想要。” 林瑜低声道:“那作为太子的责任呢?” “反正我谁也没娶,跑出了京师。” “跑出了京师?”林瑜吃了一惊:“你去哪儿了?” “你还记得当年那场洪灾吗?” “记得呀。那么多流民,大家都人心惶惶,唯恐天子出逃,把京师丢下不管。” “那我回去了,我提前知道了这事,当然要去河东解决这件事!” “真的呀?”林瑜用哄孩子一样的甜蜜口吻笑道:“真棒呀我的夫君。” “……” “怎么了?” “你在梦里,对我好客气,好疏远。”朱容湛难过的皱起了眉头,他躺在床上看着她,“你都不愿意叫我夫君。” 林瑜并不走心的笑道:“嗯,真糟糕呢。” “快点,”朱容湛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晃了晃:“你再叫我一次。” “叫什么?” “夫君!” “诶,什么事,娘子?” 朱容湛一愣。 他恼羞成怒道:“阿瑜!” 林瑜笑着扑在了他的身上:“哈哈哈哈哈,干嘛?今天怎么一觉起来就撒娇?” 朱容湛赌气的提高了声音:“然后我就被人抓走了!” “抓走?怎么回事?” 见她表现出了对自己的关心,朱容湛这才心气稍缓:“我被北戎人抓走了!” “北戎人怎么去河东了?” “不知道啊。那群北戎人还给我穿女装!女装!” “噗。” “很好笑么?” “唔,我倒是很想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啊,女装应该也很好看。”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女装!?” “我想看。” “岂有此理!?” “可是我想看。” 朱容湛顿时怒目而视,可和林瑜含笑揶揄的视线对望了片刻,他咬了咬牙:“哼,你要是让我高兴了,我就考虑考虑。” 林瑜眉眼弯弯:“那怎么才能让您高兴呢?帮你按摩还不够?” “当然不够!” “那这样呢?”她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腰。 朱容湛猝不及防感到一阵酥痒,下意识闪避挣扎起来:“别闹!” “哈哈哈哈哈,这样总高兴了吧?” 两人在床上嬉笑打闹了起来。 最后林瑜扑在朱容湛的胸前,而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抚摸着她的长发,闭上了眼睛。 “阿瑜……” “嗯?” “我梦到我被抓走了,然后你来救我。” “我吗?” “是啊,我的阿瑜真厉害。但是,我好像被下了毒,好像还吐了血。阿瑜,你说,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林瑜脸上刚才那轻松的笑容顿时敛去了,她皱眉道:“呸呸呸!怎么突然说这个?多晦气!” 朱容湛将脸埋入她的发间,轻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忽而哽咽道:“阿瑜,我知道,这才是个梦。” 林瑜环住他的后背,又抚摸着他的脸颊,轻声道:“你是睡糊涂了。我一直在这儿呢。” “真的吗?”朱容湛闭上眼睛,眼泪轻轻落在她的发间:“我真的好想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重要的事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究竟哪边才是梦境呢? 怀中的身体是如此熟悉和真实,又那样令人高兴。 她温声细语,说会永远都在。 “朱容湛!朱容湛——!!醒一醒!” 可是耳边,却又传来另一道同样的声音。 那么焦急。 阿瑜…… 你究竟在哪一边……? 我想去你在的那一边。 “朱容湛!!” 怀中的身体不再说话。 原本感觉温暖柔软的触感,也越发虚幻的像是错觉。 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内心已经发出了一声叹息。 朱容湛苏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看见他睁开了眼睛,林瑜猛地松了口气。 她露出惊喜万分的笑容:“你醒了!” “夫君……” “什么?” “你都不叫我……”朱容湛虚弱的委屈道:“夫君……” 林瑜一怔。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咱们接了一单特别特别多的洗衣单?我们两个一起洗了好久好久,然后我说,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 “……” “我洗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累的手都抬不起来,然后你帮我按摩……” 林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观察他眉眼之间还带着些许惺忪,猜测也许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并未分辨清楚现实,或许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身处前世。 “我梦到那一天了。”朱容湛道:“可能,因为现在觉得身体沉重的和那时候很像……” “朱容湛……” “我本来梦的好好的。你叫我夫君,跟我嬉闹,扑在我的怀里,让我抱着,也抱着我,安慰我,对我温柔的说话……为什么……非要叫我醒来?” “你如果继续睡死下去很危险……” “危险?”他低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你叫我醒来,又不好好对我。我不想醒。” 林瑜道:“你中毒了。” 他沉默不语。 “是北戎的毒。” “猜得到。” “那是北戎王室特有的毒。” “……” “这种毒的毒性,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它有很多种使用方式,全看下毒者的意愿。中毒者有可能七天后死,也可能十四天后死,又或者每个月都必须服用特殊药丸续命……我先把你带回河东城,然后我再回京师去找苍洮要解药。”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清楚?”朱容湛道:“之前我就很疑惑,你怎么会知道吞火叶那种北戎的特产?” 林瑜一顿:“那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努力救你比较重要。” “为什么救我?你又不肯嫁给我。” “我一定要嫁给你,才能救你么?” “因为我想不明白,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什么要紧?前世我这个太子被废、被杀,也并不影响什么,父皇能找到其他的儿子继位,这个天下还是我们朱家的江山。唯一关心我的,只有我的妻子而已。可是这一世,她都不愿意嫁给我,还谈什么在意我?” “好吧……”林瑜叹了口气:“因为我欠你一条命。” “欠我一条命?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你梦见了自己的姻缘?梦里你最后,不是为了救我而死吗?” “啊,我明白了。”朱容湛道:“所以这是交换。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从此我们就两不相欠,一切过往一笔勾销?” 还不等林瑜回答,他就陡然怒道:“林瑜!你以为这是一场交易!?我救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的爱人!我以为你被抓走,以为你遇到了危险,我救你,是心甘情愿,也是理所应当!你凭什么擅自决定你欠我!?” 他一激动,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闭上眼睛,安静闭嘴缓上好一会儿。 “中了这毒,情绪起伏不能太大……”林瑜连忙嘱咐:“别大悲大怒大喜的!” “大悲大怒有可能,”朱容湛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道:“大喜就怕是难了。” “我不会再回林氏了。”林瑜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会遇见更合适的人,殿下。” 朱容湛皱起了眉头:“你不会再回林氏是什么意思?” 林瑜没有回答。 “可我想娶你,和你是不是林氏女没有关系,就算你不是林氏女,我也喜欢你。”朱容湛又道:“也许更适合成为太子妃的人有很多,可是我的妻子却只有那一个而已。” “殿下的存在很重要。” “你在回避我说的话。” “只有殿下活下去,顺利继位,大涂的朝堂才能平稳过渡,不至于生出动荡,导致北戎蠢蠢欲动,试图趁虚而入。” “我倒不知道,阿瑜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国事了。” “我只是想帮殿下的忙。” “什么忙?” “士族势大,若殿下今后觉得哪家碍眼……我们愿意为了殿下出一份力。” “你们?你们是谁?” “这天下视士族为仇寇的,还有谁呢?” “螳臂军?!”朱容湛立即反应了过来,他顿时又怒道:“你怎么会和螳臂军扯上关系?!你被他们欺骗了?!还是被他们威胁了!?” 话音刚落,他就头疼欲裂的翻滚起来。 林瑜连忙将他抱住,以免他在马车里撞到哪里。 朱容湛这时才慢了一拍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原来一直枕在她的腿上。 “阿瑜……”他疼的眼眶含泪,“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有一些,但是不重要。” “可我觉得对我来说很重要。”他有些茫然:“而且,你不是说你心悦李萤?怎么又要去螳臂军?李萤呢?莫非他负了你?” “没有,”林瑜摇了摇头:“他帮了我很多忙。甚至救你的事情,他也出了不少力。” “那是为什么?” “不好说呢,”林瑜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多少有些中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我不喜欢现在这个世界,所以想试着改变它一二。” “你不喜欢它什么地方?” “我说了,你大概也不懂。” “可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阿瑜不喜欢什么,对我来说很重要。”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这是造反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朱容湛眉头紧皱着,即便因为中毒,脸色苍白,唇色不再红润,但依然有一种叫人难以看轻的魄力。 他乌黑的眼眸直直的凝视着她,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执拗和倔强。 林瑜想了想,觉得与其回避搪塞,然后被他纠缠许久,最后说不定还是对抗不过,倒不如省些精力,直接告诉他:“我想以后朝廷不用再看家世选拔人才。我希望民间可以遍布书院,哪怕是黔首百姓,也能读书识字,通过考试选拔合适为官为吏的人。” “考试?” “嗯,科举考试。”林瑜道:“然后人们就可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她将那句诗念的又轻又软,像是从唇齿间编织出一个美好的梦,声音大些,语气重点,那脆弱的梦便会溃散消失。 对于还处于门阀士族察举推荐制的大涂来说,科举取士已经是巨大的进步。提到这里就已经是点到为止,若是把现代的情形说出来,朱容湛恐怕连了解的意愿都没有,只会认为林瑜疯了。 可就算是只说了科举,朱容湛也觉得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他担心她被人欺骗:“阿瑜为什么会这么想?可是有人对你说过什么?” “你觉得是有人哄骗我,叫我来对你说这些话?” “嗯……”朱容湛眉头微蹙着,轻声道:“若是有人叫你对我说这些话,你让他自己来见我。” 闻言,林瑜也不生气。 毕竟,的确也曾有过类似的事情—— 某些出身寒门庶族的男人,久久得不到赏识,便心生邪念,动了歪脑筋。 其中那些有才华,又或者生了一副好皮囊的人,就会试图去勾引高门贵族家的淑女,哄骗她们怜惜自己怀才不遇,好让她们在自己有权有势的父兄亲戚面前美言几句,好能得到一个进身之阶。 “要是有人骗了我,叫我在太子面前卖弄,你会愿意给他机会提拔他,还是会厌恶他,教训他?” “看在阿瑜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他一个见面的机会。”朱容湛毫不犹豫的狠狠道:“但他敢把歪脑筋打到你身上,我怎么可能重用他提拔他?不把他杀了以儆效尤就算不错了!” “是啊,那谁还会做这种事情?得不偿失。”林瑜道:“再说,就算对方不清楚你会怎么做,我可是很清楚的,那我怎么可能去做这个传声筒?” 朱容湛皱着眉头,勉强相信了她的这个说法。 “怎么?”林瑜低下头来,她脸旁有一缕碎发垂落至他的眼前,叫朱容湛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握住了。“你觉得我很傻?很容易被男人骗?瞧不起我?嗯?” 朱容湛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怎么会?” 他小声嘀咕道:“我那么努力骗你都骗不到。” “你骗了我什么?”林瑜怕他中了毒太难受,倒也愿意顺着他的话与他玩笑,至少能让他开心一些。“骗我你温柔可亲,体贴有礼,善解人意?” 朱容湛不服的就要提高声音,却又胸口猛地一痛,整个人气息一滞,只能重新软倒,无力的继续躺在她的腿上,虚弱道:“我对你哪里不温柔可亲,体贴有礼,善解人意?” “这倒是。”林瑜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一直都对我很好。” “我对你很好吗?” “嗯。” “我是后来才对你好的。”朱容湛低落道:“你前世在我身边,一开始过的并不开心……要是我从一开始就对你好的话,这一世你是不是就愿意嫁给我了?” “我过得不开心,也不是因为你。你一直都很好。”林瑜无奈的笑了笑:“再说,这天下哪有人一直都开心快乐,无忧无虑?和无数缺衣少食、妻离子散、病重难愈的人相比,我已经足够幸运了。我吃穿不愁,下雨有屋挡雨、天冷有保暖的衣物,有挡风可以烧炭取暖的暖阁、天热了还能在盛夏用冰消暑……不用为生计奔波,还有人伺候,身体健康……不过偶尔会被婆婆为难折腾一二,被你后院的美人阴阳怪气几句,说些坏话,又算得了什么?顾忌我太子妃的身份,她们也做不了太过分的事情。”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朱容湛却并未全信。 他将她的发尾缠绕在指尖:“那你为什么要去螳臂军?你去了那里,不要林氏女的身份,今后如何保证一生衣食无忧?你自小锦衣玉食,怎么受得了艰苦的生活?” “保证不了,谁能保证那么久远以后的事情?再说了,”林瑜道:“殿下你忘了?艰苦的生活,我们不是一起经历过了吗?” 朱容湛一愣。 “你还记得我们一开始住的那个屋子吗?刚搬进去,就遇到了暴雨,它屋顶漏的,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后来连瓦片都被风给吹跑了。雨停之后,屋子里潮湿的不行,我们两个用水瓢,一瓢一瓢的把屋子里的水舀到外面去,然后你去找人学着怎么补屋顶。” 朱容湛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和林瑜一起回忆那时候的日子,一时神色有些呆怔。 其实他曾想过的,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他也想过,如果阿瑜也一起回来了呢? 他们会重新成为夫妻,他不会再重蹈覆辙,这一世一定会登上皇位,那时,他们便能以帝后的身份依偎在一起,在紫宸宫中,在这世上最为尊贵荣耀的位置上,一起回忆最苦的往昔。 但不久之后,朱容湛便失望的发现林瑜没有像他一样“回来”,不仅对他敬而远之,还抵触排斥,疏离冷淡。 于是他的心,便一点一点的寒冷了下去,再也不敢想那般亲昵热切之事了。 可现在……阿瑜却主动提起了他最重视的记忆。 朱容湛有些感觉像是做梦般的道:“是啊,可是,最后学会的是我,若是阿瑜以后的屋顶又破了,该找谁修呢?” “我自己也可以学啊,还能多门手艺呢。”林瑜佯怒道:“再说,殿下就不能想我点好?我就不能住不漏雨的屋子吗?” “可潮湿的屋子,衣服被子都会有霉味,还会有馊味,穿在身上又臭又不舒服,还会有毒虫出没……天冷了,没有暖炉,得了冻疮,该有多难受啊……” 朱容湛想让她知难而退,林瑜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笑了笑:“所以我想让这样的人少一些。” “加入螳臂军便能让世界变好么?”朱容湛不赞同的看着她,只觉得她还太过天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阿瑜,这是造反!”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如果他要你嫁给他呢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若你想改变什么,嫁给我不是更好的一条路吗?”朱容湛急切道:“等我以后登基,你便是皇后……政自上出,谁敢不从?” “不一样的。”林瑜试图解释,试图让他理解:“高层的政令要以维稳为主,只要从前的政令没有太大问题,就不能轻易改变,因为一旦轻易改变,就可能导致民间动荡,更何况……太子所在的位置,离底层太远了。” 朱容湛强调道:“我们曾经在民间生活过。” “在民间生活过,不代表我们就很了解民间的一切。我想去深入的了解,毕竟若是只是空想的话,下达的政令也许对人民有害却不自知。” “可!那样肮脏的地方!”朱容湛怎么也不能答应林瑜加入螳臂军,一个高门贵女自甘堕落去和一群低贱的流寇混在一起,他怎么可能放心?又怎么能够理解? 见他气的不行,林瑜生怕他气出个什么好歹,连忙拍着他的胸口安抚:“冷静一点,你中了毒,别心跳加速让血流流动变快了。” “那你不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朱容湛觉得心脏隐隐绞痛:“去……!螳臂军!” “……” “不许去!!” “等你好起来再说吧。”林瑜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然你若是死了,就算我改变主意想嫁给你了,难道还能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 朱容湛听她不肯给予确切的回复,只想着含糊过去,忍着心痛咬牙道:“你要么现在别管我,让我死了,要么!我若是活下来了,便一定要把螳臂军剿灭干净!” “好的好的。”见他越来越无法平静,林瑜当机立断利用苍洮之前教过她的手法,在朱容湛的脖子后面一拧,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还想说些什么,却很快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看着他阖上双眸,恢复恬淡的神色,林瑜叹了口气。 看来好好沟通是说不通的了,等他醒来,只能改变策略,假装会跟他回去,总之,得先安抚好他,然后找到解开他身上毒药的办法。 ……可想要解开朱容湛身上的毒,只能去找苍洮。 对苍洮来说,朱容湛死了或者活着被俘虏都只有好处,因此他虽然优先倾向于将朱容湛掳出大涂,却也设计如果他逃走,就会毒发身亡。 太子若是不受他控制,那么干脆死掉,让大涂陷入夺嫡之乱也不错。 林瑜本该想到这一点的,但她虽然熟悉苍洮的作风,一时半会却还没习惯将他作为敌人去揣测。再说之前……她也并不能确定朱容湛一定在北戎人手上。 戍寅代替了马车夫,赶着马车,他之前一直没有出声,此刻转头瞥了一眼车内,才道:“如果把太子安置在河东城,我家公子和罗氏会被世人认为有救驾之功,因为那个螳臂军的首领现在打着的是罗氏的旗号,这样没问题吗?” “罗元青都死了,而且赈灾事了,陈辞就得放弃这个身份……不如就说罗元青找到了太子殿下的踪迹,然后带人救驾之时重伤不治,英勇牺牲。”林瑜想起陈辞之前一开始显得过于极端和偏激的做法,有些头疼,“这功劳最后恩泽罗氏……就当做对他的补偿吧。” 不然罗氏知道了真相,恐怕会成为螳臂军坚定的敌人。 “英勇牺牲的话,尸体总得送回罗氏,尸体呢?” 林瑜想起罗元青的尸体被陈辞当时就近掩埋了,现在去找……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状况如何。 她沉默了一下:“……就说坠崖失踪了?” “只能这样了。”戍寅经验丰富,一听就猜得出罗元青的尸体大约不方便回收:“可惜,要是那时候留着罗元青的尸体,把尸体交给罗氏就简单一些了。” 林瑜叹了口气:“那时候谁能想得到呢?谁能一开始就算得出事情以后的所有发展?” “是啊,”戍寅也叹了口气:“谁能算得到一开始您追着我家公子跑想嫁给他,现在我家公子追着您跑呢?” 林瑜:“……” 她没有理会戍寅的感叹,只是望着膝上的朱容湛,感到一阵忧心。 “但我们现在还不能透露出太子得救的消息。” “为什么?” “苍洮在京师,一旦太子获救的消息传入京师,他定然会立刻离开大涂,那我们如何找到他索要解药?一旦他回到北戎,我们就更无希望了。” “不能直接告诉天子,让天子扣押住他吗?” “我们没有证据。” “怎么没有证据?”戍寅不解道:“那几个北戎人的尸体还在那呢!等我们回去找到公子,让公子派人将那几具尸体送入京师,不就能证明是北戎人掳走了太子?” “那你能证明那几个北戎人和苍洮的关系吗?如果我是他,我会咬定这是其他七部派来的人,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离间,我会表示对天子忠心耿耿,愿意归附大涂,为大涂攻打七部。” “天子会信吗?” “天子会不会信不要紧,可我熟悉苍洮,他这样咬定后,为了表明清白,就肯定不会交出解药,不然嫌疑太大。而就算天子派人去彻查,也总要花费一些时日吧?朱容湛怎么撑得过去?” “那若是天子也想到这一点,为了救朱容湛选择相信苍洮,放过他呢?” “那他就更不会交出解药了!他会立刻把这一理由当做对七部开战的借口。不然岂不是不打自招?” “也就是说,太子被救的消息一旦泄露,无论怎样,苍洮都会选择置他于死地。” “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个人去找苍洮。” “你一个人去找他,又有什么不同?他一样可以咬定与自己无关,等着朱容湛死。” 林瑜也知道,她不由得有些焦虑道:“我也没想好!可现在只能先去找他,当面谈谈试试了!我只知道北戎人都很迷信,也许我能从这方面想到什么突破口。” “迷信?”戍寅想到了什么:“我记得苍洮之前想要你嫁给他和亲。” 林瑜不解道:“你要我赌他对我的感情吗?” 可她觉得,一个女人和他的权势放在一起比较,苍洮不可能会选择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个搅乱大涂,重振北戎的机会。 “不是,我是说,他不是说草原上有个说法?‘得林氏玉者得天下’?他不是因为这个谶言才想娶你吗?” 林瑜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在外人眼中,苍洮那莫名其妙的指名提亲的确是出于这样迷信的原因。 “如果他真的那么相信这一点,你就威胁他,如果他不给解药,你就嫁给别人,让别人得这天下,怎么样?”戍寅道:“你就说,他不给解药,你就嫁给我家公子!其实我觉得说嫁给天子更有威慑力,可我怕公子知道后扒了我的皮,还是嫁给我家公子吧。” 林瑜:“……如果真是这样,这的确是个好方法。” 可用嫁给别人威胁苍洮,真的会有用吗? 他真的相信那个谶言吗? 前世根本没有出现过那个谶言,那会不会只是苍洮用来掩饰自己重生、进入大涂的借口? 他这一世,真的想娶她吗?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太子、冲着给大涂搅乱来的? 他既然也重生了,自然也会知道河东乱民冲击京师一事,他有没有可能,也是打算利用这件事情? 林瑜越想,便眉头皱的越紧。 而戍寅已经提出了另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如果他说,你嫁给他,他才给太子解药呢?” 抱歉,之前一段时间有事忙的实在顾不过来这边,现在回来努力更新啦!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可靠的关系是什么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这倒是忽然来到了林瑜擅长的领域,她不假思索道:“那我就嫁给他。” 反正前世也熟悉的很,倒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担忧,不必因为觉得陌生而害怕。 戍寅大吃一惊:“可你之前不是说要去螳臂军的吗?!” “我又不是不能跑。”林瑜诧异道:“只要拿到解药,我就可以逃走啊。” 戍寅目瞪口呆:“可是,你……可是你……” “我就得对他从一而终?” 他小声嘟囔道:“你都嫁给他了。” 林瑜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嫁给你,你管我呢?” 这话的语气显然不是林氏淑女应该有的温文尔雅,戍寅吃了一惊,尚且没有习惯她现在时不时露出来的本性。 他过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问道:“你想跑,哪有那么容易啊。如果你嫁给他了,他却只肯给续命的药,不肯给彻底解毒的药呢?万一他用朱容湛把你绑在身边一辈子呢?” “我觉得……他应该只会考虑用我威胁朱容湛,而不会用朱容湛威胁我吧……?”林瑜道:“对他的大业来说,朱容湛不比我重要多了?” “这倒也是。”按照逻辑,她说的没错,壬寅虽然直觉哪里不对,但并未深思,于是点了点头:“这世上除了我家公子,还有哪个男人把你看的那么重要?” 壬寅对李萤忠心耿耿,林瑜也不与他一般计较,只是笑了笑。 “好,走吧,把太子送给我家公子后,我就护着你去京师。” “还要去河东城找些牛乳来,”林瑜道:“虽然不知道苍洮下的是哪种毒,可多喝牛乳总归可能有些用处。” 马车的速度不如之前她与壬寅纵马疾驰来得快,两人在路上花了好些时间,才赶回河东城。 戍寅先行一步赶入府中,吩咐清空场地,以免人多眼杂走漏消息,同时禀告李萤事情经过。 而李萤和陈辞这些日子向来总在一起,听完他言简意赅的报告,连忙一起赶了出去。 戍寅又接到了去请大夫的命令,几乎是马不停蹄便开始了下一项任务。 “或许朱氏真是天命未绝,”李萤看着在林瑜怀中昏迷不醒的朱容湛,神色复杂道:“听说河东受灾,缺少医师,神医刚到河东不久。” 林瑜顿时惊喜道:“神医来了!?真的?” 有仆役将朱容湛搬下马车,小心送入内室,他们是不久前李萤新买的一批本地仆人,河东受灾,人口市场极为繁华,到处可见卖妻卖子的人。 他们不认识朱容湛,加上他现在又是一副女装打扮,只看那张脸,一时半会恐怕都很难发觉他是个男人。 这不意味着万无一失,但林瑜相信李萤御下的手段,不然他也不能组织经营那么大的暗处势力那么多年。 她陪在朱容湛的身边,一起进入了内室,神医来之前,她先为他擦拭干净了脸,又换了一身衣服。 他毕竟是东宫太子,一身女装被认识的人瞧见——比如神医,未免有损威严和声誉。 大概是她的态度太过自然熟稔,李萤和陈辞进来瞧见,都愣了一愣。 “李萤不许进来。”瞧见他站在门口,林瑜连忙挡住朱容湛:“你还想不想要救驾之功?要是被朱容湛知道你瞧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小心被穿小鞋。” 李萤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好,我不进去。” 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话有些不客气,林瑜缓了缓,试图更礼貌一些:“劳烦你,可以去寻些牛乳来吗?” “……好。”李萤顿了顿,这才温和的应了一声,离开了。 陈辞便不用顾忌这些了,反正他顶着罗元青的身份,最后要假死脱身,还是个造反头子,天然就和朱容湛不对付,因此林瑜便叫他进来帮把手。 此刻他与林瑜同在室内,倒有些分不清李萤不进来,是为了避免自己以后被朱容湛记恨,还是只是单纯的顺从林瑜的吩咐。 而且,林瑜对他态度随意些的时候,他反倒更高兴。当她恪守礼仪时,他倒显得有些失望。 也许是因为,有些时候礼仪周全意味着疏远,而态度随意意味着亲密吧。 等给朱容湛换好衣服,林瑜累出了一身汗,神医也到了。 陈辞道:“你这些时日总是奔波劳累,要不要现在去休息一会儿?” 林瑜瘫坐在屏风之后,给自己戴了顶斗笠,遮住面容,摇了摇头。 “谁不累呢?你和李萤与河东士族虚与委蛇,周旋便不累了吗?操持赈灾事宜,还不是一天忙到晚?”她关注着屏风外神医的诊脉:“等神医的结果吧,若一定要去找苍洮,我要再立刻赶去京城才行。” 陈辞关切道:“别太勉强。” 林瑜看着他,笑了笑,想起对他来说,朱容湛是死是活,也都没有太多区别。 朱容湛活着,说是可以与之合作,与李萤相互之间形成制衡,但他究竟同不同意还是两说。 他死了,或者夺嫡之乱,或者幼帝登基,主少国疑,螳臂军的生存环境总比朱容湛顺利登基好。 说起来,李萤不也是吗? 朱容湛是生是死,其实都碍不着李家的荣华富贵。 他们的确有帮助朱容湛的理由,但也有可以不帮的理由。 那么,他们此刻尽心尽力的救助着朱容湛,是为了什么呢? 林瑜一时有些失神。 是因为她吗? 是她可以串联起一切,是她可以拨弄许多人之间的各种联结,从而导出自己想要的那个结果吗? 她……竟有这样的本事了吗? 她一直不大明白,前几世一直无足轻重的自己,为什么这一世好像变得对某些人来说很重要,好像能够变成某些事情的关键节点。 现在想来,朱容湛感念她曾与他共患难;陈辞则是将她视为知音和灵魂共鸣的伴侣;李萤的理由倒单纯许多——他希望能被她选择和需要。 他们的欲求如此明显,因而弱点也如此明显。 他们的想法在她眼中无所遁形,而她却显得如此神秘。 神秘就意味着别人找不到她的弱点,她就能在抗衡之中占据优势。 当然,林瑜想,旁人也可以把一切简单归结为他们爱她。 可她并不敢轻易的去相信那样一个看起来飘忽不定的字眼——爱。 比起“我爱一个人我就愿意什么都为她去做”,林瑜更相信“我们利益一致的时候可以相伴前行”。 只有爱的感情并不可靠,人的感情总有可能改变,如果坚信一时的爱意可以天长地久,最后受伤的只有自己。 当然,她并不是否定爱,也不是认为只有利益就足够可靠。 只是如果有一些感情,再加上恰好利益一致…… 比起“他们爱我”,林瑜更倾向于“他们对我有些感情,而我恰好又对他们有些用处”。 这应该比单纯的爱更可靠些吧?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可以闭嘴的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这忽然启发了林瑜什么,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灵机,但一时半会却无法抓住。 林瑜连忙把刚才想的事情能想起来的又重新回想了一遍,希望可以再次激发出那灵光一闪,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启示。 一开始是陈辞在劝她不要太辛苦,然后她想到朱容湛死或者活着,对他们来说其实都没有太多影响…… 朱容湛是死是活…… 比起爱,有用更重要…… ! 林瑜想起来了,她想到了和苍洮谈判的办法。 苍洮的情况,其实不也和李萤、陈辞一样吗?朱容湛的死活他并不放在心上。如果她能让李萤和陈辞支持朱容湛活着,她就能让苍洮支持。 重要的是找到对苍洮有用的点。 有什么办法能让苍洮觉得朱容湛活着更好呢? 壬寅提出的那个可能——只给朱容湛续命的药物,而不彻底解除他的毒,对苍洮来说,显然比解除毒药更有利。 因为那样他就能持续控制朱容湛,万一朱容湛登基了,大涂皇帝的命都握在他的手里。 要比这个未来更吸引他……让他愿意放弃这种控制。 果然还是要从迷信这点下手吗? 那个谶言……林瑜总觉得不可靠,不过,就先把威胁苍洮,如果他不肯为朱容湛解毒,她就嫁给别人,让谶纬不落在他身上作为备选计划之一吧。 没事的,林瑜安慰自己,冷静一点,你一定能想到办法。 你了解苍洮……你那么了解他…… 苍洮的动机是什么? 挑起战争,削弱大涂…… 最根本的需求呢? 振兴北戎! 虽然商道繁华,但北戎是无法进行农耕种植的,蔬菜和水果稀少,因而价格高昂,再加上不产盐铁…… 如果朱容湛上位后,确保与北戎开市交易呢? 但如果被苍洮看出她不希望朱容湛死亡,他很可能不会轻易让步。 比如说,咬死了只给续命的药保持控制。 必须要让苍洮觉得,如果超过底线,就没得谈,她宁愿让朱容湛死去,或者朱容湛自己也宁愿去死也绝不会被他控制,如果他不同意解毒,朱容湛死了,新上位的利益集团不会再与他合作,他才会有所收敛、有所让步。 计划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雏形,林瑜回过神来,神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戍寅端着一碗牛乳,动作稍显粗鲁的用汤勺撬开朱容湛的唇齿,给他往里灌。 林瑜从屏风后走出来,都有点担心戍寅把朱容湛的牙磕破缺口,连忙从他手里接过牛乳,坐在朱容湛身边准备亲自灌下去。 她问道:“神医怎么说?” “神医摇了摇头,说他见过几例同样的中毒者,但是目前他还没有办法把毒清除干净。”戍寅站起来让开位置:“不过,可以试着稀释毒性,延缓毒发时间。” “真的?!”哪怕是这样,也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林瑜都做好神医束手无策的准备了。 戍寅点了点头:“不过,最长也只能延缓七天。” 他的表情有些严肃:“最少只能两天。” 林瑜吃惊道:“这根本来不及赶回京师啊!” 戍寅道:“没错。不过神医说灌些牛乳,或许这时间还能延长一些,他先去熬药,等会儿我们灌完牛乳他会再来把把脉。” 林瑜这才长出一口气,抚胸叹道:“你吓我一跳!” 戍寅咧嘴一笑:“你神经绷太紧啦!吓一跳,让你放松一些!” 经过之前种种事情,她与戍寅也算是熟悉。 林瑜摇了摇头,熟稔的笑骂了一句道:“你也不怕吓过头。” “你哪有那么脆弱?”戍寅认真的说了一句:“你是我见过最疯狂的女人。” “我就当做是夸奖了。” “咳!”这时,躺在床上的朱容湛被呛醒了,他睁开眼睛,瞧见林瑜,神志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先抓紧了她的手腕,然后又瞧见了一旁的戍寅,想起刚才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骂阿瑜疯狂。 他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口齿都有些不清,但已经强撑起上位者的气势,企图充满威严的训斥什么:“谁……敢!欺负阿瑜……!她才不是疯女人……有什么事,都冲着本、本宫来!” 戍寅微微一愣,小声嘀咕了一句:“坏了,东宫脑子坏掉了。” 林瑜连忙灌完最后一点牛乳,然后将碗塞给戍寅,让他再去盛一碗来。 她用口型对戍寅说了一句“谢谢”,倒叫戍寅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看着她哄小孩一般,柔声细语的安抚朱容湛,不让他硬撑着想从床上起来,又见陈辞就站在不远处,料想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便端着碗出去了。 没想到刚出门没走几步,戍寅便瞧见了自家公子。 “公子!” 李萤撑着伞站在阳光下,雪白的眼睫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碗,便知道了他要去做什么:“东宫醒了么?” “刚醒,林淑女和那个……罗公子,在照看他。” 陈辞现在对外的身份是罗元青,戍寅知道他不是,但为了以防万一,也都是以罗公子的名义称呼。 李萤点了点头。 “……公子,你不进去吗?” 李萤摇了摇头。“阿瑜说我最好不要进去。” 戍寅对自家公子如此听林瑜的话感到了一丝震惊:“可是!那时不是因为太子狼狈失仪吗?现在太子都换好衣服了……” “戍寅。” “是?” “你知道,以我的身份,一旦太子活下来,明面上便再也不能僭越了么?” “……” “李氏尚在朝中,我怎么能在太子病榻前与他的心上人接近?” “可是!” “再说……我只有站在这里,自己保持距离,阿瑜才有可能看见我、想起我、向我走来。如果我贸然靠近……她就会立刻退避三尺。” 戍寅皱着眉头,不能理解:“女人都这么奇怪么?公子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会这样?”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自然不好对外人说明,李萤垂下眼眸,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阿瑜如今允许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对她有用。我对她有用,是因为我是李氏长公子。为了保证这份有用,我便要保护李氏的权势,既然要护住那份权势,就绝对不该得罪太子。如今我有救驾之功,哪怕太子心中对我不悦,可只要不是谋反的大事,他就必须对我网开一面。所以,现在就是最好的局面了。” “那若是……”戍寅其实没有听得太懂,他只是觉得朱容湛被救回来,公子便不得不委屈自己,好像有些吃亏。于是他问道:“若是他死了呢?会更好些吗?” “若是他死了……”李萤低声道:“我和阿瑜之间的联系……恐怕就要彻底断了吧。” 朱容湛要是死了,李氏必然会为了后宫中那个李氏皇子拼杀。 那时,就算林瑜愿意再为螳臂军寻一位世族合伙人,那也不可能是李氏了。 不仅如此,李氏或许还会成为螳臂军最大的目标和敌人。 李萤实在不想走到那一步。 戍寅不得不确定道:“公子想要东宫活着?” “是。” “可公子你分明那么喜欢林氏淑女,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心扑在太子身上,围着他转,就不会难受吗?” 他说的如此直白,李萤沉默半晌后,不禁幽幽叹了口气:“戍寅,不会说话的话,你闭嘴我也不会当你是哑巴的。”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人还蛮好的咧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一迭声的用“没人欺负我没人骂我”的碎碎念安抚好挣扎着想起身的朱容湛,他躺在床上,终于渐渐恢复了更多的理智。 “这里是……哪里?” “你已经回到河东城了。”林瑜道:“你已经没事了,别担心,好吗?” 可一听见这个名字,他便陡然又激动起来,“河东城?赈灾……流民……!” 见朱容湛稍微动一动,脸上便会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林瑜不得不用了些力气阻止他,不许他起身下床。 按理来说,朱容湛应该很虚弱才对,可情绪激动之下,林瑜居然有些控制不住——她也舟车劳顿了许久,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了。 见状,陈辞默默上前帮忙,一人一边将朱容湛按在床上。 林瑜急切道:“李萤和罗元青几天前便接手赈灾事宜了,没关系的,你不要着急!” 听见这话,朱容湛本就是强弩之末,挣扎的力道这时才松懈下来。“李萤……罗元青……?” “你失踪后,天子派出罗元青作为赈灾使前来接替你的工作,以及寻找你的下落。”林瑜简单的为他说明来龙去脉,“不过,罗元青……出了些事情,暂时还不能来见你。” 她不禁和陈辞对视了一眼。 陈辞朝着她温柔一笑,好像不觉得自己杀了罗元青是什么大问题。 林瑜:……好吧,合着就她一个人烦恼心虚。 “李萤……可以吗?”朱容湛无法放心。不管是前世今生,李萤都没有什么才干闻名于世,他太习惯于隐藏在暗处,至于罗元青,也并非什么栋梁之材:“罗元青……不靠谱……” “李萤没问题的,罗元青也……很可靠。” 林瑜在心中补充道:因为这个罗元青已经换了一个人。 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后续能不能处理好。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几缕被朱容湛的冷汗黏在脸畔的发丝拨开。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你是东宫太子,一国储君,万一出了什么事,朝廷动荡,恐怕会危及天下,所以你的性命不仅仅只关乎你自己,还关乎天下百姓,关系世间和平与安宁。” “我哪有那么重要……”朱容湛自嘲的笑了笑,他看了一眼陈辞,随意道:“你先退下。” 陈辞看了一眼林瑜,慢慢松开手,却没有离开房间,而是重新转入了屏风之后。 林瑜理解他不可能会让她与朱容湛单独相处,毕竟在陈辞的观念里,他与林瑜才是一边的,而朱容湛和李萤属于另一方。 就算暂且有所合作,两边也绝不是一路人。 他愿意配合退下,已经是看在林瑜的面子上了,可要他出去,陈辞是绝不可能丢下林瑜离开的。 朱容湛躺在床上,视线有限,并不能看见陈辞的去向,他以为屋内只剩下自己和林瑜两个人,说话便无所顾忌了起来:“前世我被废黜,这天下可曾动荡过一分?” 林瑜:“……” “你现在又没有被废。”林瑜没有点破陈辞还在,也许是因为她其实不想让陈辞对她一直笼罩着一层第一世的滤镜。 那滤镜或许很美好,但终究是虚妄的。 她希望……他能在一开始就知道她变过。 一开始就以真面目相对,总比维持着虚假的印象,最后才发现于是感到震惊和失望来得好。 “再说……你前世被废,举兵身亡后,又怎么知道天下没有动荡?” 从她前几世的经验来看,朱容湛死后,夺嫡之争争了几年,朝堂之上不知多少大臣卷入其中,多少家族因此覆灭或者登顶,政事处理的方面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连北戎都受到冲击有所不稳,大涂绝对遭受了至少一场战争。 就是不知道最后李氏的幼帝将北戎军队抵御在了边界,还是被攻入了国境。 而朝堂一乱,刀兵一起,普通百姓都只有遭殃的份。 所以林瑜说朱容湛很重要,并不是乱说的。 朱容湛却只以为她是在安慰他,因而只是领情的浅浅一笑。 “阿瑜……”他说:“你……你到底是不是……和我一起回来了?” “……嗯。” “那你之前,说你心悦李萤,是骗我的,对不对?” “嗯。” 朱容湛低落而伤心:“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以为……” “嗯?” “我以为你放弃了我。” 朱容湛有些迷惑:“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救我起兵的,我一直以为……你是筹谋已久,而我不过是你迷惑你父亲的弃子。” “?”他花了一些时间去理解林瑜的意思,然后瞪大了眼睛,“林瑜!!!” 他激动的剧烈呛咳起来,林瑜吓得不轻,连忙轻拍他的后背:“我跟你说过你现在不能情绪激动!你中了毒!” “你……你……居然会以为我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你看我一听说你失踪了,立马就赶了过来,还好顺利找到了你。” “那你……那你……这次,”听见林瑜这么说,朱容湛看起来仍然心气不顺,闷闷不乐,却好歹不会再呛到了:“会嫁给我了吧?” “……” “难道你还要去什么螳臂军!!”他声音一高,喉咙便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轻易就咳出了血。 林瑜还能说什么,只能连忙道:“好了好了不去了,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再嫁给你,好不好?” 陈辞的身影在屏风后抑制不住的晃动了一瞬。 他知道这大概率是林瑜稳住朱容湛的谎话,但听在耳中,却依然如此刺耳和令人不悦。 “真的吗?”朱容湛的声音虚弱,但语气安然了下去。 陈辞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冷笑。 好在朱容湛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林瑜的身上,并没有听见。 趁着他还醒着,能够配合,等戍寅端着新的牛乳进来,林瑜连忙让朱容湛多灌一些。 等神医的药熬好,朱容湛已经又昏睡了过去。 神医重新诊了诊脉,告诉林瑜,有他在这儿照顾的话,他有把握可以保证朱容湛就算再次毒发,也能活至少半个月。 林瑜去见苍洮、说服他、然后再返回的所有时间加在一起,就只有半个月。 这让她感到时间急迫,可李萤和陈辞都坚持她必须好好休息一晚才能出发,否则劳累过度,也病倒的话,这半个月她恐怕就得和朱容湛一起留下养病了。 陈辞劝道:“磨刀不误砍柴工。” 林瑜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可朱容湛的命沉甸甸的压在心头,她怀疑自己就算留下来好好休息一晚,也很难安心睡着。 因为放心不下朱容湛,林瑜就在他安置的院落偏房找了个房间躺下了。 戍寅负责她的护卫工作,按理来说,他会自己在附近找个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度过夜晚,不过在林瑜入睡前,他悄悄的在窗外问道:“淑女,你睡了吗?” “还没呢……怎么了?有事吗?” “哦……也没什么,就是……”戍寅把下午他在院子里遇见李萤的对话全部复述了一遍,告诉了林瑜:“公子虽然说不要告诉你,可他告诉了我。他会不知道我是个多么憋不住心事的人吗?所以他肯定是想让我私下偷偷告诉你的。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林瑜:“……” “我有点好奇你能守住暗卫工作的秘密吗?”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们这是感情上的事情。那些话本里写着呢,那些才子佳人就是因为许多阴差阳错,误会重重,才不得圆满,我听人说的时候,就觉得很气,要是我遇见了,我非把两个人的事情给他们拉扯清楚明白不可。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你知道我的心意,我知道你的心意,这样两个人就不必经历那么多波折,可以顺利在一起了,对不对?” 他说的如此天真,林瑜忍不住用现代语言开了个玩笑:“你是什么爱情小助手吗?” “什么?” “没事,我是说,你人还蛮好的嘞。”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不起,现在才来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戍寅离开了。 林瑜躺在床上,虽然困倦,却难以入睡。 如此反复,她不免开始焦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早知道睡不着,就该提前动身赶路,这样就能更早一些更靠近京师了。 至于休息,身体撑不住的时候,自然而然便会困倦到眼皮睁不开,那时再睡觉,自然就能得到休息,总比现在这样干熬来的好。 但现在再想动身却已经晚了。 天色已晚,夜路危险,至少也得等到明天天亮才能出发。 她左右睡不着,便干脆起身,打算去院子里走走,吹吹风。 出乎意料,林瑜刚推开门,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里,正望着月亮发呆。 “陈辞?” 陈辞回头,有些惊讶:“阿瑜还没睡吗?” “你怎么也没睡?” “我……睡不着。”他的目光望向主室,那是朱容湛休息的地方。 林瑜走到他的身旁,开了个玩笑:“你不会想现在杀了他吧?” 陈辞望着林瑜笑了笑。 他不回答,却只笑,林瑜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笑容顿时让她心里有点发慌,“……你不是想杀了他吧?”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林瑜叹了口气,“你……看见他的时候,感想如何?” “……” “这应该是你第一次见到……太子吧。” “是啊。第一次,”陈辞自嘲的笑了笑道:“前世我不过是个小吏,县令这等人物,对我来说便已经是天人般尊贵的贵人了,何况是太子?” 林瑜轻轻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陈辞道:“啊,原来这就是太子。就这样。” 林瑜疑心他在隐瞒自己真实的想法,不免催促道:“说的具体一点嘛。” “真的没有什么特别感想呀,”陈辞笑了起来,“就是觉得,嗯……太子,天子之子,未来的天子……上天的儿子,神之子……也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也会被下毒,也会受伤,也会死。和最最低贱的人也没什么不同。” “因为都是人。” “是啊,都是人,可是,每个人出生起便注定的命运却又这样不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林瑜抬眼瞥了一眼陈辞,看见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主动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嗯……” “你在屏风后应该都听见了吧?” “嗯。” “你就不好奇太子为什么那么说吗?” “要是阿瑜不想说的话,不必告诉我。” “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得出来了。你说曾与我共度一世,宛若南柯一梦,而这样的梦,我做过不止一次。我第一次梦见了你,然后我就进入了第二个梦,在第二个梦里,我很害怕。” 陈辞望向她。 “因为第一世的事情,所以我很害怕,我害怕我不听话,最后又要牵连无辜的人,我也害怕我会再次被家人杀死,我害怕我无处可去……所以我,决定忘记你。” 陈辞垂下眼眸。 “对不起。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定……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我屈服了,我听从了父母的话,我嫁给了朱容湛,成了他的太子妃。”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低声道:“是我的错。” 林瑜摇了摇头,“是我不自量力,是我太自以为是……总之,我的第二个梦里,朱容湛后来被废,我也跟着一起被贬为庶人,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过了几年,然后,有人想除掉朱容湛,便设计以我为饵,害死了他,我也因此而死。” “朱容湛记得这些,就像我记得我们的那个梦。” “是。” “他不知道他是你的第二个梦?” “不知道。” “你会告诉他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 “那么李萤和北戎王呢?” “李萤不是。北戎王是第三个梦。” “因为你想找到出路,”陈辞低声道:“你想找到一条活路。” “是。” “北戎王……也没有保护好你吗?” “我在北戎的时候,朱容湛还是被废了,没过几年,大涂便对外宣称他病死,幼帝上位,北戎因此蠢蠢欲动,苍洮不愿挑起战端,引起了部下的不满,他们逼他杀了我,彻底与大涂翻脸。” “他同意了?” “……也许?我不知道。我没有等到他做出决定,就试图逃跑,但是失败了。” “在草原上想孤身从北戎骑兵手中逃脱,本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是。而我经历了这么多,却一直没想过回头找你。”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残酷,林瑜不想伤害陈辞,却又觉得必须说清楚。 她咬了咬牙,狠下心去,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对他刺出了一剑。 但陈辞的语气一如既往,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所以你这一次去找了李萤?” “……是。” 陈辞道:“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林瑜不可置信道:“是我懦弱、胆小、自私、想走捷径过轻松的日子……” “谁不想呢?”陈辞笑了:“能过轻松开心的日子,谁不想呢?” 而见林瑜一脸难过,他微微敛了笑意,走近她道:“是我的错,这世间身为女子并不容易,我本该主动来找你,我本该努力向你证明,我值得被你依靠,但我……也懦弱、胆小又自私,自以为是。我不敢……我不敢保证,我可以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于是便想着远离,希望有别人能让你幸福。”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脸颊:“……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不知为何,林瑜的眼眶一酸,眼泪便落了下去。 陈辞将她抱入怀中:“对不起,我现在才来。” 林瑜环住了他的腰,她能感受到自己被眼前的这个男人完全包容着,他的温柔,让她忍不住攥紧了陈辞的衣物。 他又说:“都是我的错。” “你很好了,”林瑜不同意他把所有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你对我很好了。” “那……”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这一次,为什么放弃了李萤?” 林瑜犹豫了一下。 她不想对陈辞隐瞒什么,但真的有必要告诉他李萤曾做过的全部事情吗? 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能达成合作,陈辞有必要知道李萤曾杀了她吗? 她低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接触了一阵子,忽然发现不大合适。”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出发前夕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陈辞与她拥抱了片刻,然后像是母亲催促孩子似的拍了拍她的背道:“好了,你该去睡觉了,明天你还得去赶路。” 说到这里,他温润的眉眼间流露出几丝忧色:“你为那位太子太拼命了。” “因为他为我而死,我不想欠他。” “你之前说,你会跟他回去……那是骗他的,对吧?” “当然。” 陈辞脸色这才好转了些许:“刚才在屋内,我在屏风后,其实我知道你只是在安慰他,想让他平静下来,但听你答应他的话,还是无法控制的有些生气。” 林瑜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背:“阿辞。” “嗯?” “我想救下朱容湛,所以只要苍洮愿意交出解药,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他。” 陈辞皱起了眉头,将她抱得更紧了。 “……当然啦,说是这样说,其实只是表达我的决心而已。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如果太过分的理由,我也会看情况拒绝的啦。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只要我能给的,我都愿意给。你……明不明白?” “舍命之恩……如山如海。”陈辞低声道:“我知道。” 他沉默了片刻,放开了她,然后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枚玉牌。 林瑜不解道:“这是什么?” “是螳臂军主将的令牌。你拿着这个,去京师曙玉香坊下令,螳臂军全军都可随你调动。” 林瑜微微瞪大了眼睛:“这东西太重要了,我不能要!” “我相信你,阿瑜,我相信你会好好使用它。” 她想塞回他的手里,但陈辞摇着头不肯接受。 “而且……朱容湛既然对你有恩,那就是对我有恩,你说你会尽你所能,那我自然也要尽我所能。” “可是,螳臂军……是你的立身根本!” “是我们的立身之本。”陈辞纠正道:“改变这个世界,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梦想,不是吗?” 看着他的眼睛,林瑜咬住了嘴唇。 “所以,你知道要如何使用我们的螳臂军才正确,对吗?” “……嗯。” “保护好你自己。” “嗯。” “好了,回房去睡吧。” “那你呢?你还要继续在这外面发呆吗?” “我……”陈辞一顿:“其实我只要想到你明天一早就要走,就睡不着。” “哦——所以你是故意在这院子里等我的?”林瑜拉长了声音,仔细打量他的表情:“我今天跟朱容湛说的话,你明明不开心了,明明心里好多问题想问我,结果非要忍着,还说什么‘阿瑜不想说就不必说’,然后就一个人站在我院子里,要装豁达哦?” “唔。”陈辞一副强撑着不想承认的样子。“不是这样的。” “真的不是吗?你不可以撒谎骗我的。” “……好吧,有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什么一点点?” 陈辞却不肯再说了,他有点狼狈尴尬的涨红了脸道:“好了,快去睡觉!” “我睡不着。” “那怎么办?” “你唱歌哄我怎么样?” 陈辞微微一愣。 “我之前教你的那首歌,你还记不记得啊?” “不记得了。” 林瑜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 “骗你的。” 他陪着她回房,看着她重新钻进被窝,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略微犹豫了一下。“我很久没有唱过了,如果……调子不对,阿瑜不要笑我。” 林瑜眉眼弯弯,期待的看着他:“不会的。” 陈辞低声的唱了起来,一开始因为太久不曾开嗓,声音有些生涩,但很快便找到了感觉:“南城的宫阙,望北里的明月。云雀披上春雪,她起笔而停歇,落款悬而未决,落几滴泪隐约。奈何她无意,却不小心踏进这春花秋月,思念于星夜里化成了蝶……” 林瑜闭上了眼睛。 “情丝成线缠几卷,不宜燃点,痴心化云烟……我提笔把她留在字里行间,与她同跪在佛前心无杂念,求一支红尘签,可遇有缘盘坐在这月下花前?檀香穿过帘飘到了枕边,书写在前院守她一夜安眠……” 她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 “她轻轻笑袖半遮面,我晃了神好生丢脸。浊酒可解风尘,将军可须尽欢。马蹄儿蹚过城镇,奈君不归门……” “……你怎么都还记得?” 陈辞低头亲吻她的头发。 “你的事情,我什么都记得。” …… 林瑜第二天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昨晚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真神奇啊…… 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床边,陈辞已经不在了,只剩他给她的玉牌,放在枕头边上。 也是,以他的性格,他不可能名不正言不顺的在她的屋里过夜。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虽然因为睡得有些晚,而头脑还有些昏沉,但林瑜在床上躺了躺,确定自己已经睡不着了,便干脆坐了起来。 她一出门,戍寅就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林瑜吓了一跳:“早。” 戍寅眉头紧皱着:“公子一晚没睡。” “?” “他怕你路上缺少物资,连夜安排手下在回京路上设置补给点,确保你在路上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有人照料。饿了有吃的、渴了有水喝、冷了有新衣、热了有冰块……” “……” “可你!晚上却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我都看见了!” “我以为你睡了。” “我们有我们的睡觉方法。” “就是晚上可以不睡觉是吧?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我是你的护卫,不能离开你太远,只能听见了。” “只能听见?你还挺不情愿嘛?那你都告诉你家公子了?” 戍寅理直气壮:“那是自然!” “你家公子说什么了吗?” “知道了。” “什么?” “我家公子就说了一句‘知道了’。” 林瑜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叹了口气,“我去见见你家公子。” “好好好,”戍寅连连点头:“要是有什么误会,你赶快去和他解释清楚的好。我带你过去!” 昏暗的天光之下,李萤居住的院落里烛光明亮,看起来像是彻夜未熄。 而他带着斗笠坐在院中一张太师椅上,听身边一位仆从念着礼单一样的纸冊。 “公子!”戍寅跪下行礼道:“淑女说要来见见你。” 斗笠微微晃动了一下,李萤之前像是一直闭着眼睛,此刻才睁开双眼。 他站了起来,声音比平时的听起来还要虚弱:“阿瑜怎么起的这么早?” 第一百五十章 你会顺利回来的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我……方才醒来,就睡不着了,听说你一夜没睡,我来看看你。” “那我这便让厨房去准备早膳。为了以防万一,院子里的侍女不多,阿瑜不如在我院子里洗漱一番?” 林瑜不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在哪洗漱本来就并不重要,她问道:“你不累吗?要休息一会儿吗?” “……无妨。” “话说,为什么一大早就要戴着斗笠?” “姿容丑陋……不堪入目。” “可是,我不是早已见过了吗?” 李萤倔强的摇了摇头:“如今,更丑了。” 很快便有侍女端上一系列的洗漱用品,将林瑜引入房中。 等林瑜洗漱完毕,更衣出来,李萤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将一本薄册子递给了她。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行李,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这本册子与方才那仆从在李萤身旁念诵的册子很像,里面大约是一样的内容。 “你要轻骑简装,所以我本想给你带上的东西尽量压缩到了一辆马车就能装完的地步,然后又尽量削减到一匹马可以全部驮载。”李萤的语气听起来很焦虑:“但如此以来,就只能携带一些必备用品了。” “你不是在路上安排了补给点吗?既然沿途能得到补给,又何必带这么多东西?太沉重的话,恐怕会影响马的速度。” “但总要以防万一……” 林瑜打断了他:“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 “谈戍寅转告给你的那些话。” “你不该当着他的面和陈辞说那么多。” “为什么?” “与其回答为什么,倒不如说,阿瑜为什么这样想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透露出去……?这样很危险。” “也许是因为……我要去找苍洮了。前世我嫁给他,去了草原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所以这一次我也总觉得……我一去找他,可能就回不来了。” “不会的,这一次你有我们帮你。” “是啊,这一次我有你们,而我已经和陈辞错过了好几世,所以我希望这一次,我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这样就算我不回不来,我也没有遗憾了。” “那……阿瑜又何必要告诉我呢?” “因为我不想我们的这一世也变成错过,我不想我们之前也变得误会重重。”林瑜道:“戍寅昨夜跟我说,他说,他讨厌有话不说开。我想,我和朱容湛不就是这样吗?我讨厌那种感觉……恨着错误的人和事的感觉,我不想再那样了。” “我明明是已经被阿瑜放弃的人,又有什么要紧?”李萤苦笑了一下:“我是阿瑜一开始选择……后来又觉得不合适的人,错过也好、误会也罢,又有什么关系?” “我隐瞒这个秘密,隐瞒了一世又一世,当我认定没有人能接受真正的我的时候,我也就放弃了和这个世界产生真正的联系……一个人是很孤独的。” 李萤心中已有答案:“陈辞打开了你封闭的心。” 然而林瑜却道:“不是。” 李萤微微一愣:“那是……朱容湛?” 林瑜却仍是摇头。 李萤茫然道:“那是谁?” “是你啊。”林瑜见他猜了一圈,却唯独像是忘记了自己,不禁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我?” “那时,朱容湛跟我说了真相,可我并不相信,因为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是你告诉我,你亲手杀了我。” 李萤一时有些茫然:“这可以算吗?” “你证明了朱容湛说的是实话,你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仍有美好的事情。” 他轻声道:“那也是朱容湛让你感觉到了美好,不是我。” 李萤带着斗笠,那层薄纱完完全全的挡住了他的表情,林瑜只能从他的语气分辨他的情绪,然而他本就擅长伪装和隐瞒,声音的变化微乎其微。 林瑜道:“其实我并不恨你。” 李萤没说话。 她朝着他的斗笠伸手,他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躲开。 林瑜将斗笠从他头上取下,看见了一张憔悴的脸。 “被你杀的时候,我很愤怒和痛苦,我记得那时的感受,可你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已经是第四世了。”她望着李萤那双浅紫色的眼眸,“我只觉得很累,很没有意义。” “阿瑜……” “我想,我大概是哪里出了问题吧。可是我感受不到自己性命的价值。泥土灰尘一般的事物,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是这样的……” “你不用劝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性命怎么可能会不重要呢?是吧?”林瑜浅浅一笑:“我知道‘正常’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对劲后,就努力想要变成‘正常’,我模仿一个人‘正常’该有的表现,我努力表现的恨你、怪你、不原谅你。但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冷漠的说:他不过就是杀了我一次,又有什么问题?” 李萤:“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一些?” “我已经好很多了。”林瑜笑道:“因为朱容湛愿意为了救我而豁出性命,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我的重要性。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我并没有我以为的那样微不足道,也许我可以把自己看的更重要一些。后来,我又遇见了陈辞,他说他也没有放弃过我,没有后悔遇见过我。我真的……很感激朱容湛,也很感激他。还有你……还有你一直帮我,以为我出了意外被人挟持后,还带人来救我。” “阿瑜还真是狡猾。”李萤苦笑了一声:“你说是我打开了你封闭的心,又说是朱容湛和陈辞让你感到在这个世界上不再孤独……还真是雨露均沾,每个人都照顾到了。” “我说的是真话,才不是为了收买人心故意编的假话。不然我为什么要让戍寅转告给你?” “让戍寅转告给我?” “是啊,戍寅还转告了关于你的事情呢,关于你站在院子外面,说什么要是朱容湛死了,和我的联系就彻底断掉了等等听起来可怜兮兮的话……” 见林瑜可能会以为他是故意利用戍寅使用苦肉计,李萤顿时慌道:“我让他不要说的!” “可是戍寅说,你明明清楚他的性格,却还要说给他听,就是想要他转告给我这些。”林瑜莞尔一笑:“于是我就想,那干脆也帮我转告给你,免得我跟陈辞解释了一遍,还得又给你说一遍一样的话。” 见她在临走之前,交代的如此的清楚分明,李萤不禁感到一阵不安:“阿瑜,我知道朱容湛对你的重要性了,但你要记住,就算你没能救下他,你还有我,你还有陈辞,你不是还有你的梦想,要去螳臂军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林瑜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如果我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没能回来,我可不想我这一世闭眼之前要后悔没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都告诉你们。毕竟,这一世我们能走到现在,能彼此认识,相处这么久,总感觉很不容易,我不想后悔。” “你会回来的,阿瑜。”李萤严肃道:“你会顺利回来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谈判预演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我只是在想,”林瑜却没有接受他的安慰,“苍洮对我……是怎样想的。” 虽然林瑜信任陈辞,却无法和他讨论这些问题,但不知为何,李萤却可以。 他与林瑜之间的关系更为复杂微妙,也许是因为他曾想让她死,如今又想让她生,两世的行为打破了很多常理,也打破了很多规矩与束缚。 同时,他作为贵族公子,知道礼节规矩,知道世间常理正道,却也藏身于黑暗,精通那些受人唾弃的旁门左道。 林瑜对他表露自己阴暗的一面,总觉得要更为轻松一些。 “如果我们之前也有误会呢?”林瑜问道:“如果,那时他是想救下我的呢?” “你担心会伤害他?” 林瑜犹豫了一下:“我担心他如果对我没有感情,那么我对他的影响力不够大,就没有足够多的筹码,可以交易朱容湛的解药。” “可如果他对你有感情……” “……我不想对不起他。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对我好的人。” “你只是想要朱容湛的解药。”李萤温声道:“你并不想伤害苍洮,也不打算伤害他。” 他的安慰很有效果,把林瑜的行为和可能造成的结果进行了切分,她忍不住笑了笑,但又很快敛去了。 林瑜道:“我始终觉得,人是靠权衡利弊做出选择的。” 李萤安静的倾听。 “如果我保证,朱容湛活着继位后,能开通与北戎的商市……你觉得对苍洮有足够的吸引力吗?” “如果是我的话,”李萤声音轻柔道:“我会要一个凭证。一个保证。” “什么样的凭证?” “我并不了解苍洮。我的部下仅在大涂境内活动。那么阿瑜觉得,北戎王是个怎样的人?” 林瑜想了想:“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唔……” “不熟的时候会以为他高傲又冷酷,是个可怕的人。可是……我和他相处的时候,又觉得他其实很容易满足,温柔又体贴。” “……” “他有一种探索的欲望,但其实并不像是那种权欲熏心的野心勃勃,而是一种‘我可以这么做为什么不试试看’的好奇。所以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他很单纯。” “……” “另外,我曾深信不疑他深爱着我,也是因为他很听我的话……” 林瑜回忆着过往,但说着说着,却看见李萤撇过了脸去,不禁停了下来:“怎么了?” “没什么,”李萤勉强笑了笑:“只是听阿瑜说的话,就会觉得……阿瑜果然曾与北戎王共度一世过。然后就忍不住会觉得……” 他垂下眼眸,摸着自己的心脏:“这里会很难受。” “我说的也不一定准确,”林瑜连忙试着弥补一二:“因为那只是我自己的感觉,苍洮可能也没有那么单纯……只是我太傻,容易被骗也说不定。” “没有这回事,”李萤说:“阿瑜很聪明。” 但林瑜疑心他只是哄她开心,笑了笑后并没有当真。 如果她真的足够聪明……应该能过的更游刃有余,更开心幸福才对。 不过,幻想另一个更好的自己也没有什么意义,除了让自己被自己打击的失落沮丧外,并没有什么好处。 还是学着接受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一般人比较好。 穿越前,现代正流行那个概念呢——要学着与自己和解。 林瑜问道:“那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同意这场交易吗?” “如果是我……” 李萤缓缓闭上了眼睛,幻想自己此时此刻,是北戎王苍洮。 我的目的是什么? 振兴北戎? 吞并大涂?统治天下? 不管是什么,大涂混乱都对我有好处。 所以我设计掳走了大涂的太子,想要将他带到北戎,同时为了以防万一,在他身上下了毒药,必须按时服用才能活命。 有人救走了他,想要我交出解药。说保证朱容湛登基,或者活着回到朝中,就大力推行与北戎开市互商……就算大涂不陷入混乱,北戎也能得到发展的机会。 我答不答应? 如果那个人是阿瑜的话,我的回答又会有什么不同? 李萤思忖了片刻:“我觉得这个条件足够诱人了,但我会要一个保证。” 林瑜虚心请教,当做是谈判的预先演练:“什么样的保证?” “你必须向我证明,你对朱容湛的重要性——你必须确保你的话语可以代表他的态度。” “那我应该怎么说?把太子的印信交给他可以吗?” 李萤摇了摇头:“太子本人活着的话,随时都可以否认自己的印信,又或者弃用旧印,重新纂刻新的印信。” 林瑜只好继续思索。 见她表情愁闷,李萤道:“或者,阿瑜可以放低要求。” “放低要求?” “不要把要求定为‘说服苍洮给解药’,把要求定为‘说服苍洮让朱容湛先活下去’,这样如何?” “那之后怎么办?” “你可以说,先让朱容湛活下去,解决完河东的事情后,他可以亲自来边境与苍洮密谈。” 林瑜眼睛一亮:“可以一试。” “不过在此期间,苍洮大概会要求阿瑜留在身边。” “……也许?” “那阿瑜愿意为朱容湛等待几年?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四年?” “应当不用那么久吧……” “我自当竭力辅佐太子殿下早日澄清河东,但若苍洮就是要把阿瑜囚于草原,”李萤认真道:“陈辞昨晚交给你的玉牌,你会用吗?” 林瑜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因为我被留在北戎,便调动螳臂军来救,我感觉……是白白叫人送命。他们应该要为比我更重要的目标去战斗,那样的牺牲才会有所价值。” “可是阿瑜不是一直很想去螳臂军的吗?” “我可能暂时去不了了,但我已经和陈辞说清楚了合作的必要性,他依然会与你合作的,不必担心。” “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李萤道:“其实,不是阿瑜的人去找苍洮,说不定效果更好。” 林瑜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他的对待会更随意一些,可能性也就更多一些。如果他心中有阿瑜,阿瑜为了朱容湛向他求情,说不定反而会让他心中嫉妒,意气用事,不肯交出解药。” “若他心中真的把我看的这么重要,我去的把握倒能更大一些。” “万一他说交出解药可以,但是要阿瑜嫁给他呢?” 林瑜顿了顿:“……如果这样可以救朱容湛的话。”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见面前夕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如果他能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么他至少不会伤害你。”李萤说完,停顿了一下:“可……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放心。” “当然该放心,”林瑜笑了笑:“因为这样,朱容湛也有救,我也能活下来。但苍洮也许会觉得,这有可能会触怒朱容湛,不利于后续合作,并不划算,不值得这么做。” 她与李萤演练了这么几句,模拟了不同的可能性,说服的思路越发清晰,觉得说服苍洮的希望比自己想得更大,不由得安心了许多。 “陈辞给了你螳臂军的令牌,”李萤道:“我也应该多让几个人去保护你。毕竟,也有可能有最差的结果……” “最差的结果,就是苍洮对我毫无感情,准备动手杀了我……” “或者抓住你,反过来威胁太子和我……们。” 林瑜试图开个玩笑,让氛围不那么沉重:“原来我这么重要。” 但她笑着望向李萤时,他浅紫色的眼眸在初升的日光映照下,明亮的让她忽然有些不敢直视。 她连忙将手中的斗笠塞了过去:“太阳出来了,你还是快戴上,别被晒到。” “稍微晒一晒也没什么关系,”李萤接过斗笠,温声道:“还是太阳出来了,阿瑜看清了一些,觉得我果然姿容丑陋,还是遮掩起来的好?” “当然不是这样了!” 他微笑起来:“阿瑜,我会想办法的,如果你不愿意在草原上待那么久,我一定会去接你回来。” 林瑜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然而千言万语,最终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谢谢你。” …… 林瑜出发了。 不管出发前曾与自己信任的人待了多久,说了多少话,可一旦分别,她便又感觉自己变回了孤身一人。 可是陈辞的玉牌在她的腰间,戍寅骑马跟在她的身边,林瑜便知道,这世界上总有个地方,是她能够回去的。 她不再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浮萍,她有自己的牵挂,也有自己的梦想,还有可以实现的地方。 她一路飞奔,实在累急了,才休息片刻,一旦力气有所恢复,便继续上路。 而这一路上,不管林瑜何时想要休息,戍寅都能带她找到李萤安排的据点,那种细心和缜密的程度,让她就算离李萤越来越远,也一直感觉他的身影环绕在周围,好像从未离开过。 “你家公子……”她在某一处的据点抱着温水喝水时,忍不住跟戍寅喃喃道:“有时候真的蛮可怕的。” “喂!”戍寅不乐意了:“我家公子为了你殚心竭力,呕心沥血的!你居然说他可怕!” “这世上,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有几人啊?”林瑜道:“他把标准拔得这么高,谁被他这么对待以后都会想,我以后可能再也遇不到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这听起来不像是坏话,戍寅想了想,敛了敛不平的怒气:“那你跟我家公子在一起,你就能一辈子享受这种待遇啦!” 林瑜摇了摇头:“我怕他天天殚精竭虑这么搞,把自己累死。” 她很快就回到了当初被陈辞“袭击”的地方,林瑜瞥了一眼那时埋葬罗元青和其他侍卫们的树林一眼,并没有让身下的骏马停步。 林瑜离京时,还能算是林氏的贵女,但如今回京,她不知道京城把她看做什么。 林氏很可能已经不再认她了吧。 他们用李氏的路引进了京,去星门观洗漱了一番,戍寅向奶娘禀告李萤目前平安的消息,然后奶娘言简意赅的告诉了他们京师最新的情报。 目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正好与苍洮有关。 确切来说,和苍洮、林瑜有关。 “林氏放出消息来,说淑女热病复发,卧床不起,苍洮听说消息后,上门想要见人,被挡在门外。两边僵持不下,吵闹了起来,还惊动了天子。” 奶娘瞥了一眼洗完头发,正在晒干的林瑜:“现在京城都在传林氏淑女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才引得北戎王如此上心。” “会是因为那个谶纬吗?”戍寅问道:“谁能娶到淑女,谁就能得到天下。” 林瑜忍不住吐槽道:“好土的谶纬。” “虽然是老套,但有效就行。如今这谶纬流传甚广,很多人信。要不是太子一开始想求娶淑女,父夺儿媳不好听,劝天子将林氏淑女纳为后妃的也有。”奶娘摇了摇头:“有人说,北戎王不想让淑女嫁给太子,就是因为不想把天命交给大涂,所以想直接闯入林府把淑女抢走,抢回北戎。” “那完了呀!”戍寅急道:“现在在外人眼中,太子失踪,万一天子断定太子已死,反正淑女和太子也没有正式的婚约,要把淑女迎入后宫怎么办?而且现在还不能说太子还活着,已经被救下来了,不然苍洮就不愿意交出解药了。” 林瑜道:“林氏……对外说我重病?” 奶娘道:“淑女想回去看看吗?” 她有些迟疑:“我若是回去,一时半会恐怕就再难出来了。” 林瑜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决定就这样绾起,直接去找苍洮。 “如今北戎王所住之地,被天子派人暗中监视着,”奶娘道:“若想要直接进去,恐怕还要一番伪装。” 不过,只要在京城,就没什么地方是汤春门人们混不进去的。 林瑜和戍寅伪装成洗衣侍女和打扫小厮,很顺利的被人接应了进去。 “你家公子……” “蛮可怕的是吧?”戍寅不满的抢答道:“你都说过好多次了,就没有一点好词吗?” “身为臣子却无孔不入,手眼通天……”林瑜心想:这样的势力暴露出来,恐怕没有哪位天子能够容忍。 不过,把京师渗透成这副模样的,只怕自己本来也居心不良。 想到前世李萤的确可以被称之为幕后黑手,林瑜也没话说了。 虽然现在朱容湛还命在旦夕,但她已经有点担心,如果朱容湛救回来发现了李萤在背后的这些动作,他们两人恐怕难以共存。 接应的人将他们带进了苍洮的卧室,然后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林瑜左右看了看,瞧见靠窗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副棋盘。 苍洮什么时候开始下棋了? 她有些疑惑的走过去,观察了一番,得出了结论:完全是乱下的。 接应的人说苍洮每天这时都会回屋午睡片刻,林瑜暂且无事,不禁想象起苍洮的视角—— 他一无所觉的走向自己的卧室,如往常一样推门而入,却忽然发现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背对着他站着一个人。 按照电视剧或者电影镜头,此刻这个人最好带着兜帽披风,神秘感和悬念拉满,然后在苍洮惊讶的表情中,林瑜转过身来,摘下兜帽,露出面容。 可惜她伪装的是普通的侍女,粗布麻衣,荆钗木簪,并没有披风。而且等在别人进门前傻站在那不奇怪吗? 戍寅一进门就“呲溜”一声翻上了房梁,林瑜突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快速逼近,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姿势去迎接苍洮开门的瞬间。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么我呢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下意识坐在了棋盘前,可又觉得观察棋局实在有点装模作样的犯傻,便抬手卸下了发髻——冬姨给她挽发的时候挽的太紧,一路上头皮都有些隐隐作痛。 刚洗完不久的头发仍带着湿意,披散下来后,瞬间散发出浓烈的香膏的气味。 她飞快的将头发重新绾起,不管怎么说,在见到“前男友”……又或者是“前夫”时,林瑜希望自己的形象可以显得游刃有余,而不是狼狈紧张。 在谈判时,显得气定神闲,摸不着深浅,也能在气势上先占上风。 不过,虽然她动作迅速,但那扇门被推开时,林瑜也还只完成了一半。 她抬着手,看着门口的男人,与苍洮那双漂亮的金绿色眼眸对上了视线。 林瑜微微一愣,旋即镇定自若的将手中的发簪缓缓推入发髻中。 苍洮也愣住了。 他看着她放下双手,几缕耳畔的碎发滑落,垂至脸旁,他才回过神来,关上了门,露出惊喜的神色。 “阿瑜!” 林瑜礼貌的微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苍洮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一双眼睛直直的凝视着她的面容,脸上的神情开心的仿佛毫无阴霾,“你来找我?你怎么不递个信给我?我去找你就好了!” 他无比自然的蹲在林瑜身前,握住了她的手,关切道:“听说你病了,病得很厉害。” 林瑜犹豫了一下,在先寒暄一二和开门见山之间犹豫了一下后,将手缓缓抽了出来。 “苍洮,我来要朱容湛的解药。” 苍洮一怔。 “什么?” “他失踪,是因为被北戎人带走了,身上还中了毒。北戎的毒。” 苍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瞬,然后慢慢消失了。 林瑜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你有解药的,对吧?” “阿瑜是在怀疑我什么吗?” “我只是觉得,你是北戎的王,应该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林瑜道:“毕竟朱容湛活着对你只有好处。” 苍洮的表情冷了下去,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当他面无表情时,林瑜看不透他的想法,心中便会感到恐慌。 他的外表很有欺骗性,一旦板起脸来,就会给人那些温柔与爱意都是虚幻的错觉;但他一旦笑起来,又会让人觉得他的冷酷与漠然才是虚假的。 所以林瑜回忆过去时、在李萤面前形容苍洮时,都认为他对她很好。可一旦对上那双没有笑意的眼睛,她便又常常会怀疑自己是否曾真的被他爱着。 也许,是他一直在骗她。 可这对苍洮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林瑜想,或许这是她自己的心理问题,是她总是怀疑自己不会被人所爱。 “你没有得病。”苍洮没有接林瑜的话。“我去你府上找过你,但林府不许我见你。” 听他的语气,他似乎认为林瑜故意不见他,现在来找他,却是为了别的男人。 林瑜解释道:“我之前一段时间不在林府。” “那你去了哪里?” “……河东。” 苍洮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你怎么过去的?” “跟着赈灾使的车队。” “罗元青?” 但即便罗元青有个赈灾使的明面身份,林瑜私自逃家,说出去也绝不是一位贵女该有的行为。 “他生死不明,你就敢抛下一切去找他,如此情深意重?” “他对我有恩。” “什么恩?” 林瑜垂眸看向手边的棋盘,将上面的棋子扫开,清出一片空白。 然后她捻起一粒白子,放在中心,又推出一粒黑子,推在白子下方。 “白子是我,这个黑子,是朱容湛。”林瑜想,现在从头说起,把陈辞牵扯进来,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更何况解药这事只关乎朱容湛和苍洮两个人,那么直接从第二世开始,应该也够了。“在我与他的梦里,我嫁给他为妻。” 她简明扼要的说明了“梦中”的经过,“最后,他为我而死。” 苍洮冷冷的听着。 “然后,我重新回到了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我误会朱容湛放弃了我,所以不愿意再嫁给他,于是我选择了北戎。” 林瑜推出第二粒黑子,与代表朱容湛的那粒黑子并排靠在白子下方。 “这就是你。” “阿瑜,”苍洮忽然道:“难道你真的是神女?” 林瑜一愣:“什么?” “你能预见未来!你看见的那些梦境,都是可能的未来,所以其实朱容湛并没有真的为你而死过,只是你看见了其中的一种可能性——但它还没发生,也不会再发生了。你并不欠他什么。” 林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观点。 她又好气又好笑道:“那按你所说,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幻觉,那什么时候是真实的?现在吗?” “没错。”苍洮道:“现在才是真实的,所以阿瑜,以前的一切你都不用太在意,它们都不一定真实发生过。只有我,只有现在的我,对你而言才是真实的。” “我现在的感觉的确很真实,就像我前几次在‘梦中’一样真实。如果你要说我经历的那几次‘梦境’只是幻觉,那么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也不过是我窥见到的‘未来的一种可能’吗?如果你不是,那么朱容湛当时也不是。”林瑜道:“他为我切实的放弃过性命,我确信这一点。” “……” 林瑜道:“我们已经扯得很远了。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你愿不愿意给我解药?你想让北戎繁盛,这不一定非要通过武力,战争总会死人,你的部下和臣属,那些北戎的勇士们……他们以悍不畏死著称,也为自己的武勇而骄傲,可是……活着不好吗?战死就真的比活着陪伴自己的父母、妻儿,看着自己的孩子们长大,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和好友们喝酒吃肉要更让你满意吗?” 苍洮沉默,他的眼神像是在审视林瑜。 于是她站起身来,主动朝着苍洮走去,“我向你保证,只要朱容湛能活下来,一定会向天子提出与北戎建立商市,他日后若能登基,必然同意与北戎长久稳定的展开贸易,如何?” “你为了朱容湛,不惜自己的名节、安全,也要去找他,又为了他,不惜孤身犯险来找我。只是因为他曾为了你放弃性命。”苍洮嘲讽一笑:“那么我呢?我难道就不曾为了你,放弃性命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返回北戎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难道你陷入危险的时候,我没有豁出性命想要去救你吗?难道你仓皇出逃的时候,我没有挺身而出帮你挡住追兵吗?难道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是死在想要去保护你的路上吗!?” “如果你之前这么告诉我,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自己不可能有那么重要,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的心里都会想:他没有证据。” “证据?”苍洮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难道我会用这样的谎话欺骗你?!更何况,这种事情如何会有证据?!我与你能重来一次,是天神庇佑,寻常人怎么可能会得到如此神迹?” “是啊……明明不可能有证据,却有人偏偏站出来证明了朱容湛的真心。” 李萤这个人……真是神奇。 “有人证明了朱容湛的真心?谁?”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了朱容湛,现在才有几分底气去相信你。” “阿瑜的意思是,”苍洮冷冷道:“我还得谢谢他么?” “那你就真的要开启战端吗?就算朱容湛死后大涂可能会陷入夺嫡之乱,北戎就一定占据优势吗?你的位置,就当真坐的那么稳吗?” “阿瑜怎么能断定是我对太子出的手?就不能是其他七部陷害我吗?” “我认得绑架太子的人。”林瑜平静道:“在我还是你的王妃时,我在你身边见过他们的脸。” “若我不承认呢?”苍洮道:“就算你去告诉天子,指认我对太子图谋不轨,天子问你有何证据,你难道要在天子面前,说你曾与我结为夫妻,所以认得我身边的人?” “我不会告诉天子。” 苍洮脸色却并没有变得更好看一些:“因为你担心我若出事,朱容湛就没救了。我会不会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容湛得活下来,是吗?” “我没有那么想……!” 苍洮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看着眼前神色焦急的少女,忽然微微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急。” 他伸手似乎想环住她拥抱她,林瑜心有不安,抬眼去看他的神色,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拒绝,但下一秒,她便感觉到苍洮的手按在了她的后颈处。 林瑜瞪大了眼睛,不祥的感觉刚刚漫上心头,还没来及反抗,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看着她的身体瞬间软倒在苍洮怀中,戍寅从横梁上拔刀劈砍而下,苍洮似乎早有预感,一个转身躲开这突袭,长腿一扫便将桌上的棋盘朝着刺客砸去。 棋盘上的棋子噼里啪啦的洒向四面八方,掉了一地。 这样大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外面侍卫的注意,立即有人冲入门内,瞧见戍寅,立即摆出包围的架势。 但苍洮道:“退下!” 侍卫们顿时一愣。 苍洮不容置疑道:“到屋外去等着!” 侍卫们面面相觑,这才迟疑的退了出去,只留下屋内戍寅与他们的王单独对峙。 戍寅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他沉声道:“把她放下。” 苍洮反问道:“你是谁的人?东宫的人?” “把她交给我。” “你想要她,还是想要解药?” “她。” “看来你不是东宫的人。”苍洮挑了挑眉毛,“阿瑜想要朱容湛活着,你不想完成她的心愿?” “朱容湛若是死了,那也是你不肯交出解药导致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莫非,你也是阿瑜的裙下之臣?” 戍寅微微一愣。 苍洮冷笑道:“不是吗?明面上支持阿瑜救朱容湛,不过是为了讨她欢心,其实暗地里恨不得他死了才最好,对吧?不过,你也别以为可以把责任全推到我头上,我是愿意给你解药的。” “……为什么?” “因为我怕朱容湛死了,阿瑜恨我。”苍洮自嘲道:“不过我愿意给,你却不愿意送回去,那么最后若是朱容湛死亡,也就怪不得我了。” 戍寅犹豫了一时。 苍洮立即察觉到了:“看来你不是能做主的人。你背后的人是谁?他想要什么?想要阿瑜的欢心,还是想要朱容湛死?” 戍寅顿时想起出发前,公子曾对他嘱咐过:“你心思单纯,若是敌人单纯使用武力,我并不担心,只怕对方用语言对你用计。你只要记着,在不危及阿瑜自身性命的情况下,你要优先完成她的愿望。” 林瑜的愿望……是拿到解药救太子。 “这解药,真的能救太子?” “我也不骗你。这是能延缓发作的解药,却不是能根除他毒性的解药。若我就这么直接放过朱容湛,阿瑜醒来要逃怎么办?自然是她留在我身边一日,我才允许朱容湛多活一日。” 戍寅并不意外。 作为李萤在黑暗处的眼睛与手,他很理解这种思维方式,因此接受的很快。 “你想让她留在你身边?哪怕她并不愿意?” 苍洮脸色一沉:“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她既然说朱容湛对她只是救命之恩,我就暂且信她一次。” “你会伤害她吗?” “我与阿瑜是夫妻,回到北戎,我就会立刻迎娶她成为我的阏氏,怎么会伤害她?要不是担心她醒来发现你死在这会对我生气,我早就叫人进来将你杀了。你想好了,你是孤身一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抢走阿瑜,现在走,你还能救太子一命,留下来,除了白白送命,还会断送朱容湛的生机,你自己选吧。” 戍寅犹豫片刻,慢慢的走向了解药。 “这药能延缓多久?” “半年。” “半年以后呢?” “半年以后?”苍洮嘲讽的笑了:“半年以后,若我与阿瑜顺利,自然会给他下一枚续命的药丸,但他若敢有异动,半年之后毒药发作,就是他的死期。” 戍寅拿走了解药,他最后看了一眼晕倒在苍洮怀中的林瑜,转身离开了。 当他走后,苍洮才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低头轻轻贴了贴她的额角。 “来人!” 侍卫们立即再次涌入屋内。 苍洮下令道:“立刻准备行装,今夜我要离开大涂。” 太子被救,大涂已经不再安全,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在天子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轻装上阵,返回北戎!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的双眼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一周后,一路轻装简行,向着边境疾驰的苍洮一行人顺利离开了大涂。 通过边防哨所后,一路带着兜帽伪装成美貌舞女的苍洮这才松了口气,取下了头上金光闪闪的珠链,一副烦躁的样子甩了甩头发,显然是嫌弃那些华丽的首饰妨碍了他自如的行动。 不过,说他伪装成舞女倒也不大准确,因为苍洮并没有故意化妆,但他只要在金发上点缀些许珠宝,换下铠甲,穿上偏向中性的柔软长袍,再遮住下巴只露出一双金绿色的猫眼,就已经很有迷惑性了。 北戎人的女性也大多高鼻深目,苍洮那浓密的长睫毛只要微微垂下,在经过审查的关卡时,含着笑意对那些士兵凝睇一眼,一路上几乎没人怀疑这就是北戎王。 林瑜在一辆马车上苏醒,苍洮守在她的身边,每当遇上检查,他便假装自己听不懂大涂话,任由自己的侍卫上前交涉,说他在马车上照顾生病的同伴。 林瑜爬起来,看了苍洮一眼,又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车队,什么也没说。 苍洮自她醒来,就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靠在车窗边,只是沉默的看着车外掠过的风景,过了半晌,终于没沉住气的主动开口道:“你不要想着逃跑。” “……” “那个跟着你来的,藏在横梁上的人,我给了他可以延缓朱容湛半年性命的解药,他已经带回去了。” 林瑜看了他一眼。 “你若是逃跑,半年之后朱容湛毒性发作,我可不会再给他任何解药。” 林瑜这才开口:“我没想逃跑。” “那你看着窗外做什么?” “我不看风景还能做什么?”林瑜反问道:“车厢里有什么东西好看吗?” 苍洮张口想说什么,但又不甘心的忍住了。他瞅着林瑜专心致志的望着窗外,顿时忍不住气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可是我脖子后面疼得很,看你一眼就更疼一点,还是不要看的好。” 苍洮自知理亏的一顿,然后慢慢的朝着林瑜走去,轻轻的坐在了她的旁边。 他小心翼翼伸手揉了揉她的后颈,被林瑜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没好气道:“别碰!” 苍洮乖乖缩手,却犹自不服气道:“不用那么大力气没办法把人弄晕,你又不肯跟我走……” “我肯不肯重要吗?”林瑜似笑非笑道:“我肯不肯,北戎王陛下不是都有办法让我跟你走吗?” 苍洮低头把自己的脖子凑了上去:“那你也捏我一回,捏回来好了。” “我捏晕你有什么用?”林瑜不感兴趣的扭头继续看向窗外:“你都说朱容湛的命在你手里了,我哪里敢跑呢?” 苍洮看着她一言不发的侧脸,束手无策的呆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塞进了林瑜手里:“那你不高兴就捅我吧。” 林瑜垂眼看着那把匕首,皱起了眉头:“我说过我不喜欢这样!” “嗯……阿瑜不喜欢伤人,”苍洮将匕首拿了回来:“那我自己来,阿瑜什么时候开心了,就什么时候让我停下。” 林瑜连忙攥紧了匕首,唯恐被他抽回去。她恼怒的瞪向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见状,苍洮反而笑了。 “你笑什么?” “阿瑜心疼我。” 林瑜气不过的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看他。 “等我们到了北戎,”苍洮轻声道:“我们便成亲吧。” 林瑜沉默。 “这次,不是王妃,而是我的阏氏。” “有什么区别呢?”她道:“王妃可以用作测试部下忠心的工具,而阏氏不可以,是吗?” “我从没打算伤害你。我也为你而死,”苍洮将下巴搁在林瑜的肩头,他从下往上用那双最漂亮的金绿色眼眸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像是一只雄狮收起利爪和尖牙,朝着人撒娇。“难道你的眼里只有朱容湛,从没有我吗?” “……” 见她不答,苍洮伸手把她的脸扳向自己,脸上浮现出倔强和怒火:“从没有我吗?” “……” “告诉我你的想法。”苍洮的语气渐渐强硬:“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能回到我的身边?明明我从没负过你,我从没想过伤害你!难道你在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向你发誓,这一次我会荡平草原,我们继续一起生活,好不好?” “……” “为什么不说话?阿瑜?”他的怒气渐渐抑制不住的从眉眼、语气中透出,与此一起出现的,还有他眼神中的心碎与悲凉:“为什么你不答应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你不快乐,不高兴吗?” 林瑜的态度终于软化了下去,她看着那双如今注视着也依旧心动的金绿色双眸,轻声道:“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最高兴的时候。” 苍洮显然没想到能听见这样甜蜜的回应,他微微一愣,旋即整张脸都露出明亮的光彩:“真的吗?那么你回来,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样!” “可是那时我只是想自己活下去……却忽略了很多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意思?” 林瑜望着苍洮俊美的脸,心想,要告诉他一切吗?她三世的死亡,全都是天下大势的一个缩影? 朱容湛被废、夺嫡之争、大涂朝堂动荡、北戎蠢蠢欲动,一切的一切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愿意嫁给你,”林瑜道:“只要你向你的神祇发誓,在你我有生之年,你绝不会对大涂兵戈相向。” “为什么?因为你是大涂人,所以你只想着大涂,却从不为北戎的利益考虑?” “我只是觉得有和平解决的可能。如果可以促成合作,为什么非得要挑起战争?” 这次是苍洮沉默了很久。 “……但我不信任你,阿瑜。” 林瑜没想到这个回答,她瞪大了眼睛。 “当你带着那个男人,潜入我的房间,却是为了朱容湛而来的时候,我有想过,要不要杀了你。” 苍洮的双眸审视着她的面容,里面柔情与冷酷相互交织:“因为你背叛了我。我们是夫妻,你却站在别的男人那一边。” 林瑜安静的看着他,并不辩解。 “但我仍然爱着你,我仍然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只是我不再信任你了,因为你的眼里、心里,不再只有我的身影,告诉我,如今你的心在谁的身上,你的眼睛,看见的又是谁?” 第一百五十六章 厌烦极了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我自己。” 苍洮皱起了眉头,他语带警告:“阿瑜,不要愚弄我。” “我没有。只是我也是最近才找回了我自己。”林瑜忽然笑了:“我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按照自己的心意前进。即便是前世,我和你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在夜间睡不着时对自己发问:‘这样真的好吗?这样的生活没问题吗?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吗?’” “和我就这样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我依附于你。” “妻子依附于丈夫,子女依附于父母,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问题?” “……但我会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林瑜道:“我向来觉得自己运气不算太差,因为我出生起,衣食无忧。” 虽然她用的词语并不是这个时代的风格,但苍洮略一思索,便能理解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我曾经的生活……比作为林氏贵女更衣食无忧过。我生活在一个强大而和平的国家里,从不用担心家园被攻打侵略,我有很多朋友,也有父母家人的疼爱,我可以随我自己的心意选择我要如何生活。所以当我来到这里……你要我怎么甘心?” “那阿瑜想怎样?” “我想证明我是我。不是大涂的太子妃、不是谁家的主母、不是北戎王的阏氏……我是我,这个作为林瑜的我,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能做到的事情是什么?我想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所以你用救朱容湛来证明你是你?” “不是,救朱容湛只是因为我想回报他对我的爱。”林瑜微笑起来:“我想做的事情……最能证明我是我,最能体现我存在意义的事情,是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阿瑜……”苍洮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惊愕,他望着林瑜,突然觉得眼前美貌的少女竟然如此陌生。 前世,他也曾在林瑜某个瞬间的忽然沉默,以及发呆时孤寂的眼神里察觉到她心中还有某个角落,是他从未涉及过的领域。 她担心不会有人理解,更害怕会受到伤害,所以宁愿连试都不试,简单粗暴的假装它们并不存在。 但他从未想过那些被她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东西,如此庞大、如此叛逆、如此……野心勃勃。 他慢慢道:“这个目标,是不是太狂妄了一些?” “可我看到了机会,我决定抓住它。我已经逃避了三世,这一次我不想再继续逃避了。” “你的机会是什么?你想扶持朱容湛上位,你以为凭借你的影响力,可以让朱容湛同意与北戎互市?” “我提出这个合作的可能,并非是觉得你们都爱我,会为了我同意合作,只是我了解到的信息比你们更为全面一些,所以你们想不到双赢的可能,而我觉得是个机会。” 林瑜平静道:“而且……没错,我不否认这件事也会让我感到满足,如果我能促成你们的合作,我也能证明我存在的价值,我就能感觉到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一星半点。” “你为什么想靠避免战争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一般来说,战争才最能体现人才的价值——出色的武将能为君主赢得胜利,智慧的谋士能为君主制定战略,赢得战争,自然就意味着你的价值。” “因为我讨厌战争,”林瑜斩钉截铁道:“我认为战争是最后的手段,可你们还远远没到那个地步。你们只是从不关心那些最底层的士兵和平民,你们觉得上位者轻描淡写的一道命令,就让他们像是某种工具一样被大量消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在你们眼中,人与人的分量并不一致,有些人重于泰山,有些人轻于鸿毛,而在我看来,人与人都是一样的,每一条性命都无比珍贵。” 苍洮轻声道:“我知道这点……你即便对奴隶,态度也从来很客气。” 林瑜垂眼道:“我只能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做我自己。而让你们同意合作,靠的不是他对我的爱,而是你的点头——靠的是他那被你攥在手里的性命。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这是你们的机会,不是我的。” “那你为什么愿意嫁给我?上一次你嫁给我,你说你不甘心这样的生活,可现在难道为了朱容湛嫁给我,你就觉得甘心了吗?” “上一次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决定以后依附于你生活,我决定放弃我自己。这一次……我即便嫁给你,也决定做我自己,”林瑜微微一笑:“所以我并无所谓。”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苍洮愕然道:“你嫁给我,从此在天地众神面前,你都是我的妻子,夫妻是神圣的一体,怎么会无所谓?” “这是你的观念,”林瑜依然笑着:“它束缚不了我。” 苍洮的脸色阴沉了起来。他意识到,就算林瑜这一次再次嫁给他,也和他想要的并不相同。 名分并不能困住林瑜,她的心依然是自由的。 “你说你不想依附于我……可是你一个女子,要如何独立生存?” 林瑜又看向了窗外:“这世界上总有些地方,在孕育着新的秩序。” 苍洮微微一怔:“你不会是……想去那些造反的地方吧?” “……” “荒谬!”他气道:“那些人岂是什么好人?!土匪、盗贼、流氓——!你怎么会觉得那里是你的容身之处!?” 林瑜垂下眼眸。 “你不是那种盲目愚昧之人,你一定是觉得看见了希望,”苍洮与林瑜一世夫妻,对她的性格也有所了解:“造反的人里,有你信任的人?” 林瑜轻轻一叹:“是。” “你凭什么认为他值得信任!?”苍洮怒道:“就算他值得信任,他身边的人难道也值得信任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骗你!?” 林瑜知道他的担心,事实上,她自己也做好了最悲观的打算:“如果那里不行,其他地方就更不行了。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也是我最后的希望。” “如果不成呢?” 林瑜望着他,定定道:“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厌烦极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嗅闻弱点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自从那天在马车上苏醒,林瑜和苍洮坦白的谈过一次后,她很明显能感觉到他变得异常沉默。 他会在林瑜不注意的时候长久的默默注视着她、观察着她,然后在她察觉到,转头望来的时候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知为何,林瑜看着他拒绝直视自己的侧脸,好像能看见他脑海中是怎么思考的—— 他在对比她和记忆中的不同,然后努力分析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就像狩猎前,他必须弄清楚猎物的数量、前进的方向、饥饿还是刚刚进过食、在躁动期还是受了伤。 但林瑜并不指望他能想明白,她甚至觉得他谨慎的样子有点好笑。 比起猎手,苍洮才像是那个被困在陷阱中的猎物。 林瑜不用去看他的一举一动,也能感觉到他在小心翼翼的围着她打转。 他在嗅闻她的弱点,寻找她的漏洞,试图发现她的软肋,他努力想在林瑜陌生的举止中找到自己熟悉的那些痕迹,好像这样他就能想到办法,让她回到以前的样子。 回到以前只能在他的怀中向他撒娇,离开他就无法生存下去,只能令人怜爱的全心全意依附着他的样子。 在离开大涂的路上,林瑜十分配合,不吵不闹,还会在检查时主动为苍洮打掩护。 他意识到如果一路上他一直这样回避林瑜的话,就未免显得太过怯懦,于是偶尔他会忽然对林瑜说话。 “你从没想过要试着逃跑吗?” “逃去哪里?” “朱容湛身边,或者,那个你信任的准备造反的家伙身边。” “解药还在你身上,我逃走做什么?” “你被掳走,他们会为你担心么?一到北戎,我就会将大婚的消息昭告天下,你觉得他们会来救你么?” “比起我大婚的消息,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河东救灾。那关系到成千上万的民众,要比我大婚的事情更为要紧的多。” “河东救灾。”苍洮皱起了眉头:“大涂皇帝派出了罗元青作为赈灾使,你接触到的男子不多,除了朱容湛,那个让你信任的、准备造反的人,难道是罗元青?” 林瑜看了他一眼。 猜对了一半,但剩下的那一半才是最重要的。 “他是贵族出身,何必造反?最多暗地里资助造反军,让对方替自己铲除异己。你想要的是这样的‘秩序’吗?” 林瑜笑了笑,没有回答,苍洮便知道自己猜错了。 他望着她,像是望着一个永远猜不透的谜团,那是前世从未有过的感觉。 林瑜明明就在他的面前,他却觉得她像是站在距离自己无比遥远、难以触及的虚无之处。 “你并不在意成为我的妻子?” “不在意。” “那你现在心里想着的那个男人,也不介意你成为别人的妻子?” 林瑜笑着反问道:“那你呢?我曾是朱容湛的妻子,你介意么?” “那是一场梦。” “如果不是梦呢?” 苍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不关心你以前有过几个男人,重要的是以后,你只能有我。” 林瑜轻声感慨道:“你就是这一点最可爱。” 苍洮不可思议且感到被冒犯了一般露出了怒容:“你竟敢说我可爱?!” 林瑜知道在追求强大健壮的草原上,夸一个男人可爱无疑是一种侮辱,如果是前几世,她会顺从这个世界的习惯,夸苍洮俊美、强壮、高大、威严。 可现在,她就是想在觉得他可爱的时候夸他可爱。 看着苍洮生气的样子,林瑜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爱可是对一个人最高的赞美,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呢?我可不会轻易夸一个男人可爱。” 她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的样子显然和苍洮想象中不同。 他原以为她会悲伤、会哭泣、会怨恨、会不甘、会愤怒,但他想着,只要到了北戎,天长日久,她总会低头的。 他们以前的情分那么深厚,她不会一直对他生气,只要伏低做小,百依百顺的哄哄她,总能让她心软释然。 可林瑜完全没有那种凄楚悲凉的感觉。 她自如的在北戎的队伍中随意穿行,用北戎话和大家交谈,听他们聊天,自然的在他们谈起北戎风物时插进去,甚至有一天和一位侍卫请教起了骑射的技巧。 苍洮发现后,那侍卫被他狠狠瞪走了。 “对了,有件事情告诉你。”林瑜笑眯眯的看着苍洮一脸阴沉的盯着自己。 他没好气道:“什么?” “我不想生孩子,作为北戎之王,没有自己的孩子没问题么?” 苍洮一愣。 “还有,我不接受你娶其他的女人作为侧妃。当然,你一定要娶,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你,不过以后你就休想碰我一下。” 见他傻愣着,林瑜道:“怎么?你不是说要和我成亲么?这些事情成亲前达成共识比较好吧?” “你是在故意刁难我么?” “不是,我是认真的。” “难道你嫁给朱容湛,也会这样要求他么?!” “不管和谁成亲,我都是这两个要求,可不是针对你。所以我之前也和他说明白了,我不适合成为太子妃。我本来也没打算嫁给你啊,不是你非要和我成亲吗?怎么,难道你觉得了解未来妻子的想法不重要?” 苍洮紧紧皱起了眉头,他试图在林瑜笑意盈盈的表情上找到戏谑和捉弄的恶作剧情绪,但她的目光坚定,显得毫不动摇,极其认真。 苍洮一字一顿道:“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同意这样的要求?” “我从不强求,”林瑜道:“强求的是你。” “你还说不是故意刁难?” 林瑜摇了摇头,她回头看向大涂京师的方向:“你前世不是都做到了吗?我们没有孩子,我到了草原上之后,你也只有我一个侧妃。” 苍洮声音低沉:“那只是我们暂时没有孩子,而不是以后都不会有。而且如果没有孩子,若我比你早死,你的处境会有多么艰难?!他是我的保障,同时也是你的保障!他继承我的王位,你才是新王的母亲,你才依然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若是其他人上位,你说不定会被当做我的‘财产’,被新的王继承,又或者逐出部落,在草原上流离失所,甚至沦为女奴!”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心的博弈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在他气急败坏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林瑜垂下眼眸道:“你死之前,就不能先帮我了结吗?” 苍洮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一愣。 “我的运气啊……现在想来,其实并不差,我遇见的人,大多都很好。因为有你们在,我才觉得这个世界也不是不能忍受。”林瑜看着他道:“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最怕的是什么吗?” 苍洮迟疑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我最怕你先离我而去。”林瑜的眼眶渐渐泛红,“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觉得最快乐的时候,你庇护着我、宠爱着我,不管什么时候,看见你我就会觉得非常安心,所以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有一天失去你。” “你……” “你说孩子是你死后我的保障,可是如果你不在了,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林瑜前世曾真切的这么想过,她把一切的快乐都寄托在苍洮的身上,甚至没有失去他独立生活下去的勇气:“我想过我们一起白头偕老,每当想到你垂垂老矣的模样时,我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我能比你先走,最好我们一起在睡梦中离世,那么我就不必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她说的曾是自己发自内心的恐惧,因而苍洮能够感受到那份真挚。 他们这些日子生分疏离了许多,然而那些坚冰般的隔阂在林瑜炽热的发言下,转眼便融化的一干二净。 苍洮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林瑜自然而然的环住了他的背。 她小声的,仿佛极为不满和委屈道:“你好久没有这样抱过我了。” 苍洮的声音柔化了下来,温柔的不可思议:“我以后可以天天这样抱着你。” “我一直很想你……我刚刚开始这一世的时候,做了噩梦,习惯性的就觉得你在我身边,可是想找你,你却不在……” “我也……” “嗯?” 他蹭了蹭她的颈窝,轻声道:“我也很想你。” 林瑜便满意般的将他抱的更紧了一些,蹭了蹭他的胸口。 “和你在一起我没有什么不情愿的。”她说:“但是我怕我万一怀孕了,到时候难产怎么办啊?我不想那么痛的死掉。” “我们有上天保佑,不会的。” “要是上天只能保佑一件事情,我更想让它保佑我们可以一起白头偕老,然后在睡梦中离世,不用经历衰老病痛。” 苍洮抚摸着她的长发,沉吟着不语。 “所以,”林瑜道:“你能不能答应和朱容湛开商互市?” 苍洮的怀抱放开了一点,他怀疑道:“你下一步,是不是还想要我交出他的解药?” “要是你觉得这样控制他的性命更安心一些,你可以不给解药,只隔一段时间给他续命的解药也行,但是……平等的交流总比怀着怨恨要好一点吧?” 苍洮不同意:“反正我都已经抢走他的太子妃了,他对我难道就没有怨恨?” 林瑜立即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的腰,苍洮猝不及防,“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阿瑜!?” 林瑜佯怒道:“我都说了!我愿意嫁给你!还抢走他的太子妃,我看是你自己有抢别人老婆的癖好吧!我都拒绝过他,说了不愿意嫁给他了!你是变态吗!?” 苍洮一顿:“不对,你才不是因为我拒绝的,你是因为李萤!” 林瑜理直气壮:“因为那时我以为嫁给你也是死路一条,我心想,我那么爱你,可你最后还是想牺牲我,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多难过吗?!我为什么不能去找别人?你说!” “我没有牺牲你!”苍洮大声道:“我说了,我去救你了!” 林瑜气道:“你那么大声干嘛?你吼我?!” 苍洮立刻放低了声音:“我没有……” 眼见着他的气势低缓了下去,林瑜立即乘胜追击:“所以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朱容湛合作?你就非得打战是吧?你有多少部下够你这么死的?你要一统草原,七部之间要打多少仗?要死伤多少人?你还不想和大涂和平互市,你还想和大涂打?打到最后北戎都没有人了我看你怎么办!” “……” 林瑜揪住他的衣领,使劲摇晃,像是逼迫,又像是撒娇:“你到底同不同意啊!我可不是单纯为了救朱容湛才这么说的,我也为北戎考虑过了,这个世界那么大——除了北戎和大涂,还有别的好多好多富饶之地,咱们就不能别盯着那一亩三分地打来打去吗,我们去开拓新大陆,到时候整个大陆都是北戎的,不好吗?” 苍洮的语气已经有所松动。他无奈道:“你又哪里知道还有别的很多富饶之地?” “你总说我天神保佑,我做梦梦到天神给我托梦了!” 苍洮笑了:“少胡说了你。” “那你愿不愿意和朱容湛合作?” “你先说你本来打算去哪。” “什么去哪?” “脱离林氏,拒绝成为太子妃,却又为了寻找解药来找我。如果朱容湛没中毒,你不必来找我,你准备去哪?” “……” 虽然借着前世那曾对苍洮付出过的真心实意,装出对他仍有感情并不难,但内心深处,林瑜却没有像信任朱容湛那样信任他。 说到底还是因为朱容湛的行为有李萤保证,而苍洮的说辞却没有人能够证明。 尽管林瑜很想相信他,也倾向于觉得他没有骗自己,但每当她想要完全信任苍洮时,心底深处总会冒出一丝怀疑: 如果他最后就是真的放弃我了呢? 甚至连李萤这个曾经亲手杀了她的人,都比苍洮更让林瑜信任。 有时她也会觉得这种情形未免太奇怪了,可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像李萤那样,明明可以瞒着她什么都不说,却自己全都坦白个一干二净? 那么现在,要告诉他陈辞和螳臂军的事情吗? 这是个关键节点,如果是某种游戏选项,恐怕绝对要先存档,然而林瑜却没有存档的选项,一旦选错,想再和苍洮拉近关系,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不仅如此,之前的铺垫也会被他视为谎言,她的真心也将被质疑。 还有朱容湛的事情…… 苍洮恐怕就更难答应交出解药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引狼入室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略显迟疑,苍洮便已经猜了出来:“……莫非和朱容湛一样,是你前几次‘梦中’的人?” “……我信任他。” “哈,”苍洮方才的柔情蜜意迅速消失了,他又恢复到冷漠和愤恨的状态道:“怎么?他也为你而死过?” 林瑜望着他思忖了片刻:“那你还要与我成亲么?” 见她非但没有任何惭愧之意,反而反过来问他,苍洮气道:“你究竟有多少个‘梦中人’?!” “不多。” 苍洮逼问道:“不多是几个?” 林瑜一脸无辜的望着他:“不算你的话,只有两个。” “即便是在草原上,”苍洮缓缓道:“有过三个丈夫的女人也很少见。” “啊,你现在又要开始在乎这个了?不知道是谁之前说,只在乎自己是我的最后一个,原来只是骗我的?” 苍洮隐忍道:“阿瑜,不要惹我生气。” 林瑜收敛了些许轻松,也认真的看着他:“那你也不要让我伤心。” 苍洮气笑了:“是我在让你伤心,还是你在让我伤心?” “这全看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我还能怎么想?你要求我不许有别的女人,然后你拥有三个丈夫?那么如果我也有过三任妻子,你又怎么想?” “如果你生活在一个男人天生就该三从四德,到了年龄找个妻子嫁过去,然后依附于她一辈子的世界。你自己选择的爱人不被家族接受,最后双双死于家族谋杀,于是第二次你决定服从家族的安排,只是想要活下去,最后却还是被卷入阴谋而死,那么如果你第三次选择了我,我什么都不会想。” 林瑜平静道:“我只会怜惜你,希望我能保护你,如果我有能力,我想让你不用再经历颠沛流离,可以平安喜乐。” 她忽然理解了李萤那时为什么对她说,如果能被她选择,他会感到荣幸。 因为……当一个人已经遍体鳞伤,小心翼翼,谁也不敢相信的时候,她谁都不敢相信,却只选择了你。 那的确……会让人感觉自己与众不同,重任加身。 苍洮沉默了下去。 过了半晌,他恨恨道:“就只有三个,是吗?你不会过段时间,又突然冒出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男人来吧?” 见他态度软化,林瑜也见好就收:“不会。” 她又问了一遍:“所以,你还要成亲吗?” 见她笑得眉眼弯弯,苍洮气道:“你还真是不在意这个。” “这有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成过亲,再来一次就再来一次呗,就当是老夫老妻的新情趣,丰富经验了。” 苍洮皱着眉头,剜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马车。 林瑜连忙喊道:“苍洮!” 他回头望来。 “帮我打水洗脚吧,”林瑜可怜兮兮道:“越来越接近北戎了,天气越来越冷,我的脚冷得受不了了。” “就会使唤人是吧?”苍洮没好气道:“你自己不会打?” “那你去不去?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好好好,我给你打,我给你打。不是脚冷吗,冷就在车里窝着吧。” 林瑜裹着毛毯,蜷缩在马车里等着,她透过窗户看见苍洮端着一盆热水穿过营地,有侍卫跳了起来慌张道:“王,这种粗活我们来做就行!” “你们做?你们做什么?”苍洮不屑道:“你们有老婆吗?知道怎么伺候人吗?走开,别挡道。” 有个和苍洮熟悉如兄弟般的侍卫笑道:“王,我有老婆,我知道怎么伺候人,我来!” 苍洮一脚踹了过去:“你有老婆伺候自己老婆去!离我老婆远点!”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顿时笑开了。 也有人有些担忧:“王对那女人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你不懂,”那个有老婆的人摇了摇头:“有个自己愿意这么伺候的人不是坏事,如果那个人也愿意这么伺候你,那就两全其美了。就怕你愿意伺候人家,人家不愿意伺候你呢。” “那这小娘子愿意伺候我们王吗?” “你管她呢,愿不愿意,王不都抢过来了?她以后还能离开北戎?” “刚抢过来的时候,是容易比较有怨气,”有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让她发泄发泄,之后认命了,发现我们王的好了,也就安心留下了。” 苍洮这时已经端着水盆进了马车了,听见这话,推开窗户怒喝了一声:“少在那边胡说八道!想死吗!?” 他关上窗户,回头看见林瑜已经脱了鞋袜,将脚浸入了热水之中。 她把裙摆和裤腿一直挽到膝盖处,正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抢亲这种事,”苍洮坐到林瑜身边:“不过……抢来的女人在草原上是很尊贵的。” “是啊,因为是需要‘抢’的战利品,不贵重不珍惜怎么行?” “女人就意味着孩子,孩子就意味着战士……一个部族的人口如果不够多,就会成为谁都能咬上一口的猎物。所以,每击败一个部族,就要抢走他们全部的女人,杀光他们全部的孩子,夺走他们全部的财富。因为有一天,如果我们败了,他们也会这么对我。” “这个逻辑,你在我们前世就告诉过我了。” “你不生气就好。”苍洮微微松了口气:“那时你因为这个跟我冷战了好久。” “我不是跟你冷战,我只是……需要说服我自己。说服我自己接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它有它的发展轨迹……是我的思想和它的自身发展进程难以匹配,我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没有错,所有看似愚昧落后的事情,都必然有它发展至今的道理。” 苍洮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显然林瑜的有些话语他理解起来有些费力,不过,他本能的感觉到她并没有生气,于是放心道:“那就好。” “不过,我现在决定不接受它了。” “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发展至今,的确有自己的道理,可是既然已经知道是愚昧落后的事情,我想试着把这个世界,朝和我的思想匹配的程度拉一拉。” 林瑜握住了苍洮的手:“如果你和朱容湛停战生息,如果草原上的各个部族都和平发展,再也不需要彼此攻伐,年轻人们往来穿梭,自由交往,也就没有必要抢来抢去了。” 苍洮立即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听起来很异想天开,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我,我所熟知的国家制度都不对,有更好的模式可以将它替代,我也会觉得不可能,因为我没有见过,也没有体会过那种所谓‘更优越’的制度,但是……我见过比现在更好的制度。” “凭你和你那位值得信任的‘造反者’?”苍洮反握住了她的手,逼近了她的眼睛:“阿瑜,若你们要终结大涂的江山,我很乐意帮你一把。只是,你们的历史上,借助外族力量的人最后名声都不太好。你……是否敢背起‘引狼入室’这个骂名呢?”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老师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别来这套。”林瑜拍开了他。 “你从没考虑过和我联手吗?”苍洮戏谑的问道:“如果你嫁给了我,当你身为北戎阏氏,却参与进颠覆大涂的造反之中时,你竟然从不考虑借助丈夫的力量?恐怕在外人眼中,你已经代表了异族。” “你想的仍然还是战争,还是征服。”林瑜皱眉道:“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你不懂这其中的差别。” “不可能没有战争。”苍洮果断道:“你不可能指望大涂的皇室可以坐视不理,没有皇帝能纵容一支造反队伍一直存在,不断壮大。是你在痴心妄想。”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管不过来。”林瑜道:“当今天子年轻时的确作战勇猛,差一点收服北方失地,可惜最后功败垂成,如今年纪大了,早已无能为力。” “那我为什么不管呢?”苍洮问道:“北方是我的地盘。” “你的?那只是名义上而已,”林瑜不客气道:“草原七部,尊你为王,但你能控制的区域只有戈斯曼德部,现在多了一个阿拉贝拉,但你才打下不久,恐怕也没有那么听话。” 她望着苍洮微笑:“别想愚弄我,苍洮,你忘记了?我曾是你的王妃,草原七部的情况,我不比你了解的少。” “真巧。”苍洮若有所思:“你还曾为大涂太子妃。你清楚大涂的情况,也清楚北戎的情况,所以当你发现有一个造反的机会时,你意识到了成功的可能性。” “我看到了新势力喘息的空间,但那只是一个机会,未来如何,很难定论,”林瑜道:“但我想尽力去试。”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深思熟虑过。”苍洮有些惊讶。 “所以你之前一直觉得我只是一拍脑门的妄想,完全没考虑过现实情况?” 苍洮道:“但即便如此,你也只是空有理论。” 林瑜也笑了笑:“我不是天生圣人,生而知之,不能一夜之间把生产力推进到工业时代,我也很懊恼。不过,当年你被部族流放,在阿拉贝拉部长大,准备重新夺回戈斯曼德部时,难道不也是空有理论?我的确没有经验,但没有人是一开始就经验丰富的,我或许会犯错,会失误……但我决定要这么走下去。” 她望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愿意帮我,我万分感激,我们关系如此亲密,交情如此深厚,如果走到兵戎相见那一步,不是很可惜吗?不过,如果你想操纵我,欺骗我……那么我会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苍洮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敌人?你要把我当做敌人?” “选择权都在你。”林瑜说:“你希望我们这一世的结局如何呢?不管是嫁给你,再次成为你的妻子,还是死在你的刀下,我都做好了准备。” “林瑜!你脑袋有毛病吧!?”苍洮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死在我的刀下?我看是你想把我的脑袋砍下来,送去哄那个造反的姘头开心!” 林瑜又问道:“那还成亲吗?” “不成了!”苍洮冷笑一声:“倒像是我求着你成亲一样,你等着吧,你现在无所谓,以后我会要你哭着求着要嫁给我!” “好的。”林瑜笑了笑,她的双脚在水盆里晃了晃:“水冷了,我洗好了。毛巾呢?” 苍洮愤愤不平的又坐了下去,他把毛巾铺在膝盖上,将她的双脚从水中捞出来,放在自己大腿上,帮她仔细裹好。 “我给你带了羊毛袜来。”他抬起头来,若无其事的看着林瑜,好像刚才的争吵都不存在:“大涂可没有这个。就算有,那也是我们北戎送去卖的。” “谢谢你。” 苍洮没好气道:“谢谢就不必了,你少气我就行。” “那我去倒水吧。” “不用,你坐着吧。不是脚冷吗?我等会儿倒完水过来给你焐着。” 苍洮出去了,等他回来时,林瑜已经找到了毛毯,抖开盖在了身上。 见他进来,她掀开身边的毛毯邀请道:“我给你暖好了。” 苍洮窝了进去,他挨在林瑜身边,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温暖和柔情。 “上辈子就是这样。” “什么这样?” “我只要和你挨在一起,就觉得已经满足,只想在你身边,再也不想去追求其他任何东西。” 他伸手抱住了她,侧头蹭了蹭她的头发,柔声道:“因为什么都比不上你。” “哎呀,不许用用美人计。”林瑜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什么美人计!你才是美人计!” “我哪有美人计?我不是在跟你摆事实讲道理嘛?” 苍洮不满的嘟嚷:“你明明知道你对我的影响力……” “我一开始可是一直躲着你的,谁让你追着我让我跟你打交道。” “是吗?我记得这一次好像是阿瑜你主动出现的吧?”苍洮阴阳怪气道:“为了朱容湛的解药。” “好了好了,知道你很吃醋了,不要再重复提啦。” “吃醋,我才不吃醋!反正你根本不喜欢他。”苍洮冷笑道:“说说你第一世的爱人。你刚才说不被家族接受,然后一起死去的那个。” 林瑜眼睛一闭:“我睡着了。” 苍洮气的狠狠摇晃她:“林瑜!!” …… 当他们最终抵达北戎的时候,林瑜感觉自己和苍洮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分开过。 他一如既往的爱她,而她也一如既往的沉溺在他的包容之中。 但偶尔,林瑜又会想起自己的死亡,切实的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和以前已经截然不同。 第二天,苍洮就下令开始准备婚礼。 林瑜打趣道:“不是要让我哭着求着嫁给你吗?” 苍洮若无其事道:“不能让你无名无分的在我身边,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阏氏,否则可能会有人轻慢你。” “成为阏氏就不会有人轻慢我了吗?” “要是有人对你不敬,你就告诉我。” “你会怎么做?” “我会亲自割开他的喉咙。” 林瑜顿了顿:“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你的佩刀给我,然后给我自行处理的权力?” 苍洮微微一愣,随后仔细的看了她一眼:“你以前讨厌看见尸体,甚至连宰牛杀羊也看不下去。” “你说的有一点是对的,”林瑜说:“战争有时候的确无法避免,我讨厌,但我必须接受,所以我想……我最好现在就开始习惯。” “你不必如此……”苍洮道:“如果你不喜欢,那就别做。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那我以后如何面对战争?”林瑜问道:“被你的亲兵重重保护在大帐里,躲在你的大本营里,等着你征战回来?” “我会竭尽全力让你远离一切危险。”苍洮道:“如果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到了那时候,就算你能够杀人,恐怕也已经于事无补。” 林瑜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希望你能帮我一件事。” “什么?” “如果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下不去手,你……帮我一把。” 看着她不肯退让的双眼,苍洮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他解下了自己的佩刀,却似乎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交给林瑜:“为什么非要逼迫自己做到这一步?” “我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老师。” “教你什么?” “教我你从一个毫无经验的部族流浪儿,变成戈斯曼德的王所需要的一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步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苍洮最后还是将他的佩刀交到了林瑜的手中,但从他的眼神中,林瑜感觉的出来,他之所以给她佩刀,并不是因为支持她、认同她,而只是想要看看她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坚持到什么地步。 “从一个被流放、被抛弃的孩子,成为一位王,其实需要学习的事情并不多。” 林瑜疑惑的看着他。 苍洮微笑着看着她将自己的佩刀抱在怀中,“你不信?” “我感觉……应该要学很多东西?比如说,经济、制度、贸易之类的知识都……” 苍洮“哈哈”大笑起来:“经济?你是说财富?在草原上,只要你足够兵强马壮,你永远也不需要担心财富。” 林瑜下意识的想辩驳,这完全是抢劫的模式,但是看着他的笑容,她忍住了说话,选择先倾听。 “那,我要学的是什么?” 苍洮郑重的问她:“你真的要学吗?” 他那严肃的态度,让林瑜也不由得感到了一丝紧张。 但她依然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要怎么教你,我只知道,你想成为人上之人之前,必须先学会当个人下之人。你要在他们之间切实的生活过,你就会知道他们心中渴求什么,你就能知道自己需要给他们什么,当你许诺会满足他们想要的一切,他们就会跟随你,成为你的利刃,为你杀死一切敌人。” 苍洮看着她:“可你已经是我的阏氏了。而在成为我的阏氏之前,你也是林氏贵女,天然便活在那些贱民永远也触及不到的高处。你恐怕注定学不了我曾学过的东西。” 林瑜皱眉道:“戈斯曼德部的普通民众哪有那么容易知道我的长相?你说我是你手下的士兵从大涂抢回来的女人呢?” “你疯了吧?”苍洮高高的挑起了眉毛:“你知道奴隶的待遇有多低吗?!我当年是男孩,他们才把我培养成战士,而地位低下的女孩只有被当做奴仆的可能!你知道如果你失去‘阏氏’的名分,只是个普普通通被抢来的女人,你会被怎么欺负吗?!” 他刚刚明明已经松口选择了支持她,然而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又能随意的改变主意,甚至完全不需要顾忌她的感受。 林瑜只觉得心头顿时冒出一阵火来:“是啊,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逼我退到某个男人的怀里,告诉我任何出格的行为都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不知好歹,最聪明的选择就是依附于男人,然后尽可能的改造这个男人。” 她厌烦道:“可那种‘轻松、聪明的捷径’,我已经选择了四次了!” “我前世没能保护好你……”苍洮低声道:“我们都没有……所以你不敢再相信我们,想要相信自己,我能理解,但是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遇见危险,我已经知道隐患在哪里了,阿瑜,这一次,你就再相信我一次。” 林瑜望着他诚恳的双眼,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再出了事只能等着别人来救我,我不想除了被人保护外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再被当做一个漂亮的装饰品,也不想再当一个只会提供情绪价值的陪伴型宠物。” “我从没有把你当做无用的装饰品,也从没把你当做宠物!” “你认为我依附于你,而你保护好我,就算是爱。”林瑜道:“可是如果我必须依附于你,如果我必须讨好你,因为一旦失去你我就会一无所有的话——你不会觉得自己在高高在上的俯瞰着我为了活下去的挣扎吗?你看着我深陷在这样的窘境里,在我想要摆脱这种无力时,不仅不帮我,反而希望我回到原来被豢养的状态,难道能说自己爱我吗?你觉得我会相信,我会安心的顺从你?” 苍洮深深的吸了口气:“你为什么要把我形容的那么恶毒?我只是希望你能过的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那些沉重的、痛苦的、繁琐的事情,都由我来承担,不好吗?!” “可正是那些痛苦的、沉重的、繁琐的事情,让你成为了一位王,如果你觉得自己真的为我承担了重负,那么我愿意代替你成为王,然后你去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当我的阏氏,如何?” 苍洮被她气笑了:“女人不可能为王,男人也不可能成为阏氏。” 而林瑜只想先达成自己的目标:“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处理政事的,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赚取收入的,我还想知道你的人民都是怎么想的。你曾教会了我骑马驰骋,但我现在还想学会如何穿戴铠甲,如何在马背上骑射,如何使用弯刀杀敌……我想知道如何排军布阵,如何打仗,如何扎营……” 她本来不准备和他争论男人应该如何女人应该如何的话题,因为她知道这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只可能越跑越偏——在没有现实作为基础的土壤上,争辩理论毫无意义,苍洮拥有直接不听和让她永远闭嘴的权利,可话赶话说到最后,林瑜还是没忍住道:“你说你帮我承担了重负,好像施恩于我,但同时也是你夺走了我的权利!我没有亏欠你什么!” “好!!”苍洮顿时气的不轻,“真是不识好人心,狗咬吕洞宾!我想保护你,爱惜你,你却说我夺走了你的什么狗屁权利,你有什么权利?!成为王的权利吗?!” 林瑜深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以免赌气再说出什么不够冷静的过激言论。 “我知道你想对我好,苍洮,”她轻声道:“可是对一只羊羔好,是给它吃草,而不是你觉得肉好,就强给它塞肉,是不是?” “那么你就吃草去吧。”苍洮恶狠狠道:“但现在全草原都知道我要迎娶阏氏,成亲仪式不能取消,等仪式结束,你既然不愿意当全草原最尊贵的女人,那么想当女奴就当你的女奴去吧!” 林瑜拔出了怀中的弯刀,这个时节,大涂的天气已经渐渐转暖,可来到北戎,又像一下子回到了严冬。 她脸色冻的苍白,但脸颊和鼻尖却又透出一点绯红,苍洮被她气的恨不得永远都不要管她了,但看着林瑜那模样,又忍不住的心软,觉得她又可怜又可爱,又可恨又可气。 他望着她,林瑜却只盯着那把刀的刀刃——它看起来锋利极了。 它在苍洮身边,曾杀死过多少人? 它砍断过多少只胳膊,多少条腿,多少颗人头? 林瑜道:“如果有人欺负我……我会用这把弯刀砍下他们的人头。” 她终于抬眼看向他了,苍洮立刻移开视线,然后再冷漠的重新看向她,这样就不会被她发现自己一直在凝视她。 他想让她为他的怒气感到不安,感到畏惧,感到歉疚,但林瑜只说:“或者我学艺不精,被他们砍下人头。” 她笑了笑:“现在距离成婚之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确定不先教教我如何使用弯刀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弯刀与权力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如果我说不呢?”苍洮抱起双臂:“你觉得我小时候在阿拉贝拉部,可以像你一样说‘教我弯刀’,就有人教你弯刀吗?”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讨好你?求你?” “如果你是阏氏,你是林氏贵女,自然不需要,你的地位足够让别人排着队的讨好你,拜托你办事。”苍洮道:“但既然你说你想学我成为王的一切,那么我认为我走上这条路的第一步,就是在被人讨好之前学会去讨好别人。” 他等着她提出抗议,或者恼怒的认为他是故意刁难,然而林瑜认真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苍洮不知道她怎么能受得了这个委屈。“也许你觉得讨好我不是什么难事——但以后,你可能还会求很多人。” 他并非一开始就学会了这一点,在被刚刚逐出部落的时候,他也依然怀抱着自己是戈斯曼德王子的骄傲,直到饥肠辘辘的恨不得把自己吃掉以后,他才意识到一个空无的名头没有任何意义——活下去才有意义。 为了一口吃的、为了一件能在冬天活下去的衣服、为了一口水、为了有个地方住…… 他学会了如何对所有人露出笑脸,展示出自己对他人最有用的一面。 那些艰苦的岁月扒掉了他身上一层层的皮,但也让他脱胎换骨,造就了如今的苍洮。 他并不知道让自己成功的究竟是自己学到的哪一点,所以他只能以一种方式教会林瑜——就是让她重走一遍他当年曾经历过的路。 这也是他愿意教她的原因。 他希望可以与她分享自己的一切,这其中自然包括自己的过去。 他想向她敞开自己,想要向她证明自己的真心。 “你要对最厌恶的人笑脸相迎;你要对你最嗤之以鼻的人百般奉承;你要对你最仇恨憎恶的人小意讨好——为了达成你的目的。”苍洮怕她理解的不够彻底:“一开始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吃饱饭,为了有衣服穿,为了不被抓去当做奴隶取乐,为了可以活得更好,后来,是为了学会如何杀人,如何不被人杀,开始有了仇家,准备报复,然后寻找与自己利益一致的人,能帮上自己的人,这样你就能逃避惩罚……当你身上的利益牵绊越来越多,你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你的势力自然而然也就越来越大——最后,‘啪’!你就成为了王。” 林瑜道:“这就是你一路走来的路。” “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难,是不是?听起来好像只是经历完了这些,然后自然而然就得到了这个结果。”苍洮道:“这其中当然离不开上天的庇佑。” 一听他提起了“神”,林瑜就有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啊,你又要开始了。” “不要对神不敬,阿瑜。”苍洮不满道:“神决定了男人成为王,而从没有女性成为王。” “也许神这次会决定庇佑我呢?” 苍洮不赞同的看着她,显然不能欣赏她用神来开玩笑。 但他依然容忍了这一点,决定等会儿自己回去多向神明祈福赎罪久一点:“欺软怕硬,见人下菜,厚颜无耻,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背信弃义……阿瑜,你真的能做到?你本可以锦衣玉食,舒舒服服躺在那等人伺候,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我不一定真能做到和你一样。”林瑜已经可以无视他“苦口婆心”的劝告了,因为他每一句话她都能猜到——“何必呢?”“不要为难自己”“舒舒服服的不好吗?” 从她开了这个口以来,苍洮每次被她拖着前进一步,下一秒就会倒退三步劝她放弃。 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把她拖回去,而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坚持。 一旦放弃,下一次苍洮就不会再认真对待。 然而这样出于“好心”的阻挠,不过是这个世界对她的改变所做出的“最温柔”的反应。 “不过,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为了达成我的目标不惜一切。” 见她语气坚定,苍洮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顿了顿,改口了:“那我就拭目以待。” 反正阿瑜最后都会放弃,那他只要等着就好,何必折腾让她不喜? 他脑子一动,转眼就为她安排好了新身份:“在成婚之前,你就是我从大涂带来专门伺候新娘的婢女。” “你的侍卫们认得我的脸。” “你的侍卫们认得我的脸。” “哦,我会跟他们说,你可以在部落里自由走动,不必管你。” 说到这里,林瑜已经知道,苍洮会试着放手了。 她挣扎的那么激烈,他怕伤到她的翅膀,于是决定打开了自己宫殿的鸟笼,放她出去在身边自由飞翔一会儿。 尽管他的放手非常勉强且充满疑虑,只要她露出稍微一丝对外界的退却和犹豫,他就会立刻重新把她逮回去。 所以,林瑜大胆的迎着他严苛的审视眼神,绝不退缩。 对于自己成为下人,离开苍洮身边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说林瑜内心没有忐忑不安是不可能的——但她深吸了口气,还是没有动摇自己的决心:“好。” “为了保障你的安全,”苍洮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火折子一样的筒状物道:“我会给你一支烟火,如果你遇到危险,发射它,我会立刻去找你。” “……谢谢你。” 尽管他们之间横亘着那么多的不理解,但她永远感念那些对她的善意。 林瑜收好火折子,又将他的弯刀笨拙的挂在自己腰上。 “我等会儿给你换个朴素一点的刀鞘。”苍洮道:“不然要是有人认出来是我的刀鞘,可就耽误咱们林大小姐的微服出访了。” 林瑜挂好弯刀之后,又用以后会从腰间抽出防身的模式,将刀又抽了出来。 这一次和刚才不同,刚才她的视线只凝聚在刀身,而这一次,她的眸光在刀与苍洮身上闪烁。 苍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点!” 他看着她的动作那么生疏,握着弯刀,就像是赤手空拳站在虎狼旁边,去摸他们的毛发,只觉得一阵心惊胆战。 “阿瑜,别伤到你自己!” “如果我现在有弯刀,而你没有武器,我攻击的时候你怎么办?” 苍洮听出了她声音之中隐藏着的挑战意味,,这很神奇,因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林瑜的眼中,看见那些曾试图挑战他地位的人眼中会有的野心。 她本能的想用单纯的好奇将自己的野心隐藏,却有些不得其法,这或许是因为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那股翻涌的冲动究竟是什么。 他挑了挑眉毛:“你试试?” 林瑜望着他犹豫了一瞬,似乎在评估自己失手伤到他的可能性,不过,她不愿放弃这能实战体验的机会,于是试探性的一刀砍去,被苍洮轻而易举的侧身闪过。 他从袖口之中拔出一只匕首。 那只匕首那么小,而她手中的弯刀那么长,林瑜望着近在咫尺的苍洮,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飞快。 她不会杀他的,她绝对不会杀他的。可她的脑海之中却仍然浮现出她将手中的弯刀砍入他身体的场景。 那感觉不知为何,像是害怕,又像是亢奋。 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吗? 还是……那种“我如果想,我就可以杀了你”的感觉,和权利相似? 第一百六十三章 阿木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苍洮用绑在手腕上的刀鞘挡住了林瑜的弯刀,然后将手中的匕首朝着她的眼睛扔去。 她没想到他竟会将唯一的武器脱手掷出,见那寒芒直冲眼眸而来,一时迷茫无措,便被苍洮趁势上前,轻而易举的将她手中的弯刀夺走。 而那匕首飞入她身后,不知道插进了哪里。 她的心怦怦直跳。 “你还少一点决心。”苍洮松开了她的手,但没有把弯刀还给她。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你再快一些,说不定我便来不及反应了。” 林瑜看着他:“你不害怕?” “如果是你,我不害怕,只会难过。”苍洮的声音渐低:“从小到大,我遇见过很多人向我挥刀,如果逃不开就会死,如果反应不过来就会死……没人教我怎么办,我能活到现在,所学到的一切,都是每次侥幸没死后,拼命思考怎么应对才能活下去,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顿了顿,“我从不轻易相信别人,但对你,我从无防备。” 林瑜不免有些心软道:“你别难过。” 但她却不能保证以后,甚至不能保证说“我不会让你难过”。 “我只是不想你经历我曾经历过的那些痛苦,我希望我能保护你,让你不受一点风雨……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生气,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坚持。” 苍洮垂眸望着自己手中的那柄弯刀,“我只能觉得,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所以你不再信任我了。我会努力让你看到改变的,我会扫除你所有的不安。阿瑜,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瑜伸手想拿回弯刀,苍洮并没有抗拒的放手,任由她手持凶器,站在身无防身之物的自己面前。 她默默望了他一眼,将弯刀入鞘,“这跟我信不信任你没有关系。” “还有件事情,我一直没问……”苍洮忽然道:“你们救出了朱容湛,那么我的人,大约是回不来了?” 林瑜心头顿时一震。 此前苍洮从来没有提及这件事情,她甚至以为他不会再提起。 他肯定能猜到他们死在异国他乡的命运,她还以为,他们会心照不宣的就让此事过去。 那么此时提起,又是为了什么?他想要为他们报仇吗?还是想逼她感到不安? “是谁杀了他们?” 林瑜沉默。 “你认识的人不多,能帮你的人也不多,阿瑜,我能查出来。” “你想干什么?” “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等他们的消息,是我带他们出去的,我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林瑜犹豫了一下。 她之前在苍洮面前说自己从未杀过人,还请求他在自己下不去手的时候帮忙,并非是故意欺骗,而是不知为何,下意识就那么说出了口。 她的潜意识也许判断假装“无辜”更为有益,也许觉得如果冲突更少,就更可能赢得苍洮的支持,也许是觉得减少他发难的借口,就能与他相处的更为自如…… 可如果现在承认自己动手杀了人,是否会动摇苍洮对自己的信任?会让他觉得自己在故意欺骗他? “我动了手。”林瑜脑海中翻涌着许多念头,但张口,却还是说了实话:“我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要欺负一个女孩。” “你动了手?”苍洮不信:“你能跟他们交手?” “我知道我近身和他们短兵相接不行,所以我是骑在马上……”她做了一个射箭的姿势,“射中了他们。” 苍洮抿起了嘴唇。 “是你手把手教会我的,我还没有生疏。”林瑜道:“我还记得你教过我,既然骑在马上,就要把马的优势放大到极致。所以有一个人,是被我的马踩死的。” “阿瑜……你认识他们。”苍洮缓缓道:“你既然记得和我的一世,你就不可能不认识他们。” 林瑜垂下了眼眸:“是,我认出了他们,可是……” 她顿了顿:“他们那时是我的敌人。” 苍洮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林瑜。 出于某种默契和了解,林瑜意识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问句: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你的敌人,你也会对我毫不犹豫的下手吗? 她说:“如果我放过他们,那时他们可未必会放过我。” “那你再想杀人的时候……想必是不需要我帮忙了。” 他的语气生硬,视线在弯刀上划过,林瑜感觉他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后悔将刀交给了她。 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心想。 在马上射人和当面砍人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距离一个人足够远,那么他就不足以在她心中形成一个具体的“人”的样子。 他会是一个符号,一个靶子,一个障碍。 但离得越近,越是能够看清一个人的眉眼、神态,看清他在危险中流露的震颤、慌张、恐惧、愤怒…… 越能认知到这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就越难下手。 林瑜突然感觉嘴唇有些干涩,她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也许之前她下意识说,自己从没杀过人,并非想要伪装,而是她刻意的淡忘了那些“人”是“人”,因此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确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 但……这终究还是自欺欺人了。 “……好。”林瑜点了点头。 但她答应了,苍洮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他拂袖而去,转身离开了她的帐篷。 林瑜在原地站了片刻,确认他不会再回来后,才转身寻找那飞过去的匕首。 她在帐篷上发现了一处被割破的痕迹,她拨开那裂缝,瞧见匕首正插在外面不远处的土里。 她将匕首捡了回来,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林瑜想,她得找个刀鞘,然后也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前世,苍洮睡觉时也不会摘下手腕上的刀鞘,她也问过他为什么,可这还是第一次,她直面了里面的那把匕首。 他的刀鞘,用来防了她的弯刀。 林瑜又想起自己刚才对他说“他们是我的敌人”时,苍洮的表情。 向曾经相信自己、爱护自己、想要保护自己的人下手,若是心有不忍,是不是就无法成就大事呢……? 若有一日,苍洮与她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如果他执意要率领北戎军队南下,执意要挑起战争…… 林瑜想了很多,她将匕首压在枕头底下,侧着身子对着门口的方向躺在了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林瑜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苍洮坐在床沿,整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见她苏醒,苍洮不等她反应过来,又像是故意要吓她似的,将怀中的刀鞘扔在了她的手边。 那是一把极为朴素的弯刀刀鞘。 林瑜缓了缓神,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她昨天捡回来的匕首。 苍洮一直没说话,他也没有伸手把匕首拿回来,反而顿了一顿,从怀中又掏出了匕首的刀鞘,一并放到了她的手边。 林瑜盯着他之前绑着刀鞘的手腕看了一会儿,猜测他是不是换了一把匕首。 苍洮却移开了视线,看向了门口,声音有些生硬的朝着门外喊道:“兰礼。” 帐篷外立即有人走了进来。“王。” “把这个女奴带回家去。”苍洮站起身来,背对着林瑜:“她是你的了。” 林瑜跟着看向了兰礼。 她知道他,但是前世这时候,他还不应该在苍洮身边,应该是重生之后,苍洮知道他的可靠,提前将他提拔到了身边。 兰礼低着头:“是。” “记得你是怎么得到她的吗?” “是。在大涂,路上需要照顾阏氏的侍女,所以得到了她。” “她叫什么?” 兰礼微微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林瑜。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大约只有十七岁、十八岁。 他的肤色略深,有一种经常风吹日晒的粗糙感,但五官深邃立体,看得出长相英气俊秀。 林瑜有些吃惊,因为记忆中兰礼是个络腮胡子几乎挡住了半张脸,神情阴沉,一只眼睛在战斗中瞎掉,沉默寡言,脾气古怪的男人。 虽然前世她经常听见有人惋惜兰礼受过的伤,说他以前是多好多好的小伙子,但她从来没成功的想象出来过。 他在名字上卡了壳,因为苍洮虽然告诉了他,阏氏想装成普通人,但他没想过自己还得为她起个名字。 而且,王真的会允许他给阏氏起个名字? 林瑜说:“叫我‘阿木’好了。” 兰礼又看向苍洮,不知他是否认可同意。 他眼睛又大又亮,让人想起勤恳沉默的黄牛,又像是忠心热忱的猎狗。 “好了,跟他走吧,”苍洮这时才对林瑜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他绷着脸说:“既然你不愿意留在这儿享福,那就去他的家里,当他的阿木去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谄笑的女人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兰礼走路又快又急,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人在追着他一样,林瑜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等一下……” 兰礼没有回头。 “兰礼!” 他这才惊讶的回过头来,看向林瑜,仿佛才发现她跟在身后一样。 林瑜客气的问道:“可以走慢一点吗?” 兰礼转头看了看前方,大概是他家所在的方向,才又看向林瑜:“在家里,如果没有得到兄长的允许,你不要说话。” “兄长?你家有位兄长是吗?” “嗯。” “那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我现在熟悉熟悉也好。” 兰礼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个嫂子。” “嫂子是本部落的人吗?” “第一个嫂子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前不久王打赢了阿拉贝拉部,哥哥抢了一个阿拉贝拉部的女人当老婆。” 林瑜顿了一下。 “……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兰礼直言不讳道:“你长得太好看,也太干净了。” 林瑜看向脚边的泥巴:“我把自己涂脏一点比较好?” 兰礼犹豫了一下,然后迟疑的点了点头。 林瑜便蹲下身去将双手弄脏,又在脸上抹了几把。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没有说,欲言又止的看了林瑜一会儿,最后还是沉默着带她继续往前走。 他们渐渐远离了王帐,偶尔有人认出了兰礼,和他大声的打招呼。 靠近王帐的时候,那些人大多是站在地上的,而兰礼也经常会停下与对方寒暄一二,林瑜怕有人认得自己的脸,一直低着头,有些时候,她能通过对方的声音认出他们的谁——大多都是苍洮的心腹,又或者是北戎军中的军官。 等到外围区域,大多数人便都是骑在马上,他们的声音对林瑜来说也全然陌生。 她好奇的抬头想看一眼,那正在和兰礼说话的年迈大汉便正好对上了她的视线。 从他们的对话里林瑜猜测他大概是兰礼的某位长辈亲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与兰礼说话时,表情热情,语气亲昵,看见林瑜抬起了头,他脸上的笑容却立刻收敛了起来。 “这女人是谁?” “是从大涂带回来的,王需要一个侍候阏氏的侍女。” “王把她给了你?” 兰礼犹豫了着,慢慢道:“……对。” “那她就是你的女人。” 兰礼转过身来,看了林瑜一眼:“……” “你这一路上难道就没有好好教过她规矩?”长辈不满的斥责道:“哪有女人这么直直盯着人看?” 他又看见了林瑜挂在腰间的弯刀,怒气更甚:“你怎么还能让她佩刀?” 兰礼看着林瑜,他知道林瑜的身份,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命令她,可苍洮又下令说要将林瑜看做“普通人”,因此他迟疑了一会儿,语气不大确定道:“把刀给我吧。” 这模样却激怒了那长辈,他从腰间拽下了马鞭,愤怒的推了兰礼一把。 “从大涂回来你怎么变得跟个娘们儿一样!待在王的身边难道没有让你更接近我们的神!?神没有让你变得更为勇猛、更为英武?你怎么能放任一个大涂女人骑在自己头上?!你应该用拳头,用马鞭,狠狠地打她,让她明白谁才是她的主人!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好像要得到她的同意才会行动!” 林瑜皱起了眉头,她一把将被推搡的有些狼狈的兰礼拽到身后:“我是阏氏的带刀侍女,负责寸步不离的保护她。我的使命,就是杀死所有对阏氏不敬的人,你对我的刀有意见吗?” 那个年纪大的牧民却更为愤怒了,他表情凶狠,嘴里爆发出了一阵因为语速过快,林瑜也听不大懂的北戎话。 她断断续续,就听懂了几句片段:“……少拿阏氏……压人!阏氏是神女,岂能和你一样……你不过是个普通的大涂女人,是被我们抢来的女奴……也敢如此傲慢……” 就在他朝着林瑜逼近的时候,兰礼迅速挡在了她的身前,“阿叔,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不等对方回答,他拽着林瑜离开了。 而走出了很远,林瑜还能听见那牧民追在他们身后气愤不已的骂骂咧咧,跟着吼了好一段距离。 “他为什么那么激动?”林瑜茫然不解。 “你是大涂人,阿叔不喜欢大涂人。” 林瑜困惑道:“我很傲慢吗?” 兰礼道:“你是阏氏,自然尊贵。只是如今你是阿木。” 她懂了。 不够谦卑恭敬的,都算傲慢。 “不是说被抢来的女人很受尊重吗?” 兰礼皱起了眉头:“你听谁说的?他骗你的。抢来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受尊重?她又没有娘家给她撑腰。就算有娘家撑腰,女人嫁出去就是丈夫的东西。” 林瑜:“……” “而且,你不该那样直视一个北戎男人。”兰礼被长辈那么一骂,倒是骂开了话匣子:“你不是阏氏,你是阿木。你可以说你是阏氏的侍女,但不妨碍别人把你当做女奴。因为阏氏不在这里。你不能、也不该抬头直视任何人。” “那我该怎么做?” “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表示顺从,把腰再弯下去一点,显示你的恭敬和谦卑。在没有得到男人的允许前,不可以主动开口说话。” 林瑜看着他。 “这样就不会有人追着我骂我,想打我了?” “这不一定。男人想打女人,有时候不需要什么理由。”兰礼客观道:“但你做不到,就一定会有人想教训你。” “做不到。” “这能省去很多麻烦。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林瑜拍了拍腰间的弯刀:“我要来这个东西,就是想看看,这世上有多少欺软怕硬的人,就是不愿意再被任何人欺负。” 见林瑜倔强的坚持,兰礼又露出了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 他又带着她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看见了一顶帐篷,在帐篷前,一个女人正在忙活。 兰礼上前道:“嫂子。” 那个女人垂着眼睛,瞥了一眼兰礼,又很快缩回了视线。 林瑜注意到她的皮肤黝黑,嘴唇干涩,两颊瘦削,头发干枯凌乱,双手粗糙,皮肤还有皲裂。 她原本是阿拉贝拉部的女儿、妻子、甚至是母亲,当她的部落被攻破后,她曾遭遇了什么,最后成为了胜利者的一员中的女人? 她为何如此沉默,如此畏缩,如此佝偻? 那一瞬间,林瑜感觉到了站在兰礼身边的自己,虽然与她如此之近,但又离她的生活如此之远。 尽管她曾诅咒过无数次命运,但也曾庆幸过自己不必经历最为苦痛的底层人生。 ……所以她一定得做点什么。 当命运将她投放在比普通人更有能量的位置上时,她如果只顾着自己,不用那能量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做些什么,就太自私了。 兰礼问道:“哥哥在家吗?” 女人魂不守舍般的摇了摇头。 “这是阿木,”兰礼说:“是王给我的。王需要有人照顾阏氏,所以在大涂得到了阿木。” 女人抬眼看了一眼林瑜。 当她发现林瑜一直在看着自己时,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讨好般的谄笑。 第一百六十五章 阿木的游戏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不由得放柔了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妇人谄笑着摇头,一副腼腆内向的模样。 兰礼道:“她叫丹梵。” 林瑜主动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丹梵?” 丹梵看了一眼兰礼,兰礼对林瑜道:“你不用管,进去吧。” 不知为何,他看起来也有些心神不定。 林瑜感觉有些古怪,她只好暂且先跟着兰礼进入帐篷,然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帐篷里的气味有些重,一股腥味、膻味、酸味、臭气和食物的肉味混杂在一起,不过还能忍受。 兰礼将林瑜带到了角落里,他压低了声音对她说话:“她无法安排你。” “为什么?” “因为她是被抢来的女人,是战败者的女人,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只比奴隶高一点。” “我的地位比她高在哪?高在我来自大涂,而大涂还没有败在北戎的马蹄下?可我孤身一人在这,身后不也没有任何娘家势力?” “你忘了吗,你是阏氏身边的侍女。”兰礼道:“阏氏是贵人,是如遥不可及般的白云一样尊贵的人。” “之前碰到的那个人说阏氏是神女。你说他讨厌大涂人,那他能接受一个大涂女人成为自己王的妻子么?” “阏氏是预言之女,神传下旨意,她是他流落在大涂的女儿,娶了她,王就能征服天下。”兰礼认真道:“所以阏氏虽然是大涂人,但她不属于大涂,因为神是天下的神,自然也统治着大涂,她的灵魂属于北戎。王将神女从大涂娶回来,意味着神承诺会将大涂的土地赠予王。” 林瑜被这煞有其事的说法说的一愣。 她确信谶纬之事一定是苍洮动了手脚,但没想到这个预言在北戎竟然传播的如此广泛,且大家都信以为真。 这么想来,苍洮之前被她气得够呛还坚持要娶她,不管是不是出于对她的感情,客观上都可以更好的攥取民心。 他一开始或许并不想赋予她“神女”这样重要的身份,只是想说服自己的子民他要迎娶一位异族女人。 但阏氏的尊贵来自于丈夫,神女的尊贵却来自于人民对天神的信仰。 它们看似联系在一起,背后的身份却完全不同。 ——她是否能利用这一点,在北戎摆脱苍洮的影响去做些什么? 见她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兰礼忽然跪在了她的面前,还是以朝拜神像的方式,五体投地,林瑜吓了一跳,就要扶他起来:“你做什么?” “我本该见面就对您行礼,”兰礼垂着头,并不肯起身:“但是王说要把你当做普通女人对待……” “没关系,我不在意。”林瑜连拉带拽的:“你先起来吧。” “我想请您饶恕我的兄长。” “为什么?” “我的兄长……脾气不好,我不能透露您的身份,他也许会因为您是阿木,而不是阏氏,对您不敬……” “所以你一路都有些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就是在担心你的哥哥?” 兰礼困惑的问道:“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那你哥哥会做什么呢?” “我们家以前很穷,因为祖父死后,家里的牛羊都被伯伯叔叔们抢走了,父亲和母亲去世的早,哥哥说,我们家只娶得起一个老婆,他说以后我们就共用一个妻子。” 林瑜的脸僵住了。 “我非常担心……”兰礼忧心忡忡:“您很美。所以我担心哥哥想要与我分享您。” 林瑜:“……” 她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如果他对我提出这个要求?” “请您允许我宣布您的身份。”兰礼抬起脸来,急迫道:“只要知道您有多么尊贵,哥哥绝不会冒犯您。我们会比牛更沉默,比羊更温顺。” 林瑜无法将兰礼拉起来,她跟着一起蹲了下去。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冒犯我?如果我不是阏氏,只是阿木,你还会觉得这样的要求是冒犯吗?” “阏氏和阿木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阏氏和阿木就是同一个人。”林瑜道:“她们都是我,一样的行为,对我们来说为什么不同?” “阏氏是神女,很高贵。” “所以行为只是针对身份而有所不同。而身份的不同,本质上是权力的强弱。阏氏不可冒犯,是因为它代表着比你强大、也比你哥哥强大的权力。而阿木看似没有这种权利,所以你哥哥有比阿木更强大的权力,你认为阿木无法反抗,才央求我借助阏氏的权力来反抗。” “……我不大明白。” “我只是想到一个很有趣的游戏,”林瑜微微笑了,“在你哥哥眼中,我是没有权利的阿木,但在你的眼中,我是有权利的阏氏,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央求我放过他呢?你为什么不试试去阻止你的哥哥?” 兰礼困惑道:“只要您公开您的身份……” “不,我不会公开我的身份,我要以阿木的身份在你的家中生活。如果你想保护你的哥哥,不让他犯下冒犯阏氏,亵渎神女的罪孽,那就试着用对待阏氏的态度,去对待一个普通的阿木。” 这是每一个普通的阿木,本来就也有权利得到的尊重。 兰礼无法理解林瑜的要求,但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拒绝自己暴露,而要求兰礼行动。 就在这时,有人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来:“兰礼!你回来——” 那是个声音粗犷的男人,但他语气中的笑意和亲昵在看见帐篷内的场景后戛然而止。 “你在干什么?兰礼?” 兰礼跪在地上,转头望去,叫了一声“哥哥”,下意识想站起来,却又想起林瑜刚才要求他把阿木当做阏氏对待,于是只好继续跪在地上,询问林瑜:“……阿木,我能站起来吗?” 林瑜站了起来,把他也拉了起来:“刚才不就一直想让你站起来的吗?” 她望着兰礼的哥哥,微笑道:“我是阿木,你是兰礼的哥哥,对吗?” 兰礼的哥哥看着大大方方站在帐篷里的林瑜,和整个人僵直着的弟弟,并没有忽略她那张漂亮的脸。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林瑜转头望向兰礼:“你哥哥叫什么?” 兰礼慢慢道:“吉乌。” “吉乌大哥,”林瑜拍了拍腰间的弯刀,她想应该没有人会误会强调武器的含义,如果有人无视这种含义,那她也算是先礼后兵:“我是阏氏的侍女,现在准备和兰礼一起生活。” 兰礼的担心只是一种可能性,吉乌不一定真的会那么做。不过,如果他真的敢无视她的意愿向兰礼提出那种要求,她会让他知道,没有阏氏身份的普通阿木,也有另一种捍卫自己的权力。 虽然离开苍洮的王帐还没有半天,但她已经感觉到了一个没有高贵身份的普通女性会面对多少危险——以及歧视。 她假装温顺、学会服从,就会得到善待吗? 不能。 越是柔弱,就越是让人瞧不起。 越是顺从,就越是让人觉得不需要重视本人的意愿。 而一开始就显出棱角,便会让人却步吗? 不能。 林瑜知道,这样做同样会招致危险,因为一定会有人想来挑战,想用击败她来证明自己的权威,并且因为自己胆敢公开反抗,她一旦失败,就会招致更为严重的羞辱。 不过,她还是想试试看。 因为普通人只能走第一条路,她们接受不起失败的后果。 而她还有个“神女”的身份,让她有一条退路可以试试第二条路。 既然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试试?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神女的庇佑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吉乌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 他有一张粗糙黢黑的脸,瘦削的双颊微微凹陷,显得颧骨突出,就仿佛是“生活困苦,风霜磨砺”这八个字的具象化。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一种麻木感,又因为那麻木感,皱眉时显得格外冷漠和不近人情。 丹梵原本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进来准备为他倒喝的,可一见他那表情,身体下意识就是一抖,神色惶恐的僵在了原地。 吉乌默不作声的朝着林瑜走来,他走的不快,但有一种叫人不敢动弹的压迫感。 林瑜意识到这并非是他本人走的有多气势汹汹,更多的是因为身边兰礼和丹梵对他的恐惧弥散到了空气中,影响到了她的感知。 可这也不算是误导,通过外界的反应,林瑜的潜意识发出了危险的信号。 她立即将手朝着弯刀探去,但兰礼在下一刻严严实实的挡在了林瑜身前。 吉乌顿时高高的扬起了眉毛:“你是被魔鬼蒙了心窍吗?为什么挡在我的身前?” “哥哥……!”兰礼露出恳求的表情。“别!求你!她是阏氏的侍女!” 吉乌的脸上并没有愤怒的表情,他只是抿了抿嘴唇,就在林瑜以为他会就此停止他想做的行为——不管他之前想做什么的时候,他一拳揍在了兰礼的脸上,吓了林瑜一跳。 他看起来很平静,因此那一下就显得极为突然,让人毫无防备。 兰礼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捂着鼻子抬起脸来的时候,鼻子里流出了鼻血。 他挣扎的想站起来,林瑜连忙蹲下身去扶住他,担忧道:“兰礼,你没事吧?” 吉乌站在他们面前,抬脚就要踹在林瑜身上。 他需要把她踹的无法动弹,然后卸掉她的武器。 只要再狠狠揍上一顿,如同驯服动物,不听话就打的话,家里很快就又会多一个驯顺的奴隶。 这种事情,他已经做的很有经验。 “阏氏是我们的神女,而这个女人不过是一个大涂奴隶,她之所以有幸能伺候我们的神女,我们尊贵的阏氏,不过是因为阏氏前往北戎的路上,没有北戎的女人。现在,无数的北戎女人都期盼着成为阏氏的贴身侍女,这个大涂女人是王赐给你的奴隶,那也就是我的奴隶。” 林瑜立刻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是太过优柔寡断了。 她竟还想着先礼后兵。 她甚至还在意兰礼的想法,想着自己要是伤到了他的哥哥,会不会激起他的愤怒和仇恨。 高贵的出身往往会让人产生错觉,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知书识礼,体面温和的。 贵族之间当然也会有所冲突,但这种直接粗野的暴力,却是贵族们所鄙夷的。 “哥哥!不要!!”兰礼强撑着爬到林瑜面前,挡住了他踹来的那一脚。 当吉乌伸手想拽住林瑜的头发时,她感到了一阵荒谬。 像吉乌这样的人,他想的很直接,要的很直接,做事也会很直接。 他不需要礼仪廉耻,也无法和他沟通礼义廉耻。 林瑜再不犹豫,立刻抽出了弯刀。 “滚开,或者死。” 她的刀尖顶在了他的下巴上。 她迫使他向后退去,自己也从兰礼身边慢慢起身。 之前林瑜原以为,要近距离的杀死一个人,或许会很困难。 林瑜只要想一想,有一个人——甚至是一只动物的呼吸,会在自己手中停止,她都觉得恐慌。 可此刻,她发现只要有足够多的愤怒、仇恨,甚至是恐惧,她的激情会贴心的取代她的理智,让她能朝着一个近在咫尺的活人挥出弯刀——甚至不在乎他的鲜血可能会溅满自己一身。 杀人没有那么难。 这个事实并没有让林瑜感到高兴,她反而有些难过。 吉乌立刻后退了。 男人和女人的体格不同,力气也不同,但一个有武器的人和一个没有武器的人,也完全不同。 “你只认力量,是吗?现在你该跪下,被我随意殴打吗?” 吉乌退的缓慢,而弯刀又足够长,林瑜的刀尖抵着他的脖颈。 “自以为是的东西,胆敢擅自揣测阏氏的心思?!”她察觉到吉乌的眼神闪烁,显然在寻找反击的破绽,立即高声怒喊了起来:“她是天神最宠爱的女儿!而我,是她亲自选定的贴身侍女,她的祭司!她的化身,她的代言人!你敢如此冒犯我?想让我成为你的奴隶?!你亵渎了神女,也亵渎了天神!!” 吉乌顿时一愣,旋即咆哮了起来:“你是大涂女人!!大涂人怎么可能成为神女的祭司!” “神是天下的神,大涂和北戎都是他的领域,所有的人类都是他的孩子!而你竟敢愚蠢的割裂神的领域!天神会降罪于你!” 吉乌吼叫道:“你胡说——!” “我——会代她降下惩罚。”林瑜从没想到,自己可以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决心去做这么可怕的事情:“我,会刺瞎你的一只眼睛。” 她抬起弯刀刺向吉乌的眼睛。 不过,林瑜想,她并不清楚人体的构造,或许这一刺,他会直接死亡也说不定。 她没能刺进吉乌的眼睛,这个目标对之前从没有近距离亲手杀人的林瑜来说,算是个精细活。 眼睛的范围有些太小,而她虽然感觉自己心情平静,但握着刀的手其实并不平稳。 她的颤抖给了吉乌转身逃跑的机会,于是林瑜只能追上去,将弯刀捅入他的后背。 那一瞬间,林瑜想,如果苍洮这时候出现在帐篷外,对她说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话,她会恨死他。 可是没有,他没有出现。 或许她所想要体验的“普通人”的生活就是如此,苍洮甚至不必特地安排,她就能迎面接受那些原本她可以避而不见的,令人不快甚至鄙夷的“污秽”和“低贱”。 吉乌朝前扑去,倒在地上,挣扎着往帐篷外爬行,好像只要能离开,自己就还有机会获救。 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样子,林瑜觉得人类真的很奇怪。 刚才她还觉得,杀死一个人并不困难,可现在,她想上去补刀,让他彻底死亡,手却不知为何,无法动弹。 一个生命在竭尽所能的求活,要怎样的残忍,才能动手剥夺这最后的希望? 更何况,被刺了一刀后,刀又留在了她的手里,吉乌已经注定活不了多久,何必再让自己难受? 看着她提着染血的弯刀站在原地,望着吉乌却不再动作,刚才吉乌和兰礼爆发冲突后就蜷缩在角落里的丹梵突然冲了出来。 “祭司大人!” 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北戎话,仰着脸瞪大了眼睛,向她祈求的跪拜。 “祭司大人!您说所有的人类都是神的孩子,那么,那么阿拉贝拉部的人和戈斯曼德部的人性命一样贵重吗?” 林瑜忽然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是。” “那么,我——”她重重的将双手拍打在自己的胸口,眼睛瞪得更大了:“我,一个阿拉贝拉部的女人,也可以向您祈祷,请求您的庇佑吗?” “是。” 她的眼里涌出了眼泪:“祭司大人,我恳求您赐予我复仇的恩典。” “你要向谁复仇?” 她转头望向了吉乌,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他杀了我的孩子。”丹梵道:“被俘虏的时候,我抱着我的孩子,他还是个婴儿,他是不用死的!他还不记事,他可以作为戈斯曼德的孩子长大——他买我的时候,我说过我不会和我的孩子分开,他答应了……他答应了……” 她一开始的声音还算平静,但更像是麻木,直到后来,才凄厉的叫破了音。 “可是把我和孩子带回来之后,他就掐死了他!他就掐死了他!他说他不会养其他部落的野种!” “你想怎么做?” 丹梵望着林瑜手中的弯刀,露出了渴求的神色。 “这个不能给你。”林瑜将弯刀收回了剑鞘,然后她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匕首。 “这个,给你。”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神女的庇佑(二)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丹梵扑上去的时候毫不迟疑。 那身影如此坚决和勇敢,仿佛一位无所畏惧的女战士,全然看不出之前的畏缩和怯弱。 当她将匕首狠狠插入吉乌的身体时,林瑜想起自己没穿越时,偶尔会在厨房瞧见蟑螂。那时她下意识的就会尖叫起来,然后不假思索的一脚狠狠踩住。 她一边畏惧、惊慌、恶心,一边又不留余力的踩踏地面,唯恐留出了缝隙,让蟑螂逃出生天。 她知道蟑螂生命力的顽强,因此会毫不犹豫的用拖鞋的鞋底拼命碾压。 然后,感觉自己尽到了全力,林瑜才会慢慢的抬起脚。 如果发现蟑螂还能动弹,就立刻再度施力,如果看见已经破碎的尸体,才会又庆幸,又恶心的停止这应激的反应。 丹梵停手的时候,吉乌的后背就像是被碾碎的蟑螂一样破碎。 他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应该是死了。 丹梵喘着粗气,直勾勾的瞪着他,手里紧握着林瑜给她的匕首。 林瑜又回头看向之前倒在身后的兰礼。他已经坐了起来,但笔直的跪在地上,望着哥哥的尸体,脸上染着鼻血,眼中含着眼泪。 林瑜感到一种倒错感。 很多时候,她在这个世界中也感觉到这样混乱的倒错。 她望着兰礼,想看穿他心里此刻的想法——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灾难? 他把她带回来的第一天,哥哥就因此而死。 他和他哥哥感情怎样?他哥哥看起来强势而霸道,但也从小将兰礼拉扯长大。 他会恨我么? 林瑜想,他会不会在心底恨她不肯表明身份?他会不会恨她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安分守己? 他会不会想,为什么她要搞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林瑜朝着他走去,她的动作吸引了丹梵的视线,她呆呆的追随着她的身影。 “你恨我吗?” 兰礼朝着她跪拜在地:“求您饶恕我哥哥的灵魂,不要让他被鹰神折磨,他冒犯了您,我愿意代替他献出一只眼睛,只希望可以平息您的怒气。” 北戎的习俗,是将死去的人搬运至旷野,进行天葬。 如果一个人生前得到了天神的喜爱,天神会在他的尸体被鹰神啃啄前,派神将他接走。 如果一个人生前犯下了罪孽,他的灵魂就会被留在尸体里,同时受到鹰神的啃咬之痛。 林瑜之前一直在心里暗暗吐槽北戎的迷信,她总是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如此虔诚的笃信自己从没见过的“神”会存在。 她现在也有些怀疑,兰礼难道真的愿意自己戳瞎自己的一只眼睛? 还是他担心自己也被杀死,所以假装毫无怨怼,宁愿牺牲一只眼睛来交换生命? 但在看见兰礼那双眼睛的时候,林瑜意识到自己总是在以后世的想法揣测他们。 她不信鬼神,也从不觉得王公贵族们有多尊贵。所以她会觉得兰礼的行为值得怀疑,可是这个时代的平民是不同的。 神与贵族,都是不可违逆的存在。 丹梵相信她是神女的祭司,因为受到了神明的肯定,她才能爆发出那样的仇恨; 而兰礼认为她是神女,又是阏氏,就算自己的哥哥死在她的手里,他也只会默默认命。 “我不需要你的眼睛,神也不需要。”林瑜道:“你把你的哥哥带走吧。” 兰礼颤抖着望着她:“我哥哥的灵魂……” “我会向天神求情,免除他的灵魂受罪。”林瑜道:“因为你对我一直非常恭敬,这是对你的赏赐。” 兰礼的脸上迸发出惊喜的光彩,他恭恭敬敬的对着林瑜一拜,膝行着从她面前移动到了吉乌的身边。 他没有去看丹梵,此刻她紧握着匕首又缩成了一团,像是受到了惊扰的母兽一般,警惕又不安的看着兰礼忙活。 但直到兰礼最后将哥哥抱出帐篷,两人都相安无事。 林瑜看着他们,感觉自己像是在看动物世界。 当猎豹来袭时,羚羊们会四散奔逃,跑在最后的一只被捕猎死亡。 当猎豹吃饱,逃跑的羚羊们又会回到原来的地方,看着猎豹,却毫无所谓的复仇概念。 在兰礼的心中,哥哥不是被丹梵杀死的,她的复仇得到了神女的肯定,所以哥哥是死在神罚之中。 他不仅不恨丹梵,甚至羡慕她的仇恨竟然能得到神女的恩赐。 林瑜想,怪不得她了解过的历史长河中,有那么多的造反行动都以神明的名义进行。 因为真的很方便。 现在,帐篷里只剩下林瑜和丹梵了。 她的观察对象从兰礼变成了丹梵。 林瑜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丹梵连忙伏地跪下:“我恳求能侍奉您,祭司大人。” “你不必侍奉我。” “求您!祭司大人!如果您赶我走,我真的无处可去。” “放心,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丹梵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谢谢祭司大人的恩典!” “不过,我暂时还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你最好不要被别人听见你叫我祭司大人。” “我不明白……”丹梵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什么呢?” “神女需要我亲眼去了解一些东西。从明天开始,丹梵,你要带着我去干‘我们’应该要干的活,你能做到吗?” 丹梵困惑又不安:“祭司大人……我,我担心您会受到冒犯……” “为什么?” “我是战败部族的女人,是被抢来的俘虏,买来的奴隶……在与戈斯曼德部的战斗中,我的同胞们曾杀死过无数戈斯曼德部的勇士,他们也许是某些人的兄弟、父亲、儿子、挚友……因此……我并不受欢迎……如果您和我在一起的话……人们会误以为您和我一样卑贱,他们也许会欺辱您……认为您是大涂来的奴隶……” “他们会怎么做呢?” “男人们不会做什么……”丹梵脸色苍白的说:“在我被吉乌买下之后,我就是他的女人,他们如果侮辱我,就是侮辱吉乌。但是女人们会瞧不起我们……” “她们会伤害我们吗?” “她们会嘲笑我,有些人会在自己男人面前说瞎话,说我做了一些我没做过的事情,那些男人就会去奚落吉乌,吉乌有时候会对他们吼回去,但有时候,如果他信了别人的话,就会回来打我……” 丹梵不知想起了什么,浑身都开始发抖:“他下手很重,很痛……不管我怎么叫,叫多大声,都不会有人来救我……第二天,他们如果看见我脸上的伤,就会大声的笑我……” 北戎的大部族都说北戎话,但不同部落都有着不同的口音。 林瑜在戈斯曼德部生活的时间最长,自然把戈斯曼德部的北戎话当做“正宗普通话”,因此阿拉贝拉部的口音让她有些时候理解的有些吃力。 好在丹梵说话很慢,而且,她似乎有努力的学习戈斯曼德部的口音。 也许她是为了逃避那受人排斥的痛苦,她也许觉得,如果自己的口音改变,或许就可以得到接纳。 所以林瑜基本都听懂了。 “没关系,”她道,“吉乌已经死了,没有人再会打你。” 丹梵望着她,不知为何,这饱经风霜的女子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刚刚破壳的小鸟,它望见了自己破壳而出的第一个人,于是便带着雏鸟情节,望出了满眼的期待。 丹梵急切的膝行到林瑜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激动的望着她,眼睛里含着眼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您是我的拯救者。我唯一而无上的拯救者。”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反客为主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有一个人如此的信赖你。 因为她,你感觉自己是如此的重要。 林瑜不得不承认,那感觉真的很好。 她甚至有一丝羞怯,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可是望着丹梵那充满信任的眼睛,林瑜便油然而生一种必须对她负责的责任感。 因为吉乌纵然对丹梵有种种不好,他也是丹梵生存的一层保障。 如果吉乌死了,林瑜又不管她,她只会沦落到比现在更加凄惨的日子中去。 林瑜问道:“你下午要干些什么活?” “放牧是最重要的……一直是吉乌亲自去做……他不信我,怕我害他的马群和牛羊……我下午要去浆洗衣服……”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丹梵的脸色却渐渐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见她不愿和自己结伴而行,林瑜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丹梵这才鼓起勇气坦白:“祭司大人……在您面前,我们这样失去了部族的战败方的女人,和戈斯曼德部胜利方的女人……您会更宠爱后者吗?” “在我眼中,你们并无不同。” “那如果……如果戈斯曼德部的女人对我不满,”丹梵怯怯的问道:“我不会失去您对我的庇佑,对吗?” 没想到她担心害怕的是这个,林瑜不禁柔和了语气。 “当然。”她温柔的对她说:“我不会丢下你。” 丹梵这才放下心来,她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带着一丝羞怯,望着林瑜甜甜一笑。 当她脸上因这笑容闪现出一丝明媚的神采时,这乍一眼看来其貌不扬的姑娘,突然在那一瞬间显得美丽动人。 可不等林瑜多加惊叹,她就飞快的闪避开林瑜的眼睛,习惯性的低头道:“祭司大人,我去收拾一下地面的血迹。” “叫我阿木就好。” “阿木……”丹梵呢喃了一句,她紧张的问道:“听说天神有好多好多分身,每个分身在凡间行走,都有自己不同的使命和名字,祭司大人的名字代表着什么呢?” 阿木只是把林瑜的姓氏拆开了而已,哪有什么深意。她反问道:“你觉得神女大人这次下凡的使命是什么?” “部落里的人说,天神的旨意是让北戎吞并大涂。” “不是这样的。” 丹梵瞪大了眼睛:“不是这样的?那神女的使命是什么呢?” 看着她黑瘦干瘪的样子,林瑜觉得,自己之前在苍洮面前的侃侃而谈,若是放在丹梵面前,与她那具体而实际的困苦相比,实在显得有些过于悬浮。 不过,她化名阿木,不就是为了来寻找让她的理想尽可能落地实现的办法吗? 林瑜真心实意的说:“她目前想要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然后,想让更多人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也许,她最终没有办法掀起太大的风浪,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但如果她能救下一个人,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林瑜也觉得自己这一世,活的是有价值的。 丹梵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真的?” 她不敢多问,又忍不住不问,“真的吗?” 林瑜正要回答,突然有人掀开帐篷的门帘钻了进来。 丹梵立刻吓呆了,她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林瑜疑惑道:“你是谁?”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一遍林瑜,目光在她手中的弯刀上顿了一下,又看向一旁的丹梵。 “兰礼被抓了。大汗要你们过去。” “被抓了?”林瑜问道:“怎么回事?” “他背着吉乌的尸体,送去天葬,被人发现。”那汉子回答道:“问他吉乌是谁杀的,他不肯说。他现在是大汗的勇士,我们就把他送去大汗面前。大汗让人出来传话,叫你们两个过去问话。” 丹梵立即朝着林瑜扑了过来,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臂,就像是落水的人紧紧抱着浮木一般,带着急切的求生欲。 林瑜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我们这就去。” 她们出了帐篷,跟着那男人走了一段路,瞧见了等在路边的苍洮的近侍们。 林瑜带着丹梵跟上了这些侍卫,那个男人就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林瑜见丹梵态度不对,小声的问道:“你认识他吗?他是谁?” “是……住在旁边帐篷里的人。”丹梵浑身都在发抖,“以前,有一次,吉乌不在家,他冲进来,把我……” 林瑜一愣。 “你告诉吉乌了吗?” “告诉了……吉乌很生气,”丹梵的声音细弱的几乎快要听不见:“去和他打了一架,他赔了一匹马给吉乌。然后吉乌回来,又把我狠狠打了一顿……” 林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绷紧了唇角,紧紧皱着眉头,握住了丹梵粗糙又黢黑的手。 在林瑜看来,丹梵受到的苦难都好没有道理,可又都是这个世道的道理。 此后一路,她都没再说话。 他们走到了主帐前,看见了兰礼跪倒在地的身影,还有吉乌的尸体摆在他的身边。 门口的侍卫瞧见他们,进去通报了一声,他出来和带领林瑜的侍卫比了个手势,林瑜和丹梵就被带着一直走进了王帐里。 苍洮正坐在那张铺着狼皮的王座上,脸色阴沉。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他抬起眼眸望来,那双金绿色的眼睛像是被冰雪凝固住了一般锐利。 想起自己离开苍洮才刚过去一个上午,就又被人带着回到了他的面前,而这短短的一个上午内,她又经历了多少她好几辈子都不曾听说见过的事情,便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浪费了太多时间。 丹梵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林瑜遵照自己目前的人设,按照一般侍女的行礼方式,朝他低头。 苍洮直接问道:“吉乌是怎么死的?” 兰礼沉默不语,丹梵浑身颤抖,林瑜轻声道:“是我杀的。” 丹梵的额头紧贴着地面,她转过脸来,望着林瑜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苍洮看了看她腰间已经入鞘的弯刀,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吉乌。 “你为什么要杀他?” 林瑜掷地有声道:“因为他冒犯了阏氏的尊严!” “阏氏的尊严?”苍洮冷冷一笑:“阏氏在我身边等待着婚礼之日,从未离开过半步,吉乌一个普通牧民,要怎么才能冒犯阏氏?” “阏氏是天神的女儿,天神将她降生在大涂,便是将大涂许诺给她,您迎娶她,是因为神的旨意说,大涂和北戎将合二为一。既然如此,大涂与北戎就都是神的子民,不分高低。可吉乌却说我身为大涂女人,便该成为他的奴隶。我是阏氏的祭司,他轻蔑我,轻蔑大涂,就是轻蔑阏氏,轻蔑天神!” 周围的侍卫们都下意识发出了吸气声,显然这样的罪名太过沉重,而且近距离的听到有关“天神”的旨意,也让凡人们心生惶恐和敬畏。 苍洮皱起了眉头,意识到了不对:为了平息北戎内部对他迎娶一位大涂女子的反对,他的确提前编造了谶纬。 “得林氏玉者得天下”,是将北戎翻译为大涂话后的版本,北戎本地的语言说的是:“神女降世,娶之天下合一。” 这样,北戎人才会把林瑜当做尊贵的神女,她才能以大涂女子的身份,成为他的阏氏。 而他也会因为迎娶了神女,获得更加崇高的声望与威严。 可林瑜刚才的说法,乍一听,和他透露出去的版本好像并不冲突,实际上却大不相同。 在苍洮的设置中,林瑜只是一个被动的象征物,他迎娶她,代表着天神将大涂许诺给他。 北戎将会征服大涂。 但林瑜刚才却说——自己是天神的女儿,天神将她降生在大涂,是将大涂许诺给她。 大涂和北戎将合二为一,意味着北戎对大涂的征服,变成了某种平等的结合。 意味着“神女”从一个彰显权势的物件,变成了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存在。 她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客为主,苍洮意想不到的挑起了眉毛。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神的旨意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他沉着脸,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丹梵茫然无措的抬起脸来,看着周围的男人们退下,下意识看向了林瑜。 林瑜对她安抚的笑了笑,示意她跟着兰礼一起,她才犹疑着爬起来,一步三回头的朝着门口走去,眼神里流露出还是希望林瑜能让她留在身边的希冀与恳求。 她很害怕离开林瑜,因为林瑜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保护她,不会让她感觉痛苦的人。 丹梵害怕离开林瑜,在兰礼身边又会遭受严酷的惩罚和虐待。 可林瑜只能暂且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离开,希望兰礼能照看好她。 帐篷里一没有了外人,苍洮就立刻从王座上走了下来,他走近林瑜,却又不说话,默默地绕着她转了一圈。 不知怎么的,他明明那么高大健壮,看起来却像是只在主人脚边打转的小狗。 “怎么了?” “你……”苍洮欲言又止:“你若是受不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林瑜忍不住又盯着那双金绿色的眼睛,心中感慨着美丽的回答道:“我才出去了半天……” “出去了半天,就闹出了人命。”苍洮打断了她,语气强硬。“这个吉乌……对你做了什么?” “兰礼没有告诉你吗?” “他说了一些,但我担心他没说实话。” “他把我当做一个被你们抓过来的大涂女人,你想象不到他会做些什么吗?” 苍洮垂下眼眸,望向地上的尸体,露出了嫌恶之色:“正因为我想象的到,所以我希望你能回来。你住在外面不难受吗?阏氏的屋子难道不比一个普通牧民的屋子更舒服?” “我现在还没想回来。” “我怕你想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说明你很清楚,一个没有依靠的女人会遇到什么,是吗?” “不然我为什么要兰礼守在你身边?告诉他必须寸步不离?” “可是你与其告诫我小心躲避,为什么不能出手教训那些男人,要求他们不要做那些会让女人感到危险,会伤害女人的行为?” “自古以来,这世道就是这样的。天神定下的规矩,男人狩猎女人,有本事的男人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不受伤害,而弱小者就会遭受耻辱和嘲笑。” “你根本不在乎女人的感受。” “我为什么要在乎?” “她们也都是你的子民啊。” “男人才是。战士才是。女人是战士们的财产。只要还有战士,就能抢到女人。我不明白,上一世,你虽然讨厌这个说法,但从没有质疑过这一点,为什么这一世却……” “因为我这一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财产了。”林瑜垂下眼眸,“所以我的感受,你也不在乎吗?” 苍洮顿时气道:“我要是不在乎你的感受,就会直接把你锁在帐篷里,哪里也不许你去!” 林瑜道:“那如果我在外面受了伤,你会担心我遭受的痛苦,会怜惜我被人如此对待,还是只是愤怒自己的财产被他人染指破坏,让你在别人眼中成为应该被嘲笑的对象,从而认为我是一个污点?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忍言说之事,你会觉得是我的错,还是这个世道的错?” 苍洮不知道,他本能的拒绝去想象那个可能性。 “你很聪明,阿瑜。只要顺应这个世道,就像前世一样,你根本不会犯错,为什么非要这样冥顽不明?只要你待在我的身边,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受伤的机会。” “谢谢你。”林瑜摇了摇头:“但这一世,神女祭司的这个身份,我要定了!” 察觉到林瑜语气中的冷漠,苍洮急道:“你何必非要去经历那些?何必还要杜撰出一个什么阏氏的祭司的身份?” “我觉得挺好的。”林瑜似笑非笑道:“不然大涂在你嘴里都要变成老天爷送给你的了。” 苍洮不答:“阿瑜,你知道神最钟爱的祭司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作为王的我。” “可阏氏是神的女儿。这是你亲口承认的。” “你这样做,是想把阏氏——把她——把你自己,抬到和我一样的地位?”苍洮敏感的看到了更远:“你知道如果你继续走下去,最后是什么局面吗?” “……” “你在与我夺权。”苍洮压低了声音:“如果你是我的阏氏,我愿意主动与你分享我的权力,可如果你要以神的名义和我争抢……你要与我为敌吗?阿瑜?” “你在担心什么呢?你不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吗?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我不希望你干傻事。” “我看见了一个人的苦难,而且我能帮助她。”林瑜转头望向了帐篷门口。她想,此刻丹梵应该正在外面不远处等她。如果她太久不出去,她可能会很担心,很害怕。 “我也知晓,这世界上一定还有很多人,经历着与她一样的痛苦……我没办法视而不见。如果帮助他们需要更多的权利,那我就会去争取。别人分享给我的东西,终有一天可能会被收回,我需要话语权,需要握在手中,不会被收走的权利——你觉得我们最后会成为敌人吗?苍洮?让你的一部分子民不再那么痛苦,对你来说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吗?” “没有人觉得现在有哪里需要改变。”苍洮皱眉道:“除了你。你的胡闹会打破安稳,会带来动荡和纷争。” “如果我真的有那么大的能量就太好了。”林瑜叹了口气:“是你非要和我对着干,苍洮。每个男人都担心自己的姐妹、妻女、母亲受到其他男人的伤害,如果你支持我,我们就可以一起教导那些男人不要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不要把不愿意自己母亲姐妹受到的遭遇,施加在别的女人身上。这对男人和女人来说,难道不都是一件好事?” 苍洮似乎也对无法说服她而感到疲惫了。他叹了口气:“这是自古就如此的风俗习惯,想要改变,哪有那么简单?” “你就是最大的改变啊。” 苍洮微微一愣:“我?” “你从来不会去伤害那些比你弱小的人,也一直对我很好。至少,你从没有打过我,也从不对我大吼大叫。你一直对我很有耐心,一直不吝啬对我表达爱意,你总是送我很多礼物,总是想要让我开心,你总是想要保护我。” 听她突然说了一句软话,苍洮的态度顿时也强硬不起来了,他没忍住微微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并不稀罕我的爱。” “不,我或许比前世更需要你的爱。” “为什么?” “因为你是北戎的王,如果没有你的许可,我要如何活在这里?”林瑜认真道:“都说要做成一件事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你就是我最大的人和。没有你的容忍,没有你的支持,我此刻就该在杀了吉乌后逃亡大漠,可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就说明我拥有你给予我的特权。对吗?” “你不是不想要别人给予你的特权么?” “当我拥有特权的时候,想要完成我的目标尚且艰难……如果我没有特权,恐怕就更难成功了。反过来想一想,既然我拥有特权,可以比没有特权的人更容易成功,那我是不是更应该好好利用自己的优势?” “你究竟想要怎样的成功?难道你最后想取而代之我,成为北戎的女王?” 林瑜思考了一下前世今生所了解的的北戎状况,实事求是的回答道:“……这不大现实。” “你也知道不大现实,”苍洮冷冷道,“北戎女性的规矩虽然没有大涂那么多,但也从未出过女王!” 由于多种原因,北戎的女性往往比男性更为长寿,而老人经历的事情更多,处理各种事情往往更有经验,因此,一个家族的老祖母极受尊敬,甚至整个家族都会听从祖母的安排。 在王室,这往往意味着当新王年幼时,一切都需要听从新王的母亲,或者他祖母的命令。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就真的可以凌驾于王权之上。 北戎没有太后这一说法,因为女性生育力不容浪费,当旧王去世,新王继位,他往往会继承除了亲生母亲外的所有父亲的女人——就算那个女人曾经是阏氏也是一样。 他的母亲就会成为“王的母亲”。可这也是依靠“王”这个男性存在的位置。 不可能有“太后”,也不可能有“女王”。 “可是……”林瑜并不擅长神神鬼鬼的宗教事物,但天赐良机,岂能不抓住?“我有时候觉得,你为了迎娶我,编造出的谶纬,真的是虚假的吗?如果天神无所不知,这是否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他让你顺利的扩散出这条谶纬,那是不是说明,这的确是他的旨意?” “他的确选中了我,作为他的女儿,作为大涂的化身。而我心中所感觉到非做不可的事情,其实是祂赐予我的使命?” 林瑜并不确定把神拉出来,能起到多少帮助,但她看见苍洮,似乎真的陷入了沉思之中。(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以神之名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苍洮不说话。 天意从来高难问,所以对于神意的解读,向来是一件很唯心的事情。 苍洮坚信自己是被天神庇佑,被天神所选择的宠儿。 所以他才能从一个被流放的孤儿,成为北戎七部的王。 神从来不会降下具体的话语,但作为王,他就是神明最权威的祭司。 他的心有所感,他的灵光一现,只要他相信自己的某种预感来自神明,他就能宣称那是神的旨意。 林瑜前世曾经问过他:“你真的相信天神存在吗?” 一开始,她以为苍洮是不信神明的,只是为了更好的统治,才装出虔诚的模样。 可没想到苍洮惊异的看着她,不敢置信她居然质疑这个。 他斩钉截铁道:“当然!” 那一瞬间,林瑜才惊觉是自己还不够了解他。 她无法理解他眼中的世界,那个处于无所不知的神明监视下的、必须顺从那个无处不在又哪里都找不到的意志的世界,但反过来想想,他或许也无法理解她眼中的世界,那个根本不存在神明的世界。 没有神明的指引,她究竟该如何做出各种判断和选择?如何才能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如何才能感到自己是被人保护着的,才能感觉足够安全? 但这又很难解释清楚。 因此林瑜为了避免麻烦,前世选择假装自己也相信有神明存在。她从不反驳他,只是默默顺从他。 如今,林瑜其实很好奇,在那个他部下反叛的夜晚,在自己身死的那个夜晚,他如何解读神意呢? 他会觉得自己是被神明抛弃了吗?还是觉得神明已经给出了指示,是他没能领会? 不过,他估计会把重生这件事情当做神明的恩赐,这肯定毫无疑义。 那她呢? 他好像并不认为自己前世的死亡是因为被神明厌弃,也不觉得他被神明厌弃是因为对她太过骄纵。 不然如果觉得林瑜被神明厌恶,他就不会这一世还要娶她了。 他或许会觉得林瑜也能重生,是神明对他的恩典。因为爱他,所以也爱他爱的人。 那如果林瑜说,自己能够重生,并非因为苍洮,而是神明给予了她新的使命呢? 她望着苍洮,心想,他能不能相信? “不然,神明为什么没有让你我重生到我们初次见面,我来到北戎的那一天?他让我们——让我重生到了还在大涂做女儿的时候,就说明他并不想要我成为你的妻子,重新变成你的附属品。”林瑜道:“因为他给了我更重要的使命。” 苍洮缓缓重复了一遍:“更重要的使命?” 林瑜走上前去,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她凝视着他的双眸:“苍洮,神将大涂放在了我的手中,将北戎再次交给了你。我是他的女儿,而你是他的儿子。” “不对,”但苍洮拒绝了她的蛊惑,他恼怒的瞪她道:“这样我们就变成了兄妹!” 可话一说完,他又迟疑了一瞬:“难道上一世我们之所以会毁灭,是我误解了神的意愿,他不满我们身为兄妹,却结为夫妻……?” 林瑜:“……” 她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了:“……你觉得我们前世的结局,是神对我们不满吗?” “我没想过你有什么错……我想是祂对我不满。”苍洮垂下眼眸,抬手握住了她贴在他脸颊边的手,神色烦闷:“因为祂希望我能为祂统一天下,我却……没能完成祂的期望,只想留在你的身边。” 林瑜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 苍洮抬眼认真望着她:“但祂仁慈的给了我又一次的机会,所以这次我绝不能再辜负祂,也绝不能再让祂惩罚你。我一直觉得是我连累了你,阿瑜。” “……有没有可能,是我没有察觉到神明的指引,没有领会到祂对我的期许,所以祂才降下了毁灭?也许是我们一起让祂失望了。” 苍洮脸色微微一变,一字一顿道:“但我们绝不可能是兄妹!” 见他在这种地方耿耿于怀,林瑜无奈的笑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必须改成一个能让苍洮接受的说法,“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人类都是神创造出来的,都是神的孩子。而我们是祂选中的那一个。” 苍洮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 但他依然半信半疑:“我会问问祂的。” 林瑜没想到他还能这样,顿时惊讶道:“你要怎么问?” “祭祀、占卜。” 她不放心道:“我要在场看着。” 苍洮不置可否的“嗯哼”了一声,“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不需要我的同意。” “我想离开也随时都可以,不需要你的同意就好了。” 苍洮没好气道:“你现在不就是想走就走?” “可你还会阻扰我。” “我的阻挠有用吗?我成功阻止过你吗??” “可你不高兴。”林瑜轻轻道:“我要做的事情会让你这么不高兴,难道我就会感到好受吗?我那么想要得到你的支持,可是你一次次的要否定我,难道我就不难过吗?” 她说着,悲伤的垂下了眼睛。“我与家里的关系不好,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现在又身在北戎,只有你一个亲近的人,你还这样为难我,天天对我发脾气……” 林瑜越说越委屈,猛地转过身去捂住了脸,语气都颤抖了起来。 苍洮吓了一跳,连忙转到她身前:“阿瑜?阿瑜!你别哭啊!我也只是担心你!怕你受委屈,怕你受伤——我只是想让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舒舒服服,每天无忧无虑的……” “那你是不是应该支持我?你甚至都不相信我身上有神赋予的使命!” “我……我只是怕你弄错——” 林瑜气的又转了一个方向,继续背对着他。“你听到的神谕就是真的,我听到的就是假的?我也没指望你帮忙,我们的使命本来就不一样,可你现在是觉得我不配得到神明的宠爱吗?我都不配得到神的宠爱了,怎么配得上你这位神之爱子?那你的意思是我不配得到你的爱了??” “当然不是!”苍洮又好气又好笑:“阿瑜你别闹了!” “哼!” “这样……我告诉你关于河东的消息。” 林瑜一怔,连忙转身道:“河东怎么样了?” 之前苍洮带着她,必须尽快离开大涂,分不出人手去打探情报,林瑜也问过几次关于河东的事情,但大涂朝廷发现了苍洮出逃,一路追踪封锁,情报路径也随之阻绝,就算能传过来,也极度滞后,毫无价值。 直到最近,苍洮才恢复了几条对大涂的情报路径。 他却先查看林瑜的眼睛是否有哭过的痕迹,“你没哭吧?” “没有。” “真的?”他蹙起眉头,仔细去看她的眼睫,指尖在她的眼尾擦拭确认。 林瑜急道:“你快说呀,河东怎么样了?” “挺好的。”苍洮撇了撇嘴,“朝廷赈灾有方,灾民都得到了赈济,很快就恢复了秩序。只是吧……” “什么?” “赈灾使罗元青因路遇泥石流,殉职身亡,尸体也不曾找到。” 林瑜一怔。 罗元青的身份销毁后……陈辞就不能再留在河东了。 他……会去哪里?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打起来啦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林瑜离开了王帐,一出来,就瞧见丹梵蹲在营帐间的阴影中,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尽管有兰礼挡在她的身前,可丹梵的目光仍然充满了紧张和不安,她睁大了眼睛,像是走丢了的小狗,茫然无措的等待着主人带她回家。 林瑜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感到一阵心酸。 她连忙加快脚步朝着丹梵走去,兰礼先看见了她,整个人似乎想立马下跪行礼,但又想起林瑜不许他暴露身份,而身形一动之后,就硬生生的僵住了。 丹梵这才发现她,她那双灰暗的眼睛里顿时绽放出了光。 “阿木!” “没事了。”林瑜安抚她,“我们可以把吉乌的尸体带走了。” 她望向兰礼,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只要有人说是“神的旨意”,又或者是“贵族的决定”,一个人的弟弟就能如此沉默的接受自己兄长的死亡……他的心中就真的会全然无恨吗? 可是,想起上官婉儿和武则天的事迹,林瑜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如果仇人根本无法对抗的话,如果自己还想活下去,也就只能接受了。 她想知道兰礼此刻真实的想法,却无法从他有些呆滞的望着地面的眼神中窥见任何端倪,而且,他大概也永远不会对她敞开心扉。 身份和地位的差距,会是永远的壁障。 林瑜轻声道:“把他送去天葬吧。” 兰礼点了点头,他看见又有两个侍卫进去将吉乌的尸体抬了出来,便默默的上前接过。 当他们三人一起离开时,林瑜若有所感的回头望去,远远瞧见王帐内,苍洮似乎站在门后不远处,凝望着她的背影。 …… 吉乌从家中消失了,兰礼成为了新的一家之主。 按照不成文的风俗习惯,他可以继承兄长的一切财产——包括他的妻子。 但实际上,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一家之主是林瑜。 而她下达的第一条命令,是打扫卫生。 北戎并非没有水源,就在不远处,便有一处大湖。 那儿湖水蓝的宛若宝石,天空高远,出尘脱俗,让人望着便感觉心旷神怡,好像自己也会变成鸟儿,振翅飞翔起来,从此远离人世间的一切丑恶和痛苦,去到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仙境。 林瑜和丹梵抱着一桶脏污的衣物,朝着湖边走去,兰礼没有得到苍洮的召唤和新的命令,便只能寸步不离的守在林瑜身边。 当他们走到湖边时,吸引了不少惊异的视线,因为湖边是女人的地盘,即便偶尔有男人接近、路过,都是驱赶羊群或者是纵马跑过。 而兰礼是第一个跟着家中女眷走到了湖边,然后一直守着不走的。 “喂,兰礼,你杵在这里干什么?”有一个健壮的妇人大声的喊了起来,“男人应该去放羊牧马!” 兰礼看了她们一眼,沉默不语。 丹梵拉着林瑜的手,使劲想把她带离这些戈斯曼德部的女人们聚集的区域,可林瑜却偏偏想要去和这些人说话。 她打量着她们,想要了解这些她重生几次以来都从未接触过的人们,究竟是什么模样,又有着什么心情和什么愿望。 林瑜友好的主动搭话道:“你好,我是阿木。” 那女人有些惊讶:“你会说我们的话?” “是。” 她身边那一群女人都好奇的凑近了过来,“真的假的?是咱们戈斯曼德的话吗?” “是咧!不是其他部的口音,是咱们部的口音!” “你在哪学的?” “兰礼,你教她的?” 兰礼看向林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 一见他这反应,刚才还一脸新奇的女人脸色顿时变了:“我们部的姐妹问你问题,兰礼你回答为什么要看涂人的脸色?” 兰礼显然从没遇见过这种场景,他本来就话少,兄长死亡后更是沉默,如今整个人都茫然无措的呆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瑜听出对方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不满和敌意:“你……对大涂很不喜欢么?” “龟缩在南边的软弱之国,叫人瞧不起!咱们北戎的勇士一个可以杀死你们五个大涂的士兵。” 林瑜下意识的想要反驳,这倒不是因为她对大涂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只是现在她和大涂处于同一立场,在这些北戎女人眼中,她就代表着大涂,大涂也代表着她。 她们贬低大涂,也是在变相的贬低林瑜,她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必须反击,必须赢得尊敬,否则就会落入下位者的位置,受人冷眼和欺辱。 她是个外来者,如果不能在第一次接触时占据足够好的位置,那么今后的生活必定会越来越难过。 可是,这样的行为符合“林瑜”的逻辑,却不符合“神女祭司”的逻辑。 作为神女的祭司,她不该站在大涂那一边,与北戎对立。 林瑜深吸了口气,决定贯彻祭司的身份。 她的态度要超然,眼神要悲悯,语言也得像是经文,不管对待多么无礼的人,也要像是大人面对不懂事的孩子那样宽容。 “你说的不对,”林瑜前世并不是什么影视爱好者,但和古代人相比,见识几乎是降维打击。她只要按照那些知名演员扮演神明的状态,模仿一二就行:“在神的眼里,大涂和北戎一样的重要,就像对一个人来说,他的手和脚也一样重要。” “北戎才是神最宠爱的孩子!你们大涂人根本就不信神!你们供奉的都是伪神!是恶神!” “大涂的确有许多人不信神,他们是迷失的羔羊,但这不意味着神就会抛弃自己的孩子。世人爱神,神爱世人,”林瑜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宗教相关的话语,能用上的全用上了,“他拥有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大涂和北戎就像是我们面前这块土地上两根草,生活在这两根草上的蚂蚁相互争斗,但对神来说,草与草有什么太多不同呢?” 可对面的女人却没有那么好应付,她怒道:“你不过是一个被抢来的涂人女子,竟然也敢擅自揣测神的想法?” 丹梵尚且同属于北戎人,只是不同部落,便被排斥到那种地步,林瑜身为大涂人,就更是无法轻易的被她们所接纳。 刚才围到她身边,听她说北戎话时的那一瞬间看似友善的热情,只是某种欣赏稀奇事物的新奇罢了。 有女人恶狠狠道:“你犯下了渎神之罪,应该被石头活活砸死。” 兰礼已经有些不安的挡在了林瑜身前,试图将她与那群女人分隔开来。 但这一举动却成了最后的导火索。 “好啊,我们北戎的男儿,我们戈斯曼德的勇士,王的亲卫,如今成了一个涂人女子的奴隶,像她的狗一样听她的话了!他要保护两个被抢来的奴隶,为此居然要和自己的亲人作对!” 兰礼头上汗都出来了,丹梵喊了起来,但因为太过害怕或者激动,声音尖的破了音:“阿木是阏氏的侍女!是神女的祭司!” 立即有人凶悍的冲了上来质问道:“一个涂人凭什么是祭司!?”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不怕死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不知道为什么,林瑜并不害怕。 她该害怕的,对方人多势众,且做惯了体力活,而她娇生惯养,和人吵架红脸的次数都少,更别提拳脚相加。 可是不知为何,看着对方粗犷冷漠的脸,感受对方那带着敌意和威胁的态度,她却突然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激动。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理智的处理一切,但在对方大喊着冲上来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文明总在不停的变化,而人身上的兽性与野性却是亘古不变的。 一个人可以文质彬彬,可以礼貌温文,可是不能放弃爪牙。 而比起用各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习惯慢慢的驯化和勒杀一个人的灵魂,这样直接粗暴的肉搏又有什么不好? 不必经历缓缓窒息的痛苦,弱就死,强则活! 看着对方那风吹日晒出的深色皮肤,粗糙质感,浓密的眉毛和干燥的嘴唇,看着她乱蓬蓬的头发,不修边幅的衣物,林瑜想,我比她差吗? 她的脑海迅速转动,分析起敌我双方的优势与劣势: 我的身体太疏于运动,又太习惯被人照顾。比不上她们从早到晚的操持家务,脏活累活一把干。 但我要比她们吃的好,每顿都能吃饱,营养更为丰富,所以单论力气,相差也未必悬殊。 她们个头矮小精壮,而我个高。 她们人多,但我不怕死! 是的,林瑜意识到,从她决定走上这条折腾的路开始,她根本就不怕受伤、不怕死亡。 而当吉乌的生命消逝于她指尖,她的心态也完全改变了。 尽管当时林瑜感到一阵恶心和厌恶,可当她渐渐消化和接受了这件事后,林瑜感觉得到,自己和以前的确不一样了。 因为一条原本决不能被打破的禁忌被打破了。 她曾那样害怕畏惧,裹足不前的界限就此消失,从此,再无忌惮。 如果就此对生命失去敬畏,再无束缚,或许会直接变成漠视生命,杀人如麻的罪人。 林瑜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只是告诉自己——你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小。 你很强大! 你想做到的事情,你都拥有可以做到的力量! 你很弱小、你不能做到这个、不能做到那个、你必须依附别人、你必须遵守规矩、你必须小心翼翼—— 都是别人告诉你的。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不必再想太多了,有时候,也许身体更能得到真实的答案。 为什么要小心翼翼? 为什么要瞻前顾后? 为什么总要想着处处周全? 有些时候,干就是了! 林瑜大叫了一声,是那种如果被林氏的人听见,会惊得背过气去,宁愿说她疯了也不愿意承认这是林氏女会发出的声音。 她从手中的木桶里抓出一件衣物,先下手为强,“啪”的一声,就甩在了对面脸上。 被水泡足的衣服又重又硬,抽在脸上溅起一片水花,对方顿时闭上眼睛大叫一声,下意识的扭头躲避。 林瑜一方原本势单力薄,按常理来说,本该立刻离开才是聪明的决定,但没想到面对恐吓,林瑜反而主动出击,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兰礼本想挡在林瑜身前揽住北戎的健妇,谁知道对方还没扑过来,本该被他保护在身后的林瑜却自己冲了出去。 他惊得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丹梵却也立刻跟了上去。 林瑜没打过架。 但她听说,必须要拿出气势来震慑住对方,就算对方人多也不要紧,只要紧紧盯住一个人——最好是领头的那个往死里打,对方就会自己胆寒退却。 一头狼打不过狼群,但一头狼就可以杀死一群羊! 把自己变成狼,把对方变成羊,就可以赢! 北戎女人发出了一声惊叫,林瑜趁她闭眼的时候将她狠狠撞翻在地,无师自通抓住了对方的长发——毕竟从实用性上来说,头发真的是非常好的攻击重点。 所以很快,林瑜自己的头发也被对方狠狠抓住了。 丹梵发出了一声像是母狼的咆哮,一口咬在了对方薅林瑜头发的手臂上,对方又是一阵痛呼。 其他北戎女人连忙七手八脚的涌上来想解救自己的同伴,尖叫声、呵斥声、辱骂声、嚎叫声响彻湖边,将这如世外仙境般的美丽景色拉入人间,染上了一层喧哗纷杂的红尘艳色。 兰礼被人群挤在人外,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却完全无法分开人群,只能声嘶力竭的去掰外围那些女人的肩膀:“别打了!别打了!” “别拽了!别拽了!!” 忽然有人尖声叫道:“要窒息死了!要死了!!” 兰礼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人群渐松,他这才赶进去,却见人群的中间,那第一个发难的北戎女人被林瑜死死压在身下,她一只手臂卡住了女人的脖子,一只腿死死压住了对方的手臂,而丹梵正在另一边死死抓住了女人的另一只手臂,牙还狠狠地咬在对方的肉里。 每当有人拽林瑜的头发或者抓她手臂、拽她衣服时,她就卡紧手臂迫使身下的女人仰起头来。 看见同伴痛苦的神色,其他女人们心有顾忌,下手就会变缓。 兰礼呆呆的看着林瑜,他从没见过这位阏氏这副模样—— 她是文雅的、平静的、温和的,就像北戎流传的那些对大涂女人的标准印象,可此刻,她却那么像一个北戎女人——粗犷、野蛮、粗野。 她眼神凶狠的环顾了一圈,见刚才发难的女人们都在朝外退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她,看她乌黑的长发原本梳的柔顺如绸缎,现在却披头散发,变得乱七八糟,像是疯子; 她的皮肤原本洁白如高山雪,柔腻如玉瓷,此刻却沾染了泥巴,还多了不少擦伤和乌青,她的额角肿了起来,眼角被划伤了,流出了鲜血,刚才有人拽她的腰带,要扒她衣服,此刻整齐干净的衣物便难免衣衫不整,甚至被人撕的破破烂烂起来。 可她却笑得那么开心。 在大家惊恐的眼神中,林瑜从身下女人的咽喉下抽出了自己的手,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剧烈的喘息着,却不回答。 林瑜锲而不舍的问道:“我叫阿木,我的主人叫林瑜。你叫什么?嗯?” 终于,那女人嘶哑着声音道:“……乌缟。” 得到了答案,林瑜这才站了起来,见她离开,丹梵也松开了早已咬酸的嘴巴,警惕的望着乌缟,慢慢从原地撑起身体往后退离。 兰礼感觉,林瑜的神态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可具体是哪里不同呢? “神不止有经文,还有刀兵。神的子女不畏惧任何敌人,因为神会庇佑祂的孩子赢得胜利。”她又恢复了平时那平静的微笑:“所以我们可以好好的一起洗衣服了吗?” 女人们茫然的望向乌缟,她有些趔趄的从地上爬起来站直,沉着脸看着林瑜。 林瑜感觉说话时嘴唇拉扯有些疼痛,伸出舌头微微一舔,感到了一点腥锈。 她满不在乎手背狠狠擦去了唇角破损处溢出的一点鲜血,然后与乌缟对上了视线,对方一开始还有些不服气,但很快就在林瑜坚定的目光下渐渐动摇,最后闪躲着移开了视线。 她又一个个的与那些落败之后,气势低迷的北戎女人对视。 当乌缟示弱后,有人下意识的就撇开了视线,也有人与她若无其事的对视,但很快就露出强撑的本质,狼狈的低头。 林瑜不再理会她们了,她捡起那一开始被她甩出去,后来又被挤在一起的人群不知践踏了多久的衣物,蹲到了湖边清洗。 她没有做出任何的防御,也没有任何戒备,可每个人都相信,如果有人不服气冲上去试图偷袭,她会和刚才那样立刻凌厉激烈的进行反击,绝不退缩,也绝不会害怕。 人人心里都有杆秤,说是权衡利弊也好,说是欺软怕硬也好,没有人再去招惹她,女人们默默的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开始做着自己原本就该做的事情。 只是原本林瑜和丹梵所在的区域,比现在的位置,可要远离人群太多了。 兰礼望着她们之间陡然接近的距离,总感觉离得这么近会更加危险,但是若要再拉开距离,却又好像不妥。 他左看看,右看看,见两边都相安无事,不知该怎么办,就继续沉默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若是在我身边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打赢了架的林瑜非常开心,穿越前她就一直是个乖乖女,从不敢跟人起冲突,穿越后,她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别人拽头发扯衣服的在泥地里打滚。 可她赢了。 她能赢! 但这样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林瑜很快就抡不动衣服,搓不动脏污,腰也弯的太久,差点直不起来。 北戎的女人虽然一时落败,不敢发出声音,却又都悄悄盯着林瑜的动向,见她动作生疏笨拙,还很快便体力不支,相互之间交换了个眼色,又露出了嘲笑的神色。 穷苦人家的女人,最主要的还是要看能干多少活。 方才她们也是心有顾忌,想着还得干完家务,才拼不过敢豁出命来的林瑜。 她们还有丈夫、孩子,还想生活呢! 可她们脸上刚露出不以为然的轻蔑,就看见站在一旁的兰礼走了过去。他在林瑜身边蹲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许她被水泡涨发红的手继续去拿衣物。 他眉头紧皱着,还是那么笨口拙舌的样子:“若是累了,就算了。” 林瑜不肯:“还没洗完呢。” “你没力气了。” 他看得见她捶打衣物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手臂也开始微微颤抖。 兰礼道:“回去吧。” “不行。”林瑜很坚持:“我必须洗完。” 见状,兰礼犹豫了一下,便从她手里把衣服抢了过来。 “那我帮你。” 丹梵吃惊的看着他,在整个北戎,从没有成了亲的男人帮妻子,自己动手洗衣服! 湖那边的窃窃私语也一下子戛然而止。 过了片刻,才不知是谁心里发酸道:“新婚夫妻,真黏糊……” “算了吧,就算新婚时也没见哪家新郎帮妻子干过活!” “哼,那大涂女人本来就凶悍又不会干活,现在就宠成这样,以后还不得无法无天?” “兰礼以后日子好过才怪!” “这孩子以前跟在吉乌后头闷不吭声的,看起来就一点儿也不威猛,现在连个女人都降不住,我看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就是就是!” 可嘴上是这么说,看着人家丈夫这样心疼妻子,大家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 林瑜本就没了力气,哪里抢得过他,她本想缓缓力气就抢回来,可听见那边飘来的只言片语,突然觉得好像也不必如此。 她干活是为了在北戎女人间建立威望,又不是自己天生喜欢干活。 再说了,这些衣服里大多都是吉乌和兰礼的衣服——吉乌的衣服以后都可以给兰礼穿——他洗自己的衣服,帮忙干点家务又怎么了? 林瑜俯身过去,为他卷起袖子:“小心别打湿了。” 兰礼非常紧张:“谢……” 他对上了林瑜的眼睛,时刻牢记自己不能泄露她的身份,于是谢恩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改成了一句:“谢谢你。” 林瑜一愣,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客气。” 她干脆趁着休息,拆开了自己脑后的长辫,准备重新梳理整齐,还想拘一捧湖水洗洗脸上的脏污。 丹梵比她干活熟练了太多,此刻差不多已经把自己篮子里的衣服都洗完了,林瑜拉着她一起休息休息:“帮我编一下辫子吧。” 她握住了她被湖水浸泡的冰冷的手,“我自己编总编不好。” 丹梵连忙答应。 林瑜坐在湖边的,屈起膝盖,将双手放在上头,又把下巴靠在手背上。 她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重新恢复宁静的美丽湖景,身边沉默出力的男人,时不时朝着这边投来或妒或羡眼神的异族女人,这就是她现在生活的世界。 她又仰头看向天空,觉得千百年后,这片湖说不定能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 当现代的游客们在假期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为水天一色的碧蓝惊叹时,会不会想到许多年前的古代,有这么一群人曾在这儿打了一架呢? 可就在她仰望天空时,一只老鹰飞过,兰礼突然站了起来,看向了林瑜身后。 林瑜顺着他眼神的方向转头望去,看见一位苍洮的近侍拄着腰间弯刀,朝着他们走来。 这时,湖边埋头洗衣服的人群中突然站起了一个女人。 她望着那侍卫,大概这就是她的丈夫。但那侍卫只是不耐烦的朝着她甩了甩手。 “王来了。”他走到兰礼身前,对他道:“你应该去拜见他。” 随后他又看向了林瑜,微微低头道:“王也想见您。” 林瑜朝着他来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原本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不远处多了许多人马。 “苍洮到这儿来了?” “是。王准备出征了。” “出征?去哪儿?” “瓜尔雷部最近不大安分,王决定先下手为强。”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战败的部族,听见这话,丹梵浑身战栗了一下。 “可是……”林瑜犹豫道:“我们的衣服怎么办?” “我女人在这,”那侍卫道:“我叫她等会儿洗干净一起送到兰礼家去。” 他招了招手,那女人便忙不迭的赶了过来,等听完吩咐,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哀怨。 不过,她熟悉自己的丈夫,他对大涂没有好感,对涂人更是轻视,可对林瑜的态度,却说得上的恭敬。 为什么? 难道那女人……真的是神女的祭司吗? 她望着自己的丈夫和林瑜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想到刚才自己还想把对方衣服扒下来,连忙不敢再继续深思。 …… 苍洮并不在大军之中,他骑着马,单独在离军队几米远的地方等待林瑜的到来。 当她走近时,他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皱紧了眉头查看她脸上的抓痕。 兰礼和丹梵双双跪倒在他的面前行礼,苍洮冷冷的看着他,语气严厉道:“我让你跟在阏氏身边保护她,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 兰礼将头埋得更深。 而丹梵震惊的身体一僵——她一直以为林瑜是阿木,是阏氏的侍女,此刻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阏氏! 林瑜拉着苍洮又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道:“你别怪他。都是小伤。” “什么小伤!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小伤!” “是啊,平时不受小伤,一受就得受个大的。” 苍洮想起她上一世的死亡,顿时瞪了她一眼:“不要乱说话!” 林瑜笑了笑,“而且我赢了!那么多人,但是我赢了!” 看着她骄傲的脸,苍洮轻哼了一声:“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从你大叫一声开始。”苍洮抿了抿嘴唇:“我听见你的大叫,策马飞奔过来,就看见你们打了起来,我本想射箭分开你们,但你压在别人身上,别人又围住了你,我怕伤着你,只好把箭放下。” 说到这儿,他又气了起来:“兰礼也是个没用的废物!连几个女人都推不开!” “然后你就在那一直看着?” 想起自己从打完架到洗衣服,中间也有那么几十分钟的。 苍洮要去出征,还那么闲站在这儿远远看着她们洗衣服? “本来就该让他们出发前做最后的休整。” “你怎么突然要去打仗?” 苍洮斜睨了她一眼:“你若是在我身边,就不会觉得突然。” 林瑜不欲与他争辩:“那你大概多久回来?” 听出了她的关切,苍洮的语气才放缓道:“放心吧,不会很久的。”(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武器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苍洮说到做到,果然不出半个月就凯旋而归,他带回了大量的奴隶和牛马,戈斯曼德部上下都一片欢欣鼓舞。 可听说这一战并没能全歼瓜尔雷部的王庭,瓜尔雷部的首领携带着一部分大军冲破了苍洮的包围圈,逃逸到了草原深处。 这让苍洮一直眉头紧皱着,虽然打了胜仗,心情却一直不算好,因为瓜尔雷部很可能会向别的部落求援,如果有其他人心怀异心,与他结盟,戈斯曼德部就会从优势的一方转为劣势。 他朝着其他部落派出了许多亲信去重申彼此之间的盟约,安抚人心,告知他们,他之所以会对阿拉贝拉部出手,是因为阿拉贝拉部对他不敬,而瓜尔雷部已生反心,他才不得不出手。只要其他部落安分守己,依然尊他为北戎之王,他也愿意与他们和平共处,同享富贵安宁。 其中一个部落提出想将公主嫁给苍洮联姻,但他拒绝了。 这显然不利于巩固结盟,于是苍洮暗中严密监视起了他们的动向。 而这半个月里,林瑜发现了生产力的落后将女人们死死的绑在了各种没有尽头的家务活中。 战争是北戎改善生活最具性价比的活动,而男人的体格和力气让他们更擅长攻击与战斗,于是为他们提供支持、保障生活的其他杂事便自然而然的留给了女人。 这是长久以来人们自然而然演化出的分工,意味着这就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生活模式。 这只是意味着男人和女人在生活中离不开彼此,但不意味着一种分工比另一种分工更重要。 可很多人并不理解这道理。 在这半个月里,林瑜也曾试图加深和北戎女人的交流,但除了和那位亲卫的妻子关系亲近了一点外,她离彻底融入她们的圈子还差一些。 不过,她很乐观,至少一切都有进展。 当林瑜看见许多蓬头垢面的女人被推进关押俘虏的帐篷,然后那儿经常会传出女孩和婴儿的哭嚎后,她去找了苍洮。 看见她的时候,苍洮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一把抱住了她:“我正想叫人去找你,告诉你我回来了。” “我知道你回来了,我看见了你带回来的那些俘虏。” 听出她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欢喜,苍洮松开了她,微微蹙起了眉头:“难道你不为我庆祝胜利,不为我高兴吗?” “我很开心你平安回来,比起你失败,我当然更高兴你赢得胜利,”林瑜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但是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说?” “什么想法?” “我在想……我们也许可以改一改规矩。我知道北戎的习俗就是战败者沦为俘虏,只是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善待他们一些?” “什么意思?” “我听说你拒绝了一位公主。” 他冷哼了一声:“我故意叫兰礼转告给你的。” “这不利于你获得他们的信任吧?” “你要是真的体贴我,那就少气我。”苍洮没好气道:“你见过有哪个男人会把自己妻子送出去交给别的男人照顾这么久?” 林瑜没接这个话题:“他们怕的无非就是你言而无信,明面上和平共处,其实暗藏野心,准备将他们逐个击破罢了。你若是主动提出善待俘虏,然后借着这批瓜尔雷部的俘虏做给他们看,他们的警惕不就会放松很多吗?” “那是软弱之举。”苍洮沉声道:“他们会觉得我太过怯懦,害怕瓜尔雷的报复,这会动摇我的威信,只会让他们更快生出异心。” 林瑜道:“这是仁慈之举。” 苍洮冷声道:“你要是只想说这个,那就不必再说了。” 林瑜与他对视了片刻,他金绿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炽热的怒火,但她并不清楚这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权柄被人冒犯,还是觉得她不够温柔小意的顺从,又或者两者都有。 “……我知道了。” 苍洮这才缓和了神色。 “那么,你可以赐给你的阏氏一批奴隶吗?” 见她坚持,苍洮叹了口气:“我可以把我得到的那批人给你,但阿瑜,其他那些为了部族出生入死的战士,他们该得到的那一份,他们想要的女人,没人可以干涉,你也不应该抢走。” 林瑜沉默了一下。 她知道他说的对,拒绝那些战士瓜分战利品非常不现实,只会导致戈斯曼德部内部离心离德,最后说不定会演变成对苍洮这位王的愤怒。 如果她坚持己见,先不说苍洮会不会被她说动,愿不愿意支持她,若是引发叛乱,这个后果她自己也无法承担。 当她被人反对时,她手里必须握有一支忠心与她,且有战斗力的部队才行。 她退让道:“那么,给我14岁以下的孩子吧。她们还小,带回家既不能生孩子,也没什么力气干活,不如交给我。” 苍洮冷冷道:“可以,然后呢?你来找我,就只是利用我,达成你的目标之后,便把我转身就丢?” 林瑜上前主动抱住了他:“我知道你对我好,苍洮。我想要的,你能给我的总是尽力给我……” 他低低的“哼”了一声。 她轻轻的抚摸他的脊背:“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被困在那里的人是我呢?” 但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有一天戈斯曼德部被人踏破,而苍洮很有可能战败身死。 他怒道:“绝不可能!” “可如果呢?” 他斩钉截铁:“没有这种如果!” 林瑜见他反应如此激烈,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说服他了。 她软言安抚了几句,又陪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在夜深前回到了兰礼的营帐中。 很快,俘虏中14岁以下的女孩都被赐给了阏氏,许多年纪超出的女孩为了活命谎报年纪,只要看起来不大过分,苍洮也没有为难。 挑了几个年纪大些能干活的女奴来兰礼这儿承担了日常的家务后,林瑜苦练起了骑射。 之前苍洮教她时不过是为了让她好玩解闷,林瑜也并未刻苦钻研过,但她现在却经常去找苍洮,让他给自己分享关于打仗的事情。 苍洮对她频繁来找自己的事情当然开心,同时又有些不解:“你最近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林瑜问道:“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也能带兵打仗?” 苍洮先是一愣,然后笑道:“你?带兵打仗?” 他握住她的手,打趣道:“这么娇滴滴的手,能射出几支箭?” “那我之前还不会骑马不会射箭呢,现在不都会了?我再多训练训练,凭什么就不行了?” 苍洮忍笑道:“好好好,你能,你能。” “那你分享一些经验给我嘛。”林瑜摇晃他的手臂:“就像刚才,你说你围攻瓜尔雷部的时候,你是怎么下令的?你在哪里堵住了他们、有利的地形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什么地形是要避免的、调兵遣将的时候要注意什么、万一敌人比我们人多怎么办、要是军心动摇怎么办、什么时候该撤退、撤退的时候又要注意什么……?” 她没有办法救下所有人,所以,她希望自己以后有朝一日可以救下她想救的人。 武器。 她的手里必须握有自己的武器。 而她决心先把自己变成具有说服力的战士。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螳臂军的使者 - 惨死三次,三任前夫疯魔了 - 荼蘼竹径 这一天,乌缟和弟妹白玛结伴去湖边,准备照常浣洗衣物,却发现湖边不知为何多出了许多人,吵吵嚷嚷的,一点儿也不像往常的情形。 乌缟下意识就道:“那个大涂女人又做什么了?” 自从第一天狠狠打了一架后,他们便知道那个大涂女人并不好惹。 她不像其他被抢到北戎的女人,既不认为自己是奴隶,也不认为自己是俘虏。 不仅不小心翼翼,夹起尾巴做人,反而还企图打着阏氏侍女,神女祭司的旗号,压在她们头上耀武扬威。 只是打完架的当天,白玛的丈夫就亲自接引她和兰礼去觐见大王。 看她那有恃无恐的模样,许多人心中不免都打起了退堂鼓,不敢再去招惹那个名为阿木的女人。 原本那个女奴丹梵备受排挤,现在也受阿木的庇护,没人敢再对她动手。 乌缟实在有些不服,但白玛一直劝她,她才勉强忍住了这口气。 可她一直盯着阿木,只等着那个大涂女人哪天出现什么破绽,乌缟就必然会抓住机会,最好能让阏氏明白,大涂女人就是不行,想要祭司,当然还是得从北戎人里选——尤其是戈斯曼德部的女人。 毕竟戈斯曼德部是神最爱的部落。 立刻有人迎了上来,向乌缟解释:“大王不是把所有14岁以下的女奴都赐给阏氏了么?阏氏又把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些女奴赐给了阿木。” 白玛惊讶道:“什么?阏氏对阿木这么好?” “不然人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阏氏的祭司?” “哼!阏氏又没有亲口说过这话,还不都是那个阿木自己传出来的?”乌缟咬牙道:“谁知道是不是她说了什么骗过了阏氏。” “阏氏是神女,怎么会受到蒙骗?” 眼见乌缟就要发怒,白玛连忙打圆场道:“那阿木把阏氏赐给她的女奴带到这儿来干什么?给我们炫耀?给她自己营造排场?还是准备带着她们来和我们再打一架?” “这倒不是……但是……哎呀,反正奇怪得很。” 乌缟不耐烦的追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阿木说,那些女奴可以代替我们洗衣服。” 乌缟轻蔑一笑:“用这一招收买人心?”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怎么,难道她还想要我们交钱不成?疯了吧,那我们自己洗不就是了?” “这也不是……阿木她……她想训练咱们。” “训练咱们?”乌缟莫名其妙:“究竟是什么事你能不能一口气说清楚?” “就是阿木说,阏氏想像王训练咱们男人打仗一样训练咱们呢。” 乌缟这次没说话了,白玛却惊讶道:“训练我们?为什么?” “唉,所以咱们都有点担心……白玛,你男人不是王的侍卫吗?之前王攻打瓜尔雷部不是赢了?为什么还要训练咱们啊……难道是……出什么问题了?” “别胡说!自己吓自己!”白玛呵斥道:“整个北戎也没有把女人拉上战场的!可能就是阏氏觉得无聊了想玩玩……说不定都不是阏氏的想法,就是那个阿木故意折腾我们玩。” 乌缟直接朝着湖边那些女奴聚集的地方走去:“直接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有她带头,那些一直游离在外不敢靠近的女人们就像是看见了主心骨,连忙也一起跟了上去。 毕竟一直僵持在这耽误时间,最后也是自己的家务活被耽搁。 乌缟气势汹汹的寻找那个名为“阿木”的女人,还没走近,就听见马蹄如雨落下的声音,一听便是有人在纵马疾驰。 还有拉弓射箭、箭中靶心的声音。 她忍不住生出好奇之心,想顺着声音找过去,半路却被兰礼拦了下来。 乌缟大声嘲笑道:“哟,这不是那个怕老婆的没用废物吗?” 兰礼顿了顿,“阿木在练习骑射,不要随便靠近,容易受伤。” 乌缟冷笑:“她若是射的准,旁人靠近又怎么会受伤?她必然是准头不行,才要人在这挡着。也是,一个大涂女人,在我们北戎的地界上练骑射,是得挡着点,不然还不要被笑死?” 林瑜听见了这边的大声交谈,她翻身下马,牵着马朝着兰礼走去,看见了乌缟。 “我就说声音这么熟悉,一定是你了。” 见她望着自己一脸笑容,乌缟就感到一阵厌恶——笑什么笑?我跟你很熟么? 这个该死的女人,凭什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俯瞰着她们? 林瑜道:“那你的骑射一定很厉害了?” 乌缟不屑道:“白玛的丈夫,是我的弟弟,他是王身边的亲卫!他的骑射,都是小时候我教他的!他还从没打败过我一次!” 林瑜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真的?” 她连忙上前:“那你愿意参加阏氏举办的比武吗?” 乌缟疑惑道:“什么比武?” “阏氏从大涂而来,如今又大婚将近,她想挑选一批女官,随侍身边。你之前总说阏氏不该只看重我的这个大涂女人,现在有机会了,你不想抓住试试吗?” 白玛跟着乌缟赶了过来,听见这话,吓了一跳:“阏氏近侍!” 她顿时看向乌缟,神色激动:“乌缟,你肯定行!” 乌缟略一沉吟:“你先说规则。” “很简单,你集结成员,听我训练,完成阏氏的任务,七天之后,去阏氏面前演习。阏氏若满意,自有赏赐。” 乌缟皱眉:“听你训练?” “也许你的骑射比我更优秀。”林瑜微笑道:“但我知道阏氏的心意,知道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白玛使劲扯了扯乌缟的手,示意这时候可不要顶撞阏氏面前的红人。 乌缟怀疑的望着林瑜:“你不会在阏氏面前说我的坏话么?” 林瑜耐心安抚道:“你也说了,我是从大涂来的人,若是你的姐妹们一起去找阏氏喊冤,我难道能阻绝阏氏的耳朵和眼睛?白玛的丈夫可是王的近侍,若是他和王告状,阏氏最后知道是我在从中作梗,难道我会有什么好下场?” 乌缟的神色这才松缓下去,却还有些犹疑,没有立刻答应。 林瑜还没来得及继续劝说,白玛就帮她开了口:“难道你想去洗衣服?骑马射箭可比家里的活轻松多了,别忘了,咱们可是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 “……那倒是。”乌缟终于看向林瑜道:“好,这场比试,我参加了。而且,我赢定了!” 林瑜微微一笑。 她来北戎还是太短了些许,早上没有招募到一个人加入。 现在搞定了为首的乌缟之后,所有的北戎女人几乎都一窝蜂的报了名。 林瑜看着她们,想起苍洮教给她的那些战场知识,知道自己还在刚学走路的婴儿阶段。 可不管怎么说,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女人们开始在湖边训练后,林瑜就几乎投入了全部的心神,百分百的沉浸融入了进去,在此期间,一次都没有去找苍洮。 苍洮只能自己带人过来,远远地看看她们训练,然后询问左右:“怎么样?” 近卫们有人憨笑:“能训练成这样,也算不错了。” 还有那性格桀骜些的直接说:“花架子罢了。真要上了战场,还不被一冲就散?” 苍洮原本微微笑着,听见这话,脸色严厉了起来:“若是有一天需要你们的妻子、女儿上战场冲锋,最先该死的就是我们!” 近卫们顿时都沉默了下去。 “花架子才好。”苍洮眺望着在人群之中与乌缟一起策马骑射的身影——她落后了乌缟一匹马身的距离,中靶的箭枝也远远不如对方多。 要是想赢的话,阿瑜这几天应该会回来找我让我教教她…… 想到这,苍洮轻声道:“永远都是花架子,用不上真家伙才好。” 这时,从王帐方向赶来一位骑兵,说有使者到访。 苍洮疑惑道:“使者?什么使者?大涂的使者?” 难道是要向他宣战?不可能,大涂河东遭灾,储君出事,一时半会,怎么可能有余力调兵北上? 可除了大涂,还会有谁? “不是,”那骑兵恭恭敬敬道:“是螳臂军的使者。”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