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1、 逗逼乐子 - 憨王传 - 杨山林 聪明哭戚戚,糊涂笑嘻嘻; 苦逼换逗逼,酸涩变甜蜜。 五代乱世,十国争霸,短短的五十三个年头里,换了八姓十三个皇帝。人生命运如夏雨秋云,瞬息万变。今天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明天就可能是荒郊野外的弃尸;这会儿是趾高气扬的官宦,过一会儿就可能是刑场待斩的死囚;今天还在人前一掷千金的阔佬,没多久便可能变成沿街乞食的花子。 当然,今天仍是浑身汗臭,肉身贱骨、磕头如捣蒜的奴才臣子,只要心狠手毒会玩弄手段,明天就可能黄袍加身,变为生下来就身带奇香、天赐神授的龙种;今天仍是市井无赖,吃喝嫖赌、欺行霸市、打架斗殴,投靠得法,明天就可能成为名扬四海的忠臣良将,在大街夸官;今天是腰无分文、四处乞食的讨饭花子,只要会投机倒把,杀人越货,明个可能就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真可谓:风雨难测,祸福难卜。翻江倒海的蛟龙,一场地震,便坠入泥沼被虾戏;展翅高飞的金凤凰骤来风雨,瞬间便成落汤鸡;丑陋的毛毛虫一天不见,便化成人见人爱的花蝴蝶。 乱世多荒诞,到处有传奇。 后晋天福年间,应州府乔山县便发生了一桩令人啼笑皆非、目瞪口呆的怪事,从而成就了一位名震古今的传奇人物。 乔山县城东八里有一个董家庄,庄主姓董名超字聚财,自诩是三国威镇天下、官至相国、太师的权臣董卓的后代。此说是否属实,没人考究,但行事的强暴残忍,贪得无厌却确实似与董太师有些血缘关系。 他明交官府,暗结黑道,霸人地产,夺人房屋,压榨佃户,克扣工奴,当然是财产越聚越多。银子多得没处用,便效法先祖董太师,奢侈挥霍,不仅宅院模仿京式建造,就连吃喝穿戴也总是尽量模仿太师爷的范儿。 他说他家太师爷用的尿壶是镶金的,便也在尿壶上镶上了金叶子,并向人替太师爷吹嘘说:“我家太师爷不仅武功高超,学问也是十分渊博的,连医学也是精通的。他发明尿壶镶金,目的是为人谋福。尿壶镶金治尿频尿急尿不净,羊尾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举,是百验百效的。”有好事人查篇正史野史,不见记载,遍览医书,也没有此方;但董超说是家族传承,且事实胜于雄辩,他不到五十便得了两个儿子,并且都长得有鼻子有眼,没啥毛病,人们也就不得不承认此方确实有效。特别是易患此病的达官贵人,闻听此方,纷纷前来取经学习,效法先朝太师爷,为自己的尿壶镶金戴玉,一时成为风尚。但以今人研史,那些“尿壶镶金”之家,绝户的仍不在少数,可见董卓老太师虽说位高权重,也一样像那些后世电线杆上、厕所墙上贴广告的江湖游医一样是骗死人不抵命的主儿。 董超银子多,只为自家享用,那怕是尿壶镶金,便桶嵌玉,用在扯球蛋上,也在所不惜,但除了他用得着的,对普通百姓却一分钱掉地上四面沾灰,特别抠唆。 他良田千顷,还开着糟坊、油坊、粮行、布行和京货行,日进斗金,但佃户交租,称高称低他要计较;给工人开薪,不管你喝水没喝水,每天半文钱的茶水费他都要扣了;加班不计薪,上班晚到一刻,一天工钱他便不给了…… 由于他对下人苛刻,一毛不拔,秕谷子也要榨出四两油,加上他开有油坊,恨他的人便给他起个绰号,暗中叫他“董榨油”。 银子多有喜也有忧。战乱时代,乱兵窃贼如讨饭花子身上的虼蚤、虱子,到处乱蹦乱爬,“董榨油”天天晚上觉都睡不着,做梦都是乱兵窃贼来抢他的钱财。为了保住富贵,便认真研究先祖董太师文武发家保富贵的先进业绩,高调宣扬要继承先祖遗志,将两个儿子董达、董发送到中岳山著名的“黄疯子武馆”学习武功。 五年以后,两个儿子学成归来,挥拳打得沙袋乱荡,踢腿吓得鸡鸭乱窜;使刀能劈盆景树,舞棒能打花乱飞;二起脚跳起来能“噼啪”两响,旋风腿旋一圈还能金鸡独立。“董榨油”喜出望外,便策划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以示威风,从而告诫江湖,董家今非昔比,太师爷遗风又盛,少来走动。 为了制造声势,“董榨油”特地花重金聘请县太爷出面,在县衙外挑选御敌保国良将勇士的校场上搭了一个擂台,上书斗大字对联。左联是:拳打南北英雄豪杰,右联是:脚踢东西猛虎蛟龙。横幅是:打倒擂主,赏黄金百两。 擂台搭了五天,看热闹做小生意的不少,打擂的却没一个。 县令与“董榨油”有金银之交,知道“董榨油”意图,严禁县衙及军中公职人员参予,这就把有武功的人士拦挡了一半。 民间武士惧怕董家势力,知道输赢都不会有好,谁也不自找不自在。江湖上成名人物多数不知道,知道的对这小县城中小人物玩的小把戏和那百两小奖不屑一顾,谁也不来打一个无名鼠辈自贬名头。 没人上台打擂,怎能显自个儿威风,扬自个的名声? “董榨油”苦思冥想,想出一个找“擂托”的点子来。 商托是假装顾客抢购劣货,医托是假装病人吹捧庸医,“擂托”自然就是假装“英雄豪杰”上台挨打来显示擂主的武功高超。 这“擂托”至少有二个条件,第一个必须是体型高大威猛,找一个黄豆芽似的弱小子衬托不出擂主的高大英雄形象;第二必须是自愿挨打,打死也不会增添麻烦。“董榨油”依照这基本条件扒来选去,方才找到一个在他家油坊打工的傻小子。 那傻小子名叫郑恩,字子明,是“董榨油”家一个佃户的儿子。 五年前,天旱绝收,郑恩父无粮缴租,便把十二岁的儿子郑恩以五斗谷价卖与董家为奴。郑恩生在穷家,从小在坷垃地里滚爬,两三岁便会端着个葫芦瓢跟在爹娘身后点种;四五岁便开始用镰刀、小锄头割庄稼锄草;虽说还不足十二岁,已经是犁耧锄耙,扬场撒种扛布袋,样样农活精通了。穷人家孩子虽说从小糠菜凉水填肚子,偏偏长个。郑恩不满十二岁,就已经膀乍腰圆,像十四五岁的半大小伙子。 “董榨油”家财万贯,日进斗金,却是个光想进不舍得出的吝啬主儿,对下人的刻薄是出了名的。 郑恩来到董家,“董榨油”见他虽然年幼,力并不小,便把他当棒劳力使用,让他到油坊干活。 油坊油坊,活见阎王。古时的油坊是个累死人的地方。 “董榨油”的油坊大,花生芝麻堆得小山一样,每天卸车、上垛、炒货、推碾、打油,没一样轻活。 炒货是一口大天锅,铲子是一把大铁锨,要不停地翻搅,稍慢一点,下边的就煳了。 打油的油槽是用很老很大的坚木制作,先把树干掏空成槽,下方挖一溜小孔漏油,这便是榨油的主要设备。 榨油得先把花生仁、芝麻炒熟,在碾上碾碎;然后用竹篾把料末箍成盆一样大的圆饼,放进槽里一个个排好;接着,再用硬木制作的油楔子楔紧,用大锤击打楔子,使大饼越挤越紧,往外渗油;不停地击打,油便通过小孔滴入槽底的木桶里。 如此设备,全靠拼力。 正如《打油诗》所唱: 油坊好像阎王殿,进门干活过四关。 上垛如走奈何桥,两腿一抖上西天; 炒货铁锨千斤重,烟熏火燎两膀酸; 推碾如推扎根石,铁打汉子也累翻; 最怕打油抡大锤,浑身血汗全榨干。 郑恩人憨力大,整天装车卸车抡大锤,一人干的是一群人的活。身大力大干活多,吃得自然多。 董家嫌他饭量大,便生着歪法摆治他,多打一盘油多给他一碗饭,多卸一车货多给他一个馍。郑恩为了填饱肚子,只得拼着命儿多干活。 为了加快出油,他把十斤油锤换成五十斤,先是两手左右抡,后来出了功夫,为了歇胳膊,就单手抡砸;有时为了多打一盘,急起来便一手一柄五十斤大锤,双手舞花。卸车装车,为了抢时间,他二百来斤的麻袋一手一个,连抓带挟。 干活越多,饿得越快,吃得越多;为了吃饱,只得拼命干活,如此五年,郑恩在苦难中反而比刚来时个子高了一头,身子粗了一圈,站那黑不溜秋,像半截铁塔,加上一张黑脸,一双大眼,不认识的人见了都得吓一跳,以为他是楚霸王再生,唐敬德还魂,武功高超。 实际上他除了会下死力干活,老实得像头病牛,软弱得像只骆驼。莫说董家大小主子欺他,就是光棍一点的雇工见他憨厚老实,也常常拿他开心取乐。不想干的活,让郑恩帮着干;那儿出点差错,往郑恩身上按,这都是家常便饭。甚至一般工友受了坊头或家丁的气,也在郑恩身上找补。照屁股踢一脚,训斥站错了地方;照头上打一巴掌,吆喝干错了活。 郑恩心眼实,从不计较,让他多干,他笑笑,也不问谁的活;说他不对,他笑笑,也不辩驳;就连有人骂他打他,只要不是明显地故意寻衅侮辱,他也是笑笑,从不还手。 丛林世界,时兴奸刁,老实便是憨傻的代名词。众人见他老实,便将他当逗逼戏耍,给他送个外号,叫他“乐子”。“逗逼”是逗人乐的傻逼,“乐子”是能逗大家乐的傻子;古今雅俗有别,意思是一样的。 郑恩长得五大三粗,相貌威武;长期在油坊干活,外人不认识;是董家的奴才,爹娘在三年前已冻饿死去,打死他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绝对没人过问;缺个心眼,好蒙哄;这全都附合“董榨油”寻找的“擂托”条件,“擂托”的重任自然便落在了郑恩身上。 找到了“擂托”,“董榨油”为了扩大影响,便请县令作证,颁布了一个“擂台上各显其能,死伤不究”的生死约,布告四乡、邻县。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擂台前起庙会一样热闹。 董家少爷在县城立擂的消息早已传遍方圆百里,但油坊纪律严格,不得坊头批准是不能出院的,油坊里的工友没听人说过,郑恩本就两耳不闻油坊外,一心只干打油活,当然更是一点也不知道。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浆糊瞎嗑。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2、浆糊瞎嗑 - 憨王传 - 杨山林 捣浆糊,瞎唠嗑;送你死,逗你乐。 天刚蒙蒙亮,还不到上班的时候,郑恩还在工棚睡觉,便被吕管家叫了起来。 “管家老爷,有什么事?”郑恩打着呵欠揉着眼问道。 “老爷有事招见!” 吕管家阴阳怪气地说。 “找坊头?好,我去喊他!” 郑恩属油坊工人最低层,除了干活,没有多话的权利,更莫说参与议事了。到董家几年,莫说老爷,就是董家家丁也是没人找过他的。坊头相当于后世的厂长或部门经理,大小也算个官,当然不在工棚挤大铺,住在家里搂着老婆睡,他当然以为叫他起床是让他跑腿叫坊头的。 “不用叫,找的就是你!”管家拦住他说道。 “找我,什么事?”郑恩觉得有些怪。 “好事!到了就知道了!” 郑恩还想再问,吕管家已经转身往前走了。 第一次走进董家大院,郑恩见什么都觉得奇怪。砖铺在院里地上,并且摆出许多图案;树种在盆里,棵棵七扭八弯;鱼养在缸里,长得千奇百怪;石头堆成一垛,占地方不说,还悬悬乎乎,每一块都像要掉下来似的……他想问,这么好的青砖为什么铺在地上,不用来盖房砌根脚?房子根脚不用砖,雨水一泡就会倒,他家的房子就是下雨泡塌的。他想问,树种在盆里,啥时候能长成檩条,七股八杈、曲曲弯弯为什么不修修?他想问,鱼为什么不养在池塘,这样的怪鱼好吃吗?他想问,这些石头为什么堆在当院里,那些悬悬乎乎的石头为什么不搬掉…… 他的问题很多,但吕管家背着手只管走,根本没意理他,他一个也不敢问。 来到后宅,吕管家把他带进客厅,向里边坐着的“董榨油”报了声“人带到”,便叉着手站在一边了。 他只是在“董榨油”视察油坊时远远看到过,从没有单独说过话,更莫说像现在这样在客厅接见了。他不知道是福是祸,走进门口,腿便有些发抖,只是呆呆地站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见了老爷,还不叩拜问安?”吕管家不满地训斥道。 “什么是‘抠摆’?怎么‘问俺’?坊头没教过呀?”打记事起,爹妈教他的都是农活;到了油坊,学的也都是打油的一套技术,对于朝廷的基本国策、衡量人素质高低的礼仪规矩,确实没有人给过他丝毫的指导。 “他不懂,不必难为他!” “董榨油”眯眼笑着向吕管家说罢,转脸指着一张椅子向郑恩道:“别拘束,坐吧,坐下说话!” “老爷没架子,老爷脾气好!”郑恩心里念叨着,放松了许多,在椅子边上坐了半拉屁股,一副随时听命起来干活的样子:“老爷,叫我干什么活?” “董榨油”没回答,一副很平宜近人的样子,和譪地问:“在油坊做工很累吧?” “给老爷榨油,累也不说累!” “榨油”是“董榨油”的绰号,董家庄人都把“榨油”说成“打香香”,是没有敢直说“榨油”二字的。郑恩虽无意,但却犯了讳,并且回答的话中有揶揄之嫌,吕管家正要发火,“董榨油”宽厚地摆手制止了他,并且语气更加平宜近人:“油坊活重,今天给你派个轻松的!” “干什么?” “董家庄富了,不能忘记全县百姓。我请了个戏班子在县城公演,让全县百姓乐呵乐呵。他们人少缺角儿,你上那儿应应卯!” “‘应卯’是什么?” “就是上班干活!”吕管家指教道。 “上戏台干活,那不是唱戏吗?” “也算吧!” “我不是戏班的人啊?”郑恩迷糊起来。 “老爷是让你去串戏!” “‘穿戏’是什么活?” “不是‘穿戏’是串戏,就是不是戏班的人临时出角儿,明白吧?” “‘角儿’是什么?绿豆角还是碗豆角?” “‘串戏’就是不是戏班的人去唱戏,‘角儿’就是戏子装扮的戏中人!”吕管家音调高了八度,简直就是吼了起来。 “我不会唱戏呀!不会戏词,也不知道咋唱,再说,就是学会了,我嗓门驴叫似的,还不把看戏的吓跑了?”郑恩实话实说。 “你串的角色没有唱词,好学得很!过来,我教你!”吕管家边说边扯郑恩站在屋中,模仿着上台打擂的样子示范起来。 “你的角儿是一个打擂的江湖英雄,戏不多,很好学!我叫你上台,你就上台。你上台后,先向台下做个这号架势!” 吕管家示范的是弓步架冲拳的姿势,郑恩没练过武,学得总是不对。吕管家摆弄半天,郑恩还是像扛花生包似的,站得不伦不类。吕管家没法,只得将就,让他学词。 “这个架势做后,抱拳作个罗圈揖,开口说:‘吾乃中州嵩岳金钟罩铁布衫隔山打死牛神拳张也’!照着说!” “吾奶,吾奶是谁?” “就是我乃的意思!” “你奶?” “你自己‘乃’!” “我奶早死了。再说她活着的时候也只上山拾过柴,从来没打过牛啊?” “照我说的词念!”吕管家有点上火,命令道。 “那,那好吧!” 吕管家把“吾乃中州嵩岳金钟罩铁布衫隔山打死牛神拳张也”这句台词重复了十多遍,都是没听过不懂意思的生词,郑恩只能在自己的知识范围听声蒙音,结果不是说成“五奶有病腿肿卖布衫隔天大牛吃树叶……”,就是说成“没奶做粥娃不喝,隔天找牛挤奶拉稀肚子涨……”不是去字加字就是改字走音,连字数也没有一次念对的。 吕管家恼羞成怒,正要动家法,“董榨油”摆摆手制止了他。 “董榨油”本根据郑恩不识字,见识少的特点,与吕管家搅尽脑汁编好了严密的圈套,打算以戏班子缺角,让郑恩当一个侠客打擂的串角添添热闹为名,哄郑恩进城上擂台;待上台后假戏真做,再把郑恩打死立威。这会儿见郑恩憨傻得难以配合,想到有吕管家在场主持,只要郑恩上台就能夺命,便决定干脆把这些拐弯都省了。 功劳是上司的,错误下属背锅,本是二人商量后“董榨油”敲定的角本,“董榨油”想推翻,当然要找吕管家的错。 他拦住吕管家,开口训道:“这孩子从小在庄稼地长大,到咱这又没出过油坊,懂什么?别什么演出了,串戏了,角儿了,他能听得懂吗?动作那么难,他能学得会吗?句子那么长,他怎么能记住?” “恭请老爷训教!”吕管家急忙怒脸转笑,躬身请“董榨油”指示。 “他除了干活吃饭睡觉,别的一窍不通,说话就得顺着他。你说串戏、角儿他不懂,说让他上台干活,他能不懂吗?武功架势他学不会,那就省了嘛!词他记不住,那就改简单些嘛!人们看戏,不过找个乐子,能逗笑就好,那么认真做什么?别难为孩子,我看着怪心疼的!” 本来是二人设定的圈套,商量好的台词动作,吕管家照角本上演,却被“董榨油”埋怨一头疙瘩,心里确实憋屈上火。但上司永远正确,他只能自己认错:“是,老爷说的是,请老爷具体指教?” “你在场指挥着,只要哄他上台,他想跑也跑不了,那么啰嗦干什么?”吕管家对“董榨油”的潜台词心中明了,却假装糊涂,虚心地请示着。 “董榨油”毫不客气,居高临下地指挥道:“名字称号你先介绍,他上台后你说声‘欢迎壮士参赛’,让他回句‘江湖侠客’不就算报了名号了吗?” “一句顶一万句!还是老爷高,高,实在的高!”心中怪气,脸上还得笑,吕管家酸溜溜地拍罢马屁,转身直腰,交差似的向郑恩说道:“老爷让你上戏台干活,这懂吗?” “懂。” “老爷说的‘江湖侠客’,记住了吗?” 吕管家刚被“董榨油”埋怨“啰嗦”,心里有气,有意照本宣科,应付差事。 ‘江湖侠客’四字是让郑恩报的名号,若与刚才学词的事联系起来,也应该是很明确的,但郑恩头脑简单,思维是一条道,只与吕管家上一句“上戏台干活”联系起来,以为‘江湖侠客’就是让他干的活,回道:“浆糊瞎嗑?是捣浆糊、瞎唠嗑吗?地里活、油坊活我都会干,这活我怕干不好啊!老爷,跟我一起干活的小六子别看干活力气小,捣浆糊、瞎唠嗑嘴可巧呢,还是让他去吧!” “选着你,是对你的重用,别不知好歹!”吕管家以为是郑恩有意打岔,把对“董榨油”的一肚子气也转嫁过来,加在郑恩身上,厉声训道。 郑恩吓得一哆嗦,急忙表态:“老爷叫我干什么活我就干什么活,叫我去‘捣浆糊’我就去‘捣浆糊’,叫我去‘瞎唠嗑’我就去‘瞎唠嗑’。” “不是捣浆糊、瞎唠嗑,是‘江湖侠客’!不用‘捣’,不用‘唠’!”吕管家气得快哭了。 “不用捣,不用唠,只浆糊,只瞎嗑,浆糊瞎嗑、浆糊瞎嗑……”郑恩费力地纠正着,强记着。 “不是‘浆糊瞎嗑’,是‘江湖侠客’!你耳朵塞驴毛了?”吕管家捋胳膊又要打,“董榨油”又瞪眼拦住了他。 “傻人都犟,惹毛了,他驴尥蹶子,死活不配合,事就不好办了!” “董榨油”心中这么琢磨,脸上却笑呵呵的向吕管家道:“好了好了,‘浆糊瞎嗑’就‘浆糊瞎嗑’吧!这孩子多乖,记性也好,只是京话差了点,与你的口音对不着!别难为他了,我看着心疼!”转脸向郑恩笑呵呵地说道:“你尽管去干活,只记住‘浆糊瞎嗑’就可!” “老爷放心,我记住了,我一定干好活!” “还有,不管对方怎么‘捣’怎么‘嗑’,你都不准下台!影响演出,观众不满意,我可是要重罚的!”“董榨油”怕他不死就跑,强调道。 “什么时候下来呢?”放工开饭是打工仔的头等大事,郑恩当然要问。 “董榨油”自然不便明说“打死了,不会动了下来”,蒙哄他道:“该下来的时候自有人叫你,你就别管了!” “董榨油”说着,命丫环拿给郑恩一套武士衣装,让他穿了,像送儿子相亲似的上下端祥好久,方情深深意长长地说道:“人是衣裳,马是鞍妆,穿上这新衣服,威风多了,漂亮多了!今个你出出头,露露面,说不定哪家小姐就相中了呢!小子,你真有福啊!记住我的话,好好干活!今个你若是干得好,这套衣服就奖给你了!”说罢,上前爱抚地拍拍郑恩肩膀,慈祥地鼓励道:“上台后要挺胸昂首,晃膀子迈大步,有点英雄豪杰的样子。你代表董家庄,没点范儿,我也脸上无光!别拘束,放松点,精神点!去吧!” “董榨油”把送人去死说得送女婿入洞房似的,吕管家虽说心理承受力极强,也不由得像突然吞了块冰似的,心里有些发凉。 郑恩平时听话惯了,主家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何况活这么轻松,干得好还奖一套新衣裳?遂谢过“董榨油”,笑嘻嘻地穿了衣裳,随吕管家来到了院子里早已套好的大车旁。 郑恩只坐过拉花生、芝麻的车,还是趴在堆着货物的车顶上,晃晃悠悠,一不小心就会被颠下来。轿车是主子坐的,是有钱人坐的,他一次也没坐过。吕管家让他上车,他还以为是让他坐在车顶上,抬腿就往上爬。 “下来,坐里边!”吕管家扯腿把他拉下,推进了车门。 郑恩见让他坐在轿车里边,有些受宠若惊,担心地问道:“坐这里边扣工钱不?” “扣什么?这是给你准备的专车!”吕管家阴阳怪气地回道。 没练过一天武功,甚至连架也没打过,却被誉为拳王、侠客哄上擂台干打擂的活,这送命的事,让人想想便浑身直打哆嗦,郑恩却被蒙在鼓里,像是被招了附马似的咧着嘴直乐。 他心里念道着:“真没想到,‘捣浆糊瞎唠嗑’能有这么好的待遇,给新衣穿,还专车送,以后我可得跟小六子好好学学!”想到自己嘴拙舌笨,句子长点就记不住,念不好,害得老爷亲自缩词,还亲自教,更觉得对不起老爷“董榨油”。 车到油坊门口,他很想向工友们炫耀炫耀,顺便谈谈感悟。他悄悄将车帘打开一道缝,希望着有工友在路边看到他。可工友们还没起床,一个也看不到。 他感到有些遗憾,情不自禁地默默念叨着:“兄弟们啊,你们没想到吧?老爷说我平时干活卖力,表现好,专给我找个轻活,让我今天上戏台与人捣浆糊,瞎唠嗑。我说不会,管家就亲自教;管家教的我学不会,老爷不仅不发火,还将词减少,并且亲自教!临走还发了一套新衣服,还派专车让我坐。老爷真是太好了!你们以后可别再说老爷抠唆了,凶恶了,你们别再叫老爷外号‘董榨油’了!叫什么呢?叫董香油,董烧酒、董大肉、董大饼、董油条、董烧鸡……” 他肚子饿了,迷迷糊糊中想的全是自认为天下最好的吃喝!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发飙的“擂托”。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3、发飙的“擂托” - 憨王传 - 杨山林 你胡“捣”我乱“嗑”,假拳王打倒真擂主,一心只为干好活。 号称“江湖侠客”的中州嵩岳金钟罩铁布衫隔山打死牛神拳张前来与“董榨油”的两个儿子董达、董发擂台比武,生死不究的消息早传遍了大街小巷,方圆村镇。郑恩跟管家来到县城,擂台前已是人山人海,挤拥不动。 乱世人无聊,常弄些扯淡事自娱自乐,什么比喝酒比吃馍比胸高比肉多比头发比眉毛比扭屁股比调腰——郑恩虽说没见过,但听工友们闲聊也不少。他斗大字不识一升,思想简单,见闻又少,虽说对“捣浆糊、瞎唠嗑”也弄这么大个场面觉得蹊跷,但想想东家钱多没处花,搞得场面大些让大家热闹热闹找个乐子也没什么不好,便高高兴兴地配合着。 郑恩身穿崭新武士衣装,在董家的两个家丁簇拥下走到了擂台下,充当解说员的吕管家便手举铁皮喇叭筒子高声喊道: “各位师傅,各位乡亲,各位来宾!乔山县民间武术争霸赛已经进行了五天,让我们欣赏了众多令人眼花缭乱的神秘功夫!今天是最后一天,也是这次争霸赛的高潮!闻名天下,号称‘江湖侠客’的中州嵩岳金钟罩铁布衫隔山打死牛神拳张,不远千里前来打擂,为擂台增光添彩。大侠武功祖传,内功深厚,既擅长远击,又精于近身格斗,其风格刚柔相济,曾获中州武术状元争霸赛拳王称号,是一颗近年腾跃而起的武林新星!看,他上台来了!让我们鼓掌欢迎!” 喇叭筒子对着台前方,郑恩在台后,还没听到吕管家说的什么,便被家丁推上了擂台。 郑恩记着出发时‘董榨油’交代的话,一心一意要把活干好,为‘董榨油’争脸儿。他上了擂台,便抖擞精神,昂首挺胸,又是晃膀子,又是跨大步,尽力做出一派“董榨油”交代的董家庄范儿。 “欢迎壮士!” 吕管家迎住郑恩,按角本出词。 “浆糊瞎嗑!”这是规定台词,也是郑恩要干的活,他在心里念叨了几百遍,记得死死的。 “好,名以正体,字以表德,号以寓怀,名不如号响也。欢迎号称‘江湖侠客’的中州嵩岳金钟罩铁布衫隔山打死牛神拳张登上擂台!欢迎,欢迎!”吕管家圆着漏洞。 参赛人上台要向裁判、观众抱拳行礼,郑恩是来“干活”,当然不知道,只想着让来“捣浆糊、瞎唠嗑”,总得有个对象吧?遂傻傻地问道:“让我干的活呢?” 台下一阵哄笑。 吕管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圆场道:“把比赛当作职业,把打擂称为干活!把对手称为自己要干的活,可见其拳王资格之老,亦可见大侠是多么的幽默!”转而指着晃膀子上台的“董榨油”大儿子董达叫道:“看,我们的擂主走过来了!面对职业拳王的挑战,他是那么从容,那么潇洒,好像一点也没放在眼里似的。这让我们不由得想起了三国时代的常山赵子龙、猛张飞、关云长——” 在吕管家解说中,董达雄赳赳气昂昂走到台中,双拳并拢向台下举了举,不待充当裁判的县尉将开始的命令发出,便一个饿虎捕食向郑恩打去。 “好,我们的擂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了第一招!力量、速度、准确、技巧,这四点是武功的精华——” 吕管家说的话郑恩虽觉得有点奇怪,但想到“捣糨糊”就是胡搞、乱来、开玩笑,瞎唠嗑就是胡侃乱说吹大气,也只能理解为是在配合。董达上台就出招,他当然也要从这个角度去揣摸。 在油坊里,工友们跟他熟不拘礼,上班见面,照胸一拳就是招呼;干活时位置碍事,屁股上一脚便是让挪;平时寂寞,互相动手动脚,打打闹闹便算娱乐。因此,董达一拳打在他胸口上,他还当是‘捣浆糊、瞎唠嗑’之前的见面礼呢,咧嘴笑了笑。 吕管家本来要夸奖一番董达的拳法,见一拳击出,郑恩像是没什么感觉,只得住了口。 台下人刚听了吕管家对郑恩的介绍,又见郑恩果然从容不迫,泰然自若,面带微笑,还以为他真是武功极高,纷纷高声喝彩。 “好啊,让一招了!” “真是拳王风度啊!” “挨一拳还笑,铁布衫功夫啊!” 董达见观众反为郑恩喝彩,有点气恼,对郑恩上步又来了个窝心脚。这一脚带着风声,足有三二百斤的力气。 吕管家以为这一下郑恩要倒,抢着解说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乃武功要诀!擂主虚晃一拳,飞腿——” 吕管家还在解说,董达已经倒了。 在油坊,虽说打闹多是善意,但以玩笑掩饰,拿郑恩逗乐或当出气筒子的也不是没有。郑恩心眼实,单纯幼稚得像个不醒事的小孩子,既是明显感觉下手狠,出脚重,也从不认为怀有恶意。 这会儿虽说是生人,已经打了一拳,但郑恩觉得既然同台干活,就算是工友,仍然是按朋友闹着玩糊涂应酬,心说:“这一脚比一包芝麻重,得用胯接它!” 他侧了侧身,董达的脚正踹在他半边屁股蛋上,他像扛包一样腰胯顶了一下,董达就像一只棉花包似的飘起来,仰面躺在了擂台角上。 “好啊,内功深厚啊!” “好招啊,沾衣十八跌呀!” 台下又是一阵叫好声。 铁布衫,望文生义即为“身穿铁制之衣衫”,意指全身如钢铁般能抵抗外力之任何攻击。铁布衫的练法是用软布环绕胸背数圈,再用手着力搓摩,然后做肘臂曲伸练习。夜间宜以坚硬的木板为床,让骨骼时常与坚硬物体接触磨练,久了筋骨便渐渐坚实。之后将铁杆插入沙地中,于其上练习种种功夫,但要下杆时,以上身肩、背、胸、腹、臂等部位扑向沙中,行之三年,再除掉缠绕身上的软布,以木锤捶击,同时运气拟神敛力。如此再过三年,上身就会绵软如棉,铁布衫就练成了。“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铁布衫与金钟罩一样均是习武之人的外功之一。 沾衣十八跌则是武功中抽身换影,乘势借力,脱化移形,引进落空,避锋藏锐,闪转走化,以斜击正,以横破正,以巧制拙,在实战搏杀中,抓住稍纵即逝的空当、破绽,牵逼锁靠,消打并举,发劲跌敌的高级功法。 郑恩自小运肥、挖地、扬场、割麦,在油坊又常年扛包、抡锤,芝麻、花生堆里滚,石条、木板上睡,一天到晚打磨筋骨,哪一天流的汗水都比董达踢腿冲拳一个月流的汗多。何况到董家这五年来,他为了多干活吃饱肚子,有意锻炼自已,增加力气,虽说不懂得武功招数,但苦熬中却不知不觉练出了力气,打磨出了一副钢筋铁骨。董达一富家公子,吃不得苦,受不得累,虽说习武几年,不过花拳绣腿,打在郑恩身上当然挠痒似的。 台下观众大多是些外行,又恨董家为富不仁,当然在感情上都偏向郑恩这个“江湖侠客”,乱喊乱叫地为郑恩喝彩,把郑恩这个没学过武功的假高手捧得和真的有“铁布衫”、“沾衣十八跌”功夫的武林高手似的,把“董榨油”气得浑身发抖,双脚乱跳。 董达出身富家,娇惯成性,只知武艺有巧招,不懂应敌全靠苦练获得的硬功夫,还以为自己的两招没用巧,便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爬起来,尽其师父所教,连环拳、鸳鸯腿、肘底炮、二起脚,一招接一招,对准郑恩要害部位拼命地打起来。 郑恩连挨几拳几脚,方才开始迷糊起来:“不是‘捣浆糊、瞎唠嗑’吗?见面拍拍胸脯,踢下屁股这是亲热,可也不能亲不够啊?怎么一下又一下,拼命似的?” 他一边闪躲,一边想着:“老爷是让来捣浆糊,瞎唠嗑,给台下看戏的逗乐子的。台下人乐,我就算活干得好。不管他怎么着,我得按老爷的交代做。” 也是急中生智,他想起小六子常唱的《颠倒歌》,便一面闪躲一面搜索着记住的词句,加上瞎编凑乎,蹦蹦跳跳地胡乱唱了起来: “捣浆糊,捣浆糊,石榴树上结葫芦; 飞来蚊子踢死驴,蚂蚁拱倒大母猪; 吹气的尿泡沉水底,铁打的秤砣水上浮。 我说这话你不信?去找石头问清楚!” 他见对方不回‘捣’也不住手,有些糊涂,想要发火,但想到老爷和管家亲自派活,不会有错,何况对自己那么重视,那么好,便又忍住,找起自己的错:“他来瞎唠嗑,我说的是捣浆糊,他大概是不乐意吧?反正瞎唠嗑就是捣浆糊,都是胡搞乱说开玩笑,我就改改说法吧!”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叫着: “别发怒,别上火,咱不捣浆糊瞎唠嗑。 说瞎唠咱瞎唠,灶伙里头种蜜桃。 锅里添水撒种子,锅底烧火长出苗; 灶门窜出黄瓜秧,结了一串葫芦瓢……” 郑恩不还手,还得动脑筋想词,反应自然迟钝,董达趁机狠下杀手,一拳打在他鼻子上,霎时鲜血喷涌而出。 北方人和南方人性格不一样。北方人粗犷、豪放、耿直、豁达,南方人细腻、多思、聪慧。遇到纠纷,南方人大多是开初张狂,一见血便孬;北方人则正好反个过,见血便上性。 郑恩是典型的北方人性格,一见自己受伤流血,便火了。 憨人大多都倔,轻易不上火,上火就扑不灭。 郑恩抹抹脸,见一手血,心里骂道:“他姥姥的,他这是和我干的什么活,怎么拼命似的?老爷看中我,让我来干这活,我代表董家庄,不能丢了老爷脸儿!管他呢,‘浆糊瞎嗑’是我的活儿,他用拳脚胡‘捣’,那我也用拳头瞎‘嗑’。把他当油砧子砸吧!” “‘浆糊瞎嗑’、‘浆糊瞎嗑’、‘浆糊瞎嗑’……”他嘴里叫喊着,两只胳膊便像抓起了那两只五十斤重的油锤,对着董达正抡反抡叉花抡,呼呼呼撵着抡了起来。 二百来斤的麻袋,郑恩撂起来如抛枕头似的,加上常年抡油锤,两臂又十分柔韧灵巧,再加上此时心中带火,威力更比打油时增加许多,董达一娇贵公子哥儿,不过学些花拳绣腿,蒙爹的招数,如何抵挡得了? 董达只觉眼花缭乱,犹如空中飞来了万千铁锒头,直向身上砸来,还没顾着决定怎么办,就已经头破血流,倒在了擂台上。 董达的弟弟董发见哥哥倒下,大吼一声冲上台来,郑恩也不管他出拳出腿,只管上前抓住,叫声“浆糊瞎嗑”,扔麻袋似的顺手一抡,董发便风筝似的飘到了台下。 台下喝彩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 “董榨油”眼见两个儿子刹那间双双倒下,生死难料,气得翻着白眼,浑身发羊角疯似的不停地抽搐着。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人头生意。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4、人头生意 - 憨王传 - 杨山林 生意好做伙计难合,一颗人头三家抢,终落谁手? 郑恩撵着打董达时,董达明明已无回手之力,当解说员的吕管家还在举着喇叭筒子耍嘴皮子向台下尽力忽悠:“灵巧的躲闪是蓄势待发,是以退为进,是打出致命一击的前奏!将劣势转成优势,将被动化为主动,张弛有度,阴阳相生,动静结合,刚柔并进,这才是真正的武道! “这是力量的对抗,这是智慧的搏弈,一进一退无不蕴藏着无数奥妙。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借力打力——拳头收回来,打出去才更有力量。 “退,退,退,再退——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以守为攻、以退为进。重攻者,以攻为守,也以守为攻;重守者,以退为进,也以进为退。真正的高手在擂台,并不得意于一招半势,讲究的是后发制人!何时当进、当攻,何时当退、当守,你掌握了‘攻守进退’的学问,也就把握了人生!擂台上,谁能笑到最后,不仅是冠军,不仅是勇者,更是智者——” “好!被击倒,站起来!好!再被击倒,再站起来!屡仆屡起,永不言败,不屈不挠,再接再厉,这是人生的光荣,这是擂台的传奇!” 董达已经倒在擂台上起不来了,吕管家还在忽悠:“倒下去,再站起,再站起,再——且看擂主‘地趟拳’。其拳以摔跌为主,有‘九滚十八跌’和‘就地十八滚’之称,故名地躺拳。此拳风格独特,腿法奇猛,跌法巧妙,腰身柔灵,随机就势,顺水推舟。交手实战讲究形退实进,上掠下取,‘地术’占先;败中取胜,注重一个‘巧’字。其腿法有蹬、踹、剪、绞、缠、绊、勾、扫、捆、踩等,尤以‘剪’为最。剪腿又分为上风剪、中风剪和下风剪;跌法有扑跌、仰跌、侧跌、跳跌、撞跌、绊跌、锁跌、靠跌、缠跌、硬跌、软跌等数十种。擂主用的是仰跌,正运丹田之气,积聚暴发之力。请看身如何腾,腿如何飞——” 他解说了半天,见董达还是没动弹,方想到可能是跌得过重,爬不起来了。他见当裁判的县尉已经令人将董达抬下擂台,且董达的弟弟董发已经走上擂台,这才不得不向台下忽悠道:“生死系于一发,失利在所难免,且看峰回路转——擂主休息片刻,副擂主向我们走来——” 董发刚上台就被郑恩扔了下去,他还在那里忽悠,很有些类似那时候官员的磨戡,也就是后世的述职,明明自己属地百姓缺吃少穿,却说富得流油;明明贪吏横行,还喊处处清廉;明明是地皮被刮三尺,却说青天又高三丈;明明是百姓都怨恨骂娘,却硬说是个个都流泪感恩;明明是大家看得清清楚楚的事,还要欲盖弥彰,用各种借口去掩饰;当然是只不过换来一些笑声和怒骂而已。 镇擂台的知县见伤了董达、董发,念起与“董榨油”一贯相好,这次又重金相请,当然要替“董榨油”“主持公道”。他挥手向身边衙役令道:“此人闹擂伤人,给我抓了!” 众衙役正要上前去抓郑恩,有两个人已经来到了擂台上。 一个身粗如缸,像尊铁塔,翻上擂台,擂台便晃了晃,可见不仅吨位大,还有着武功;另一个又瘦又小,像只马猴,但看其上台的一跃,腿脚灵活,也是练家子。 郑恩虽不懂武功,但看二人行动,知道都是打架高手。不跑,明知交手吃亏;跑吧,又怕主家生气,罚他饿肚子;正不知怎么办才好,那二人上前叫道:“师弟,快跟我们走!” 郑恩根本没拜过师,习过武,突然飞来两个师哥,岂能不迷糊?他一边闪避二人一边问道:“你们是谁?让我往哪去?我还没收工呢!” 那二人见几个衙役已经跳上台来,一面一人抓住郑恩一只胳膊,一面指着台上的公告向衙役怒声喝道:“你们擂台上‘各显其能,死伤不究’的公告,是哄人吗?闪开!” 擂台是“董榨油”摆的,“董榨油”是主,知县是客。面对突发情况,知县正要令衙役、捕快围堵,转脸见“董榨油”假装没看见,便知其中必另有缘故,挥手止住手下,任二人边说边将郑恩架起,飞身下台,上了路边等着的一辆马车,一溜烟向城外奔去。 “放我下去,我家老爷还没让收工哩!”郑恩一边挣扎一边叫唤着。 “傻逼,你上的是擂台,不是戏台,明摆着要你送命,你看不出来吗?” “‘董榨油’本就是让你当托送命的,这会儿你打倒了他的两个儿子,还能活吗?我们是在救你,别不知好歹!老实点!” 郑恩听他们如此说,也有些明白,再说就是挣扎也无用,只得老实坐着。 胖、瘦二人在车箱中拥着郑恩,驾车人一路加鞭,马不停蹄地狂奔,直到黄昏时分,来到山边一片遮天蔽日的杂树林,方才驶进去停了下来。 郑恩见三人一路紧张狂奔,累得汗湿衣装,心中很感动,谢道:“多谢三位大侠好心,将我救到这里!” 三人听了郑恩的话,大笑起来。 胖子说:“谢什么,你帮着我们发大财,我们还得谢你呢!” “乐子为人打工,不过混口饭吃,这会儿更是腰无分文,我怎么能帮您发财呢?”郑恩迷糊地说。 瘦子说:“哭穷什么,你身上带着千两银票,比我们可富多了!” “在哪?哪来的?我怎么不知道?”郑恩转着圈在身上乱摸着。 那三人笑得更厉害了。 瘦子奚落道:“那么大个物件,在你身上放得好好的,你怎么找不到呢?” 郑恩还是不明白,他翻着身上的衣服说:“在哪,在哪?我怎么找不到呢?” 胖子奚落说:“我要找到,可算我的了!” 郑恩大大咧咧说道:“三位怕我挨打,出手相救,恩比天高,我正愁无法相谢。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我身上有,尽管拿去!” 瘦子见郑恩老实,笑着说道:“好好好,够朋友!来来来,把你绑在树上,让我仔细搜搜!”说着从车上拽下一根绳索,把郑恩捆粽子似的绑在了树上。 “绑吧,绑吧,我说话从来算数,绑不绑我也不会跑的!”郑恩笑呵呵地说。 瘦子大笑着:“哈哈哈——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见了阎王老子可别反悔告状,说我们图财害你!”说着,用指头点着郑恩的脑壳,“千两银票,就是你这颗脑袋!” “我浑身才值五斗高粱,这脑袋怎么会值千两银票?当猪头卖剔不了一斤肉,包包子也包不了一笼,谁稀罕啊!大哥你真会开玩笑!”郑恩只当他们和油坊的工友们一样也是和他闹着玩儿寻开心的,跟着绰趣道。 瘦子笑得喘不过气来,拍着郑恩脑袋奚落道:“傻逼好,傻逼好,傻逼一生没烦恼!拿着屎橛当油条,给个酸杏当甜枣。不知脑壳是个宝,当做猪头说肉少!来,我下刀,你叫声好,开心去见阎王佬——” 瘦子话没落音,已经拔出腰中刀,向郑恩脖颈上抹去。 瘦子的刀快,胖子的刀更快,瘦子的刀还没到郑恩脖颈,胖子的刀已经从瘦子后心上穿进,直从前心口透了出来。 “三一三剩一,不如二一添作五!”胖子一面用刀在瘦子后心搅动着往外拔,一面向赶车人呵呵地笑着。 “是啊是啊,一千两银子,三个人分,是有点少!”赶车人说着,挥起鞭杆,狠狠砸在了胖子后脑勺上。 胖子刀还没拔下,便与瘦子一起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合伙生意不好做呀,力没少出, 到时候分那仨核桃俩枣,一不小心还要上了别人的套!要干干独份,赚多少都是自己的,这多好!”赶车人一边得意地说着,一边在胖子身上搜寻着什么。 这劫持郑恩的三个人,是“黄疯子武馆”的三个师傅。 胖的叫杜彪,瘦的叫猴精,赶车的叫老五,都是“董榨油”请来为儿子董达、董发镇擂的。 “董榨油”见两个娇子倾刻倒下,生死未卜,悲愤交加,在看棚拿出一张千两银票,请三人除了郑恩,为他儿子报仇。 董达、董发是三人的徒弟,被一个没学过武功的打油汉打伤,三人面子当然也下不去,恨死了郑恩,又见“董榨油”送银千两,便当即点头接下了这笔人头生意。 因三人不是擂主,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在擂台上下手,方决定冒充郑恩师兄,将郑恩劫至山中,割下人头向“董榨油”交差。 一两银子大约相当后世的二百元人民币,一千两银子相当后世的二十万元人民币,在武馆当师傅一辈子也难挣这么多。三个人都是见钱眼红的恶徒,岂能不窝里相残? 郑恩心地良善,被这一瞬间的巨变惊呆了。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疯丐的怪癖。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5、疯丐的怪癖 - 憨王传 - 杨山林 身着百衲衣,面蒙污垢尘; 嬉笑如童稚,行动赛鬼魂。 较真一字错,轻看万两银; 好恶无常态,救人为吃人。 莫笑怪异多,人妖是非混。 老五杀了杜彪,从杜彪身上搜出银票,揣进怀中,便拔刀来割郑恩脑袋,郑恩竟然还不明白他是要干什么,还傻乎乎地以为是要割绳索救他,感激地说道:“你这位大哥,谢谢了,谢谢了!” 老五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这一客气,我还真有点感动了。为了报答你,我给你说个死的诀窍!你闭着眼,梗着脖,头别乱摇,我一刀下去,干脆利索,你可以少受点痛苦!若是乱动,我割个七八十来刀,你受罪可就大了!” 郑恩听了,方知这人也是要割他脑袋,不解道:“大哥,你已经得了银票,还要杀我做什么?” 老五大笑起来:“说你傻,你还真傻得可爱。做生意得讲信誉,知道么?何况,杀了你这个没爹没娘的打工仔,就像踩死一只蚂蚁,是没有人追究的;但倘若放了你,不交差,得罪了董富豪,祸可就大了!他有的是银子,会上报官府,调动捕快,买动许多江湖杀手,一齐找我的麻烦,我还能安生享福吗? “傻小子,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不杀胖子,胖子下一个杀的就是我,一千两银子二一添作五,他是绝对不会干的。如今这社会,就和这树林中的野兽一样,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谁奸谁狠,谁就是强者。像你这号人,早晚也是别人盘中菜,以后便宜别人,倒不如现在便宜我。为什么,我不打你,不骂你,给你细说细道,对你好啊!你到了阴曹地府,可别像在人世这么迷糊。不是我心善,这些道理我还不告诉你呢!好了,你配合好,我开始下刀了!” 郑恩见老五一定要杀他,想到终究也跑不了,头若乱动确实会像老五说的那样被割许多刀,并且很可能还会划在脸上,让自己临死不仅要多受许多痛苦,还会破相落一脸刀伤,变得十分丑陋,也就觉得老五心肠确实比别的杀手好,感激地说道:“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提醒!你可麻利一点,下刀准一点,别把我脸给划破了!我一张破脸到了阴间,爹会气我跟人打架不学好,娘会心疼我人间受了苦。我没在阳间给爹娘尽孝,怎忍心再到阴间给他们添堵?还有,一脸血一脸伤疤的丑鬼,是会吓坏小孩子的!”边说边仰起了脸,尽力将喉管向老五送了过去! 郑恩被捆在树上,手脚都被绳索缠着,自己又听话地一动不动,还把喉管往前送,老五割他的人头应该说是如探囊取物一样容易,可他举起了刀,刀却不照他心思走,好像是身在激流中,又好像是周围有许多大磁铁,将刀吸得飘飘忽忽、东荡西游。 “咋回事,出鬼了? ” 老五一边心中暗骂,一边更用力地将刀挥了出去。那知,他用力猛,那股吸引他刀的力量也猛,出刀的目标本来是郑恩的脖子,却中途改变方向,画了个弧,刺向了自己的左胳膊。 “嘶”的一声,老五右手的刀尖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条口子,鲜血当即涌了出来。 原来,就在老五挥刀去抹郑恩脖子的时候,一条人影突然从一棵树后飘出,轻风似的眨眼间就到了老五身后。 那人披头散发,满脸胡须,衣裳破得条条缕缕,一双鞋后露脚跟前露脚趾头,像是个疯癫的乞丐。 那疯丐如轻风般掠到老五身后,用手中那根弯弯扭扭的打狗棍向老五的肘弯,似挨似不挨地,如蜻蜓掠叶似的轻轻地点动着。 老五背对那疯丐看不见,郑恩却看得清清楚楚。他见老五挥向自己的刀,竟反弹回去,割了自己胳膊;想到瘦子以为生意得手,正高兴却被胖子杀了;胖子以为少人分成正在得意,没料到被赶车人用鞭杆砸烂了脑壳;赶车人以为银票能够独吞,却想不到来个乞丐让他砍了自己一刀;觉得这些人为发财自相残杀,转眼间祸福颠倒,实在可笑,禁不住笑了起来。 老五见郑恩发笑,更加气恼,聚敛全力,将刀举起,又向郑恩头上抡去。 用心更毒,下场更残。 那乞丐手腕轻轻一抖,老五的刀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折转回来,砍在自己头上,当即倒在地上,豆虫似的蠕动一阵,伸伸腿,没气了。 郑恩亲眼见片刻间福祸轮回,对人间更加厌恶;加上头上多次飞刀,几乎死过三回,自是对生死更不当一回事。他见那疯丐向自己走来,清楚求也无用,只是闭眼等着。 那疯丐走到近前,用手中那根树棍在郑恩身上一撩,划断了绳索,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郑恩身上一松,睁眼见绳索已开,又见那疯丐不拿银票就走,更感到奇怪:“唉,老伯伯,这张千两银票,您老怎么不拿着啊?” “你说什么?”那疯丐转回身来,上下打量着郑恩,问道。 “他们就是为这要杀我,又互相残杀的。您拿去吧。有了它,您下半辈子就不用讨饭了!”郑恩掏出老五怀中的银票,双手捧给疯丐,真诚地说。 那疯丐先是对郑恩“嘿嘿”一笑,郑恩还当是他高兴呢,哪知,他却突然变了脸色:“如此不吉脏物,竟然给我?你好大的胆子!敢羞辱我!” 郑恩见疯丐发怒,莫名其妙地噘着嘴辩道:“钱钱钱,命相连。我家若是有银钱,爹妈也不会累死了,妹妹也不会饿死了,我也不会去油坊打工了,也就不会去干那被人打的活儿了。您若是有了钱,您不是也不必讨饭了吗?有钱能买鬼推磨,世上谁不见钱亲,我给您银票,怎么会是羞辱您呢?” “人人见钱亲,你怎么不亲呢?”疯丐眯眼反问道。 “这还用问,当然亲了。打一盘油,累得腰疼胳膊酸,老板才给五文钱,能不亲吗?” “千两银票,是千万文铜钱,你怎么不要呢?” “你这老伯,怎么这么糊涂。这又不是我干活挣的,又不是我做生意赚的,我怎么能要呢?” “已所不欲,勿使欲人。这银票你自己不要,却要给我,这不是羞辱我是什么?还敢强辩!”疯丐恼怒地说。 “这银票您不要,那就撕了它吧!”郑恩见他不要,想到这千两银票瞬间夺命三条,沾满血腥,犟脾气发作起来,把银票扯得粉碎,挥手抛向了空中。 那疯丐突然两眼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似的,对郑恩从头到脚地审视着:“这么大额的银票,你怎么舍得撕了?” “不干净!招祸!” “在油坊打工很苦吗?” “苦啊,可工友们都一样啊!” “你以后怎么办?” “走哪是哪,能活就活着呗!” “你好像不发愁啊?” “愁有什么用,又换不来胡辣汤烙馍!” …… 那疯丐胡乱询问一阵,哈哈大笑起来。 郑恩莫名其妙:“老伯,您笑什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可找到了!”那疯丐小娃娃似的拉着郑恩蹦跳着,像是饿猫逮了个大老鼠,舍不得吃,又怕它跑。 “找,找到什么?”郑恩见他喜怒瞬间几变,说话胡乱颠倒,有些莫名其妙。 “伙食啊!伙食差,吃不好,烦恼多,快乐少!四处跑,难寻找,天上掉下你这个宝!” “我,我是你的伙食?”郑恩惊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是啊!世上人浑身全是铜臭,又臊又酸,难找一个干净香甜的,害得我多天挨饿。你没受污染,又身上少油,不胖不瘦,不老不嫩,正是可口的年纪,我真是有口福了!哈哈哈——我真想现在就咬一口。啊呜——” 郑恩听疯丐说要把自己当伙食,比刚才看见那三个人为争银票对砍还惊奇,早已在暗暗准备,寻机逃脱。待疯丐张着嘴向自己咬来,他身子猛然一缩,从疯丐腋下钻过,一面拼命地奔逃,一面叫喊着求饶:“别吃我啊!我皮糙肉粗,不好吃啊!” “你今天碰上了我,还能跑得了吗?”那疯丐说着,飘身追上郑恩,伸手点了穴道,一把抓起,往腋下一挟,向深山密林之中飞掠而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妖理难讲。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6、妖理难讲 - 憨王传 - 杨山林 快起来烧水,把他给我洗洗褪褪! 那疯丐抓小鸡似的挟起郑恩在山林中飞奔,郑恩只感到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奇形怪状的古树、怪石,有的似苍龙盘旋,有的像怪兽蜇伏,有的如魔影扑来,增添着他心中的恐怖。 “这疯乞丐真的要把我当食吗?看他那模样,除了衣裳破烂,身上肮脏,和人一模一样,不像妖怪啊?可他抓我干什么?总不是闹着玩的吧?” 他分析不透这疯丐究竟是人是妖,为什么一定要抓自己。想到他行走这么快,功力这么高,自己不管怎么挣扎,也是逃不脱的,干脆微闭双目,静候结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疯丐停下脚步,把他放在了地上。 他仰脸看看,头上一块灰蒙蒙的天,脚下一片杂树丛生的地, 四周悬崖如刀劈斧削,像木桶的桶帮似的围着这一片空地。 “逃跑是不可能的。让跑也跑不出去!” 郑恩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心中更加恐怖。 “请问前辈怎么称呼?”他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疯子!” “老伯伯,您真的要把我当食吗?” “你当是开玩笑啊?” “你别看我身上有几坨肉,那都是吃野菜粗糠白菜萝卜长出来的,难吃得很呀!” “吃大鱼大肉长出来的肉腻,我还不吃呢!你不老不嫩,不瘦不肥,炖着吃省柴禾,生着吃也不会伤胃!” 那疯丐说得就像在树林里捉了一只兔子似的平淡,却让郑恩身上的汗毛都支楞了起来。 “老伯,不吃我行吗?”郑恩求告说。 “不行!为找你这类适合口味的干净食儿, 我跑了不少腿,挑了好多天呢!” “我可以给你开荒种地,种麦子、种豆子、种萝卜、种白菜,种出好多好多粮食和蔬菜!” “那些东西营养差!” “我可以给你养猪养羊养鸡养鸭养兔!” “那些肉塞牙!” “吃我只能饱一顿,留我可以长有食啊!” “管他三七二十一,能饱一时是一时!再敢啰嗦,我先拔你舌头下酒喝!” 疯丐说着,已经拽着他走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中支着一口铁锅,放着一只大木盆。洞里边有大大小小的石块,大些的上边放着些蒿草,像是床铺;小些的上边放着些杂物,像是当桌子当椅子用的。 疯丐放开郑恩,向洞中吼道:“懒虫,懒虫,快起来给我烧水,把这人给我褪褪!” 他喊了半天,石板上的草堆中方才爬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那孩子一身脏衣,满脸黑灰,像是刚从垃圾堆中扒出来似的。他揉着眼,打着呵欠,一肚子不满地嘟囔着:“老妖怪,人家刚睡了三天,还没睡好嘛,叫我起来干什么?”他突然看见了郑恩,像是有了同伴似的高兴起来:“老妖怪,你在哪又拣一个?” “少啰嗦,给我抱柴,烧水!”疯丐喝道。 郑恩见真的遇上了个吃人肉、喝人血的妖怪,禁不住两眼落下泪来,求告道:“妖怪老伯,您把我吃了,以后清明再没人给死去的爹妈上坟了!您给我解开穴道,我给爹妈磕个头行吗?” 那疯丐料他也跑不了,伸手解开了他禁闭的穴道。 郑恩跪在地上,向九泉下的爹妈打了招呼,脱下身上当擂托时“董榨油”给的锦袍,又向疯丐求道:“老伯,我早几天吃了工友老八四个菜包子,喝了小六子一碗杂烩汤,这情也还不上了。这袍子是新的,至少值二两银子,算一两卖给您,您若再到乔山,就用这一两银子帮我把欠二人的情意还了,这行吗?乔山的四个包子是二十文,一碗胡辣汤是五文,余下的算您的路费,您是不吃亏的!” 那疯丐听了,笑得前仰后合:“你已是要当我菜肴的人了,竟然还有心和我啰嗦这鸡毛蒜皮的琐事,真是笑死我了!” 郑恩板着脸说道:“这有什么可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老娘从小就教我的。人家请我吃喝,我能不还吗?你是个没有人性的妖怪,当然不懂得做人的道理了!” “你是我盘中之餐,衣服当然也是我的了,没资格和我做买卖讨价还价!” “你说过要把我当伙食,又没说抢我的衣服,衣服当然还是我的。你买这衣服就是妖怪,不买就是妖怪加强盗!” “妖怪和强盗还有区别吗?” “当然了。妖怪不是人,吃人肉是为了当饿,不能用人的道理去说他对错。强盗是人,却杀人抢东西,不劳而获,当然比妖怪可恨多了!” “哈哈,还有这理,才听说过!如你说,我老妖怪并不是天下最坏的呀?” “你是妖怪,不懂人理,我没法跟你说!”郑恩赌气不理他,把疯丐笑得直弯腰。 那疯丐见懒虫开始升火烧水,不再理会郑恩,跑到石洞一角的杂物堆中扒出一些乱七八糟,根根叶叶的东西往锅中添放着,待懒虫把水烧好,倒在木盆中,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郑恩刚开始见他升火烧锅,还放些乱七八糟的药草,以为是要像做烧鸡一样把自己卤熟吃,这会儿见他把水倒进木盆,方想到是要像褪猪一样先褪光自己的身子。 吃的方法这么讲究,让郑恩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老妖怪,我求求你,你要吃就快点吃吧,别那么啰嗦让我受罪!”郑恩求告道。 “想得倒美!”那疯丐边说边抓起郑恩就往木盆中放。 郑恩一边弹蹬一边喊叫:“你放过我,我给你种地养畜,让你一辈子吃不完用不尽,何必要吃我呢?我才这一百多斤,还没头小猪肉多哩!划得来吗?” “褪褪毛,洗洗泥,去去尿臊气;蒸肉丝,煮肉皮,生吃蘸蒜泥! ” 郑恩又喊又叫,声音十分悲惨凄厉,那疯丐却一边哼小曲似的念叨着,一边把郑恩按进木盆中,手抓拳敲、指戳掌拍,不停地摆弄着。 郑恩唧哇乱叫着,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刚刚熬到水不烫,那懒虫烧的热水便又兑了进去。如此折腾了一天, 那疯丐方才把郑恩提拉了出来。 郑恩低头看看身上,浑身黑皮褪了个净光,红赤赤的像个大虾米。他受够了疯丐的摆弄,只想快点求死。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屎拉净了,尿尿完了, 毒也浸出来了,干干净净,不老不嫩,你怎么不吃呢?快点吃呀, 别让我活受罪!” 那疯丐任他叫喊,还是不恼不怒,脸上笑嘻嘻的:“别急别急,还得晾晒风干哩!”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晾晒风干。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7、晾晒风干 - 憨王传 - 杨山林 已经漂洗消毒,还要晾晒去杂,风干防霉,吃法如此讲究,是美食妖怪吗? 郑恩听疯丐说还要晾晒风干,用做风干鸡的方法炮制自己,真恨不得上前咬了他的鼻子,可他一挣扎疯丐就点他穴道,还是只能心里恨着,口里骂着,任那疯丐摆弄。 那疯丐将郑恩拉进一个用粗木头绑扎成的大木笼里,先让他两脚开立,半蹲半站;又将他两臂拉开绑在木桩上,并把他头发吊起,脚下固定。郑恩站不起来蹲不下去,已经够难受了,他还不算完,又在其前胸、后背、腿弯、两膝、肚子、两胯、肩头等对应处全都似挨似不挨地绑上了许多竹签子。 郑恩半蹲半站着,一动也不敢动,稍微动一下,就碰上到处都有的竹签子。那竹签子个个都是指头粗细,说它利吧,它扎不破肉皮;说它钝吧,扎到身上酸痛麻胀什么滋味都有,难受之极。 不到半个时辰,郑恩便受不了,腰也酸,腿也疼,眼也花,头也晕,打嗝放屁,淌鼻涕流涎水,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好像在向外浸水,没有一处不难受。他大喊大叫,高声骂道,“老妖怪,你想杀就杀, 想吃就吃,为何无休无止地摆弄我?放我出去吧!” 那疯丐不仅不生气,还像老师父教徒弟似的讲解着工序技术:“叫唤什么?这是炮制工序,一点也马虎不得。先前是漂洗消毒,这是晾晒去杂、风干防霉,还要剥皮剔骨、烟熏火燎、煎炸蒸煮,工序多着呢!” “老妖怪呀,咋着摆弄,还是饱你肚子,你何必脱裤子放屁,自找烦琐呢?”郑恩无奈地求道。 “天下大事,吃饭第一。穿挡寒护体就行,住避风遮雨亦可,惟有吃字是不可将就的。 “五行‘金木水火土’,对应五味‘酸苦甘辛咸’。酸入肝,辛入肺,苦入心,甘入脾,咸入肾,是谓五入;酸伤筋,苦伤气,甘伤肉,辛伤皮,咸伤血,是谓五伤;辛胜酸,咸胜苦,酸胜甘,苦胜辛,甘胜咸,是为五胜。 “五味入口,藏于肠胃,味有所藏,以养五气,气合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五味相生相克,相辅相成,调理阴阳、谨和五味、因人制宜、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使五味各有所利,或散或收,或缓或急,或坚或软,四时五脏病,随之所宜,方为食饮有节,真正的会吃!你说,我好不容易抓到你这个好食材,制作工艺能不讲究吗?” 郑恩见自己遇上的是吃货妖怪,不仅不减工序,还说出一大套理来,只能自认倒霉,将要求降低下来:“我反正是不跑的,也跑不了的,你平放着晾干我不行吗?” “不行,老工序不能有丝毫改动!要不然咋保持我老妖怪名牌特色、传统风味?”说罢,让懒虫看守郑恩,自己则盘腿坐在一块石板上闭目养神。 郑恩实在受不了啦,见疯丐坐在石头上像是睡着了,悄声向笼外看守的懒虫讨好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原来名黄毛,是伙伴们叫的;现在叫懒虫,是老妖怪给我起的!” “他是你什么人啊?” “仇人!” “什么仇啊?” “我原来在城市里,吃住不掏钱,树林藏猫猫,墙角捉虱子,自在清闲,他趁我有病不能动弹,把我哄骗到这里,一天到晚虐待我。” “怎么虐待的?” “上刑法呗!老虎凳你知道吗?不知道吧?哪是县衙审犯人用的刑具,他没有,就树上绑个杠子代替,用来天天压我,把我腿都快压折了;还有‘炒大虾’,把后脑勺往脚后跟上折,把我的脊椎骨都折成一节一节的,只剩下一点点皮肉在连着;还有‘倒吊驴’,让你脚朝上头朝下,一倒就得一晌……反正,他折磨人的法子可多了,我是胳膊也疼腿也疼腰也疼,浑身散了架似的哪都疼。就这,他还不说他自己心狠,却骂我懒,还给我起个外号叫‘懒虫’。他还骂我说‘讨饭花子还想享受公子哥的福,吃不得一点苦’。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你说,谁想吃苦受罪?谁不想歇着享福?后边那六个字说得也不对,我能吃,吃的跟他差不多,根本不是‘吃不得一点’!” “以你说的,好像后边还有个‘苦’字哩!”郑恩忍不住插话说。 “我还没说呢,前边那么多字他都说得不对,就这一个字还沾点边。苦,落到他手里,除了苦,还是苦!别想尝一点点甜头。我恨死了他个老妖怪!” “你怎么不生法跑出去呢?”郑恩试着给他出点子。 “跑,往哪跑啊?这深山老林,老虎、豹子、熊、狼、野猪到处都是,出去还不被吃了。再说,离这多远有人烟,谁知道呢?光累也会给累死!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我才不跑呢!” “你帮帮我,放我出去,我背着你跑,不让你走路!”郑恩说。 懒虫还没想好帮不帮,疯丐已经睁开了眼,起身抓起懒虫的脚脖,倒提着绑在了一棵松树上。 懒虫直着脖子叫:“我不倒立呀!老妖怪,我给你挠痒痒,给你唱歌,你饶了我吧!” 疯丐不理他,重新坐回石板上,盘起腿,便又好像睡着了。 郑恩见连累懒虫受罚,再也不敢吭声了。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郑恩满脸通红,浑身发抖,肚子里像装了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乱挠。他忍不了饥饿的难受,又大声叫喊起来:“我肚子饿得难受,老妖怪,给点东西吃吃吧!” 疯丐听他叫唤,睁开眼,笑了笑,起身跑进山洞,拿了一只山鸡,就在郑恩面前掏出火镰,打着火,点燃了一堆树枝,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白白的鸡身便变得焦黄油亮,鲜嫩的肉香弥漫开来。 郑恩眼巴巴地望着,口水流了一脖子。 疯丐扯一块尝尝,连连啧嘴:“鲜嫩可口,好香,好香!”一边吃一边转脸问郑恩:“你想吃不想?” “想!”郑恩咽着口水说。 “越想越不给你!”疯丐故意气他。 “我不想吃!”郑恩忙改口。 “不想吃那就不给你!” “你给我就吃,不给我就不吃,权在你手里,问我干球什么?”郑恩气恼地骂道。 “念你说得好,我就给你一块吧!”疯丐扯下一只鸡腿,放在郑恩眼前的木桩上:“这是给你的,吃吧!” 鸡腿就在郑恩眼前,香味直往鼻孔里钻,却怎么也吃不到,引逗得郑恩饿感倍加,肚子里像着了火,难受得只想死了。 他紧闭两眼,拼命排除香味的诱惑。但他越是用力,越是杂念从生,越是憋闷得难受。 “老妖怪,你别玩我了,让我死了吧!”郑恩高叫着。 “想死还要吃的?还要烦躁乱扭?还要发火骂人?你还是不想死嘛!” “可我死不了啊!” “那就等着吧,先品品将死的味儿,或是先往天上找找去天堂的路,往地府找找阴间的道!” 郑恩见他说得绝情,万念俱灰,什么也不想了。 他心静如水,将自己的魂灵引向了茫茫太空,寻找着天堂的路。 天黑了,又明了。 他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只剩下了麻木。 天又黑了,又明了。 他感到小腹下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一股温热在胸前背后不停地周转串游。竹签对身体各处的碰触也不再疼痛酸胀,而是像挠痒痒挠到了肉里头,一胀一缩地很舒服。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了,好像自己是一粒微尘、一个充气的球,晃晃悠悠地在太空中漂浮着,没有喜怒,没有哀乐,没有惊恐,没有悲忧,只有一种似睡似醒、似虚似实、似有似无、模糊混沌的感觉。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觉得身体膨胀起来,也明亮起来;自己就是天,自己就是地,自己无限的大,又无限的小。他没了肉体,也没了意识,他的身心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 一念无生,一念无奇,汝与自然,,和谐一体。”这是练功的最高境界。 郑恩不知道自己就那么不吃不喝、 半蹲半站地在木笼中度过了四十九个日夜,在他的感觉中,除了开始痛苦的一段时间之外,剩下的只是一小会儿。 疯丐把他提出木笼,放在了一块石板上,咋咋呼呼地命令着懒虫:“懒虫,晾晒风干了,快把剥皮刀、剔骨刀、砍骨刀都给我拿来,我要剥皮剔骨,先做一碗红烧肉!”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哪来的功夫。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8、哪来的功夫 - 憨王传 - 杨山林 稀奇古怪的戏耍虐待,全都颠倒过来,变成了严教、大爱。 疯丐边叫喊边扎衣挽袖,用指头在郑恩的脖颈处划拉着,好像是寻找着剥皮的下刀处。 懒虫怀里抱着刀子,从山洞奔跑而出,兴高采烈地跳着叫着:“剥皮了,剔肉了!炒肉丝、炖排骨、凉拌肚片、麻辣里脊、卤蹄子啊!过大年,解大馋,看热闹了!” 郑恩虽然一动没动,脑海中却十分清醒。他听到懒虫的喊叫,暗将两眼微开一道缝,见懒虫果然抱着刀子从山洞方向奔跑过来,求生的本能刚刚一动,身体已从石板上一跃而起。 “往哪里跑!站住!”疯丐一边叫着,一边随后紧追。 意识可以使人的力量增强,也可以使人的力量减弱。 练功夫的过程,实际上主要是训练意识运用的过程。在正常情况下搬不动的东西,危急时就可能挪动;在平时跨不过的深沟,危急时就可能越过。瘦弱的女子,在歇斯底里大发疯的时候,两三个小伙子也可能拉不住她。这种高度集中的意念叫“急劲”、“疯劲”,犹如散光聚为一束,能使身体瞬间发生剧变,产生不可想象的力量。 此刻,郑恩面对被剥皮剔骨的危险,大脑中一片空白,全部意念都集中在了“逃跑”上。 跑啊跑,跑才能活!眼前一道高坎,足有八尺多高,他一纵便蹬了上去;脚下一道深沟,足有一丈多宽,他跨步就跳,竟然也恰恰得过—— 生死关头,活命的意识使郑恩的身体产生了极大的能量,郑恩觉得自己身体很轻,跑得很快,但疯丐仍然是紧追其后。 懒虫提着尖刀,突然从一棵大树后钻出来,拦住了他。 郑恩见懒虫手中有刀,折转夺路,疯丐已经追到,拦在了他前头。 郑恩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一阵乱打乱踢。 疯丐呵呵笑着,好像是存心戏耍郑恩似的,缓缓地防守着,缓缓地攻击着。 郑恩占不了便宜,也脱不了身,不由得心急起来。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郑恩心中一急,两败俱伤之心顿生,“啊”的一声怒叫,整个人不顾生死地撞向了疯丐。 “砰”的一声巨响,郑恩的肩膀撞在疯丐击来的掌上,竟然把疯丐撞得踉跄后退,贴在了一棵脸盆粗的大松树上。那松树被撞得籁簌乱晃,松针下雨似的落了一地。 郑恩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肩膀竟有这么大的力量!他迷糊地瞧一眼自己的肩头,心中自问着:“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疯丐和懒虫也好像愣住了。 明明是个不会武功的打工仔,又怎么会突然间施展出如此巨大的劲道? 疯丐不敢再轻敌,伸手接过了懒虫撂给他的剔骨尖刀,对着郑恩胸口就是一刀。 郑恩不敢应对,闪身躲过,拔腿又跑。 “剥你皮,剔你肉,破肚子,掏杂碎,挑脚筋,削手脖,割耳朵,剜眼珠——” 疯丐拦着他,一边吆喝,一边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不停地出招,郑恩便在危急中本能地窜蹦跳跃,闪展腾挪,虽说招招被动、招招凶险,却也总是能侥幸躲过。 那疯丐的攻击越来越猛,吆喝声也越来越凶。 郑恩的闪避也越来越快,身法也越来越灵活。 “拼是死,不拼还是死,终究得死,权当已经死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拼吧!”郑恩越打越怒,竟然在闪避中骤起回击的念头。 疯丐一刀向他胸前刺来,他不再被动后跃,将身一侧,让过刀尖,一膀子靠了过去。 疯丐灵活闪过,古怪地笑了笑,又一刀向他脖颈抹去,郑恩低头闪过,不退反进,整个身体直向疯丐胸口撞去。 那疯丐见郑恩整个身体向自己撞来,侧身闪躲,顺手一拂,郑恩便直向石壁上飞去。 郑恩吓坏了,以为这一下非被摔成个肉柿饼不可。哪知,他身体撞上石壁之时,竟然本能地团身翻转,两脚一蹬,又似球一样反弹了回来,并且明显的劲力更猛。他脚一点地,便借力弹起,又向那疯丐凌空扑去。 那疯丐错身闪过,得意地哈哈大笑着,撇下郑恩,如飞而去。 “我把他打败了,我把他打败了!他不能吃我了!”郑恩见疯丐走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地叫喊着。 “他是败了吗?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你没学过武功,怎么能和他这绝顶高手过了这么多招?你不觉得奇怪吗?”远处观战的懒虫,抱着膀子,踢拉着烂鞋,迈着鸭子步走过来,望着郑恩,怪怪地笑着说。 “是啊,疯丐是绝世高手,当初抓我像抓小鸡一样,怎么这会儿我能与他对招呢?”郑恩迷糊起来:“难道我有了武功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 懒虫嘻嘻笑着说。 郑恩轻轻跳了跳,只觉得身体很轻,竟然有三尺多高;他认为自己是饿瘦了,又对着大树打了一掌,盆粗的松树竟然簌簌乱摇。他还有点不敢相信,对着地上的一块大石头踢了一脚,小盆子似的石块“噌”一声飞向空中,轰隆隆滚下了山坡。 “我有武功了? 我真的有武功了!”郑恩高兴得对着莽莽林海大叫起来。 郑恩不知道自己在木笼中站桩,已经辟谷七七四十九天,排净了体内废气,充盈了天地的元气精华;更不会想到木笼上竹签的点击已经打开了他的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和玉枕、夹脊、尾闾前后三关,畅通了任督二脉,从而百脉皆通,激发了他潜在的能量,炼已筑基,武功已经达到了较高的层次。 “我的功夫从哪来的?”他问懒虫。 “当然是我和老妖怪给你的了!”懒虫特意把“我”字说得重重的,以示强调。 在油坊打工时,郑恩曾听工友们侃大山说过,武馆的师傅教人练武都是四个阶段。先是练基本功,压腿、踢腿、下腰、冲拳、站桩、打沙袋,主要是伸筋拔骨,健体添力,加强身体的柔韧性、灵活性。第二个阶段是盘架子,也就是学习招式、套路,主要是熟悉招式、增强身体的协调性。第三个阶段是对练,主要是理解招式的攻防作用,要求配合默契、见招拆招,闪展腾挪、攻防进退恰当而又准确。第四个阶段是散打,虽说是点到为止,但双方随意出招,近乎实战,主要练习本能的反应能力。 郑恩听说过这些,当然对懒虫的话感到迷糊。他问懒虫:“你们什么时候教给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知道你就跟我一样,说什么也不想学了!”懒虫哈哈大笑,笑得捂着肚子躬着腰。 “你怎么知道我和你一样不想学?”郑恩奇怪地问道。 “教功就是虐待,练功就是受苦。站桩一站一天,骨头都快酥了;还要心无杂念,谁能做得到?他刚把我带来时,天天让我站桩,我站不一个时辰就坐在地上睡着了;他让我倒立,他转转脸我就头顶地休息;他要我入静,我一闭眼就想着好吃的,不停地咂嘴流涎水。老妖怪气得没办法,便想了个孬点子。他做了那个大木笼,说是要把我关进去,强行让我站桩辟谷,吓得我跑了好几次也没跑掉。 “抓你来的前几天,他又要让我站木笼,我就装做洒尿,又悄悄往外跑。他追我追到山顶树林中,碰见几个挖药的正在大骂‘黄疯子’。‘黄疯子’是他在山外管闲事落下的绰号,他听见人家骂他便上前问为什么。挖药的说,‘黄疯子’虚有侠名,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他平时装做大侠客,打几个恶少,收拾几个武林作恶的,捞来了大侠的招牌,便让徒弟杜彪开武馆赚钱。‘黄疯子武馆’专收富家恶少,只要给银子,绿林强盗、地痞流氓,什么人物都教。这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现在还要让他的徒孙董达在乔山老家立擂,打死人不偿命,这不是向穷人示威是什么?冤有头,债有主,黄疯子武馆是黄疯子开的,我们不骂黄疯子骂谁?” “老妖怪听了挖药的说这话,气得直哆嗦,哪还顾得罚我站木笼?他把我送回来,便急匆匆出山了。 “他走后,我又跑了两次,转悠了半天,累得腰酸腿疼,却连山顶的树林也没转出去,听得野猪乱叫,只得又回来了。我正害怕他回来让我站木笼,没想到他又拣了你,就把我放过了。 “你在木笼站的是马步桩势,那竹签对的又都是你身上主要玄窍,那老疯子又在一边暗中给你调理发气,你才快速打通了任督二脉,出了功夫。呵呵,你说,这不是我给你的武功吗!” 一题解开,题题开窍。郑恩终于明白了过来。 疯丐那原本看来稀奇古怪的可恶行为,全都变了形,颠倒了过,成了严教,成了大爱。 “这么说,疯老伯把我带来是当徒弟的?” “那还用说吗?你当真吃你啊?你那肉比野猪肉还好吃啊?” “‘漂洗褪毛’是干什么?” “傻瓜,那是药浴,懂吗?药浴是他家祖传的秘法,能通毛窍,畅经络、活筋骨。我也洗过,浑身被他烫得像是炒过的虾米皮!难受死了。不过,洗后还是很舒服的!” “‘晾晒风干’是让我练桩功的吧?” “是也不是。据我观察,他是把桩功、丹田功、开窍功、辟谷功——总至是许多单练的功法集中在了一起。他省时间你多受罪,强行逼你快出功!他心狠着呢,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懒虫端着师兄架子,尽力炫耀自己的水平。 “那‘剥皮剔骨’就是传招数了?” “说你不懂你真是不懂,传什么招数?那是激发你的反应能力,懂吗?老妖怪总是唠叨,对敌实战,灵敏的本能反应能力是最最重要的;反应迟钝,绝招会得再多,临阵也不管用。对方一拳打来,快如闪电,你去想着该用哪一招,招没想好,早满脸乌青了!” 懒虫说着对郑恩照脸就是一拳。 郑恩不明白他干什么,偏脸闪过;懒虫几乎同时又起腿一脚,正蹬在郑恩肚皮上。 郑恩身子没动,下意识地把丹田气鼓荡了一下,懒虫便像蹬在弹簧上,仰面朝天摔在地上,翻了半天也爬不起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打油拳。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9、打油拳 - 憨王传 - 杨山林 名难听,式难看;虽顶用,没人练。 郑恩伸手把懒虫拉起,懒虫捂着屁股哭叫起来。“唉哟哟,这‘晾晒风干’果然管用!我这当师兄的也敌不过了呀!”他一边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山洞奔跑,一边叫喊着:“老妖怪,老妖怪,你太不公平了。教他的都是真功夫,教我的全都不顶用啊!” 郑恩完全明白了疯丐的良苦用心,紧随懒虫,向山洞跑去。 疯丐姓黄,名元庵,出身武术世家,家住闽南泉州。因性情豁达,放荡不羁,爱抱打不平,与官府恶势力结仇,方才流落此山隐居。因多次以“黄疯子”之名在山外管闲事,显露武功,在此地有了盛名。 杜彪闻名追踪深山,跪拜求师,黄元庵不好推辞,便传了他一些外门武技。没料到他重财轻义,竟然打着他的名义以赚钱为目的,开馆授徒,并且让徒弟董达、董发在乔山设擂。他发现此事,怕惹出什么大祸,便化装到乔山察访。他在察访中已得知擂台上的“江湖侠客”不过是“董榨油”找的一个送死的擂托,其所谓功夫不过是苦难磨炼了一副钢筋铁骨,在对郑恩产生同情的同时,也对“董榨油”的为富不仁产生了厌恶。他正准备适当时候对郑恩出手相救,杜彪带着自己聘的两个武馆师傅,劫走了郑恩。他心生疑惑,追踪在后,目睹了杜彪同伙相残的一幕,更觉得郑恩善良憨厚、纯朴正直的可贵,便毅然带走,收为徒弟。 因有懒虫受不得练功之苦,炼已筑基难以进展的教训,他干脆狠下心来,将准备整治懒虫的,用以强行站桩、辟谷,快速武功筑基的木笼先用在了郑恩身上。并将炼功的各个阶段一律从简,从顶尖入手,抓住一个“意”字,将郑恩置于性命悠关的危急之中;药浴之后,强行站桩、辟谷,逼其爆发身体中潜在的能量;用“剥皮剔骨”的恐吓,强行激发其标志着武功根本素质的应敌技击本能反应能力,为郑恩快速筑起了平常人十年八年,甚至一生也难以达到的武功根基。 四十九天的站桩、辟谷,是郑恩脱胎换骨的生死大关,也是黄元庵痛苦煎熬的危险时候。外行人只见他在郑恩身边闭目打坐,实际上他是在聚起毕生功力为郑恩的生命守护。郑恩身体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会在他的身体中反应出来。 那是心与心的相牵,血与血的合流,命与命的共有。 他用自己的生命快速打造了一个武功高手,他感到无比的欣慰,仅此而已。 郑恩跑进来跪在地上向他补拜师之礼,他心中甜蜜蜜的,脸上却不以为意,哈哈笑着说道:“老疯子拿你戏耍取乐,以解孤独寂寞,你不像懒虫一样恨我骂我就行,还磕个什么头?” “真是啰嗦,知道就行了,磕什么头啊?哼,把你摆治得还不够!”懒虫也摆着师兄架子,对郑恩训斥着。 “从今后你就是懒虫师兄,代替我专管揍他!”黄元庵没理懒虫,接着向郑恩交代说。 懒虫大叫起来:“老妖怪,老疯子,我先来,我为大。武林排辈是不论年龄大小的,你还有没有规矩啊?” “我的规矩就是听师傅话,好好习武,你做到了吗?” “我怎么没做到?你说‘练武功就要吃得苦’,八个字我做到了前边七个,只差一个字,这难道还不行吗?”懒虫胡搅蛮缠道。 黄元庵回道:“行啊,师哥师弟,这不是也只差一个字吗?” 郑恩憋不住笑了起来。 “你少幸灾乐祸,苦头在后边呢!”懒虫不服气地对郑恩训道。 “武林以功夫见高低。你想当老大,能打过他才行!不服气,你和他打一架试试?” 懒虫噘着嘴嘟囔道:“老妖怪,你偏心眼!你把武功秘笈传给他,教我的都是花架子!” “那好,你现在也去站木笼!” 黄元庵一边嗔怪着,一边装着要抓懒虫,吓得懒虫躲到郑恩背后,连声求告:“师哥,你看到了吧,你可别跟他论理啊,说不赢他你挨骂,说得赢他你挨打。我就说说他老妖怪不公平,他就又要吃人呀,快救救我吧!” 大概认为懒虫非可造大材,黄元庵对懒虫的练功睁只眼闭只眼,并不过分强行管教,而对郑恩却处处严格要求。 他将自家混元功的内功功法向郑恩兜底传授,教他行气导引,夯实武功基础;且教他认识了些常用的文字,以便能够读书记录,有更高的造就;并根据郑恩力大笨拙的特点,因势利导,将他打工中、生活中所熟悉的技能梳理提炼,编成为适合郑恩经常练习使用的“打油拳”。 “打油拳”拳法有:单手捶、双手捶、正手捶、反手捶、背身捶、绕身捶、抡花捶;身法擒法跌法上有:掀石磙、翻石磨、扛布袋、倒布袋、拉布袋、撂布袋、提油篓;腿法上有:紧油箍、刹大车、倒踢狗、驴尥蹶;步法上有:跳板游、牵驴走、碾道行、躲狼狗等。 打油拳来自劳动生活,化繁为简,直指根本,看似笨拙,却招招实用;实蕴含黄元庵一生习武所得,为大成若缺、大巧若拙之武术精华。 大道至简,悟在天成。 武术本为搏击之法,速度与力量是其根本。拳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一力胜十回”,说的都是这个道理。不管你什么门派,什么拳种,说得多神乎,演得多威风,人家一秒十拳,你三秒一招,还是丢人打家伙;你黄豆芽似的或一身虚膘,打人十拳如挠痒,人家一拳千钧,回一下你也得找阎王老子去报到。这本为常识,只可惜利益之下,门派越来越多,大师越来越神,理论越来越深,招式越来越花,武术在世人眼中越来越成了逐利的法门,装逼的套路,健身的舞蹈,搏击的笑话。 如此境况,打油拳虽是强身卫国的武功精粹,但好用不好看,教者难显武学渊博,学者难秀英姿潇洒,名利难图,装逼无用,谁去练它?至今拳谱虽在,除老汉习练,无人知晓,可悲可叹也! 郑恩没有装逼作秀的爱好,没有授徒赚钱的志向,只把师父传授当做强身护体,抗暴助弱的技能,自是把打油拳看作至宝,天天披星戴月,千百遍地反复习练。并且每天早晚马步低桩各两个时辰,只多不少,行气导引,苦练混元内功;浑身排打,抓举大石,掌插铁砂,也都自定有具体的数量要求。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黄元庵本是一流高手,且文武兼修,倾其所能,将郑恩带进了武学胜境。 心闲时间慢,忙碌光阴短。 一晃二年,郑恩年龄长了两岁,身体也大了一圈,虽说还不满十八岁,已像个身材槐梧的成年人。 郑恩练功之余,便带着懒虫开荒种地。山岙中的片片空地,不再是杂草丛生,长起了茂盛的玉米、大豆和各种蔬菜;并将捉到的野免、山鸡人工饲养,让其繁殖。山岙中鸟语花香,蜂飞蝶舞,一派生机,俨然一处世外仙境。 练武劳作之余,三人藏猫猫、打瞎驴,捉蝴蝶,撵兔子……更有懒虫捣蛋调皮,撒娇撒痴,时不时搞些恶作剧,增加着生活的情趣。师徒三人亲如父子,相处无忌,如世外幼稚园的孩童,尽情玩耍,快乐有趣,就是神仙见了怕也要嫉妒得要死。 那知,这样的快乐日子过了二年,师父性情突变,悍然翻脸,对他俩仇人一样吹毛求疵,寻衅找茬起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谁得罪了师父。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10、谁得罪了师父 - 憨王传 - 杨山林 恩师突生气,翻脸独自离; 兄弟相指责,罪行各有趣。 那是一个秋天的中午,郑恩和懒虫正在做饭,听见师父出山回来的脚步声,一齐高兴地迎了出来。 “师父,您回来了?” “不想让回来早说!” “我们天天都盼着呢!” “盼着我早死吧?” 师父脸上阴得像要滴水,说话咽死人。 懒虫只当师傅又在外边管闲事受了气,急忙绰趣:“热烈欢迎老疯子降妖除魔凯旋归来!两旁列队,鸣炮奏乐,八抬大轿迎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懒虫一边嘴上鸣炮奏乐,一边蹦跳呼叫,黄元庵不仅不像平常那样反嗔为笑,还板着脸训道:“你们觉得这类过家家的游戏很好玩吗?你们俩知道什么是讨厌吗?我把你们俩拣来,为的是解除孤寂,寻点乐趣,有人侍奉,享受清闲,可你们俩一个好吃懒做,一个半憨半傻,我没得一点好处,反增许多麻烦,受许多闲气,我要你们什么用?你俩现在就给我滚蛋,我不要你们了!” 郑恩以为他又在耍疯脾气,急忙扶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进屋将煮好的苞米端出来摆在面前,笑着说道:“师父,先吃点东西消消气。我们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待您吃罢了慢慢说!我们会改好的,别吓我们!” “我说你不对就是不对,讨厌你们了,叫我怎么说,你们怎么改?快走快走,莫惹我发脾气!”黄元庵将苞米一脚踢开,吹胡子瞪眼地吼道。 懒虫早看不上眼,跳脚叫道:“老妖怪,你吼谁呢?我当年在大城市,一根棍,一破碗,不烧火,不做饭;街上任意走,景致随便看;冬日墙根晒暖捉虱,夏天桥下乘凉睡觉;任别人忙忙碌碌,我只管自在悠闲。你趁我有病不能动弹,把我强行绑架到这儿,上老虎凳把我腿压肿,炒大虾差一点没把我腰折断;站桩让我天天一身汗,倒立折腾得我血倒灌;还让拾柴让做饭,连睡觉也忙得不可开交,没一次做梦是闲着的!” 平时,师父生气,懒虫便夸当年流浪乞讨的“幸福”,声讨师父的虐待“罪行”,师父总是反嗔为乐,有时还绰趣几句, 今天怎么了,师父不仅不笑,还当真发起了怒:“说得好啊,我这不是正如你意,让你滚蛋吗?快滚蛋,享你的福去吧!” 你开玩笑他当真,你当真时他开玩笑,这是最难解的尴尬,懒虫只得耍赖:“你虐待我们二年,我们还没与你算账,你可想让我们走呢?就不走,气死你老妖怪、老疯子!” 郑恩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摆出一副无论如何也不走的耍赖架势。 黄元庵怒气徒升,站起身抓起郑恩,又顺手把懒虫挟在腋下,跃上悬崖,便向山外狂奔起来。 黄元庵挟着二人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来到一处村庄外的山头上,方才把二人撂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道:“从今往后,我和你们一刀两断,毫无瓜葛!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不管在哪,敢说是我徒弟,敢吐露半点和我的关系,我拔你们舌头下酒喝!” 郑恩和懒虫刚要说话,黄元庵已经转身一纵,钻进密林无了影踪。 郑恩和懒虫坐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弄不明白师父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郑恩向懒虫问道:“你说,师父发这么大火,究竟是为了什么?” 懒虫说:“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因为你了!他脾气怪得很,要不我怎么会叫他老妖怪?对这号怪人,你在他面前不能老实,不能听话,得生法气他,编着圈骂他,他才高兴!而你呢,傻不拉唧的,他说什么就听什么,还总是做过头。叫你每天站桩两个时辰,你站四个时辰;叫你每天把打油拳练九遍,你练三九二十七遍;叫你开荒种点白菜、萝卜,你辣椒、茄子、大葱、韭菜什么都种。平时呢,你也不会给他说个笑话,给他唱个歌,斗嘴逗他玩儿,他能不讨厌你吗? “还有,你入门晚,理该当师弟,师父看你年纪大,当时让让你,你就当真了。师父不在时,你总是以师兄自居,管东管西,管罢挖地管下种,管罢养兔管养鸡。你不懂谦让,不懂规矩,害得师父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他能不生气吗? “你一顿能吃一大盆,比我和师父俩人吃的还多,多吃多占等于贪污盗窃,师父能不生气吗?” …… “你说这些师父早清楚,要生气早就生了。突然不要咱,应该是最近几天得罪了他吧?昨天你故意往他脸上放屁——” 懒虫处处以师哥自居,在郑恩面前,自己错也是对,是不准有半点异议的。这会儿,郑恩意在探讨师父弃徒的原因,他却以为郑恩是对他指责的反击,火烧了屁股似的跳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的,你和屁是一家子?我的屁你知道香臭,你闻过几回?放屁怎么了?嫌臭你捂着鼻子不就得了吗?放你脸上了吗?没放你脸上碍你什么事了?人家扭下腰出点响声就是在放屁啊?捕快查证了吗,衙门判决了吗?凭啥说我放屁了?我看见你摸裤子了说你准备拉肚子,合理吗?你敢说,从小到大,你没放过屁吗?你自己一身骚还好意思指责别人?你放屁不得罪他,我放个屁就得罪他了?我尽的师哥责,管的师哥事,享受的却是师弟待遇,我还不宽厚吗?怎么放个屁就让你记住了,好的一点没记住?现在师父被你气走了,你还打横炮,你是什么居心?你为啥总看见别人放屁?心中有啥就看见啥,看见屎是因为你心中有屎,是你内心太臭了,傻瓜!” “若不是因为放屁,那是不是因为前天他睡觉时你往他耳朵眼里放虫子,大前天你把煮好的兔子藏条腿这些事呢?” 郑恩嗫嚅道。 “放虫子是给他挠痒痒,他那会儿耳朵眼正痒你知道不知道?你说我藏兔子腿,哪只眼看见的,有什么证据?那只兔子是个瘸子,少条腿,你知道不知道?你凭空造谣什么目的?” 郑恩见懒虫指手划脚,更加恼怒,忙解释道:“咱,咱不是在找得罪师父的原因吗?” “找什么?明摆着是你!除了刚才说的,你还有大罪!那次有挖药人攀下山崖,我叫你把他吓走,你上前咕咕唧唧,很亲热的样子,是不是在泄密,是不是在通敌?我向师父报告,你还说我拍马屁,这是不是陷害忠良? “你想搬出深山,就是不爱我们的洞穴;你想去看工友,就是想联系外敌;你拼命练武,就是想天下第一,篡权谋位,自己当山岙小皇帝!你吃师傅饭,砸师傅锅,忘恩负义,勾结外敌,罪大恶极!你惹老妖怪生气,让我跟着受连累,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这么大罪,你杀了我算了!”郑恩气得笑了起来。 “想麻烦我?没门!自己找块石头碰死去!” 郑恩经常被懒虫谬理歪词训斥,吹毛求疵地戏耍欺负,习以为常,只当乐趣,当然不会听话碰死。 他见探讨不出师父生气原因,不再争辩,转身就往回走。 “唉,唉——你干什么,要往哪去?” “我要回去找师父!” “哎哟哟,憨瓜劲又上来了不是?老妖怪跑起来风似的,一跃就是好几丈。他挟着咱俩跑了一整夜,谁知道有多远?这深山老林,无边无沿 ,那个小山洞在这里边,就像个针尖尖,你往哪找去?我懒虫聪明多智,从那山岙处跑了几次都没跑出来,你敢去找啊?不累死也得给饿死,不饿死也得给渴死,不渴死也得给野兽虫蛇咬死,不咬死也得给急死,反正回去找他,死路一条!” “再小,也在这大山里,慢慢找,总是能找到的!”郑恩说。 “不服你找去吧,我反正是不去!”懒虫仰脸躺在一块石板上,闭眼睡去。 “别睡觉!山下不远就有村庄,你快下山去吧!我走了!”郑恩对懒虫交待一句,转身就向来路奔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鬼下障。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11、鬼下障 - 憨王传 - 杨山林 深山无人烟,突然闹喧天; 妇孺哭声悲,猪羊叫声欢。 耳闻身边事,目睹无异端; 任你英雄汉,临境也吓瘫。 郑恩寻觅着一条盘盘曲曲的小道往回走。说是小道,实际上只不过是树丛的空隙,上面灌木枝叶交错,下面是没膝的野草树叶。灌木隐蔽着下一步的状况,野草遮盖着地上的坎坷,可以说是步步艰难,步步凶险。郑恩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拨着树枝往前走。 山越来越高,树越来越密。他翻了一个山头,走进了一片松林。合抱的松树密密匝匝往天上涌,遮挡着日光,使人感到阴森森,冷嗖嗖的。他刚才在山尖上被火辣辣的阳光晒得身上流油,到了这儿却禁不住浑身哆嗦,直起鸡皮疙瘩。 越歇越冷,他不敢停站,在林中观察一阵,挑选一条比较像点路的空隙摸了过去。 天渐渐黑了,越往前走路也越险恶。那密实的树林,像一口枯井深不可测;路旁的怪石,在杂乱的植物下,在斑驳的树影中,似狼伏,似虎踞,像龙盘,像熊奔。郑恩感到自己像走进了巨怪的大口中,禁不住心嘀溜了起来。 不远处树枝“哗啦”一声,一只松鼠,惊恐地窜上了树稍;脚下突然“哧”的一动,一条青绿的长蛇游进了草丛。 “簌簌”“哗啦”“扑哧”,身后边也总是不断有些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似的。 郑恩正心中害怕着,“呜哇,呜哇”,不远处传来了像是小娃娃的啼哭声。 他心中一惊,停住了脚步。 除了山风摇动树叶的飒飒声和偶而一两声虫鸣,其它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深山中怎么会有娃娃啼哭呢?谁会跑到这里把娃娃扔掉?不可能,一定是我听错了!” 郑恩起步又走,走着走着,“呜哇呜哇”的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错觉,真的有娃娃在哭叫,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郑恩停下来站着不动,侧耳倾听,哭声没有了;起步再走, 声音却又响起。 “难道真的有人丢了娃娃?这深山老林中,还不一会儿就被野物吃了?” 郑恩满腹疑惑,循着哭声找去,可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刚要转身再向前走,“呜呜呜,哇哇哇”的哭声突然又起,不仅好像离得更近,有种贴着背的感觉;而且那声音变了调,像是娃娃的嘶哑哭嚎,又像是成年女人的悲声呜咽。 感觉声音很近,可转身去找,却什么也没有。 郑恩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头发稍子支楞了起来。 他听工友们说过不少鬼下障的故事,这一会儿全都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有工友说自己有一天走夜路,明明看见自己的村庄就在不远处,却怎么也走不到,而且前面的路还越来越窄,越来越荒。他又是过沟,又是爬坎,又是趟草窝,又是钻刺林,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走到天明一看,方发觉自己一直在围着一个坟园转圈圈,坟园周围的荒草被他踩成了光光一条小路。 他还听一个工友说,有一个人夜间走到沟边,听见有人喊他。他四处看看,根本就没人,吓得拔腿就跑。他看着是一条明光光的大道,一步跨上,便栽进了水里—— 这些故事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增强着恐怖的感觉。 “我苦哇,哇哇——我的那夫啊,啊啊——”又是几声哭泣。 声音离得很近,像是女子被人掐住了脖子,又像是男子捏着嗓子和他玩笑,又有点像不知名野兽的怪叫。恐怖的感觉瞬间笼罩了他,使他浑身出满了鸡皮疙瘩。 听工友们说,男人头上有三把阳刚之火,藏在三根毛发中,碰上妖魔鬼怪,用手在额头上推摩三下,火就燃起来了。郑恩下意识地用手在额头上推摩了三下,但一点也不管用,那恐怖的哭叫声不但又响了起来,并且比上一次更增加了怪异的音调。 他不敢再去寻找,但下意识中还是忍不住用眼乱瞄着。 一簇灌木后探出了一个灰色的头颅。那头颅像是人的脑袋,但没鼻子没眼,没头发,只是一个圆球在枝叶间左右漂游着,上下浮动着,好像在摇摆跳舞。 不是幻觉,他看得很清楚。 惊恐中,郑恩不假思索地拣起一块石头,用力砸了过去,同时运足丹田气大吼一声,“咳咳咳咳——” “哞——汪汪汪,哏哏哏哏——” 更怪了,回应的是牛叫狗叫和鸡叫! 郑恩又运足气吆喝了几声 ,“咳咳咳咳——呀呀呀呀——啊啊啊啊——” “哞——汪汪汪——哏哏哏——咯咯咯咯嗒——” 好像在很近的地方有个村庄,但郑恩登上一块大石头四下张望,除了阴森森的林莽,呜呜吼叫的松涛声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郑恩只觉四周阴风惨惨,山石林木全幻化成了鬼影幢幢。 “真的碰上了鬼下障!” 郑恩作出了肯定,恐惧感便也相应减轻。 “鬼无影无形,像气一样轻,像风一样快,并且变化多端,遇上鬼下障,必须要冷静,慌着跑是不行的。管他姥姥的,该死鸟朝上。他吃了老子,老子不过跟他一样,也变成鬼,有什么怕的?老子就坐这里瞪眼等着,看他是什么鬼,有多少花招,有多大能耐,能把老子怎么样!” 郑恩与鬼拼死之心已定,反觉异常轻松。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块山石上,对着莽莽林海唱曲似的奚落道:“饿死鬼,撑死鬼,吊死鬼,淹死鬼,断头鬼,大头鬼,大脸鬼,长舌鬼,抠索鬼——都来吧,都来吧,老子等着跟你们玩呢!” 怪,郑恩如此一喊,鬼音全消,鬼影全匿,山谷中什么动静,什么怪象也没有了。 他哈哈大笑,转过身,正要向前走去,背后哭叫声又传了过来:“憨瓜,憨瓜,等等师哥呀!” 是懒虫的声音,非常清晰。 鬼会变化,会模仿各种声音,郑恩心中是有数的,可竟然模仿的是自己朝夕相处二年多的师弟,并且听着和真的一样,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鬼作难。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12、鬼作难 - 憨王传 - 杨山林 深山有鬼缠,痴儿捉来玩; 考技审来路,较真鬼作难。 郑恩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果然见懒虫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蹦出来,喊叫着向他跑来。 “果然本领不小,变得还挺像的!”郑恩上下打量着懒虫,拣起身边一根树棍,拉开架势,叫道:“恶鬼,有什么本领你就使出来吧,老子正等着呢!” “我是懒虫啊,你的师哥,咱刚才还在一起,这才一会儿,怎么就不认识了?”懒虫嬉笑着,往郑恩身边凑。 “不管你变成谁,也骗不了我!老实说,你是什么鬼变的?”郑恩斥问着,挥根便要打。 懒虫忙纵跳退后,打着哈哈:“你可真逗!在一起二年多,我会变吗?” “不会变你变成懒虫!” “我就是懒虫啊!你看我这衣服,你看我这脸,这头发,这胳膊腿,是不是和懒虫一样的?” “画皮倒是挺像,可就是骗不了我!老实说,你是狼精狐精蛇精,还是什么鬼物?” 郑恩高度警惕着,厉声问着。 懒虫不能自圆其说,只得扒掉衣服:“你看看脊梁,看看肚皮,查查肋骨,看看这两块小伤疤,这个肉猴子,是我不是?” “别玩花招了,你咋变也骗不了我!你说,刚才装娃娃哭,装女人哭,学牛叫狗叫鸡叫的是不是你?” “是啊!” “还敢说不是鬼?” “不是!” “那就是还有鬼帮手!” “我是说,那声音是我弄的,可我不是鬼啊!” “少啰嗦!你是什么鬼变的?为什么给我下障?老实说!”郑恩一边厉声问着,一边挥棍又要打。 “憨瓜,你吓迷了吧?我真是你师哥懒虫啊?你前边走,我就在后边保护你,为了让你不寂寞,玩点口技逗你玩儿,你怎么反把我当鬼了呢?” 懒虫一边闪躲,一边竭力辩解着。 “任你变成什么,我也知道你是鬼!花言巧语就别说了,有什么本领就施展吧!”郑恩训斥着,追逐着。 郑恩刚走不远,懒虫望着阴森森的林海便害怕起来。他一个人不敢呆在山上,想喊郑恩等他,又放不下面子,便跟在郑恩身后玩口技作怪,想让郑恩自己发现他。 这会儿,他见郑恩还是不相信,一边跑一边自己出点子说:“鬼是怕人血的。不信,你把鼻子打流血,往我身上抹一下试试!” “我才不上你这鬼当呢!鬼是没血的,你把你自己鼻子打一拳,让我看看有血没有!” 懒虫难以解释明白,只得自己打自己鼻子。 他抡胳膊踢腿活动了很长时间筋骨,又紧半天腰带运了气,方才闭着眼,咬着牙,咧着嘴,抡开胳膊,“呀呀,咳——”对着自己鼻子狠狠打去。 自我保护是人类的本能,遇到危险便有直觉反应,何况自己打自己,并且还是一点苦都不想吃的懒虫? 像有的衙门办差一样,懒虫准备得“扎扎实实”,宣传得惊天动地,形式上轰轰烈烈,可拳头挨在鼻子上,却像蚊子弹似的,效果别说流血了,连鼻涕也没挤出一点儿。 “没血吧?露蹄爪了吧?”郑恩抓住了懒虫不是人的证据,挥棍便又打了过去。 懒虫一边跑,一边学娃哭,学狗吠,学牛叫,学鸡鸣,郑恩还是不相信,直到他绊住树根栽倒在地上,膝盖磕破流了血,方才住了手。 “呵呵,原来是你这个懒鬼作怪!你还真有两下子呢!” “这不谦虚!咱这口技在春节联欢晚会上还得过大奖呢!” “哪的春节联欢晚会?” “洪洞县东关打狗巷流浪娃春节联欢晚会,参加的还有部分讨饭的成年贵宾呢!” “在哪个勾栏开的呀?” “桥勾栏呗!” “什么桥勾栏,没听说过。” “憨瓜,就是破桥洞里,那是我们的集体府第!” “你得了什么大奖啊?” “当然是一只没啃净的鸡腿了!” 懒虫说得很自豪,却把郑恩笑得直流眼泪。 “你不是不回来吗?”郑恩奚落地问。 “谁怪想回来哩?要不是怕你摸迷了,被狼吃了,我才不撵你呢!毕竟我是师哥,你是师弟,我怎能丢下你不管呢?我一心一意关心你,爱护你,帮助你,你却把我当鬼打。如今我受了重伤,你看着办吧!” 郑恩见懒虫跟来,心中当然高兴,抓起懒虫往背上一撂,驮起就走。 郑恩背着懒虫说:“我乐子这条命是师傅给的,我一定要找到他,一辈子侍奉他!” 懒虫趴在他背上埋怨道:“你这憨瓜,算把师哥我拖累苦了。再敢对我傲慢无礼、挑刺攻击,我就真不管你了!” 郑恩睹气地把他扔在地上,一个人往前走,他又叫喊着追了上来。 有了同伴,日子不寂寞。二人白天边走边争辩着永远争辩不清的“师哥、师弟”问题,说些各自听到的故事笑话,渴了喝点山泉水,饿了摘点山果充饥或找点山药、黄精烧了吃。晚上找一处山洞或是石缝,换班睡觉,解除疲劳。 郑恩和懒虫把握着来时的方向,见坡就爬,见林就钻,见水就趟,饿了找东西吃,累了就睡一觉,也记不清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来到了一处茂密的松树林。 懒虫跳到一块大石头上转着圈观察了一阵,高兴地向郑恩叫道:“憨瓜,我逃跑到过这里,咱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了!” “再仔细看看!”郑恩说。 “没错,那次老妖怪和几个挖药的说话,就在前边的大松树下!”懒虫肯定地说。 “师傅,我们回来了!”郑恩高兴地大叫起来。 “老疯子,老妖怪,我们回来了!快抬着轿子接我们啊!”懒虫也跳下巨石,站在郑恩身边,向着山岙的方向呼喊着。 随着郑恩、懒虫的呼喊声,树林中一阵簌簌响动,窜出四个人来。 那四个人一个干瘦细长,像竹杆架子上挑了一件衣裳,手提一根齐眉铁棒;一个粗胖身短,像个锯高了的大树树桩, 手中握的是一根九节铁鞭;一个中等个头,长一张驴脸,手提一柄鬼头刀;另一个又瘦又小,像只马猴,手提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剑。 四个人从林中窜出,前俩后俩,拦住了郑恩和懒虫进退的道路。 竹杆首先问道:“你们叫喊什么?” 郑恩说:“几位大哥,我们喊我们师父的,没想到打搅了你们,对不起了?” 竹杆笑着问:“你们师父是黄疯子吧?” “是啊,你们认识他?” “认识,当然认识了,我们是好朋友!你是他徒弟郑恩吧?” 郑恩见他们连自己也知道,更加亲热起来:“是啊,这是我师弟黄毛,外号叫懒虫!” “久仰久仰,请问你们的师父在哪里?” “我们师父就住在前边山岙,要找他就跟我们走吧!” 郑恩见他们是师父的熟人,对待贵宾似的,躬身指引。 树桩说:“我们早去过了,他不在家。你们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我们刚回来,还没到家呢。我们可以在家里等他,他总会回来的。我们的家里虽不像城里饭店,有好酒好肴,但填肚子的东西还是有的。走吧,先去歇歇脚!我俩给你们杀野鸡、兔子吃!” 郑恩和懒虫多天不见外人,见了生人也像他乡遇故知,何况这些人是找师傅的朋友,当然热情万分,像遇上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 那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向前跨了一步,缩小了包围圈。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四凶提货。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13、四凶提货 - 憨王传 - 杨山林 凶徒来索命,却当故知迎; 热言对冷语,柔情向刀锋。 “董榨油”发现杀郑恩的杜彪三人身死,将案情报给县衙。县衙捕厅立案侦察,查得是“黄疯子”杀了杜彪等人,劫走了郑恩。“董榨油”一面买动官场,让县衙捕厅通缉黄元庵和郑恩,一面悬赏江湖,重金购买二人人头。 黄元庵不愿和官府公开为敌,也无心跻身江湖扬名,只想悠闲一生。他发现黑白两道一齐出动,想到所居虽然隐秘,但杜彪生前很可能向人露过,武馆中不可能没人知晓;更想到暗探遍布,早晚也会暴露,到时大军压境,必有一场恶斗;且自己以后在江湖奔走,必定时时处在危险之中,遂决定让郑恩、懒虫迅速离开自己,躲灾避祸。 他把郑恩、懒虫视为亲生,也知道二徒对他感情很深,明说很难分开。为了不让二徒被师恩所困,背负情债,他快刀斩乱麻,将一团温情用冷酷包裹,强行将难分难舍的二徒带出山岙,假作抛弃。 黄元庵将郑恩、懒虫送出山外,便离开了此地,再没回山岙之中。县衙捕快查得此处,前来捉拿,当然扑了个空。 此刻出现的这四个人是“董榨油”已经当上县衙捕头的儿子董达聘请的“爱财帮”四凶,原本随县衙捕快、军兵同来,县衙捕快、军兵无果而回,他们却不死心,仍埋伏在林中苦等黄元庵和郑恩回来,梦想着提货发财。 这会儿见郑恩、懒虫到手,虽说因没有黄元庵的人头价高而感到遗憾,也算这些天工夫没有白费,心中还是像后世股民买股票终于等到了牛市似的,为即将到手的收益美滋滋的。 “好好好,就请带路!”竹杆说着,上前抓住了郑恩胳膊。 到这时郑恩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亲热地问道:“您身体不舒服吧?您扶住我,慢慢走——” 郑恩话没说完,胳膊已经被竹杆扭到了背后。同时,树桩也紧紧抓住了懒虫。 “哈哈哈哈——原来是两个傻瓜蛋!”驴脸和马猴一齐大笑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郑恩惊诧地问道。 马猴嘿嘿一笑,奚落道:“我们是一心为财,二目找财,三手捞财,四季发财,‘爱财帮’弟兄四个,找你们提货来了!” “提货,提什么货?”郑恩问。 “你师父黄疯子的脑袋,官方悬赏五百两白银,董达另加三千;你的脑袋,官方悬赏二百两白银,董达另加一千。因对方要求见货付款,我们哥四个已经找了你们多天!” 懒虫听马猴没有提到自己,跺着脚,扭着腰,扯起尖嗓门哭叫起来:“哎呀呀,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懒虫竟然这样没出息唉!我是疯子大高徒,憨瓜不过小师弟,他脑袋能值一千二,我又聪明,又伶利,脑袋瓜却一两银子也不值!这叫我面子往哪放啊,还不如碰死心安逸!别拉我,别拉我,混成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一头碰死算了!” 四个强徒见懒虫要面子不要命,比郑恩更傻几分,禁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别哭,别哭,一会儿把你搭配上!”马猴笑着奚落道。 “对,这瘦脑壳不过三四斤重,咱就捎着他,算个添头——” 驴脸也笑着凑趣。 “董达不小气,兴许会按只猪头付费呢!”树桩拍着懒虫脑壳说。 “好好,就搭配上。董达不收购,咱剁剁喂狗,也省两天狗食!”竹杆表态说。 四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话幽默风趣,像后世的蹩脚相声、小品演员一样,听众没笑,他们自己却“哈哈哈——”“嘻嘻嘻——”笑得闪腰岔气。 四凶笑声未落音,就听树桩“唧哇”一声,放开懒虫,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几乎同时,郑恩膀子一晃,也挣脱了竹杆双手。 毕竟是师兄弟,郑恩和懒虫发觉四人恶意,互相一个眼神,早已心灵相通。 懒虫功力差,抓他的又是粗壮力大的树桩,清楚硬挣不行,便假装哭叫,先让树桩警惕放松,在冷不防中猛然一挣,用背在身后的手抓向树桩裤裆中的那玩艺儿。 懒虫虽说没好好练功,但由于得的是黄元庵真传心法,功力比后世卖狗皮膏药的掌碎砖石还是要高出不知多少倍,捏碎个石块还是不会比平常人捏烂个柿子费力气,何况树桩的那玩艺儿还没石头硬?何况他又是性命攸关,集聚了全部功力?懒虫一边装着哭叫蹦跳,一边两腿一蹲手一伸,只听得“卜唧”一声,大概是树桩裆下家伙中的两个子子撑破了皮皮,他“唧唧哇哇”地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郑恩本就没把竹杆放在眼里,只是想到懒虫在树桩手中,恐怕打起来懒虫吃亏,方才站着没挣,见懒虫脱身,他膀子一晃,挣脱竹杆,顺手一抡,把竹杆抡飞了出去。 竹杆跌出一丈多远,撞在一棵大树上,又反弹回来,脸朝下,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很好,少了两个分成的!”马猴叫了一声,剑光骤然从手中飞起,宛如一道闪电,直向郑恩心口刺去。 马猴用的是断魂剑法。断魂剑六路四十八式,每一式都是奇幻莫测的杀人绝招。看马猴说话的自信,出手的速度,他也已把断魂剑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剑随话发,话到剑到,凌厉凶狠,那气势,好像连人带剑都要一下子从郑恩胸膛上穿过去似的。 但是,真正的剑法,并非只是用剑的招数,较高的功力,还包括使剑人的性情修养、道德品质、心理素质等诸多方面。 明心如玉,寒心如冰,其境飘渺,不怒不惊; 浑圆无极,七情尽灭,盈灵虚空,能量无极。 马猴虽剑术高超,但同伙伤残,他心中窃喜,下意识中想的是:这一剑让他毙命,再一剑把他头割下;拿回去交给董达,便是白哗哗的银子;并且死了两个同伴,董家还得另赔一大笔—— 如此杂念顿生,出手当然便心躁性急,竭尽全力,意欲一招毙敌。而这正是武道的大忌。 真正的武道,追求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是天人和一的心灵高境。 柔则轻,空则灵。心无所欲,心无所虑,方有灵敏的本能反应,而这本能反应恰是胜负的关键。而心灵的偏狭意谓着心灵的冻结,过份的用意恰恰是对一切身体行动的最大阻碍。 马猴学习武功是为了以武取财,此刻急于得财害命,出手用招便是凌厉凶狠的银蛇出洞,正因用意太重,灵活性相对减弱,收放自如的反应能力便也相对迟钝。 而郑恩学习武功意在自卫,主持人间正义。遇到敌手,即是遇到危及自己生命安全不得不进行自卫的情况,也要按师父的嘱咐出手留五分余地,给对方一个改悔的机会。 此刻,他虽知对方是要取自己脑袋,心中还是无意伤害对方性命,对方凶狠攻来,他只轻轻地将步一错,让了过去。 马猴剑尖贴着郑恩胸前刺过,由于用力过猛,重心偏向前倾,郑恩在他的小臂上轻轻一拂,加了四两力,他便一头拱在了地上。 倘若马猴不是财迷心窍,有些自知之明,此刻不战而去,郑恩不会追赶,便能保全性命。可他偏偏利欲熏心,滚身而起,用了招横江飞渡,身体腾空,双手举剑又向郑恩扑来,出手更加狠辣歹毒。 高手应敌,外行看着好像不大移动,实际上,心中平静如水,身体却似涛上飘舟、空中走月摇移不停。马猴看着剑到郑恩喉咙,咬牙加力,狠劲穿去。 郑恩将头一偏,让他剑尖走空,一招撂布袋,顺手在他腋下推了一把,他便又飞到了丈外。郑恩无意夺他性命,可他大概是恨人间发财艰难,却主动撞在了一株大树上,当即头上流血水,找阎王老子开辟新市场做无本大生意去了。 这边懒虫对驴脸的战斗,简直笑死人了。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无影夺魂掌。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14、无影夺魂掌 - 憨王传 - 杨山林 夺魂掌功发舌根,力出嗓门;吞泰山于唇内,吸长江于口中;御敌于千里,杀人与无形;是视练功为受罪的懒虫独创,能笑死人。 四凶中,属驴脸武功最高,一把鬼头刀用起来雷厉风行,少有敌手,可他追杀一个视教功为虐待,练功为受罪的懒虫,却气得脸乌青,肚子疼。 林中树木有粗有细,有疏有密,且地上有高有低,坎坷不平;更有杂草纠缠,藤蔓牵绊;平常人小心翼翼,一步一探,还难免跌倒,何况少到深山,又生得高大的驴脸?懒虫瘦小伶利,且已习惯山中行走,在树林中钻来绕去,轻松得玩游戏、捉迷藏似的。他身法高超难施展,长刀有威耍不开, 撵了几圈子,不仅没碰到懒虫半根汗毛,自已还几次踉跄,一次磕破了膝盖,一次头撞在了树上。他累得气喘如牛,恨得咬牙切齿,不住声地叫骂:“小兔崽子,有种你别跑啊?” 懒虫打架常吃亏,嘴上却从来没输过,笑嘻嘻回道:“驴草的,你不也在跑吗?” “我跑是追你的!”驴脸辩道。 “谁追谁呀?你知道不知道前后?在前边是跑,在后边是追,爷们是不是一直在你后头?你乱跑乱窜,老子怎么发招?有种你别跑,站好别动!” 动时转圈,停时对脸,谁在前谁在后驴脸岂能辩说清楚? 驴脸早已看出懒虫武功不高,见辩说不清,只得站住不动,让懒虫出招,欲后发制人:“好好,就算你在追我在跑!我听你话,我不跑了,你发招吧!” “很好,很好,这才是乖孩子!君子一诺重千金,小人说话如放屁。谁放屁谁是驴草的!站好,别动!生死凭功夫,谁跑谁孬孙!”懒虫边说边靠在距驴脸丈多远的一棵树杆上,从兜里摸出一把榛子,悠闲地磕起来。 “你怎么不发招呢?”驴脸催道。 “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老子是打人的,你是挨打的,以谁为主,你不知道?老子这会儿肚子饿了,先吃点东西!人以食为天,天最大,吃饱肚子的事也最大!杀你这笨驴,不费老子吹灰之力,我想什么时候出招就什么时候出招!” 生死交锋,除了全神贯注,一心除掉对手,保存自己之外,谁还会分心想别的?哪怕是爹死了,房子烧了,也绝对顾不着去考虑如何尽孝,如何救火,何况是吃榛子?懒虫明摆着是戏耍驴脸,驴脸自然能感觉得到。 驴脸见懒虫戏耍自己,心中更气更恼,突然一招豹子跳涧,旋身一跃,对懒虫劈出凌厉一刀。这一刀驴脸使出了十分功力,刀势宛如风雷乍起,激光夺目,威慑人心, 即是一等一的高手,也难以轻松招架。哪知刀光闪过之后,懒虫又没影了。 “驴草的,你说你不跑,怎么又跑起来了?你乱转什么,林子这么大,你竟然找不到吊死的一棵树?”懒虫绕到另一棵树后,探头骂道。 驴脸又追,懒虫还是绕树转圈不停地骂:“你不守信诺,说不跑还跑,你是不是驴草的?” 驴脸无奈,只得退到一块树稀的空地上,低头认错:“在下说话不当话,说话像放屁,请大侠治罪!” “知罪就好,老实站着!” “我罪大恶极,你处罚太轻!” “想要怎么处罚?” “理应斩首示众,恭请大侠即刻施刑!”驴脸学着死刑犯伸脖子等宰,想引懒虫近身。 懒虫没动,只是将一粒榛子吐向驴脸面门。 一般功夫,对阵时看的是对方脚手,何方攻来,何方应对;功夫深一点的,看的是对方肩头,身欲动肩头必先有反应,不待手脚起,已作好应对准备;功夫再深一层,便只需注视对方两眼即可,眼是心灵的窗户,手脚欲动心先动,心之目的便会从眼中泄出。 驴脸虽人孬心歪,武功也算高手。他虽伸脖低头,但目光却没离懒虫身体关键之处。懒虫一脸痞笑,两脚两手双肩和两眼都没显现出招先兆,口中陡然吐出榛子,驴脸毫无警惕,本能地侧身闪避,身体动了一下。 按理说,驴脸只是身体晃了一下,两脚并没离位,不同于懒虫说的“走动”,但在想找茬就有茬,没茬鸡蛋里也能给你挑出壳屑当作刺的懒虫嘴里,当然算是无可辩驳的“动了”证据:“你说不动,你动什么?” “我脚没动!” “你身子是狗的?” “你发暗器!” “老子吐榛子皮!榛子皮也是暗器吗?榛子小皮皮你也怕,你练的什么武功啊,床上功吧?你的武功谁教的,是师娘吧?” 驴脸气得脸更长了:“就算我动了一下,可上身动总不能算跑吧?” 懒虫狡辩说:“不跑就是站那不动,让我先出招打你;你乱动着不让打,这不算跑算什么?” “好好,算我动了!我这次保证当树桩子,浑身一点也不动!” “这次说话算数不算?” “算!” “算球!你三番五次违约,是个无信小人,老子不信你。要不,你发个誓,赌个咒!” 驴脸为了尽快杀他,只得赌咒道:“我再跑就打架撞刀尖,走路掉悬崖,这行吧?” “不行,你怎么只想着快点死啊?赌点有趣的。比如你爹死娘嫁人,妹妹当窑姐儿什么的,让人也有点联想好不好!” 驴脸咬牙吼道:“就照你说的,算我赌过了。你出招吧!你怎么还不出招呢?” “老子一世高手,出手你便没命。让你多活一会儿,你吼什么?”懒虫靠着树,点着脚,嗑着榛子,笑嘻嘻地气他。 “你出手,你出手,我就是不想活了,就是想快点死了!”驴脸说。 “那好,你说,你想怎么死?” “什么意思?” “好意思!看你长这么大不容易,给你说几个方法让你挑。你想吊死,我给你找绳;你想淹死,我对你说那里有潭涡;你想烧死,我给你拣柴禾;你想碰死,这么多树,我让你拣一棵!” 驴脸早已经看出他武功稀松,不敢应战,激他说:“我想让你打死。你一代高手,被你打死也是光荣,你快过来打吧!过来,快过来打呀!” “我过去干什么?过去把你杀了,那算什么本事,你也太小看你懒爷了!”懒虫吹得更没边儿。 “好啊,好啊,你不管怎么杀都行,我急等着死,你快出手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到阎王爷那里当鬼,可别告我以强欺弱,坏我大师名誉!” “我自己想死,告你做什么?你杀吧!”驴脸急不可耐,连声催懒虫出招。 “好,你要舍得死,我就舍得埋。那就让你听听老子无影夺魂掌的厉害! “江湖一百零八帮,各帮有各帮的势力;武功三百六十门,各门有各门的功夫;常用兵器十八般,各般有各般的长处。只有无影夺魂掌无帮无门无兵器,查无碑文,不见经史,而又汇三百六十门武功之精华,聚十八般兵器之优势,自成一家,居百门之首。他无中有,有中无;生中死,死中生;虚中实,实中虚;静中动,动中静;退中进,进中退;柔中刚,刚中柔。他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万象,阴阳相济,滋生万物。他意为令,气为旗,力为军,意到气到,气到力至。他意正百邪难侵,意至金石为开。他功发舌根,力出嗓门;吞泰山于唇内,吸长江于口中;御敌于千里,杀人与无形;不仅能克敌制胜,还能打通经络,培本补元,排毒化瘀,专治傻逼!他百种变化,万般复杂,不是我徒没人教,不是天才学不会。老子不争天下第一,天下也归我有;无意霸占江湖,江湖自在脚下。此乃无影夺魂掌理法之精髓、功用之威力,你这号分不清白天黑夜、闻不出屎香屁臭、仨鸡娃查半天不知是一对半、缺德带冒烟、蒙眼乱转圈的脑残傻逼能听得懂吗?” 懒虫练功吃不得苦,花架子学得却快;听讲功法不求理解,功法理论、及武功谚语、江湖套话却记住了许多,并且能狼腿扯到狗腿上,把师父的话和自己的话搅和一起而不打咯顿。若按官员标准,好一个类似于后世主管宣传接待的礼部主客司郞中坯子! 懒虫一边胡连乱扯地口中念念有词,一边手舞足蹈,驴脸禁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黄疯子的徒弟,原来是个卖狗皮膏药的,真是笑死我了!” “老子正导引行气,给你来实的,你笑什么?”懒虫对驴脸训道。 “我笑你怎么自个儿下大神,不杀老子呢?” “你有点不服气?” “想让我服气,你就进招!” “那你别跑!跑是孬孙,是驴草的!站好,站好!立正,稍息!真够听话了,死去吧!” 懒虫动也没动,驴脸果真“啪”一声向上斜飞起来,“卟”一声,拱进了前面的一棵老松的树冠中。 懒虫耍嘴皮磨蹭这么长时间,等的就是郑恩解决了马猴好来帮他。 郑恩解决了马猴,回头见驴脸正在引懒虫进招,纵身上前,照驴脸屁股上踢了一脚。 驴脸全神贯注在懒虫身上,屁股上陡受千钧之力,身体向上斜飞出去,拱进了前面的一棵老松树冠,正卡在一个树杈上。 懒虫拍着手仰脸叫道:“我说叫你多活一会儿吧,你非要急着死不可!怎么样,尝到我这无影夺魂掌的厉害了吧?” “确实厉害,让我们也来尝尝!” 话到人到,郑恩、懒虫闻声回头,董达已经带着六个捕快扇型围拢过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喜遇故敌。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15、喜遇故敌 - 憨王传 - 杨山林 故敌待似小玩伴,深怨视如争纸方。 讨好旧主说扒灰,检讨自己尿过床。 恳求饶恕花血本,赔偿一根棒棒糖。 惊心动魄生死劫,童心权当捉迷藏。 “董榨油”让儿子摆擂不但没有立起名头,反而杆草里捆老头,丢了个大人,清楚靠自家的力量难以威镇江湖,便决意投靠官府,花巨款上下活动,为董达捐了个县衙捕头。董达权力在手,当然要暗报私仇。他带捕快捕风捉影,到处搜集黄疯子“罪恶”,不断扩大升级,把黄疯子当做“后晋余孽,意欲颠覆后汉朝廷,一贯对抗官府,害民拢民的黑道首恶”,立了大案、要案。有了此名目,董达一面公开重金聘请武林高手,扩充捕快队伍;一面暗中悬赏江湖,收买黄疯子和郑恩人头。当然,案子越大,侦缉越难,需要人越多,经费当然也就越多。他与乔山知县借此以“治安费”“侦缉费”等名目,大肆搜刮百姓,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董达费时二年多,得到黄疯子和郑恩隐居住所,出动全部捕快,又调动县巡检营千余名军兵配合,到此围剿,连个人毛也没见到,只得让军兵撤回,选拔数十名武功高超的捕快,埋伏山岙四周,等待黄疯子和郑恩归来捕捉。 刚才四凶围斗郑恩和懒虫,董达闻声已经带人悄悄来到。为了节省赏银,也为让郑恩、懒虫疲劳,他当了一会儿鹤蚌相争故事中的渔翁,此刻见四凶被毙,方才带人围了上来。 董达一富豪少爷,十四岁便出外习武,郑恩一油坊打工仔,进董家院落同进皇宫一样难,当然无缘相识,直到被杜彪劫走方得知自己在擂台上打的是庄主的公子董达和董发。 虽然杜彪三人已经透露是“董榨油”让他当擂托送死,但郑恩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一直不相信会是真的。 “人命是最珍贵的,董庄主怎么会仅仅为了证明儿子武功好就让我送命呢?他对我那么和譪,说话那么家常,还送我新衣,还给我派车,让我去干轻活,怎么会是害我呢?说的是‘浆糊瞎磕’,怎么会是打擂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董达、董发不认识我,把我当成上台捣乱的呢?会不会是当时对手没到,让他们上台凑乎;他们不懂‘浆糊瞎磕’是什么意思,就乱踢乱打一通呢?” 郑恩本以已之心度人之腹,一直对“董榨油”心存愧疚,这会儿见为首的是董达,觉得有了剖白内心的机会,心中当然高兴:“董少爷!当初,你爹只说让我上台‘干活’,‘捣浆糊瞎唠嗑’。你跑到台上就动手,我还以为你这‘瞎嗑’的伙伴和油坊工友一样,见面熟不拘礼怪亲热呢!我一心只想干好活,确实不知道你乱打不停为什么,更不知道你就是少东家。想到我代表你家,不能丢了你爹的范儿,一急之下胡‘捣’乱‘磕’,对您敬重不够。一起玩游戏,大的理该让小的。我劲大,却没让你,让你吃了亏。我这里赔礼道歉,请董少爷恕罪!” “什么罪不罪的?玩游戏,过家家,争争吵吵正常的,分什么对错,记什么仇啊?拉个勾算了!来来来,你伸小指头,我伸小指头,拉拉拉钩勾,永远都做好朋友,谁变谁是小狗狗!”懒虫戏耍地充着和事佬。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郑恩虽说的是老实话,却揭露了董家欲打死擂托扬威风的罪恶。众捕快本就以为郑恩是在故意羞辱董达,懒虫推波助澜,更加重了讽刺挖苦的效果,都憋不住笑了出来。 董达像是挨了一耳光子,脸当即便红到了脖子根。 董达气得脸红脖粗,郑恩却以为是被自己高姿态的道歉打动了,更是挖空心思地说董家的好,检讨自个的错:“你爹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那年我家欠租二斗高粱,你爹给免了,还另外给小米两瓢,并且让我到油坊做工,管吃管住;我爹妈死时,准假一天,让我去埋……你家对我这么好,我心中想着好好回报,可总是做得不好。 “我有一次睡过头迟到,还有一次拉肚子早退,坊主没记,我也没说。有一次麻袋裂缝撒了芝麻我没扫,还有一次路上掉根柴禾我给踢路沟里了!还有,有一天夜里卸车我偷吃了花生,还有一次打瞌睡炒煳了芝麻!还有,我有一夜尿了床,怕人笑话,没晒被子,硬给捂干了。不管咋说,这也算污染油坊空气吧?还有,还有——你爹‘董榨油’的外号,我确实也喊过,可我当的是真名啊!你爹与你媳妇那个,有人问我,我只是笑笑!现在想来,这也是不对的,我应该明确说不知道才对的……” 一捕快实在听不下去,截住话头训道:“不用说了,认罚吧!” “怎么罚?我没钱啊?”郑恩认为要罚款,急得在身上乱摸。 “我有!”懒虫见郑恩尴尬,从身上摸出一个铜钱,撂给郑恩,奚落道。 “这有点少吧?”郑恩接着看了看,不好意思地说。 “棒棒糖能买一根,小叫子能买一个,能算少吗?何况,认罚不在钱多少,态度如何才重要!这一文钱是咱俩全部积蓄,全拿出来了,还不算态度好吗?” 懒虫指手划脚地奚落着。 “说得对!态度重要!态度好,罚款全免了!”董达见六个手下在自己暗号指挥下已经各自占据有利位置,准备围剿,奸笑着说道。 “谢谢董少爷!” “不用谢!你是我家奴才,我理该善待,原谅是应该的!”董达仍然笑着。 “既然不怪罪,你们围住我们干什么?”懒虫见众捕快越围越近,叫道。 “他干了活,工钱不要就走了,我能不管吗?”董达奚落地向懒虫说。 郑恩听董达这么说,还以为真是来给他补发工钱的,感动得不得了:“没到下班时间,我就被人抓走了!后来师父把我带到这里,不让出去,我也没机会回去认错,怎么能要工钱呢?我一年工钱都不要了,算罚款吧!” “那怎么行,我心里过意不去呀!你过来,我把你工钱清了!”董达对郑恩一边招手一边说。 糊里糊涂成了杀人犯,还在想着没干完的活;“擂托”已是如今捕头董达的丑闻,还要实话实说,已经够逗逼了。这会儿,众捕快的包围圈已经越缩越小,郑恩还是屎壳郎坐鞭梢,只知腾云驾雾,不知死在眼前:“老爷对我那么好,给我新衣穿,还让我坐轺车。我活没干好,又不辞而别二三年,违了在你家做工的条约,我对不住你家,怎么能要工钱呢?不要不要!” “你不要,我不能不给!”董达说着,猛然冲前一步,抓住了郑恩一只胳膊。 “不要!少爷,我真的不要——”郑恩以为是要给他强塞银子,还在推辞着,董达已经用力将他的胳膊扭在背后,变脸吼道:“你和黄疯子结伙谋反,祸害百姓;杀了武馆三个师父,老罪未算;如今又连伤四人,新罪又添,还敢装迷耍赖吗?” 郑恩这才明白董达是在抓他,扭脖子说道:“我师父心地良善,惜弱怜贫,避居深山,与人无争,与世无求,从来都不无故杀人。那三个人为争银票互相对砍,最后一个杀我时,不小心自已砍了自已,是我亲眼所见!请董少爷主持公道!” 懒虫当年在城市流浪乞讨,常与清街驱赶他们的衙役、捕快藏猫猫;有时候被街上的地痞流氓或富家少爷、小姐殴打,还会有衙役、捕快上来吆喝一下,帮他们解围。因此,他对捕快不仅不怕,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觉。 这会儿,他见董达已经是官府捕头,想到官是为民作主的,董达既然当了官,负责侦破此案,当然就会依理公断,便大咧咧地向董达叫道:“你这当官的怎么也胡说八道啊?我师父讨饭,人家戳狗咬他他也不恼,小孩骂他他也不气,脾气好着呢!我又懒又馋,常拿他骂着玩,他气得没法,也不舍得打我一巴掌。这样的人,能会祸害百姓吗?我师弟那时候还不会武功,还主动让你的三个师父绑在树上,能杀死他们吗?刚才这四个人是强盗,我们不过自卫一下,他们就害羞自己碰死了,与我们什么相干啊?” “你说得很对!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来来来,你把知道的都给我详细说说,我给你们申冤!”一个捕快亲热地向懒虫招招手,懒虫便真的走了过去。 “都说有事找捕快,这话说得就是好!捕快就是比强盗论理嘛!”懒虫想到当年在城中曾经与伙伴们偷偷往捕快身上抹屎的赖事,竟然情不自禁地有一丝自责之情涌上心头。他快步走到那捕快面前,亲热地说:“捕快叔叔,是这么回事——” “好孩子,别急,站近点,慢慢说!”那捕快亲热地拉住懒虫一只手,懒虫好感动,感动得差一点流出泪来。他又往那捕快身边凑凑,激动地说:“我听师弟说过,那武馆的三个师傅——” “啪”,就在懒虫被捕快的亲热感动得泪水溢出眼眶的时候,那捕快旋臂卷腕,同时抬脚照懒虫膝窝一点,将懒虫点倒在地,紧接着将手中的铁链套上了懒虫的脖颈。 “唉哟,我腿断了!唉哟,我草!你们捕快还不如强盗啊!满嘴谎话,还专用黑招!” 懒虫被那捕快提溜着,弹着腿尖声大叫起来。 几乎同时,其余五人举刀把郑恩围了起来。 欲知后世,请看下回:谁先跳崖。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16、谁先跳崖 - 憨王传 - 杨山林 实干不如嘴巧,懒滑强过苦干,但结果却是两重天。 “老实伏法,面朝树,跪下!”董达扭着郑恩胳膊大声吼道。 郑恩随着他的旋拧和膝压蹲了下去,蹲得很快,身躯下蹲中已经换步移形解脱控制,顺势反臂撑颌,将董达击出丈外;几乎同时,身体腾起,两腿外摆里合,旋扫了一圈,把距他最近的二个捕快打倒;随即纵身跃出包围圈,飞脚将锁拿懒虫的捕快踢翻,夺过懒虫,向树林深处飞跃而去。 董达爬起身,见郑恩、懒虫逃脱,打个呼哨,刹那间,四面回应,人影在树丛中穿梭,齐向郑恩、懒虫包抄过来。 郑恩挟着懒虫,跑不多远,便是一场遭遇战。他遇阻便打,打罢还跑,穿林跳涧,不停地飞奔着。虽说遭遇的都不是武林一流高手,但人多势众,懒虫受伤又不能助战,郑恩单虎难敌群狼,只有拼命逃窜。如此打打跑跑,足足跑了两天,不知捕快是又有增援,还是江湖人物闻讯前来发财,追踪的人不仅没减,好像还越来越多了。 耸拔如剑的不知名高峰,罩着蒙蒙云雾,透着一股幽静而神秘的气息;苍翠古松矗立峰崖峭壁之中,乘风迎雾,宛如神仙遨游太虚一般。 郑恩二天二夜几乎没有合眼,早已累得浑身酥软;吃的也不过几颗山果,刚才又在山下喝了些泉水,此刻肚子里咕噜噜不停地作怪,好像有一群老鼠在里边啃噬抓挠,更是痛苦难言。他挟着懒虫跑到到这里,再也跑不动了。 “让我睡一觉,觉——”他把懒虫撂在地上,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便昏睡了过去。 “憨瓜,憨瓜!起来,起来!大敌当前,这是睡大觉的时候吗?你还有没有一点不怕苦累的精神?” 懒虫实际受伤并不重,不过脚脖扭了,有些酸疼。以“为救师弟受重伤”的理由,他一路让郑恩背着,遇到敌人也不参战,饿了趴在郑恩肩膀上嗑榛子吃,磕睡了就在颠簸中迷眼睡上一会儿,当然是也不累也不饿也不瞌睡。 饱汉不知饿汉饥,抱怨不知食肉糜;富人不识穷人困,讥笑生来懒又笨;小人钻营八面通,总怨君子不会混;这是人世常情。 懒虫自己不磕睡,当然怨郑恩睡不对:“你是娇小姐呀,比嫩黄瓜还脆?年轻不吃苦,活着干嘛!不怕苦,不怕累,敌人才能被打退!” 他一边说一边掐根草棍,又是挠耳朵眼,又是戳鼻孔,想把郑恩作弄醒来。郑恩翻身趴在地上,两手捂着耳朵,还是鼾声如雷。 懒虫无奈,便两手拍着屁股跳着脚大叫起来:“哎哟,哎哟呀!别打了,别打了,躺着的才叫郑恩呀!他才是黑道头子!他才是杀人犯啊!” 郑恩一跃而起,旋身一脚打在一棵大树上,方才清醒过来,训道:“你乱叫唤什么?敌人在哪?” “我说你是装累耍赖吧,这渔网包猪娃,露了蹄爪吧?” 郑恩没力气和他斗嘴,好在受了这一惊,瞌睡也没影了。他向山下观察,发现宿鸟乱飞,树隙中似有人影窜动,再不敢停留,拉起懒虫往另一端跑去。 二人向前跑了几丈,便来到了悬崖边上。 郑恩伸头往下看看,除了雾气,深不见底;拿起块小石头拋下去,久久都没回音。 “这么深,怎么敢跳?”郑恩犹豫地说。 “不敢跳才跳,这叫出其不意,懂吗?若是三两丈高,咱敢跳,他们也敢跳,跳下去还有什么用?”懒虫总是不忘摆自己“师哥”的架子,显示自己的超常智慧,对郑恩训道。 “行,咱就跳!”郑恩早没了力气,再加上懒虫这个累赘,怕再与敌周旋遇到危险,只得同意跳崖。 懒虫是蚂蚁拉石磙,嘴上劲,过实就油条泡热汤,浑身发软。他见郑恩扎衣挽袖紧腰带,真的要跳,吓得缩脖子退了好远,胆战心惊地问道:“你当真要跳?” 郑恩瞪眼道:“废话,这不是你刚说的吗?他们在后边追着,不跳,怎么彻底摆脱他们?再追上来,你打呀?” 懒虫翻着白眼道:“说你憨,你还不乐意!我懒虫说跳了好,是战略上对你指导。具体怎么跳,不是还在探讨吗?”边说边掰着指头,皱着眉头,踱着方步,转着圈子,大军事家遇到了难解之题似的,老鼠啃碟子,念念有词:“最好是能找把长梯子;没梯子吗,也得有绳子;若是梯子、绳子都没有,崖下边就得有垫子——” 懒虫还在念念有词地自个讨论研究,郑恩已经用石头砸断了一根长在树根边的葛条。 他将缠在树枝上的葛条解开拉下,撂给懒虫,说道:“把他们扯成一根一根,然后连在一起,当绳索!” “看,不是师哥我指导,你怎么会想起这窍门!再去砸,这还不够!”懒虫一边连接葛条,一边指挥着。 “拣粗的,至少指头粗,细条不要;绑紧,连结实,这可是要命的事,讨不得懒!”郑恩一边砸葛条,一边交代着。 懒虫训道:“我和你一样憨啊,连个结都不会打?‘拣粗’的,意思就是‘细条不要’;‘绑紧’,意思就是‘连结实’;‘这可是要命的事’,用说吗?‘讨不得懒’,这和懒、勤有什么关系?以后说话不要这么重复,这么啰嗦!像你刚才的话,对别人,只‘接好’两个字就可以了。对我吗,你干脆闭嘴,因为根本用不着你交代!” 为不让郑恩啰嗦,他啰嗦了半天。郑恩不喜欢耍嘴皮子,只是埋头找葛条、砸葛条。 郑恩又扯来几根葛条,让懒虫接好,看看够长了,便把连接的葛条一头绑在一棵大树根上,用荒草盖好,又与懒虫来到悬崖边。 郑恩把葛条放下悬崖,让懒虫先下,懒虫伸头望望那如幽冥鬼域的万丈悬崖,不由得心头发毛,说道:“什么话,我是师哥,应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怎能撂下你不管,自己先逃跑?你先下,我掩护!你尽管下,敌人追赶过来,我收拾他们!” 郑恩握着葛条,准备要下,懒虫又害怕了。“他下去了,敌人要是真追来,我可就残了,还是我先下为好!”他伸手拦住郑恩,叫道:“不行,这悬崖这么深,谁知道葛绳够不够头?再说,崖底情况不明,有没有毒蛇猛兽,也很不好说。危险面前,我当师哥的不能退缩。越是危险越向前,才是当老大应该做的!一边去,我先下!” 郑恩只想着快点离开这危险之地,觉得谁先谁后都一样,便把葛绳递到了懒虫手中。 懒虫接过葛绳,像跳水般伸胳膊踢腿地做了半天预备动作,方才往崖边跨了一步。 他见崖下云雾缭绕,飞鸟在脚下盘旋鸣叫,吓得两腿一软,又缩了回来:“别慌,别慌,这事我觉得还有问题,还得再仔细思考思考,研究研究!” “研究什么?” “这个,敌人那么多,不跳是难以应付的!往下跳呢,有多高不知道!我们要大胆,但也要谨慎……” 郑恩看出他心中害怕,还死要面子活受罪,伸手把他抓起,往背上一撂,说道:“闭住眼,搂紧我脖子!咱同时下去!”说着,抓起葛条,双足一蹬,弹射而起,向万丈深崖下缓缓滑去。 “对对,这样才恰当,我就是这么想的,师兄弟就应该同生死共患难——” 懒虫高调还没唱完,就觉得速度突然加快,身子电也似的向崖下窜去。他只觉嗖嗖风声似揪紧肝肠般,让他血液凝固,喘不出气来。 他连救命声也没喊叫出口,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恐怖的笑声。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17、恐怖的笑声 - 憨王传 - 杨山林 暗夜中,地上一副人骨,放射着幽幽的绿光;骷髅头“嘎嘎”地怪笑着,跳动着。 葛条有弹性,且粗细不一,应该将两根藤头搭上,各绕一圈,再各从圈中钻过拉紧,这叫“织布结”,只能越拉越紧,不会散开。懒虫不懂,又端着“师哥”架子耻于下问,且图省事,求速度,用平常绑东西的方法十字交叉两次完事,不一会儿便有结处因弹性松开。郑恩握住葛绳往下溜,下不到两三丈,便觉速度自快,还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嗖”的一声便流星般向崖下坠去。 任郑恩反应奇快,在下落中提气轻身,又用双手抓了两次崖上树枝缓冲,还是箭一样射下悬崖,从一棵大树的枝叶中穿过,砸向一栋茅屋。 “砰”然巨响,二人撞破屋顶,摔进屋内,便都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郑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发现头上有一盆大的白色光团,眨着几个闪着寒光的眼睛——他定定神,揉揉眼,仔细观察,才发现那白团是房顶上的一个破洞,那闪光点不过是几颗鬼眼似的小星星,这才清楚自己和懒虫是穿透了上面的房顶,落在了里边的地上。 他伸手摸摸身边的懒虫,见他也还在出气,放下心来。 “怪,这深山老林之中怎么会有房子呢?” 他一边心中疑惑着,一边借着房顶破洞的光亮仔细观察室内。 室内面积是长方形的,一头宽一头窄,墙壁凸凹不平,屋顶也是倾钭的,看一眼便让人不由得联想到被人盗窃过的墓穴。 室内摆设更像是盗墓贼刚刚离开似的,地上零乱地放着几只破碎的陶碗陶罐,并躺着一副胳膊腿明显摆放错位,泛着幽幽绿光的白骨。 郑恩只觉得阴寒之气越来越浓,好像有无数的鬼物,正在四周飘荡。他一面运功护体,一面点掐懒虫的人中、合谷几个穴道,使懒虫清醒过来。 “这是阴间吗?”懒虫迷迷糊糊地问道。 “还没弄清楚?”郑恩说。 “你真是个憨瓜,这么小的问题也弄不清楚!”懒虫一边埋怨着,一边睁开眼:“这么黑,不是阴间是什么?” “可上面有屋顶,四面有墙壁,好像是间房子!” “阴间和人间一样,也有村有城,有山石树木;也有穷有富,吃饭穿衣;也赚钱养家娶媳妇生孩子,能会没房子吗?” “可屋顶有个破洞,能看见天空、星星!” “你知道阴间没天没星星?阳间有太阳,阴间有星星,连这也不懂?” “破洞中好像还能进风!” “那是阴气!你难道没感到身上发冷吗?阴盛阳就衰,坏人身体破钱财,武功再高也使不出来。快请菩萨救咱吧!”懒虫一面训郑恩,一面正身合掌,闭起两眼,念起经来。 “地上有副人骨架,这可能是人的墓穴!”郑恩仍在观察着,分析着。 “你有完没完?你怎么知道是人的墓穴?也可能是妖精的洞府呢!虎、狼、野猪、蛇、兔、狐狸、蛤蟆、蜘蛛等等,只要修炼成精,就都是人形!” “哎呀,骷髅头在动!”郑恩惊叫起来。 “那是你心在动,心不静则幻视幻听!闭上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懒虫说着,又闭眼念经,但身子却哆嗦得更厉害了。 “闭上眼不等于没有!你睁眼看看,骷髅头离开骨架,开始走了!”郑恩叫道。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懒虫浑身哆嗦着,态度更虔诚,但是菩萨没来,那骷髅头却“咯嘎咯嘎咯嘎——”地大笑起来。 懒虫尖叫一声,直往郑恩怀里拱。 郑恩抱着懒虫,盯着那颗骷髅头,在房顶破洞中那几颗微弱的星光照射下,那骷髅头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幽幽的绿光,狰狞洞开的口里不断传出阴冷恐怖的怪异声:“咯嘎咯嘎咯嘎——” 声音像哭又像笑,并且不停地跳动着,慢慢地走进了内间。 “骷髅娘呀,骷髅娘呀,有两个臭男人,砸了我的床呀!”那刚进里边的骷髅声音,好像是一个娇姑娘突然受了委屈,正伏在母亲怀中哭泣着。 “骷髅乖,骷髅乖,不要紧,娘把他们赶出去!”一个阴森森的女声说,好像是那骷髅的母亲在对小骷髅爱抚着。 “快点嘛,快点嘛,人肉气那么臭,乖乖受不了嘛!”若不是亲眼看见骷髅头刚刚跑进去,你会认为有一个美媚正在母亲怀中扭腰跺脚哭闹着。 “好,我就去教训他们!” 随着话音,老骷髅慢慢地移出了厢房门。 老骷髅个子很高,很瘦,好像是棍子挑着一件衣服,身体显得空荡荡的。 郑恩和懒虫刚看见她下半截飘荡在门口地上的白衣下摆,眨眼之间,她已经矗立在了面前。 说是厢房门,实际不过一个扁形的石洞口,只有三尺来高,可老骷髅又没有弯腰,却像影子一样一伸一缩便穿了过来。 老髓髅脸色苍白,像僵尸一样没有一点血色;两眼眼窝深陷,没有丝毫生命的光彩;一条血红的长舌伸出口外,软耷耷的像死蛇;惟有一张大嘴,不停地开合着,而那嗡嗡的声音却像是从胸腔里传了出来:“你在阳我在阴,阴阳相隔两地分。井水不把河水犯,侵我洞府为何因?看你阳寿尚未尽,奶奶不锁你的魂。滚滚滚,慢了叫你进鬼门!” 郑恩和懒虫不敢和她对视,下意识地眼睛向洞口看着,企图缓解一下心理的恐惧。但是收入眼帘的却是小骷髅不断变幻的半张鬼脸。 小骷髅靠门站着,像是在偷看外室的情景,那张脸却瞬间变黑,瞬间变白,不停地变幻着各种颜色。 任郑恩经过深山鬼下障,不信鬼神,也仍然禁不住全身汗毛刺猬般倒立起来,冷汗泉水般顺脊梁沟子往下流。 大概是危急中发挥了潜在的能量,郑恩早忘了浑身的伤痛。他运上功,抓起懒虫,纵身穿出屋门,便拼命地飞跑起来。 欲知后世,请看下回:骷髅怪。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18、骷髅怪 - 憨王传 - 杨山林 好奇有危险,糊涂更难活; 探密会妖仙,作死寻快乐。 郑恩猛跑一阵,见身后无有什么动静,方找到一块平坦的草地,把懒虫放了下来。 懒虫说:“怎么回事,刚才是不是在梦中啊?” 郑恩说:“不是,我清醒着呢,看得很真切!” “真是个憨瓜,连梦里梦外也分不清!”懒虫训道。 “你说!” “我刚才偷偷地在腿上拧了一把,一点也不疼,肯定是做梦咧!”懒虫回忆着说。 “你拧的是我的大腿,你当然不疼了!你看看,快被你拧出血了!”郑恩一边捋起裤筒让懒虫看一边说。 懒虫见郑恩腿上果然青了一块,笑了起来:“不是做梦,也不是迷糊中看花了眼,那就是真的了!” “废话,不是真的我能跑吗?”郑恩白他一眼说。 “难道说,我们刚才在阴间走了一回?”懒虫挠着脑袋思考着。 “我总觉得有点怪!鬼和仙居住是虚空的,可她们的房屋很实在;鬼和仙吃的也不是实物,可我看见那墙上好像挂有干山菜——” “虚空是人看鬼界,对鬼自己来说,阴间的一切也和阳间一样,都是实在的!” “可我们不是鬼呀!你拧我我知道,并且伤还在;这身下是石头,眼前是树木,都看得见,摸得着;并且,那骷髅头会哭会笑还会跑,那大小骷髅会大会小会变化,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呀!” “那不是鬼!鬼是人死后的魂,身体不是实的,怕阳气,只敢夜间出来,不会有那么大本领!” “是什么?” “这还用说,肯定是妖魔了!妖魔由草木、动物修炼而成,法术广大,身体可以是虚无的也可以是实在的,并且不管白天黑夜,阴间阳间都可以自由往来?” “既然是妖魔,为什么没害我们?” “妖魔也有好有坏。修炼中一心向善的,成功后就是仙家;本身有恶又未遇善师引导才会越修越坏,成为坏妖魔。看刚才的情况,大小骷髅怪没追着吃我们,好像不是太坏!” …… 二人越探讨越好奇,究竟是鬼是妖还是仙家,都想弄个明白。 懒虫先开口说:“要不,等天明咱再去看看,那屋子还在不在!若是在,就是两个神通广大的仙家,咱就拜做师傅。学会脸上变化,学会伸缩长大,再学会呼风唤雨——咳咳,咱还不是想到哪到哪,想干什么干什么?到饭店吃罢喝罢,老板收钱,咱一变脸,他向谁要去?打架遇见高手,身体使劲长,长得手有两丈,咳,抓他像抓小鸡一样,他功夫再深,还能跑得了吗?就是真敌挡不过,身子一缩,米粒大,往树叶上一躺,他往哪找去?”懒虫沉津在学习仙术的幻想中,硬要郑恩回去看看。 郑恩早好奇得心里发痒,想揭破谜底,便也点头同意。 二人背靠背打了个盹,待天色明亮,找了些野果、蘑菇、竹笋,胡乱填了肚子,然后懒虫爬到一棵大树上寻找到昨天二人坠落下去的峭壁,便怀着满腹的好奇,循着方向找了回去。 昨晚上郑恩挟着懒虫跑了很久,因为是在树林中乱窜,转的多是圈子,此刻有了峭壁作目标,又是白天,二人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 这是条人迹罕至的山谷,到处杂树丛生,合抱粗的大松树遮天蔽日,到处浓荫匝地,阴森森暗无天日。各种鸟儿的怪叫此起彼伏,令人不寒而栗;松鼠、蜴蜥和不知名的小动物不时在身边窜出,吓人一跳;大白天虽有朝霞从树隙射入,仍然让人感到神秘莫测,诡异恐怖。 前来揭谜本是懒虫提议,到了这里,他却又有些恐惧起来。 不知是害怕还是刚才喝多了泉水,懒虫已经尿了三次,这会儿又解开裤带洒尿,但尿了半天只尿出两三滴。 “咱这样找回去,那大小骷髅仙会不会生气吃了咱们?”懒虫边系裤带边说。 “你不是想学仙术吗?他俩就要当你师父了,你还怕什么?”郑恩打趣说。 “就怕他们不收啊?” “那你用劲磕头,不收不起来!” 郑恩说的是奚落话,懒虫被仙术迷着,竟当了真:“对对,心诚则灵!伸手不打笑脸人,人、仙应该都是一样的!” 懒虫话音没落,“咯嘎,咯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声音和昨晚骷髅的笑声相似,懒虫的心一阵悸动,毛孔紧缩,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郑恩也觉得整个后脊背一阵发凉,有些冷飕飕的,但毕竟是白天,不像昨夜那么惊慌。他提提气,循声纵了过去。 原来,只隔一片树丛,就是昨夜二人坠入的魔窟。 昨晚魔窟内的那副人骨架此刻躺在门外一侧的草地上,那颗骷髅头正在跳动着,发出“咯嘎,咯嘎”的声音。 郑恩纵身上前,对那骷髅飞起一脚。那骷髅撞在石壁上,碎裂开来,一只拳头大的黑皮癞蛤蟆落在地上,“咯嘎,咯嘎”地叫着,惊慌地向草丛中拱去。 懒虫见郑恩一脚踢碎了骷髅头,并没见什么异常出现,胆子大了起来。 他拣了根树棍,走上前,找到那只癞蛤蟆,在它背上不停地点戳着。懒虫不停地点,那癞蛤蟆便“咯嘎,咯嘎”不停地叫,逗得二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骷髅头笑声之谜解开,郑恩和懒虫的胆子更大起来。他们跑进屋内,见古怪掩盖下的全都是实在的生活用物,便拣选美味的东西任意大吃大喝起来。 “妈,妈,又有生人气!”是小骷髅的声音。 “何方浪荡子,乱闯丰都城?速去千里外,免遭五雷轰——”老骷髅的声音像是从瓮中发出来似的,从院外传进屋中来。 郑恩和懒虫起身向门外看去,老骷髅在门外不远处的一簇杂树丛中站立着。和昨晚不同的是她个子很小,只有二尺来高,像个圆滚滚的坛子上放着一颗头颅。 那头颅还是昨晚的模样,像个扁倭瓜,苍白干黄,没有一点肉色;有眼睛没眼珠,简直就是两个黑洞,暗淡无光;血红的长舌探出嘴外,像窜出的蛇头。整副脸呆板、丑陋、恐怖、怪诞,让人看了心中不仅恐惧顿生,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永世不想再看一眼的难受。 郑恩和懒虫走出门的时候,那老骷髅的身体正在缓慢地胀大升高。 “有三尺了!四尺,五尺,六尺,七尺——起码丈二!”懒虫心中估摸着高度,口中惊诧地念叨着。 老骷髅的身体还在缓慢地往上长着,小骷髅已经在旁边旋转蹦跳起来。她穿着一身黑衣,胸前胸后全都是大小不等的白色骷髅。她肩上的骷髅头特别大,足有身上的三倍,并且在旋转中不停地变幻着颜色和模样。 大白天,阳光穿过树隙,洒下缕缕光亮,大小骷髅照样有形状,照样会说话,郑恩和懒虫更肯定对方不是一般的鬼怪,而是二个隐世修行、神通广大的仙家。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拜仙师。 驴闹第一卷:憨仔历险 19、拜仙师 - 憨王传 - 杨山林 拜一个能空中取物、指水变酒、点石成金、伸缩随心、百般变化的神仙师父,是世人的梦想,突现眼前,谁不磕头? 懒虫练功怕苦,干活怕累,吃饭嫌差,打架怕伤,找到空中取物、指水变酒、点石成金、伸缩随心、百般变化的神仙师父,是他梦中实现过多次,害得神经衰弱、常常尿床的远大理想。 这会儿大师就在眼前,他心中念叨的是“学会仙术,天下走,四海游,财物任取用,美女怀里投——”哪还顾得仔细观察,用心琢磨? 郑恩本在前边护他,他惟恐郑恩抢先,让自己再落个师弟排名在后,急从郑恩腋下钻过,冲前几步,跪在地上,像后世电视上的抢答赛选手似的高声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老骷髅像是大出所料,身子突然停止了膨胀;小骷髅也像是怔住了,停止了跳动。 “我叫黄毛,三国的老英雄黄忠是我家祖。我爹是前朝名将,我娘是巾帼英雄。他们保家卫国先后死,如今留下我一个。我聪明伶利,知书达礼,三岁自立,游走江湖;打过家鸡,战过恶狗;曾同衙役藏猫猫,曾见县官喝过酒;曾拜师八仙之首铁拐李,骑牛云游天下;曾力开二牛,拳毙猛虎,被封禁军教头……” 郑恩见他又胡编瞎吹没了边儿,禁不住笑着打断道:“梦中的事就别说了吧?” “自我介绍就得详细全面!晚上睡觉中经过的事都是真有过的,不说怎么让师父了解?我这次师兄是当定了,你靠边!” 懒虫对郑恩怒声喝斥,郑恩只得抱膀子站到一边,任他魔障。 懒虫又云天雾地瞎吹一阵,直到再也找不到包装自己的好词儿,方才求道:“师父,收下我吧!我清楚,投师如投胎。我既入师父门,就是师父人。我一定听您的话,学您的仙术,学您的做神;维护您的威望,宣扬您的神通;把您的法术发扬光大,为您争光,为您扬名立万!让您当威镇仙界的老大!为师父两肋插刀,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面对懒虫的意外举动,大小骷髅一声不答,转身就走。 “唉呀,师父,您别走啊,收下我吧!”懒虫一时迷了心窍,竟然起身追了上去。 老骷髅停住步,转过身来,右手向胸前一抓,手中便多了一把三尺来长的利剑。懒虫以为要杀他,正要转身逃跑,老骷髅却将剑挥舞几下,曲肘猛然向自己的胸膛插去。只见利剑从长到短,直没剑柄,待老骷髅把手放开,竟然连剑柄也没了影儿,显然已经全部没入了胸膛。 懒虫正惊得目瞪口呆,那老骷髅背手向身后一抽,那把剑瞬间又出现在了手中。 “好厉害的法术呀!”懒虫心里惊叹着,情不自禁地又跪在地上磕起了头:“师父,师父,请收下我吧!请收下我这个徒弟吧!您不吭声,那就是答应了?谢谢师父!谢谢师父!谢谢师父传我仙术!”懒虫见老骷髅没有回应,拣个树枝学着老骷髅的样子往胸膛扎,却怎么也扎不进去。 “师父,我没看清啊,您再示范一遍吧!是不是有口诀呀!传给我吧!” 懒虫叫着,追得更近了。 小骷髅好像是恼怒起来,突然回身向懒虫走来。 懒虫以为是小骷髅来教他利剑穿胸的口诀,停步站着,一动也不动地说道:“小师父,您不要念那么快,让我听清些!” “滚开!”小骷髅怒叱一声,话到拳到,直向懒虫胸膛打来。 懒虫被打得退了一步,喜上眉稍:“谢谢师父传授这招。请细讲奥妙在哪里?我怎么没有什么感觉?” 小骷髅抬腿一脚,踹在懒虫肚子上,懒虫更加高兴:“谢谢师父赐教!不知这招是干什么的。是学习伸缩、变化的基本功吗?” “你找死!”小骷髅怒叱的同时,弯腰从小腿处拔出一把尺长的尖刀,起身向懒虫刺来。 懒虫以为是小骷髅要教他利剑穿胸的魔法,高兴得打躬作揖,说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您示范动作不要那么快,让我看清点!” 懒虫话没落音,小骷髅已经大跨一步,持刀直向他小腹捅来。 情况虽和昨晚一样,但因为昨晚已经经过一次,此刻又是白天,郑恩仗着一身功夫,并不十分害怕。他一边啃着刚在屋中找到的一块蒸山药,一边对大小骷髅观察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懒虫想学仙术着了迷,晕着头向大小骷髅跪拜求告,旁观的郑恩却看得憋不住笑。他虽然还没看透大小骷髅伸缩、变化的技巧,但从他们笨拙的举动已经看出,他们是人,并且武功不高。 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实际上,你就是坐着站着,根本不用伸手,有没有武功也能一眼看得出来。 精养灵根气养神,功夫高深,气定神闲,三根九节一气贯通,圆转自如。静如云中月,动如水上木;起如林中猿,落如溪边鹤;站如雨中松,坐如庙里钟;转如车上轮,折如待发弓;轻如一片叶,重如一块铁;缓如鹰翔空,快如草上风——一举一动,自与常人不同。大小骷髅动作滞重,手脚不灵,郑恩当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小骷髅打了懒虫一拳一脚,他怕事后懒虫怨他搅坏拜师好事没有出手拦挡,此刻见小骷髅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懒虫还一动不动,便顺手把正啃着的那块山药投了过去。 小骷髅刀近懒虫肚皮,正要加力捅进,手腕突然一酸,“当啷“一声,手中刀飞落地上。她正要弯腰抢拾,郑恩已纵身上前,用脚踏住:“请住手!”说着,脚尖一跳,把刀踢向了远处。 小骷髅不顾命地突然伸手向郑恩脸上抓来,郑恩抬脚轻轻照她脚踝扫了一下,她便跌坐在了地上。 老骷髅见郑恩武功如此高超,泥塑木雕似的呆住了。 郑恩向她跨近一步,客气地说道:“请前辈取下面具说话!” 老骷髅见郑恩识破他的装扮,挥剑便砍,郑恩只一挥手,便擒了她的手腕,把长剑夺了过去。 懒虫跑上前,一把揭开小骷髅脸上的假面,惊得大叫起来。 “哎呀呀,原来是个仙女呀!你是什么仙呀?是老天爷的三闺女,还是千年修炼的小狐狸?唉呀,可惜,神通这么差,是个假的吧?脸这么嫩,皮肤这么白,小嘴这么红,眼睛这么圆;啧啧,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想看,怎么戴个骷髅面具,装鬼吓人玩!你这假仙师父叫我怎么拜呀?太让人失望了耶!唉哟——” 多年没见过女人的懒虫突然看到那骷髅女美丽的容颜,禁不住心跳加速,神色慌乱,话语颠倒,嘴中啰嗦不算,还下意识地用手指在那葱白似的小鼻子上轻轻弹了弹。 骷髅女身上一颤,脸上红云顿起,猛然咬牙挥手,照懒虫脸上就是一巴掌,接着趁回身后倒兔子蹬鹰,把懒虫踹了个仰面朝天。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有脸汉子。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20、有脸汉子 - 憨王传 - 杨山林 脸代表人的名声地位,有大有小,可有可无;可买可借,可赏可留;可装可充,可争可丢;得之易失,失之难找。 此时,郑恩已经扯掉了老骷髅用细竹杆架子挑着的宽大长衫,还原了她中年妇女的本来面目。 中年妇女大约四十多岁年纪,虽隐居深山,衣服依然干净整齐,只是脸上流露着一股凄苦、哀怨的气息,尤其是往下抿的嘴唇和因下意识咬牙而微微颤动的两腮,让人觉得她似乎有天大的仇怨,在时时磨利牙齿,准备咬人。 “想杀就杀吧!”那声音像是一股寒流,简直能冻死人。 “你们又没害我们,我们为什么要杀你们!”郑恩见那妇人两眼盈泪,更加和气地说:“你们不要怕,我们是好人!” “有时是好人,有时是坏人!就看碰上的是什么人了!”懒虫爬起身,揉着屁股,指手划脚地耍着威风:“你们说,你们为什么要躲在深山中装鬼扮妖?是打家劫舍的强盗,还是专做人肉包子的商人?说得清白,另当别论;不说个小葱拌豆腐,那就别怪我懒侠不客气了!懒侠肩负人间道义,可是专一行侠除害的!” 那姑娘坐起身子,倔犟地说:“姑奶奶我闲着没事扮鬼玩,与你这小兔崽子何干?我就是不说,想杀想剐随你便!” “我也不杀,我也不剐,我留着你给我天天做好吃好喝,洗衣服洗脚,还得夏天扇扇子,冬天暖被窝——” 懒虫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俏皮话,那姑娘突然跳起身,抓起地上大大小小的石块,连珠炮似的砸了过去。 “哎哟,你谋害老公啊!”懒虫一边叫唤,一边绕着树闪躲奔逃。 “不要脸的东西,竟敢欺侮我老婆!”一个酒糟鼻子,窝窝眼,一脸青黑痘疙瘩,身穿锦绣长袍,头戴软唐巾,俨然富商打扮的矮胖汉子突然从树后窜出,拦住了懒虫的退路。 几乎同时,十多个手持刀枪棍棒的汉子从树林中窜出,将懒虫、郑恩、妇人和姑娘全都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懒虫卡腰叫道。 那人指了指姑娘和妇人,怒声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她是我老婆,那是我丈母娘!你个小兔崽子,不要脸的东西,竟敢欺负她们,不是找死吗?”说话的同时,挥巴掌便向懒虫脸上掴来。 懒虫虽说还不到十三岁,又自小在城里流浪乞讨,脸皮特厚,但想到自己在人家老婆面前耍俏皮,被人家男人骂作不要脸,脸蛋还是红到了耳朵根。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敢还手,脖子一缩,转身就跑。 那汉子见懒虫逃走,突然从腰中拽出一只链子称砣,“嗖”一声追着屁股打了过来。亏得郑恩叫了一声“暗器”,懒虫应声仆地,方才在称砣擦着屁股的时候卸了力度,没有伤了骨头。 那汉子打倒懒虫,收了称砣,一边走向追打懒虫的姑娘,一边说道:“我的小宝贝,你可想死我了,急死我了!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四大喜之一,本该让你品尝甜蜜的滋味儿,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搞的,竟然两眼一昏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我用手一摸,你不在床上,就急忙到处寻找。找了屋里找屋外,也没找到你的影儿。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想来想去,想了几天也想不明白。 “论长相,我是不大帅,年纪也大几岁,可年纪不能当钱花,相貌也不能当面子啊! “论人品,我虽不敢说是道德楷模,但自认所作所为上对得起县衙,下对得起镇上百姓。我‘信义油坊’讲信义,这是县太爷题匾肯定的;我‘积善之家’、‘泽披乡里’,这也是县主簿大人亲笔题词给我的荣誉。自我打理镇上之事,廉洁奉公,认真负责,为镇民谋福,任劳任怨,谁不夸我是个好官儿? “就拿你家来说。你寡母孤女,生活不容易,我再忙,也总要前去关照,别人不知,你自己难道不明白?为了让你生意盈利,我安排家中仆人、保所保丁都到你店里购货;还让酒楼老板娘李夫人帮你联系生意,让你多赚银子,这些事有没有,实不实?街上无赖闹事,我让人去替你解围,这事有没有?收费收税,在规定范围内对你店尽量减免,该不收的不收,能少收的少收,这事有没有?你家做古董生意没本,我让我的酒楼借给你四百两银子,这事有没有?后来赔了本,你妈气得大病一场,是谁帮你家筹措药费,请医疗治?你急需用钱,转让店铺,联系接手人,谈定高价格,盘点货物,现银交付,哪一件事我没让人全力帮你 ?你娘病好,你手无分文,我破例让你到酒楼做工,开的是高薪,这事是假是真?我心善,我仁义,我惜弱怜贫,该帮的我帮,该做的我做,你当着大家面说说,我哪一点对不住你? “你嫌在酒楼做工挣钱慢,想走致富近路。你让刘掌柜给你找男人。‘不管是老是少,是瞎是瘸,只要有钱就行’,这是你的原话,你认不认?我听说这事,有些担心。傍大款是致富最快的门路,这个我懂,可若嫁非正人君子,也可能跳进火坑。我对刘掌柜说:这姑娘这么聪明漂亮,你可得用些心,摸清底儿。莫要嫁非好人,将来受欺受苦,让我这当头儿的跟着丢脸,还落下不关心爱护镇民的话柄。刘掌柜扒来选去,方圆几个有钱的不是年纪过大,就是脾气古怪,没有合适的,就对我说,要不,你发发善心,收她当个外室,也算救了她的急。 “我说,帮她行,收她当外室不行。知道的说我心善,可怜穷人,不知道的还不说我趁人之危,霸人家姑娘? “刘掌柜说,天下事都有个道理,有个规矩。她欠的银子不是十两八两,你帮了她,镇上这么多穷的有困难的,做生意赔钱的,你帮不帮?你别的不帮,就是分远近,她是姑娘,会有不好的议论;但若你都帮,你能帮得过来吗?还不如收她为外室,怎么帮她都理所应当。 “惜弱怜贫,是人之大义。刘掌柜说到这些,我不答应便显得不仁不义了。我答应下来,让刘掌柜问你。 “你当着酒楼众人的面又是人品好,又是才华高,又是高富帅,还仰慕已久,只是无法表达,把我夸成了一朵花,我自己听了都不好意思。我让刘掌柜问你不过应酬之词,你这么表态,我还能不答应吗?你当着大家面自己说,我说得有没有虚头?” …… 那汉子有理有据,倾诉大仁大义施恩对方的功德,诉说当好人不得好报的委屈,指责对方忘恩负义的不是,那母女二人却无动于衷,仍然愤怒地注视着,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众随从也在一边七嘴八舌地争着帮腔: “嫁人首重人品,卢哥积福行善,对人义字当先,这样的好人往哪找?” “是啊,卢哥文武全才,你配他,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多好!” “卢哥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方圆百里的姑娘想跟他的数也数不过来。早几天有一个姑娘因为追不上卢哥还要殉情上吊自杀呢!你追上了,怎么不珍惜?” “卢哥收你当外室,这是积福行善,是救你脱离苦海,是给你一个光辉灿烂的明天!” “你想想,你欠债虽说开初只四百两,可现在本利加起来一千多了。你就算一天兼几个工,日夜连轴转,几辈子也还不上了。跟了卢哥,债给你清了,房给你买了。吃喝穿戴尽你意,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就是汴京城的高档衣服首饰,也会给你买的;宫中御厨的拿手菜,也是有机会带你去汴京城品尝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吃喝穿戴还是次要,关键是你跟了卢哥,挠粪鸡变成金凤凰,身份地位都提高了。有了面子,镇上人谁不巴结,这效益大的没法说,天下人都知道,你难道不知道?” “是啊,卢哥高兴了,给你一处生意管着,你就是老板掌柜,谁见你敢不给笑脸,怕是县衙的官们也要对你满脸堆笑,巴结你招待得周到些呢!” “是啊,你管着下人一大帮。叫他们往东不往西,叫他们打狗谁也不敢撵鸡,那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感觉才是人生最大的享受。这才是人生的价值,你懂不懂啊,小嫂子?” “说话要讲诚信,你追大哥,追上了,洞房之夜又跑了,这不是闪婚骗财吗!” “这叫放鸽子,是犯国法的!” …… “不能胡说!肖姑娘是这样的人吗?什么诺不诺的,肖姑娘不满,一定是我有错!”那汉子宽容大度地对随从训罢,又转向那母女道:“我这些天都在想错在哪,想来想去,可能是面子造的孽啊! “我的彩礼送得不够多,衣服首饰也买得太少;婚礼也太简单了,没有大摆宴席,没有请亲朋好友;没有花轿游街,没有响器伴奏,真是太对不起你这样的美人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长这么大,结婚是第一次。我办得太简单,让你丢了面子,你不满意是人之常情。这是我的错,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好,跟我回去,我给你面子,在酒楼大请客,请一班响器,唱三天大戏,重新热闹几天,这行吧?” 众随从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劝说着: “小嫂子,大哥认错了,你就原谅他吧!” “常言道‘脸皮厚,吃得够’。面子看似重要,实则一文不值。你也别太重面子了,还是里子实惠啊!” “对对,婚礼的面子是一时的,长远的面子才重要嘛!” “是啊,婚礼举行得是马虎了些,可你以后是大哥的人了,谁敢不尊谁敢不敬,到哪办事,谁敢不给面子?” “什么是面子,有钱有势就是面子,以后大哥的钱尽你花,势力尽你用,这不是长远的面子吗?” “你只要听话,大哥不会亏待你。若当上酒楼掌柜,就是商界名人,面子就更大了!” “俗话说,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白天打得鲜血流,晚上还睡一个枕头。两口子过日子,是长远的事,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走,跟我们回去吧!” “大哥为找你雇工几十人,上陕西,下湖北,去苏杭,到川蜀,天南海北,银子花了一大堆。仅发寻人启事就用了两捆纸,几十锭墨!这情份还不够吗?” “你与大哥前世有缘,心心相印,要不然早几天几个挖药的说在这里遇上了鬼,消息传到大哥耳朵里,他怎么会马上就想到了你?这是神仙在显灵,是暗中撮合你们破镜重圆到一起呢!走走走,咱快回去!轿子在山下等着呢!” …… 那汉子面目虽说不雅,也不算十分丑陋;说话虽然庸俗,但也算有情有理。根据穿戴言行及随从的呼应,应该是个有钱有势有脸的人。且对那母女满脸堆笑,表情十分巴结,连连地道歉赔不是! 按常理说,这人又有钱又有势 ,又这么有脸,又这么不惜一切地寻找,那姑娘就是冰冻的心肠也应该被暖出几滴水来,但那姑娘陡然看见那汉子,便像是突然看见了毒蛇一样,浑身颤栗着,嘴唇哆嗦着,直往后退。 那汉子表情越是热乎,那姑娘神态越是冰冷;那汉子话语越是动情,那姑娘表现越是恐惧;那汉子说得越是有理,那姑娘越是颤抖得厉害。 那汉子边说边笑边往前走,那姑娘边哆嗦边流泪边往后退,退到刚才掉刀的地方,那姑娘突然弯腰将短刀抓起,抬臂向自己脖颈抹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没脸少女。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21、没脸少女 - 憨王传 - 杨山林 有脸天高地阔,处处通行;没脸路窄坡陡,步步艰难。 那姑娘名叫肖聪儿,家住山外卢家店。家中本算小康,无奈爹爹不务农商,一心读书当官,十年寒窗,家产当尽,虽五经四书烂熟于心,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却因脾气倔强,在府考时带头揭发作弊得罪考官,被寻衅滋事取消了参试资格。他眼看着官宦富豪之家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或枪手代笔或冒名顶替中举的中举,当官的当官,一个个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咽不下那口气,竟然撇下独女贤妻和三间破草房,一根麻绳送自己上了西天。 爹去世那年,聪儿刚刚三岁。埋葬了父亲后,屋内除了满架的书籍,已无隔宿之粮。 “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 聪儿爹在世时,由于家穷钱紧,加上清高孤傲的秉性脾气,本就与镇上权势人物关系不睦,与邻里无甚来往,没什么脸面,如今他撒手西去,撇下寡母孤女,人们更是避如瘟疫,生怕上门去找麻烦,谁个主动理睬? 最难时,聪儿娘为借一碗米曾求告数家,最终遇上善人借得半碗,还被数落半天:“没脸就是没脸,还要死撑面子。你开口说借,何时能还?不跟乞讨一样吗?明明是沿门乞讨,还要嘴上挂个‘借’字?这不是虚伪吗?不是更让人讨厌吗?没脸就别争脸,就别死要面子活受罪,干脆就说讨要,粗茶淡饭,谁能不多少打发一点?” 聪儿娘被善人数落一顿,回去哭了半天,为了养活聪儿,只得将脸皮扔下,带聪儿出门乞讨,捎带拣拾破烂。 娘对聪儿寄托着很大的希望,倾注着全部心血,虽说生存十分艰难,但并没忘记让她学习知识。白天,娘抱着她出外讨饭、拣破烂,休息时便教她认字、算数;天黑回家,不管有多累,仍然不忘督促她或学习女红,或读书求知;巴望着她以才补穷,到时招个好女婿,争回丢掉的脸面。 肖聪儿生性聪颖,三四岁便背熟了《蒙学三篇》、《女儿经》、唐诗百首,到七八岁时,诗词对联便被讨饭途中的读书人交口称赞。并且还博览了许多杂书,对商务、医学、易学等各方面知识都积累了许多。 聪儿娘见聪儿已经能写会算,自己这五六年拣破烂也积攒下了几两银子,便将心中早已酝酿成熟的计划实施,在街口摆了个杂货摊挣钱糊口。 聪儿虽说不满九岁,做生意却比大人还精。尤其是算数,更让人望尘莫及。八九种零零碎碎的货物,他只看一眼,立马就说出了价值几文几钱;厚厚的一叠账,她只用手一页一页掀掀,便能合计出多少钱款。笨重的算盘在她手中像是一张琴,她小手一挥,“噼哩啪啦”,声音同清脆悦耳的音乐一样,在你美妙的享受之中,准确无误的结果便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聪儿十来岁时,已能单独营业。娘去进货,她就一边或看书或做针线,一边守着货摊卖东西。别看她年纪小,做生意却很有门道。 他模样俊俏,嘴口又甜,特别讨老年人的喜欢。老年人来买东西,她起身搀扶,一边“爷爷”、“奶奶”地嘘寒问暖,一边将椅子送到人家屁股底下,将茶水双手捧到面前。待老人坐稳当了,喝了茶水,拉了家常,他才一样一样地介绍货物。因此,老年人特别喜欢她,都定点到她的摊上买东西。既是儿孙们出门购物,也总要交待一句,“买聪儿摊上的,那妞儿实在,东西没假!” 小孩子们来买东西,聪儿总要多问几句,以防小孩说不清,买回的东西大人不满意。如果是小孩子自己用的东西,比如发卡、头绳、小首饰之类,她总是认真当好参谋,给挑选合适的花色样式;并且还教她们如何使用,手把手教她们扎蝴蝶结、辫发辫、挽扣子之类生活技艺。孩子们都喜欢她,常拉着大人专门到她的摊上买想要的小玩艺儿。 她还免费给买东西的人绘各种绣品图案,画的牡丹、翠竹、鸳鸯、小鸭子、小鱼儿栩栩如生,吸引了几条街上的姑娘、媳妇来买她的针线及绣织工具。 碰到奸刁的生买主,以为聪儿人小账头不清,故意算错账想少掏一二个小钱,聪儿也不生气。对方“三一三剩二、八上二去五进一”算一遍,报个少算了的数,问聪儿对不对。 聪儿实际上早已算清了,只要与进货价相当或稍有薄利,就假装糊涂,小嘴甜甜地答:“叔叔算过了,我就不算了!”那类人以为聪儿真的不知道他们算多了,也总是常来再占“便宜”。 聪儿娘俩的生意越来越好,不几年,就攥了几十两银子,租了一间门面房,开起了一个小小的杂货店,日子渐渐走向富裕。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肖聪儿长到十四岁,已经是亭亭玉立,浑身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该粗的粗,该细的细,渐渐曲线毕露,丰满起来。 腹有诗书气自华,最是书香能致远。她模样儿在镇上本来已经出类拔萃,又加上读书多,有学问,风度气质更是引人注目。 别的姑娘穿上很平常的衣服,到她身上便有了高雅华贵之气;本是多年前过时的旧衣裳,他只要一穿,小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也当时髦,掀起一股模仿风潮。 肖聪儿名声在全镇传开,人们根据她原来没脸的历史纵向比较,更是视为传奇,纷纷以“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之论对其少年经商奇才的现象进行解说;甚至有人传说,“肖聪儿是仙女下凡,原来的经历,是其神仙老子对她的苦难考验”;“曾见门口树上落大鸟,必是下届贵妃候选人。” 如此活生生的美神,卢家店哪个男人不眼馋,哪个男人不动心?脸热胆小的,见肖聪儿出门,总要找个理由跟在后边,看她那匀流流的身段儿,那悠悠下滑的肩,那突然收进去的腰,那说直尚带着曲线的腿;泼皮大胆的,看见肖聪儿,就如馋猫看见了小鱼,嘻痞笑脸迎头上前,看她那弯弯的两道青眉,微微翘起来的睫毛,波光闪闪的一双凤眼,鲜红娇嫩的一张小嘴,甚至呲牙咧嘴打个招呼,没话找话,闲聊两句。这些人动心归动心,眼馋归眼馋,一般老百姓只不过如上所述,饱饱眼,喂喂嘴,就心满意足,算做自己的福气,哪里还敢碰一碰,更不用说得到她了。只有卢家店兼着保长的信义油坊少老板卢兴自认为有钱有势有脸,与平民百姓不同,悄悄打上了肖聪儿的主意。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飞脸绝技。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22、飞脸绝技 - 憨王传 - 杨山林 隔空扔称砣,来回飞脸皮。 形似君子样,实为小人技。 卢家店保长、兴隆油坊少老板卢兴,人送外号“飞脸少爷”。 “飞脸”源自卢家祖传的坑人绝技。 卢家油坊有一大一小两个称砣,购进芝麻、花生时用大的,销出油、饼时用小的,大小两个称砣根据客人是买是卖来回换。比如你要买十斤油或饼,他用小砣给你称,一斤少二两。如果正好刚有人卖过芝麻、花生,柜台上放的是大称砣,他就耍起了换砣绝技。卢兴爹卢昌收了银子,自己边装货边对屋里喊,“兴他妈,来了个老主顾,快敬茶啊!”卢兴妈在屋里答,“什么老主顾?买就买,卖就卖,你是交友待客的还是做生意的?货好称足、童叟无欺才是生意经,没见过做生意跟交朋友待客似的!” 卢兴爹卢昌便大骂:“老混蛋婆子,真是钻进钱眼里了,连一点礼法也不懂!什么是生意,生意就是人缘,人缘就是财气!人缘好,朋友多,生意才能做起来!像你这样抠抠篦箸舔舔指头,老子的脸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人缘,还做什么生意?狗屁不通的东西,要你好干什么?死去吧!”说着,抓起称砣就砸了过去。 里屋“哎哟”一声,像是受了伤,哭叫道:“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东西,你个老不死的,败家子,老娘跟你拼了!”哭喊的同时,一称砣砸了出来。 “你敢扔老子的脸,老子打死你!”卢兴爹边骂边拣称砣又要砸过去。 闹到如此程度,客人都觉得不好意思,哪能不理? 肯定都是拦住劝阻:“老掌柜,算了,别吵了!茶没到心意到,面子已经算给了!忙过称吧,别耽误了生意!” 卢兴爹便凑坡下驴,用换了的称砣给称了东西。客人走后,还觉得掌柜的给了自己贵宾面子,哪会想到扔过来的称砣是又一个。 卢兴爹利用飞称砣绝技缺斤少两,坑骗顾客,虽说有明眼人看出,暗中将其调侃为“飞脸绝技”,并有愤世文人做打油诗《要脸不要脸》暗中流传,谓: “要脸不要脸,美丑相对立。 隔空扔称砣,来回飞脸皮。 形似君子样,实为小人技。 婊子立牌坊,悖论解难题。” 但由于镇上自古就他一家油坊,方圆几十里的人们还是不得不来买油换油,仍然是生意越做越大,成了镇上富豪。 卢兴从两三岁便跟爹练习“飞脸”绝技,到十多岁时,一斤多重的称砣在他手中抛上抛下,送出收回,已经得心应手。 有一次,一个外地有些功夫的顾客验出所买油饼数量不够,前来较真。那人武功不弱,油坊伙计打工谋食,大多又出工不出力,眼看着油坊十数人挡不住那个顾客,卢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里跳脚乱喊转圈子。 卢兴正在后院练“飞脸”绝技,听见父亲呼叫,拿着称砣奔跑出来。也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他挥手便把称砣对那顾客飞了出去。 那顾客正蹦蹦跳跳应对众伙计,突见一物向头上飞来,挥臂去拨,肉胳膊碰不过铁家伙,“咯哧”一声,当即小臂骨折,仓惶逃离。 “飞脸”绝技本是为了不要脸的要脸,没料到竟然在打架时发挥了威力。卢兴由此顿悟,开始把“飞脸”当作一门武功练习。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穷文富武。” 意思是说:穷人学文,可以头悬梁锥刺骨,可以凿壁偷光,可以囊萤夜读,总之,只要不饿肚子,三天吃个窝窝头,踢拉个破草鞋能走到京城,就可以考取功名。但是练武就不一样了,首先拜师就得花钱,没钱没人教。再一个就是练拳是个力气活,没钱吃不好,营养跟不上,一拳出去就眼冒金星,难以练成。 实际上,这话说得并不完全正确。在五代乱世,学文学武一样,都是富人的专利。 学文聘请塾师,没银子是不行的;整天吃糠咽菜,营养跟不上,神经会衰弱的。既是已经识字不少靠诗文长脸的儒生,有钱有势胡编点东西,甚至找枪手代笔、剽窃别人,钱多刻印社争抢,势大吹捧成群,要名要利都是容易至极;若是穷困到饭也没得吃,你就是腿上扎锥子,累得神经衰弱,写得还可以,也不过在家自我欣赏,该没脸还是没脸,该饿死还得饿死。像现代互联网不仅可以不掏钱发文,并且只要读者看好,还能赚点生活费的好事,在哪时候是做梦也梦不到的! 戏文中唱的、小说中写的古时候有拉棍要饭的穷秀才中状元,当大官,又娶皇上的闺女当老婆,实际上那多是御用文人忽悠百姓的瞎编或后世帝王癖作者的意淫、幻想,特别是在五代乱世中,那是根本不存在的。 他们穷得肚子都填不饱,能买得起书吗?缴得起学费吗? 给人打工,累死累活,还要喝凉水啃干馍地彻夜读书,能会不贫血,不得胃病,不营养不良,不神经衰弱吗? 何况,囊萤夜读,用萤火虫屁股上那点光亮照明,能看见书上的字吗? 凿壁偷光,把邻家墙掏个洞,更会被视为窥探隐私的流氓! 映雪读书,用铜盆放在雪地上反光,你试试,刻印不清晰,还是繁体,除非字迹拳头大,能看清算你好视力。并且既是你视力特异到五点一,要不几天你也得手冻肿,脚冻烂,眼发花,头发昏,是不是进丰都赶考,找阎王殿试也都是说不定的。 …… 这些古时为成名“贤者”贴金,帮助帝王糊弄老百姓听天由命,逆来顺受的狗屁故事,在现代人看来,有几个符合情理? 因此,古时不同现代,条条大路通罗马。那时候穷人一难百难,不管学文习武都比富人难上百倍。既是吃糠咽菜,拼命苦读,十年寒窗,能熬出头的也是千不挑一;而权贵子弟,哪怕整天游玩泡妞,自有老爹相靠,想当官秀才、举人钱出可得,想做生意万两投资任你练手去打水漂,岂能不个个前途灿烂辉煌? 当然,像黄元庵那样的师傅,像郑恩、懒虫那样的幸运,古时也是有的,但却像白头小雀一样稀少,要不,本人怎么会点灯熬夜当奇事传颂呢? 卢兴家财万贯,当然干什么都容易。 他不吝钱财,四处聘请名师。什么山东神拳张,河南铁腿刘,黄山神弹子,泰山赵飞镖,名师换了十几个,刀枪棍棒不仅学了许多套,也使自家“飞脸”绝技吸收众家之长,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 他将称砣铸成两个,每个半斤大小,用丈二金链相联,明可当双锤舞动,兼有九节鞭功能;暗可以当飞锤使用,且能够双砣交替,连环出击,收放自如。卢兴武功来自多门,又兼“飞脸”绝技,加上本是富豪,在方圆更是名头响亮。 有钱有势便有脸面,恶少、地痞以他当靠山,惟他马头是瞻;官府衙役视他为财源,找着他称兄道弟;就连知县、县尉、主簿等县衙一类在品官员,也都曾放下官架子,亲手接过他的礼单,平宜近人地给他赏脸。据说,县主簿在一次被宴请后,曾酒醉中拉着他的手,拍着他的肩头说:“小卢啊,你是个好孩子!知道孝顺,礼仪周全!有出息,有出息,前途不可限量也!我认你这个干儿子,有什么事,只管来找!” 卢兴便通过他干爹的脸当上了卢家店保长,使自己的脸又大了一圈。 古代时,脸就是身份名声,就是尊卑贵贱的标志。脸大者尊贵,脸小者卑贱。衙门赏脸,江湖给脸,卢兴的脸越来越大。 他说对就是对不对也对,谁说不对就是打了他脸;他说行就是行,不行也行,谁说不行就是伤他尊严。镇上人找他说事,进屋磕头下跪,他摆下手让起来便是赏脸;有人违了他意,他大骂一顿,没有动手打残便是给足了面子。 卢兴不仅将“飞脸”绝技发展为自家武功,并且深刻领会,将其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厚黑学装逼精髓发扬光大,溶化到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 为使脸涨大,他将卢家油坊更名“信义油坊”,并不惜重金购得县令亲笔,制成斗大字金匾高悬镇头;并请干爹主簿题了“善冠乡评”四字,请人石雕砌在府中影壁上。另有“积善之家”、“泽披乡里”、“为善最乐”、“诚信为金”等好词也都请有脸人写成字,制成金匾高悬于油坊、商铺、府中各个显眼的地方。 在台上讲话,他把“礼义廉耻”四字挂在嘴上,下了台后面的“耻”字便没有了。众人面前他人模狗样,一副成功人士的高贵范儿,单独见了年轻漂亮的女人,便如小狗见了好食一样,下贱得恨不得跪下抱着小脚叫声亲娘。 他正妻之外明娶了小妾五个,暗养二奶十多人,临时相好一大群,就这还是碰上顺眼的女人就“关心”、“帮助”。 肖聪儿越长越大,已如待放蓓蕾,在镇上出类拔萃,他当然要关心关心,帮助帮助,赏个面子。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妹妹,有事找哥们。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23、妹妹,有事找哥们 - 憨王传 - 杨山林 哥们有钱有势,喜欢你,危难面前你找不找? 那天上午,卢兴带着一帮人出去游玩路过,刚刚才满十四岁的肖聪儿突然吸引了他的眼球。他见肖聪儿一个人在柜台里忙碌着,让同伙在街边等着,跳下马,玩着马鞭子走了过去。 “妹子,忙着呢?啧啧,整天瞎忙,也顾不着来看望妹子,今天突然发现,妹子一转眼长成了漂漂亮亮的大闺女!” “大叔,您想要点什么?”肖聪儿过目不忘,只要见过一面,他全能记住名字。卢兴是保长,曾带人来收过卫生费、治安费,肖聪儿虽说只是在几个月前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仍然记得他是谁。 “说什么说什么,嫌我老得慢,叫哥!”卢兴嬉笑着说。 “聪儿不敢。您是保长,是有面子的人,大家都很尊重,街坊上我的那么多叔叔、婶婶们都恭恭敬敬地叫您少爷、保长、大兄弟,我一个小孩子,怎么能乱称呼,不尊重呢?” “管那干什么,各叫各的!我在保里管着事儿,虽不在品,也算个基层官。当官要为民作主,为民作主就不能摆架子。平宜近人,和蔼可亲才受大家爱戴嘛!” “大叔不摆架子,但聪儿不敢无礼。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伦理不能不尊!” “你不但长得俊,还有学问,懂礼貌,特聪明!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你这样的小姑娘不尊重,那不叫不礼貌,叫活泼调皮加可爱。老太婆似的板着个脸,欠了二两银子没给她似的,那才让人讨厌呢!笑笑!笑一笑,添美貌嘛!” 聪儿见他说话不庄重,整理柜台,假装没听到。 “怎么样,有婆家了吗?要不要我给介绍一个?”卢兴趴在柜台上,探身问道。 “我年纪还小!”肖聪儿只得应付。 “多大?” “十四!” “不小啊,正是含苞待放的好年纪!再过二年,就成老姑娘了!花好不常开,青春不常在,趁着还年轻,抓紧谈恋爱!” 聪儿见他言行越来越下作,低头算账,把算盘珠拨得“噼哩啪啦”惊天动地。 “小手可真巧,今天赚了多少银子?”卢兴将头探到聪儿脸前问道。 “本小利薄,每天百八十个铜钱,能糊口就行!”聪儿冷淡地应酬着,转身离开柜台,拿起账本,假装记录着什么。 “这些年生意不好做呀,我的油坊生意每天才进百八十两银子,急死人了!一天的净利润只够我摆个席面,还不够我买一匹名马。我在县里摆场宴席就是一百多两银子,我最近才买的踏雪无痕千里驹花了二千多两,你说,叫我怎么开销?” 一两银子能兑换一千个一文面值的铜钱,卢兴说的油坊天效益相当于聪儿杂货店的上千倍。他说的一匹马的价钱就超过肖聪儿杂货店几十年的利润。这就如后世的大公司老板面对街头地摊穷家女,坐宝马,穿名牌,杨柳细腰的小蜜搀着,膀大腰粗的保镖跟着,先用派头打垮你的自尊,让你出气不匀。 肖聪儿却无动于衷,像没听见似的仍然一文一文地认真数着盒子里的铜钱。 卢兴见没有预想的惊讶、崇拜,没有见惯的巴结、热情,只得进一步显摆自己的“脸”。 “咳,大有大的难处,一百多人跟着吃饭,不管有无生意,一天也得百两开支!生意难做呀!没办法,我只好请县衙的朋友们帮忙,让他们帮助开拓一下市场。昨天中午县衙主簿来了。县衙主簿你知道是什么官吗?那是副县级,除了县太爷,县衙的大官就数着他呢!他是来帮我开拓油坊市场的。那人枚好量大,让我陪着从中午一直喝到黄昏,醉得呀我一塌糊涂,到现在还有些晕乎乎的!他说了,以后三班衙役、巡检营军兵,一律定点买我的香油!县城各粮油店,凡销售信义油坊产品,一律免去杂捐!这么一来呀,供不应求,油坊还得扩建呢!” “大叔有事吗?”聪儿这时候问他,和后世老看手表的逐客暗示差不多。卢兴却厚着脸皮说道:“当然有了,一是看望妹子,二是讨杯茶喝。你还没给哥斟茶呢!” 聪儿从没见过如此猛一看道貌岸然,一接触便俗不可耐的不要脸人物,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给他沏了杯茶,端过来往柜台上放。 卢兴伸手迎住茶杯,却连同肖聪儿的小手一齐捧住,肖聪儿突然放手并同时回抽,茶杯便“砰”一声落在了柜台上。 热茶溅了卢兴一袖子,烫得他呲牙咧嘴,双手乱甩,还仍然不忘耍着俏皮:“唉哟哟,妹妹这手是怎么回事,碰一下就像火燎似的。来来,让我再摸摸,是不是火炭似的会烫人儿?” “他们好像都等急了,在喊你呢?”聪儿假装向街对面看了一眼,找这个借口直白轰赶他。 “不急,不急,急什么?打猎是轻松一下,劳逸结合,更好为镇民办事;在你这里是关心商户,也是为发展我镇经济服务嘛!在这关心你比打猎更重要,也更有趣儿!”边说边端起那杯溅得只剩下杯底的茶水,呷了一口,“香,香,这茶一经妹子手,格外香甜可口。妹子,大哥不才,在社会上还有些面子,有事言一声!”边说边指着街对面站着的一群同伙,“我这帮兄弟都是邻村邻镇的强势人物,在社会上是有些面子的,不过他们都看我脸色行事!我今天到你这站一站,等于给他们贴个布告:妹妹你是我罩着的人,他们以后谁也不敢欺负!唉,他们约我打猎,你是不是也跟着去玩一会儿?” “我正忙!大叔慢走!”聪儿庄重大方地再次逐客。 “妹妹,有事找哥们!”卢兴见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只得把钓鱼线放长,反复交待着这句话,悻悻离去。 肖聪儿像费了好大劲才赶走了一只嗡嗡叫唤的绿头大苍蝇,只觉得空气突然清新,长出了一口闷气。事后多天,她只要回想起卢兴那庸俗丑恶的嘴脸,心中还是会一阵恶心,只想呕吐,哪还会有事找他? 但是,肖聪儿有事不找卢兴,卢兴却仍然三番五次找上门来,表示“关怀”,表示“爱护”。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难挡的关怀。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24、难挡的关怀 - 憨王传 - 杨山林 山上怕老虎,地上怕不要脸;老虎易躲,不要脸难防,关怀包装下的不要脸防不胜防。 世上泡妞秘笈多得如乱飞的苍蝇,有《泡妞绝秘二十四招》、《追妞三十六计》、《调妞四十八术》、《玩妞一百零八巧》,实际上概括起来无非是仗势、舍钱、装逼、嘴甜、不要脸这些道道。 众秘术之中,“不要脸”死缠烂打,不依不饶,最为难挡。骂他一句,他说“掏钱难买女人骂,越骂越得发”;打他一掌,他唱“骂是亲,打是爱,不打不骂不痛快”。上不了床,亲不住嘴,揽不到肩,抱不住腰,没关系,那就先碰一下手,捏一下脚。每见一次,不摸一下,碰一下,蹭一下,他就不走。“我是流氓我怕谁?”一次不行,两次不行,三次不行,我来四次、五次、六次——是个生瓜也给你玩软,玩熟,不上床决不罢休。 一般的不要脸虽然难挡,但明耍流氓,轻者受社会舆论谴责,重者有法律管教,而用“关怀”包装的不要脸,受者自投罗网,脱身不得,社会舆论称之为“贱”;拒者有理难辩,法律难管,还会落下“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给脸不要脸”之嫌。 山上怕老虎,地上怕不要脸;躲老虎容易,治不要脸难,治关怀包装下的不要脸难上加难。而卢兴便是最擅长用钱权“关心”“爱护”“帮助”女人的不要脸。 自卢兴向肖聪儿撂下“妹妹,有事找哥们”这句话,肖聪儿家的祖坟便好像突然冒了青气,她和娘的脸也都仿佛突然大了一圈。 前来小店买东西的人多了起来,并且都说:“听卢少爷说,这里的东西没假,最便宜!”保所、油坊的人前来购物,都说是卢少爷定点,并且店里没有也要等她进货。 收各种费的少了,有时到了隔壁,肖聪儿已经准备好了应交的钱款,却像是没看见她的店门似的走了过去。 母女在店中,有不相干的人前来嘘寒问暖,表示关心;走在街上,有不认识的人主动招呼,点头哈腰,表示亲近。 ……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每一份付出都有一双渴望得到回报的眼睛在盯着你。这是常情,也是世理。 肖聪儿十分清醒,但做生意不拒顾客,这是原则,谁来她都不能不给;收费收谁的收多少保里确定,她也不能撵着去送,送人家也不收;见面亲热是尊敬,她也不能不以礼回应…… 她阻挡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好运”,陷在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肖聪儿正被无奈和恐惧笼罩着,卢兴又来到这道街上。他下马撂缰,径直走进店门,叫道: “妹妹,这些天怎么样,生意还顺吧?” 肖聪儿不待他提醒,主动说破,为了不引起卢兴反感,只是将称呼“大叔”改成了官称“卢少爷”:“谢谢卢少爷振兴卢家店经济新举措,大力关怀帮助我们这些小商小户,并且多次让人照顾我家这个小门店!” 肖聪儿把卢兴对她的关怀纳入卢家店官方对商家的普遍举措,卢兴不好辩驳,只能顺着纠正:“保护帮助发展商业的举措是有,只不过先实施的只有你一家。以后我府上,我保里日常需用都到你这买,要不一年,你这店就得扩大呢!” 卢兴一句话便把话题搬回过来,肖聪儿只能婉拒:“我店里都是些锅碗瓢勺油盐酱醋之类生活杂品,都是穷家所用的便宜货,卢少爷所用都是高档的,还是到镇上京货店买比较合适!” “高档货也可以进嘛!品种少也可以更丰富嘛!不想赚大钱的商家不是好商家!做生意就要想着做大的,赚大钱。品种要齐全,门面要扩大,银子少,哥帮你!” 卢兴一味关心,主动帮助,肖聪儿抵挡不住,只能推托:“谢谢卢少爷!娘身体不好,我年纪还小,能不缺吃少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没想过赚大钱,当大款!” “立大志,干大事,才不愧人生一回嘛!我可是把你当致富典型培养的! “最近镇里评选‘信得过商店’,我推荐了你的店,已经制匾,正在上漆,漆干了就敲锣打鼓给你挂上去。另外县里评选孝女,镇上把你报了上去,待审核批复,县太爷还要亲笔题匾呢!” “诚信经商,孝顺娘亲,都是做人应该的,用不着张扬!”肖聪儿婉拒道。 “商家没一个说自己不诚信,儿女没一个自称不孝顺,官府肯定方为实嘛,才叫名誉嘛!有钱有名才有地位,人生才有价值嘛!” 字字都是仁义道德,句句都是关心帮助,肖聪儿恶心得要死,只想他赶快离开。她快刀斩乱麻,截住卢兴话头说道:“卢少爷,你这些天照顾小店生意,我得表示感谢!” 卢兴笑得鼻子眼挤到了一块,把脸探近聪儿:“怎么谢?” “你府上、保里来购的货物,我都记着账。总货款是六十多两银子,我得利息六两多一点。按七两算,全当您的中介费……” “什么话,你这不是打哥脸吗?”卢兴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那就不叫中介费,算我孝敬长辈的薄礼!” “我稀罕你那几两银子吗?你干脆打我几耳光子算了!”卢兴边说边把脸伸向肖聪儿:“打呀,打呀……” 肖聪儿边闪躲边说:“卢少爷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买!” “我要的东西说贵千金难买,世上最珍贵;说便宜一文不值,甚至倒贴也没人要。它不用花一文钱,不像米面挖走一瓢一个窝!”见肖聪儿沉下脸来,像要发怒,方接着自问自答改口道:“是什么呢?就是女孩的温柔嘛!温柔是一种光彩,温柔是一种财富。温柔能像风吹散心头烦恼,能像水浇灌友情之花。女人温柔才有气质,才有魅力嘛!” 肖聪儿转身理货,不再睬他。 “热情点嘛!怎么冷冰冰的?你这是做生意待客之道吗?”卢兴的话中带上了威胁! 肖聪儿不敢过份得罪,只得转过身来,隔柜台递过一张小凳:“卢少爷请坐,我这就去给你沏茶!” “不用了,我还有事!妹妹,记住,有事找哥们!”卢兴撂下这句话,悻悻地走了! 肖聪儿没找他,将柜台门加了把锁。 没过几天,卢兴又转悠过来,见柜台门从里边锁着,叫道:“妹子,把柜台门打开,我有好事相告!” 聪儿从柜台上递过一把椅子,一把扇子,说道:“里边邋蹋,又闷又热,还是外边凉快一些!” 卢兴无奈,只得趴在柜台上,探着身子说:“去年咱这方干旱,县太爷让募集善款。我在镇上筹了一些,不多,几十两银子。可那么多受灾户,撒芝麻盐似的给他们俩铜钱,也救不了急,干脆照顾你们母女吧,你们更困难。你给我打几个收条,写不同的名字,我好下账!” 肖聪儿说:“我家住在镇上,并不种田,受旱灾影响不大;虽不富裕,比起乡里受灾的农家强多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救人命的善款,你还是给灾民发下去吧!”说着从箱中拿出一串铜钱,放在柜台上,说:“卢少爷既然负责募捐救灾,我再困难,也得给面子,多少支持一点!” “算了算了,怎好让妹妹破费!妹妹,有事找哥们!” 肖聪儿以为卢兴已经知趣,卢兴却以为已经蹭热,隔一天便又来了。 卢兴下马捏着手,走进店门,便向聪儿叫道:“哎哟,我刚才在镇头摘花,手上扎了根刺,你拿针给我拨一拨!” 聪儿见他捏着手,皱着眉,咧着嘴,以为是真的,便将绣花撑子上的针拽下来,捏着他手指去拨。还没找到刺儿在哪,卢兴的另一只手已经触到了她胸前刚刚发育、尚未成熟的敏感地方。 聪儿浑身一颤,跳开一步,转身向门外走过的一个脏兮兮、流着长鼻涕的娃娃叫道:“鼻涕虫,快来给姐帮个忙。卢少爷的手上扎了根刺,你眼睛好,帮忙给挑出来!” 娃娃叫二蛋,才六七岁,是聪儿邻居的孩子。大概是鼻子有毛病,鼻涕特别多,整天脏兮兮的,还调皮捣蛋,人们都讨厌他,叫他“鼻涕虫”。聪儿常给他擦鼻涕,讲故事,教他讲卫生、懂礼貌,还给过小手绢、小叫子,他对聪儿自是比亲姐姐还要亲。别人叫他“鼻涕虫”他张口就骂,聪儿叫他,他却像受到褒奖似的,高兴得不得了。这会儿听到聪儿叫他,答应一声,便蹦跳着跑了过来。 小孩子眼里本就没有什么贵贱级别,也不认识卢兴是谁,不知道少爷是什么东西,再加上看出自己尊崇的聪儿姐姐对他很讨厌,当然更不会热情对待。 他大大咧咧先用袖子抹一下鼻涕,接过聪儿手中的针,向卢兴训道:“瞧你这么大人,怎么不懂事呀?脸皮这么厚啊?你没看聪儿姐正忙着吗?扎个小刺有什么不得了?你自己有手,不会挑吗?你是怕疼吧?你可真孬孙,咱蚂蜂螯住也没哭过,毒刺也是自己挤出来的!”边说边用沾着鼻涕的手抓住卢兴的一根指头仰着脸就戳。 卢兴大感没趣,只得瞪了“鼻涕虫”一眼,缩回手,向肖聪儿说道:“出来了,已经挑出来了!妹子,谢谢你!记住,有事找哥们!”扫兴地走了。 如此半年多,卢兴多次趁肖聪儿一个人在店里的时候,装买东西,装路过看看,装关心,装帮助,拉交情,套近乎,以各种借口前来纠缠。装着递钱摸一下手,硬要进去选货蹭一下身;或是装着弯腰拣东西捏一下脚——肖聪儿总是不卑不亢,软硬不吃,大方应酬,或巧妙回避,或严词训斥,或故意惊动左右邻居和行人、顾客,或借故走开,给他玩个大没趣。 肖聪儿不找卢兴,并且卢兴主动关怀也冷脸相待,卢兴正像馋猫瞅着玻璃缸中的小金鱼一样,急得抓耳挠腮,卢兴的黑高参、账房先生兼保财粮田得美找上门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装逼秀才。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25、装逼秀才 - 憨王传 - 杨山林 充富抹油嘴,炫亲指官轿; 赴席钱难掏,看戏忘买票。 鸭子骑葫芦,黄狼戴礼帽。 放纵当潇洒,颓废秀孤傲。 低俗充高雅,装逼惹人笑。 田德美出身书香门第,老爷曾是卢家店历史上惟一的举人。他一心继承祖志,刻苦攻读,不到四十岁便中了秀才。不知是跻身于卢家店精英一流,交际增多,学业逆水行舟之中,不进有退;还是挤读书做官这根独木桥的越来越多,竞争更加激烈,水涨船高;抑或是根子过浅,不懂潜规则之奥妙;他本要更上一层,当官效忠皇上,却又考多年,连他爷的举人门槛也没跨过。 他祖上传下两间卖日用品的门店,由他老爹经营。原本经营虽说不善,但进货营业还算正常,能够顾得一家吃穿费用。自他中了秀才,父子脸大一圈,腰粗二寸,自觉中举顺风顺水,荣登皇榜有望,便早做准备,探讨做官秘诀,钻研官谱官派,整天端着准举人、准官员、准官爹范儿交际应酬,便不再把做生意这一下九流贱事放在心上。 小镇不同都市,顾客多是街坊,买东西多挤空闲。饭前饭后、一早一晚正是顾客多时他正摆谱讲派儿,应酬交际,待有闲到店里营业,人们已是各自奔忙,很少光顾。加上心不在生意,缺货不及时补添,积压不及时处理;人买他无,有的又质次霉变,导致品种越来越少,积压却越来越多。顾客越少越无心经营,货物越积压越容易霉变;越无心经营顾客越少,货物变质越多越没人购买。如此恶性循环,自是年年赔钱。父亲去世,田得美身为秀才,当然更不屑于放下身段,便干脆将店面转让,自书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条幅挂在堂上,宣示要“学成文武艺,贷于帝王家”。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田得美虽属精英一流,但吃饭拉屎和卑贱人一样。儿要吃,妻要穿,转让店铺的钱不到二年便花费精光。眼看年近六十,当官无望,种田嫌累,教书嫌吵,做生意怕赔,他只得将祖传的宅院也卖了一半,只留下两间厢房。 银子不是万能的,但谱靠钱摆,范儿靠钱撑,没有银子光装逼是万万不行的。田得美背锅上树(前)钱紧,行事难免抠唆。与人一起喝花酒,他嘴上喊着“我埋单”,就是坐着不动;同人一起勾栏看戏,他作势上前购票,却总是有各种事故落在后边;筵席上,他说咸论酸,不停地挑刺,临走却剩酒剩菜往怀里揣…… 如此三番五次,听戏游玩喝花酒一类高雅活动,他不请人人也不请他,连日常打牌下棋钓鱼聊天,也很少有人约他前往。他只得将表示雄心壮志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条幅揭下,另书一幅“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儒家一般守则贴在床头;种花养草,斗蟋蟀遛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自个玩,以维护自己的儒生范儿。 如此不到二年,便又将卖房钱吃尽,只剩下了一家四口挤在一处的二间破烂住房。 他开始借债度日。今个买米买面言说刚捐助学堂现钱用净,明个药铺看病又说正投资大生意暂无现钱;今个忍不住酒瘾馀碟花生豆,一碗老烧酒,说是钱包忘带;明个馀菜馀盐,说是隔天就还……他东馀西欠,今推明,明推后,明日复明日,就是不还。 他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到处欠人银子不还;老婆起早到菜市捡菜叶,孩子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还要整天之乎者也,满嘴“三纲五常”、“仁义礼智信”。在人前,他说起礼仪,如数家珍;提到皇上,敬过祖先;看到金银,厌如狗屎;而暗中却嗜钱如命,见钱比见爹还亲。曾有人亲见,地上掉枚铜钱,他装作跌倒,不顾膝盖流血也要抢在手里;吃烧饼掉桌上一粒芝麻,他也要装作蘸唾沫写字,沾起来舔进口中…… 读书人穷是常情,本没有什么可恨,但强充高雅、到处装逼却令人恶心! 镇上人逐渐识破他装逼真相,便给他送了个外号,暗中叫他“装逼秀才”。 他绰号流传越来越开,自然是馀借越来越难。 家贫琐事多。孩子要吃饭,老婆缺衣穿;新债难借,老债要还;整天里孩子哭,老婆吵,又打又闹乱成一团。 他想放浪不羁,可无钱可“浪”;他想当斗士、闯江湖,可手无缚鸡之力,又怕命丢;他想当隐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可无处可隐,也舍不得老婆孩子。 田得美诸般皆无,只剩下颓废孤独、痛不欲生的苦恼,看破红尘、玩世不恭的心态。 这天,他满屋搜寻破烂换了几文铜钱,买了一瓶劣酒,一碟蚕豆,正坐在门口石条上借酒浇愁,摆清高孤傲、狂放不羁、“独善其身”的穷儒谱,突见卢兴锦衣绣裳、架鹰牵狗,带着随从、保镖前呼后拥飞马而过,羡慕嫉妒恨油然而生,便半醉中赋题为《要脸不要脸》的歪诗一首,暗讽卢兴: “为娼赚钱立牌坊,泡妞不成怒满腔; 恨不妻妾洁如玉,奸尽天下美娇娘。” 文章都觉自己好,老婆总是别人强。田得美觉得自己这突发灵感的打油歪诗即画出了镇上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飞脸”少爷的丑恶形象,又道尽世情,寓意深刻,且对仗工整,炼字精到,不逊于诗圣杜甫、诗仙李白,便当即取出文房四宝,就在石条上挥笔而就,并呼唤左邻右舍、路上行人前来,摇头晃脑地吟诵一番。他嘴上说的是“征求意见”、“欢迎指教”,实际上是炫耀才华,享受当即发表于世的快感。 此诗在镇上四处流传,有人呈给卢兴。卢兴看了,联系此诗正作于他那天路过之时,不由大怒,便派人去叫田得美,意欲作践一番,以解心头之气。 嘴里骂权因没权,笔下嫉富是不富; 说起色狼愤填膺,暗盯女人穿透裤。 这是多数有欲望没本事、有狼心没狼胆的装逼文人共同特征。 田得美见卢兴相请,早把那天看见卢兴时的愤慨忘到了九宵云外。他受宠若惊,急忙换上秀才“官服”、也是他最体面的一身囫囵衣裳直裰长衫;把多日没梳的头发梳光,戴上象征儒生、脑后有两翅的方巾,跟来人屁颠屁颠地来到了卢兴府上。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脸与钱。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26、脸与钱 - 憨王传 - 杨山林 脸是盛饭碗,钱是碗里饭; 饥时一坨粥,钧瓷也能换。 古时的尊卑贵贱是以“官”为标杆的,九品十八级,层次分明,僭越便是罪过。秀才、举人是官员的后备力量,当然也是脸大一圈,享受种种特权。比如可以穿一般老百姓不准许穿的直裰长衫,戴方巾,蹬长靴;开私塾教书可以要高薪,应聘衙门临时工可以优先录取;可以免除差徭,见到知县不下跪;可以不像一般人那样骂人被打屁股,就是犯了刑法也得由县提举学事司撤销秀才资格后方能判决等等。 田得美有秀才资格,当然要摆秀才谱儿。他戴着脏兮兮的、脑后有两根尾巴的破方巾,甩着两只能盛斗米的大袖子,迈着方步来到卢府,到大门口便装作绑鞋带磨蹭着不走,想等卢兴迎接。 带他的家丁回头见他在门口磨蹭,叫了他几声,催了他几遍,他方才迈进门来。 大门口没人迎,他以为到客厅门口一定隆重,哪知,带他的家丁没把他带进正院客厅,却把他带进了西跨院。他以为卢兴要在花厅与他探讨茶艺,一路上搜索着夸赞艺术操作和美好环境的行内话,却不料东穿西拐,却把他带到了花园一侧的葡萄架下。 葡萄架下,卢兴身着睡袍,正抱着一只白毛叭儿狗躺在摇椅上,一边悠闲地晃悠着,一边接受着一边一个丫环扇扇子和喂樱桃的侍奉。 没有接待客人应备的茶点、茶具,没有约人打牌下棋的摆设,甚至连一张闲着的坐位也没有预设。他只能呆呆地站着,等待卢兴听到“田秀才来了”后的敬重和热情。但是,他等了好久,带他家丁的报说卢兴却好像没有听见,仍然仰身在躺椅上,微闭双目,用手抚摸着怀中的叭儿狗,悠闲地晃悠着。 田得美是秀才,卢兴连童生也不是,按后世的说法就是田得美是硕士研究生,卢兴初中还没毕业;按“上九流”的排位“帝王、圣贤、隐士、童仙、文人、武士、农、工、商”论,他是老五,卢兴是老九;按查十八代老亲,他是卢兴爹的表叔;按镇上异姓间不成文的规矩,他起码也算卢兴叔、伯一辈;按老幼论,他年近六十,卢兴才二十八……不管如何论,卢兴如此傲慢,都是违礼违规乱了纲常。但落地凤凰不如鸡,田得美自知处境,心中恼怒,却不敢较真,只能揶揄一声,自解尴尬:“卢少爷!该醒醒了!” 田得美喊了三遍,并且是一次比一次高声,卢兴这才抬起头,抱着叭儿狗坐起身,将嘴里的樱桃核吐出来,看见假装没看见,慢悠悠地问了声:“谁呀,吓着了我的小宝宝?没看见它在睡觉吗?” “吾乃后唐明宗元年、陕州府乡试第八十三名生员田得美!”田得美炫耀性的庄重报道。 “小乖乖,别怕,别怕,有我呢,他不敢咬你!”卢兴安抚罢叭儿狗,把它交给一个丫环,“给它喂点午餐,让它睡一觉!记住,把鱼刺除净,别卡住了!去吧,乖乖,她待你不好,你向我汇报!” 卢兴安顿好宠物,还是像没看见田得美似的:“刚才谁说话?” “乃吾生也!” “‘奶’与‘爷’是两口子,怎么会生爷?还‘捂’着生?你是谁呀,哪个作坊的?真没文化!”卢兴假迷三道地唧咕着。 “吾乃后唐明宗元年、陕州府乡试第八十三名生员田得美!” 田得美脸色铁青地强调道。 “现在是后汉,你说那多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有鸟用?”卢兴大笑着,粗鲁地回道。 “朝代虽变,资格没变!” “什么资格,吊毛不值!一百两银子我能买俩,你信不信?” “读书人荣誉,岂容尔等亵渎!”田得美再也控制不住,边愤怒回击边甩袖转身欲走。 “慢,我还有事请教!” 卢兴摆摆手,田得美停了步。 “唉哟哟,你是读过书的,我忘记了,失敬,失敬!站着干什么?坐呀!” 田得美转圈看看,并没有坐处,只得自我揶揄道:“不用,活动活动腰!” “噢,治腰疼啊!那就主随客便了!”卢兴戏谑着。 田得美端着秀才架子:“请讲!” “读书有什么用?” 田得美认为这问题小孩都知道,张嘴就答: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盖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你读书是多是少?” “虽不敢说学富五车,也算得上经纶满腹!” “你的千钟粟、黄金屋在哪?你的车马可多如簇,你的老婆可颜如玉?我咋闻着你这衣服一股尿臊味儿,是不是多天没洗过?我见你孩子穿衣露着屁股,是图凉快吗?听说你老婆天天到菜市拣菜叶子,是真的假的?”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宁固穷以济意,不委屈而累己;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朝闻道,夕死可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也!” 田得美只能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独立精神来拼命维护自己的脸面。 “你确实读书不少,嘴巴也巧,佩服,佩服!” 田得美听得卢兴夸他,刚脖梗挺了挺,卢兴又开了口:“你既是读书人,懂理多,我问你,杀人可要抵命,欠债可要还钱?”卢兴坐起身,奚落地问道。 道理太简单,田得美不屑回答,以沉默相抗,表示凌然不可侵犯。 “你欠福兴粮栈米面钱五两,济善药房银子三两,东兴酒馆酒钱二两半,老王菜摊菜钱二百文,豆腐坊豆腐钱九十文……总共欠银十二两零三十五文,他们讨要不来,都转到了我油坊账上!田秀才,你是读书知礼的体面人,不会欠债不还不要脸吧?” 田得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人要债,听卢兴这么一说,当即油条泡热汤,浑身都软了。 “本生员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屑于斤斤计较,在市井周旋,虽暂时困难没有及时结账,但总有出头那一天,至时自然偿还?”田得美死鸭子嘴硬,想保持秀才的尊严。 “你哪一天出头?给我定个具体时间!是铁树开花还是石头发芽?都快六十了,土围脖子了,还没弄个小举人,说这话也不嫌寒碜!不要脸就是不要脸,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真要脸,马上清账!” 银子钱硬头货,一文一片铜。舌头再灵巧也搅不出铜汁,字写得再好也写不出银票,田得美除了尴尬就是难堪,嘴张了几张,没吐出一个字。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歪诗歪解。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27、歪诗歪解 - 憨王传 - 杨山林 装醉吐真言,歪解释心音; 莫道读书亏,卖身多换金。 “你给我打个躬,作个揖,问个安,这些账我全给你免了!”卢兴猫戏老鼠似的笑着调侃道。 “你,说,说话当真?”田得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多两银子在你眼里是巨款,在我眼里不过一根马毛;在你家中是老婆、孩子吃喝穿戴,在我府中不过是小叭儿半月狗粮!”卢兴不屑地回道。 打个躬,作个揖不过抬抬手,弯弯腰,太容易了。而十多两银子,是十多亩地一年的收成,既是教书高薪,没有二三年也是积攥不来的——买米面能买几车,买好酒能买百坛,当生活费够一家四口花一年……田得美盘算着,秀才身份在铜钱的“叮当”声中早已飞到了爪哇国里,不知不觉中腰已经弯得像个炒熟的大虾:“卢少爷好,向卢少爷请安!谢谢,谢谢,谢谢卢少爷积福行善,扶弱济贫!” 见田得美又是作揖又是打躬,卢兴蔑视地大笑道:“你身份是秀才,向我这个斗大字不识二升的生意人打躬作揖,这不失身份吗?失身份不就是不要脸吗?你说,你究竟是要脸不要脸啊?” 田得美这才想到卢兴的这番羞辱戏耍可能是自己那首《要脸不要脸》的打油诗惹了祸。 十多两银子已到眼前,不及时抓住就飞了。田得美急得头上冒汗,脊梁沟淌水,只能挖空心思寻理,搜肠刮肚找词,厚着脸皮歪解补娄子:“要,要脸,不,不要脸,这,这就像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一样,这,这是千古难解的悖,悖论!” “要脸就是要脸,不要脸就是不要脸,什么‘北’论‘南’论?鸭子骑葫芦,你跩什么大蛋包子?”卢兴辱骂着。 田得美听见只装没听见,只管抗洪抢险中大堤快决口似的补娄子: “表面看要脸不要脸是对立的,实际上,要脸不要脸是相对的。 “项羽要脸丢性命,刘邦耍赖得天下;韩信受得胯下辱,封侯挂印得高官;夫差要脸留勾践,走投无路自杀身——要脸就得不要脸,不要脸才能有脸,这都是史书记载的。 “俗话说,死要面子活受罪,脸皮厚,吃得够,说的都是这个道理。做人过分要脸,就会失去机遇;把脸看得太重的人,很难做成大事。成功就要坚持不要脸,把脸丢开,就等于扫去了一半的束缚。历朝历代的大人物,都是深谙厚黑之学,坚持不要脸,才走上了成功之路的!” “如此说,还是不要脸好?”卢兴笑得前俯后仰,开口奚落着。 “一味的不要脸当然也是不行的。人要脸树要皮。树没皮既死,人无脸难活。脸是什么,脸就是人的身份地位,就是在社会上的名声,没有脸就立不了足,办不成事。在这个讲‘三纲’论‘五常’,讲忠君,讲报国的环境中,处处有礼仪,处处有规矩,过分任性胡来,立马就会被灭。这就如下棋,马不能别腿,卒不能后退,不守规则便不能入场,入场也会步步受到制裁,实际上也没人与你同来。循规蹈矩被人欺,违法犯罪衙门除,这就是要脸活着难,不要脸也难活的道理。”毕竟是读书很多的文人,田得美思路理顺,便口若悬河。 “我草,你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这不是拿自己的家伙戳自己的脸吗?究竟是要脸好还是不要脸好?”卢兴挑着刺。 田得美见铺垫已够,方才将自己准备洗白的打油诗端出来:“为要脸去不要脸,不要脸地去要脸;为要脸不留底线,不要脸不择手段;为自个要脸,不要脸地逼迫别人不要脸。这和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一样,是脸的悖论,也是世之常情。吾虽不才,也曾有感而发,写打油诗《要脸不要脸》一首,道的就是这种现象。 “诗曰: 为娼赚钱立牌坊,泡妞不成怒满腔; 恨不妻妾洁如玉,奸尽天下美娇娘。” 田得美摇头晃脑地吟罢,又解释道:“当婊子赚钱是不要脸,却又去立牌坊要脸,你说这是要脸还是不要脸?泡妞是不要脸,可对方要脸不让泡他便觉得丢了脸,你说这是要脸还是不要脸?都想妻妾贞洁,这是要脸,玩别人妻女这是不要脸,你说这是要脸还是不要脸?其它现象诗中无表,可以类推。比如当官是要脸,为当官投机钻营是不要脸;发财是要脸,为发财制假卖假是不要脸……你说,我这诗不是回答了世人究竟是要脸还是不要脸吗?” 田得美口若悬河,手舞足蹈,把讽刺卢兴的歪诗歪解为针对世人的普遍现象,不仅淡化了自己不要脸的尴尬,还消除了卢兴的恨意:“我草!不愧是秀才!没理也能犟三分,死蛤蟆也能捏出尿!” “谢卢少爷夸赞!”田得美看卢兴脸色,觉得刚才债吹的许诺变不了,松了一口气,把腰弯成九十度,激动得声音直打颤。 “好,念你是个人才,会讲歪理,死蛤蟆也能捏出尿来,我今天就破格赏你个要脸不要脸的活干干!”卢兴调侃道。 田得美以为卢兴又要戏耍他,吓得脸色都变了:“什么,什么活?” “给我当油坊账房先生,兼保财粮,每月银子十两,年终看绩效发奖,这是我给你的脸,也是你要的脸!” “谢谢卢少爷!谢谢卢少爷!这是卢少爷赏脸!怎么会是不要脸?”田得美有些不明白。 “同时兼我军师,帮我出点子,补娄子,干些要脸不要脸,不要脸要脸的事务。这不是你说的不要脸吗?”卢兴奚落地回道。 “是是是,我明白了。要脸是明规矩,不要脸是暗规则;要脸是目的,不要脸是手段……” 田得美还要进一步阐释,卢兴开口打断:“理解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 “是,我一定少说多想,心细嘴严!” “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上班!” “是!谢谢卢少爷!谢谢卢少爷!” 油坊管账先生相当于后世的工厂会计师,保财粮相当于后世的乡财政所所长,虽说都不在衙门吏员序列,但实际利益却不亚于县衙吏目、班头之类小官,与没有什么实际利益的秀才称号更是天上地下。 田得美惹祸得福,进入卢兴集团,高兴得叫花子拣到了金元宝似的,一夜笑醒好几回。 自此,他不讲“气节”,只讲“节气”;什么季节他开什么花,刮什么风他使什么舵。他将“读书做官”、“忠于皇上”的追求修定为“读书发财”、“效忠卢兴”;将熟悉的礼仪明规则,接轨在社会潜规则上;将体会到的朝代兴衰经验教训用在为卢兴出谋划策上。卢兴挥下手,他颠脚往身前跑;卢兴说句话,他立马点头哈腰;卢兴捅了娄子,他立马提供补救举措;卢兴拉后留屎,他立马前去擦了;如果实在补不了,擦不净,他便主动去背锅。他一天到晚挖空心思,出歪点子,干缺德活儿,包装卑鄙、掩饰罪恶,使卢兴每年坏事增量,去县衙磨戡(即后世的述职)还年年得到褒奖。 据传说,有人暗中以他名字谐音叫他“舔得美”,他听了不仅毫无羞涩,并且不知羞耻地赋打油诗回道: “田中粒粟汗水换,岂能想美美就得? 审时度势一字改,张嘴伸舌美自来。” 此传说虽说太过直白、粗俗,无据可考,疑似羡慕嫉妒恨的老童生之类人物编造,但田得美已经抛却秀才的尊严,彻底沦落为卢兴的一只能够想主人所想急主人所急,并且又听话又会咬人的狗却是不容置疑的。 田得美一心效忠卢兴,但毕竟是新进来的外人,还是个读过许多书、受过礼仪熏陶的秀才,卢兴只不过把他当做差事中、生意上利用潜规则,对抗明规则,弄虚作假,欺下瞒上的谋士使用,绝密隐私,特别是有关奸银掠夺一类涉黑勾当还是瞒着他。 田得美清楚自己还没有进入卢兴核心圈子,整天急得抓耳挠腮,总想着能帮卢兴干件隐密大事,以取得绝对信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挣扎的尊严。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28、挣扎的尊严 - 憨王传 - 杨山林 当尊严与生存必须选择其一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卢兴多次挑逗肖聪儿未有得手,田得美身在内部,且处处留心卢兴行踪,当然很容易便打探明白。他初尝交结卢兴的甜头,正向心腹铁哥的阶层努力,当然不放过这个献媚的时机。 “参见卢少爷!”田得美来到卢兴住处,隔着帘子打躬作揖。 “有什么事?” “听说北街有个店主不懂礼仪,不懂规矩,不把卢少爷您放在眼里?是真是假?”毕竟还不是心腹,田得美不敢直说。 “谁?” “是个女的,姓肖!” “你把心思用在造好募捐救灾,纳税收费,保里收入支出这些账上就行,这些琐事不用你操心!”卢兴认为田得美虽说下作,但毕竟是个读过许多书、多年受礼仪熏陶的秀才,不愿将这冲破人性底线的流氓下贱行径直白暴露。 “这有关少爷的尊严,少爷的身心健康,我听在耳里,急在心中,怎么能不管不问?”田得美趁机大表忠心。 “你听谁说的?”卢兴皱眉质问。 “有邻人见您到她店里视察,她大大咧咧,不尊崇敬重,座也不让,茶也不敬,连个笑脸也没有,气愤不过,就向我说了!难道他说的不真?” 卢兴没理他。 “对那号人,不能一味给好,一味迁就,你越给好越迁就她越瞧不起,越往头上踩,要用些手段才行?” “老子泡的妞比你认识的女人都多,用得着你传授技巧?”卢兴白他一眼,心里说道。 “清高是因腹有食,不屈是因檐尚高; 蒙冤方知公正难,受欺才识靠山好。 这是我才赋的新诗,道的是整治贱民的诀窍。她若是生意做不成,天天麻烦不断,又没人给她主持公道,会怎么办呢?她低头不低?找您赔礼不赔?道歉不道?”田得美把准备好的点子说出,躬身等待卢兴回话。 卢兴见他已经知底,想到自己这些天对肖聪儿多次献好,没有成效,确实应该教训她一下,让她知道锅是铁打的,也就不耐烦地挥手敷衍道:“你若闲着没事,想管就管管吧!” 捣乱整治不听话的镇民,卢兴可用的流氓很多,只是念他主动前靠,积极性很高,方不得不敷衍于他,他却像又兼了个项目经理的临时官似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你,你,你,还有你,都过来,有重要事安排!”田得美走到院里,便挺胸凸肚地指挥起来。 田得美当晚选拔人才,培训指导,第二天一早,给肖聪儿找麻烦的活动便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地开展起来。 肖聪儿的店面开门便有事,不是有顾客递的铜钱滚到了货柜下,自己跳进来到处钻;就是有顾客买的货接住就摔拦,说你服务不周拒付款;再不是有顾客喝酒摔了碗,不赔碗钱还要退酒钱——麻烦事三天两头不断,并且那些顾客开口就骂,举手就打,还吵着你态度不好,服务不周,让你赔礼道歉! 面对流氓无赖的骚扰,肖聪儿还是没找卢兴这哥们,只是向左右邻居求援,并且自己买了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剑,像大侠客似的藏在小腿处,遇到动手的,拔出来假装不要命的泼妇莽汉,闭着眼乱刺乱砍。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肖聪儿抛开少女矜持,泼妇似的以死相拼,又有邻居救援,虽说整天不得安生,总算过了一天又一天,坚持着没有关门。 与此同时,到聪儿家里、店里收税要费的也突然多了起来,所要的数目也比过去翻了几番。 肖聪儿清楚船在哪湾,或据理力争,或委曲求全,虽说被讹诈十多两银子,总算次次都过了关。 田得美见肖聪儿还是没找卢兴“诉冤”求“公道”,生怕卢兴不满,又根据前几次乱收费数目不大,肖聪儿以认缴对抗的情况,献策将收费项目增多、数目提高到她不能承受的程度进行强力打压。 保里收各种费用虽说可以自定项目、数目,但毕竟是打着为公旗号的公开行为,得有摆上桌面的名堂,必须没事也得找出事,没理也得说出理儿。且理由过实难显“说是就是不是也是”的威风,理由过虚对方公开对抗会把矛盾激化,必须让对方明知是有意欺压,又无力反抗方为合适。 肖聪儿聪慧多识,一般保丁嘴拙舌笨,应付不了,更难以掌握分寸。卢兴怕再办不好,反惹得肖聪儿公开翻脸大闹;毕竟还是朝廷天下,干爹也不是一个人主持县衙,便让田得美从幕后走上前台,亲自带队上阵。 为邪恶出谋划策,虽属下流,但毕竟不直接露面,相当于流氓集团中狗头军师一类高级角色,如今让直接带队寻衅闹事,等于堕落为了一般流氓无赖,身为秀才,情何以堪? 但田得美却当作是一次提高身份,显示威风的表演机会:“一大群人,我是指挥官儿。镇上人见了,谁敢不刮目相待?” 他仰着哮天脸,凸着怀孕肚,挺着鸡肋胸,迈着鸭子步,一路摇摆到肖聪儿小店,将手一背,站在门口,等待肖聪儿先打招呼。 肖聪儿正接待两个顾客,没有注意,他便发起了脾气,挥手命令随从:“把闲杂人等,统统驱除了!” 两个顾客闻声匆忙离去,肖聪儿这才发现田得美带人到了门上。 镇上秀才,肖聪儿是见过的;“败家秀才,卢家当狗”,这民间传闻肖聪儿也是听过的。她虽然对田得美自甘堕落十分鄙视,但毕竟是长辈,礼仪不能缺。她急忙迎出柜台,敛衽一礼:“拜见秀才大叔!”边说边摆上小桌,又取出小座椅让田得美就座:“请,请坐,我这就去备茶!” “不用了!公事忙得很啊,顾不着!”田得美大咧咧坐下,摆着钦差大臣谱说道。 “大叔有何指教?”聪儿只能主随客便,问道。 “眼浅则命苦,心浅则命贱。姑娘,遇事要看远些,想深些!”田得美高深莫测地训教道。 “什么意思?” “你自己揣摸!” 言语来回,观色察颜,肖聪儿已清楚来者不善,直问道:“先生此来有何贵干,就请明说!” “收费!”田得美仰脸不理,一随从代为吼道。 “多少?”聪儿清楚项目是他们立,数目是他们说,也就不问什么费,一边问数目,一边拉过钱箱准备。 “三十两银子!”田得美说道。 三十两银子相当后世的近万元纸币,相当聪儿家小店半年数月的效益。 聪儿见多得出格,清楚是寻衅闹事。但来的是保所财粮,跟的是保丁,她只能仍然客气地据理争辩,问道:“怎么这次要得这么多,都是什么费?” 田德美顺口说道:“门面费五两、管理费四两、卫生费一两、治安费三两、修路费二两、建桥费二两、县里兴修水利费三两、镇里修建关帝庙费四两、三月三会费二两——” “门面费不是一间门面每月半两吗?怎么向我要这么多?”肖聪儿先选出一项证据确实的回驳。 田得美板着脸说:“半两是平均数。门面有大有小,生意有好有坏。你母女俩生意做得精,赚钱多,我们是知道的!” 聪儿见没法和他说清,只得不再争竞数目,又问道:“你说的项目前几天不是都已经收过了吗?” “你今天吃饭了,明天还吃不吃?街道昨天扫了,今天还扫不扫?巡逻队昨天值班了,今天还值不值?保所昨天办公了,今天还办不办?过去收的是过去的,现在收的是现在的!”田得美瞪眼说道。 “三月三庙会也是一月一办吗?”聪儿仍不发火,据理争辩着。 “原来收的太少,还不够招待开支,戏班子的钱还欠着呢!你们这些生意好的商家每户再补四两,这是看人下菜,能者多劳,富者多出。怎么,你觉得不公道吗?嫌不公道可以去县衙告啊!” 秀才当流氓就是不一样,没理的事张口就能编出理,没影的事眨眼就能有根据,众随从都佩服得直翘大拇指。 肖聪儿并不畏惧,仍然据理争辩:“我不怕出钱,怕的是出钱用不到正地方。俗话说,没规矩不成方圆,收多收少凭你们一张嘴,谁知道这钱用到了那里?能不能把县衙法规拿出来看一看?” “县衙公文是密件,不是谁都能看的!” “保里法规呢?能看不能?” “也论级别!”田得美扬脸说道。 “想看文件当官啊!当上官,够品级了,自然让你看!” “是啊,当官夫人也行,枕头边一问就清楚!” “想看你找卢保长,让他详细给你讲讲!” “我们只按规定,只有卢保长可以变通!” …… 众随从也七嘴八舌地跟着起哄。 面对打着公差招牌的流氓无赖,肖聪儿清楚告状无门,拼命无力,能求全的只能是打碎牙齿肚里咽,冤枉苦水自个吞。她起身整理钱箱,又回家取了所有存款,见还不够,又到隔壁店中借了五两,交给田得美:“田先生慢走!” 田得美见肖聪儿还是舍财硬抗,接过银子放在柜台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杂费账清了,罚款还没清呢!” “什么罚款?”肖聪儿不卑不亢地问道。 “有人告你掺糠兑假,缺斤少两,违犯镇规;有人告你辱骂顾客,打骂行凶,败坏镇风;按照镇里民约规定,罚银二十两,以儆效尤!”田得美说道。 “什么掺糠兑假,是酒是醋,是米是面?对谁缺斤少两,是张三是李四还是王二麻子?骂了那个,怎么骂的?打了那个,伤情如何?”肖聪儿强抑愤怒,连声质问道。 “什么掺糠兑假你清楚,狡猾抵赖是没用的。保护告发人是我们的义务,你没权过问!认罚拿钱,没钱我们拉货!”田得美说着,向随从招招手,令道:“既然她不服从保所领导,无视镇规民约,那你们就动手吧!” 众随从听到田得美下令,捋胳膊挽袖子便往店里凑。 “聚众抢劫吗?” 肖聪儿拔出腿上短剑,正泼妇似的与众人对峙着,卢兴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做作着没事人向田得美大声问道:“你们挤在这里,吵吵嚷嚷地干什么?” “卢保长,这户违犯镇规,不缴罚款!我们要以货抵款,她便撒泼动武!以武抗法,这是藐视朝廷,对抗官府,视同谋逆造反!是应该封店抓人的!”田德美说着,便指挥随从,向卢兴表演自己高明的配合:“封店!抓人!” 卢兴拦住要动手的保丁,向田得美斥道:“态度要好,理要说到,工作方法很重要,知道不?自己办差毛躁,作风粗暴,还动不动扣大帽子,谁服你啊?这家店一贯声誉很好,我是知道的;店主是镇选孝女,已经上报县衙,怎么会违规违法?是不是有人诬告,你仔细查问了吗?” 都是按编好的角本演出,田得美自然配合。他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又历数了肖聪儿许多莫须有的罪错,说得肖聪儿十恶不赦,坐监杀头也不为过,直到卢兴对他发火:“我让你先到别处去办,你聋了?走走走,都走,让我亲自调查落实一下!” 卢兴把田得美训斥一番,支走众人,走进店门,趴在柜台上低声说:“你开开柜台门,让我进去!” “有什么事,你说!”肖聪儿庄重地说道。 “看,哥们来了,拒之柜外,这不合适吧?”卢兴嬉笑着说。 “你忙,我也忙,有话就直说吧?” “你给我挑挑手上的‘刺儿’,我就把你被罚款的事调查落实一下。他们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我交代一声,他们不仅不会罚款,就是已收的杂费也会退回,并且以后保中收任何税费都隔过你这个店!” 卢兴说罢,转身出门,很快返回来,将肖聪儿刚才缴给田得美的杂费银子放在柜台上:“怎么样?他们听我的不听?你不找哥们,哥们也要帮你的!别看他们在外人面前很凶,见了我一个个都和喂熟的小狗小猫一样,乖得很呢!不管什么事,他们都看我眼色去办,我叫他们往东他们是不敢往西的,我叫他们打狗他们是不敢撵鸡的!怎么样,挑不挑?这根刺折腾得我吃饭不香,喝水不甜,心里长了草似的,整夜睡不着觉。”卢兴边说边伸出了手:“要不你隔着柜台挑也可以,过来,过来吗!” “卢保长,大少爷,你可是体面人物,别这么下贱行吗?”聪儿低声斥道。 “哎哟哟,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这么老套!七情六欲,人之常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帝老子高贵,也天天晚上跟妃子睡觉。我爱你,犹如老鼠爱大米,这有错吗? “男人得有男人味儿,女人得有女人味儿。男人味儿就是敢恋敢爱,女人味儿就是温柔性感。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坏可不是指心肠坏,而是指你说的‘下贱’。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又有哪个男人不‘下贱’呢?” 肖聪儿羞得满面通红,气得浑身发抖。 “哎哟,看你小嘴噘的,大眼瞪的!上次我手碰你一下,用得着到今天还结仇吗?你说,给你碰掉一块了吗?” 肖聪儿不待他说完,已经转身走到房屋一头,伸手打开了柜台门。卢兴以为是让他进内,急忙往前凑,哪知,刚走近柜台门外,脚背便被肖聪儿狠踩了一脚。 脚背跖骨是人神经敏感处,肖聪儿又怀着满腔愤怒,卢兴怎能受得了?他“唉哟”一声蹲在地上,头上汗水便冒了出来。 聪儿从外面锁了柜门,转身拿起柜台上卢兴刚向田得美要回的银子,追上正在另处收费的田得美,撂在了他的怀里。 田得美组织的强力打击不仅无效,卢兴还被肖聪儿狠踩了一脚。并且,有人以肖聪儿一个小杂货店不到俩月时间缴费四十多两银子为例,向县衙匿名告发卢家店收费、罚款近乎土匪抢劫、黑道绑架,害得卢兴被主簿干爹臭骂一顿,花了三百多两银子方才摆平。 “我要你是擦屎的,不是让你抹屎的;我要你是堵娄子的,不是让你捅娄子的!你不行就是不行,还非要削尖脑袋挤着上!我本来已经快暖热了,你给我来冷的!这彻底整崩了,公开翻脸了,你说怎么办吧?拿你小姨子赔我!”卢兴从县衙回来,叫过田得美,骂了个狗血喷头。 主子骂你,那是恨铁不成钢,是把你当了心腹,田得美深通此理,面对卢兴的大骂,他心里却像熨斗烫似的,暖融融的,别提多舒坦了。 他没有聪明漂亮的小姨子赔偿卢兴,只能挖空心思,将功补过,一连几天点灯熬夜,参考历代史书,总结权斗经验,研究三十六计,探讨用间方法,又为卢兴设计策划了一个既能当婊子又能立牌坊,逼肖聪儿不得不就范的天衣无缝的歹毒圈套。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连环套。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29、连环套 - 憨王传 - 杨山林 后世花样翻新的诈骗方法,比起这圈套都是小儿科! 聪儿十五岁那年春季,杂货店隔壁的旅店里住进一位姓刘的客倌。那客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说是在做一桩生意。他经常到杂货店买些日常用品,和聪儿母女渐渐熟识。 有一天,刘客倌来到店中,从怀中掏出一对玉如意,向聪儿娘说,“我的生意急需现银周转,想把这祖传的如意当掉,可当铺掌柜心太黑,给的价钱很低。我想放在店里让您代卖一下试试,不知可以不可以?” 聪儿娘经营的是日用杂品,不懂玉器,怕上当受骗,当即摇手,让他到别处联系。 刘客倌说:“到处都是奸商,我一个外地人,还能不受欺? 要是碰上不仁不义的,给我换成假的,我往哪说理,谁给我做主?到时候恐怕哭也来不及了!我看您是实诚生意人,我信得过您,才让您代卖哩! 我这对如意,是祖上当年在京城当差时后唐明宗爷赏的,至少也值八百来两银子。 我按五百两放到您店里寄卖,卖了给你一成佣金,五十两银子, 卖不了还是我的。碰到识货的买主,你可以再卖高点,高出的部分还是你的!你是本地人,我是外地人;我货放你处,又不让你打收条、写契约,我对你绝对信任,不怕你昧去,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聪儿娘见刘客倌说得诚恳,想想自己横竖也不会吃亏, 便答应放店里卖卖试试。 隔了不几天,店里来了两个阔绰的客人,其中一个看见那对如意,就要过去看看。他翻来复去看了很久,看得很仔细,看后问道,“是卖的吗?” “给别人代卖的!”聪儿娘如实回答。 “价多少?” “五百两银子!” “能少吗?” “客人定的底价,不能少!听客人说,实际上价值八百多两呢!” 那客人恋恋不舍地将东西递回来,边走边低声向陪同的客人说:“货倒是好货,价钱也不贵!” 陪同的客人叹口气说:“可惜咱俩买不起,眼馋也是白搭!” 聪儿娘听了两个客人的对话,心里吃了定心丸,高兴得不得了。 要知道,五十两银子的佣金,可是母女俩这个小店一年也难赚到的利润啊! 又一天,杂货店来了个富商,看了那对玉如意,问了价钱,高兴的了不得。 他对聪儿娘说,“我们府台大人是我的好友,他今年要做五十大寿。 我正准备送上一份厚礼,跑了许多地方也没找到合适的, 想不到在这儿碰到了。 他老人家特别喜爱古董玉器,我正想送上一件。这一件成双成对,又名‘如意’,有‘万事如意’的寓意,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说罢,转过身去,向仆人说,“这对如意我买下了!五百两,付账去吧!” 仆人说,“主子,您忘了昨天定货,您让交了一千两定金吗?现在我们兜里现银只剩了六十多两,怎么够付账啊?” 那富商拍拍脑门,连声懊悔,转过身来,无可奈何地向聪儿娘说:“我一心要买,可银子不够,这怎么办呢?要不这样,我给您留下五十两银子的定金,您不能再卖给别人,行吗?” “那您什么时候来取呢?” “我得回去,带钱来办货物,到时候拐个弯,顺便来取走, 最多一个月吧!” “您要是不来呢?” “我定银都交了,怎么会不来呢?一个月后若不来,定银算给您的违约金,我若再来买还得出足五百两,这样可以吧?” 聪儿娘想想没什么不对,便收了那客人五十两定银,打了收条,写了协议条款。待富商离去,便将那对玉如意锁进柜中,专等那富商转来。 聪儿娘计算着时间,一天一天地等着,眼看就满一个月,那富商还没有来取那对玉如意,刘客倌却满脸泪痕地来到了店里。 刘客倌一边抹泪一边向聪儿娘说:“肖大嫂啊,这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啊!我这里现银周转不灵,要成的生意泡了汤,正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家里又托人捎信,老父病危。大嫂,我得赶紧回去,那对如意我不卖了!” 聪儿娘吃了一惊,心想,“再有几天,就够了一个月,那富商就要来了。要是没了如意,岂不是违背了双方协议吗? 既使对方不追究违约责任,害得人家白等一个月,白跑一趟,自己心里能过得去吗?”想到这些,便向刘客倌商量道:“刘客倌,您能不能再等几天?或是您先回去,随后我把卖得的银子给您送去?” 刘客倌抹着泪说:“我是一天也不能等了!我常年在外,不能尽孝,父亲临终时再不能见上一面,还算个人吗?再说,家产已经被我折腾尽了,万一老父去世,我还指望这如意抵押借贷办丧事哩!我们说好的,放你这代卖,卖了给五十两佣金,卖不了还是我的,您怎么说话不算数了呢?” 聪儿娘可真是作了大难。若让刘客倌拿走如意,自己对富商失了信义;可刘客倌父亲病危,带如意回去尽孝也在情理之中。她正左右为难,常来店中关心帮助的富乐酒楼老板娘插嘴说道:“何不将这对玉如意买下,不失信富商,又能解决刘客倌之急,岂不两全其美!” “我一个小店,哪有那么多现银啊!”聪儿娘为难地道。 “四五百两银子算什么?你打个借条,我到酒楼柜上给你拿来不就行了。咱姐妹谁和谁呀,亲生的一样。为了咱姐妹情谊,我就是和俺那老抠唆翻脸吵上一架,也是值得的!何况不过几天时间,卖了如意就还!这个家我还不敢当吗?” 富乐酒楼老板娘姓李,三十多岁年纪,绰号“小糖人”。她不仅模样长得甜蜜蜜的,男人见了都想尝一口;小嘴也特别能贫,没事也能与人拉呱半宿。她丈夫刘德光原也是富户人家,因好吃懒做,又嫖又赌,很快家产荡尽。也是福星高照,去年突然寻得富亲资助,开办了富乐酒楼。 小糖人能说会道,又是酒楼老板娘,在镇上商界人头很熟,曾为聪儿娘介绍过几桩销后付款的生意;也曾在聪儿母女受到小流氓骚扰时见义勇为挥拳相助,并且多次把前来乱收费的保丁骂了个狗血喷头,很得聪儿母女好感。 此时,聪儿娘见小糖人又出手相助,当然深受感动。她一面连声称谢,一面当即写了张四百两银子的借条。 小糖人拿了借条,去酒楼柜上取了银子,转来交给了聪儿娘。 聪儿娘添上自家的积蓄,凑齐了四百五十两现银,打发刘客倌上了路。 转眼到了约定之期,那富商没有来,又过了十多天,那富商还是没有影子。聪儿娘为了按期还富乐酒楼的借款,只得到当铺当那对玉如意。她觉得这对玉如意既然珍贵,当够借富乐酒楼的四百两银子不成问题,那知,当铺老板仔细看了后说:“肖大嫂,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逗我玩儿 ?” “怎么了!”聪儿娘一颗心嘀溜了起来。 “这是一对造假的仿制古董,玉质也是很一般的,多说值十两银子!你上当了!” “扑咚”一声,聪儿娘一颗心猛然掉了下来,身子也同时倒在地上,大瞪着两眼,昏了过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梦醒之后。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30、梦醒之后 - 憨王传 - 杨山林 梦醒后最悲哀的不是无路可走,而是有人以关心帮助的姿态,将你引入万劫不复。 肖聪儿不知道这两个多月来,娘为什么总是不让她去店里值班,并且总是笑眯眯的,好像遇见了什么喜事。她以为是娘怕她受流氓欺负,或是被卢兴骚扰,不止一次地问娘,娘总是神秘兮兮地笑着回答:“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娘要给你一个惊喜,要叫你看看娘挣钱的本事!”有时候,聪儿没问,娘却又情不自禁地向她唠叨,说一些“再过些天要扩大门店”, 要给她“买金钗、戒指,高档的胭脂、花粉”,要给她“存点银子,好为她将来置办嫁妆,把她排排场场地嫁出去”的话题。聪儿猜想娘可能得到了什么做生意的秘诀,或是看准了什么好的商机。娘不说,她就不再追问,娘想给她一个惊喜,他为什么不接受呢?娘高兴,只管跟着高兴就是。 当天下午,娘匆匆地出了门。娘只说去办点事,没说干什么,虽说依然和平常一样,脸上挂着笑,可聪儿总是觉得娘笑得很假,好像是故意笑给她看的。 一个下午,聪儿心中总是毛躁躁的,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将意念引导到自己最得意最高兴的事情中。她想起了娘前几天跟她讲的一个梦境,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实际上那是娘的愿望。娘说,她梦见为聪儿找了一个如意郎君,高高的个头,大大的眼,浓浓的眉毛,椭圆的脸;能文能武,字写得龙飞凤舞,剑耍得水泼不进;腰里还挎个宝葫芦,有什么梦想,只要说一声,它就能帮你实现。娘要求为聪儿布置一间新房,嗬, 话刚出口,屋里便家具一崭新, 连双喜的窗花都贴得齐齐整整——聪儿听了娘的梦,笑得前俯后仰,差点岔了气。 聪儿正沉浸在娘的梦境给带来的欢乐之中。“聪儿,聪儿!”  一阵嘈杂的呼声伴搅着纷乱的脚步声突然传来,惊醒了遐思中的聪儿。 她跳起来跑到门外,一下子惊呆了。娘躺在一群人拥着的门板上,已经奄奄一息。 大祸突降,肖聪儿一下子惊傻了,她张大了嘴巴,似乎想喊,可是没有出声;只是扑在娘的身上,泪水像断线珠子似的夺眶而出。 小糖人闻讯赶来,拉开聪儿,指挥人将聪儿娘安顿到床上;又让人去请来了看病的先生,为聪儿娘诊了脉,开了药;用带的钱付了诊费,又让人抓回了药,找了药锅,点火煎着,这才搂着聪儿的肩头劝说道:“侄女儿,莫哭!身子要紧!商场如战场,胜败是常事。有李娘在,一切都会好的!” 聪儿无有近亲,小糖人跟娘很熟识,难时又主动相帮,心中自是感动,便当惟一依靠,遇事同其商量。 母亲病倒在床,急需花钱治病,聪儿只得与小糖人商量着把杂货店转让。小糖人帮聪儿很快找到了主家,盘点了货物,清理了房租旧账,同时跑前跑后,为聪儿娘请医买药。 聪儿娘病未痊愈,转让小店的几十两银子已经分文不剩。 聪儿正为母女俩如何度日愁眉不展,富乐酒楼讨债的已经跑上门来。 小糖人与在酒楼当掌柜的男人刘德光吵了一架,当着聪儿的面对骂了个狗血喷头,差一点没当众撕打起来,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刘德光还是不依不饶,声言再不还银便要到县衙告状,请官方把肖聪儿卖到妓院,用卖的银子抵债。 小糖人无奈,只得一面与男人刘德光软磨硬抗,一面劝聪儿与酒楼签订了以身抵债,打工还银的合约。 欲知肖聪儿酒楼打工什么滋味儿,看一下她写给小糖人的《何年才是头》的打油诗便知一二: 我本商家女,抵债到酒楼; 指望打工钱,还债得自由。 鸡鸣已早起,夜半不得休; 洗碗腰累酸,跑堂忙如猴; 择菜指头肿,烧锅汗一头; 满脸是黑灰,手上茧子厚。 最怕搬酒篓,腰弯腿发抖; 晕眩倒在地,膝破鲜血流。 掌柜怒不休,打手鞭子抽; 扣了当月薪,又赔篓中酒。 耳边丝竹鸣,门前轿马稠; 阔客笑声喧,艳女展歌喉。 可怜打工女,天天做马牛; 见人需带笑,对客需磕头; 加班无报酬,挨打无理由; 欠债反见长,何年才是头? 肖聪儿在酒楼当牛做马挨打受气三个多月,工钱全被各种理由罚没,所欠银两不仅没减,反又连本带利驴打滚向前滚动了一百多两。想到小糖人一副侠义心肠,又是个有身份有能力的酒楼老板娘,万般无奈之中,只得悄悄写了这首《何年才是头》的打油诗,巧妙转交,向其诉苦,请求相助。 小糖人看了聪儿的打油诗,立马跑到酒楼,先和男人刘德光吵了一架,又把酒楼众管理层人员骂了个狗血喷头,方才来见肖聪儿。 小糖人见了肖聪儿,依然余怒未息地骂着自己的掌柜男人:“这个守财奴,这个老抠唆,这个虐待狂,这个王八蛋,真把老娘的话当耳旁风了!我给他说过,你是我的侄女儿,要他好好照顾,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折磨你!我日他亲妈,老娘就是当寡妇,也不和他算完!侄女儿,让我看看,打伤了哪里?” 小糖人拉过聪儿一只手,惊诧地叫道:“看看,这原本白嫩嫩又水又滑的贵妇手,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又干巴,又粗糙,还满是血泡倒刺儿。 “侄女啊,手可是女人穷富贵贱的标志,你可要用心养护啊!不能再摸那些粗糙的东西,不能再经常水中浸泡,特别是油腻污浊,那样手部会变得干燥、粗糙,且容易起皱。从今往后,每天早晚洗漱后,你都要立即对手进行护理。最起码也要涂上护手霜,滋润和保护皮肤。另外还要顺便按摩一下,促进血液循环,效果才会更好。 “从现在开始,你每天睡觉前要盛一盆温水;热水会使皮肤干燥,冷水则不利于清除污垢,记住,要不热不凉正合适的!将双手浸泡几分钟,再用小刷子刷去指缝中的污垢,然后涂上鱼油按摩双手。最好睡觉时将手用丝绢缠裹,那样能使鱼油的滋润作用借助体温快速津润皮肤。你试试,要不几次,你的手就会恢复到原本的又嫩又白的程度。这可是我的护手绝密,一般人我还不告诉呢!”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致命的诱惑。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31、致命的诱惑 - 憨王传 - 杨山林 诱惑是一杯香甜止渴的毒药,虽销骨蚀䯝,但人人爱喝。 面对一个生不如死的打工女,小糖人谈开了贵妇的奢侈享受,肖聪儿越听越悲伤,站起来一头碰死的心都有了。 但是,没等肖聪儿站起身,小糖人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捋起了她的袖子:“唉哟哟,你瞧你这胳膊,皮肤怎么也已经变得如此粗糙。快用温水、香皂清洗一下。清洗擦干后要在温盐水中浸泡一会儿,再用香皂洗净,然后用榛子油按摩。要这样每天做一次,双臂皮肤才会变得柔嫩细滑。 “还有指甲,护理时也不能忘掉。一双美丽的手,要有美丽的指甲相配,才能相得益彰。你瞧你这指甲,剪得长短不齐,指缝里黑灰这么多;看看,这两个已经劈了!指甲这么黄,还连指甲油也不涂。一会儿我给你一瓶指甲油,你天天记住涂。手保养得嫩葱似的,涂上指甲油,戴上金戒指、金手镯,这才叫女人吗?还有面部,特别重要……” 肖聪儿见小糖人打开了女人护肤保养的话匣子,越扯越远,只得哭丧着脸打断道:“李娘,我如今身背巨债,哪还有这富贵享受的资格!我不怕手上长茧,胳膊皮糙;不怕胸部平板,没有线条;不怕发乱衣破,脸黑貌丑;不怕吃苦受累,没日没夜地干活;只盼着您能够念起与我母女多日情谊,发发善心,替我向刘掌柜求个情,不要让他们再没错找错,毒打折磨,把我工钱给罚没了。只要能把我的工钱按月发放,转还债务,让我母女有个活下去的盼头,我就感恩戴德了!” 小糖人叹气说道:“唉,这话还用你说么?李娘我既然出头护你,当然要处处为你着想了。可俺家那个老王八蛋是个虐待狂,又是个老抠唆,我的话他能完全听吗?她个老王八蛋是专门与我作对呀,与我对抗啊,抗不了就阳奉阴违呀!再说,我也不能老在你身边护着你呀。我离开了,他们不是还要鸡蛋里挑骨头,给你找茬,扣你工钱,虐待你吗?再说,就是我住在酒楼不走,专一为你撑腰,不让他们找到扣你工钱的错,你一年能挣多少银子?何时能还完,你算过吗? “你借的银子在合约偿还的半月期内虽是付低息的,可自违约以后,已经转为高利贷,月息二分。现在已近千两,每月利息就是二百两银子。就按合约上写的你全年满勤不扣一分,也不过几两银子,多少年能还够啊?何况俺那老王八蛋还要驴打滚,利滚利,何时是个完? “唉,这全怨我!我当时想着半月就还了,过期不还每两银子月息二分不过说说,谁知道出了这差错,不能按期还,叫我怎么说呢?酒楼是股份投资,东家好几个?俺那老王八蛋虽说是掌柜,他也不是完全当家的呀!银子钱,硬头货,合约写得清清的,我就是寻死觅活地与他闹,他一个人也不敢给你免一分一厘;闹起来惊官动府,侄女啊,还不知道那些贪官污吏会怎么判呢!倘若判个把你卖为官妓,那更是一辈子难以翻身啊! “唉,我才貌双全的娇侄女啊,你什么时候能熬到头呢?熬到头还不变成手粗皮糙,弯腰弓背,一头白发,一脸枯皱皮的老太婆吗?这可叫我怎么办啊?” 聪儿听她如此说,眼泪便“唰唰唰”地流了下来。 小糖人掏出丝绢给聪儿擦了,坐在聪儿身边,抚慰道:“侄女儿别哭,活人还会被尿憋死?山不过来,咱过去;天无绝人之路,法子总是会有的,咱娘俩都动脑筋好好想想,说不定会有十全十美的好法子呢!” 聪儿哽咽着说:“进退无路,还有什么法子可想,除非死了,方能一了百了!” “呸呸,什么话?你嫩葱似的一个丽人,浑身都是珠宝,拽根头发也能换金条,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小糖人嗲声嗲气地嗔怪道。 “贱骨头贱肉百多斤,干活手拙,跑路腿慢,做生意上当受骗,每天挣不到几个铜钱,我还有什么用处?李娘不要开玩笑了!”聪儿被极度的自卑笼罩着,长叹着说道。 “唉哟哟,不信,是吧?要不,你把你身上随便一个零件租给我用两天,看我能不能大把大把的赚银子?” 肖聪儿一时没明白小糖人的意思,苦笑说:“身上零件怎么租啊?” “当然是你身上的零件让我使用,我给你付钱了。并且,我保证用后不少你一根汗毛!你说,你租还是不租吧?” 聪儿见她一脸猥琐,意识到了什么,正色回道:“李娘,您是镇上名人,莫把话说下流了!” “唉哟哟,什么上流下流?人除了衣服不都是一样的吗?烟花行是人眼中的下流,可暗中也有人夸好。坊间有曲《烟花好》,听我给你唱一唱!” “你走,走吧!我无非一个死字,再不求你!” 小糖人拿起桌上的饭碗和竹筷,轻轻敲击为拍,笑嘻嘻扭腰摆臀,刚要开腔,肖聪儿已经跳起来,一边斥责一边用力将她推向门口。 “看看,怪了不是?李娘看你愁闷,给你逗个趣,让你开开心,解解闷!你倒给李娘发脾气!好好,不让逗趣,我跟你一起哭,一起掉泪,这行吧? “侄女儿,我要唱的虽说是坊间流行的下流小曲,可它也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生命珍贵,青春珍贵,身体珍贵;遇事要心眼灵活,往远处看,往好处想,你说是不是?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世上路千条,这一条不想走走另一条嘛!动不动一个死字,不是犯傻吗?” 小糖人说是闹着玩,聪儿身在矮檐下,当然不好再发倔脾气。 她向小糖人含泪道歉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没脸没皮,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聪儿宁可被累死,被饿死,被打死,也不愿没脸没皮被人羞死!刚才出言不恭,请李娘不要生气!” “什么话哟,李娘怎么会生你的气?我有一个小表妹,就和你一样爱面子。他本来家贫,爹又早死,撇下了她们母女和两个弟弟,日子过得那个可怜那个穷啊,想起来就叫人落泪。 “她家中长年揭不开锅,她娘又长年生病,请先生没有钱;每天里她娘在床上疼得乱叫,俩弟弟在屋里饿得哭嚎,你说她急不急?看着别人家同龄的女孩,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戴玉镯金戒,抹胭脂涂口红,进勾栏看戏,坐轿子游玩,又唱又跳,又说又笑,她能不难过吗? “为了拯救那个家,她拼命地干啊!她每天天不亮就到菜场拣菜叶、上山拾柴禾;白天打工,夜里加班又找份活。可累得腰酸腿疼,挣的钱还是不够一家四口饱肚子,更莫说为娘治病了。她见打工不行,就向我借了五两银子,摆摊卖水果。第一天还算运气不错,水果卖了一半,赚了二百多个铜钱,比为人打工强多了。当天,她破例买了六个烧饼,让母亲和弟弟改善了一顿生活。她心里盘算着,照那样卖下去,一个月也能赚几两银子,除去生活费用,娘的药费也有着落了。那知,第三天麻烦就来了。她刚把摊摆好,突然来了一群小伙子,不论分说,将她的水果跳子撂到了一辆车上。她不知道那是管街的衙役,硬与人家争夺,结果,被人家打断了腿不说,还把她前两天赚的钱全给罚没了。 “给人打工难挣钱,自己摆摊又不敢,做皮肉生涯她又拉不下脸,也是万般无奈,她一怒之下给一个七十多岁的富豪当了第十三房小妾。没想到,这么一来,小鸡娃扎上凤凰翎,一下子扑扑楞楞上了天。唉呀,住的是高楼大厦,坐的是四抬大轿,丫头仆人一大群,拉个屎也有人擦屁股。那个享受啊,简直像皇宫的娇公主! “那次我去看她,他出手就送我一颗夜明珠。那个阔呀,花银子就像农村撂苞谷。中午宴席,摆出的菜肴连我这个酒楼老板娘也不得不吃惊。 “什么渤海的对虾、黄河的鲤鱼、镇江的鲥鱼、阳澄湖的大蟹、南海的鱼翅、海南的燕窝、东北的熊掌、山东的鲍鱼——唉呀呀,多得数也数不完。有一道菜叫“清汤虎丹”,说是用小兴安岭雄虎的子子作成,其形状如小茶碗口大小,制作时需要微开不沸的上好鸡汤炖煮三小时,然后剥去皮膜,放在调有佐料的汁水中渍透,再用特制的银刀,平片成纸一样的薄片,在盘中摆成牡丹花形状,佐以蒜泥、香菜沫食用。那个味道呀,美得没法说,吃一口,就觉得浑身舒坦! “据说,那东西壮阳,男人吃了如生龙活虎,女人吃了犹如春药,那天我多吃了几片,哎哟哟,浑身就像是着火了一般—— “还有的菜根本就不是让吃的,全是为了摆那好看。比如 ‘绣花高饤八果垒’就是以着各式珍贵的器皿分别堆垒着香圆、柑桔、石榴、橙子、鹅梨、乳梨、花木瓜。而‘缕金香药’则是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等十几盒药草香料。这些堆叠的水果和香料的名菜,仅仅是餐前以其美丽的色泽、精巧的摆设用以观看来刺激食欲或清新一下空气。 “唉呀呀,尝尝那富贵的滋味儿,才不愧做人一场啊! “她跟我说,表姐啊,我算想明白了! 什么是脸?脸就是身份,就是地位,就是名誉!当官的,升官就高人一等,降职便低人三分;经商的,赚钱就脸有光彩,赔了便丢人现眼;对咱们女人来说,找个有钱有势的好男人就有脸,嫁个穷酸窝囊废便没脸。有脸再贱也是高雅,没脸高雅也是装逼;有脸放屁都有道理,没脸再有道理都是放屁! “唉呀呀,聪儿啊,她这么一说,李娘我算彻底明白了。穷得没饭吃,谁给你脸?哪来的脸?要脸有什么用?我只恨买不来后悔药。我若是年轻二十岁,像你这样,我也找个有权有势的大富豪,那怕是小妾、情人呢,就是只偶而让陪几晚,只要给银子多,也就一劳永逸,比守住刘德光这个把铜钱看得碾盘大的老抠唆强上一万倍啊! “唉,我这表妹算睡醒了,可世上还有多少女孩没醒呢?唉,我想起来都为她们着急呀! “长得好不如穿得好,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找个好男人,终身有依靠,等于你少苦干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女孩就像中秋的月饼,过了十五的晚上就不值钱了!要抓住时机卖个好价,才能让自己尽情享受人间富贵啊!” “过期降价,也不能喂狗啊!”聪儿像是自嘲又像是奚落地抹泪嘟囔道。 “你这还是穷人思维。穷人看小利,富人重时机。一根稻草,扔在柴堆是柴草,扔在粪堆是垃圾;但若遇到卖菜的,同菜捆在一起就是菜价钱;遇到卖鳖的,同鳖捆绑在一起就是鳖价钱。什么时候遇到谁,与谁捆绑在一起,这就是时机! “机会就像秃子头上一根毛,你抓住就抓住了,抓不住就没了。青春一去不回头,过了这村没这店!”小糖人说着,好像突然想到似的一拍大腿:“侄女啊,你冰雪聪明,又长得貌美,事到如今,就剩华山一条道,她娘的那个脚,何不用青春解决问题?直接说吧,找个富人嫁过去,管它二奶三奶四奶五奶,七奶八奶,凭你这知书达礼、聪慧博学、能写会算的才华,驴见不踢狗见不咬的容貌,得宠是没跑的。只要男人喜欢,一千多两的银票还不就像拣废纸一样就到了手里?”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下流的围剿。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32、下流的围剿 - 憨王传 - 杨山林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只剩下流一条路,你走不走? 聪儿已是死路一条,嫁人还债这不能说不算个好主意。但毕竟是婚姻大事,她不能胡乱应酬。 她略思片刻,答道:“谢谢李娘指路!只不过仓促之间,哪有合适的呢?” “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有钱的两条腿男人还不多的是!你说吧,你要求什么条件?” “年纪可以大一些,人也可以丑一些,只要是善良人家,正派人物,都是可以考虑的!要不,让我同母亲商议一下再说吧!” “哪好,你考虑考虑吧,早作决断为好!” 小糖人说着,从手兜中掏出一堆护肤膏、粉饼、胭脂、口红、指甲油一类高档化妆品放在案子上,指点着说道:“这是我常用的化妆品,送给你一些。这护肤膏、粉饼、胭脂、口红、指甲油都是在汴京城买回来的高档货,是女人常备的,怎么使用,有说明书,我就不交待了。另外这两样,是当今的稀罕物,你恐怕还没见过吧? “这叫猪苓,是洗头发用的。猪苓很稀有,里面加有香料,用后会有比较浓郁的香气,比一般人用的皂角贵多了。这一罐,就是一两多银子,你用用就知道了!做女人,身上的气味是很重要的 ! “平常人刷牙备的仍是常用的齿木,不容易剔除齿间残物。我给你置备了最新发明的植毛牙刷,还没流行,请你试用用,看舒服么! “平常人用的洁牙剂是盐,这是新发明的牙粉。据说,它是用柳枝、槐枝、桑枝煎水,入姜汁、细辛等药熬制的,用它刷牙,有芳香祛风、解毒止痛、排脓消肿之功。我试过了,效果很好的哟!也送给你一罐用用!” 小糖人指指点点地说罢,不待肖聪儿推拒、回话,便做作地伸开双臂,抱着肖聪儿亲了一口,转身扭腰摆臀地出了房门。 聪儿明白,小糖人留下的东西都是十分珍贵的,是穷家姑娘做梦也难以得到的高档化妆品。可她身为工奴,一天到晚吃的是酒楼的残汤剩饭,干的是洗刷搬运的粗活;忙得吃碗饭都是仰脖子往嘴里灌的,上个厕所都是提着裤子跑的;早上起床为了避免迟到挨打,有时连脸也顾不得擦一把,更莫说刷牙了!晚上累得倒头就睡,有时候衣服也懒得脱;整天汗一身,灰一脸,能顾得着,能有心思,去讲究护肤护手护指甲护头发护牙的富贵方法吗? 聪儿望着这一堆贵妇用品,像饿得半死的叫化子看见了一桌子佳肴美味,孤岛上将要饿死的人看见了一堆金银珠宝,被穷困折磨得生命将息的人看到了一张万两银票,被阉割的太监看到了一个白嫩水灵的裸身美娇娘—— 这是致命的诱惑,这是伤口上的一刀! 肖聪儿心灵负荷陡增,精神痛苦加剧,她望着那堆贵妇人才能享受的高档化妆品,想到自己死不能死,活不能活的绝境,伏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不起来干活?趴在床上嚎什么?” 酒楼掌柜、小糖人的男人刘德光一边骂着,一边凶神恶煞地走了进来。 肖聪儿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叉手弯腰向刘德光说道:“刘掌柜,李娘刚才来看我,我们娘俩说多了,误了上班,请您饶恕!” “她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刘德光说着,突然看见案子上的一堆化妆品,更加恼怒起来:“你干活手慢,偷东西还真够快的。老子才让人从汴京城买回的东西,放在柜房里,怎么转眼就到了你这里。说,你是怎么偷的?”边说边一耳刮子扇了过去。 “刘掌柜,这是李娘刚才送给我的。她刚走不一会儿,您可以追上问问她!” 聪儿被打得鼻嘴淌血,半边脸当即肿了起来,仍然倔犟地争辩着。 “你还敢嘴硬!来人,给我好好管教管教!” 刘德光一声呼喊,当即跑来男女四个打手,不论分说,将聪儿掀翻在地,拿手的拿手,捺腿的捺腿,死死按定,将上衣掀起,露出白嫩的脊背。 为首的孙老太婆是久惯行刑的角色,挥起手中所带帚竹,带着呼哨声落下,聪儿脊背上霎时便血珠飞溅,如雪地上绽开了一树梅花。 四个打手打累了,便把那些化妆品用绳吊着,挂在肖聪儿脖子上,将肖聪儿捆在院里一棵冬青树上示众。 肖聪儿穿着单衣,行刑时上衣扣子又被拽掉,本来就难以遮掩胸前;捆绑的打手又故意将她的大臂背扭,用绳索将衣服用力向后勒扯;肖聪儿的前面衣襟张开,胸前便几乎全部裸露了出来。 五代乱世的丑陋多种多样,最独特的、最突出的、最普遍的是入骨的奴性表现。 奴性是奴才的内在性标志。它的主要表现是向强势献媚。有权者,有钱者,有势者,地位高者——他都狗一样地伸长舌头,围着舔屁股沟里没擦净的残渣。不舔不得升官,不舔没有吃穿,不舔不得人缘;你想人一样活着,就得伸长舌头,不舔,除非你死了。说是能退隐山林,实际上,除了原本有一定身份一定影响的人物,朝廷顾及舆论,衙门不便理睬,一般百姓你退一下试试,逃离便是不忠,捕快不抓你才怪! 五代乱世数十年的帝王争霸史实际上就是一部臭气熏天、吃人不吐骨头的驯奴史。丛林世界,强者统吃;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哄强势者高兴,才能生存,才能得利。久而久之,时人便像断了脊梁的狗一样形成了条件反射,“在羊面前显狼相,在狼面前显羊相”;不管有利无利,见了强者就卑躬屈膝,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强势者说狗,他忙张口“汪汪”;强势者说驴,他忙学驴叫几声;强势者拉屎,他忙伸舌头;强势者嫖宿,他坚守门户。对于弱者,他便“体察主人癖性,见示令则狂吠着扑咬”,以便自己能得到强势者赏给的一根腐烂骨头。奴性,已经在称霸者的鞭子下溶化在人的血液中,这便是五代乱世朝代变换,治乱反复,从上到下一切顽疾的病根。 有比较才有鉴别,知乱世苦才知盛世甜。老汉文笔老旧,不擅穿越,只能鞭挞乱世丑恶,以反衬现代文明之美。希望写穿越文的朋友们穿越过去,用我们的现代文明治理治理,还我中华那段历史一片清新,也替老汉出口闷气。 孙老太婆和打手们与聪儿无冤无仇,刘德光也没有明确把聪儿“管教”到什么程度,但她们凭着敏锐的奴才嗅觉,扑捉到了欺侮聪儿可能会得到主子欢心的信息,便尽力展现奴才智慧,挖空心思地对聪儿肆意凌辱。 肖聪儿在受刑时被按倒在地上,脸上沾满了土灰,又被泪水冲刷,本就一道灰一道白,孙老太婆还觉不美,又让人找来墨笔,在两个脸蛋上写了个大大的“贼”字;肖聪儿胸前本已裸露,孙老太婆还觉得不引人注目,又手指头涂上指甲油,印了两只红手。 孙老太婆是女工监工,打手之首,她如此带头,另几个打手也便踊跃参与,充分发挥想像力,创造性。这个用口红给肖聪儿画副眼镜,那个用墨笔给肖聪儿画些胡须;有的往头上插个树枝,有的往脖子里挂个烂鞋…… 四个打手如此打造活鬼,当然是看客越来越多。 这个上前摸一把脸,说“字写得很好”;哪个上前指指胸前,说“这只手真的似的”。有的说眼镜画大了,有的说胡子画稀了——上前摸摸捏捏,个个都有理由。 肖聪儿刚开始还又踢又骂又咬,但绳索捆得紧紧的,她的挣扎只能换来众人更加疯狂的凌辱。 过了一天,她便累了! 她没了知觉,没了思考,没了羞耻感,昏迷中只剩下潜意识中的一个强烈渴求:“李娘,快来吧!快来吧!你快来还我清白啊!”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半掩门”生意。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33、“半掩门”生意 - 憨王传 - 杨山林 “半掩门”即门半开半掩,如封似闭;远看是关,近前为启;引你入内,又作假拒;比喻表面是住户人家,实是兼做皮肉生意。 肖聪儿呼唤的救星小糖人正躺在卢兴身边浪声大笑着。 小糖人祖居卢家店东街,父名李发,凭祖上遗留的绸缎庄生意,日子也算富足。小糖人生在商家,又天生灵慧,到了十岁左右,便会喝酒猜枚,打麻将独占一位;且记忆力特强,嘴巴特巧,听见街巷人们说些黄色故事、笑话,唱些小曲,他一两次便学个八九不离十。不仅能学说学唱,还能琢磨理解其中之意,随意作些发挥。若是请名师稍加培训,艺界走红也不是不可能的。无奈那时候娱乐界不很活跃,小糖人直长得十五六岁,还一直在卢家店埋没着。 小糖人家的绸缎庄生意不是很大,只雇了两个人,一个五十多岁,姓王,干瘦如柴,还是个背锅子;另一个是小学徒,姓白,与小糖人年纪相仿,生得齿白唇红,一张小鹅蛋脸儿,眉峰耸秀,眼角含情。按后世说法,是典型的“小鲜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小糖人正是思春的年纪?当然对小学徒十分亲热,格外照顾。 那年夏天天气炎热,到晚更甚。李发是个生意人,早上很早就起身料理店务,忙了一天,早早睡了。小糖人这晚没人叫她打麻将,也没人来找她聊天,逸则生烦,加上正是思春的年纪,就是夏天夜短也还嫌他更长。她心中烦躁,难以入睡,穿着一身贴身睡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闲逛,看那皓月将圆、银河欲泻,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小学徒住室门口,便不由自主地用指头在门上弹了两下。 小学徒打开门吓了一跳:“大小姐有什么事?” 小糖人说:“这两天柜上生意如何,你这奴才怎么不向我汇报?” 小糖人并没参与店面管理,何况她父亲若不在,柜上由老王负责,小学徒哪有向她汇报之责? 小学徒不知小糖人何意,又不敢辩说,只是揉着衣角发呆 。 小糖人扭屁股坐在床上,板着脸训道:“我平常待你不薄,你却和我离心离德。你到我家二年,没见你给我笑过几次;也没见你给我沏过一杯茶,端过一盆水;也没见你给我讲个故事,说个笑话,逗我开过心!你还像个奴才吗?” 小学徒不是她丫环仆女,本没她所说的责任义务,但小糖人是主子大小姐。主子说你不对就是不对对也是不对,主子说你对就是对不对也对,这是作奴才应该明白的道理。 何况“奴才三样宝,舌尖脚勤脸上笑”,这些规矩小学徒也是知道的。 小学徒听她如此说,一时也想不透何处得罪,当即吓得脸色惨白。他不敢争辩,跪地叫道:“大小姐,奴才年幼,礼法不周,请大小姐饶恕!容奴才补过!” “那好,我刚才在角门口下台坡一滑,几乎跌倒,脚脖子还酸着呢,你给我揉揉!”小糖人说着伸出了脚。 小学徒想不透大小姐半夜找茬是为了什么,心中正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听说是罚他揉脚,玩玩金莲正是他求之不得,当然不会违抗。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糖人的小脚双手捧起,轻轻地放在大腿上,慢慢地揉捏起来…… 这样的事有了一回,便再难禁止,不到几个月,小糖人便终日呕吐,时刻酣睡,四肢无力,茶饭到口就厌,得上了怪病。李发夫妇请医来治,知道是怀了孕,方才发觉二人偷情之事。 依小糖人的意思,干脆把小学徒招在家里,长期公开为其服务,其实这也算是惟贤是举,好事一桩。无奈李发夫妇嫌这小学徒家里太穷,身份太低,怕被亲邻耻笑,不肯把这已破的明珠轻掷,反借事把这小学徒撵走,又秘密地请了名医,开了些好药把小糖人肚子里的怪病医好,希图以旧充新,攀高接贵。 放开不出门,封锁传千里。男女之事最易传扬,无风尚要生浪,何况是实实确确? 就如那时候衙门里的一些蠢才,凡坏事不管是否能捂都要捂住一样,李发夫妇采取一切手段封锁女儿怀孕的消息:把女儿肚子大说成“肚子胀”;把请来的先生说成“远方表哥”;把买来的打胎药说成点心果包;对小学徒当众找了许多“莫须有”的做工错误,当众斥骂一顿方才让卷铺盖滚蛋;并且多次当众辟谣,还与说闲话的邻居大妈干了一仗—— 此事外人本来丝毫不知,他夫妇欲盖弥障,诸事做作,到处辟谣,还与邻居打架硬压,反如“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白,吸引了好奇者千方百计地探讨研究,弄得不长时间便卢家店镇内镇外方圆数十里到处当故事传说。因此,李发夫妇屡次托人为小糖人做媒,晓得些的人家不是说八字不合,就是说年纪不对,一直耽误到二十出头,方才便宜了刘德光为妻。 刘德光原也是富家子弟,喝酒、赌博都是好手。小糖人嫁过去时他还有些父母留下的产业,但父母去世之后,小两口一对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比着挥霍,不几年,便转让了生意,只留下几间旧屋,吃饭也成了问题。 两个人都是富家风度,谁也不愿放下架子,像穷人那样,或打工或摆摊去辛苦劳作,便商量着利用小糖人身上现有设备,干起了不办营业执照、不挂招牌,只赚不赔的“半掩门”生意。 五代乱世社会等级森严,官员有九品十八级,就连烟花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高等者,经营名份,与高官一宿,便可捞个相当“郡君、县太君、县君、孺人”之类的外命妇称号。夜晚躺在高官身下,白天便为人上之人。甚至会高立牌坊,记进国史。即有名又有利,不愧高级之称。 次高等者,主要经营对像为儒林精英、名人,只要上床,就可能被捧走红,甚至还会被愚民崇拜,奉为星星般人物。以睡得名,以名获利,故为次高级。 中等者专傍大款富豪,或为外宅妇,或为地下情,一定时间内一般服务一人,并不劳累。收入高并比较稳定,且另有房子、轿子及首饰等颇多小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故列为中级。 低等者又有公娼私娼之分。公娼办有营业执照,每月按时缴税,可以公开营业。不办执照,秘密营业,偷税漏税的称为私娼、暗娼。还有一种场所不固定,时间不固定,价钱不固定,半业余性质的,学名叫“流莺”,民间称为“半掩门”。 “半掩门”的意思是将门半开半掩,远看是关着,近看是开着;好像闭门上闩,实际可以任意出入。比喻表面是住户人家,实际上却是兼做皮肉生意的。 “半掩门”的营业方法是冒充良家妇女,往来于闹市、勾栏、游乐场中,找到目标男人,便以各种方法制造接触,假作娇羞,暗送秋波,令其销魂荡魄,在半推半就,半迎半拒中主动打开腰包。 小糖人本有几分姿色,勾引男人也是自学成才,如今当成一桩生意,自是刻苦钻研,努力学习,吸取众娼之长,补已之短,卖弄风情,玩弄男人的专业技术很快突飞猛进。 她装扮大方朴素,化装淡扫轻描,或于月明之夜,装有急事,姗姗独行路中,若有人相问,谈吐风骚,微含挑逗,吸引男人护送;或到勾栏看戏,四顾流盼,眉目传情,碰碰磕磕,勾人上火——将真风骚隐于假娇羞之中,用假推拒将男人粘牢。甚至连家中的布置也是井井有条,摆设清幽,花香四袭,珠帘微启,绛帐半垂,犹如闺阁绣房;好像自己真是一个有才有貌、德艺双馨,温柔善良的鲜花,插在了不争气的丑男人这堆牛屎上似的,让那些男人为破鞋腰包倒净,还以为自己有幸交了桃花运,得了个如花似玉的真情人。 小糖人还看人下菜,分类服务。碰见年轻少见识的,他便充处女撒娇撒痴,装怀孕,闹嫁人,吓得他们大把撒银子了事。碰上外地客商,不可能当回头客的,他便让刘德光假装撞上,视机敲诈,把嫖客诈个分文皆无。若是方圆近处的有钱有势头,她便耍开床上绝技,竭诚服务,让你感到新鲜刺激,以价廉物美,服务周到为宗旨,培养成主顾,获得长期效益。 小糖人平时有常来主顾十多个,她在发展新业务的同时,有时约张三,有时约李四。如果已经有客在屋,与新来的碰了头,她便说:“今日奴家丈夫在屋,改日约你!” 有时候多头碰撞,她也能恰当分配。对床上的说丈夫回来,让他藏起,自己则出来与来客另室相陪;若此时恰巧又一熟客来到,她便与正陪的说此人前来讨债,要应酬他离去。她迎到院里,把来客推拒暗处,或许以时日,或干脆凑乎一次。 与此同时,她还让男人刘德光专做掮客,扩展业务,增加效益。 刘德光平时衣冠楚楚,出入与周围有钱人群中。有些商家富户的男人深居简出,很少出外交往,往往闲得发慌,有人来串串门,聊聊天,当然来者不拒。刘德光甜言蜜语,谈小道消息,讲下流笑话,便很容易与人熟识。待混得烂熟,便今日打牌,明日喝酒,费用一手包揽,出手十分大气。待成为好友,小糖人便杀上前去,或打牌同场,或喝酒同席,对其柔情蜜意,挤眉弄眼,百般挑逗,使之魂不守舍,落入套中。那些人以为自己偷了朋友之妻,得意之余,心有恐惧,当然要不惜重金安抚小糖人,让她掩饰此事。 如此这般,小糖人与刘德光巧妙配合,周旋于多人之间,竟也少有人发觉,且收入不菲。 卢兴是当地色狼大腕,当然是小糖人的主顾之一。 卢兴身边女人虽然很多,但对床上技巧花样甚多的小糖人也是经常光顾的,自把心思放在肖聪儿身上,方才把她丢到了脑后。 做生意没有不想发财的,发了财没有不想发得更大的。小糖人与刘德光经营“半掩门”生意,虽说赚银子不少,但吃喝挥霍是个无底洞,二人还是觉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卢兴是富豪,每次前来随手小费都不少于十两银子,多日不来,小糖人当然想得了不的。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歹毒的帮助。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34、歹毒的帮助 - 憨王传 - 杨山林 卑鄙勾结,邪恶洗脑;脸上是笑,背后是刀! 小糖人让刘德光再三相约,请他到家里坐坐。卢兴想着肖聪儿,好像掉了魂似的,哪里肯去? 小糖人无奈,只得亲自出马,以有贵客请卢兴陪席,给个面子为由,当着卢兴手下,软缠硬拽,把卢兴拖进了家门。 好不容易拉来了有钱的大主顾,小糖人当然是格外热情,撒娇撒痴地尽力施展媚功。卢兴一心想着肖聪儿,虽说不得不勉强应酬了一阵,但毕竟心不在焉,陪的是小糖人,心中想的是肖聪儿。 ——他晃晃悠悠来到肖聪儿店内,见街上无人,便径直走进店门。肖聪儿见他来到,嫣然一笑,转身进了内室…… 小糖人嗔怪道:“唉哟呀,刚才霜打茄子秧似的,没一点精神,怎么突然饿狼似的,恨不得把我撕吃了?” 卢兴听到小糖人声音,清醒过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糖人问道:“你心上有何人,以致七颠八倒如此?你刚才‘大葱’、‘小葱’、‘薅葱’地乱叫,是什么意思?” 卢兴只得说了在肖聪儿面前多次碰壁之事,并请求小糖人相助。 小糖人笑道:“你身为男人,自诩玩妞大腕,叫我看你还不解风情。你不管什么人什么情况,只是一味厚着脸皮献好胡缠,脚不给你踩肿那才叫怪!” 卢兴求道:“小糖人,甜姐姐,你经验丰富,请帮我一把,泄泄我心头之火!” 小糖人笑道:“俗话说,山贼攻山贼,水寇擒水寇,我若出马,保准让那小妞服服帖帖进你怀抱。只不过,那母女二人自命清高,我这身份微贱,怕是不好接触的!” 卢兴知她要提条件,先自开口:“有什么要求,甜姐姐尽管直说!” “你投资筹建一座酒楼,暗中你是主家,明里归德光名下。如此,让我挂上酒楼老板娘名头,身份高贵,名正言顺,方好四处走动,为你出面筹划!” 卢兴正打算扩展生意,进军饮食娱乐行业,听小糖人如此要求,正好一举两得,且正与田得美的计谋相合,当即答应下来。并另外许诺,既是得到肖聪儿,仍不忘老好,保证一月两次,仍然到小糖人这里相陪,让小糖人享受鱼水之乐。 很快,卢家店富乐酒楼以刘德光、小糖人的名义隆重开业,在卢兴的暗中周旋下,方圆乡镇士绅、商贾均来祝贺,县衙县丞、主簿也应邀来到,并在剪彩仪式上作了重要讲话。 县衙县丞、主簿在讲话中对小糖人、刘德光夫妇忠于皇上,贯彻落实府衙发展农工商的精神,执行县太爷兴商富民的指示,在招商引资、发展卢家店经济中做出的杰出贡献进行了充分肯定;并号召全镇百姓、各行各业学习刘德光、小糖人夫妇,抓住商机,创办企业,把卢家店建设成为陕州明珠,北国江南。 县衙官员的讲话赢来了阵阵掌声,把热烈的场面推向了高潮。 如此热闹场面,小糖人当然要借卢兴的憨钱来卖自己的俏,扬自己的名。她穿一件赛榴花、滴胭脂的绿色纱衫,却衬着淡柳黄染轻粉的比甲;系一条转镜面、绣五彩云影的雪光素练,斜映着点翡翠织细锦的裙拖。金丝高鬏,一半是京样宫妆;油鬓斜梳,又像是市头娼扮。面皮白里透红,疑似芙蓉出水;腰肢儿左右扭摆,犹如柳线临风。媚眼传情,嗲语劝酒,名利场权当烟花巷,攻关犹如拉嫖客。 小糖人把当“半掩门”的丰富经验用在酒楼攻关上,在开业仪式上花枝招展,大出风头,自此跻身陕州商界名流,成了卢家店人人皆知的女强人、商界头面人物。 五代乱世,强者为王。人们笑贫不笑娼,笑弱不笑强。锅里不煮品行,蒸笼里不蒸道德,人格再高换不来铜。人们追求的是权势,不是精神;争夺的是财富,不是品德;钻研的不是治国之策,而是争权夺利的诀窍。能爬一品就是汉子,能踢腾倒别人就是英雄。如此乱世,将假当真,将真当假;将恶当善,将善当恶;将美当丑,将丑当美;将贵当贱,将贱当贵;将俗当雅,将雅当俗;将穷朋友当仇人扎刀子,将权贵仇人当知已巴结;将外宅妇、小妓当亲娘敬着,而把亲爹亲妈当驴马用着,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当时的世道人情。 小糖人成了富贵名人,县衙县丞、主簿那么大官儿都拉过她手,喝过她酒,是不是睡过一个枕头,关系近到肉里头,大家当然也会有多种猜测。如此靠山大、关系广,消息传开,认干妈的当然是一天到晚挤破门槛。 自此,小糖人走在街上,就是狗见了都摇尾巴,谁都争说他非常聪明,十分能干,至于当“半掩门”的事,当然没人再敢传扬! 肖聪儿母女一天到晚打点生意,操持家务,从没时间,也不喜欢与人家长里短的闲侃胡聊,对于小糖人的底细原本就一点也不知道;如今小糖人从街上走过,路人一个个点头哈腰,争传她亲戚是个大富豪,她与县丞、主簿同过席、碰过杯的荣耀,当然也认为她是个很有能力很有身份的女人。 小糖人以卢家店名人大腕、商场精英、酒楼老板娘身份,不摆架子,平宜近人,以各种理由前去对聪儿娘俩关心帮助,套近乎,聪儿娘当然以礼相待,待双方关系越来越热乎之时,小糖人便设下了套中套。 代售玉如意的刘客倌、赞赏玉如意的二客人、定购玉如意的富商及仆人,全都是小糖人串通好了的局中人,莫说一个少见世面、老实巴交的妇女,就是走南闯北,在江湖中历练多年的老生意精,遇上安排如此周密的连环骗局,也难保不掉进兜里去。 釜底抽薪,让肖聪儿母女一贫如洗,生存无靠,又身背高利巨债,这只是小糖人圈套的第一环。 紧接着,她又以关心帮助肖聪儿为名,假装调解债务纠纷,让肖聪儿与富乐酒楼签订合约,打工抵债。实际条款,相当于卖身为奴。 为了使肖聪儿尽快就范,她与刘德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演开了苦难煎熬、邪恶洗脑的双簧。 昨天下午,小糖人利用刘德光刚让人从汴京买回的时尚化妆品对肖聪儿进行一番富贵诱惑,见肖聪儿仍坚守嫁人“只要人品好”的底线,便回身向刘德光发出了“再猛加一把火”的指令。 就在肖聪儿被孙老太婆一伙打手折磨得半昏半迷,喃喃自语,呼唤好友、靠山小糖人前去证明她清白的时候,小糖人正在床上搂着卢兴,汇报着对肖聪儿进行培训改造的措施安排及取得的巨大成就。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无耻训练。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35、无耻训练 - 憨王传 - 杨山林 耻存则心存,耻忘则心忘。训至无耻,便会如猪狗般任人摆布。 小糖人搂着卢兴,嗲声嗲气地汇报着:“釜底抽薪,先让她小店破产,身背难以还清的债务;再引她酒楼打工抵债,人便攥在了咱的手里。接着,我们对她强行洗脑,用加班加点,脏活累活,让她知道什么是受苦,什么是安逸;说她不对她就是不对,犟嘴就动刑具,让她明白什么是主子,什么是奴才;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与此同时,采取一切措施,强行改变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陈旧思想,对她进行了时尚打造。 “辟如,穿衣必须露半个胸脯,走路必须猫步摆臀,说话必须嗲声嗲气;对顾客必须跪拜服务,且需赔喝酒赔猜枚,跳舞唱戏说黄段子;被顾客碰蹭摸身说笑调戏不得抗拒,得罪一次顾客罚二两银子等。 “头几天,那小妞还撑着犟劲,给发的露胸工作服她给添了扣子,遮不住大腿的短裙里边还要套上一个大内裤,有人碰她下身子她就狼咬似的叫唤。我们不到一个月对她施以各种处罚十多次,罚了她五十多两银子,到如今,她虽说仍然坚守死不卖身,实际上已是油条泡热汤,稀溜软了。 “首先是露肉的衣服穿了,露大腿的舞也跳了,该跪着服务的她也不敢不跪了,让她唱个有趣的曲子她也唱了,有人再摸她一下碰她一下,就是在她身上抓捏一把,她也不大声喊叫,双脚乱跳了!” 卢兴一边听着,一边在小糖人身上借旧物当新货、饮残茶暂解渴,一边不住口对小糖人夸赞着:“很好,很有成绩!凭你这管教水平,当个女牢头也绰绰有余!” 小糖人得到嘉奖,浪得更有劲,汇报得也更加有味儿。“前天我以女人护手、护肤、护胸,如何使用高档化妆品为题,歌颂富贵生活,赞扬阔绰风度,又转弯磨圈开导她,并套问她给她找个有钱的男人帮她脱离苦海可不可以,你猜她怎么说的?” “当然是,我好好高兴耶,请李娘快一点耶!”卢兴捏着女人腔绰趣地叫道。 “你想得容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火候还欠着呢!” “她怎么说的?”卢兴心中一急,从小糖人身上滚下,一脸猴急地问道。 小糖人一脸不悦,答道:“答应是答应了,可要求还有条件。” “她怎么说的?” “她说,年纪可以大一些,人也可以丑一些,只要是善良人家,正派人物,都是可以考虑的!要不,让我同母亲商议一下再说吧!” “她还要善良,还要正派,还要考虑,还要和她娘商议——老子等了几个月,这她妈的还是个生瓜嘛!我草,老子不等了!老子干脆霸王硬上弓得了!事后愿死叫她死去,无非几千两银子摆平这事!”卢兴恼怒地叫着,便要起床穿衣。 卢兴若是前去硬行,小糖人等于前功尽弃,再想大把大把赚他银子便更难了。利益相关,她当然死活也不同意。她拉住卢兴说道:“我临走时指示德光,让她加猛火,升高温,他们把她当贼绑在院子里,正在猛火熬炼,乱锤敲打呢!你去强行,她又抓又挠,又蹬又咬,有什么滋味儿?若是跳楼、上吊,虽说花银子能够摆平,但总是要落一身骚,划得着么?我听人说,有强行亲嘴被女人咬掉舌头的,还有因强行被女人抓破那玩艺的!五六个月已经忍了,何在乎这三两天?” 卢兴将她一把推开,气愤道:“老子连一个小妞都收拾不了,还在卢家店混个什么?知道的朋友们能不笑我笨,笑我无用吗?你叫我这脸面往哪搁?” 小糖人复将他拉住,奚落道:“泡上就有脸,泡不上就丢脸,原来你整天泡妞是在争脸啊?我就弄不明白了,到底什么是争脸什么是丢脸呀?” 卢兴回道:“女人如衣裳,当然是越多越好越有脸。泡成面子长,被拒脸无光,这还用说吗?” “我这件衣裳好不好?”小糖人搂住卢兴不丢,嗲声问道。 “苏杭绸缎,又光又滑!”卢兴一边在小糖人身上抚摸着一边绰趣地敷衍道。 “既然好,那你得当成自己衣裳,还得穿在外边!” “行,怎么穿?” “当然是当众购买,请客宣布,出门穿、拜客穿,大庭广众面前穿,不能像现在,只是躲在室内穿!” “当内衣贴身又贴心,有什么不好?”卢兴这才发现上了小糖人要他明娶的套,正用人之际,不好回绝,正在敷衍,院子里突然传来两声“咳咳”的轻咳。 这是刘德光回来的暗号。 小糖人经常和卢兴“研究业务”,她男人刘德光级别不够当然是主动回避。有急事偶然回来一次,也总要咳嗽两声,有礼貌地打个招呼,然后在院里耐心等待,让二人慢慢结束,缓缓收尾,深恐问题尚未研究深入,便被中断,坏了酒楼兴旺发达的大计。 小糖人听到暗号,搂着卢兴并不松手,只是抬起头问:“我们事还没研究完呢,你回来干什么?” “防线已经攻破,生意已经谈妥!那小妞愿意全部出售,不论买家是谁,不论价格高低,少东家现在就可以前去提货!” 刘德光站在院中说道。 小糖人听说大功告成,方才松手放了卢兴。 小糖人和卢兴穿上衣服,边系扣子边从内室走了出来。 “详细说,详细说!让我听听是怎么回事!”卢兴急不可耐地催问道。 刘德光一边为卢兴沏了一杯龙井新茶,双手捧起,递到手中,一边说快板书似的手舞足蹈地报功摆好,表现自己的能力才智: “咳,只要加温到火候,生铁也让绕指柔。 她娘的,我不信驯服不了一个小丫头! 我把她当贼捆起来,先用竹帚一顿抽。 她哭喊叫骂不认罪,我把她拴在树上晒日头。 安排四人轮班休,两天两夜巧侍候。 昏过去给她泼凉水,她瞌睡给抹辣椒油; 渴了送杯浓盐水,饿了给她灌烧酒; 不说用针身上扎,叫骂狠用鞭子抽; 摆弄得她两天两夜没合眼,鼻涕眼泪往外流——” 卢兴不耐烦地训道:“我知道你劳苦功高,过程就不要说了,先说说她具体是什么态度!” “愿意卖身,是男人就行!”刘德光见卢兴训斥,没了词儿。 “她承认了那些化妆品是偷的吗?”小糖人见场面尴尬,及时救场,问道。 “认了!” “她怎么说的?” “东西是我偷的,怎么罚都可以!” “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不能罚少了。我说,那些东西都是宫中妃子才能用的高档化妆品,价值三百多两白银。罚款加倍,还要现的!你有吗?” “她怎么答的?” “她说,罚多少都可以,我有的是。” “你让她当即拿出来!” “我就是这么说的。你猜她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的?” “她把胸向我一挺,说道,别看这会我没钱,这条身子是财源!” “果然培训成功!”小糖人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预备别宅妇。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36、预备别宅妇 - 憨王传 - 杨山林 她端着预备别宅妇架子带头忙前忙后,布置新房,是驯服了吗? 刘德光见卢兴脸上有了笑,口齿又利索了。 他接着汇报道:“我问,你怎么突然想通了?她说,通过这些天您的严格培训和李娘的谆谆教导,我发现自己过去太傻了,太倔了。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对酒当歌,能有几何?趁着年轻,追求富贵享受才是正道。我放着好好青春资源,却不知道充分利用,这不是傻得可笑吗? “我见她认识提高,当即向她表态说,只要你有这打算,咱什么事情都好谈。零售给你打广告,批发给你找房间;若嫌批零太劳累,可找人包养图清闲。 “她说,零售来钱慢,批发也麻烦,傍大款是最轻松最快速的致富门路,您和李娘还是给我找个有钱头包了吧! “我说,这事好办,可有附加条件吗?她说,眼前之急,是尽快还清债务、罚款,还讲什么条件?哪怕是七八十岁的老头,瘸腿断胳膊又聋又瞎的残疾人,只要银子多就行! “我当即答应她说,巧巧巧,我手下正好有个权贵老爷想要寻个新鲜。他良田千顷,生意几处,家财万贯,宝贝满屋,并且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为什么说不大不小呢?按朝廷官员品级,他不在品,可在卢家店,他就相当于皇帝,是说一不二,没人敢不听的。他不仅有权有钱有势,且人到中年,正是如狼似虎,也不会让你寂寞。他虽说有妻有妾,但凭你容貌年纪,好好侍奉他,被破格提拔为妾也不是不可能的。若通过努力,位居正妻之后小妾之首,你就是一人之下,数人之上,相当一品相爷的地位了。就连我这酒楼掌柜见了你怕也得打躬作揖呢,还怕不能一辈子享受富贵荣华吗?” “她没问你说的是谁吗?”卢兴见他没亮自己大名,急急地插嘴问道。 “当然问了。她问,你说的老爷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我说,你猜猜!” “她浪笑着说,不用猜,我心里有数。看你见我馋兮兮的却又不敢下手,他一定身份比你高,比你有钱,比你有势。他是你的主子,是不是?他就是你说的给你投资这酒楼的‘亲戚’,是不是? “我见她说破,干脆亮了底。我说,对,你在这五六个月,那么多客人想要你,你还能保瓜不破,就是他在保护你!你猜猜,他究竟是谁? “她略微想了一下,便笑说道。我肯定,他就是卢家店的人。 “我说,对对对,你再猜! “她说,你说有地有产业,是个富豪,并且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那肯定是卢保长了! “我说,你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对了!我说的富豪就是卢保长。” 卢兴插嘴问道:“你露了底,她什么态度?” “她像是十分懊悔的样子,说,我知道,卢保长早就喜欢上我了。只是我当时眼太高,一心想嫁在品官,当个县衙里的官太太,冷淡了他,得罪了他。他如今既然还不嫌弃我,我还有什么说的?麻烦您和李娘多多美言,快点玉成此事。你看,她比你还急呢!” 卢兴听了大喜,先向小糖人亲了一口,表示感谢;又上前拍拍刘德光的肩膀,以示嘉奖;然后连声夸赞道:“我草,你两口真她妈的是个玩人天才,竟把一个犟驴给我调教成一只叭狗。等我开办妓院,你俩就是老鸨鳖头!” “说话算数!” “骗你是小狗!” 小糖人、刘德光像在垃圾堆中突然扒出一根臭骨头的饿狗似的,喜得大嘴咧到了耳朵后。 小糖人问卢兴:“是娶为小妾呢,还是先包为‘别宅妇’?你定个待遇标准,我好安排!” 小妾又称侧室、偏房等,虽与正妻有云泥之隔,但存在被家族和社会认可,也算是正式身份。“别宅妇”也就是后世的“二奶”。当“二奶”不算出嫁,不被家族和社会认可,即便生了小孩,也不能改变身份。二者就好比有编制的在品官员和临时差役,身份待遇有天壤之别,是无法可比的。 卢兴大笑说:“先把她当做妓院清倌人,让我梳拢考核一下,合意了就晋升‘别宅妇’;不合意就处理旧货,贱卖到妓院算了!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是她自己犯贱,怪不得我报复冷落!” “如此最好!你定个吉日吧!”小糖人说。 卢兴急不可耐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黄道!在酒楼后院腾个套间,权做新房。你们先准备去吧!我末时准到!” 小糖人和刘德光得了指令,来到酒楼,肖聪儿已经端着“预备别宅妇”的架子让孙老太婆帮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做了头发。见小糖人两口回来,满脸堆笑,亲热得不得了。 “李娘啊,谢谢您这些天的开导!我算是想通了。不占地来不盖房,工作全靠一张床; 一不偷来二不抢,只用身子床上躺;不用油来不用蜡,自己设备搞开发;不贷款来不借钱,不给亲朋找麻烦。货物常在不折旧,银钱滚滚不断流。我为什么不干呢?何况是对卢保长一次包销,终身有靠呢?” 小糖人一时也弄不清她是突然看破了红尘,醒悟了人生,还是被非人的折磨彻底驯服了,抑或是被煎熬得神经出了毛病,听她口中吐出自己两天前劝导她的下流话,反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侄女儿,李娘过去对你照顾不周,让你在酒楼吃了不少苦头。李娘是恨瓜不熟,恨铁不柔,终归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要放在心里哟!” 肖聪儿说:“什么话,李娘使我明了世理,解了人情;知道了什么是穷苦,什么是富贵;什么是强者,什么是弱者;什么是世理,什么是法律;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你放心,我若得势,一定重重谢你!” 肖聪儿已是“预备别宅妇”身份,且态度又变得如此随和,与小糖人、刘德光、孙老太婆及众打手等酒楼人员,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她身先士卒,带头苦干,与大家一起忙前忙后,收拾房屋,搬运家俱,布置新房——待卢兴来到的时候,肖聪儿房中已是雕花大床,罗帐银钩;床上锦被华丽,妆台上奁具齐整;案几桌椅一尘不染,墙上字画对联也全都张挂已了。 洞房中喜字高贴,红烛高照,两炷安息香青烟袅袅;楼下乐工吹吹打打,酒楼全体员工院中列队躬身道贺,一派喜气盈门的热闹景象。 肖聪儿坐在室内,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挂着妩媚的笑。 卢兴进院下马,刘德光上前把缰绳接了,让手下拉一边拴好,正要充当司仪指挥庆贺,卢兴已经不耐烦地把手一挥:“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没我的招呼,不要让人打搅!” 刘德光热脸碰上个冷屁股,只得带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妹妹,你终究还是找了哥们!”卢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便撂出了一直堵在心口里,不吐便喘气不匀的这句话。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洞房巨变。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37、洞房巨变 - 憨王传 - 杨山林 情爱是心灵的对话,灵魂的交融,需以纯洁为土,真情浇灌,用权势强行绑架,收获的只能是苦涩的孽果。 对强势者来说,弱小就是低贱,不巴结献媚就是傲慢,不投怀送抱就是轻蔑,就是瞧不起: “老子良田千顷,你才二亩薄地,也敢在老子面前仰脸说话?” “我是老板,你给老子做工,见面板着个脸,找死啊?” “别不识抬举,要你是看得起!信不信,老子拿钱砸死你!” …… 这是五代乱世强者对弱者的经典台词。 尤其是官场,以强凌弱更是朝廷明文的规定、溶化在血液中的公理。 “正”与“从”都是同品朝廷命官,但差一级,你就不能平起平坐。路上碰见得下马、下轿,站一边叉手低头;见面得磕头,毕恭毕敬,屁股朝天;哪怕你七十他十八,进屋他坐你站。上司骂下属那是关爱,骂得再粗鲁也得磕头“谢爷指教!”下属若敢在上司面前带个脏字,哪怕只是“我草”之类混话,也轻则挨训,重则丢职,甚至赔了头上稀饭罐子! 有权有势才有面子,才有尊严,要想活下去,活得好,那就必须打造权势。于是乎,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小权大用,疯狂造势。掌大权的争先恐后压迫百姓,掌小权的挖空心思扩展权力,就是一个小小的临时衙役,有差那会儿也要千方百计摆摆架子。 就是与官场不沾边的人,也总是挖空心思的与权势拉关系:“娃他二舅认识县衙书办”,“俺表姨的大女婿的二妗子他表叔是县尉的亲外甥”,“昨晚与主薄他二哥的大女婿一起喝酒,唉呀,醉得我吐了一被窝!”……这些时时处处可以听到的让现代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刻意炫耀,在丛林世界,强者为王的五代乱世,是不会有人觉得是不正常的。 卢兴让肖聪儿“有事找哥们”,在卢兴心中,这是对肖聪儿的高度重视,是对肖聪儿的特别照顾,是对肖聪儿的巨大恩惠,是伯乐选拔了千里马,她应该感恩戴德,诚惶诚恐,急不可耐地主动投怀送抱才是正常的。可是,肖聪儿偏偏不放在心中,不仅不找他,他来找肖聪儿,肖聪儿还要冷眼相对,还要讽刺挖苦,并且还竟然狠狠踩了他一脚! 十指连心,何况脚背?卢兴的脚疼了几天,那是一种串疼,伤着心,牵着肺,动着肝,就连胃肠也受了连累,一连拉肚子好几天。 他没想到他的百胜泡妞绝技会在肖聪儿面前丝毫无效,他不相信他在卢家店这个地头上会被一个没有势力,没有靠山,也没几两银子的一个小店主如此轻蔑,如此“欺侮”。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保长,卢家店最大的官?县衙主簿是我干爹,我和县太爷同席喝过酒,在县丞家里吃过饭,你算老几呀?不就是一个小店主吗?不就是天天起早睡晚,站得腰疼腿酸,一月挣那几两银子的小钱吗?你算个屁呀,竟敢在我面前把脸仰到天上?我摸你一下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不给你好处?你开个价呀,老子银子多的是,拉一车砸死你!可你竟然连金钱也要蔑视,用你那三十五两银子的小钱玩我难堪,与我对抗!你也太嚣张了,太不自量力了!我岂能和你算完!” 自那天肖聪儿任凭接受等同讹诈的收费也不让他“帮忙”丢掉自尊,并且狠狠踩了他一脚之后,卢兴愤怒了! 在卢兴心中,有钱就有权,有权就有势,有权有势就有一切。不找哥们,就是蔑视哥们;蔑视哥们,就是公开向哥们挑战!他不信权势不可以为所欲为,不信金钱不是万能,不信银子改变不了肖聪儿的性情脾气。 他要恢复他土皇帝的尊贵,强化他领地的秩序,他要让肖聪儿懂得:“有权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而且还能让磨推鬼”。 “看我怎么收拾你!”这是卢兴按照田得美策划,指挥小糖人、刘德光祸害肖聪儿的潜在动机。 对于一般男人来说,最漂亮的女人是得不到的女人,一切以到手为目的,但卢兴对肖聪儿的疯狂迫害,在潜意识中,已经不仅仅是为了饮欲,更多的是为了征服,为了报复,为了自己变态的尊严。 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摧毁肖聪儿的自尊,改变肖聪儿的人性,把才女、烈女重新铸造成向往富贵,崇拜权威,听天由命,逆来顺受,任他玩弄的性奴。 “妹妹,你终究还是找了哥们!”这是一根橡皮棍,这是一把钝刀子,没有厚如城墙,黑如煤炭的脸皮,没有足够的无耻,很难挡得这重重一击。 肖聪儿好像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回道:“人非草木,你一直主动关心帮助,我不动心也得动心!” “都是应该的,做得很不够!”卢兴得意地奚落道。 “代售玉如意,转让小店,酒楼签约,送高档化妆品,让刘掌柜夫妻开导我——这么多关心帮助还不够吗?” 一刀破腹,亮肝露肺,卢兴气势顿减,反倒尴尬起来:“你,你说这——” “一切都是你暗中主使,还用再谦虚吗?” 肖聪儿笑吟吟的,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是恋爱中的斗嘴。 “是也不是!我让刘德光、小糖人帮我劝劝你,这事是有的,可他们究竟怎么劝的,天地良心,我可是一点也不知道!不管怎么说,我的目的是爱你!爱有多深恨多深,你受苦连着我的心!”卢兴嬉笑着说。 肖聪儿大度地妩媚一笑,说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伤害过我,我也伤害过你,就算扯平了。说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吧!” 肖聪儿并不追究,这让卢兴轻松起来。 “当然是既往不昝了。这不是已经重新开始了吗?过了今晚,你就算我正式‘别宅妇’,想做生意,我给投资,这座酒楼你就是掌柜;想享清福,我当金丝雀养着你,给你另建一宅。满意吧?” 肖聪儿笑答道:“低贱打工女变成高贵大掌柜,偷东西的贼变成令人羡慕的权贵‘别宅妇’,一晚上的效益超过平常人一生的辛苦劳作,你说我满意不满意?” “满意就到工作间,让我考核考核,如我意就正式签约,享受正式小妾待遇!” 肖聪儿站起身,向卢兴风骚一笑,转身向内室走去。 内室没有点烛,只有从外间射进的微弱光线。卢兴从外间随肖聪儿之后跟进,更觉昏黑一片,他揉揉眼,有些不大满意地叫道:“宝贝,你怎么不点蜡烛?” 肖聪儿在床边嗲声笑道:“摸索着才有味道嘛!你是老手,难道还找不着地方吗?” 卢兴见肖聪儿绰趣,心中鱼火陡起,摸索着走到床边,见肖聪儿已在被下躺着,便三两下脱光衣服,扑了上去。 哪知刚刚上床,“哗咚”一声,床板下陷;卢兴迷迷糊糊还没想清是怎么一回事,脑后突然一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两天两夜的非人折磨,使肖聪儿从肉体到精神都发生了质的变化。她的心冷了,也硬了,少女的矜持化为了老妇的泼辣;善良忠诚中溶入了凶狠狡诈。她不再被动等死,她要用狼的牙齿撕咬,用狐狸的手段自保。 她选择了厮杀。 她假装驯服,换得了“预备别宅妇”的身份。利用“预备别宅妇”的短暂自由,她在厨房偷得了一把锋利的短刀,将架子床的棕板割断,只用苇席虚盖着,并用枕头裹上自己的衣服,盖在被下,伪装成有人睡觉的样子。卢兴扑上床的时候,她就在架子床椭圆形的月洞门后藏着,手中攥着一个银烛台。 就在卢兴跌进床下的一瞬间,她手中的烛台已经狠狠地向卢兴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是的,我说过,是男人就行!可你不是男人,你连人都不配称呼,你是个不要脸没人性的畜牲!” 她扔掉烛台,像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大侠客,又做了一桩自以为应该做的小事似的,轻松地笑着说。 她没有丝毫恐惧,也没有一点女人的羞涩。 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绝境化魔。 驴闹第二卷:连环难套 38、绝境化魔 - 憨王传 - 杨山林 绝境是高温的火炉,能把杂铁炼为纯钢,也能把精钢化为废渣;能让凤凰浴火重生,也能把草鸡、笨鸭瞬间烤熟。 肖聪儿闩死前门,打开后窗,利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溜到地上,悄悄打开酒楼后角门,跑回家中,与母亲一起收拾了些能带得走的衣物用具,当夜逃出了卢家店。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说的是男人,且非普通男人没钱的尴尬、困难和苦恼。英雄既已如此,普通男人则更甚。何况两个弱女子,还在被人追捕之中? 肖聪儿母女无亲无友,腰中无银,又是一个不太老的母亲带着一个妙龄少女,在奔逃中的艰难和危险可想而知。乞讨受尽白眼,街头遭遇流氓,破庙遇见歹徒,且多次差点被卢兴的打手抓住。几经凶险,母女俩只得逃进深山,在这座悬崖下的浅山洞前搭了这幢茅草房。 为了制造恐怖,防止有人侵入,母女俩挖空心思,将住处设计成了一幢鬼屋。 她们将在山沟中拣的一副不知什么时候跌死的人骨架,搬过来放在屋侧草地上,并捉了只癞蛤蟆养在骷髅中,堵了出口,用以吓唬偶然走近的人们。癞蛤蟆渐渐长大,有了灵性,一有惊扰便会在骷髅中跳动,并发生“咯嘎咯嘎”似笑似哭的怪叫声。 为了唬人自保,肖聪儿还按照母亲所带护身剑的长度和样式,另作了一把假的。假剑用绢和纸裱糊制成锥形筒状,节节相连,可以从内层向外拉长,与后世锻炼身体用的伸缩剑原理相似。聪儿娘平时将剑缩成一卷,藏在胸前衣襟的口袋中,用时左手在衣内捏住剑尖,右手抓住剑柄拉长,便像从胸膛中抽出一把剑来似的。向胸中刺时,纸剑重新回缩原状,放入胸前衣襟下的口袋中;随即将手松开,成为不见。 而同样的真剑在身后剑柄向下倒背着,右手向背后抓住剑柄,便即拔出。这一过程,就好像是剑从胸前刺入,又从胸后拔出似的。 为了增加神秘恐怖,肖聪儿与母亲共同设计制作了宽大的筒形长衫,用细竹扎成人的肩膀形状,与背上竹杆相连。竹杆上顶,人便慢慢往上长;竹杆下抽,人便慢慢缩矮;配合身体的趴、蹲、站,高矮便能在二尺左右至八九尺间变幻。由于将头上绘的骷髅头作成了活动嘴巴,用线牵动,且深山中树密草茂,怪石嶙峋,可以制造时隐时现的效果,在一定距离中很难看穿。 小骷髅肖聪儿的变脸更为简单,只不过用白绢绘制多副假面膜,事前戴在脸上,在旋身跳动背过对方的瞬间拉下一张而已。 肖聪儿母女靠着这些唬人的把戏,曾多次驱逐发现她们和走近茅屋的人们,得以在这个山坳中平安生活了将近一年。 那天,母女俩从外边采摘食物回来,发现郑恩和懒虫从悬崖上砸破房顶跌进屋中,一时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聪儿娘摸摸二人都还活着,检查一下身上也没有大伤,有心拖出去扔进山谷,又怕二人昏迷之中被野兽吃了。母女俩为了让郑恩、懒虫快点离去,又不暴露自己,便将门外草地上的骷髅搬进屋中,又在骷髅头上拴了一根细绳。母女俩躲在做为内室的山洞,听外间郑恩、懒虫醒来,便拉动细绳,让骷髅移动。骷髅内的癞蛤蟆受到惊扰,便一边随绳跳动,一边“咕嘎咕嘎”地叫了起来。 母女俩吓走了郑恩和懒虫,天明出外四处察看,没发现有其它什么动静,正暗自庆幸,郑恩和懒虫又找了回来。 母女俩被郑恩、懒虫所制,正无计脱身,卢兴又带众打手围了上来。 面对卢兴这个人面兽心,当婊子赚钱立牌坊,要假脸没有做人底线,真不要脸到不择手段的变态人渣,肖聪儿明知反抗无能,辩驳无用,只能拣刀抹颈。 卢兴不惜钱财寻找肖聪儿母女,目的是要发泄仇怨,如今到手,当然要戏耍羞辱,玩个尽兴,岂容肖聪儿轻易自我了断? 他见肖聪儿突然拣刀抹向脖颈,将手中一只称砣飞出,将刀击落;另一只称砣随后抡出,缠住肖聪儿细腰,用力一扯,肖聪儿便被拉进了他的怀中。 聪儿娘拔剑扑向卢兴,刚向前两步,已经被卢兴手下抓住。 卢兴一边搂住肖聪儿,一边下流地揶揄道:“这么聪明这么漂亮一个小美人,放着清福不享,拿刀抹脖子,你怎么这么傻呢?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肖聪儿手抓脚蹬,拼命地反抗,死命地挣扎。 卢兴脖子上被抓了几道血印子,恼火起来:“你她那的别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老子为找你,去县衙报案,请捕快帮忙,花了上百两银子;还雇工几十人,上陕西,下湖北,去苏杭,到川蜀,天南海北,银子花了一大堆。仅发寻人启事就用了两捆纸,几十锭墨!你当老子费这么多人力物力找你,是真的离了你会死吗?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不就是我酒楼一个打工女吗?不就是一个欠银子不还的没脸皮吗?脸蛋是好看一点,可天下比你好看的多了,老子想玩,拉车银子能找一批。老子不惜人力物力找你,实话给你说,是找老子自己的脸。 “你一个穷酸小妮子,外欠一堆银子,我收你当别宅妇,替你了债,你却一跑了之。人们会咋想呢,会咋说呢?能不说我对女人没魅力吗?能不笑我人蠢被骗了财吗?能不说老子没本事不会混吗?有这议论,老子在镇里镇外还有什么面子?还如何站台上讲话?如何管理百姓?你这不是打老子脸吗?老子这张脸,是大脸,不值万金也值纹银千两,让你肆意抹黑,一巴掌一巴掌地打着玩儿,老子岂能容你?” 肖聪儿挣扎得更厉害了。恍惚中,她的嘴碰到一只胳膊,便用尽全力一口啃了下去。 卢兴“唉哟”一声,将她摔倒在地上,踏上了一只脚:“老子还没给你开口,你倒先给老子后脑勺、胳膊上来了两次!老子现在就给你过真儿,看看你她那的是三鲜馅儿,还是豆沙馅儿!是镶金边的,还是玉石雕的,究竟有多金贵!”说罢,一边掏出一把匕首,去挑肖聪儿衣服,一边向手下笑说道:“先让你们饱饱眼福!待会儿老子玩够了,让你们都尝尝,算我请客慰劳!” 卢兴去挑肖聪儿衣服,他用力的方向是前下,运行中却手脖一抖,匕首画了个圆弧,向上刺去,差一点没刺在自己咽喉上。 卢兴还当是肖聪儿在脚下挣扎,让他身体摇晃的原因,一边骂道:“我叫你再挣!”一边抬起右脚,要向肖聪儿身上踹蹬。 卢兴的那只脚明明是向斜下方发力,却像抽筋似的突然一抖,不听使唤地向空中侧踢,同时左腿一软,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突然抽了筋,爬起身来,咧咧嘴,挤挤眼,晃晃腰,活动活动手脚,也没发现有什么毛病。他心中迷迷糊糊,只能认为是肖聪儿踹了她的腿,更加恼怒:“你这个小婊子,事到如今还敢暗腿偷袭!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着便向肖聪儿身上扑去。 他没扑到肖聪儿身上,却身子一歪,栽了个狗吃屎,在地上蠕动半天方才爬起来,寻找着地上的不平处,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我草,这地上疙疙瘩瘩,怎么这么不平!” “别找了,绊你的‘疙瘩’在这呢?”郑恩手中玩弄着几粒蚕豆大的小石子,笑着站起来,说道。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鸡同鸭讲。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39、鸡同鸭讲 - 憨王传 - 杨山林 你说老板难,他说打工累; 你说坐轿美,他说是遭罪; 你说权势好,他说仁义贵; 鸡难同鸭讲,只能拔拳对。 郑恩虽坐在远处一声没吭,却一直注视着卢兴的举动。 刚开始他看卢兴言行虽觉得不是好人,认为不过是富家小妾与主子闹翻的糗事,懒得搭理,坐在一边看稀罕。 直到肖聪儿宁死不从,聪儿娘被制泪流满面,卢兴又要当众凌辱肖聪儿,他方才看透卢兴是个把要脸挂在嘴上的不要脸畜牲,肖聪儿母女一定有冤,出手管起了闲事。 他抓起身边地上的小石子,第一粒弹向了卢兴手肘天井穴,让匕首改变了方向;第二粒击打了卢兴左膝委中穴,使卢兴失重后倒;第三粒石子,弹打了卢兴脚踝申脉穴,使卢兴身子侧翻。 三粒石子不过蚕豆子大小,郑恩以内气催动,击打穴位,表面上只不过手指头弹了一下,无声无息,外行人自然不易察觉。 卢兴所请武师虽然个个挂着“祖传”、“独传”、“秘传”的招牌,自诩一方名人、当地“大腕”,实际上全是些江湖上混吃混喝的骗子一流,教的不过是些冲拳踢腿、攻防进退的外门打人技术。卢兴只不过懂得一些恃勇斗狠的招数,根本没进入武学境界,其本能反应灵敏度等同常人,岂能察觉到郑恩的出手? 郑恩坐在远处一声没吭,卢兴还当是个痴呆的乞丐,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此刻见郑恩站起身来,亮出手中石子,说是“绊他的东西”,还以为是为自己的跌倒掩饰,向自己献媚讨好呢! 正在尴尬之中,有人出面解围圆场,给梯子下台,卢兴自是感激:“嗬!你这小子眼力还真不错呢,离那么远还能看清我踩了石子滑了脚哩。俗话说,小石子也能绊倒人,这话还真不假呢!” 郑恩生性宽厚,虽知他故意装逼,并不直白揭破,只是缓缓走到近前,问道:“有些问题我不明白,能问问吗?” 好为人师是国人的特性,卢兴更甚。他经常把手下人的对字、错字都纠正为错别字,手下人不管对错都认错,还夸他学问深、识字多,“大小多少”没读错。也是习惯使然,他情不自禁又端起学识渊博的“精英”架子,做作着高雅和尊贵:“你说!你说!你不懂就问,这种学习态度很好嘛!”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郑恩问道。 中国古代为了强调尊卑上下,特讲“礼仪”,视为治国之本。人们都作秀高雅,就连农夫、商贩与人说话也多用敬词,最起码也要加个 “贵”、“高”、“大”之类字来修饰,否则就会被视为“粗俗”。如:“贵姓”、“大名”、“贵庚”、“高就”等。郑恩不懂这些,直白相问,再加上他穿得又脏又破,明摆着是个流浪汉、叫花子的身份,自然显得粗俗无礼,有些托大。 面对主动为自己圆场、解除尴尬的人,卢兴不好争竞,只得别人不敬自己补,装逼抬高自己:“吾姓出自汉朝时期官吏当卢令丞,属于以官职称谓为氏。吾等后裔子孙以先祖官职称谓为姓,谓当卢氏,后简化为单姓‘卢’字也!” 当卢令丞为专职掌管酿酒、煮酒的官吏,隶属于少府管辖。少府掌宫中御衣、宝货、珍膳,级别相当于后世的司;当卢令丞“掌管酿酒、煮酒”,往高处靠,也不过是宫中糟坊的坊长,相当后世的一个处级。 将官职为姓,相当于后世当了几年园长,就将姓“方”改姓“圆”;当了几年司长,就把姓“活”改姓“死”;当了几年村长,就把姓“尺”改姓“寸”;当了几年股长,就将姓“廉”改为屁股的“股”……是一件十分可悲可叹且十分荒唐可笑的事,卢兴却当作光荣来炫耀,郑恩和懒虫当然都莫名其妙。 郑恩认字少,见识少,反应慢,还在迷糊:“你说了半天,到底姓什么?是绿豆的‘绿’,还是卤肉的‘卤’?” “‘当卢令丞’的‘卢’!”卢兴强调道。 “问你什么‘卤’,与你应‘当卤’不应‘当卤’,零称’还是‘整称’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的厨子,又不买你的卤肉!”郑恩不满地回道。 “‘当卢令丞’是个官职,是宫中‘掌管酿酒、煮酒’的官吏,这懂不懂?”卢兴有些气急败坏,声音禁不住高了几度。 “已经说了不买你‘卤肉’,你还要搭配什么‘老板娘的酒’,这不是强卖吗?”懒虫只恐事小不热闹,在一旁端着大师架子训道。 卢兴见鸡同鸭讲,说不明白,小蛤蟆垫桌腿,气鼓气胀,憋得气也喘不匀了。 “还没说名呢!”郑恩催问道。 “姓卢名‘兴’!” “姓‘卤’名‘腥’,‘腥臭’的‘卤肉’还想强卖!看你这名字起得多难听,回去叫你爹改改!”懒虫插话奚落道。 不管是真的无知,还是有意装迷戏耍,郑恩和懒虫的无礼都早已冲破了卢兴的底线。 遇上对手,先研究探讨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有没有权势靠山,这是卢兴的处世经验。 他见郑恩、懒虫穿戴一身破烂,脚上鞋前露脚趾头,后露脚后跟;言行却大大咧咧,居高临下,像比自己高几级似的,怎么也猜不透是什么身份,便强按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试探着问道:“请问二位高姓大名?” 郑恩说:“我叫郑恩,他叫黄毛!” “在何处高就?” 懒虫怕郑恩再露了底,抢着答道:“老子娘是独生女,没‘舅’!” “二位是干什么的?”卢兴还是笑着,改用通俗话再问道。 “睡不掏钱房,吃不掏钱饭,专管扯球蛋事,你说我们是干什么的?”懒虫不客气地训道。 卢兴以为二人是绿林好汉,庆幸自己有涵养,没有先动手:“请问是哪个山头的?” “老子想去哪个山头去哪个山头!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衣服破,天南海北任意走,到哪都有住有吃喝!” 懒虫说的是流浪乞讨的面子话,卢兴却根据此话猜测,以为二人是丐帮或其它什么大帮派的巡察特使之类人物。 强的怯,软的捏,对上孙,对下爷,这是一切小人遇事遵循的基本原则 。卢兴摸不透郑恩和懒虫的底,更不敢轻易发作:“这地儿二位过去没来过吧?初来乍到,难免生疏,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我该帮的是一定要帮的。以后若到镇上,给我打个招呼,别的不说,最起码,吃住不叫埋单,我全包!”边说边向手下示意,准备离开。 “真大方,怪不得长得有鼻子有眼,跟个人似的!”懒虫看出卢兴想溜,挑衅道。 卢兴听见假装没听见,向手下一挥手,叫道:“带人走!” 众随从一拥上前,正要挟持肖聪儿母女,郑恩与懒虫横身拦住。 卢兴笑问道:“二位还有什么要求?” “我话还没问完呢?”郑恩说。 “还有什么问题,你说!”卢兴不想再节外生枝,强抑不耐烦,停住了脚步。 郑恩指指一边的肖聪儿,“她是你什么人?” “新买的小妾!” “什么是小妾?” 卢兴见问的是自己特别熟悉的知识,炫耀道:“像我们这种有身份的男人,家中老婆是很多的。第一个娶回来的是正室,再娶回来的都是小妾。说这你不懂,给你举个例子吧!辟如县衙,大老婆是正职,好比县太爷;第一房小妾好比县丞、主簿什么的,相当副职;往下排,三房是三把手,四房是四把手;虽然级别不同,都是朝廷官员。这明白了吧?” “哈哈,原来你是个兔儿爷呀!”懒虫向卢兴奚落道。 女娼叫“鸡”,男妓叫“兔”,“兔儿爷”也就是后世说的同性恋,卢兴当然懂得:“你说谁是‘兔儿爷’?” “你不是‘兔儿爷’,怎么妻了妾了全都是男的?”懒虫耍赖胡缠说。 卢兴见郑恩、懒虫一对傻瓜,憋得脖子上青筋胀得蚯蚓似的,还只能怨自己所说太过深奥:“我用的是比喻,说的是正妻、小妾的排位顺序!正妻、小妾都是乡里人说的老婆、婆娘、屋里人、做饭的、孩他妈,这你该懂吧?” “这我懂了!既然是你老婆,死了进祖坟吗?”懒虫追问道。 “这还用说!” “生的孩子算谁的?” “当然是我的!这明白了吧?” “我更不明白了!她既然是你的老婆,你就应该爱护她。你当众要剥她衣服,拿她慰劳别人,这是哪里的规矩?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是不是你家祖传的?你不怕你‘卤’家卤汤变潲水,后代变杂种,不怕后人指戳你家祖奶奶是破鞋吗?” 懒虫是有意捣蛋,郑恩单纯正直,心底善良,不理解人性丑恶,是真转不出这个怪圈,说的也完全是实理,卢兴一时也弄不清郑恩和懒虫都是什么也不懂的傻瓜,还是在装傻戏弄他,只得辩解道:“她是给我抵债的别宅妇,我说是我‘小妾’不过抬举她的奚落之词。” “什么是‘鳖宅’,是老鳖住的房子吗?”懒虫问。 “有身份的男人给妻妾之外的女人买房、租房,或在酒楼客栈包房包养,叫别宅安置,简称‘别宅妇’,懂不懂?”卢兴的厌烦情绪已经溢于言表。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你给她安置住房,包吃包住,她为什么要跑?”郑恩问道。 “别宅妇是妻妾之外的女人,也就是农村人说的‘相好’,这懂了吗?”卢兴只得进一步解释。 “不懂!你既然同她相好,就是喜欢她,喜欢她就该善待她;不喜欢她就该放她走。她跑了,就是你对她不好;你对她不好就是不喜欢她。你不喜欢她又不放她走,还要找她,找到了又畜牲一样侮辱祸害她。你这是人干的事吗?我想来想去,你这理也不顺啊!”郑恩一根筋,见识浅,又没读过书,对善恶的评判很简单,脑子里确实怎么也转不过弯来。 郑恩是凭自己理解如实评说,卢兴听着却是肆意的奚落辱骂。他脑羞成怒,哪还管二人是不是绿林好汉还是江湖帮派的重要人物,当即脸红脖子粗地回道:“掏钱买的马,想骑就骑,想打就打,碍你什么事?别给脸不要脸! 走开,哪凉快哪呆着去!” “路不平,众人踩,理不公,大家摆!”郑恩没有走开,而是边说边抱着膀子向卢兴近了一步。 “带人,走!看他那的谁敢阻拦!”卢兴再也忍不下去,边骂边向手下挥手令道。 众随从听令一齐上前,便要对肖聪儿母女动手。 懒虫跳过去拦住,针尖对麦芒地回骂道:“你以为天下到处是你妈啊,处处都得让着你。别张口闭口的就带着你爹你妈,你那么孝顺爬出来得瑟什么?” “你们想怎么着?”卢兴窝在心中的火气鼓荡着,呼吸急促起来。 “闲得蛋疼,想跟你扯扯;坐得腿酸,想跟你练练!爷们看你不顺眼,就是要管管!你说怎么着?”懒虫挥手指点着卢兴及随从,肆意地挑衅着。 卢兴财大气粗,交结黑白两道,在卢家店说谁行谁就行行也不行,说谁不行就是不行行也是不行。方圆百里虽没有大名,但也是黑白两道都不招惹的。如今遇上郑恩和懒虫,卢兴不摸底细,见二人面对人多势众的自己一点不惧,且二人穿戴的破烂与言行的狂傲高度不合,觉得蹊跷,不想节外生枝,在江湖添一仇家,方才一忍再忍,一退再退。没料到两个叫花子得寸进尺,不依不饶,不仅对他肆意羞辱,且干涉他将人带走,面对敬他为爷的众手下,他不能再忍,也再也忍不下去了: “别给脸不要脸,惹爷发火,滚开!” 卢兴强抑的怒火瞬间爆发,口中骂着,已经跳退一步,从腰间拉出链子称砣,甩手向懒虫砸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强者不为王。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40、强者不为王 - 憨王传 - 杨山林 膝盖底下没公正,讲理也需拳头硬。 懒虫刚才屁股挨了一称砣,虽说误以为自已“戏耍人家老婆”输了理,不敢动粗,心中却憋屈得难受,一直在琢磨对付飞称砣的方法。此刻见卢兴又将称砣飞出,意识中早有准备,自是反应迅疾。他缩身一旋,闪到一株小树后,抓着树杆对金链一荡,称砣改变方向,“嗖”的一声便缠在了树杆上。 卢兴还在挣拽,懒虫已经纵身一脚,将他踹倒在了地上。 卢兴随从见主子动手,持刀举棍围拢上来,懒虫飞身穿梭,三拳两脚,便打趴下了四五个。 卢兴所学已是花拳绣腿,这些随从拜卢兴为师,目的又是投靠权势,卢兴没心教他们,他们也没意真学。所学的花架子在镇上耍耍威风,吓唬吓唬百姓尚可,遇到真正的武功,当然便都是油条泡热汤,金棍棍变成了软面条。 懒虫虽说练功偷懒,但学的毕竟是当世一流高手真传,对付这些乡镇无赖还是绰绰有余的。 郑恩抱着膀子还没动手,众随从已经连滚带爬,一个个缩在大树后,乌龟似的只露着一颗头。 “别让他们跑了!” “围住他们!” “上啊!” “打呀!” …… 只听见众随从咋呼叫唤,却没一个再敢上前。 “给我照死处打,砍一刀我奖十两银,打死一个赏千两;老子银子有的是,三五条人命,到了官府也能摆平!你们怕什么,上啊,上啊,下狠手,灭了他们!” 卢兴只当是手下出工不出力,从地上爬起身,头晕眼花,两腿发软乱晃荡,还在指手画脚地为手下许愿打气。 郑恩将手中石子捏出一粒,用两个指头碾成碎粉,先给卢兴抹了个白鼻子;又接连捏出两粒碾碎,涂在卢兴左右面颊上——郑恩看似随意游走,实际上脚下趟的是打油拳中的“牵驴步”。“牵驴步”是郑恩师父黄元庵根据八卦的生克原理,模仿牵驴躲避驴蹄,在八卦图中的八方加中央九个方位闪展挪动的步伐,后人嫌其名低俗,改称八卦九宫连环步。名称是雅了,功法也越传越复杂,越神秘,但后继者的本事却越来越潮,有成就者越来越稀。轻本重末,轻内重皮,世上万事如此。 正如老子《道德经》所言: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大雅若俗。 卢兴又窜又跳,手遮臂挡,平常人看着速度很快,但在内功高深的郑恩眼中,却好像后世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只用不慌不忙,照着空隙慢慢迈步,缓缓伸手就行。 在外行看来,怎么那么巧,他没有走动,卢兴总是自已往他身边送;他没有出招,卢兴总是用脸去迎他的手,实际上这全是功夫高深者应敌时举重若轻,从容不迫,大巧若拙的表现。 卢兴见挥手跳脚用尽浑身解数却不能阻止闪避郑恩的戏耍,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对方的武功十分了得,要自己的命也同捏死个蚂蚁似的容易。 在人人勾心斗角,互相欺骗,互相掠夺,弱肉强食的乱世,欺软怕硬,欺弱媚强,是一切没有善心,没有公正心的人们的共同特征。卢兴突然发觉郑恩武功深不可测,当然便不得不软了下来。 “谢谢,谢谢,谢谢兄弟!兄弟胸襟宽阔,宰相肚里行船,双方正铲刀碰锅沿,误会斗气之时,兄弟还不忘救护对手,帮我把脸上毒蜂捏死!谢谢,谢谢!” 卢兴突然满脸堆笑,又打躬又作揖,郑恩有些迷糊:“什么毒蜂?我手里是石子!” “是石子儿?我还当是毒蜂螯呢?亏得兄弟你接了这几粒,若不然,我这脸还不被打成了烂柿饼?”转身向随从令道:“谁发的飞蝗石?查查周围树林,看是不是有人藏匿?” 众随从都不瞎,当然都明白是主子找梯子,一个个假装寻找,在周围林中乱窜一阵,回来报道: “报少爷,是有人藏在树后飞石子!” “好像用的是弹弓!” “应该是弹筒,不然不会瞄得那么准!” “大概是见这位兄弟破了他的飞石绝招,已经吓跑了!” …… “算了,算他知道进退,不必追了!” 卢兴同随从表演已罢,又转身面对郑恩:“正闹气之时,兄弟还帮我接暗器!佩服佩服,真是大侠之风范啊!就从这一点,我就能看出兄弟不仅一副侠义心肠,还是个宽厚善良、有情有义的可交兄弟。江湖上有句俗话,叫做不打不相识,不打不成交,这话用在咱兄弟身上正合适。你这个朋友我交了!”又上前对懒虫抱拳说道:“还有这个小兄弟,以后也是朋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卢兴突然满面笑容,对二人打躬作揖,二人当然不好再以武力相压,全都停住手脚,怔在了那里。 卢兴一面自己满脸堆笑哈着腰,一面向众手下招呼道:“都过来,都过来,拜见我这两位新交的兄弟!” 卢兴手下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见主子投降也投降得如此冠冕堂皇,当然都跑过来捧场抬轿子。 “见过二位大侠兄弟!兄弟侠义心肠,我们佩服!” “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咱互相帮助,共同发财!” “回去我请客,咱们喝一壶!” …… 人奴性入骨的最显著特征就是硬的怯,软的捏,在强势面前当叭狗,在弱势面前当老虎。就是无缘无故挨强势人物一耳光子,被吐一脸唾沫,他也照常像狗一样摇着尾巴巴结,而郑恩的脾气却正好反个过。 他惜弱怜贫,吃软不吃硬。在董家油坊时,工友们常拍他屁股打他脑袋取乐,有时故意寻衅闹事让他请客,他也从来不发火;就连最没用的工友小六子受了别人的气,也往他身上找补发泄,让他帮干活还大声小叫训斥他,他也照常乐呵呵地不予计较;走村过店,遇不醒事的小娃娃唱“锅底灰,山里煤,老鸦毛羽黑驴皮”骂他脸黑,有的甚至撵着用坷垃打他,他也仍是嘻嘻地笑。可遇上硬头儿,你不惹他他不顺眼也跟你鸡蛋里挑骨头、桑树底下弯腰,找茬找事(穗)。并且是你越厉害他越碰,打死也不讨饶。 郑恩吃软不吃硬,见不得三句好话,此刻卢兴一伙突然对他笑脸相待,亲热得不得了,他一肚子火便倾刻消了,也便傻乎乎地抱拳回礼,笑呵呵地应酬。但是实诚人有实诚人的特点,那就是思路一条道,办事一根筋。他不考虑对方态度怎么样,你就是给他个金山,或是要他的脑袋,他都一样不会改变自己的主见。他一面与卢兴一伙抱拳还礼,热乎应酬,一面指着肖聪儿母女问卢兴道:“你与她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乱判糊涂案。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41、乱判糊涂案 - 憨王传 - 杨山林 凭仁心审问糊涂案,糊里糊涂乱评判。 “兄弟与她们是什么关系?亲戚?朋友?还是——熟人?”卢兴避而不答,先小心地试探。 要有分寸地回答如何处置肖聪儿母女,就必须先摸清郑恩、懒虫同她们是什么关系。是亲是疏,是远是近?为什么插手?想得到什么好处?这是卢兴的思路。 郑恩对此关系学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认的是死理,对卢兴的问题当然是米汤煮芋头,糊里糊涂:“这关你什么事?” “咱们是朋友,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你说是不是?” 卢兴说的是办事遵循的潜规则,郑恩是按字面理解,当然还是不明白:“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是你的事你怎么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还问来问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是我的事,我不知道你们的纠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话不是瞎转圈,胡扯蛋吗?” “是!是!” 面对硬拳头,卢兴只能点头哈腰。 “别说话嘴里噙芋头似的!你与她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我们给你评判评判!”郑恩斥道。 懒虫听郑恩说要判案,便像衙役似的站在郑恩身边,典着肚子,端着架子乱叫唤:“升堂,升堂!站好,站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狡猾抵赖,爷必严办!抬起头来,都他那的抬起头来,老实交代!” 武力也是权势。拳头硬就是身份,就是地位,就是公理。懒虫是戏耍,卢兴不敢当闹着玩。他做作一肚子冤情似的,苦瓜着脸,说道:“她母女在我镇上开个小店——” 卢兴刚开口,便被懒虫打断,挑刺道:“卢家店是你的吗?” “兄弟我是兼着保长的!”卢兴自豪地炫耀说。 后汉时基层政权有大保、小保之分。小保相当于后世的村,大保相当于后世的乡。卢家店是名镇,属大保级别。卢兴的职务相当后世的乡镇一把手,正科级。别说那时候诸事由他一人专制,就是后世民主社会,也是个出门前呼后拥,一口一个“我的乡”、“我的镇”、“我的民”,跺跺脚地皮乱动弹的了不得的人物! 无奈郑恩和懒虫对官场情况了解甚少,对当官的心态更是一窍不通,听卢兴如此回答,便都迷糊起来。 郑恩问:“卢家店有多少户?” “五千多户!” “多少人?” “三万多人。” “你家多少人?” “包括所用奴仆共有一百多口。” 郑恩怒道:“我草,卢家店是三万多卢家店人的,怎么会是你家的?欺我不识数吗?” “他是保长啊!”一个打手提醒说。 “保长算什么东西,不就是给大家跑跑腿,大家给他兑几两劳务费花花吗?应该是大家掏钱雇用的奴仆、兑食养的看家狗才对!”懒虫凭自己对保长的一知半解,肆意贬损着。 面对两个对官场、权利奥妙一点不懂的白痴,又是武功高超、杀人当玩儿的莽汉,卢兴欲哭无泪,只能收起老板、保长架子,小心纠正:“兄弟说得对,卢家店是大家的,我只是个管事的!” “往下说!你是怎么管事的?” “是。她们母女俩做古董生意没资金,我好心相助,借给她们四百两银子。哪知她们运气不好,赔了个一塌糊涂。我看她们可怜,让那个小的,就是她女儿肖聪儿到酒楼打工抵债。没想到她好心当作驴肝肺,不服管教,多次违犯规矩,仅被罚的款累计就有二百多两——” “什么规矩?说具体点!”郑恩问。 卢兴不敢说肖聪儿不穿露胸装,不让顾客乱摸的错,拣公认的不对诬蔑道:“她上班迟到,干活打瞌睡!” 郑恩想到自己在董达家打工时,鸡子没叫就得起床,扛着芝麻包还在迷糊打盹,当然不会站在他那边说话:“迟到是你上班时间早了,打瞌睡是你没让睡好觉!给你打工,累得腰酸背疼,连觉也不让睡好,还要罚款!你还有没有一点人味儿?” “活那么累,还起早摸黑,你倒找她五十两加班费才对,反过来还想罚?欺负打工女,你算是什么东西?” 懒虫帮腔叫道。 “是,不是——”卢兴没法回答,只能结巴。 “是个东西还是不是个东西,说清楚?” 卢兴没法说清楚,只能不吭。 “往下说,她还有什么错?”郑恩接着问。 “她不好好干活还偷东西。她偷的东西价值八百多两银子,俗话说,逮住一次是百次,我只罚她加倍,这不算多吧?” “她偷了你什么东西?”郑恩觉得打工偷东西是个大错,落实道。 “高档化妆品!” “具体说,是什么东西?” 卢兴对时尚化妆品不黑门,拣最新最贵的女用品牌胡乱说:“螺子黛、粟米香、迎蝶粉、金花胭脂、玫瑰糕子、画眉集香圆、玉女桃花粉……” 郑恩从小没享受过富贵生活,更没见识过高雅女人,压根不知道“化妆品”是什么,想到自己打工饿得受不了时偷过花生饼、芝麻饼充饥,也就由此揣测,以为肖聪儿一定是打工吃不饱,饿极了,才偷吃了卢兴说的那些点心果子之类食物,问道:“她偷吃了你多少什么‘花装品’?” “那是不好吃的!” “不好吃她偷了干什么?” “她往头上脸上身上抹呢?” “你少放出溜拐弯屁!她一个大姑娘家,又不疯癫,往身上糊那些填肚皮的东西干什么?分明是栽赃陷害!陷害别人,倒罚你五十两银子!”郑恩宣判道。 “不认罪,就再打五十大板!”懒虫吼吼着助威! 卢兴看不透郑恩和懒虫是真不懂还是胡捣乱,怕真打,不敢争辩,只能低头服从判决,又说道: “她到酒楼打工,是定了合约的,可她没干够时间就跑了。我这一年来为找她,雇用人员二十多个,工资、旅差又贴出二千多两。我为她生气,吃不好喝不好,时常胃疼;夜里睡不着觉,常年头晕,她至少也得赔偿些银子——”卢兴不敢再说理据难以确定的,拣公认的大错。 “给你打工如果又享福又挣钱,她跑什么?你不让吃不让喝不让睡觉,残酷虐待,还不让人跑吗?跑得好!跑得对!不跑还不让你给折磨死了?她又没让你花钱找她,为什么赔你找她的银子?夜里睡不着是你没干活,歇得太滋润了,要是一天到晚让你扛花生包,过跳板,看你睡着睡不着?这几笔都吹灰,不准你再提!往下说,别他娘的掺糠兑水,给我来个石磙砸碾盘石打石(实)!”郑恩评判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再敢胡搅蛮缠,大刑伺候!”懒虫凶巴巴地帮腔吼叫着。 卢兴不敢再胡搅蛮缠,只得说实的:“既然兄弟您出面过问,罚款、赔款、药费、精神损失费等一切杂项全免,只让她还清有借据的三千五百两欠债算了。这是白纸黑字,她娘签了字,按了手印的!” “银子一个月下几窝?”郑恩问。 卢兴不明白什么意思,傻傻地挠着头皮。 “问你银子会下崽不会?”懒虫吼道。 “不会!”卢兴这才明白过来。 “不会下崽,怎么你刚才说借你四百两,这会儿变成了三千五百两?你这不是讹人吗?”郑恩恼火地说。 银子周转是可以增值的,放债收利是法律允许的,可这道理卢兴不敢争辩,说了怕二人动“刑具”,只得矮檐下低头,强咽下一口窝囊气:“就按兄弟们说的,利息全免了,让她还四百两老本吧!” “扣除刚才罚你的一百两银子!”懒虫说。 “行行,那就让她还三百两吧!” “她们若是眼前连三百两也没有呢?”郑恩问。 “她眼前没有我也不为难,回去还让她到我酒楼打工,我给她安排轻活、干净活。每月工资再给他提一两,并且干得好有奖,犯错我原谅,不罚她。都是一个镇的人,你说,我不照顾她们谁照顾?” “你刚才怎么说让她抵债是给你当什么别宅妇呢?”郑恩盯着他追问道。 “那是酒楼的一个掌柜撮合,我怎么会知道她不同意!那的匹,这个刘掌柜,这不是坏我名誉吗?这次让她回去,只是打工,抵债当别宅妇的事再不提了!” 卢兴变得如此老实,不但不再胡搅蛮缠,而且连有借据的高利贷利息也不要了,懒虫便觉得自己很有面子,得意起来。 他端着救命恩人架子向肖聪儿母女叫道:“唉,你们俩说说,我们判得公道吗?” 没有人理睬,只有低声的呜咽。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莽汉抵债。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42、莽汉抵债 - 憨王传 - 杨山林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身无分文,衣不蔽体,侠怎么行?义怎么仗? 卢兴盘算得不错,对于肖聪儿母女来说,不论欠债多少,都一样无力偿还,而只要不脱离卢兴之手,等待她们的都是一样的结局。 她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相拥而泣。 “难道那有借据的债款也有虚假吗?”郑恩起身上前,向聪儿母女问道。 仍然是没人理睬。 借据是聪儿娘亲笔签字画押,那套中套如何说得清白?能说清白又有何证何据?她无话可说,只是哆嗦着嘴唇,任泪水如决堤般喷涌。 肖聪儿像是不愿让人看见她的眼泪,紧紧咬着嘴唇,又用双手捂着脸,泪水从她指缝中溢出,流过她粗糙的手背,那手背上还有碰划留下的一道道伤疤印痕。 郑恩心中不由得一颤。 郑恩见过许多种眼泪,有的是真情流露,有的是痛苦发泄,有的是喜极而泣,有的是愤怒而下,有的是惆怅凝噎——而肖聪儿母女的这种哭泣却是最让他刻骨铭心的。 这是不想让它流出来,却被沉重的,推移不动的痛苦和无奈从心头一滴一滴地挤出来的那一种。只有真正的内心悲伤,却又无从诉说的孤独和无奈才会流出这种眼泪。没有流过这种眼泪的人是不能体会到什么是不幸的。 郑恩有体会,因为妈妈流过—— 郑恩十二岁那年,因为天灾,欠董达家的租粮不能如数上缴,妈妈万般无奈,只能让郑恩到董达家打工抵债。 去油坊顶债的头天晚上,妈妈就是这样揽着他,一直坐了一夜。他知道妈妈有许多话要说,可妈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什么呢?说不该让他这么小就去打工抵债?爹病着,家里已经几天揭不开锅,不让自己抵债,吃喝哪里来?让自已跟着一起饿死吗?交待不要累着,饿着,热着,冻着?成了人家的奴仆,妈还能管得了吗? 郑恩明白妈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是穷人的无奈——想爱无力爱,想爱不能爱,明知是火坑,也只能推着亲人往里跳! 妈妈紧紧揽着他,一句话没说,眼泪却从眼睛里倾流出来。妈妈背过脸,悄悄地擦着,但越擦越多,抹得脸上全是明晃晃的泪痕—— 这一幕,刻印在了郑恩的心中;妈妈的泪,也溶化在了他的血液中。 此刻,肖聪儿母女相拥而泣中轻轻颤抖的肩头,突然和母亲的背影叠印在了郑恩的脑海里。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做事从来没有计较过自己的后果,但今天面对的不是自己,是两个悲伤孤独的弱女。 是的,凭着他和懒虫的武功,此刻他可以让卢兴怎么着他就得怎么着,胡搅蛮缠,把那笔欠款赖没了也是很容易的,但是以后呢? 他和懒虫可以走掉,可以凭着武功自保,四处流浪。她们呢?卢兴能放过她们吗?她们往哪里跑?还藏在这深山过鬼一样的生活吗?何况现在想藏也藏不成了? 不解决欠债的根本问题,她们是不可能有平安的。一时的武力压制,只不过得到此时卢兴口头上的一句许诺,这有用吗? 懒虫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呆呆地挠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正向二位献媚巴结的卢兴以为是郑恩和懒虫热脸碰上冷屁股,正在尴尬后悔,当然不放过这一巴结讨好、挑拨离间的时机,急忙为郑恩和懒虫找补着面子。 “起来,起来!二位大侠不为名不为利,百忙之中,浪费时间,主持正义,为我们居中调停。我看大侠面子,把罚你的款取销了,借银的利息也不要了,本金也给你们减了一百两,这等于二位大侠替你们还了三四千两银子,你们竟然连个头也不磕,连个‘谢’字也不说,你们架子也太大了些吧?也太不懂感恩了吧?这会儿,两位大侠不摆架子,平宜近人,和譪可亲地亲自问你们,你们竟然还是坐在地上不理不睬,你们这眼中还有人吗?对二位大侠也太不尊重了吧?” 众打手也急忙一边添柴:“起来起来,给二位大侠磕个头!” “起来,起来,给二位大侠说声谢谢!”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侠给你们一缸水,你们竟然连说个‘谢’字的一滴唾沫也舍不得,太没良心了吧?” “真没良心,不知好歹!” …… 肖聪儿母女还是相拥而泣,一句话也不说。 卢兴心中暗喜,挑拨得更来劲了:“二位兄弟,这会儿亲自体验了吧?这些穷酸没教养得很哪!你就是给她们再大的脸,她们也当成屁股!对她们再好心,她们也一样当成驴肝肺!就是给他们天大的恩惠,她们也会当成是天上掉下来的!二位兄弟行侠仗义,天下该管的事多着呢!您该忙什么还忙什么去,不要再为她们这些不懂人情事理,不知感恩报德,赖账不还的低贱人浪费时间了!” 卢兴见郑恩、懒虫仍在发呆,以为是默认,向随从挥手说道:“带走,先把她俩带走,莫让她们在这儿惹二位大侠生气!” 有二个打手刚要听命上前去架肖聪儿母女,郑恩耳光子已经甩在了卢兴脸上。 卢兴陀螺似的转了几个圈子,方才站稳脚步,迷糊地问道:“卢某何处得罪了兄弟?” “老子正听她们母女诉说冤情,你咋呼什么?” “她,她们说话了?” “她们说你是个为富不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坏家伙,死也不进你酒楼那阎王殿!” 郑恩似看到了肖聪儿在酒楼打工的苦难场景,似听到了她抽泣中滴血的控诉。这是同类的潜意识交流,是打工仔与打工仔心灵深处的共鸣。 “她,她们,什么时候说,说的?”卢兴迷糊地问道。 “那么高的声音,你竟然没听到,耳朵塞驴毛了?”懒虫不知郑恩什么意思,只管耍威风配合。 卢兴莫名其妙,一时间也闹不清是不是自己真的没听到。 “她既然不愿给你抵债打工,你就不要纠缠了!”郑恩接着说。 “行,只要她还了我的本银,我保证不再让她去抵债打工!就请二位兄弟作主,为我讨债!”卢兴不敢硬抗,只能转圈软应付。 “谁给你讨债?我们是给你评理的!”懒虫训道。 “是,请二位兄弟公断!”卢兴把腰弯得像油炸的大虾,以尊崇掩饰刁难。 “她们欠你的银子由我们还!” 郑恩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你,你们俩——还?”卢兴原以为看走了眼,惊得张大了嘴,待看到懒虫在悄悄地拉郑恩衣襟和郑恩两手在身上乱摸的窘态,便清楚他们身无分文,立马换了副脸,笑着将道:“行,二位兄弟行善助人,我看面子,再减一百两,算是给兄弟的回扣!不,不是回扣,说回扣有损二位清誉,应该是应得的劳务费!劳务费也不高尚,应该算是兄弟敬重大侠,表示孝敬的礼仪!” 卢兴的随从也早看出郑恩和懒虫腰包空空,别说三百两,就是一文钱也是拿不出来的,便跟着起哄: “二位大侠行侠仗义,替人还银,真是风格高尚!” “应该让田先生给县衙打个报告,进行表彰!” “快兑现吧,这可是大功德!” …… 懒虫暗拉郑恩衣袖,似有话要问;郑恩甩手不理,好像还在考虑没钱的难题。 卢兴见二人尴尬,暗自得意,装逼得更厉害了:“二位兄弟若是现时手头紧,我先把人带回,你们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帮她们,这行不行?”说着便抓住时机转身又向随从发出指令:“把人带走,别让二位兄弟为难!” 卢兴若把人带走,等于兄弟二人老叫驴拽断磨系,空跑一圈子,懒虫岂能答应?也是急中生智,他跳步拦住众随从,叫道:“谁说我们手头紧,我们的银子多的是!” “在哪?”卢兴问。 “——不过都是外债,需讨回来才行!”懒虫耍赖回道。 “谁敢欠二位大侠银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小兄弟,你说是谁,我们也帮你讨要?”卢兴看出懒虫在耍赖,一脸的讥讽。 “就是她们两个!”懒虫指着肖聪儿母女娘,一本正经。 “她们也欠你们银子?”卢兴莫名其妙。 “对,她们也欠我们银子。她们既然已经抵债给你,那就是你的人了,要带人,她们欠我们的银子你还!” 卢兴见懒虫如此说,怔了怔,脑筋转个圈,复轻松地笑了起来。他以为郑恩和懒虫一直与他对抗,是因为穷极了,想讹诈几两银子花花。“我操,我说呢,这俩二货一直对我挑衅找事,针尖麦芒对着干,却原来是想讹诈几两银子花花!分析问题,从钱上着眼,这原则我怎么忘记了呢?” 卢兴只恨自己明白这点晚了些,平白多受许多戏耍羞辱,急忙补救:“嗨嗨,二位兄弟有想法早说是,看转这一大圈子多累!” 为表示大方,让二人满意,他帮懒虫算道:“她们欠你们多少银子? 我先估算估算。你们替她们评理,这要是请讼师,少了十两银子怕是不行的;你们替她们出头打架长势,虽说是兄弟误会,但这劳务费她们也是不能不给的,也算十两吧!另外,茶水招待呀,旅差住宿吃饭啊,这也得有补贴,也至少得算十两银子。总共三十两,不少吧!她们是我的人,这钱我理该垫付!怎么样,二位大侠兄弟?” “差得远?”懒虫说。 “差多远?” “十万八千里!” “她们欠你们多少银子?你说!” 卢兴摆出一副大方脸。 懒虫掰着指头算道:“我们哥俩在山上比试轻功,玩凌空飞燕,没料到她们在悬崖下违章建筑,搭了间草房,害得我们穿破房顶掉了进去。我俩身上皮擦破一百零八块,汗毛蹭掉三百六十根。一块皮我们要让她们赔一百两银子,一根汗毛我们要她们赔一根金条。她们屋里放个骷髅头,里边装个癞蛤蟆,吓得我俩神经失常,到现在还分不清东西南北。我们聪明人被吓成了傻瓜蛋,以后找老婆都成问题,我们要她们赔偿受惊吓费一万四千两,医疗费二万五千两,生活费、护理费三万六千两,买老婆费四万七千两,精神损失费五万八千两,另加违章建房罚款六万九千两,再加上——我操,我算不出来了!先就这么多,总共大约掐头去尾算一百万两银子吧!” 懒虫算罢,转脸面向肖聪儿母女:“我没多算吧?有银子没有,有了快点挑来!” 肖聪儿和母亲正悲伤求死,哪有心与他扯皮玩儿,当然都不理他。 懒虫转向卢兴:“她们没钱,怎么办呢?要不,你把人带走,替她们把账清了?” 这明摆着不是想讹诈几两银子,是在拦阻带人,与他针尖麦芒的对顶,卢兴气得浑身直抖,但有理斗不过拳头硬,他气得心口疼也不敢硬抗:“二位兄弟,现在欠债的是爷,讨债的是孙子,债难要啊!何况是她们这号老赖?您这账太大,恕兄弟胆小,不敢接!要不这样,我把人带走,让她到我酒楼打工,工钱先还您,行不行?” “不行,一手钱一手货,银子挑来你们带人,没钱就滚一边凉快去,别在这里与老子啰嗦!”懒虫毫不通融。 “那,那行,听您的!我们留人,你们向她们要债还我们!请大侠讨债!” “我们的债我们要,想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要,与你相干吗?”懒虫耍赖道。 “兄弟,不相干是不相干,可她们也欠我的钱。你们讨回她们欠你们的钱,才能替她们还欠我的钱?”卢兴只得跟着转圈子。 “她们欠你们的账转到我们身上,就是我们欠你的,就与她们不再有关!别啰嗦,我嫌烦!”反正有理比不过拳头硬,懒虫只管胡搅蛮缠。 “哎呀,砸兄弟头上,这不合适吧?”卢兴觉得让他俩顶账与吹灰差不多,一脸难受地婉拒道。 “怎么不合适?我们替她们还银子,她们给我们抵账当丫头。这叫三角转账,懂不懂?白痴!”懒虫指着卢兴鼻子叫道。 “对,就是三角转账!这样办,刚才罚你的一百两银子全吹了,契约上四百两银子还不少你一分,她们也不必给你打工了,我们也有使唤丫头了,三全其美,谁也不吃亏,你看怎么样?”郑恩接着懒虫的话尾巴说出了心中酝酿成熟的决断。 “朋友之间说钱就外气了!”卢兴只能虚以应酬。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既然转债成为了我们的丫头,我们理该替她们还债!” 卢兴听到这话,以为郑恩、懒虫是找借口要强行把肖聪儿母女带走,想要发火不敢发,只憋得嘴脸乌青,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我操,我师弟给你说清白了,你净是哈哈,你他那当给你讲笑话呢?”懒虫骂道。 “兄弟说话能不能客气点?”有随从看主子尴尬,想为主子求点情。 “面对一群咬人狗,除了撂砖头,客气能管用吗?在猪圈里,你给猪打躬作揖,它能懂得?”懒虫训道。 “这,这,就就是老本,也,也四百两银子,二位兄弟出门在外,怎,怎,怎么——” 卢兴吭哧半天,还是说不出个囫囵话。 “你别嘴里噙块半生不熟的热芋头似的乱唔啦,同意不同意,你说清楚!”懒虫端着要动手的架子叫道。 郑恩拦住懒虫,笑着向卢兴说道:“怕我们没现钱,是吧?那么多银子,我们确实一时拿不出——” “拿不出欠账,到猴年马月给他!”懒虫吼吼着。 “欠账兄弟不高兴,还是现付好!” 郑恩一边制止懒虫,一边转向卢兴,把愚者千虑,已经想好的主意全盘托出:“这样吧,你不是缺人手吗?我们这一段时间正好闲着,就替她们抵债给你打工活动活动手脚。工钱吗,我们也不争竞,你随便给就行!” “不行!你傻逼啊,为什么不争竞?”懒虫对郑恩训道:“我们一个大老爷们,身强力壮,不管干活打架,一个人都比她一群管用!”转身对卢兴一伙指画着叫道:“就拿扛粮包说吧,我这师弟一个人能扛四包,你叫她试试,半包她也扛不动。我们一个顶她八个,工资应该是她的八倍才行!若论打架,她差得更远了。她连你们一个人都打不过,我一个人能让你们这一群都趴下。按劳取酬,多劳多得才对!你自已说,你给得少了合适吗?”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模仿贵族。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43、模仿贵族 - 憨王传 - 杨山林 自投陷阱,还得意洋洋,模仿使奴叫仆,装逼主子派头。 卢兴让肖聪儿抵债,图的是她的美色,为的是报复,给换成皮粗骨硬、一身汗臭的傻爷们,就好比他想要美玉给他搬块大石头,想喝人参汤给他端来一盆煮萝卜,不说自己卖非所买,还要吵吵自己份量重,吃了亏,让论份量给银子,这不是胡搅蛮缠,仗势欺人吗?这不是把卢兴当二五眼子奚落耍玩吗?这也太过份了吧? 卢兴手下见郑恩、懒虫如此胡搅蛮缠,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众打手都想着卢兴虽说武功不济,但毕竟是一方霸主,闹到这种程度,非拼命一搏不可,都放松一条腿,考虑着开始动手后如何逃避,没料到卢兴呵呵一笑,当即答应了下来: “这太好了,二位兄弟愿意帮我,我真是荣幸之极!我这些天正到处招聘人员,可惜挑来拣去,如意的不多。二位兄弟善良厚道,武功高超,责任心强,办事公道,正符合我求贤的标准。不算打工,不算打工!说打工有失兄弟身份,我也担当不起!算是我请二位兄弟帮忙,算是二位兄弟给我救急!就这样定了!至于这位小兄弟说的工钱问题,你们请放心!我卢兴什么都缺,银子不缺,对朋友从来都不抠唆!对二位兄弟当然更要付高薪了!” “我刚刚问过那叫聪儿的丫头,她说,她在酒楼打工,每月二两银。我们哥俩不说是她百倍了,按十倍,你给每人每月二十两银子算了!”懒虫要求道。 “小事一桩,就照你说的!”卢兴爽快答应。 “还得管吃管住!”懒虫又加条件。 “帮我做事,就是我的兄弟,哪有不让吃不让住的道理?放心吧,小兄弟!” 懒虫见卢兴答应得爽利,只得闭了嘴。 卢兴是一方恶霸,上靠官府,下结黑道,方圆数十里地痞流氓都听他的,手下打手一大帮,又心胸狭窄,睚眦必报,郑恩、懒虫如此肆意作弄,他岂能轻饶?只因郑恩、懒虫武功高超,卢兴带人不多,且都武功不济,又是在这深山老林中,与其硬碰,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抓不走肖聪儿母女,还要被打得头破血流,甚至送命。他光棍不吃眼前亏,矮檐下不能不低头,方才把仇恨埋在心底,表面上对郑恩和懒虫顺着应付。 卢家店是卢兴的地头,到了哪里他便如鱼得水,是请高手明斗,是设圈套暗杀,还是请官府抓捕,不管用什么手段加害,他都会如探囊取物,比在这深山老林硬拼保险得多,容易得多。 郑恩和懒虫都是一根筋,又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流浪汉,办事只凭自己好恶。这会儿兜中有半两银子便大吃大喝,下一会儿没有了就饿肚子;这会儿还活着就随心所欲,率性而为,看谁不顺眼就揍他,至于下一会儿等的是刀山火海,是断头台还是活埋的坑,从来是不去认真思考的。他们为了使肖聪儿母女摆脱卢兴的挟制,能够平安生活,竟然瞪着两眼往狼窝里拱,向火海里跳,往套子里钻,顶替肖聪儿去给卢兴打工,卢兴高兴还来不及,岂会计较工资待遇的多少? 卢兴只恐郑恩和懒虫改变主意,不住口地许愿诱惑。又是“自此就是一家人”,“干什么工作任你挑”;又是“加班给双薪,生活有补贴”;又是“月月给奖金,三节送红包”——说得好像郑恩和懒虫只要到他那里打工,便可以弯腰拣元宝,伸手拿金条,被人当老爷子敬着,还能不几天就变成腰缠万贯的富豪似的。 众打手也清楚郑恩、懒虫两个傻逼自己主动入了套,更是配合卢兴一味地亲热。 这个说:“兄弟,以后咱们就是同事,可要一个锅里搅勺子了!” 那个说:“你们是卢少爷看重的兄弟,以后对我们可要多照顾哟!” 这个说:“我屋里还有一张床,能否请兄弟同住,也好多多求教?” 那个说:“我结婚存有新被子,给二位弟兄一人拿一套,街市上的质量不好,咱不能买它!” …… 一派主仆结同心,穷富一家亲的和谐融洽气氛。 卢兴假装低头欢迎郑恩、懒虫去卢家店,就好像把螃蟹放进了锅里头,郑恩和懒虫还当真的是因为自己武功高强,把卢兴一伙驯服了,不仅搭救了肖聪儿母女,还给自己找到了吃住的地方,回到了大河似的又打扑腾又吐泡,心中得意得不得了。 肖聪儿母女一时也辨不清郑恩和懒虫是侠义心肠还是别有目的,但要钱没钱,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觉得大不了一死,也就走一步算一步,听从新主子郑恩和懒虫指挥,把茅屋中物品简单收拾了一下,打了几个包裹,四人分开带着,与卢兴一伙一起向山外走去。 懒虫打记事起就在街头流浪乞讨,在被人训斥、辱骂中过日子,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也能像富贵人一样用上仆人。他本来就一身痞气爱玩笑嬉闹,如今突然之间有了名义上的丫头,当然要品尝当主人的滋味儿,寻找用仆人的乐趣儿。 他悄悄跑到山沟一处水洼,将头脸手脚洗了又洗,用手指头当梳,把乱发抓挠整齐。一件长衫到处都是窟窿,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穷气,他只得脱了,缠到腰间;一双鞋前后都是洞,便将褂子上破布撕下两块,缠在脚上,总算盖住了脚趾头。他把水洼当镜子照了又照,还是觉得有损主人身份,只能装扮不够风度补了。 一路上,他端着主人架子,撇着主人腔不断地对肖聪儿指手画脚地啰嗦:“知道什么叫主人,什么叫仆人吧?主人就是上司,就是老板,就是当家的,知道吧?主人是作主的人,当家的人,下命令的人,常骑马坐轿到酒楼吃饭的人,知道吗?仆人是主人掏钱雇的佣人,是听喝的人,是干活的人,是伺候主人的人,知道吗? “主人吃饭仆人端,主人骑马仆人牵,主人坐轿仆人跟班!我是主人,你是我仆人,是为我服务的,以后要对我讲礼貌,知道吧? “自己说话要谦恭,对我称呼要尊敬。你的称呼叫‘奴婢’,我的称呼叫‘老爷’;你的话叫‘贱言’,我的话叫‘高论;你家住处叫‘寒舍’,我家住处叫‘府上’;你向我问话叫‘请教’,我让你说话叫‘汇报’;你见我要鞠躬弯腰面带笑,我见你想训就训不客套;这些都要记清楚,知道吧?” 懒虫将他当年流浪逃饭在街头、饭店见到听到的学问搜肠刮肚地往外端,肖聪儿低着头,只管走,就是不理他。 懒虫觉得尴尬,便挖空心思地给肖聪儿找活做。 他把背上包袱往下溜溜,叫唤肖聪儿:“唉,小丫头,包袱往下出溜了,给我往上抽抽!” 肖聪儿上前给他抽了一把。 过了一会儿,他又故意把鞋带松了,叫道:“唉,小丫头,我鞋带松了,给我紧一下!” 肖聪儿弯腰给他绑了个死疙瘩。 他脸上没有一珠汗,却连声叫着:“唉,小丫头,看我一头汗,快给我擦一下!” 肖聪儿瞪他一眼,再不理他。 卢兴的打手们见懒虫端着架子过主人瘾,便纷纷插话绰趣。 “小弟弟,你买了她们,怎么用啊?” “当然是当仆人使唤了!这不正培训嘛!” “让干什么啊?” “做饭洗衣,端茶倒水!” “还得暖被窝吧!” “这个,不许你们胡说!” 那些打手便哈哈大笑起来。 肖聪儿紧跑几步,离他远远的。 懒虫见肖聪儿不给面子,感到很尴尬,憋了一肚子气,当着众人面又不好发作,回到卢家店肖聪儿的家,便开始琢磨着如何找茬,耍耍主子威风,把肖聪儿教训一下。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刁仆戏主。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44、刁仆戏主 - 憨王传 - 杨山林 好心没好报 ,救人反被讹,烂账一大堆,怎么对付? 肖聪儿家的三间草房本来就破,母女俩逃走一年多,房顶上更是窟窟窿窿,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天;墙壁也裂了几条大口子,“呼呼呼”往里钻风;房檩歪歪斜斜,几乎就要倒塌。 郑恩和懒虫先拔光了屋里、院里没膝的荒草,又找树棍将要倒的墙壁支了,然后爬到房顶,将房檩扶正,用树枝、荒草将房顶的窟窿遮盖。二人累得满头大汗,肖聪儿却与母亲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手也不伸一下。 懒虫不满地叫道:“唉,唉,你们怎么回事,当主子啊,手也不伸一下?” 肖聪儿说:“你们是主人,我们是仆人,你们没发话,我们怎么知道干什么?” 懒虫凶巴巴地叫道:“打扫房间,整理床铺;收拾厨房,准备做饭,这不都是明摆着的活吗?” “你们的府第在哪?客厅、起居室、厨房在哪?我们不知道,怎么去干活?”肖聪儿答道。 “你眼睛不小,怎么不管用啊,我们不是正在忙着收拾吗?”懒虫指指画画地训道。 “这是我们的茅屋,什么时候卖给你们了?”肖聪儿板着脸问。 “你们的房子你们住,我们帮你们收拾,还想要钱啊?是不是财迷心窍了?”懒虫奚落道。 “我们是你们的仆人,给你们干什么活儿,你们给什么待遇,你们还没说呢!你们不给工钱,起码也应该管吃管住吧?草屋是我们的,我们是你们的仆人,你们的仆人住我们的房子,当然是要收费的!” 肖聪儿这话出口,把郑恩给绕迷糊了。他悄声向懒虫说:“她说得有点理啊!你一路上口口声声说她们是你抵债的仆人,要人家听你使唤,给你端饭洗脚,你怎么能不给人家房子住呢?” 懒虫不理他,向肖聪儿辩道:“我们的府第不在这里,先用你的房子让你住不行吗?” “不行!盆是盆,罐是罐,买是买,卖是卖,不能乱搅。你们要用,是买是租,你得给划个道道!”肖聪儿认真地说。 “好好,租金多少?就你这破屋子,八下透气,住里边跟外边差不多,一月二两租金,不少吧?”懒虫大方地说。 “透气凉快,省得扇扇子。每月租金五十两,你们愿租就租,不愿租拉倒!”肖聪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郑恩为她抵债,完全是为了自个良心得安,根本没有让她还的想法,见肖聪儿讨要房租,当即对懒虫小声说:“五十就五十吧,在替她还的债中扣除!你跟一个小姑娘争什么?” 懒虫只得说:“好好好,五十就五十吧,在我们替你们还的债中,也就是你们欠我们的债中扣除,这行了吧?小丫头,快做饭去吧,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 肖聪儿还是一动不动,又问道:“工钱多少?” 郑恩让她当仆人以工抵债不过是找个管事的理由,路上懒虫以主人自居,也不过是随意绰趣而已,当然都没考虑过工钱的事儿。这会儿聪儿提出,郑恩不愿明说,让她背恩惠包袱,便随口应付说:“还是你给别人打工的数,每月二两银子吧!” “你们让我们干什么?”肖聪儿问。 懒虫摆着主人架子训道:“我们替你抵债,你当仆人侍候我们,干什么还用说吗?当然是做饭、洗衣、看门、打扫,另外给我们洗脚呀、叠被窝呀什么的全包了!” “我给别人打工只做一样工。当厨娘二两,洗涮杂工一两半,当门卫一两,当粗使丫头一两,当清洁工也是一两——你让我兼职就应该也给兼薪才对。你们给我每月十两银子工钱,我才能把你说的活全包了!” 懒虫气得差点从房子上跌下来,郑恩伸手扶住,想到为她抵债的银子终究也不打算要,干脆早点销了账,让她们母子不再背包袱算了,便小声制止懒虫说:“她神经有毛病,你跟她啰嗦什么?”遂向肖聪儿答应道:“十两就十两吧,还是从给你抵债的账上扣!” 懒虫这会儿肚子饿得难受,只想快点吃饭,便也忍耐迁就道:“行行,就按我师弟说的!做饭去吧!” 肖聪儿还是坐着不动:“还有账没算清呢!” “你说,你说!”懒虫不耐烦地叫道。 “我们母女在深山住得平平安安,你们砸破了我们的房子,搅扰得我们一夜没睡觉;又把我们‘法术’揭破,还把我们的仇敌引出来,差一点让我们丢了命;我和母亲受惊吓,受侮辱,精神损伤,现在还头疼呢! “山中房子是我们一个多月的辛劳建造,砍竹子磨破了手,割茅草弯疼了腰,拽葛条绑扎跌了许多次跤,让你们赔偿五百两银子,不算多吧? “我们受到你们骚扰,罚你们五百两银子赔礼道歉,这不能算无理要求吧?我们身心受损,需要请医买药治疗,医药费要你们五百两,另加精神损失费五百两,这应该合理吧?我们在深山藏得好好的,卢兴那畜牲不可能找得到,既使找到,我们也能跑,因为你们的纠缠,我们被他们抓住,受到了惊吓、侮辱,你们赔偿些银子也是应该的,算一千两,不多吧?还有,你们当时跌进我们房中,摔得昏了过去,我们本来拿块小石头在你们脑袋上轻轻敲一下就能要你们的命,我们没敲,等于救了你们两条命,这给多少银子,你们自己掂量一下贵贱,说个数吧!” 懒虫以为肖聪儿没什么可说了,没想到大头在后边。虽说嘴刁,这会儿也没了词,只是乱叫着:“你这小丫头,太狠了点吧?我们替你顶了那么大一笔债务,只不过让你当丫头侍候侍候,尝尝当主子用仆人的滋味儿。你饭没给做一顿,茶没给端一口,脚没给洗一次,连句‘老爷’也没叫过一声,便左算右算,不仅把我们给你抵的债务给算没了,还想要讹诈我们许多,这不是恩将仇报吗?你太狠心了吧?” 郑恩觉得肖聪儿的一番话虽刁,却也是实情。 自己和懒虫掉进她们母女房中昏了过去,她们母女为了保护自己,完全可以拖出去扔进山沟中。人家怕你被野兽吃了,等着让你苏醒,这不就等于是救了你的命吗?世上最珍贵的是生命,你替人家抵那一点债务当然还不了这份人情。 郑恩这么想,便像反倒欠了肖聪儿母女似的不安起来。他一边瞪眼阻止懒虫的喊叫,一边向肖聪儿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欠你们的人情确实太大!帮助抵那么一点债是还不了的。若是算钱,您要多少都不过份。可我们现在一分钱也没有,怎么办呢?这样吧,等我们打工抵还了卢兴债务,挣了工钱,再给你们好么?” 肖聪儿愣怔片刻,咬牙说道:“你既然清楚人情珍贵,知恩图报,我也不过多争竞,咱们之间的债务算是抵销了,自此谁也不欠谁的,你们俩走吧!” 懒虫又是打架又是评判官司又是调解说和又是收拾房屋,忙了一天,累了一身臭汗,不仅和郑恩一起替背了她欠卢兴四百两银子的债务,还被训得一头疙瘩,又讹了一堆银子,小秃头烂脚趾头,两头不得一头,心中确实有些感到别扭。但肖聪儿说的是事实,郑恩的话又合乎情理,他虽说嘴刁,一时间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头,只得从房子上爬下来,怔在那儿乱挠头。 郑恩洗洗手,拍了拍身上灰土,向肖聪儿母女鞠了一躬,说道:“救命之恩,容后报答!”说罢,转身拉起懒虫就走。 郑恩转身往院外走,身体像被什么力量吸住了似的,不但走不动,还踉跄着直往后退。他吃了一惊,暗道:“糟,看走了眼,这母女二人是高手!”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争宠吃醋。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45、争宠吃醋 - 憨王传 - 杨山林 他有点懒有点赖,有点机灵加可爱,耍起心眼人吓坏。 郑恩以为是有高手身后发功,头也没回,背过手顺着衣襟向上拂,却碰到了一双温热的小手。 郑恩转过身来,见是肖聪儿双手攥着他的衣襟下摆,一时怔住了:“你——还有什么没说清吗?” “有!”肖聪儿眼里噙着泪:“你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懒虫再也忍不住了,恼火地叫道:“不是你赶我们走的吗?又拉住我们干什么?难道还要反过来给你打工,当你的仆人抵债啊?” 聪儿不理他,放下衣襟,双手攥住了郑恩的一只手。 郑恩常年在油坊打工,后来又在深山习武,这些年别说碰过女人,就是见过的也像白头麻雀一样稀少。如今被肖聪儿实实在在的双手拉着,只觉得像触电一样浑身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想挣脱聪儿的手,但那抡起五十斤重的大油锤像挥鸡毛掸子似的胳膊却酥软得没了一点力气,徒劳地拽了两拽,反让肖聪儿拉得又向前踉跄了一步。 郑恩尴尬得头上的冷汗冒了出来。 肖聪儿虽看出二人是流浪穷汉,但因不知二人帮她母子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恐脱离了狼爪又入虎口,便故意无理蛮缠,探究底细,想让恶疮早点破头出脓,以免提心吊胆夜里睡不着觉。如今见二人不仅没有发作,而且安排妥当便要离去,方知是真的侠义相助,没有其它任何附加条件。 滴水之恩当报以涌泉,何况是如此生死大恩?肖聪儿心中的感激之情一下子加倍喷涌而出,方才不顾一切上前拽住了要走的郑恩。 肖聪儿紧紧攥住郑恩的手,打着坠儿问道:“你们为我抵债,真的不让我们还你们吗?” “让你还,你怎么还?你这三间破屋让我们背走,我们还嫌沉呢!你有银子还债,怎么会逃到深山扮妖装鬼?你当我们是憨瓜二百五啊,真的把你当成了腰缠万贯的富姐,想讹你一大挑银子啊?我们压根就是路见不平,拔拳相助,这是见义勇为!懂吗?咳,让你抵债当我们的丫头,不过找个理由,堵那王八蛋的嘴,压根就是闹着玩哩!你当我们真稀罕你这刁丫头、笨丫头呢?瞧你那样子,小嘴噘着,大眼瞪着,脸板得欠你二升黑豆没还似的,一看就是个烧水不开,做饭不熟,面条擀得像棒槌,蒸馍硬得砸死狗,做裤子缝成一条腿,做布衫少缝一只袖的笨丫头,让你侍候,气也气死了——”懒虫找补着自己一路上在肖聪儿面前失去的主人尊严,高声奚落着,贬损着。 “我与你胡搅蛮缠,你怎么不恼不怒不发火呢?”肖聪儿还是不理懒虫,激动地望着郑恩问道。 “发什么火?”郑恩莫名其妙。 “我想赖账啊?” “什么账?” “你们替我打工抵的账啊!” “管闲事是我们自愿,是我们看不惯卢兴的作为,你又没请我们,与你什么关系?怎么能算赖账?再说,我们四处流浪,正愁没有吃住的地方,抵债打工,正好一举两得。管什么债不债的,在哪里都是干活吃饭,又没舍去什么!” 郑恩说得很平淡,肖聪儿心中却如巨浪狂翻:“什么都不为,只为良心平安;一身破衣难遮体,却丝毫不把四百两银子的巨款放在心上;明明是卢兴夺命的圈套,他自己却主动硬往套里钻——这样的傻人世上还有吗?” 肖聪儿定定地望着郑恩,苍白的脸像是被涌出的两串晶莹的泪珠照亮,那忧虑的灰暗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喜悦的光芒。她小小的嘴唇微微悸动着,两手紧紧抓住郑恩手脖,只怕突然飞跑似的,纤长的手指几乎要掐进肉里头。 “既然不让走,那就得管饭!做饭,做饭,饿死我了!”懒虫见肖聪儿拉住郑恩的手久久不放,嫉妒得跳脚叫起来。 聪儿娘把懒虫扶坐在椅子上,跑到邻家借了米面,配上在山中带回来的野物,凑凑乎乎做了几碗菜;又让聪儿到街上馀酒,郑恩说什么也不让,只得作罢。 吃罢晚饭,肖聪儿母女俩翻出墙角烂箱子中聪儿爹的旧衣服,扯扯还没腐朽,便一边对郑恩、懒虫问东问西,一边剪改缝补,为郑恩、懒虫一人改做了一套衣服。 聪儿找了爹一双旧鞋,让郑恩脱掉脚上烂得再不能穿的麻鞋,试试是否合脚。见郑恩脚上有处碰伤,便找来干净破布,把郑恩的脚抱放在腿上,用毛巾擦净,用锅烟灰涂了,进行包扎。 懒虫见了,便也喊叫脚上有伤。聪儿端灯照了照,见只是腿上有几处稍微破皮,训他瞎叫,转身又去让郑恩换鞋。 她说郑恩脚脏,烧了水让郑恩洗脚;水烧好了,却说郑恩脚上有伤口,不能洗;郑恩不洗了,她又说不洗对伤不好,洗洗揉揉促进血液流通,好得才快;郑恩自己去洗揉,她又说你粗手笨脚,不懂按摩——结果,她自问自答,转了几个圈子,还是她不得不亲自动手。 她坐在一张小凳上,捧着郑恩的脚放在腿上,用那双小手捏着毛巾,醮着水轻轻地擦揉,连脚趾缝里的灰也不放过,一个脚趾一个脚趾地掰着,像贵妇人修饰自己的手指似的,温柔地、细心地擦抹着。 她洗了脚背,却犹豫着不敢去洗脚底,轻声说道:“擦脚底会痒痒的!” 郑恩说:“你只管洗吧,我脚下茧子厚,不怕痒!” “让我试试!”肖聪儿说着,便用手指在郑恩的脚底板上轻轻地挠了一下。郑恩憋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肖聪儿又挠,郑恩又笑。 面对这温馨场景,懒虫心里像泼了一碗醋,酸溜溜的难受。 肖聪儿本来也给他端了洗脚水,他却坐着不洗。 肖聪儿催道:“小懒虫,呆坐着干什么?怎么不去洗脚?一会儿水凉了!” 懒虫噘嘴不理她。 聪儿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高声催他:“小懒虫,呆什么?洗脚呀!” “我叫黄毛,懒虫是师傅给起的绰号,是你叫的吗?”懒虫没法提出让肖聪儿也给他洗脚,只能怄气找茬。 “好,就叫小黄毛。小黄毛,快洗脚!” “我小吗,我快十三岁了!” “那就叫大黄毛,好吧!”肖聪儿笑着逗他。 “黄毛就是黄毛,凭什么给我加个‘大’字?加个‘大’字不还是说人家是小孩子吗?”懒虫更恼了。 “好好,就叫黄毛!黄毛黄毛,不大不小;绰号懒虫,实际勤劳;赶紧洗脚,乖乖睡觉!”肖聪儿像大姐姐对待顽皮的小弟弟似的笑着哄他。 懒虫见聪儿根本不理解他也想享受特别优待的心思,只把他当小孩子哄,气得脖子一伸,突然嘴眼歪斜,手脚抽搐起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温情如药。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46、温情如药 - 憨王传 - 杨山林 温情的抚慰,可以医治心灵的创伤、情感的饥渴。 聪儿见懒虫突患急病歪倒,吓得猛然一跳,把洗脚盆也给踩翻了。 郑恩光着脚跳到懒虫身边,与聪儿一个抱着头,一个抱着腿,一边摩心口,掐人中,一边“黄毛”、“懒虫”地叫。 聪儿娘按急惊风病的偏方,从在山中采的草药中选出几种,在锅中熬了,一边凉着一边让聪儿喂懒虫喝。 聪儿坐在地上,两腿支着懒虫腰,左臂揽着懒虫脖颈,右手拿着调羹,让郑恩在一边端着药碗,一边吹着凉着,一边往懒虫嘴里灌。 半碗药汤灌完了,懒虫还是靠在聪儿腿上乱抽抽,一点也不见好。 聪儿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向娘说道:“妈,快去请先生吧!”见娘手足无措,方想到一文钱也没有,断然说道:“见了药铺先生,先把这三间房子押给他。不管给价多少,也答应了!让他用好药,先看了病再说!” “也只有这样了!”聪儿娘答应一声,转身向外就跑。 “你们傻了呀?黄粮有价药无价,他胡乱给开点什么,就会把这三间房子讹没了。没了房子,你们住什么!你们三个人一对半傻瓜!”懒虫突然大声叫道。 懒虫虚岁十三,正是少年向青年的过渡时期,处处以大人自居,却难抛一身孩子气;对异性似懂非懂,却又充满兴趣。他眼馋肖聪儿对郑恩的温柔服待,没法讨要,怄气又不被理解,只能装病耍赖。他正靠着肖聪儿温热的双腿,枕着肖聪儿柔软的胳膊,品评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女人拥抱着的温馨感觉,听说要抵押房屋给他请医买药,吓了一跳,当然便不由自主地叫喊起来。 肖聪儿见懒虫喊叫,方突然明白懒虫是装病吓她。见懒虫还在抓着她手不放,红着脸把手抽回,把懒虫的头搬开,骂道:“你猴大个小屁孩,歪心眼还不少呢!” 聪儿起身离开,懒虫手脚又抽起筋来,郑恩知他耍赖,照屁股一脚,吼道:“网包猪娃露了蹄,再装还有用吗?” 懒虫只得爬起来,揉着屁股叫道:“人家虽说好了一点儿,是真的还有点儿不舒服嘛!想让聪儿姐再给按摩一下吗?” 聪儿骂道:“黄毛没褪,心就长歪,长大也是个痞子!” 郑恩忙为懒虫辩护道:“他心不歪,只是好闹玩儿好搞怪!” “还有点懒有点坏,有点机灵加无赖!”聪儿调侃道。 聪儿娘拐回来笑道:“小懒虫自小没尝过娘抱的滋味儿,够可怜的。来,过来,让娘抱抱!”说着伸胳膊去抱懒虫。 懒虫红着脸跑开,叫道:“人家快十三了,还都把人家当小孩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啊!天啊,快点给我添两岁吧!” “你添两岁,大家也添两岁,你这一辈子永远是我们的小弟弟!你认命吧!”肖聪儿故意站在郑恩身边气他。 郑恩和懒虫从小没了爹娘,只有师傅一个亲人,如今又避祸远走它乡,离开了他们。如今聪儿母女对二人关怀备至,虽说不长时间,二人已都品尝了有家有娘有姐妹的甜蜜滋味儿。 聪儿向郑恩和懒虫详细诉说了被卢兴迫害的过程,分析道:“卢兴是个没人性的恶魔,绝对不会改恶从善。他同意你们为我打工抵债,不过是欲擒故纵、笑里藏刀、调虎离山的权宜之计。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郑恩不在乎地说:“我们给他干活出力,他给我们开工钱,我们拿工钱还你欠他的债,这合情合理,怕他什么?” 肖聪儿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又有钱有势,勾结黑白两道,想要害你们,方法多的是,你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郑恩说:“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他岂能饶你?总不能还到深山老林藏一辈子吧?” 聪儿低头想想,断然说道:“要不,我们一起逃走吧!” 郑恩说:“天下乌鸦一般黑,逃到哪没钱也作难。再说,卢兴和衙门很熟,他能不报案抓我们吗?如今他答应让我们打工抵债,工钱开的也很高,不到一年就能还清他的债务。不欠他债,他没有了借口,再公开欺你就难。不管他是真心假意,我们也要试试看!” 懒虫拍着胸脯叫道:“我们男子大汉,干活有力气,打架能应酬,睡觉不怕偷,怕他什么?他敢不老实就揍他!无非抓进监牢里坐几年,有吃有住,正巴不得呢!” 聪儿母女见郑恩、懒虫执意要去给卢兴打工抵债,只得千叮万嘱,让他们二人处处小心。什么吃饭防下毒,别人吃什么也吃什么,单独给的吃喝莫尝一点;什么睡觉时门窗关好,设上警醒物,小心提防;什么单身莫入林,提防埋伏;什么二人莫看井,警惕黑手—— 只说得郑恩、懒虫都打起了呼噜,母女二人方才住了口。 第二天一早,郑恩和懒虫醒来,换上了聪儿母女为他们连夜改制的衣服。衣服虽说仍然破旧,但已不再露皮露肉、脏得像抹布。 衣服换好,肖聪儿已经端来了洗脸水,并且还带着一块不知从哪找来的皂角,恶工头似的监督着郑恩、懒虫把脸上、脖子上、手上的黑灰全都洗掉;又亲手把二人的头发重新梳理。她先为懒虫挽了个羊角髻,又用自己的布帕当头巾为郑恩挽了发髻,还用剪刀修整了郑恩乱蓬蓬的胡须。直到二人换了个人似的,不再让人看着像个叫花子,方才罢手。 郑恩提出让肖聪儿学习武功自卫,肖聪儿正求之不得,当即行了大礼,算是认了师傅。 郑恩向肖聪儿讲了些练习基本功的方法和简单的行气导引之术,肖聪儿听后便复述一遍,竟然几乎一点不漏。 懒虫又比画了一些攻防招数,肖聪儿也只看了二遍,便能做出。 郑恩惊得张嘴合不住,懒虫自认记忆力超强,也只能愧叹不如。 吃罢早饭,郑恩和懒虫到油坊报到,卢兴果然践诺,让他俩都在油坊干活。郑恩在油坊抡了几天大锤,卢兴说他力大腿快,又是信得过的兄弟,让他出外卖油。说是卖油,并不是走村串乡的零售,而是给固定客户送油,相当于后世的厂家为固定客户送货。 郑恩不惜力,见卢兴讲信誉,工资给的比别人高,更是卖力干活。他将两只油篓做得水缸一样,每次挑的油比用车拉的还多,把卢兴他爹高兴得得了财神爷似的,每次出门,发伙食费总要多给郑恩几个铜钱。虽说郑恩干的活比同行多出几倍,多发的钱只不过稍微有偏,还是把郑恩感动得不得了。他认为卢兴父子都已经改恶从善,便一心一意为油坊卖力,挑着油担撒欢儿的东奔西跑。好在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掌柜给得多,就吃得好,给得少,路途上就大饼凉水将就一些,日子倒也过得平安快乐。 懒虫个子小,卢兴说他力气不大,让他看管堆芝麻、花生的场院。看管场院白天巡逻,夜里换班放哨,是个不出力的活。懒虫想睡就睡,想坐就坐,饿了生花生、生芝麻想吃多少吃多少,当然也滋润得不得了。 自此连续一个多月,郑恩和懒虫白天在油坊打工,肖聪儿母女为人做些缝补浆洗的零活,晚上便聚在一起。肖聪儿母女为郑恩、懒虫缝缝补补、洗洗浆浆,郑恩和懒虫便教肖聪儿习武。肖聪儿聪慧异常,又肯下功夫,很快便踏进了武学之门。 郑恩虚岁十八,肖聪儿年满十六,懒虫还不足十三岁。郑恩和肖聪儿都把懒虫当小弟弟看待,而懒虫自认已是男子汉,总是想着姐弟恋,肖聪儿只要稍微偏向郑恩,便即吃醋,常常撒娇撒痴,闹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故。也正因如此,反促使了郑恩与肖聪儿恋情的早熟。 肖聪儿和郑恩虽说一层窗纸尚未戳透,但招郑恩为婿的想法在聪儿母女心中是已经决定了的,郑恩当然也有感觉。 郑恩、懒虫与肖聪儿母女穷日子过得如此温馨舒服,难道卢兴真的从了善?放了手? 不!卢兴不仅没有放手,并且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如何除掉郑恩和懒虫,重新控制肖聪儿母女,以泄心头之火,卢兴在从山中回来的路上已经想疼了脑壳。 郑恩和懒虫无家无业,又武功高超,用武力解决,必须得有十分把握,不能让跑了,跑了就埋下祸根。他找你容易,你找他难,不一定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突然在面前出现,脑袋就可能搬家。何况能有把握一次杀死他们的高手极难找到,既是找到,要价也恐怕很高,并且遗留问题甚多。利用官府吧,毕竟是皇上天下,有朝廷法律,给他们按个死罪也不是容易的;若只抓进监里坐几年,出来更难轻饶自己。下毒吧,人无缘无故死了,肖聪儿母女一定会上告。人命案子,与官场的那些人物打交道,银子也不会花少了;并且自己认识的官场人物毕竟有限,不过县衙熟一点,若是上告碰上较真的,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卢兴思来想去,没有好主意,只得与小糖人一起在富乐酒楼摆上宴席,让刘德光派人叫来了账房先生、兼保财粮田得美。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害人方法。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47、害人方法 - 憨王传 - 杨山林 害人不担责,不花钱,死者自找,苦主无怨,是什么阴招? 田得美来到,酒菜也已上齐。 酒过三巡,卢兴说了难处,特别强调道:“打蛇打七寸。郑恩武功最高,是肖聪儿母女的硬靠山,必须先解决了!解决了郑恩,那个叫懒虫的小屁孩便好收拾。大家都把好主意说一说!” 刘德光是酒楼掌柜,又是小糖人名义上的丈夫,自认为在场四人中,卢兴为首他便为次,便抢先发言说:“按您刚才的说法,不能明着杀他,不能让他死在卢家店,不能与我们沾上边;要叫他死在别处,自已找死,死得窝囊,死得我们不输理,不担责,不花钱,肖聪儿还不恼我们,不告我们,还要说我们好,感谢我们。这也太难了吧?怎么能办得到?” 卢兴瞪他一眼,训道:“不难,我找你们干什么?你说这不是废话吗?” 刘德光再不敢吭声了。 小糖人想了半天,充能说道:“这事容易,找个有病的小妓勾引郑恩,让他染一身性病!” “性病会很快死吗?”刘德光当着田得美的面挨了卢兴训,想找补点面子,对自己的老婆抢白了一句。 “治花柳病的先生还不容易收买吗?给他些银子,让他把小病治大,大病治死,这不是什么麻烦也没有吗?”小糖人白他一眼,训道。 “那小子是个流浪汉,腰无分文;打工抵债,又不给他发现钱;他吃饱肚子都成问题,会有心思去干那事吗?”刘德光竭力辩着,以图挣回一点面子。 小糖人偏偏不给他,更加严厉地堵戗道:“没钱倒贴,他能不干吗?” “那也得看人下菜啊!”刘德光可怜巴巴的口吻,明显是在求饶。 “我就不信小猫不吃腥,那太监割了那玩艺,见了宫女还流口水呢,还乱抓乱挠呢!一个正是如狼年纪的壮实男人,能会送到眼前不吞钩?”小糖人跃跃欲试。 自郑恩、懒虫同肖聪儿母女一起回到卢家店,卢兴就派有人潜伏在对面人家的后窗里面观察着。整个晚上,肖聪儿家的屋门一直开着,灯也一直亮着。郑恩一直都很老实,并且很快歪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鸡叫二遍时郑恩醒来,肖聪儿母女就在屋中一张破席上睡着。卢兴安排的探子在对面窗内都能看到星光下肖聪儿的半截腿露着,郑恩却连看一眼也没有,站起身就到院里站马步桩练起功来。 这些天,郑恩虽说夜夜都去,但都是在院里教肖聪儿习武,并且教后不管多晚,都是回油坊睡觉。卢兴分析郑恩不是性冷淡,就是个阴阳人,或是练了什么不能近女人的功法,当然对小糖人的所谓妙计不感兴趣 。但,他就是不表态。 刘德光是他在卢家店培养的奴才典型,这个典型能够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的老婆,在卢家店反衬着他土皇帝的权威。他可以给他银子,给他舒适,给他一定权力,就是不能给他一点面子。他要让刘德光没有自信,永远自卑,永远在他面前唯唯喏喏,毕恭华敬,奴性十足。 他要用刘德光的典型让卢家店的人们知道:尊严面子买不了米面,换不来好酒,置不了田地房屋!你们谁不当我的奴才走狗,就只能吃糠咽菜受苦,只能去作坊干苦活受累,想要尊严,想活得挺胸抬头,还想有吃有穿过舒服日子,都做梦去吧! 卢兴这么想着,一边伸手从桌下边摸着小糖人的腿,对她的点子默认奖励着,一边向拈着山羊胡须一直没说话的田得美开口问道:“田先生,你的学问大,点子稠,你说说!” “说得好,说得好,都说得很有见识,都说得符合情理!都是高招,都是妙策,田某自愧不如!”田得美抱拳行了个罗圈揖,谦虚地说道。 在场的四人中,田得美不仅年纪最大,学问最深,点子最稠,并且他账房先生兼保财粮的职务在卢兴集团中也应该是比刘德光、小糖人的二级企业酒楼掌柜、掌柜夫人高半级的,但人的身份有时候并不是全以表面职务决定的。知县的夫人、儿子,甚至七大妗子八大姨,虽说不是官,县丞、主簿也得巴结,这是中国独有的潜规则。小糖人是卢兴的姘头,技术水平服务态度都是一流的;刘德光是小糖人的丈夫,为主人做着最大的贡献,都与卢兴有着特殊的关系。他虽是账房先生兼保财粮,没贡献肉身也没贡献老婆,虽说一天到晚小心翼翼地看着卢兴脸色、揣摸着卢兴心思,挖空心思地出点子讨好,贡献不小,但那都是奴仆职责,论私情,毕竟还是“外人”。 他熟读诗书,通览历史,自知身份,不敢骄傲,对小糖人、刘德光谦虚谨慎,小心翼翼,惟恐得罪,只能模糊表态。 这样的人你越是抬举他,他越是拿捏,你把他当狗踢两脚,他马上就乖。卢兴深知他的性格,见他说话言不由衷,转圈拐弯,开口骂道:“谦虚你那的什么呢?都是自己人,有屁快给我放出来!” “尽快除掉那小子,还不能有一点麻烦、遗留问题,少爷您的这想法很英明、很正确,思维严密,措施得力。至于采取什么方式,夫人计策很妙,对平常男人,那是手到擒来;不过就像刘掌柜说的,用在一般人身上尚可,用在那个傻瓜蛋身上,却不一定能够达到目的——” “我草!让你出点子,不是让你作总结,少放闲屁!”卢兴斥道。 “千山镇有个杜二公,少爷您可曾听说过?”田得美王顾左右而言他。 卢兴说:“道上老大,能会不知道!他姐夫是当朝殿前禁军都指挥赵弘殷,是万岁爷面前的红人。他在洛阳杀了人,跑到千山镇藏了起来。说是藏,头一年还算老实,第二年便旧病复发,仗着一身武艺,结交太行山上一班绿林人物,在千山镇称王称霸起来。这事方圆百里人们都知道,就是官府也是清楚的,只是怕得罪了他姐夫,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少爷果然见多识广,消息灵通!”田得美有机会便拍。 小糖人插话说:“听说杜二公的老婆外号‘仙人球’,也是武林高手,手使一对铁棒槌,耍起来风车似的,就是三五十个男人也抵挡不住呢!” “夫人见多识广,不愧巾帼女杰!”田得美抓住机会对小糖人夸赞道。他不敢带个‘刘’字,当然更不好称‘卢’二奶什么的,只能打模糊。 刘德光也争抢着卖弄自己的见识:“据道上传说,杜二公手下还有一个神秘人物,这人武功高超,从不在人前露面,谁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杜二公遇到棘手人物,明里斗不过,那人便会夜间出手。那神秘人物出手十分狠辣,总是将人头骨拍成菜饼子似的。那人还有一如意铁棒,遇到群斗,明明看着空手,伸手从腰中一拽,手中便多了一根六七尺长,鸡蛋粗细的、有些像九节鞭似的软棒,车轮似的舞动,指哪打哪,谁碰上小命便倾刻没了!” “刘掌柜不愧是开酒楼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灵通得很哟!”田得美对刘德光也拍了一把。 “你提杜二公什么意思?”卢兴不耐烦地问道。 “杜二公的捞钱方法主要是什么,您听说过吗?”田得美答非所问,吊着卢兴味口。 “想说什么,你一口气给我屙完,别痢疾似的,一点一点往外挤,让人听着难受!”卢兴训道。 田得美这才打开话匣子,说道:“杜二公有两桩生意最赚钱。 “一桩是卖雪桃。千山镇雪桃园本是一王姓种植,杜二公交结一帮朋友,桃子不熟便去祸害捣乱,王家见不仅倒赔人力物力,还招来许多麻烦,生许多闲气,只得忍痛割爱,以象征性的低价卖给了杜二公夫妇。 “雪桃园到了杜二公手中,便身价陡增。他说那雪桃是罕见品种,曾给宫庭上供,万岁爷、正宫娘娘都吃过。原来两文钱一个,现在他一个要价一两银,一两银就是一千文,这不是涨了千倍吗?每年果熟,杜二公便挨家送桃。不买便说你不识货,不给他面子,弱者当场便遭毒打,强硬的便让山上的大王下来报复。如此谁敢不买呀?为买雪桃许多人倾家荡产,这杜二公还不罢休,又开了个狗肉店。” “卖狗肉能赚几个?”卢兴不解地问道。 “他哪是卖狗肉啊,只不过借个缘由讹人罢了。他的狗肉店开张,便定下了一年四季送货上门的号令:说是送货上门,实际上不过在每季最后一月的十五那一天煮一点狗肉,带人抬到村庄镇店,分上中下三等,挨门逐户,拿狗肉让你闻一下,便算品偿,让你缴银,没银便牵牛拉猪拿谷米顶账。上户的闻一闻,要银五两;中户的闻一闻,要银二两;下户的闻一闻,要银一两。一般人家劳碌一年,毛算也无几两银子的收入,闻闻狗肉气便没了,你说这杜二公厉害不厉害?霸道不霸道?” 同类相妒,卢兴听田得美把杜二公说得比他强横,心中已经不乐;听了半天,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便恼怒起来:“你个老王八蛋!老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倒讲起了杜二公的英雄传奇。你这是什么意思?” “点子就在故事里!” “说!简短点!” “杜二公横行霸道,郑恩那傻逼好管闲事,指戳着让他去管!”田得美不敢再拿捏,一句话点出了正题。 卢兴两眼一亮,重视起来。他伸着脖子仄楞着耳朵认真听,田得美却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起来。 “我草,叫你屙利索一点,你怎么闭住了眼子?说,说详细点!”卢兴急不可耐地催道。 田得美不敢再拿捏,放下茶杯补充说:“今天是八月十九,下个月十五就是杜二公秋季送狗肉上门的时间。郑恩是个半吊子,又好管闲事,在杜二公送狗肉的那天把他带到千山镇,让他见识杜二公行为,他定会抱打不平。他只要与杜二公动手,我们便稳操胜券。杜二公打死他,是杜二公责任,与我们无关;打不死他,我们趁他有伤也暗中结果了他的命,责任还是算到杜二公身上;若有官司,咱还可向杜二公讨要人命赔银;若是他伤了杜二公的人,杜二公找他报复,也与我们无关——这叫借刀杀人,天衣无缝,十拿九稳,咱进退都没麻烦!” 卢兴听了,连声叫好,当即决定,由田得美具体负责实施,并当场制定奖惩措施:事成奖银五十两,办坏罚扣半年薪。 卢兴当即拍板定案,小糖人与刘德光的争执自然不了了之。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糊涂贼。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48、糊涂贼 - 憨王传 - 杨山林 受请吃桃,当贼被捉,理难辩,话难说,糊里糊涂动拳脚。 五十两银子相当田得美二年多的工钱,何况办不成还要罚款,田得美当然上心。他像朝廷官员对待抗辽战争似的重视,认真制订了详细的行动计划。出发时辰,何时到达,先到哪,干什么,都策划在案,甚至连每一步行动的重要细节,要说的关键话也都记录下来,以防忘掉。 他舅家就在千山镇附近,常来常往,路线本就很熟,他还不放心,又到千山镇察看了行走路线,贱价联系了买油的客户;又经表兄介绍与千山镇客店的王掌柜取得联系,以备到时配合挑拨,制造磨擦。 到了九月十五那天,鸡子刚叫,田得美便爬了起来,到工棚叫醒郑恩,说道:“今天往千山镇送油,路途较远,早点走吧!” 郑恩爬起来,边穿衣服边感谢:“谢谢田先生叫我!把账条给我吧!” 田得美说:“这家是新客户,价钱还有点啰嗦。老掌柜叫我跟你一起去,再跟他们商讨一下!” 郑恩最烦与人计较价格,听说田得美与他一起去,高兴得不得了,急忙穿好衣服,洗了把脸,胡乱吃了些东西,收拾起油挑上了路。 千山镇距离卢家店四十多里,又大多是崎岖山路。虽是秋末,天气仍然有些热。郑恩与田得美起个大早,挑着两只大肚水缸似的油篓,一路翻山越岭,也不知走了多远,天到了什么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肚子里饥里咕噜乱叫。 他正饥渴难耐,想着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田得美先叫了起来:“唉哟啊,累死我了!又渴又累,这爬山真不是人干的活!唉,小郑啊,让你跟着我出这趟差,脚程远,路不好。看着你受累受苦,我心里真过意不去啊!可惜我有心无力,不能替你担挑!给老板打工,累死也不多给一个子儿!歇歇吧!” 郑恩见田德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就放下了油挑。 “唉,怎么这时候还有桃子啊?你看,这么大个桃园,桃子结得这么多,一颗颗小拳头似的,又红又白!”田得美好像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桃园似的惊叫道。 郑恩扭头看看,咽咽口水,把扁担放在两只油篓上当板凳,坐下来擦着满脸汗水。 “这时候的桃子可是稀罕物,一定是又脆又香又甜!唉呀,我看一眼口水都流出来了!”田得美两眼不离桃园,连声称赞着。 “再稀罕也还是个桃子,也不能当酒肉解馋!” 郑恩笑着绰趣道。 “可当渴当饿呀!我越看这桃子我越渴,我越看这桃子我越饿!”田得美说着,揉腰站了起来。 因为误进桃园,管桃园的杜二公老婆仙人球不知打伤了多少人,田得美听他表哥说得很清楚。 在这里先让郑恩与仙人球制造磨擦,能闹大更好,闹不大也先打下与杜二公纠葛的基础,这是他“借刀杀人”行动计划中上了条目的。 郑恩见田得美站了起来,以为他坐地上不舒服,往扁担的一头挪挪,给他腾个地方,说道:“田先生,你也坐在这扁担上吧!这样坐舒服一些!” 田得美说:“我不坐,坐得舒服了更渴更饿!咱上前看看桃园里有人没有,有了就买几个,我又渴又饿,一步也走不动了!走,咱过去看看!”说着就向桃园走去。 郑恩不知道已经走到了千山镇,也是又渴又饿,正想吃点东西,便跟了过去。 田得美走进园中,站在一棵树前仰脸看着,叫道:“又白又大,正好红尖,肯定又香又甜又脆——”嘴中说着,已经伸手摘了一颗,塞在郑恩手中:“你尝尝,甜是不甜!” 郑恩下意识地接桃在手,惊叫道:“唉呀,你怎么把人家桃子摘了下来?” 他忙四下寻人,却是人影也没有一个。 田得美顺手又摘一颗,在衣襟上擦擦,边啃边安慰郑恩说道:“已经摘下来了,不吃拿着干什么?种桃就是卖的,这么多桃子,谁能会都留着当供果吗?主人来了,多给他几个钱就是。他要多少给多少,我掏!” 郑恩最讨厌混吃混喝,与朋友一起吃饭,只要兜里有钱,总是抢着买单。田得美如此说,郑恩再不吃便有怕花钱的嫌疑,便将手中桃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田得美见郑恩吃了,便又摘一个,递给郑恩,说:“已经吃了一个,干脆再吃一个!就是比平常桃贵,也贵不了多少,怕什么?” 不吃就是怕贵,郑恩不愿当小气包,只得又接在手中,在衣襟上擦抹一下,三两口便啃吃了。 田得美见郑恩上套,便跳上跳下,专拣大的红的又摘了三四个,塞到郑恩怀中,说:“要吃咱吃个饱!算我请客!” 郑恩刚接住抱在怀中,便有人大喝一声:“哪里来的狗贼,敢在这里偷桃?” 郑恩听见喊叫,回过头来,见一四十开外,满脸横肉,粗腰大胖,两鬓蓬松,身穿大红罗衫、百褶绿裙的丑陋妇人,手提两根铁棒槌,带着两个丫环,大肉球似的向自己滚来。 此刻,田得美早已把手中桃扔掉,悄悄溜出了桃园,郑恩却站着没动,并且怀中抱了四个桃。 原来田得美、郑恩进院,守园的丫头就已经看见,那丫头见是两个人,郑恩又高大粗壮,不敢声张,跑出院去,向这个丑妇报告。 这丑妇的丈夫就是汴京城中当朝殿前禁军都指挥使赵弘殷夫人的亲弟弟,也就是后来宋太祖赵匡胤的亲舅舅。赵匡胤原有两个舅舅,大舅舅早几年死在任上,只剩下二舅舅,名叫杜二公。 杜二公倚仗着姐夫大官靠山,又武艺精通,专干为非作歹之事。只因在洛阳与人斗殴欠下了命债,便躲避风头,自带着家口,来到此处。 他头一年还算老实,第二年见官府无甚动静便旧病复发,结交太行山上一班强徒,又干起了恃强凌弱,敲诈勒索的营生。 这赵匡胤的舅母生得身短腰粗,横着长似的,像个大水缸。她力大无穷,武功高超,性如烈火,浑身是刺,平时与人稍有磕碰,甚至只是有人无意中吐出一个“粗”、“胖”、“冬瓜”之类她忌讳的字词,也会暴跳如雷,挥拳抄家伙。因此人们送她一个外号,叫她“仙人球”。意思是谁也不敢碰,碰住就挨扎。 仙人球正在房中闲坐,听丫头报说“有人进桃园了”,当即发怒,提了两根生铁棒锤,撂开尺长大脚,奔到园中,也是凑巧,正看见郑恩怀中抱着许多桃。 郑恩回头,没见田得美,只能自己应酬。 他满面赔笑向仙人球说道:“大姐,俺不是偷桃的!” “人赃俱在,还想抵赖?”仙人球说着一对核桃眼四处搜寻:“那个狗贼呢?” 郑恩见偷桃嫌疑难除,只得护住田得美,把责任揽在自己一人身上:“大姐不要说话那么难听,他可是秀才!” “秀才偷东西,更不要脸,更该死 !藏在哪?你老实交代!” “俺路过此地,见这桃长得好,过来看看。我因饥渴难耐,忍不住摘了两个,他说不该不谈好价钱先摘桃,把我训斥一顿就走了。” “那好,就由你这狗贼一人担着!” “行。大姐,需付多少钱,您说个价吧? ” 仙人球粗眉倒竖,怪眼圆睁,冷笑一声,喝道:“贼囚!老娘不缺银子,谁稀罕你那几个铜片!这桃子原是前朝贡品,皇上才能食用,如今虽不再进贡,老娘留着自家食用,一般狗才,给多少银子也休想尝得一口。你是什么球人,也敢私摘吗?若是都来私摘,抓住了赔钱,抓不住拉倒,我这雪桃早就没有了!” 郑恩尴尬地问道:“我已经吃了两个,又摘了四个,该怎么办呢?” 仙人球说:“左手摘桃,便剁左手;右手摘桃,便剁右手;若吃一个,敲一个门牙,若吃两个,敲两个门牙——” 郑恩见仙人球不是讲理的主儿,便也不再软求,硬梆梆地顶撞道:“我左手摘了五个,右手摘了五个,吃了七八十来个,怎样处罚?” 仙人球瞪眼说道:“剁你两手两脚,敲你满嘴黄牙!”说着抡起棒槌,照郑恩面门就打。 郑恩侧身躲过,回道:“大姐,俺虽不是,已经认错,也任你罚款,你却要剁手敲牙,太过份了吧?” 仙人球大怒道:“你私偷老娘雪桃,犯了老娘规矩,跪下磕头求饶,让我剁手敲牙,捆你在园前示众三天,可让你只落个能走路不能干活,能喝粥不能吃肉的残废,否则,你就送命来吧!”边说边抡起铁棒槌继续追打。 私摘桃吃确实不对,可在农村人眼里并非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人发现后不过数落几句,宽厚的甚至一笑了之,顶多挨骂被罚丢脸而已。如今仙人球不论分说却要致残夺命,郑恩当然觉得她蛮横得有些过份,脾气坏得天下少见,令人可笑。 郑恩嘴拙,不擅论辩,但也记得一些流行的民间俚语、俗话。他一边闪躲一边搜肠刮肚,找词劝说:“大姐,房宽楼宽不如心宽,千好万好不如心好。心胸里头能撑船,健康长寿过百年。要活好,心别小;要活得,心别窄。为了小事发脾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几个桃,事情小,气死啥福也享不了;整个桃园归丈夫,丈夫还把小妾找——” 郑恩躲着劝,仙人球撵着打,郑恩禁不住奚落道:“大姐,胖不是你的错,但你仗着一身肉不讲理就不对了!” 仙人球最忌人说她胖,说她武功不好,郑恩一句话犯了二条,仙人球自是火气更大,追打得更加厉害。 郑恩见仙人球油盐不进,不依不饶,有点上火,一边蹦跳着闪躲,一边加码奚落她:“大姐大姐你长得好,好像水缸穿红袄;大姐大姐你蹦得高,好像灯笼挂树稍;你穿绿像个大西瓜,你穿白像个大肉包。长得稀,天下少,为啥脾气恁不好?” 仙人球气得“呜哇”乱叫,出招更猛更狠了。 郑恩绕着树躲,仙人球转着圈撵打,直打得树干无皮,枝叶飘落。 郑恩恼怒起来,叫道:“再不依不饶,可别怪我还手了!” 仙人球叫道:“别他娘的装逼!有爪子你伸出来让老娘剁,别搐着鳖头只管跑!” 她话没落音,郑恩已跳到一株树后,对准树杆抬腿一脚。“咔嚓”一声巨响,小盆口粗的桃树应声而折。足有一间房顶大小的树冠,带着呼哨,“唰啦”一声向仙人球兜头罩了下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宫廷狗肉。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49、宫廷狗肉 - 憨王传 - 杨山林 沾上宫廷气,小萝卜也当人参卖,狗肉生意能不火吗? 大树枝如巨石从天而降,砸得仙人球骨酥肉裂;中树枝如锤如棒,打得仙人球头晕眼花;小树枝如刀如锥,在仙人球身上乱刺乱划。仙人球头发乱成了一窝草,上面挂满了树叶子;衣服挂成了碎布片,半个奶子耷拉着;脸上划了几道血口子,鲜血和着冲掉的脂粉往下直滴答。 “怎么样?我说话算数吧?你水缸碰破了吧?灯笼扎烂了吧?西瓜摔碎了吧?包子露馅了吧?看你还恶不恶?” 郑恩骂罢,见仙人球被砸在树冠下一时半会爬不出来,将兜中伙食钱掏出一把,扔在地上,回身出了桃园,挑起油担就走。 走出老远,田得美方才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跑到郑恩面前埋怨道:“你真是,我小声叫你快跑,你没听见吗?怎么不跑呢?” 郑恩老实,只当是真:“对不起,那婆娘长得稀奇,我只顾看她,一点也没听到。再说,我要也跑,人家不真当咱是贼了吗?” “那也是。咱是准备掏钱买的,又不是真偷她!种桃就是卖的,不卖让烂掉吗?真没见过如此强霸不论理的人。可惜我不会武功,我要会武功,拐回去好好教训她一顿,把她打服,看她还敢横不敢!”田得美极力煽风点火,企图把事闹大,提前完成任务。 “咱也有错,先摘了桃。咱应该找到她们,先把价钱说好!”郑恩淡淡回应道。 “价钱任她要,咱又没说不给她?罚款也行,哪怕加倍呢,顶多三二两银子,咱又不是掏不起!她非要打人,这是论理吗?有这样做买卖的吗?也太恶霸了吧?就这,我听见她还在叫骂:黑贼,有种你别跑!敢在镇上住上一晚,等老娘找你算账才是好汉,不敢等你是属兔子的,是缩头鳖,是孬孙王八蛋。你听见没有?这不是依仗会一点武功欺侮人吗?” “我没听见。她是这么骂的吗?” “我听得清清楚楚的!要不,这油咱不送了,保命要紧,快点跑吧!”田得美激他。 憨人性疲,但大多都犟,并且是吃钢不吃铁。 郑恩本打算快点送油避事,听田得美如此一激,便别上了劲:“走,到街上找个店,歇歇脚,吃饱肚子再说!” 田得美见郑恩步步入套,心中暗喜,带郑恩来到了千山镇客店。 田得美前天已经在表兄介绍下与王掌柜见过面,哄他说有人看不惯杜二公霸道,特地从外地请来一个侠义英雄,准备把杜二公狠揍一顿,刹刹他的威风,请他帮忙煽动,尽力圆成,事后谢银五两。 王掌柜受尽了杜二公欺负,如今有人替他出气,还反给重谢,当然十分高兴,挖空心思地与田得美配合。 田得美带郑恩进院,他一边派出一个伙计前去侦察杜二公动静,一边以让郑恩认认房间为名支开郑恩,与田得美迅速交流了情况,完善了措施。 郑恩在墙角放下油担,到安排的房间认了门,洗了脸上灰土,走下楼来,正要买饭,那奉命侦察的伙计已经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当家的,卖狗肉的已到西头,要不一会儿就到咱这了!” 王掌柜听了,便搓手跺脚,长吁短叹,抹泪捏鼻涕地表演起来:“我的天啊,我的地呀,这是什么世道啊,可叫人怎么活呀!”说着说着,便到处找绳,要去上吊。 田得美怕他表演过份,急忙拉住配合:“老店东,卖狗肉的来了,您想买就买,不想买就算了,怎么怕成这样,气成这样,像有强盗要来抢你似的?” 王掌柜抹着泪说:“这还不如碰上强盗啊。强盗是暗抢,你可以防,这是明抢,按户造册,验身勒索,谁也躲不过呀 !” 田得美假装迷糊,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请老店主给我们说说!” 王掌柜早把杜二公的“英雄事绩”添油加醋,整理成套,一边抹泪一边往外倒:“这镇上前几年从洛阳迁来姓杜的一家,夫妇俩仗着有点功夫,便称王称霸,敲诈勒索。先是抢占了王家一处果园,每年果熟,便挨家挨户强行推销。一个桃子半两银,在别处能买一挑——” “是镇东头那个桃园吗?”田得美在一旁装迷问道。 “是啊。你们看到了?你们路过时可要离远点。早几天有人从那桃园边过,摸了一下树叶,那仙人球硬说人家摘了桃。哎呀,被打得半死,还捆在路边给晒了三天,直到那人死过去,才给放了!哎呀,不得了啊,你们可要小心着啊!” 郑恩一听,便上了火:“都不往那里去,都不买他的桃,看他怎么着?” “他手下一帮打手,个个如狼似虎,谁敢不买呀?早几天有一户没按数买,夜晚女儿便被人糟蹋了。那家女儿上了吊,男人气得投了河!可怜啊,可怜啊!” 仙人球把那家男人打得断了腿,躺在床上,这事是真,女儿被人糟蹋、上吊投河却是王掌柜编造夸大的。 “狗肉生意也是杜二公干的吗?”田得美在一旁引导着。 “怎么不是!别人谁敢这么霸道!” “他的狗肉是怎么卖的?”郑恩不解地问道。 “他哪是卖狗肉啊,只不过借个缘由讹诈罢了。他的狗肉店开张,用的是张秃子的卤汤,却说是挖掘出来的宫廷御厨配方。沾上宫廷气,小萝卜也当人参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真是贵一些,大家也能接受。可他贵得没边儿,看看闻闻便算尝鲜,就要银子。并且一年四季,每季的最后一个月十五日都要送货上门,上户五两,中户二两,小户一两。不给就打你,就百生法祸害你。 “可怜一般人家劳碌一年,毛算也无几两银子的收入,全家不吃不喝也难缴得起啊!今个正是秋季送货日子,他们上午在西街,一会儿就轮到这里了。我是上等户,须备银子五两。偏僻小镇,生意不好,哪经得他一年四季讹诈啊! “上次他来让闻狗肉,俺孩他娘看不过去,说道,这是万岁爷、皇后娘娘享受的东西,我们贱人贱命,消受不起!就说了这一句,那杜二公便怒目圆睁,叫道,老乞婆,真不识抬举!我们为挖掘这宫庭秘方,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为千山镇争了光,扬了名。不是老子这狗肉出名,吸引四面八方的客人前来,你这客店从哪盈利?说着甩手就是两个耳刮子。可怜一个年老妇人,被打得躺倒在地,还不饶恕,又把肋骨踹断了三根,到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像我这号没用人还有什么活路啊,不如早死早安生!” 实际上,杜二公带人来卖“宫庭狗肉”,王掌柜比谁都亲热,什么“把唐代御厨工艺挖掘出来,服务百姓,功莫大焉”;“能够看看闻闻,荣幸得很啊”;“宫庭狗肉吸引八方顾客,千山镇成了旅游胜地了,我这客店这些天客人越来越多了”;“帮您的福,承您的情,谢谢,谢谢了”;“一年才四次,每次只付五两银子,不多不多”——马屁一直不断,拍得砰啪乱响。每次不仅如数缴银,还额外招待杜二公一伙喝酒吃饭。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玩你有商量。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50、玩你有商量 - 憨王传 - 杨山林 卖你哄你去讨钱,陷阱激你自个跳,商量送你死,莫说没相告。 人们都骂拍马屁,怎知马屁是强势压出来的。 倘若强势者不悖离“公平”原则,拍马屁没利可图,自然绝迹,用得着骂来骂去吗? 倘若不是一代又一代正直高尚之士不断地付出珍贵的生命代价,仍难以冲破牢笼,改变社会“不公”现状,马屁精能会如此疯长吗? 可见古今人们痛恨马屁精,乃本末倒置;讨伐马屁精之药,乃治标不治本也! “强权”“不公”,方是百病之根。 当面叫哥哥,背后掏家伙;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在台上众蛆附,一旦下台猢狲散——人性诸多丑陋,皆源于此。 于是,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光棍不吃眼前亏,能忍者自安;各自打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便成了五代乱世聪明者的处世秘诀。 路上抢劫袖手看,大街强奸众围观;污吏遍地无人管,黑白颠倒成自然——便成了那时到处可见的社会现象。 王掌柜表面巴结杜二公,心里恨死杜二公;心里敬重郑恩,却挖空心思引他送命,被扭曲的人性之复杂,很难用文字说明。 王掌柜又是抹泪哭诉,又是找绳上吊,竭力哄郑恩这条憨狗去咬狼。郑恩早已压不住心中怒火,田得美还要假装义愤填膺,给添柴煽风:“这还有天理吗?难道天下善良正义之人都死光了吗?都搐着鳖头,任他敲诈吗?难道就没有人敢出头管一管吗?” 说罢,吟诵起昨晚熬了半夜写的煽情诗来: “登台莫唱好汉歌, 无用书生被墨磨。 都传侠义方还在, 早觉忧时泪已多。 眼见横行害人事, 力难缚鸡无奈何。 惩恶扬善难力行, 只能独自鸣不平。 毛锥难抵刀枪棍, 百无一用是书生!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天啊,地啊,神灵啊,你赐我一点力量吧!” 田得美还在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地唱高调,做书生无奈秀,郑恩已经起身向门外走去。 田得美装迷问道:“郑恩,你干什么去?” “我去问问那个杜二公,天下生意有他这么做法吗?”郑恩淡淡地说。 王掌柜假装阻拦地激他道:“莫问莫问!他们有武功,人又多,你不要去找着挨打!” 郑恩笑道:“皮粗肉厚,挨几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去帮助这里的百姓求求情也可以,但说话可要讲礼貌,见了多作几个揖,多磕几个头。他要不听,你就赶紧退下;他要动手,你就快跑。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在矮檐要弯腰。莫为争个理,断了胳膊腿!”田得美料定只要郑恩出头,一个恶霸不论理,一个犟筋认死理,没有不动手的,故意说反话激他。 “谢谢田先生指教,我知道怎么跟那号人物打交道!”郑恩向田得美和店主抱抱拳,便转身向店门外走去。 郑恩走出客店大门,在街边等不一会儿,便见一条黄脸汉子头戴素缎扎巾,身着紫罗箭服,腰系鸾带,足蹬乌靴,昂首骑在马上,一帮随从挎刀提棒气势汹汹在两旁簇拥着,向客店走了过来。 郑恩估计骑在马上的就是杜二公,也不理会,只抱膀子站着。 马前一个手捧朱红食盒的随从见郑恩站在客店大门外路边上,以为是店里的小二在门口迎接,高声叫道:“杜二爷来了,还不上前见礼吗?” 郑恩还是木桩似的站着不动。 那随从怒道:“你耳朵塞驴毛了,问你呢?你是不是替王掌柜买狗肉的伙计?不是就一边去,莫挡路!” 郑恩瞪眼训道:“不买狗肉我站在这儿干什么,相媳妇啊?你们又没带着妹子,我看什么啊?” “是的就快过来交银尝鲜,莫耽误爷们时间!”另一个随从吆喝道。 郑恩说:“你们是卖狗肉的,我是买狗肉的。我是顾客,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做生意要善待顾客,热情服务,笑脸相迎,大爷大伯地叫着才对。你们怎么吹胡子瞪眼的,还要叫我过去?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真想让我买,送上前来,让我尝尝煮得熟不熟,烂不烂,味道怎么样?” 随从见郑恩生得高大,说话带刺,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杜二公也看出面前可能是个二愣子、傻瓜蛋,想到上一次“送货”王掌柜那么亲热,打狗也得看主人面,强咽下一口气,命随从道:“这伙计是个不懂事的,看在王掌柜面上,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把食盒打开,让他闻闻!” 那随从把朱红漆的食盒揭开盖,从中提出一只小狗腿,拿到郑恩面前,程式化地介绍说:“这是用唐代宫庭秘方熏制的五香狗肉,武太后当年每餐必用之物,就是当今万岁爷也十分喜好。闻一闻,消灾降福,祛病延年。你天生的命好有福,遇着今日替你家掌柜享受,快些儿闻吧!” 郑恩冷不防伸手抓过狗腿,张嘴就是一大口。 众随从一齐乱嚷道:“让你闻闻,谁叫你当真吃起来?闻一闻,五两银;若是吃了一口,就要加十倍,需五十两了!” 郑恩不理他,只管大口啃着吃,不管嚼烂没嚼烂,只管往肚里咽。待众随从醒过劲儿上前抢夺,一条狗腿已经几乎没有肉了。 众随从见已剩下骨头,齐声吼道:“你把这狗肉吃了,是想闹事吗?” 郑恩笑着训道:“你们这帮笨蛋,真不会做生意。常言说,开饭店不怕大肚汉。我吃得越多,你们该越喜欢才是,怎么胡乱嚷嚷,难道怕我白吃不成?你们既是开狗肉店的,只拣好的狗肉拿来,老子我吃得快活,自然付钱,何必这般猴急?真是自小卖针线,没做过大生意!” 杜二公在马上见了这情景,一时闹不清来的是哪路瘟神,又见郑恩身材雄壮,相貌不凡,料定是个难缠主儿,想道:“泼出两只狗腿让他吃了,事后再与王掌柜算账便了!”遂叫随从道:“此人既说大话,只管拿与他吃!” 那随从答应一声,便把另一只狗腿递与郑恩:“好,你说要吃得快活,老爷特地叫我拿来与你吃了。你快点吃,吃罢好算银子!” 郑恩也不答话,拿起狗腿,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又啃得只剩下光溜溜一根骨头。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一个小钱让你找。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51、一个小钱让你找 - 憨王传 - 杨山林 给个小钱让找零,这是对恶霸的极端蔑视,后果可想而知。 郑恩心里只想着要寻衅闹事,明明已经吃饱,还口里嚷嚷:“不够不够,底儿也没垫好,还有多少,快些拿来,让我吃个尽兴!” 杜二公平时出来,只带一块狗肉,今天上午在西街分作两路敲诈搜刮,才带了两块,这会儿全让郑恩吃了,还嫌不够,早已忍耐不住,遂向手下说道:“给他算账!” 随从们听了,知道就要动手,亮家伙围上来,一齐吼道:“缴银子吧!” 郑恩不紧不慢地问道:“得多少?” 捧食盒的随从说:“刚才说过,闻一闻,二两银。若吃一口,便翻十倍。你吃了两只狗腿,少说也有几十口——”他算了半天算不出来,只得装一副时时处处紧跟照办的忠奴嘴脸,向杜二公请示道:“让他拿多少?” 杜二公也不会算这账,为了在下属面前保持尊严,装模作样地掰了半天指头,训道:“蠢货!连这账也算不清。零头不算,让他拿一个整数好了!” 那随从不明白杜二公的一个整数是指五十两、一百两、一千两、还是一万两,见杜二公脸色不好,不敢再问,有心向郑恩明说,又怕说多了说少了头儿怪罪,便假装清楚,原话传达:“一个整数,掏吧!” 郑恩清楚他说的一个整数至少是五十两重的一大锭银子,却故意装迷,笑着从兜里摸出一个小铜钱,用两个指头掂着,递向那个随从:“一个‘整数’,不贵不贵!你们店中有多少狗肉,我全包了!” 那个随从瞪瞪眼,当然不接。 郑恩正寻找闹事借口,故意指头一松,把小钱扔在地上,大喝道:“你这混球!为何给钱不要?你就是这么对待我这大买主的吗?如此当差,你主子的狗肉店能不赔钱吗?”遂一掌过去,把那随从打得直跌到杜二公马前。 强霸讹诈是玩命生意,靠的是让人惧怕,威风就是本钱。一旦威风失去,便本利全无,只能关门歇业。 杜二公见郑恩蛮横,不知是哪路英雄,本想暂时忍耐,摸清底细再说。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郑恩如此步步紧逼,不给他留一点面子,若再不出手,威风倒地,他在此地的生意便做不成了。 他硬着头皮,大声喝道:“黑脸贼!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叫着揎拳捋袖,跳下马来,窜到郑恩面前,照脸就是一拳。 郑恩舞了个花锤,左手磕开杜二公的拳头,右手几乎同时向杜二公头上劈来。 杜二公闪身躲过。 对过一招,二人方都知对方武功不弱,全都小心谨慎起来。 杜二公习的是少林长拳,曾经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多次指教,很少遇到对手。他思忖郑恩个大力猛,臂膀有力,下肢功夫相对较弱,便想用跌法先把郑恩撂倒。 他运运气,右手上步撩拳,这是虚招,待郑恩左手去拨,他左手上架,右手同时抽回;郑恩见他右手晃来,去拨右手,这就上了大当。杜二公趁他下盘空虚,抢前一步,右手抓住郑恩左腿,同时左掌向郑恩胸前撞去。 这招是少林连环拳中的“倒银瓶”,左右手似直非直,似曲非曲,看似实打,实是虚晃,待你拨开两拳,对方腿已上到,你右脚跟被对方左脚吃住,左腿被对方右手抓牢,对方左手一推,右手一提,任你是铁打金钢,也得失重仰面跌翻。 虽说这招用时仅在眨眼之间,但众随从都是会家子,已经看到。 杜二公贴近郑恩,众随从便齐声叫好。 “好啊!” “打倒了!” “摔死他!” 叫好声中,一个黑影腾空飘起,“啪唧”一声落在了丈外的硬地上。 众随从一涌上前,准备痛打落水狗,哪知棍棒举在头顶,全都像中了定身法一样愣住了。 躺在地上的不是郑恩,而是杜二公。 武术上有句谚语叫“巧不打力”。意思是招法再巧,功夫不到不行。所谓的四两拨千斤,那是指功夫达到炉火纯青之后的举重若轻而言,并非学了方法就能实用。 平常说的“教师不打冒失”、“一力胜十会”、“自小不练功,到老稀溜松”也是这个道理。 武功的高低来源于刻苦训练后的力量、速度、本能反应等能力,当代许多影视剧、武侠小说中那些得了秘笈便天下无敌的情节全是外行人信口胡说,习武者且莫上当,本末倒置。 杜二公就是吃了轻视功夫的亏。 他只想着用的是他姐夫教的连环拳绝招,没料到用在憨练硬功的郑恩身上却毫无效力。 跌法靠“脆劲”,也就是瞬间的爆发力。 他左手推郑恩的胸,右手提郑恩的腿,力发出了,郑恩晃也没晃。 郑恩在油坊干活时卸车上垛走跳板,二百斤的麻包他一个胳膊挟一个,肩膀上还扛俩,腿上得有多大的力气?何况又在师傅黄元庵那里得混元功秘诀,站桩二年,下盘功夫何等了得?别说是杜二公运动中用力,就是站那给他一条腿,让他攥足了劲扛,他也扛不起来。 杜二公一下没搬倒郑恩,郑恩却抓住他两臂一抡,把他扔了出去。 说着复杂,当时不过眨眼间事,众随从怎么会看得清跌出的是谁? 杜二公被打倒在地,那些随从见郑恩武功高强,谁敢上前送死? 千山镇上的居民百姓,均暗中欢喜,当然更不会帮杜二公的忙。 郑恩见没人来打,倒觉没趣,晃到杜二公身边,训道:“生意人以诚信为本,买卖公平,童叟无欺,方是正道。你巧立名目,以狗肉生意为名强取豪夺、敲诈勒索,与那些拦路抢劫的强盗何异?从今以后,你的狗肉由我全包,不准卖与旁人,再敢胡作非为,我听说就来揍你!” 杜二公疼得呲牙咧嘴,哪还敢回话。 他挣扎爬起身来,不顾鼻青眼肿,跨上马,带随从如飞而去。 郑恩吃了两个狗腿,肚子不饥,听人说杜二公和看桃园的仙人球是一家,想到仙人球倚靠的救兵就是杜二公,也已被他打了,便决定离去。 他转身准备回店去找田得美,田得美和王掌柜已经从店里跑了出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管闲事落不是。 驴闹第三卷: 莽汉抵债 52、管闲事落不是 - 憨王传 - 杨山林 助邻除霜怕瓦破,帮人扫雪恐路滑; 世人精明多算计,不管不顾是傻瓜。 郑恩在大门外拦住杜二公闹事,田得美和王掌柜在二楼一间临街的房间窗后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 田得美见郑恩与杜二公交了手,觉得两虎争斗,必有死伤,心中高兴得就好像五十两赏银已经到手了似的,心里哼小曲,踮脚打拍子,浑身乱晃荡。没料到眨眼之间,战斗结束,郑恩没被打倒,杜二公也没受多大伤,他心里边便像热火炭碰上了冰凌块,气得吱儿吱儿直冒青烟。 倘若杜二公惧怕郑恩不再报复,或是郑恩罢手一走了之,他这桩赚钱生意便算赔定了,心中当然十分慌张。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有再向王掌柜煽风点火。 他急中生智,顿足叫道:“糟,糟,事闹大了!” 王掌柜见郑恩教训了杜二公,虽说没有打死打伤,但毕竟刹了他的威风,出了他的洋相,心中正舒畅,听田得美如此叫唤,莫名其妙,问道:“田先生,你说什么?” 田得美说:“全怨我考虑不周,为你戳了大祸。他在你店门口打人,杜二公一定会认为是你找的人;何况我还好像听他自称是你的伙计,是你派他去尝狗肉的,这就更糟了!待他走了,杜二公岂不找你报复?” 田得美如此一点,王掌柜恍然大悟,连滚带爬地跑到楼下,装着不认识似的拉住郑恩哭叫起来:“你这位壮士,你是哪里人,为什么在我门口打架?你不能走,你这一走,我怎么办啊?还怎么活啊?” 郑恩笑道:“这杜二公我刚才打过,他的老婆我刚才在桃园也已会过,你还怕什么?” “你不怕,可我怕呀。你在我店门口打他,他肯定把你当成我的伙计或是我的亲戚熟人,你走了,他能不回来向我问罪吗?” 郑恩说:“这怎么办?难道要我在此给你当保镖不成?” “我不管,反正你戳了祸,不能一走了之!”王掌柜牵着郑恩衣襟,死活不放手。 正是: 助邻除霜瓦踩烂,帮人扫雪致路滑; 好心落得一身骚,围观路人笑掉牙。 一圈人多数是客店的伙计,当然看店主眼色行事,不叹好心没好报,都笑郑恩大傻瓜,七嘴八舌埋怨郑恩一头疙瘩。 “你吃了他狗肉,不该再打他。” “杜二公把你当成店里伙计,你该明说是从此路过,不该打模糊。打模糊就是承认了,这便沾着王掌柜了!” “杜二公挨了打,一定是往山寨里调兵去了。” “是啊,事闹大了,你怎么能走呢?” “你们不让他走,难道让他追到姓杜的家里再打一架吗?这也太难为人了吧?”田得美在一边表面替郑恩说话,实际上是给王掌柜出点子的。 “我们不管,去杜二公家里再打,让他彻底服气也好;去找杜二公说明,把我洗脱清白也好,反正他得负责!”王掌柜叫道。 郑恩挠头想想,觉得王掌柜说得有理,只得向王掌柜说道:“老店主不要埋怨,也不要惊慌。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就去寻找他的老窝,把他彻底打服打改。他不服不改,俺就结果了他。若是有头无尾,移祸与您,本非我初衷,也非大丈夫所为!”说罢,抽出油担上枣木扁担,拔腿就要走。 王掌柜这才放开郑恩衣襟,说道:“好汉果是有始有终之人,令人钦佩。杜二公的家,就在镇西头,距此不到半里。他家是椅子型高大门楼,朱红油漆门,门口两个石狮子。镇上独此一家,一找就找到!” 郑恩说:“你尽管放心。是我默认了你店里伙计,不关你事。我此去说明真相,他想怎么办由我一人担着!” 众人求道:“求壮士把他‘卖桃’、‘卖狗肉’的生意都取销了,我们确实‘买’不起呀!” 郑恩拱手说道:“即治服他,那是自然的。众位放心,各干各的活,不要管我!”说罢,大步向西而去。 一个街上老者看不过去,假装走路迎着郑恩,到身边低声道:“好汉莫要性急,先与他好商好量,真的办不了,也不要勉强。那姓杜的妻子也是强悍异常,不避水火的人!” 另一个在郑恩前面假装提鞋,待郑恩走近说道:“杜二公朋友很多,山上有一班好汉都听他的,不是好惹的!” 又一个假装从郑恩身边走过,低声说:“他家中有一个神秘人物,本领十分了得,办得了就办,办不了就跑,千万莫把性命送了!” 郑恩听见只当没听见,只管飞步行走。 正是: 事非干已伸头管,话不投机强要说; 不识人情薄如纸,甘当傻逼自寻乐。 郑恩向西走不一会儿,果见路北面有座高大院落,那朱红门楣,极其轩昂,如衙门相似,却又紧闭无人。 郑恩走上前去,伸手敲门,不见有人出来。 他心中怒起,把双拳在门上如擂鼓般狠敲。敲了半天,门内无人应答,身后却有人问道:“请问这位兄长,你找哪个?” 郑恩转过身来,见面前立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红脸大汉,问道:“这是杜二公的家吗?” 红脸汉一边对郑恩上下打量一边神秘莫测地笑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郑恩说:“找他商讨生意上的事!” “什么生意啊?能透露一点吗?” 郑恩暗笑,心说:“这生意特殊,不怕你抢了。”便说道:“买卖狗肉、雪桃!” 红脸汉呵呵笑着:“这生意,没本钱可做不了啊?” “腰里没有金钢钻,谁来拦这瓷器活?” “那是,我看你就是个大主顾!” “杜二公在家吗?”郑恩不愿和他说闲话,追问一句。 红脸汉诡谲地笑着,掏钥匙开了门:“他这会儿不在。你既然要做这笔生意,那就请进吧!” “你是——” “我是杜二公的亲戚,也算半个家主,和我谈一样的!” 郑恩生性憨直,又不懂江湖的险恶,只凭一身正气,哪管他是什么人?这客气是真是假?跟着红脸汉,大步跨进门来。 这红脸大汉,就是在汴京城大闹御勾栏,杀死女乐、军兵多人,皇上正悬赏通缉的要犯,后来的宋朝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也就是民间暗传的杜二公府上武功高超的神秘人物。 《宋史》记载:赵匡胤出生时“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龙鳞满身,遍体金黄,三月不变”; “既长,容貌雄伟,器度豁如,识者知其非常人。” 野史更是记载他:“香孩儿”、“麻雀报警”、“神灵护身”、“泥马飞奔”、“七岁做诗”、“创太祖长拳”等诸多非凡异象。 虽说这些记载有的可能是民间不懂科学无法解释当时的奇异现象,而以讹传讹;有的可能是出于对赵匡胤的崇拜之情而凭有限学识的拔高演绎,但实际效果却都是对宋太祖赵匡胤进行了怪诞的“高级黑”。 赵匡胤只是个中国历史上当过皇帝的杰出人物,不是下凡救苦救难的“龙子”、“神仙”、“妖怪”,笔者出于崇敬之情,根据史书记载奇异现象,破除封建迷信,以现代人文眼光,重新演绎,还历史真相,也还赵匡胤大帝的本来面目。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鲤鱼放火。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53、鲤鱼放火 - 憨王传 - 杨山林 赵匡胤出生时“赤光绕室” 的科学演绎。 那是后唐明宗天成二年三月十六日的初夜时候,后唐都城洛阳像一条半死不活的蛇,死气沉沉地盘曲在静静的山坳中。幽深的巷子里偶而传来一阵狗叫或娃娃的啼哭,显示着生命的迹象,更增添着沉闷的气氛 。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看,着火了,着火了!” “真的,好像是夹马营!” “哎呀,越烧越大了!” …… 刹那间,人们的开门声,开窗声,奔跑声,狗叫声,小孩子的哭声,夹杂着劈里啪啦房屋燃烧爆炸的声音,响成一片,打破了初夜的宁静。 失火的是夹马营的一座府第,主人叫赵弘殷,时任后唐殿前禁军飞捷指挥使。 赵弘殷祖居涿郡,是世世代代的官宦之家。赵弘殷的曾祖赵脁,曾在唐朝先后任过永清、文安、幽都令;祖父赵珽,担任过御史中丞一职;父亲赵敬,历任营州、蓟州、涿州刺史。 赵弘殷本来在赵王王镕旗下效力,见晋王李存勖兵更强马更壮,便炒了王镕鱿鱼,投靠李存勖,并助其推翻朱温创立的后梁,成为了后唐的开国功臣,得到了殿前禁军飞捷指挥使的要职。 “天子之卫兵,以守京师,备征戍,曰禁军”。殿前禁军飞捷指挥使统率禁军马军,相当于后世野战军总司令下属的一个军长职务。 五代的皇帝们都是军阀出身,他们夺取皇位,全仗自己的亲军。“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 赵弘殷能任皇帝亲军统帅之一,可见皇帝对他的器重和信任。 何况,身份高低面子大小不是完全靠品级决定的,宰相的贴身丫头州县官员也要巴结,皇帝提尿壶的小太监一品大员也可能不敢得罪;知府的长随、跟班,在人事关系方面的能量,也可能超过府同知、府判官一班府衙要员。赵弘殷身居要职,手握二万多精锐马军,又是与皇帝经常见面的亲近之人,在官场的地位、能量是可想而知的。 赵弘殷娶妻杜氏,就是杜二公的姐姐。杜氏曾生过一女,但不久夭折;后来又生一儿,取名“匡济”,但未满周岁,就又病死。 身为高官,钱财富足,却偏偏人丁不旺,赵弘殷自是十分着急。高香烧了几箩筐,菩萨拜了千万次,总算盼到杜氏又怀身孕,他当然异常重视。 自杜氏怀孕,赵弘殷便配备了八个丫头行走不离护卫,就是解个溲也有人搀着往马桶上坐。他还觉得不够,又配备了四个歌伎为杜氏唱歌弹琴、两个老妈子专为杜氏聊天讲笑话。在饮食方面,他更是倾其所能,就是街市上买不到的反季水果蔬菜,他重金收买藉田所管暖房种植、冰窖储藏的藉田令,也从没断过。 为了表达恩爱,让妻子吃得舒心,他还经常亲自下厨,在厨师指导下学做各种稀奇菜肴。什么风干鸡、醉虾、龙须凤爪、烤鸭掌、活驴肉、铁板甲鱼、三吱儿,凡是听说过的,能找到的,他不管多难,也要办到。 妊娠一月始胚,二月始膏,三月始胞,四月形体成,五月能动,六月筋骨立,七月毛发生,八月脏腑具,九月谷气入胃,十月诸神备。日满即产矣。 眼看杜氏怀孕九个多月,肚子一天天增大,将近临产,赵弘殷更是关怀得无微不至。 这天,赵弘殷在衙中草草应付了一会儿差事,便急急回来,听得杜氏要吃他亲手做的烧活鱼,便让人在水池中拣选一条二斤多重的黄河鲤鱼,到厨房里亲自烹调。 油炸活鲤鱼要先将油锅烧好,准备随时开炸;接着将活蹦乱跳的鲤鱼快速去鳞,两侧开斜刀花,用水冲洗后,在其鳃下部位扑上面粉;用干净新毛巾在凉水中打湿,裹住鱼头;一手抓住鱼头,一手捏住鱼尾,下油锅炸;待鱼身挺住时,松开鱼尾,然后再把鱼鳃以下全部炸至外酥。 炸鱼的同时,另开火头,起炒锅,留底油;加热后按二糖一醋的比例熬制糖醋汁;可以加少量的水稀释,然后用湿淀粉勾芡;加盐适量,使其达到咸压酸,酸压甜的合适口味。 炸好的鱼上盘,去掉包鱼头的毛巾,立即浇糖醋汁,热鱼、热汁相遇,吱吱有声,便可立即上桌食用。 由于用湿毛巾裹住鲤鱼的头,只把身子浸入沸油锅快速油炸成熟,且立即上桌分享鱼身,可怜的鱼头神经还在,嘴巴一张一合,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你,好像在悲伤流泪,在诉说无奈,在诘问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以一种动物的痛苦为乐,这便是另一种动物——人,对这道菜特别喜欢的原因所在! 此菜制作要点在于“快”,生手要事先想好步骤,快速操作,但赵弘殷在官场纵横捭阖有一套,烹调菜肴却有些笨手笨脚。他为了讨好妻子,实际是为了表示对妻子肚子里的孩子的重视,虽曾多次下厨,但做的菜的烹调程序对时机要求都不是十分严格。这次虽说还是有厨师在一边指点,赵弘殷前几步做得也差不多,但待他抓住鱼头鱼尾,炸了鱼身,用湿毛巾裹住鱼头,去再炸鱼的全身的时候便慌了手脚。 他站在锅台边,锅里油正至高温,翻滚的热浪直往脸上扑;鱼头下边身子已炸,热度传至鱼头,也很烫手。厨师技术娴熟,养之有素,抓住鱼头疾速将鱼身浸入滚油,不待鱼反应跃动,身子已被炸酥。而赵弘殷觉得锅中滚油烤烫,已经扭着头趔着身;抓着鱼头往滚油里浸,手又被烫得直哆嗦,速度当然就慢了许多。那鲤鱼还在活着,尾巴刚沾滚油的一瞬,用力一甩,热油迸溅起来,接触灶门喷出的火舌,就如炸药爆炸一样,轰的一声,便起了火。 那厨师是有经验的,紧急中飞身抓起馒头篓上的保温棉褥想往锅上捂,刚回身抖开,赵弘殷惊慌之中受疼不过,手一哆嗦,那条鱼“啪”一声又砸进锅中,热油再次飞溅,大火冲天而起。 赵弘殷厨艺不行,武功却不低,危急时自是反应疾速。他一个鱼跃,破窗而出,可怜厨师及两个帮厨来不及跑走,倾刻被大火吞没。 眼看着大火顺风蔓延,赵弘殷一面命管家指挥救火,一面直向杜氏房中奔去。 杜氏正等待丈夫亲手做的红烧活鲤鱼,活鲤鱼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一片失火的惊呼。 她见浓烟滚滚,火光自窗缝门缝耀进屋内,闪闪烁烁,赤光缭绕,也不问那里起火,能否烧到自己,只惊慌失措地命丫头快点救她逃走。 那些丫头早吓傻了,哪还有什么主见?听得主子命令,便七手八脚,拽胳膊拉腿,抬起杜氏向门外奔逃。 杜氏已快临产,哪经得众人你拉我拽?众丫头蚂蚁抬蚱蜢似的刚拉扯着杜氏跑到门外,杜氏便觉腹中剧痛,“唉唉哟哟”叫喊起来。 有解事的丫头见杜氏顺腿流血水,高叫一声:“奶奶要产了!” 杜氏怀孕刚刚九个月多一点,离正常临产期还差二十多天,那丫头这一叫喊,带给府内的惊慌不亚于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鱼鳞癣和黄疸病。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54、鱼鳞癣和黄疸病 - 憨王传 - 杨山林 赵匡胤出生时 “遍体金黄,一身鱼鳞”的真相揭秘。 好在府内人多,有的抬着远离火海,有的跑着去叫接生婆。大家伴着救火的叫喊声泼水声,一阵忙乱,待接生婆来时,一切应急的物事已经全部备好。 赵弘殷插不上手,只能双膝跪地向神灵祈祷: “玉皇大帝、南海菩萨、送子娘娘、土地、城隍,过往神灵、诸仙家,保佑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吧——” 赵弘殷面南而跪,向诸神祈祷,也算是心诚则灵,约过半个时辰,“呜哇呜哇——”内室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那哭声虽说不够响亮,但在赵弘殷听来,却不亚于唢呐高奏,锣鼓齐鸣。 接生婆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一边擦手一边扭扭达达从内室走出,来到赵弘殷身边,叉手一礼,说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玉帝保佑,菩萨显灵,夫人平安,少爷也平安……” “少爷?”赵弘殷脸上突然发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接生婆,“是真,真的吗?你是说,夫人为我生了一个儿子?” “赵老爷,我能哄你吗?”接生婆的嘴里像贴了块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甜水儿,“少爷这么长,这么大,足足有几斤重,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耳朵是耳朵,嘴巴是嘴巴,一看便知是大福大贵之人!” 接生婆的话除了“大福大贵”的马屁之外,等于什么也没说,但赵弘殷听着,脑海中却是实实确确地浮现出了一个肥头大脑,白白胖胖,手脚乱弹的宝贝儿子。 “谢谢,谢谢!”赵弘殷向接生婆深深一躬,起身向管家命令着:“发赏,重赏!”旋即再次跪倒,向天磕了三个响头,谢了有求有应的神灵,起身大步流星,向内室跑去。 赵弘殷跨进内室的时候,厨房和厨房相联的下院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着,火光从门窗的缝隙中射进,闪闪烁烁,犹如一条条赤蛇,在墙上、屋顶上、梁柱上、家具上,缠绕着,狂舞着,就连众丫环的脸上也被耀得一闪一闪的,放射着黄红色的亮光,像有金色的小蛇在爬上爬下。 赵弘殷毕竟是见过阵仗的将军,清楚有上百下人在扑救,大火不会蔓延到这后院的楼阁。一片房屋的焚毁,就是搭上几个下人,也不过千二八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过是和平年代几千个军兵一月的空饷,不过是在战争中收缴敌方一个府第的部分浮财,那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老婆、儿子平安就好! “辛苦你了!”他满脸喜悦地走到妻子床前,问候道! 杜氏慢慢地睁开眼,看了看丈夫,两串泪珠涌了出来:“我,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赵弘殷急切地问道。 杜氏转过脸去,两肩嗦嗦地颤抖着,分明是在强忍着呜咽。 赵弘殷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伸手抓起了床里边包裹着的婴儿。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锦缎小褥,吓了一跳。 大概是早产的缘故,孩子很瘦,很小,像一只剥了皮的大猫;并且肤色呈现出一种发亮的桔黄,有明显的黄褐色蛇皮状鳞屑覆盖着整个身体。 鱼鳞病,是一种常见的遗传性皮肤角化病,旧称鱼鳞癣,中医称蛇皮癣。一般主要表现为四肢身侧或躯干部皮肤干燥、粗糙,伴有菱形或多角形鳞屑,外观如鱼鳞状或蛇皮状,有的有灰褐色鱼鳞或者黑色鱼鳞状鳞屑。因遗传方式不同,可分为常染色体显性遗传寻常性鱼鳞病、性联遗传寻常性鱼鳞病、先天性鱼鳞病样红皮病及板层状鱼鳞病。赵匡胤因伴有黄疸病,鳞屑成黄色,这是少见的。 鱼鳞病是一种角化障碍性皮肤病,通常有遗传家族史。赵匡胤的母亲杜氏和父亲赵弘殷是否患有此病,史书无记载,不能胡乱猜测。 鱼鳞病是顽固性皮肤病,从中医角度来说,该病是由“先天禀赋不足、后天脾气失调、阴虚火旺、津血失布而致肌肤失所养”所致。即鱼鳞病是由肝、脾、肺、肾的失调而致皮下组织通透性差,人体消化的水谷精微不能充分输布于表皮而致。要彻底治愈鱼鳞病,应该从调整人体整体机能入手,光作表面文章不行。因此直到科学发达的后世,从生理学、病理学、皮肤组织细胞学入手,运用“宣肺健脾益肾,活血通络润肤”的内外结合疗法治疗鱼鳞病,亦很难从根本上使患者痊愈。 赵匡胤出生时即有皮肤增厚如角质样,有鳞屑铠甲似的覆盖整个身体,病症比较严重,并且伴有黄疸病,更为罕见。 新生儿黄疸病常见的有如下几种: 一是溶血性黄疸:新生儿溶血性黄疸的特点是生后二十四小时内出现黄疸,且逐渐加重。 二是感染性黄疸:感染性黄疸是由于病毒感染或细菌感染等原因主要使肝细胞功能受损害而发生的黄疸。病毒感染多为宫内感染,以巨细胞病毒和乙型肝炎病毒感染最常见,其他感染有风疹病毒、弓形体等较为少见。细菌感染以败血症黄疸最多见。黄疸的特点是生理性黄疸后持续不退或生理性黄疸消退后又出现持续性黄疸。 三是阻塞性黄疸:阻塞性黄疸多由先天性胆道畸形引起的,以先天性胆道闭锁较为常见,其黄疸特点是生后一至二周或三至四周又出现黄疸,逐渐加深,同时大便颜色逐渐变为浅黄色,甚至呈白陶土色。 四是母乳性黄疸:这是一种特殊类型的病理性黄疸。少数母乳喂养的新生儿,其黄疸程度超过正常生理性黄疸,原因还不十分明了。 大部分新生儿在出生后的一周内可能出现皮肤黄染。这主要是由于新生儿胆红素代谢的特点决定的。如果黄疸的程度较轻,属于生理性黄疸,可不必过分紧张。但是根据正史和诸多野史记载,赵匡胤“遍体金黄”、“三月不褪”的症状来看,其黄疸病应该是溶血性黄疸加感染性黄疸,十分严重,这就非同小可了! 惊吓早产又患如此严重的鱼鳞病、黄疸病,这样的孩子还能够养得活吗? 赵弘殷望望一大片还在燃烧着的房屋,瞅瞅怀中“遍体金黄,一身鱼鳞”的孩子,像被抽了筋似的,软瘫在了地上。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大忽悠陈抟。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55、大忽悠陈抟 - 憨王传 - 杨山林 世界上本来没有神仙,痴心妄想的人多了,神仙便造出来了。 为了治好赵匡胤的鱼鳞病和黄疸病,赵弘殷不惜重金,多方求医,仅为治鱼鳞病就去华山找道士陈抟多次。 陈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真是大师、神仙吗? “陈抟,字图南,亳州真源人。始四五岁,戏涡水岸侧,有青衣媪乳之,自是聪悟日益。及长,读经史百家之言,一见成诵,悉无遗忘,颇以诗名。后唐长兴中,举进士不第,遂不求禄仕,以山水为乐。自言尝遇孙君仿、獐皮处士二人者,高尚之人也,语抟曰:‘武当山九室岩可以隐居。’抟往栖焉。因服气辟谷历二十余年,但日饮酒数杯。移居华山云台观,又止少华石室。每寝处,多百余日不起。”此为权威《宋史》隐逸传所载。 另有野史记载:陈抟,别号扶摇子,他五岁时还不会说话,人称“哑孩儿”。一天,他在水边游戏,遇到一个青衣妇人,自称毛女。毛女将陈抟抱到山中,喂了几口乳汁,陈抟从此心窍开爽,开口说话。 由此可知,《宋史》隐逸传中陈抟条中的“青衣媪”即指“毛女”。 《列仙传》记载:“毛女者,字玉姜,在华阴山中,猎师世世见之,形体生毛,自言秦始皇宫人也,流亡入山避难,遇道士谷春叫食松叶,遂不饥,身轻如飞。” 毛女是活了千年的神仙,这也是载入史书的。 不说爹妈姓甚名谁,而说活了一千多年的神仙“毛女”喂过自己乳汁,据此分析,陈抟可能出身寒微,不愿暴露年少时低贱窘态。若是出身豪门,爷奶爹妈当过大官,既富且贵;甚或是哪个皇帝的民间遗孤,他炫耀还来不及,还会否认是吃他亲娘乳汁长大的吗?为追名逐利,提高身份,连生他养他的贫贱爹妈都不敢认,这与后世的个别穷人孩子把到学校给他送血汗钱的,穿得破烂,又黑又瘦,没有贵气,没有威风的爹妈,说成“邻居”“保姆”,而炫耀是某大富豪干儿、干闺女颇有些类似! 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仇。娘再贫贱,也是十月怀胎,受尽磨难把他生出来的,也是一把屎一把尿,用血化的乳汁把他喂大的,就凭他胡编这“青衣媪乳之,自是聪悟日益”的模糊屁话,天下人就该瞧不起他! 陈抟“经史百家之言,一见成诵”,却“举进士不第”,这也是自相矛盾。那时候科举考的就是“八股文”,死知识,正适合书篓子,既“经史百家,一见成诵,悉无遗忘”,自己又想考,没有考不上的。自己学得不扎实,却怨考试题怪,或当时“过于紧张,没有正常发挥”,这种面子话也还是少说为佳。 至于“颇以诗名”更是忽悠天下。 现流传下来的陈抟诗作不上十篇,如“糊涂歌”“喜睡歌”等又很明显是后世文人冒名之作,其它流传的几篇像点诗的断句已有学者考证,涉嫌抄袭或拍马文人张冠李戴。 如:《全宋诗·第一册·卷一》“陈抟”条收的断句“蚕月桑叶青,莺时柳花白 ”,出自《全唐诗·第三册·卷八十二》刘希夷《孤松篇》: “蚕月桑叶青,莺时柳花白。 澹艳烟雨姿,敷芬阳春陌。 如何秋风起,零落从此始。 独有南涧松,不叹东流水。 玄阴天地冥,皓雪朝夜零。 岂不罹寒暑,为君留青青。 青青好颜色,落落任孤直。 群树遥相望,众草不敢逼。 灵龟卜真隐,仙鸟宜栖息。 耻受秦帝封,愿言唐侯食。 寒山夜月明,山冷气清清。 凄兮归凤集,吹之作琴声。 松子卧仙岑,寂听疑野心。 清泠有真曲,樵采无知音。 美人何时来,幽径委绿苔。 吁嗟深涧底,弃捐广厦材。” 刘希夷生于公元651年,卒于680年,为唐高宗、武后时期著名文学家,初唐“四杰”之一;陈抟生于公元871年,卒于989年,为五代末、宋初人。刘希夷去世时,陈抟还未出生,一前一后,相差一百多年,谁抄谁的,还用说吗? 又如:《全宋诗·第一册·卷一》“陈抟”条收的断句:“万顷白云独自有,一枝丹桂阿谁无”,出自《全唐诗·第二十四册·卷八百五十七》吕岩的《七言·三十五》: “当年诗价满皇都,掉臂西归是丈夫。 万顷白云独自有,一枝丹桂阿谁无。 闲寻渭曲渔翁引,醉上莲峰道士扶。 他日与君重际会,竹溪茅舍夜相呼。” 吕岩,字洞宾,唐咸通年(公元860年)进士。吕岩出名之时,陈抟才十一岁,且吕岩为全诗,陈抟只是一句,是非不言自明。 之于《宋人轶事汇编·上卷一·太祖》所收:“初兵纷时,太祖之母,挑太祖、太宗于篮以避乱。陈抟遇之,即吟曰:‘莫道当今无天子,都将天子上担挑’”的名句,不过是赵匡胤夺位之后,为宣传自己是“真龙天子”,借大忽悠陈抟之名忽悠天下百姓而已,今人看来,只能一笑了之。 求官不成,便研究气功,编造传奇谎言,追逐隐士名牌,以名取利,看他与后唐、后周、大宋几个皇帝都有交道的情况看,包装自己,忽悠天下,且获得极大成功,这才是“精英”祖师爷陈抟的真正面目。 陈抟研究养生气功有些成就,这一点是肯定的,至于“服气辟谷历二十余年”,“每寝处,多百余日不起”等,则应该全是他忽悠天下和那些马屁文人看在他与赵皇帝有交情的份上杜撰的屁话。这种能“辟谷”,能“穿墙”,能“千里搬运”,能“万里治病”的“大师”,在后世多如牛毛,可真有那神通的有几个? 当时万众吹捧,过期都是笑话。 道教教祖老子把“道”作为宇宙本体、万物规律,是超越时空的神秘存在;用“道”来探究自然、社会、人生之间的关系;提倡道法自然,无为而治,与自然和谐相处;注重修炼养生,提出清静无为、见素抱朴、坐忘守一等修道方法。这些思想方法均有着辩证法因素和无神论倾向,其代表人物盘古、黄帝、庄子、孟子、列子、鬼谷子、葛洪、孙思邈、吕洞宾、王重阳、张三丰等诸多精英均有着研究继承。而陈抟偏重于丹道法术、服气辟谷,追求长生不死、得道成仙;思想理论除了继承老子部分,其创新乏善可陈。且后世诸多皇帝大建宫观,册封神仙;民间修炼法术、斋醮科仪、观相算命看风水盛行,也不能说与他将道教引偏毫无关联。 陈抟修炼养生气功,进行易学研究,钻研内外丹法,与许许多多的道长们一样,各有成就,对人类有着一定的贡献,从高处评价,也不过如此而已。他多次与皇帝打交道,指点江山之说,正是他难耐清修寂寞,向往红尘的庸俗表现,过分炫耀,甚至强拉硬套他对赵宋王朝的“充分肯定”、“高度赞扬”、“杰出贡献”,恰恰有损他隐士清誉,完全是对他的“高级黑”。我想,他若真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大神,是会不高兴的。 陈抟因善于包装自己(亦可能是他人包装利用)——宣传神妇喂乳,得天助;自诩过目不忘,有异能;有才不当官,品高雅;辟谷不吃饭,道行深;一睡百余日,半仙体;并且出门就倒骑驴,装另类,名声当然是越来越大。 赵匡胤出生的时候,陈抟已经列居后唐精英名流,在华山修道。赵弘殷打听到他是道界大腕,易学泰斗,半仙之体,神通广大,便抱着孩子去找他。 陈抟以钻研内外丹法、修道养生为主,虽说涉及医学,但造谐并不很深,对皮肤病更是知之甚少。其水平不会比后世在电线杆子上、厕所墙上大贴包治各种皮肤病的江湖流医高明多少。 神不在真,有人信就灵;医不在高,只要会忽悠就行。陈抟治病医术不高,但忽悠人却是多年实践,经验十分丰富。 他道观里摆着八卦驴,墙上挂着丹葫芦;室内青烟缭绕,檀香扑鼻,到处做作着仙境气氛;并且最精于端大腕架子。他让小道童当托儿,有人来找,小道童遵他嘱咐,看是穷人,便说师傅已经睡了几个月,并且不知睡在哪里,让改日再来;若是看着像个富豪、高官,小道童方带着去找他。 赵弘殷一身官衣,带着几十个侍卫,七八个丫头,三驾轿车,几十匹战马,一路上人喊马叫,刚到山下,小道童已经觉察,知道来的不是大官就是富豪,跑进炼丹房报告了陈抟。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神睡秀。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56、神睡秀 - 憨王传 - 杨山林 有奶不一定是娘,但有钱一定是爷! 炼丹术是古代炼制丹药的一种技术。我国自周秦以来就创始和应用了将药物加温升华的这种制药方法,为世界各国之最早者。西元九、十世纪我国炼丹术传入阿拉伯,十二世纪传入欧洲。 炼丹法所制成的药物有外用和内服两种,外用者至今还很有价值,内服则由于其毒性较大而逐渐被淘汰。所谓“神丹妙药”,人吃了会益寿延年,甚至会长生不老,羽化升仙,完全是荒谬的。 炼丹术在隋代分化为外丹(服药)、内丹(炼功)两种。外丹术在唐宋时代继续得到发展,虽然从它的本来目的来说是全然失败的,但是炼丹实践使人们得以接触到种种自然现象,因而提高了对自然界的认识,取得了不少有价值的经验性知识,为后世化学研究打下了基础,这是应该肯定的。例如唐末出现的火药就是炼丹实践的产物。 由于炼丹术在唐、宋时期发展兴盛,很多皇帝都相信,有的忽悠高手还被请到宫中待如上宾,陈抟当然也要炼丹炉火焰不熄,标榜自己是炼丹高手。 陈抟穿着一身破道袍,正在炼丹炉前忙得一脸黑灰,听得小道童报说,便躺在柴草堆中装睡起来。 赵弘殷带人来到道观门口,向小道童行了礼,说了事由。小道童例行公事,以“师傅已经睡了三个多月,还不知在哪睡”为由,拿捏了半天,赵弘殷给了他二两银子小费,他方才带着赵弘殷去找陈抟。 赵弘殷跟着小道童转悠了半天,没见陈抟在哪,心中焦急,禁不住问道:“道长在哪里睡觉?” 小道童说:“我家师傅更无他事,惟鼾睡而己。且睡无定所,有时在山沟石板上,有时在树林草地里。有一次,师傅下山,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我只记得柴房中堆得满满的柴草被我做饭给烧净了,又打了多天,又堆满了屋子,他还是没回来。他半年不归,我还当他到别处去了呢!后来我打的满满一屋子柴草又将烧尽的时候,忽然发现柴草下边有一人尸,吓了一跳。上前细看,方发现就是师傅。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睡在了那里!你想,柴房中的柴草堆得满满的,直到烧完,方才看见,他睡的时间有多长,哎呀,我算也算不清楚哩! “还有一次,师傅又是多天没回来,我心里很着急。那天我去打柴,突见山凹里一个尸骸,身上尘土盖了一寸多厚。我心中怜悯,想把他掩埋了。哪知,我上前拂去尘土一看,却是师傅。我哭着叫道:‘师傅啊师傅,你说下山办事,怎么会死在这里啊!’我正哭呢,只见师傅把腰一伸,睁开双眼,说道:‘正睡得快活,何人搅醒我来?’” 小道童边装着找师傅边为师傅做着“神睡秀”,赵弘殷求仙心诚,当然相信,只连声夸赞陈抟:“神人也,真是神人也!” 小道童把事先背熟的台词念完了,这才来到炼丹房的柴草堆上,装着突然发现,找到了装睡的陈抟。 “师傅,师傅,您醒醒,有人来找您了!”小道童喊道。 陈抟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先装另类,装疯卖傻地吟唱着: “我爱睡,我爱睡, 不用房,不用床, 铺石板,天当被。 昏昏黑黑只管睡, 不管红日升与坠。” 唱罢,便又像是入了梦乡。 “师傅,师傅,您醒醒,有人来找您了!”小道童上前推了陈抟两把,更大声地叫喊着。 陈抟翻了个身,还是梦呓似的哼唧着: “至人本无梦,其梦本游仙。 真人本无睡,睡则浮云烟。 炉里近为乐,壶中别有天。 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 小道童上前再次大声喊叫,他方才起身打着呵欠揉着眼对小道童训道:“刚刚睡了一小会儿,什么事唤我起来?” “师傅,您已经睡三个多月了,没看现在是秋天么!” 小道童训练有素,当然回答得无有破绽。 赵弘殷怎能会想到师徒二人在作秀,只当是陈抟果真一睡百天,是半仙之体,当然是无限崇拜,挥手令随从跟他一起跪倒,边磕头行礼边说道:“殿前禁军都指挥赵弘殷,带家人拜见道长!” 陈抟听得赵弘殷官职这么大,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贫道山野之人,整年糊涂酣睡,何德何能,怎受得贵人如此大礼!赵将军快快请起,请起!” 赵弘殷站起来,转身接过管家手中放着二百两银子的托盘,向陈抟递去:“几锭香油钱,不成敬意!请道长大慈大悲,救救我儿!” “我生性拙惟喜睡,呼吸之外无一累。 宇宙茫茫总是空 ,人生大抵皆如醉! 金银财宝是拖累,美酒佳肴有何味? 睡中真乐我独领,糊里糊涂度年岁。” 陈抟还在装清高,小道童已经跑过来,把银子接了过去。 赵弘殷从丫头手中接过赵匡胤,捧到陈抟面前,让陈抟诊断。 陈抟眯着眼掀了掀锦被,也辨不清是什么病,见赵匡胤满身黄皮似鱼鳞,只是顺嘴胡拍,哄赵弘殷高兴:“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此乃黄龙投生,大福大贵,前程不可限量也!” “可他整夜啼哭,好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啊!”毕竟是亲父亲,孩子的痛苦他是能够感觉到的。 “不防事!他初到人间,环境不同,自是有些不适,待我配些阴阳九转脱胎换肤膏,回去涂抹一下便好!” 赵弘殷一行在山下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山,陈抟将药膏已经配好,并另备草药一包,向赵弘殷交待道:“此药膏源自高人孙君仿、獐皮处士多年研制秘方,我又加入所练丹药数粒,需一天三涂。涂药前先将草药熬水,将孩子泡入洗浴。药中我已注入半甲子真气,你只管放心,只要按我说的疗治,孩子不久即可痊愈!” 治好我是神仙,治不好是你没有完全“按我说”的办;且“不久”是难以具体确定的时间,就是长期不愈,陈抟也可以说,这是慢性病,调理需要时间;既是永远不愈,也是你命中有此一难,反正“神仙”说话没错,借口总是有的。 赵弘殷不懂这些话术,听说药膏中加有仙丹,草药中注有真气,能保证孩子痊愈,喜出望外,拜别陈抟,回家便用草药熬水将越匡胤一天三洗,洗后用那药膏将赵匡胤全身涂抹。 赵弘殷忙于朝事,杜氏身体又弱,再说身为主子,也不惯自己劳碌,让下人歇着,洗浴涂药之事,当然是丫环们的活儿。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红脸汉和香孩儿。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57、红脸汉和香孩儿 - 憨王传 - 杨山林 叫臭包不一定真臭,叫香囊不一定真香,绰号常是反着说。 俗话说,不是自己的指头不连心。赵匡胤是赵弘殷、杜氏的心尖肉,可在丫环们眼里,小匡胤不过是他们必须要干的一件活儿。何况为主子打工,循规蹈矩,完成任务,便为优秀,急主子所急,想主子所想,全心全意为主子服务的十分缺少! 熬药时间差多差少这还是次要,关键是水温的掌握。婴儿皮肤娇嫩,抵抗力弱,对水温要求很高,必须不冷不热正好,一般应比成年人的稍低一些。可丫环们应付差事,谁去认真研究这些细微之处?把水烧好,用指头点一下试试,自觉不烫,根本不考虑手指头的受热程度比身上其它地方要高许多,便把小匡胤衣服一剥,放在了水中。 婴儿本就皮嫩,小匡胤又一身鱼鳞癣,挨水便被烫得手脚乱弹蹬,杀猪似的直脖子嚎。 丫环们自觉水不烫,便认为小匡胤不乖爱闹。有的拉腿,有的拽胳膊,只管强按进药水浸泡,泡一阵便开始乱搓乱挠。 身上鳞屑烫软,丫环们用手搓掉,便露出了血淋淋的嫩肉。药膏刺激性很强,往上一涂,像伤口抹盐似的,疼得小匡胤浑身抽抽,嗓子都哭哑了,丫环们自己不疼,只怨他不乖,越哭越揉搓得起劲。 杜氏开初听小匡胤哭得厉害,心中不忍,总是上前过问,丫环们见她来到,一个比一个小心,反问她说:“哭得这么厉害,还抹不抹药了?”良药苦口利于病,不洗不抹癣难愈。她无言答对,只能躲得远远的,以看不见听不见来安慰自己。 如此一天三泡,一天三抹,直把小匡胤折磨了三个多月。 小匡胤全身铠甲样厚层鳞甲确实脱落了,但剥除鳞屑呈现的泛发性潮红却变成了烫伤疤痕似的再也不会褪了。 实际上,陈抟所配药膏,不过是把雄黄、枯矾、百部、樟脑、青代等几种草药碾成粉,同香油、黄蜡在一起熬制成的润皮祛燥药膏;泡洗的草药更简单,只不过是些艾叶、荆介、防风、大黄、桃仁、蛇床子一类祛风、解表、透疹、温经、除湿的一般药草。 这些药若是市面药铺配制,半两银子也不要,可陈抟仗“仙人” 名声,加入“仙丹”,注入“真气”,不仅看病时获赠白银二百两,并且赵弘殷事后多次去谢,他又得钱物价值数百两银子。 可见不管捞什么“名”,都是一本万利!后世人为了出名扔脸送钱脱裤子,实不足为奇。 陈抟只想着一天三泡三洗三涂,等于是一天三褪皮,再顽固的癣也给褪没了,怎会想到小孩子皮嫩,一天三次热水浸泡、药物腐蚀,落下了浑身像炒熟的虾米皮似的,红赤赤的后遗症? 这便是赵匡胤黄皮婴儿变成“红脸汉”的来历。 赵弘殷对陈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认为鱼鳞病好后皮肤就该是红赤赤的像炒熟的虾米皮,直把陈抟当小匡胤的救命恩人,多次携带钱物前去酬谢,当然不会为赵匡胤落了个一身皮肤赤红的后遗症与他打医疗官司。 陈抟银子人情两头赚,成了赵匡胤的救命恩人,从而建立了深厚的个人关系。多年后赵匡胤夺了结义兄弟周世宗柴荣儿子帝位,利用陈抟大造自己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的舆论,忽悠天下老百姓。此笑死人故事,容后讲述。 赵弘殷为治疗儿子鱼鳞病不吝重金,为治疗儿子的黄疸病更是不惜一切。 人们常常简单地把黄疸病看作就是皮肤发黄,其实这只说对了一半,皮肤发黄只是外表现象。正常人体血液里含有一定量的色素物质,叫做胆红素,如因生理和病理原因使血液里的胆红素增高,皮肤、眼白等处就会发黄。 据后世医学研究,新生儿黄疸有多种原因。皮肤问题都与肝、脾、肾功能失调有关。如:肝直接影响血脉,肝火旺或肝气郁结便易形成气血不通,影响面部的血液循环,皮肤自然暗淡无光;脾主消化、吸收,若脾虚,吸收食物中的养分及转化能量受影响,皮肤发黄、长斑便随之而来;古医学讲“肾主黑色”意思也是指肾虚便会引起肤色发黑或发黄。 赵弘殷为治赵匡胤的黄疸病,不仅请陈抟开过药方,并且还请洛阳名医和宫中御医做过诊断。无奈那时候科学不发达,先生们没有仪器,也不懂各种化验,根据患者自身病因对症下药,调理内分泌,从而治好疾病,只能靠“望、闻、问、切”四诊,模糊判断,开的多是治表不治里的万能保险药方,并且都强调加强营养,给配加了食疗处方。 陈抟重在清除湿热,开的方子是茵陈、栀子、大黄、黄芩、车前子、竹茹、陈皮等中药;另配食疗方“桑椹粥”:桑椹、大枣、粳米各等份同煮成粥。 御医认为赵匡胤的黄疸主要是热邪深入,伤及脾胃,瘀阻血分,因此治疗要活血化瘀,养肝健脾;开的方子是柴胡、赤芍、白芍、当归、桃仁、红花、川芎、佛手、陈皮、茯苓、山药、鸡血藤等药物;食疗配方是“海参粥”:粳米、海参同煮成粥。 洛阳东街祖传名医周半仙认为赵匡胤皮肤发黄,日久不退,其色晦暗,面色无华,体质消瘦,乏力纳少,大便溏软,四肢欠温,治疗该用健脾化湿、和中之法。开的方子是:茵陈、白术、干姜、党参、山药、茯苓、佛手、菖蒲、郁金、焦山楂等;配合食疗“甲鱼龙眼粥”:龙眼肉、甲鱼肉、糯米同煮成粥。 洛阳西城祖传名医“一帖徐”认为赵匡胤伴见高热、烦躁喘促,经常抽搐,并且有呕吐腹泻等胃肠道症状,开的方子是:水牛角、生石膏、炒栀子、黄连、茵陈、菖蒲、大黄、钩藤等药物;食疗配方是“麻枣糖”:蜂蜜、冰糖、黑芝麻、乌枣各等份熬制成膏。 四位都是名医,所开药方各有侧重,赵弘殷难以取舍,只能交叉着全部使用。 赵弘殷有钱,听说孩子缺乏营养,人参、鹿茸、山药、蜂蜜等各种营养品本就堆成了小山,赵匡胤不饿也往嘴里塞肚子里灌,如今又加上一天三次药汤,多餐食疗,怎么能受得了? 为治鱼鳞癣赵匡胤被一天三泡、三抹,已经痛苦不堪,如今又被人不停地往肚里灌药物、食物,整天小肚子撑得西瓜似的,能当鼓敲。 “饮食自倍,肠胃乃伤”。喂养不当,偏食嗜食,饱食无度,杂食乱投,生冷不节,食物不化,停积肠胃,脾运失司,腹胀嗳腐,便导致屁多、屎多,且酸臭难闻。此症中医叫食积,又称积滞,西医叫消化不良。 小孩子食积,拉屎放屁就特别臭。赵匡胤不仅屁多,且味道如同臭鸡蛋一样熏死人。按后世的科学解释是由于进食过多蛋白质类食物,使肠道发生了食物滞留。滞留的蛋白质食物在消化道内被分解后,产生了胺类,胺就具有这种恶臭味。 屁是屎头,少饮多餐,加强活动,自然屁少屎少。可那时候的丫环们不懂这医学道理,只知道治标不知道治本,熏得受不了啦,便采集各种香料往他身上涂,做些香包往他身上挂,甚至尿布都用香料浸泡。 既是如此,小匡胤放起屁来或拉起屎来,还是几乎把身边的丫环熏倒。 丫环们暗中叫他“臭包”,赵弘殷夫妇和来拍马的客人却借此叫他“香孩儿”。 赵匡胤“香孩儿”的小名由此而来。 中国孩子的小名一般都是寄托着父母的一些愿望,与实际大多都是恰恰相反的。辟如:父母没钱,便叫孩子“来财”;父母身份低贱,便给孩子取小名“贵儿”;父母女儿多,想要男孩,便取小名“招弟”、“赛男”;父母想要女孩,就给自己的儿子取小名“三妮”、“五妮”——叫“香包”并不一定真香,叫“臭包”也不一定真臭;叫“狗娃”也可能长大贵为宰相,叫“龙儿”也可能长大会成为强盗小偷——这本是人人都清楚的平常事情、简单道理。 可赵匡胤后来当了皇帝,这就不得了啦!臭也得说成香,假香也得编造成真香。于是赵匡胤出生时“赤光绕室,异香满屋,经宿不散,遍体金黄,隐隐可见鱼鳞,三月不变”,便成了正史记载;后世历代文坛名流更是由此拓展,展开想象的翅膀,编写了许多有关“赵匡胤大帝”是龙是神不是人一类荒诞无稽、稀奇古怪的文章。直到千年后“万里眼”、“顺风耳”几乎人人皆有,“上天”、“驾云”代替脚量腿走,人造“牛肉”、“鸡蛋”到处都有的科技社会,还有人津津乐道,专著研究、四处讲学、写小说、拍电视,混得人模狗样,一身“权威”;谁若破除迷信,说句符合科学的实话,谁便是大逆不道,亵渎皇上,谁便被明暗整治,难以立足;此愚蠢之无底,专横之造极,奴性之入骨,真让人哭笑不得,死的心都有了! 因此,本人根据史书记载现象,破除迷信,深入科研,得出上述结论,并且为维护万岁爷的神圣尊严,驳斥诬蔑万岁爷的不实之词,特加班加点不要加班费,点灯熬夜演绎成了上述故事。窃以为应该更符合科学,是历史本来面目,也丝毫无损小匡胤活泼可爱的幼时形象,并非像那些保镖护院型“高级黑”文人认为的是有意杜撰,肆意诬蔑,对历史上的杰出皇帝不敬焉! 大概是因为杜氏妊娠时赵弘殷多次奔赴前线,孕妇心情十分不安,影响了腹中胎儿,抑或是在治疗鱼鳞癣和黄疸病时,婴儿倍受强制惊吓,赵匡胤的性格随着年令的增长越来越偏激,越来越怪异。 赵匡胤会说话,粗话不学就会,开口骂丫环便是“他那的”;开始会走路,便常掂着小棍棍打得丫环、仆人满屋子满院子乱跑。这大概是因为丫环们在喂食、灌药、抹药中对他强制,事出有因,情有可愿,倘若父母积极引导,合适教育,对他的成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赵弘殷、杜氏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眼珠还珍贵,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舍得对他训斥一句,点一小指头?并且不仅不管教,还要包庇、纵容、支持! 赵匡胤病好后,赵弘殷和杜氏大概是因为娇儿子治病期间受了许多委屈,要找补找补,遇赵匡胤哭闹不仅不对赵匡胤训斥一句,反总是把侍候他的丫环骂个狗血喷头,有时候还要罚跪扣工资。 如此一来,众丫环见了赵匡胤便像见了小皇帝似的,生怕他有一点不如意。赵匡胤让谁当马,谁就赶快趴地上让他骑;赵匡胤要杀谁,谁就赶紧伸长脖子让他用小棍子当刀抹一下子;赵匡胤让谁死去,谁就得赶紧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地装死人;赵匡胤想打谁,谁就得沙袋似的一动不动地让他练拳击—— 随着年令的增长,赵匡胤越来越执拗,越来越狂妄。他说怎么对就是怎么对,不对也对;他说怎么不对就是不对,对也是不对。他想怎么样就得怎么样,不怎么样,便打滚哭闹砸东西。 欲知后世,请看下回:小少爷的智慧。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58、小少爷的智慧 - 憨王传 - 杨山林 亲人用之叫智慧,敌手用之叫奸诈;顺我者愚蠢是智慧,逆我者智慧是傻瓜;有人智慧是造假,有人智慧是装哑;老实是愚蠢的常用语,狡猾是智慧的代名词……中国人的智慧对智慧有多种不同的用法。 玩是孩子的天性,但他与社会生活紧密联系着。 农民的孩子从小便会玩泥巴,把豆豆埋在土里等待发芽,向往着通过劳动得到果实;贫穷的孩子总是喜欢“蒸馍馍”,“做饭饭”,幻想着心中的美餐变为真实;工匠的孩子早早就爱好“盖房”、“搭桥”,以显示自己的创造能力;战士的孩子从小就模仿父辈舞弄刀枪,憧憬着上战场冲锋杀敌——他们耳濡目染,模仿着大人的活动,也寄托着心中模模糊糊的愿景和理想。 赵匡胤是高官之家,见多的是磕头下跪,是送礼者对他和父母谄媚的笑,是父母居高临下对下人的训斥和吆喝,也便自小喜欢父亲的官衣官帽,知道那是权力的象征。在他小小的心灵中,他已经模模糊糊地认识到,当官最高贵,当官就有权力,权力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 他常向同龄的孩子们夸耀:“我爹是大官,是经常见万岁爷的;我爹当差的地方是宫殿,官小了是不能进去的。谁谁谁的爹又给我爹送了什么什么东西,谁谁谁的爹又给我爹磕头下跪!我爹又把谁谁谁的爹骂了一顿——” 那些他父亲下级的孩子稍违他意,他便会骂:“草你那,你爹都受我爹管,你还敢在老子面前犟嘴!” 据野史歌颂赵匡胤志向远大、生非凡人的记载,赵匡胤从小爱做当大官排座次的游戏,喜欢让那些他父亲下级的孩子对他像他们老子跪拜他老子一样对他磕头。 刚刚五岁,他便能分清大人的地位高低,官职大小,总是对那些孩子们区别对待。在游戏中,他常常坐在高高的桌子上,让那些父亲下级的孩子和平民的孩子或站或坐或蹲或趴,以显示他高贵的地位。有时候他以竹杆当马,手挥树棍当剑,指挥那些孩子们冲杀,谁稍迟慢,他便肆意抽打,以示“官”威。 从儿时开始,强权和专制已经注入赵匡胤的血液,并且越注越多,冲淡着天真幼稚,冲淡着质朴纯洁! 赵匡胤六岁那年的一天,他父亲的部下亲兵军头董宗本前来送礼,特意带着八岁的儿子董遵诲来与赵匡胤认识。 利用孩子为大人拉关系,是关系学中的一种常用有效方式。 董遵诲从出生那天开始,便成了父亲手中对外交际的工具。 父亲抱着他,向来看望他的叔叔、阿姨不停地推销着,给他认了一大群“干爹”、“ 干妈”。他满月的时候,父母大摆宴席,用祝贺他的名义请遍了全城能请到的体面人物。他长大一点,父母便经常带着他,让他以看望“干爹”、“干妈”的名义,替他们进行那不可告人的、极其微妙的礼尚往来。父母的真实意图,小小的董遵诲当然不会知道。他很乖,只知道听爹的话,甜甜地向那些他并不是很喜欢的人们叫“干爹”、“干妈”,按父母的旨意为那些人们磕头、鞠躬、背诗、耍拳、唱歌,为父母创造良好的外交气氛,以解决官场中难免的尴尬和不好缓和的矛盾。 赵匡胤是董宗本上司赵弘殷的宝贝儿子,让自己的儿子讨好赵匡胤便能哄得赵弘殷的高兴,董宗本当然十分重视。 董遵诲本来很乖,因经常同父亲串门外交,礼仪方面也很熟悉,董宗本还不放心,临出发前又特别交代说:“见老爷磕头时屁股要蹶高,头要触地,老爷没让起来不能起来;老爷对我们赐座我坐你也不能坐,要叉手低头站在我身边。匡胤少爷如果在场,你要上前拜见。他虽然比你年龄小,但他爹是我上司,他也算是你的上司。你磕了头,他让你起来,你再起来;他若不吭,你不要动,待他离开,你再起身。然后,你把给他准备的礼物奉上,记住要双手捧着,弯腰躬身,举到额前;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他若约你玩,你要高兴答应,但要记住请示老爷,得到允许,方可与他到一边去玩——” 董宗本对儿子交代了许多,连与赵匡胤怎么说怎么玩都设计了许多细节,可就是没有想到赵匡胤的古怪性格。 董遵诲进入赵府,小大人似的见人问好,逢人作揖,对主人更是磕头头触地,说话甜蜜蜜,赵弘殷及夫人杜氏当然要“真听话”、“真乖”、“小大人似的”,给夸奖几句。 客人带孩子来拜,主人夸奖孩子,这是一般的客套,赵匡胤在一边听着却很不乐意:“我草,哪来个二货,充得大学长似的!瞧他那熊样,在学校也是先生的跟屁虫!我得和他打一架,看看他孙子有什么本事!” 赵匡胤嫉恨董遵诲卖乖,待董遵诲同他到一边玩耍,他便提出与董遵诲打一架比比高低。 “乖儿子,小大人,敢和我打一架试试吗?”说着拳头便抡了过去。 赵匡胤的爹是自己爹的上级,这架是打不得的,何况自己是客人,懂事的董遵诲转身跑开,赵匡胤便追着不依。 董宗本闻讯跑出来,抓住儿子,训道:“我在家是怎么教你的,叫你来是让你讨小少爷喜欢的,你竟然敢惹他不高兴?去,向小少爷陪礼道歉!” 董遵诲可怜巴巴地说:“爹,他打我!” 上司的高兴就是自己的高兴,上司的满意就是自己的满意,一切以上司的好恶为宗旨,这是下属必须时刻牢记在心中的潜规则。 董宗本想着赵匡胤不过一个六岁的娃娃,小拳头没有多大力气,让打几拳,没有什么了不起;就是被摔倒在地上,也不过一屁股灰,衣服弄脏,回去洗洗就可以了;有什么比哄赵匡胤高兴从而讨好他爹这个顶头上司的事情更大呢? 他对儿子瞪眼训道:“小少爷想打你是愿意和你玩,别的孩子想挨还不得挨呢!去,让他打你几下,他打高兴了自然就喜欢你了!” 董遵诲不敢违抗父亲,只得慢腾腾地走到赵匡胤身边,让赵匡胤打他。他想着打几下不会太疼,也就没有在意。那知赵匡胤小胳膊向他额头一抡,他当即头破血流,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赵匡胤平时打丫环、仆人打惯了,从来没有谁敢跑着不让打的。他见董遵诲跑开不让打,心中便更加生气,趁大人不注意找了一块小石头攥在了手中。他虽说力气不是很大,但石头有棱角,且比董遵诲的额头硬度高得多,当然一下子便破了皮,动了骨。 董遵诲倒在了地上,董宗本还在不住口地训斥:“看你那孬孙劲,少爷还没打过瘾,你怎么就躺下了呢?” 还是丫环们看见董遵诲额头上流了血,惊叫起来,董宗本方才把儿子抱起来,到药铺进行了包扎。 面对如此恶果,赵弘殷还是笑嘻嘻的:“这小王八羔子,脑瓜子还真好使,小小年纪就知道石块比头硬,还真不能小看呢!” 杜氏表面上生气,实际上内心也是美滋滋的:“这个孽子,六岁的小人就把人家八岁的孩子打伤,还真有些力气呢!还知道耍心眼呢!不过出手太狠了,得管教管教呢!” 她嘴上说管教,却抱着赵匡胤亲个不够。 赵匡胤受到父母纵容,脾气越来越大,手脚越来越狂,曾多次把比他大几岁的孩子打得鼻青脸肿,用小木棍把丫环、仆人身上、脸上戳得鲜血淋漓。 赵匡胤越狂,赵弘殷越喜欢。他觉得,人善多人欺,马善多人骑,乱世之中有些霸气,才能够建功立业,出人头地。 为了让赵匡胤能有大出息,赵弘殷精心选了一个教书先生,把赵匡胤送进了学馆。 教书先生姓陈,四十多岁,骨瘦如柴,一撮山羊胡须稀稀拉拉,好像盐碱地上半枯的荒草,已经青中泛黄,一看就是个典型的酸腐穷困的教书匠。 “最可悲的是教书匠,命苦作何商? 既不肯调词架讼,又不会说地说房, 更不能争行夺市把光棍创,只好把馆商量。 大馆六十金,小馆三十两, 不够吃饭,只够吃糠,半饥半饱度时光。 家有三石粮,不作孩儿王, 如虫进罗网,如驴在磨房; 偶然有点事,人说工不长。 学生不用心,就与教书先生来算账。 几个铜钱事,一年一更章, 一交冬至把心慌,定了馆方才坦荡荡。 如何是长方?如何是长方?” 陈先生虽说像《教书匠》歌中所吟那样穷困潦倒,却十分敬业,对学生要求很严,在洛阳城中很有名气。但赵匡胤浪荡惯了,入学第一天便把他气得差一点背过气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酸儒断腿。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59、酸儒断腿 - 憨王传 - 杨山林 “‘学问’是什么品级,有我爹的官职大吗?” 新学期开学,学馆先生都要带学生对孔老夫子进行拜祭。 别的学生都听话地在孔子像前磕头,赵匡胤却一动也不动,指画着问道:“这老头是谁呀,为什么要给他磕头?” 陈先生说道:“孔子字仲尼,山东曲阜人,是至圣先师,万世师表,是世上最有学问的人!” “‘学问’是什么品级,有我爹的官职大吗?” “学问不是官,是知识。孔子是最有知识的人,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会骑马吗?会摔跤吗? 会打架吗?会下河摸鱼吗?会上树捉知了吗?会做烧活鱼、烤鸭掌吗?洒尿能洒过头顶吗?” 陈先生一愣,说话便有些支吾:“孔子是圣人,你说的那是俗人俗事——” “他连骑马、摔跤、打架也不会,有什么本事?算什么圣人?叫圣人蛋还差不多!我草,还让我给他下跪?” 别的同学听赵匡胤如此质问老师,都憋不住笑了起来,秩序大乱。陈先生恼羞成怒,举起戒尺,向赵匡胤吼道:“把手伸出来!” 古时学馆体罚盛行,遇上粗心或调皮的学生,先生便用戒尺打手心。 赵匡胤自出生以来,从来没人敢动过他一指头,如今一个穿着布衣、干瘦如柴的老头竟然举着戒尺让他伸手,他岂能听从? 陈先生戒尺尚未落下,已经被赵匡胤推得跌了个跟头。 陈先生气得直打哆嗦,爬起身便去找到赵弘殷,说道:“赵大人,贵公子眼眶高,脾气大,连至圣先师也不放在眼里,开口便贬损辱骂,陈某无能,实在不敢教导,还是请大人另请高明吧!” “孩子确实顽劣!可你不能教,洛阳城谁还能教呢?” 赵弘殷赏他一顶高帽子,他心中的火气已经消了三分。 “我把他送进学馆,就等于把他交给你了。师徒如父子,你尽管代我严格管教就是!” 赵弘殷说得客气,陈先生心中的火气又消了三分。 赵弘殷不待陈先生回话,便令管家取出二两银子,让他买茶喝。 一个学生一年的学费不过半两银子,赵弘殷随手一赠便是几个学生一年的学费,陈先生受宠若惊,只剩下点头哈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赵弘殷让陈先生“严格管教儿子”本是客气套话,二两银子在他眼中也确实只是一包茶叶,陈先生却受宠若惊,当了真,搅尽脑汁与赵匡胤较起劲来。 儿童入小学先学文字。“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之下,至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而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等是使用的主要教材。 小学生每天主要是读写。那时候童子读书,先生是不讲解的,只教他们读,利用他们天赋的记忆力背诵。陈先生因材施教,要求严格,一般的学生他每天让背三百字到五百字,聪明些的他让背到七百字。 练习写字,陈先生对学生要求更是严格,他每天写出范字三至五个,每一个范字下面留有空行,让学生根据笔划结构摹写,每字反复写五十至一百篇。 读了写,写了读,一天到晚坐在凳子上,赵匡胤哪里受得了? 赵匡胤不背不写,陈先生就打手心;赵匡胤与他对打,陈先生便向赵弘殷告状;赵弘殷便不得不对儿子训教几句。不仅如此,陈先生还抓住赵匡胤自视高贵,争强好胜爱面子的特点,天天在学馆让赵匡胤丢脸。 别的学生已经会背五百字,赵匡胤连五十个字还没记熟,陈先生偏偏抽查赵匡胤,并且找背得最多的与他相比,当众评来评去,让赵匡胤丢尽了脸。 赵匡胤不愿写字,为赶速度,便胡乱偷工减料,将字写得缺胳膊少腿,有时候为了多占格,每格只画一道。陈先生便扯下来贴到墙上,让大家笑疼了肚皮。 “教学难,教学难, 好将道义惹仇嫌。 出入由人管,饥寒谁可怜。 打他就说不读罢,不打又说师不严。” 陈先生千方百计想点子刺激赵匡胤学习,赵匡胤怀恨在心,便想着点子整治陈先生。 赵匡胤曾用小刀钻过陈先生尿壶,让陈先生夜晚洒尿湿了被子;曾在陈先生门口垫脚石上捣鬼,让陈先生跌破过鼻子——但陈先生还是不改初衷,不断地变着法子强迫他学习。 这天,陈先生站在讲台上,正眯着眼,摇头晃脑地领着大家反复念诵《千字文》最后一节: 布射僚丸,嵇琴阮啸, 恬笔伦纸,钧巧任钓, 释纷利俗,竝皆佳妙, 毛施淑姿,工颦妍笑, 年矢每催,曦晖朗曜, 璇玑悬斡,晦魄环照, 指薪修祜,永绥吉劭, 矩步引领,俯仰廊庙, 束带矜庄,徘徊瞻眺, 孤陋寡闻,愚蒙等诮,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赵匡胤手捧着书本,两眼望着窗外,嘴里念的却是自己的词:“我草我草,猪叫狗叫,什么东西,烦死我了——” 他正屁股长草似的一边乱扭一边跟着大家乱喊着,从窗口突然看见远处路上几个军兵正在训马,并且是他父亲部下,其中有认识的。他心中奇痒难耐,更加烦躁,便身子往桌下一溜,顺着同学的腿下爬到门口,悄悄溜了出去。 陈先生正摇头晃脑地领读得入神,发现人影一闪,转身跑到门口去看,赵匡胤已经跑到了那几个军兵的面前,夺过缰绳,爬到了那匹马背上。 那些军兵都是赵弘殷的部下,认识赵匡胤。何况赵匡胤又是冷不防跑过去,夺过缰绳就骑,一个个都呆住了。 陈先生见赵匡胤上了马,当即吓得脊梁沟子直淌冷汗,不顾一切地跑了过来。 孩子是都指挥大人的娇宝贝,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摔下来蹭破几块皮,他也是吃不消的。人命关天,他不能不急。 他忘了自己一身瘦骨,是个连鸡都抓不牢的儒生,只是跟头溜水冲到路中,像一只挡车的螳螂,挥起瘦干棍似的胳膊,挡住了赵匡胤马头。 赵匡胤正无处发泄对陈先生的怨恨,见陈先生站在马前,猛加一鞭,陈先生的瘦骨架便像一片树叶似的被马头撞得飘了起来。 陈先生摔在地上,断了一只腿,外加肋骨两根,躺在床上半年没有起来。 陈先生不能教学,就是伤好陈先生也不会再要赵匡胤;他就是还要赵匡胤,赵匡胤也不会再去。 赵弘殷只能让儿子失学在家,过起了自由自在的浪荡日子。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牛逼的伯乐。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60、牛逼的伯乐 - 憨王传 - 杨山林 真神不装逼,装逼非真神; 作秀识马者,必是毁马人。 冬去春来,转眼数年过去。后唐庄宗李存勖去世,明宗李嗣源即位;后唐明宗李嗣源死后,他的儿子李从厚继位,史称后唐闵帝。一年后,凤翔节度使李从珂杀死李从厚,自立为帝,是为后唐末帝。李从珂干了几年,又被时任河东节度使的他女婿石敬瑭,勾结契丹夺了帝位,建都汴梁,国号为“后晋”。 短短几年时间,走马灯似的换了四位皇帝,赵弘殷适时表态,哪头高睡哪头,猴子翻跟头似的来回跳,不仅保住了官职,而且由后唐的殿前禁军飞捷指挥使变成了后晋的殿前禁军都指挥。 赵弘殷的原飞捷指挥使,只管禁军马军,相当于后世的军长之一,而殿前禁军都指挥已相当后世的野战军司令员,起码也相当于京城的卫戌区司令员,其位高权重是可想而知的。 后晋建都汴京,赵弘殷在汴京置产买房,赵匡胤当然便也很快成了汴京“名人”。 期间,赵弘殷为他找过几个老师,都不是因他顽劣名头响亮,不敢教他;便是勉强教了不长时间便或是自己不去,或是老师坚决不教。 转眼间,赵匡胤已经十五岁,在过去的这些年中,杜氏已经又生了二儿匡义、和女儿美娴、美娟,更顾不得管教赵匡胤。赵匡胤的顽劣毛病便在汴京城中像六月的荒草疯长起来。 他整天东游西荡,几乎三天两头打架闹事。 这天,赵匡胤带小哥们在乐观街干仗,因打伤多人,把事闹大,被开封府巡逻衙役抓进了捕厅。赵弘殷这才意识到对赵匡胤的不教之过,让管家把赵匡胤要回,捆绑在后院树上狠揍起来。 少年若天成,习惯如自然。十几年的娇惯放纵,已使赵匡胤的顽劣如一条条细细的丝线,随着不断地重复缠绕变成了一条粗绳,并不是一顿鞭子就能够解决问题的。 赵弘殷狠下心打,赵匡胤并不在乎:“打吧,打死你就少个儿子!” 一句话说得赵弘殷胳膊发软,手中的鞭子再也举不起来了。 赵弘殷正在无可奈何,门卫送进来一张名刺。 名刺也叫名帖。古人通名,本以削木为字,汉时谓之谒,汉末谓之刺,汉以后虽用纸而仍相沿曰刺。名刺就是后世人们向人炫耀自己身份的名片,是没有出名的人让人知道名字的一种手段,是官小的人弄虚作假临时升级的捷径。 名刺是推销自己的最好方法,你坑蒙拐骗升了个官职,毕竟知道的人很少,印上一大堆名刺,见人就给塞一张,便能加速传扬开去。 那时候,只有官场高官和社会名士才使用名刺,不像后世那么普及,为了满足虚荣心,卖假药的也要印个“四海医药公司供销科长”、摆摊卖菜的也要印个“环球农贸公司总经理”的纸片炫耀自己。 因此,门卫将名刺呈上,赵弘殷当即便对来人高看了二分。他捧起名刺细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前朝举人,西蜀教授,陈抟门生辛文悦。 按今人眼光看,前朝举人是过气的。五代乱世,皇帝走马灯似的换,已经下台的皇帝给没给你评定这个职称,除了家乡,外地人一般不会知道;只要你不闹着落实待遇,谁也不会去追究真假。 “教授”二字在古时有二个含义。一是指把知识传给学生,如《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子夏居西河教授”,就是在西河那地方教学的意思,不过如“厨子”“裁缝”一样是一种职业称呼;二是指州、县学掌管学校课程安排、考试等事务的官,位居提督学事司(相当后世的教育局)之下,相当于后世的县教办室主任一职,属副科级。那时的“教授”一词很类似后世的“书记”,可能是国家首脑,可能是一省一把手,也可能是乡村不在品的小官,也可能是个在只有三两个人的某个体小事务所管抄抄写写的打工仔(书记员),其职务高低是非常模糊的。 “门生”身份更巧,本来按原意是“亲授业者为弟子,转相传授者为门生”;后来不授业而登上门生名录者也称门生,甚至依附名势者也称门生。“门生”二字已远离“授业”二字,成为了一种表示关系的招牌。到了后世,更是什么也不是,甚至只是为了沾得一点贵气,只是表示一种客气。比如后世文学界的“老师”,认识不认识都是可以通称的。我说我是文学界哪个大名人的“学生”,是没有人追究真假的;就是他本人,知道了也不过认为是下边小业余作者对他们的尊敬,是绝对不会向官府报案告发的。 赵弘殷是个军人,对这些名堂不是很熟悉,一看辛文悦挂了这么多衔,又是陈抟的门生,当即又重视了二分,立即向门卫挥手令道:“请,快请辛先生进来!” 门卫回去片刻,便有一个年约三十多岁,身穿一件宽大袖子的灰色葛袍,头戴一顶后有两个小尾巴的儒生方巾的中年先生迈着方步,缓缓地向客厅门口踱来。那先生虽非一身锦缎,但衣服整洁,做工讲究,且全身佩饰恰到好处,即不显得有意炫耀,又标志着非平民百姓身份,给人一种高雅大方的感觉。 赵弘殷知他便是辛文悦,像接待贵宾一样迎到门口。 辛文悦并不像一般先生那样磕头下跪,只抱拳一揖:“晚生西蜀辛文悦莽撞来访,请大人休怪!” 赵弘殷热情说道:“辛先生不要客气!您是高士,我请还请不来呢!请,请里边坐!” 赵弘殷请辛文悦客厅坐下,又让下人摆上茶点,斟上茶水,方才问道:“辛先生前来,有何指教?” 辛文悦并不谦虚,庄重说道:“那天我与我师希夷先生闲聊,说起天下人材,他情不自禁感叹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他还说,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借名人之口,抬高自己,或事前准备,记几句名人名言,当作自己的创新人前卖弄,这是古今装逼精英的惯常方法。 辛文悦两者结合,借陈抟之口,将《列子·说符》及唐·韩愈《马说》中的名言警句窃为已有;既是对方读书多,知其出处,也会认为是陈抟转述前人之论,可谓窃法高明,进退有路。只可惜赵弘殷读书很少,见辛文悦能与大名人随便聊天,且侃侃而谈,文词精妙,当即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夸赞:“先生讲得好,讲得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面对夸赞,辛文悦泰然受之,接着说道:“我师希夷先生感叹乱世生灵涂炭,人才凋零,便命我下山,觅一些可造之才,施以教导。那次与吕知府、苟县令几个好友在一起喝酒闲聊,他们都夸京师乃人才荟萃之地,藏龙卧虎。晚生听好友们意见,便肩负师傅重托,特来京师寻求千里马驹、可教贤才!” 辛文悦说得与名人陈抟及知府、县令一类人物熟得好像从小一起玩尿泥似的,且开口便说自己为救天下生灵,要寻找经天纬地的栋梁坯子施教,直惊得赵弘殷张嘴合不住。 赵弘殷正为没人敢教赵匡胤而苦恼,如今听说辛文悦“来京师寻求千里马驹、可教贤才”,他当然要抓住机会,把自己这匹无人敢调教的劣马驹子推销出去。 他不敢贸然开口,先探问摸底:“先生来此寻找千里马,结果如何?” 辛文悦一声长叹:“唉!走访数月,所见大多是些庸碌子弟,学文识字,不过为经商算账,谋生而已。败兴得很呐!晚生是特来请大人相助的!” “先生所寻大才,可要求有什么条件?”赵弘殷将身子探向辛文悦,一脸的崇拜。 “所谓大才,自是与众不同。平常人看他可能不乖,那是因为他自有主见;平常人看他可能过于刁蛮,那说明他智慧不凡;他可能不爱读书,那是因为教者方法呆板;他可能经常惹事,这正是他王者的霸气表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寻常人岂能识得!” 赵弘殷觉得辛文悦所说的大才有点像自己的儿子赵匡胤,不由得心中一动。 他正在想着如何恰当强推,辛文悦却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前天街上路过,已发现奇才一个,只是不知他是谁家公子。大人京城熟悉,今来便是特请大人帮忙查问的!” 赵弘殷听辛文悦说已有人选,身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又将身子缩回,软在了太师椅上:“你说,他是什么样子,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恶少的高贵。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61、恶少的高贵 - 憨王传 - 杨山林 位尊粗野叫潇洒,权贵傲慢叫威严; 飞马群殴英雄气,篾视众生王侯范; 颠倒善恶水点灯,谬论乱世该油煎。 “那公子年纪十四五岁,一张红脸,姿貌雄杰,额头宽广,高鼻大眼,奇骨贯顶,志意廓然,人莫能测也!” 辛文悦说的虽多是模糊屁话,但赵弘殷从年岁、面色上听出仍像是自己的儿子,精神头又来了。他欠身问道:“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昨天下午,我在乐观街闲走,突闻马嘶,回头观看,见一红脸公子骑在马上,迎面驶来。那少年大街上挥马扬鞭,如入无人之境,街上行人纷纷躲避路旁,驻足瞻观。” 大街飞马,犹如后世恶少闹市飞车,是恶劣行为。辛文悦以赞赏的语气说出,赵弘殷便有些迷糊起来,他茫然问道:“那孩子闹市飞马,不仅惊扰行人,还有撞人危险,你怎么还说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呢?” “您也在场吗?” “不,不在。听人说的。听说,他正飞马,有一人躲避不及,被他撞倒了!他连马也没下,从兜中掏出一锭银子撂在地上就走。众人嫌他无礼,与他争执,他便叫来一群少年,把人给打伤了。”赵弘殷干脆把赵匡胤打架的过程简单客观说出来,想看看辛文悦如何评判。 辛文悦笑着说道:“您所听的只是表面上的粗略过程,具体内在情况却没这么简单! “那公子的马虽说快了一点点儿,但他骑术高超,在人缝中穿行,断不会把人撞翻。只因那人眼力不济,有马驰来,茫然不见,横行穿街,自己撞在了马身上,方才倒在了地上。当时马头已过,那人撞的是马腿,按理,这与那公子是没多大责任的。那公子撂下一锭银子,作为赔偿,已示宽厚,但众刁民同类相聚,嫉富妒贵,却与他无理纠缠。那些人不仅让他下马赔礼道歉,还要让他送那人去药铺看病,并且要扣他马匹,当做预备药费。众人围观,鸹噪声响成一片。那公子面对众人围攻,方才唤来众友,把那群多事的刁民教训了一番!” 同是一件事,好像事实并没有多大出入,但从相当于后世精英的名士辛文悦口中说出,情理却反了个过。 赵弘殷虽感到辛文悦的说法有点别扭,但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感情使然,便也觉得应该这样评判。他笑着说道:“听您这么一说,那少年好像也并无大错。可他不好好读书,大街飞马,呼朋邀友,打架斗殴,这毕竟不是什么好的表现啊!您怎么说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呢?”赵弘殷脱口问道。 “一般的良马‘可形容筋骨相’,但相天下绝伦的千里马,则必须‘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也!’ “若论此事表象,不能算什么好的行为。但若通过此事看这孩子的性情脾气,风度气质,智慧能力,那就不能不夸奖两句了。 “他大街飞马,驭术高超,身手矫健,可知他爱好广泛,精于骑射,且性情豪迈、犷达。‘有诸内而形于外’。有什么样的表现,便有什么样的内涵。此公子英姿洒爽,不拘俗规,必定是志存高远。 “普通人撞了人一定隐瞒身份,赶快开溜,否则便是麻烦;那公子不仅不走,还理直气壮,自报名头,可见敢作敢当,具有高雅大气之贵族风范。此事责不在他,他见对方是衣服破烂的贫寒之人,便毫不犹豫,扔银一锭,可见他大度宽容,心存慈悲之念。不吝钱财,体恤弱者,必心虑天下之民。此乃王侯风范,更是难得,难得啊!” “不管怨不怨他,撞伤了人,他连马也不下,一句‘对不起’的道歉话也不说,也太过傲慢了吧!再说,动辄聚众打人,也太过粗野了一些吧!”赵弘殷自觉理亏,叹道。 辛文悦大笑接道:“前朝刘邦待人接物动辄开口‘竖儒’闭口‘乃公’不说,甚至有读书人来访,他竟把其帽子摘下来,往里面撒尿。这够傲慢了吧,够粗野了吧?可他是大汉的开国皇上,满朝文武谁见了他都得屁股朝天,磕头如捣蒜! “下属都希望上司不傲慢,奴仆都希望主人不傲慢,穷人都希望富人不傲慢,可那怎么能行呢?上司对下属,主人对奴仆,富人对穷人,‘不端架子’、‘不摆谱’,跟亲哥们儿似的,头不让磕,平起平坐,搂脖子勾腰挤眉弄眼,说说笑笑,哪还有什么尊卑上下,礼仪规矩?成什么体统?岂不乱了套? “纵观上下数千年,凡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又有哪个不粗野,不傲慢呢?位尊者的粗野叫潇洒,高贵者的傲慢叫威严。一个上司如果不傲慢,就没有威严,还领导谁啊?皇上将官职分成三六九等,就是为了让上下有别,就是为了让上司对下属傲慢。狼没有必要对羊谦虚礼待,老鼠也不可能在猫面前粗野傲慢,这是丛林法则,也是情理之中,天性使然。 “那少年面对满街刁民呼喝,置若罔闻,不下马赔礼道歉,这是他居高临下,蔑视芸芸众生的高贵表现;面对刁民鸹噪,群小围攻,仍是不惊不恐,泰然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更是英雄气度也! “他并不与俗人争吵,把马缰一丢,走出人圈。众人都当他服了软,那知不到片刻,他便率着三十多个少年挥刀舞棒杀了回来。审时度势,进退有节,以高贵蔑视下贱,以强势震慑不驯,正是智者所为,高贵者气度! “他不惧刁民人众,指挥果断,并且冲在前面,一鼓作气,直打得满街围观的成年人鬼哭狼嚎,不仅夺回了马匹,还把对方打伤数人,可见其组织能力,指挥能力确实不凡!” 赵弘殷听得连连点头:“依先生所说,这少年岂不仅不是人们街谈巷议的顽劣恶少、地痞流氓,而且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了?” “那当然!此公子气量宽宏,出手大方,不争俗理,重金助贫,可见品行高尚;面对围攻,泰然自若,不怒不惊,可见霸气已成;众少年惟他马头是瞻,且他指挥得当,进退有节,已有王者风范。方今天下大乱,豪杰并起,此公子敢作敢为,又才智非凡,难道不是个栋梁坯子吗?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自古‘皇帝轮流做,明日到我家’。有哪一个王侯是爹妈的乖孩子,老师的好学生,社会上安分守已的老实疙瘩?” 辛文悦说到此处,陡然停住,屋子里静悄悄的,掉根针都会吓人一跳。 大街飞马,撞伤行人,连马也不下,大咧咧扔下一锭银子便走,此等藐视众生,狂妄傲慢的恶少行径世上少见!民众抱打不平,对他责问,他竟然呼唤狗友,把人打伤,此等仗着父母有权有钱,横行街市的恶少,分明是人渣一类,辛文悦却要引经据典,谬说为高贵德行,罕见人才,他究竟是什么人物,想干什么? 屎壳螂不识他儿丑,黄鼠狼不嫌他娃骚。爱儿心切猫当虎,望子成材蛇为龙,是天下当爹的通病。 辛文悦一番谬论,颠倒美丑善恶,实属乱世危言,理该油煎火烹,但赵弘殷身在其中,却听着全是理儿:“是啊,这辛先生说得是啊!丛林世界,弱肉强食;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孩子强势一些有什么不好呢?敢打敢拼,这不是胆量吗?那么多孩子听他的,这不是帅才吗? 有人说他是‘恶少’、‘浪子’,那是刁民红眼,是同僚嫉妒,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唉,我思想太保守了,太注重礼仪规矩的死条条了……亏得遇上了辛先生这个伯乐!” 赵弘殷一面心里想着,一面站起身来,向辛文悦抱拳施礼说道:“谢谢辛先生!今日万幸,得遇先生指点。若不是先生及时前来,我还准备把我那不屑之子捆绑起来,饿他十天呢?” “你说的是谁?” “你要找的红脸孩子,就是我那不屑之子赵匡胤啊!” “什么,是你的孩子?”辛文悦做作出一脸惊讶。 “来人,把大少爷带过来,让辛先生看看!”赵弘殷起身向门外叫道。 下人得了赵弘殷指令,去不一回儿,便把赵匡胤解了绑绳,领了过来。 “不是还没打够吗,放我干什么?”赵匡胤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便梗着脖颈向父亲叫道。 赵弘殷正在尴尬,辛文悦已经击掌赞道:“公子果然豪放,不同寻常!” “你是什么人?多你那什么话?”赵匡胤对辛文悦瞪眼骂道。 “不得无礼!这是我给你新请的西蜀名师!快快上前见礼!”赵弘殷大声吼道。 赵匡胤动也不动:“我不想读书,愿打你还打!” “说得好,说得好!我就喜欢这样的倔犟性格。读死书,抄死字,枯燥无味,让人坐监似的,那不是学习,那是受罪!众多俗儒皓首穷经,不谙世事,于苍生何补?又有哪本书能教人学会救国救民之道呢?” “我草,这先生还和我一个观点呢!” 赵匡胤好感陡生,惊诧问道:“你这先生难道不让学生读书,不让写字吗?” “书当然是还要读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什么是‘黄金屋’,什么是‘颜如玉’?”赵匡胤问道。 “‘黄金屋’就是发大财,‘颜如玉’就是美女子。不读书怎么能发大财,当大官,享用美女呢?发了大财,你得管理吧?当了大官,你得指挥吧?这还是得有知识!” “好!好!好!不愧一代名师,这可就开讲了!”赵弘殷对辛文悦敬佩地夸赞道。 辛文悦继续卖弄道:“教导学生是要讲方法的。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叩其两端’,就是说从本末、正反两方面指点,启发学生去自己领悟。现在的庸师们,只知道让背书,让写字,孩子们怎能不厌烦呢? “好了,我不多说了!明天你到我学馆去,若是我教得不好,你觉得不如意,可以马上就走,我决不迁就!” 辛文悦向赵匡胤说罢,既起身告辞。赵弘殷赠送五十两白银,算是预付学费,直送到大门外,方才拐回,令赵匡胤准备用具,第二天去学馆报到。 第二天,赵弘殷亲自把赵匡胤送进辛文悦学馆,千叮万嘱,让辛文悦大胆管教。 赵匡胤无人敢教,赵弘殷正无可奈何,辛文悦主动上门,大揽大包,他便如溺水将死之人抓住一根稻草,把对儿子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了辛文悦身上,把辛文悦当大神敬奉,不仅学费加倍,还经常找理由请客,赠送红包。 也算是心诚则灵,赵匡胤进了辛文悦学馆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过去他听见“学馆”二字就皱眉,现在是一提“学馆”便乐滔滔;过去提起“先生”他便恨得咬牙,现在说起“辛文悦”他便喜上眉梢;过去是连催几遍磨磨蹭蹭不想到学馆去,现在是丢了饭碗就往学馆跑;过去是不到放学就早退,现在是学到天黑也不回来,有时甚至整夜不回家,说是晚上复习到半夜,就在学馆睡了一觉。 赵匡胤突然如此热爱学习,赵弘殷高兴得不得了,更是把辛文悦当神敬。给辛文悦的学费已经是最初的几倍,他还不断添加;经常请吃请喝给红包他还嫌不够,又让厨房专人天天给辛文悦送好吃好喝。 他字虽写得不怎么好,但仍是选些“模范学馆”、“一代名师”、“桃李满园”等好词专练多遍,写成条幅,做成牌匾,敲锣打鼓地为辛文悦招摇。 辛文悦名声越来越响,一张名刺在汴京城权贵府第畅通无阻,就是各衙门头头,见了他的名刺也会当名士高规格接待,免了他下跪磕头。若是后世,肯定是电视台经常露脸的精英人物,其博客点击量保准能压住徐静蕾、韩寒一流的名头。 辛文悦是赵弘殷儿子的先生,名声响亮,赵弘殷当然也脸上光彩。他整天乐滋滋的,见了同僚便炫耀辛先生的好: “知道吧,教书是要讲究方法的。像辛先生那样对孩子注重引导,才是好先生啊!” “辛先生对孩子不打手心,孩子们却都听他的!” “唉呀!我那孩子自跟辛先生读书,换了个人似的!” …… 这天夜里,赵弘殷赴宴回来,已经夜深,听杜氏说赵匡胤还没从学馆回来,想到辛先生为教儿子废寝忘食,常常彻夜相陪,心中着实感动,又加上酒喝得有点多,肚子里发烧难受,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便一个劲地和杜氏唠叨:“胤儿浪子回头,迷上了读书,真得感谢辛先生啊!” 杜氏说:“只嘴上谢怎么行啊!得有些表示才是!” “就是,给厨上说,让他们每餐伙食再精细一些,另外,酒、茶也给提提级!”赵弘殷说。 “以我看,辛先生对吃喝一类并不在乎,钱财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应该操心给他谋个官职才是。如此,才对得起他对胤儿付出的心血!” “我操着心呢!” …… 赵弘殷夫妻二人正在议论辛先生的好处,院中突然一片嘈杂:“有贼了,抓贼啊!”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诡谲的捕头。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62、诡谲的捕头 - 憨王传 - 杨山林 捕头夜访当贼抓,客厅暗审疑绑架; 诡谲之中藏诡谲,揭开谜底笑掉牙。 将军府上,毛贼竟敢来往,这不是老鼠舔猫鼻,鸡挠黄鼠狼,自找死吗? 赵弘殷听得院中叫喊,怒上心头,穿着内衣赤着脚,便从床头抓起腰刀,纵身飘出,问道:“在哪里?” “刚看见有两条人影在少爷房门口出现,我叫了一声,他们双双跳下楼,窜进了花园,好像钻进了假山洞中!”一侍卫答道。 赵弘殷贴身侍卫数十人,白天跟随,夜晚便宿府内,吃的皇粮,兼干护院差事,也算人尽其力,领导有术。 此时,众侍卫闻声一齐跑出,便将假山包围了起来。 “一班,执弓弩封锁院墙,防止逃逸;二班、三班堵住两侧洞口,看他能逃哪里去!”赵弘殷高声指挥着。 “不用搜了,我们已经搜过了,里边什么人也没有!”随着话音,从假山洞钻出两个人,大大咧咧地走到赵弘殷面前,边施礼边齐声报说道:“开封府衙捕厅刘魁、周龙,见过赵大人!” 刘魁、周龙是开封府捕头,赵弘殷是认识的,他心中疑惑,嘴上却不便说出:“二位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到客厅饮茶?” “我们从院外经过,听喊捉贼,职责所在,习惯使然,也就越墙而入,没有向大人报告,特向大人告罪,请大人原谅一二!”刘魁说道。 “什么话,二位帮我擒盗,我还得谢谢你们呢!” 赵弘殷假装不在意,一面挥手命令侍卫继续搜查,一面呵呵笑着向刘魁、周龙说道:“请,请到客厅小坐!” 刘魁、周龙并不拘束客气,跟着赵弘殷向客厅走去。 “假山山洞的出入口都在左右两侧,斜对着院内,从时间上来说,二人若听到抓贼声从院墙跃进,只能出现在院墙一侧,并且应该与同时冲过去的侍卫照面。这么多侍卫没一个人发现,二人已在假山洞中,除非隐身,轻功再好也是来不及的;何况,钻进假山洞中的盗贼,更是不可能不被发现就从任何一个出口逃逸。可以断定,侍卫看见钻进假山洞中的“贼”就是刘魁和周龙。大睁俩眼说谎话,这也太小儿科了吧!” 赵弘殷如此推断着,便笑眯眯地向刘魁问道:“你们是从鼓楼街还是从杀猪巷过来的?” 二人若是从花园一方院墙外路过,必走这两条大街。 “从鼓楼街转过来的!”刘魁随口答道。 “我也刚回来,本来应该早到家了,碰上鼓楼街又有人聚众斗殴,轿子过不去,不得不绕路,耽误了我半个多时辰。你们没有上前问问,是怎么回事吗?” “一般民事纠纷,自有巡街衙役处置!” 赵弘殷说的是试探的谎话,刘魁如此模糊地应酬,他当然更加肯定二人不是从花园一方院墙外进来的。 “西边院墙外是一片树林,他们应该是从那里越墙进来的。院内是厨房、柴房、下人住室,过来便是胤儿住的小楼——喊贼声起,众下人全都起来,退路被阻,他们便只有从花园逃窜——” 赵弘殷连二人进来的路线都推断得清清楚楚,可就是想不透二人究竟要干什么。 “若是盗窃,到胤儿房中干什么?孩子的住房不是放金银珠宝的地方,这是常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的院子他们是来过的,也不可能摸错。难道是想绑架胤儿吗?” 赵弘殷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是的,胤儿是我的娇宝贝,论价值,应该是最高的。他俩将胤儿绑票,让我高价去赎,我是不会吝啬的。一次将我积蓄全部搜刮,这是最简便最可行的方法!” 赵弘殷想到这里,恨得直咬牙。 “虽说明是捕快,暗是盗贼,捕贼勾结绑票敲诈的案例很多,但二位是多年名捕,难道也堕落到了这个地步吗?就是想快发财,京城中富豪很多,他们怎么会到我这太岁头上动土呢? “难道牵扯仇怨吗?朝廷斗争尖锐复杂,有人想害我,先从胤儿身上下手,收买二人当爪牙,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赵弘殷越想越复杂,想抓起刘魁、周龙的命令在嗓眼里打了几个转又咽了回去。 他退后一步,趁赶来的下人帮他穿戴外衣、靴子的机会向跟随的侍卫头儿打了个准备弓弩,潜伏控制刘魁、周龙的手势,这才追上二人,热情地往客厅里带。 “二位都是大忙人,难得到我这里坐坐!别客气,请,请!”赵弘殷一面让坐沏茶一面平宜近人、和蔼可亲地微笑着说道。 “是啊,是啊,整天瞎忙,忙得好长时间也没顾着挤点时间拜望大人!”刘魁说。 “今晚有空了,出来逛逛?”赵弘殷一面客气地寒喧着,一面察言观色地探问着。 “忙里偷闲,随便走走,消消食!”刘魁坐下说。 “二人住处相距甚远,没事闲逛是不会约在一起的。何况已经夜深,还逛个什么?” 赵弘殷心里分析着,脸上仍然是笑眯眯的。“既然二位今晚有闲,就痛痛快快玩一玩。是喝酒?打牌?还是看歌舞、听戏曲儿?我这里什么都现成,二位想怎么玩儿尽管说!” “谢谢赵大人热情款待!夜已经深了,不必麻烦了!”刘魁说。 “我们小坐片刻,闲聊几句,就得回去,明天一早还得当差呢!”周龙说。 “上次来时,匡胤才这么高!二年没见了,高了不少吧?”刘魁像是扯闲话似的,屁股尚未坐稳便把话题扯在了他儿子赵匡胤身上。 “憨吃憨长,已经像个大小伙子了!”赵弘殷没想到他们敢主动提及儿子,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脸,只能顺着应付。 “怎么没见他呢?” “他在学馆读书,还没回来。” “夜里也上学吗?” “辛先生给他开小灶,重点培养他!”赵弘殷口气中流露着自豪。 “辛先生也真够辛苦的啊!” “是啊,这样又敬业,又有学问的名师是不多见的!” “匡胤的功课怎么样?” “当然是全优了!” “是辛先生向您说的吧?” “他是先生嘛,向家长汇报孩子的成绩是份内的事!” “您对辛先生了解吗?” 周龙问道。 “怎么不了解?前朝举人、西蜀教授、陈抟门生,一代名师,谁不知道?” “您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他发现匡胤可教,主动找上门来,要收他为门生!”赵弘殷见扯起了辛文悦,脸上挂上了得意的笑。 “伯乐识马,不愧名师,能让我们见见他吗?”刘魁与周龙交流了一下眼神,开口说道。 “什么事,是不是孩子不听话,也想让辛先生管教管教啊?” “我孩子还小,只是听说辛先生很有学问,想认识一下!名人吗,谁不想攀个朋友,借借光啊!”刘魁说。 “他和匡胤在学馆里,我让人去叫他!” “我们刚才从那里路过,学馆里没亮灯啊!”周龙脱口说道。 “可能出去了?”赵弘殷听说二人已经到过学馆,更加疑惑起来。 “能派人找一下吗?”刘魁要求说。 “这么急着见他吗?”赵弘殷反问道。 “不急不急,不过我们时间难找,今晚是个空闲,能见一下,一起喝两杯,聊一聊更好!”周龙说。 “那好,我派些人给你们分头找找!” “那太感谢了!” 刘魁、周龙一齐欠身谢道。 “认识辛先生,是为了掌握儿子的活动规律;寻找辛先生,是为了得到儿子的下落!”赵弘殷的思路进入了刘魁、周龙意欲绑架儿子的狭窄通道,二人的一切言行便与“绑架儿子案”联系起来、生发开来。 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冷哼一声向外挥了下手:“来人!” 早已埋伏在门外的众侍卫应声跳出,把住门口、窗口,手中刀枪、弓弩一齐对住了刘魁、周龙。 刘魁、周龙大吃一惊,叫道:“赵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赵弘殷仍是冷笑着:“我也有一件更大更急的事想请二位帮忙!” “什么事?” “就是刚才的盗窃案!” “噢,这个,现在盗贼抓到了吗?” “抓到了!” “在哪,让我们询问一下!” “问吧!你们俩互相问也可以,自问自答也可以!”赵弘殷奚落道。 “赵大人,您开什么玩笑?”刘魁笑说道。 赵弘殷沉下脸来,厉声斥道:“二位不要转圈子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们今晚到我府上究竟想干什么? “抓贼声起,我的侍卫已经快速反应,包围花园,堵住了两个假山洞口。你们越墙而入,竟能先进洞中,是会隐身术吧?明明看见二贼进了山洞,转眼间竟换成了你们这二位捕快,这好像比马戏班子箱中换人还快一点吧?鼓楼街聚众闹事子虚乌有,你们竟也模糊应付,这也太笨了点吧? “另外,这段时间,京城盗案频发,并且大多牵扯高官富豪,案子都很大;刑部下文开封府,让限期破案;你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个团团乱转;你俩是头儿,能会有时间闲逛吗?能会大半夜专找一个与公事、私事都不相干的学馆先生喝酒聊天吗?你们也太低估老夫的智力了吧?当三岁娃娃哄啊,嗯?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老实交代,莫藏头掩尾,转圈磨弯,惹我上火。夜入私宅,非偷既抢,二位虽有捕快身份,但若拿不出进入我宅的有效公文,说不出恰当的理由,图谋不轨的罪名恐怕也是逃脱不掉的!说吧!”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大盗借脸。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63、大盗借脸 - 憨王传 - 杨山林 人生就是一场坑爹的游戏,而他只是一名教儿坑爹的大玩家。 刘魁见赵弘殷发怒,略思片刻,与周龙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大人既然识破,我们也就不转圈子了!请大人息怒,听我们从头慢慢说!” 辛文悦的母亲原是一富豪丫头,因长得美貌,被养为别宅妇,怀了身孕。大奶强霸,得知此事,死活不依,要将丫头害死。那富豪无奈,便赠以重金,让她远离。那丫头逃往外地,嫁给一辛姓商人当了小妾。后那丫头生了辛文悦,并让他上了几年私塾。因他生性顽劣,常结些狐朋狗友,一味吃喝玩乐,后爹不爱,待他母亲患病去世,更是对他冷若奴仆。辛文悦看不得冷脸,也受不得拘束,更吃不得苦,便流浪社会,与盗贼为伍。 辛文悦生性聪明,模样不孬,又读过诗书,嘴巴巧,心眼稠,特别能忽悠,入了盗窍团伙,很快便从小徒弟晋升为二把手。一把手翻船送命,他重组团伙,便成了头头。京城富豪聚集,是百业发财之地,辛文悦一心要做大做强,当然不放过这个大市场的开辟。 辛文悦身为盗首,能够常年浪上走,一直不翻船,主要原因就是他善于借脸。 人脸又称面子,不但有胖有瘦,有大有小,有贵有贱,并且可以丢,可以赏,可以争,可以留。好多时候,好像争脸就是人生的第一要义,甚至倾家荡产而为之,也不为过。 因为有脸无脸,脸大脸小是人们高低贵贱的重要标志,牵扯着吃喝住行诸多问题。有脸者脸大者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能办的事能办成,不该沾的光能沾到,甚至超脱法律,特蒙优待,而无脸者脸小者则该办的办不成,该得的不能得,甚至寸步难行,处处碰壁。 比如,按照规定,闹市区不能飞马,脸大者你只管当做荒野,扬鞭奔驰,巡街衙役走来,你大咧咧扔给他一张某衙公子的名刺,便可优游而去,这就是脸的作用。 倘若那衙役是个二五眼子,硬要扣马,该公子回去向官爹一说,不过一个时辰便有那衙役的上司前来训斥,并且还可能赏给那衙役一个大耳刮子,是否炒鱿鱼也是说不定的。这便是脸与脸的关系。 有脸无脸脸大脸小如此重要,辛文悦当然要高度重视。 他自己无脸,只能到处租借别人的。陈抟的脸大,他充个“门生”便借了过来;教授、举人是个有脸职称,他印在名片上便挂在了自己头上。他虽说已经借有前朝举人,西蜀教授,陈抟门生这三张脸,但这脸毕竟是过气的、远方的,且并不很光鲜,要在京城拓展盗窃业务,就必须借一副更近的更大的更光鲜实用的脸,他选中了赵匡胤父子。 那天,他在乐观街发现横行霸道的赵匡胤,向人打听,知是殿前禁军都指挥的公子,觉得此老少脸面都大,便带上新制的名刺,找赵弘殷忽悠上了。 赵弘殷正为儿子顽劣无人敢教发愁,辛文悦毛遂自荐,又充的是陈抟门生,举人、教授,他当然似正磕睡碰上了枕头,高兴接受。 赵弘殷身为皇帝近臣、朝廷要员,汴京城人人皆知;赵匡胤是他的儿子,手下又有一大帮官家浪荡子弟,也算是京城名人;辛文悦有了赵匡胤老师这张脸,踩点出入富贵庭院,深夜行走大街小巷,当然无人多疑;销赃来往各家当铺、商号,当然也就不再有人盘根追问赃物出处。那些捕快、衙役见了他打躬作揖还来不及,更不会想到自己追查的罪犯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名师。 但是有水生鱼,风来树动,树靠水长,鸟栖林中;瓦罐不离井上破,蜜蜂多死花丛中;世界上的事物都是互相联系着的,种什么因便结什么果。 京城盗窃案频频发生,开封府勒令众捕限期破案,众捕拉网式普查,便从一当铺查得贵重赃物数件;以赃物追人,查到了二名赌徒;由赌徒追查到了在赌场借赌销赃之人,很快便抓到了盗贼陶五。那陶五是辛文悦的好友,就住在学馆。 泥人经不起雨打,露水经不起日晒。辛文悦圈入捕快法眼,一切伪装便迅疾剥去。 辛文悦在学馆文质彬彬,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可夜晚到了妓院、赌场,便露出一副人渣嘴脸;他到处吹嘘教书有方,可所教的学生除了吃喝嫖赌很快就会,实际识字却少得可怜;他人前好像手无缚鸡之力,夜晚独行却身手矫健,衣袂带风——这些生活细节平常人不予注意,也难以发现,而捕快们得来却十分轻松,不过用些走访询问、暗中跟踪、潜伏观察的常规侦察手段而已! 辛文悦纳入捕快视线,网包猪娃,很快露出蹄爪,但却在捕快准备抓捕时闻到风声,在赵匡胤掩护下逃逸。 刘魁、周龙依据掌握线索分析,赵匡胤有可能将辛文悦藏在家中,考虑到赵弘殷身份,又恐打草惊蛇,方才深夜潜入,侦察辛文悦行踪。 刘魁向赵弘殷简单介绍了案情,真诚地说道:“我们恐怕匡胤一时受蒙蔽,难舍师生之情,将案犯藏匿府中,明拿坏您清誉,伤您面子,故夜间暗探,意欲不声不响将他缉拿归案。此是卑职为大人周全之意,请大人体谅!” 周龙求道:“恳请大人指点,大少爷与辛先生可能藏在何处。抓了盗首,也好使大少爷脱离干系。这是属下急差在身,不得已而为,也是顾及大人脸面的一片苦心!” 赵弘殷全神贯注地听着,像是听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他先是吃惊,而后是奇异,接着则是疑问,经过艰难的分析判断,他方才不得不相信二人所说的是事实,呆在了那里。 他那木呆的样子,就像放置不稳的泥塑神胎,即使从旁边轻轻点他一指头,他也会栽倒在地上似的。 刘魁、周龙与众侍卫将赵弘殷唤醒,征得赵弘殷同意,请侍卫配合,把府中各处查了一遍。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吵闹折腾,赵匡胤早为辛文悦换了衣服,扮为仆人从后门送出,哪还会找到一点影子? 可怜刘魁、周龙因走失了盗首辛文悦,每人挨了上司五十大板,还被扣了两个月薪俸。二人丝毫不敢揭发赵弘殷父子助盗逃逸之情,赵弘殷父子却仍对他二人心存怨恨。腐败官场中的捕快,其难处可见一斑。 多年后,赵匡胤夺得帝位,为掩盖拜盗为师这段丑事,竟然将辛文悦盗首身份化为只不过“交友不慎,替江洋大盗保存了赃物”。住在一起的大盗自己不知道是什么人,大盗偷来的金银珠宝让他保存,他连来历也不问,这哄二百五的说法谁能相信? 辛文悦将赵匡胤这个浪子当“大材”忽悠,赵匡胤掌了大权,便将辛文悦这个大盗当“贤良”使用,安排辛文悦知房州,让其害死被贬居在那里的后周恭帝柴宗训,斩断柴荣留下的最后一条根。这可真是为后世掌权者“任人惟贤”开了个好头! 此事就连一直追随拍马的时任宰相赵普也看不过去,情不自禁拍案而起,坚决反对,亦不能阻止。 京城大案,人人皆知;朝廷重大人事安排,且牵涉后周恭帝结局,史家不得不委婉其辞,隐晦记之。 事实如此,天下皆知,拍马文人竟仍然掩耳盗铃,极力替赵匡胤掩饰,把辛文悦写成一代名师,实为对赵匡胤大帝的又一“高级黑”。赵匡胤重师情,讲义气,有权就用,不畏人言,正确评价,无损帝王伟大,不失人性光辉,故依实正之。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遇仙楼授课。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64、遇仙楼授课 - 憨王传 - 杨山林 传道授业逆行舟,教唆堕落顺水船; 七情六欲如野马,放纵容易收回难。 赵匡胤第一天到学馆,辛文悦说要举行个欢迎仪式,庆贺一下赵匡胤入学,便与盗友陶五一起把赵匡胤带上了遇仙楼。 三人走进遇仙楼,有一群姑娘便迎了上来,有的叫“辛哥”,有的叫“陶哥”,唧唧嘎嘎地十分亲热。赵匡胤跟在后边,见一个个高胸凸臀,虽非褒姒、貂禅,却十分性感撩人,只恨自己一个不识。 进了雅间,菜肴上齐,掌柜的亲自捧着一坛酒走进来说道:“这是宫庭新研制的御酒‘飞库流香’,壮阳补肾,很难买到的,二位哥请品尝品尝!”掌柜的一面说一面打开坛口,倒了三杯。 有个穿雪青纺绸单衫,年约十五六岁、名叫月儿的姑娘早抢起一杯,扭身便坐在辛文悦腿上,一只手挎着辛文悦脖颈,对着辛文悦的嘴灌了下去。 另一个叫菊儿的姑娘也坐在陶五的腿上灌了一杯,只是没人理赵匡胤。 赵匡胤心中正不自在,辛文悦向姑娘们叫道:“错错错,今天的主客是赵公子,你们怎么冷落了他呢?” 话音落,早有一穿玄色绸衫的叫杏儿的姑娘坐进了赵匡胤怀中。 赵匡胤虽说已经十五岁,经酒场很多,但吃花酒还是第一次。刚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不一会儿便习惯起来,开始说说笑笑,乱抠乱摸。 三人边喝边玩闹了一阵,陶五说:“哑酒难吃,咱们猜枚吧!” 赵匡胤说:“我不会猜枚。” 辛先生说:“不猜拳,那就揭酒牌玩儿,简单好学!今天庆贺你入学,大家一起高兴高兴嘛!” 陶五取过酒牌,一边把牌揉乱,放在盘中,一边向赵匡胤讲道:“牌上有图像,注解的明白,该谁喝谁喝。你是主客,你先揭吧!” 赵匡胤不揭,辛先生便先揭了一张。 牌上画着一树桃花,一人举烛夜观,旁注是:“近烛者一杯”。 大家齐笑道:“公子喝吧!”赵匡胤扭身看看,自己果然与烛相近,只得端杯喝了。 杏儿坐在赵匡胤腿上一边添酒,一边催说道:“揭呀,该公子揭了!” 赵匡胤伸手揭了一张,上面画着一人乌纱皂靴,旁注是:“升职者喝一大杯”。 场上没人升职,就赵匡胤新入学。大家都说入学也算升职,赵匡胤只得又喝了一杯。 赵匡胤又揭一张,牌上画了一只船,载了个髯须贵人,一个美色女子,旁注是:“求财者一杯”。 辛先生解道:“这画的是范蠡故事,跟着的是西施,发财大家发,都干了!” 众人玩了一阵,把牌都翻了一遍,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陶五便提出掷骰子赌钱玩儿。陶五提出,辛先生当即便让伙计收了残菜,铺上桌毡,放上了骰盆。 掷骰子赵匡胤七八岁就会,但都是和同龄人玩耍,没和大人过过真,这会儿又是在先生面前,当然扭捏着不敢入场。 辛先生道:“你莫怕,叫杏儿替你看。别看她小,两只眼好使,骰子乱滚时,他就认得是叉是快。你输了算我的,赢了你拿走!” 辛先生见人手不够,向怀中的月儿道:“月儿,你在那边坐!” 月儿扭着不离他的腿,辛先生笑道:“你要不配个场儿,人手不够!” 月儿腰一连几扭:“我不,我怕输!” 辛先生笑道:“你和赵公子一样待遇!输了是我的,赢了是你的!” 陶五训道:“谁赢谁哩?不过解闷而已!真是啰嗦!”月儿这才入了位。 杏儿拿过赌筹,放在桌上,各人门前放下一千钱。陶五先掷,掷一个平头十四点,没人下钱。轮着辛先生掷,陶五把赵匡胤门前的钱,开了一百摆成柱码,辛先生掷了一个叉,赔了一圈。 赵匡胤把骰子抓起,手有些抖,杏儿用手抓着他手脖加力一旋,是个梅稍月,把桌上的柱全赢了过来。不大一会儿,赵匡胤就赢了三串多钱。 大约有一个多时辰,玩闹得差不多了,夜也深了。辛文悦让陶五结了账,便要带赵匡胤离去。 那月儿拉着辛文悦只不放手,菊儿也同陶五咬耳朵。 辛文悦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向赵匡胤说:“我们还有些事,叫个车子先送你回去吧!” 赵匡胤见他们挤眉弄眼,唧唧咕咕,早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不悦说道:“我就跟你们在一起,你们干什么我也干什么!” 大家都笑了起来。 辛文悦一本正经说道:“老师独身,要过私生活!” “我不是独身吗?” “有些事是不能宣扬的!” “我是小孩子吗?”赵匡胤拿白眼翻他。 杏儿早搂住了赵匡胤的腰:“走吧,走吧,啰嗦个什么?要玩一起玩,撇下我这小哥哥我还不依呢!” 杏儿边说边与赵匡胤走进了另一处房间—— 赵匡胤第一天入学,没有进教室,进的是酒楼;没有拜孔老夫子,“拜”的是小妓杏儿;没有发新书,发的是一副来赌的骰子—— 辛文悦不愧“名师”,吃喝嫖赌四门课,第一天便引赵匡胤入了门,上了路。 自此,赵匡胤来到学馆,便很少走进教室的门,只是与辛文悦、陶五一起喝酒看戏,来赌嫖妓。有时候辛文悦教别的孩子应付差事,便让他的盗友陶五带着赵匡胤一边或踩点或销赃一边或游玩吃喝,或来赌嫖妓。 赵匡胤本就是一个浪荡子,又被辛文悦和他的同伙换班轮番教唆,字没多识几个,吃喝嫖赌的功课却门门优秀——酒店菜谱基本会背,喝酒一连三碗不醉;猜枚双手换用,各种赌博都会;熟识小妓多过同学数倍,天天约会玩个通宵也不嫌累。并且是赌博嫖妓有人管钱,喝酒醉了有人送回。 赵匡胤有了这些“功课”,当然天天往学馆跑,当然称赞辛先生教得好。赵弘殷和杜氏被蒙进鼓中,反以为赵匡胤是浪子回头,高兴得不得了。 赵匡胤这些劣迹史书与诸多演义均有记载,不过是被当做“不拘小节”、“洒脱大气”的“王者风范”,以褒扬的笔法描述而已。直拿帝王痔疮当糖豆舔,真是笑死人,也恶心死人! 辛文悦案发逃窜,赵匡胤无学可上,赵弘殷便又想着为儿子重新物色一位先生。赵匡胤死活不同意,实际上就是他同意,赵弘殷也难找到愿教他的人。 赵弘殷对他读书求仕再不报任何幻想,转而把心血花费在了教他练武上。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千年窃拳案。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65、千年窃拳案 - 憨王传 - 杨山林 “太祖长拳”是大宋科技成果盗窃案,时至今日,应还其本来面目。 赵匡胤从小爱打架,出手狠辣,可说是实践经验早已丰富,心理素质早已具备;且他打别人懂得突袭,别人打他知道闪躲,也算是对武术攻防技术很有天赋。 赵弘殷自小便传给过赵匡胤一些武功知识,如今把习武当做他求官之本,更是费尽心血,不仅将自身武学倾囊而授,并且还带他四处奔走,寻访名师指教。 正史、野史均记载赵匡胤武功高超,却未说师承何人,好像是天生神授的一般;并且说赵匡胤创造了“太祖长拳”,是一代宗师,此皆为拍皇帝马屁之说。 赵匡胤所习武功,来自家传,而其家传武功源自华拳。 华拳为唐开元年间的技击家蔡茂所创。蔡茂为华山附近的游侠,精技击,擅剑术,散居长安,闲时常拔剑练武,在当地以其术传人。其子孙蔡泰、蔡刚等因生活所迫,常参加诸道州郡或京都的“露台争跤”。当时赵匡胤高祖赵朓,时任京都县令,见蔡家武技讲究实战,攻防格斗,起如风,击如电,前手领,后手追,两手互换一气摧。步法灵活,刚柔相济,虚实并兼,行拳过步,长打短靠,爆发力强。挑、砍、拦、封、闭、缠、扫、踹、弹、撩、钩、撞、绊、缠,手法、脚法精巧。 便将其请到府中,授于子孙。后赵匡胤曾祖赵珽,历藩镇从事,累官兼御史中丞;赵匡胤祖父赵敬,历营、蓟、涿三州刺史;祖昌,后唐为平州刺使、幽、蓟垦田使者;均又得到蔡茂后人进一步指教,不断吸收了蔡家武功精华。因蔡茂子孙均为平民,赵家欺其身份低贱,便不以师尊,将其术据为已有,当做家传,并取名长拳,向人宣扬,等于抢先“注册”。而蔡家后人因都没当官,身份低下,只把耍拳当做饱肚子的技术,连拳名也没定,直到明嘉靖年间山东济宁人蔡挽之,方以“三华(精、气、神)贯一”的古代哲理作为拳法的理论基础,写成了《华拳秘谱》,为蔡家拳术定了名称,反比赵家“长拳”晚“注册”了许多年。 全力拍皇帝马屁的《宋史》对赵匡胤武功传承毫无记载,赵匡胤年轻时武功已经有所造就又是异口同声,据此,便可说明其武功应是父亲赵弘殷所传。赵家长拳既是招法有所增减,其基础精髓亦来自蔡家华拳。 撇开蔡家华拳不论,长拳也应是赵匡胤祖上数代继承发展,理应称为“赵氏长拳”,后人将之称为“太祖长拳”,说成是赵匡胤创造,这不仅不符合历史真情,亦让赵匡胤染欺祖之嫌。此让皇帝骑到祖宗头上的特级马屁,实令人可恨、可叹! 有人解释为,“太祖长拳源于宋太祖训练士卒的遗法真传”,这亦是无稽之谈。 赵匡胤后周时已是“殿前都点检”,相当于后世的野战军总司令,整天忙着篡夺柴荣帝位,岂能去当教官?称帝后更不可能去训练士卒。再说,他的武功在后周、大宋战将中根本还排不上前几名,也不可能用他的拳法当做训练士卒的教材。 因此,如今流传的所谓“太祖长拳”,不仅不是赵家拳法,亦非赵家所继承创新的蔡家华拳拳法,更与赵匡胤不沾边,应该是如高怀德、张永德、郑恩、曹彬、石守信等武功高超的将领们,为了加强军队战斗力,将各自家传武功中最好学、最实用的招法贡献出来,集体编绘的军队培训教材。至于取名“太祖长拳”,那就如后世的企业头头一样,技术革新,虽是技术人员彻夜攻关所得成果,因头头是挂名“技革组长”,署名仍是应该在前。亦如领导的讲话报告,那是写作班子的心血,头头虽说没有动笔,还在台上念白字,也一样要署名流传世间。抑或是当时根本就没有命名,后世人为了让此拳招牌响亮,像众多酒品、菜肴一样,给贴上了“宫庭御用”标签。 “太祖长拳”应是大宋一桩科技成果盗窃案,时至今日,应该还其“众将士集体创造,不断发展”的本来面目。此将“太祖长拳”还原为“后周、大宋各家拳法的精华”、中华传统武术的集大成者,实为赞誉,并非贬低,望崇拜赵匡胤大帝的读者收敛怨恨之心,勿作诉讼之举。 赵匡胤对读书没一点兴趣,对习武倒也肯下功夫。赵弘殷悉心传授,不上几年,赵匡胤的武功便有了一定造诣。 赵弘殷喜上眉稍,更加搅尽脑汁为赵匡胤的武力提升操劳。 史书上记载赵匡胤善用的、随身携带的兵器是“蟠龙棍”,后世文人便以为是“盘龙的棍子”,小说、影视中便让他扛着一条雕龙的铁棍子行走江湖。此外行以字面臆想揣测,不仅与真实历史相差甚远,亦不符合赵匡胤的性情特点、行事风格。 试想,让风流潇洒的未来太祖爷像下苦力的杠爷一样,整天扛着一根几十斤重的大铁杠子,行走江湖,招摇街市,串亲会友,行动怎能方便,风度如何表现?岂不显得粗俗野蛮,傻瓜一样可笑吗? 实际上,赵匡胤的蟠龙棍是一条锦丝织成的鸾带,内附四条金环串成的链条,是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让军器监技师根据软鞭方便携带、棍棒杀伤力强的特点精心研制的一种稀有兵器。 赵弘殷取其能软能硬、能伸能缩、便于隐藏、方便携带的特点,取蟠龙“盘屈而伏”“上察于天、下极于地,蟠满九州”之意,命名“蟠龙棍”,赠于爱子,让他随身携带护身。并且取其九节鞭、梅花棍的精华,组合成了一套“蟠龙棍”棍法。 蟠龙棍三十六招,每招都是武术精华,分别是: 黄龙舒展、苍龙摆尾、灵蛇游水、燕子钻天、立鹤啄食、太公钓鱼、单鞭击石、顺水推舟、东挡西杀、童子拜佛、金鱼合口、白猿入洞、金鸡抖翎、豹子跳涧、缩身断蛇、哪吒探海、猛虎回头、枯树盘根、雄鹰穿帘、扭转乾坤、螳螂扑蝉、缠头拦腰、倒卷旋风、青龙探爪、燕子扑雀、小鬼勾腿、夜叉出水、拨草寻蛇、雄狮摇头、大蟒翻身、流星赶月、凤翔九天、苏秦背剑、鹊雀蹬枝、车轮飞转、神棍归原。 这蟠龙棍平时束在腰间,是一条带子,使用时按开锁扣,从腰间拽出,顺手迎风一抖,就变成了一条棍棒。 蟠龙棍舞起来,如车轮飞转;打出去,如钢棍一条;使用后将手一抖,那棍依然是条带子。可谓 “藏如鼠,放如虎,收如虫,出如龙”,既方便携带,又威力无穷。 赵弘殷爱子心切,精心研制此精妙兵器让娇子护身,并赋诗一首: “此宝刚柔并济,宛如勒甲鸾绦。 随身防护束腰间,变化无穷玄妙。 临阵即时光闪,冲锋刀剑难牢。 赠予爱子助天朝,打就江山永保。” 赵弘殷希望赵匡胤用此兵器,打仗立功当高官,怎么也不会料到,他却用此棍戳起了一场罪诛九族的滔天大祸。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倒霉的泥马和麻雀。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66、倒霉的泥马和麻雀 - 憨王传 - 杨山林 泥马一砣泥,不识真龙姿; 麻雀扁毛畜,怎知搅赌局? 浪子烦躁日,皆为倒霉时; 待到成王后,封神成传奇。 一晃数年,石敬塘把皇位传给儿子石重贵不长时间,帝位便又被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夺去,国号后汉。刘知远传给儿子刘承祐,史称后汉隐帝。 赵弘殷猴子翻跟头似的来回跳,由后晋的禁军都指挥又变成了后汉的禁军都指挥。 赵弘殷在十几年时间中连续多次从对方的“敌人”变成对方的“忠臣”,这里边的故事,怕是百八十万字难以写清的,只能简略了吧。 后汉隐帝乾佑年间,赵匡胤已经十八岁,娶妻贺氏。第二年便生了个儿子,取名德昭。 贺氏虽说又漂亮又贤惠,但赵匡胤身边早已是美女如云,除了偶而对他发泄一次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中。他虽然已为人父,仍然劣性不改,整天与一班权贵子弟,跑马射箭、嬉戏游玩、汹酒赌博、打架闹事。争胜好强,恃勇斗狠,放荡不羁的性格更加突出。 在一群世家子弟中,他最要好的朋友是王审琦和石守信。 王审琦祖居辽西,父亲是赵弘殷的部下,他自小跟父母生活在部队,与赵匡胤在洛阳夹马营时就是一起打架闹事的朋友。赵弘殷转投后晋,父亲跟赵弘殷迁居汴京,他当然也跟父亲成了汴京城户口。 王审琦比赵匡胤大两岁,因赵匡胤父亲官高,自己又没赵匡胤拳头厉害,不敢作大,便一直以小弟自称。赵匡胤明知他年纪大,并不纠正,也就以大哥自居,像他爹对他爹一样,把他当下级使唤。 石守信,开封浚仪人。祖父石锐,父亲石康,均在朝为官。他虽然刚满十七岁,武功已经不低,是与赵匡胤、王审琦打出来的朋友。 这天,三人结伴出外游玩,路上碰见一个互相熟识的少年牵着一匹马,赵匡胤便想骑着玩玩。 赵匡胤叫过牵马的少年,立谈数语,便提出骑马遛遛。那少年拒绝道:“这是我家才买的生马,还没调教好。我爹特意交代,只能拉它遛遛,千万莫骑!” 那少年说的是实话,赵匡胤霸道惯了,便认为他是不给面子,开口骂道:“我草,老子见过的马多了,还没听说不能骑的!你爹不让你骑是你骑术太低,怕你摔断了腿!我是专骑生马的,什么怪马见了我也得老实!”说着,伸手便夺过了马缰。 那少年见赵匡胤执意要骑,不敢硬拒,只得说道:“大哥一定要骑,稍等一下,我回家给你拿鞍子!” 他还没转身,赵匡胤已经跃上了马背。 “大哥若骑,摔坏可莫怨我!” 那少年话音没落地,那马已经脖子一仰,展开四蹄,驮着赵匡胤奔了出去。 赵匡胤自小爱骑马,骑术确实不低,但过去骑的都是军中训练有素的战马,这会儿骑的是生马,又没鞍子,那马往前一窜,他便觉身子不稳,好像每一颠都要飘起来似的,吓得使劲搂着马脖子,两腿用力夹住马腹。腿夹马腹,就好像后世开汽车踩油门,越是用力,那马越是疾驰。他手忙脚乱,哪里约束得住?只得任马顺街狂奔,冲向城门。 当时城门正门未开,只有一侧小门洞让行人出入。小门洞高不过六尺,那马俯身就钻,赵匡胤想要躲闪,哪还来得及?“砰”的一声,他额头与门楣相撞,仰面朝天摔下马来。 赵匡胤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摸摸额头,肿了个大包。他又羞又恼,但马是自己抢过来的,那少年事前说得清楚,他一肚子火气却也不好发作,只能自认倒霉。 王审琦见赵匡胤心情不好,便生法逗他开心取乐。他把赵匡胤、石守信领进一座破庙,在一匹泥马前停下,说道:“我听人说,这匹泥马很有灵性,能识人贵贱!谁骑上马会动,谁便是上天星宿,将来能当大官。我们轮流骑上试试,看灵验不灵验!” 石守信先爬上去,那马当然不动。王审琦也装着爬上去试试,那马当然还是不动。待赵匡胤骑上,王审琦便暗约石守信在后边抱着马腿使劲摇。 赵匡胤当是自己真的大福大贵,高兴得在马上乱喊乱叫。直到那泥马腿上泥巴大块脱落,“呼隆”一声塌倒,三人方才罢手。 赵匡胤被泥马身上一块泥土砸了脚背,疼得呲牙咧嘴,心中更加烦躁了。 王审琦见本为哄赵匡胤高兴,反又使他情绪更坏,想到赵匡胤对赌博最有兴头,便提议赌博玩。 赵匡胤出门随身带有赌具,寻着庙外梅林中一间看园的破屋,三人便呼么喝六地赌了起来。 人心情烦躁,精神不集中,来赌便输多赢少。 赵匡胤头上磕的疙瘩、脚上砸的包包阵阵作疼,本就心中难受,又因刚才把泥马骑倒,认为不是好兆头,心中胡思乱想,便一直是输多赢少。手不溜,怨袄袖,袄袖长,怨爹娘,爹娘怨剪刀,剪刀怨铁匠,自负的人遇事不顺总是要寻找很多理由。 三人赌博的屋外是梅林,麻雀很多,当然总是唧唧喳喳地叫,赵匡胤牌运不顺,便怨鸟雀骚扰,烦躁地将赌具一撂,起身屋外,揭起屋墙上的砖头就是一阵乱砸。 王审琦和石守信当然顺着他意,便也说那些麻雀唧唧喳喳搅了大哥牌运,揭起砖头,呼呼地帮砸。可惜那梅子刚座果不久,便被砸得枝断叶破,小指头大的青果落了一地。 那看园小屋本就破烂,墙壁欲倒,三人把砖头乱扒,不到片刻便“哗咚”一声墙倒屋塌。 三人见扒倒了看园房屋,又见青果被打落一地,怕人发现找麻烦,方才转身离去。 这便是赵匡胤称帝后“骑马撞城头毫发无伤”,神灵暗保护;“泥马听令飞跑”,天子显异象;“雀儿发警报”,飞禽也护卫的故事本相,权且记之,博君一笑。 三人玩了一上午,跑回城中,都觉肚子饿了,便找了一座酒楼,传杯换盏,猜枚划拳,大吃大喝起来。 吃了半天,三人都有几分醉意。 赵匡胤说:“我草,今天真他妈的背,马欺负,麻雀也欺负,连那么结实的泥马,我骑了骑腿便断了!我烦死了,到哪里开开心才好!” “乐观街新开一个赌场,咱玩去!”王审琦说。 “今天背,手气不好,不去!”赵匡胤摇摇头。 王审琦说:“找桃儿,让她给大哥唱曲解闷儿!要不,找秋儿,他的舞跳得可够味儿的!” “烦烦,今天心烦,没兴趣跟她们玩!”赵匡胤还是摇头。 王审琦仓促间再想不起来好玩的地方,只得闭了嘴。 “汴京城就这几个破地方,跑来跑去还是老样子。这日子过得真他那的没趣!烦死了!烦死了!”赵匡胤烦躁地吼着。 石守信说:“我听说有一个好玩的地方,就怕咱进不去。” 王审琦说:“汴京城哪里大哥进不去?金蛮殿那么难进,大哥还去过好几次呢!” 赵匡胤不耐烦地训道:“是哪里,快说,别他那的卖关子!”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通用门票。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67、通用门票 - 憨王传 - 杨山林 门门通,任爷行,什么门票有此能? 石守信说:“我听说不久前南唐主给皇上进贡一班女乐,共是一十八口,全是南唐艺界“大腕”,各地选美的冠军。内中有两个歌舞伎,一名无价宝,一名掌上珠,都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容,可谓当世艺界走红名星。皇上受献之后,十分喜爱,便大兴土木,建造一御勾栏,外设园亭,内兴楼阁,让那班女乐居住在内。皇上经常率领文武勋臣以及贵戚,到御勾栏去,同那些女乐一起玩,有时一玩一天,甚至整夜不归。可见那地方非平常勾栏可比,必定修建豪华,美色可餐,歌舞高绝,玩法多样,十分有趣!” 王审琦道:“那是皇上临幸的地方,咱们如何进得去?” 石守信说:“是啊,我就说好玩是好玩,就怕进不去!” 赵匡胤正在半醉之中,比平时狂劲又涨几分,瞪眼吼道:“他那的,皇上、大臣们能去,老子为什么不能去?走,今天咱哥们就进去看看!” 赵匡胤老子的官最大,石守信和王审琦自然是惟他马头是瞻。 石守信道:“兄长要去,弟当奉陪!” 王审琦便叫店小二上来,结了账。 三人一齐下楼,出了店门,拖着醉步来到御勾栏。 石守信见两个军兵正手持长枪挺胸凸肚地站在门口,便问赵匡胤:“怎么进去?” 赵匡胤笑着说:“各进各的,看谁招高?谁的办法不管用,晚上遇仙楼请客!” 赵匡胤提出来,石守信和王审琦当然说好。 石守信先走上前,抱拳施礼说道:“二位大哥好!” 二个军兵一个名叫潘提,一个叫做姚官,都是对官场有深刻研究,殷切向往的主儿,见三人没着官衣,当然不会客气。 “干什么的?”潘提仰脸问道。 “昨晚上我在此看戏,不小心丢了一个玉佩,让我进去找一下好吗?等到你们下班我请客!” 潘提瞪眼瞅瞅他,冷笑训道:“少啰嗦,走开!” 石守信只得退了回来。 王审琦见石守信碰壁,早准备了一两银子攥在手中,走上前去,向姚官递去:“行行好,就让我们进去找找吧!”边说边把银子递去:“小意思,二位兄弟买茶喝!” 姚官摆摆手,客气地说道:“谢谢公子赠赏!这是御勾栏,是万岁爷游玩的地方,规矩十分严格,一般人是不能进入的!请公子退回吧!” 王审琦只得也退了回来。 二人问赵匡胤怎么进去,赵匡胤笑而不答,晃着膀子走了过去。 “站住,退回去!” 潘提、姚官见三个人轮换着来啰嗦,有些恼怒地大声训道。 赵匡胤不慌不忙地说:“老子有门票,你们也不让进吗?” “今天没演出,哪来的什么门票?少啰嗦!”潘提训道。 “就是有演出,门票也只发给朝廷大臣、皇亲国戚,你有资格吗?领得到吗?” 姚官撇嘴奚落道。 “我的门票是每场都通用的!” “什么通用?没听说过!” “你们看看再说嘛!不看会后悔的!”赵匡胤笑着说。 潘提见他说得蹊跷,便上前一步迎住他,伸出手说道:“什么通用门票,拿出来让我瞧瞧!” “看见了没有?”赵匡胤照脸一拳,潘提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姚官挺枪来刺,赵匡胤闪身一脚,姚官也倒在了地上。 “看清了没有,这就是通用门票!爷这门票行不行?”赵匡胤一边活动着手指头,一边笑着奚落道。 都说御勾栏的门卫是狗性,欺软怕硬,实是不知那些门卫心中的苦楚。 那么大个京都,那么多权势人物,谁都比他们高贵,他们谁也不敢得罪。 对那些人,他们不可能全认识,按规矩,拦住了不该拦的人,他们遭罪;不按规矩,放进了不该放的人,他们也得吃不了兜着。 为了衣食,他们只能不断地总结经验教训,看车马,看随从,看衣饰,看神情举止,分门别类,小心谨慎,对以跪拜、打拱、笑脸、怒斥等不同待遇。 这会儿潘提、姚官见赵匡胤三人穿戴虽然华贵,但一是年轻,二是带醉,便以为是城中一般纨绔子弟,当然按规则不让进内。 赵匡胤上前一拳一脚,他们突然猛醒,才想起背熟的经验录中有“上来就打,必是高官公子”的条款。 潘提先爬起身赔笑说道:“不知大爷姓甚名谁,请告知一声,小的也好向上司通禀!” “我草,你还是没看清啊!”赵匡胤又是一脚踢去,潘提滚身爬起,枪也不拣,扭头就跑。 姚官见赵匡胤厉害,哪还敢上前,一边回头向门内跑,一边大声喊叫:“快来人啊,有人闯进来了!” 潘提、姚官边跑边喊,门官孟升闻声走了出来。 孟升虽是下层军官,但毕竟多次参加集会,对本系统长官的大公子还是认识的。 他一见是赵匡胤,当即堆出满脸笑容,一边请三人入内,一边对守门的潘提、姚官训斥:“这是我们都指挥大人府上大少爷赵匡胤,人就是通用门票!你们俩瞎了眼,竟敢得罪,是不是想卷铺盖滚蛋呢?这会儿没演出,大少爷进去看看一个空院子有什么关系?就是皇上驾临,大少爷跟在他父亲咱们的都指挥赵老爷身边进去玩玩,皇上也是会允许的。你俩真他娘的不懂规矩!” 潘提、姚官听说是皇上亲信大臣殿前禁军都指挥赵弘殷的公子,吓得趴在地上只是磕头不敢抬头。 “我替你训训狗!”赵匡胤向门官打趣说。 “训得好!他俩业务水平保准更上一层楼!”孟升点头哈腰地迎合。 “如此笨头笨脑的狗,再提高的余地怕是不会大呀!以后你这里选人,要选聪明一些的!”赵匡胤他爹似的指示着。 “是,是!” 孟升不停地点着头。 孟升哈腰引路,把赵匡胤三人领进御勾栏院中,告诫说:“这里本不准人随便进的,大少爷想看,今天又没演出,小的斗胆违规让您进来了。大少爷您转转看看,且莫乱摸乱动,若有半点差错,小的便没命了!” 赵匡胤嫌他啰嗦,训道:“这儿又不是正宫娘娘的肚皮,有那么娇嫩吗?” 孟升见他说话犯大忌,吓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不住地暗暗祷告:“天神保佑,天神保佑,让这三个爷快点离去吧!”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龙椅之谜。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68、龙椅之谜 - 憨王传 - 杨山林 皇帝的龙椅不是真龙、不是天子的人坐上去真的会晕死吗? 古时戏曲及其他伎艺在城市中的主要演出场所,称作勾栏。勾栏,原即栏杆。《水经注·河水》:“吐谷浑于河上作桥……施勾栏,甚严饰。”《王建宫词》有:“风帘水阁压芙蓉,四面勾栏在水中。”唐代勾栏已同歌舞有联系。李商隐《倡家诗》有“帘轻幙重金勾栏”句,诗中所写的“倡家”,就是擅长歌舞的伎艺人。 民间勾栏多同瓦市有关。瓦市,又名瓦舍、瓦肆或瓦子,是大城市里娱乐场所的集中地。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者,野聚易散之意也”。瓦市中搭有许多棚,以遮蔽风雨。棚内设有若干勾栏,也就是不让人乱进的划界栏杆。大的瓦市,有几十座勾栏,演出杂剧及讲史、诸宫调、傀儡戏、影戏、杂技等各种伎艺,可容观众数千人。 民间瓦子勾栏主要是贱百姓的娱乐场所,虽说能看戏的起码都是能吃饱肚子的主儿,但毕竟属于贱民一流。权贵人物大多都府中建有戏楼,就是一般知县、通判、主薄、县尉一类相当于后世处级、科级的小官,一般也都要摆个高贵架子,不屑于到勾栏看戏。大小是个官,强似卖水烟,岂能同贱百姓混在一起?他们一般都请唱堂会,既是戏班子老板为了扩大影响,追求票房价值,倒贴礼钱、免费送票,也是在前三排另备桌椅,铺上台布,放上茶具,让漂亮小学徒涂脂抹粉、嗲声嗲气地当爷侍奉着。那名义上是看戏,实际上已失去了看戏的实质,该属关系学范畴,叫“捧场”、“给脸”才对。因此,民间勾栏一般都建筑比较简陋,容易损坏。偶而有个二三流的名角出演,便拥挤不堪,发生踩踏伤人之事常有,甚至戏台倒塌、压死观众的不幸事件也时有出现。百姓多如牛毛,压死几个剔剔苗,官爷们是不会重视的。 御勾栏是官中顶尖级别的皇帝及家人与近臣专用,当然建筑豪华,设施非同寻常。 赵匡胤三人在院里东游西逛,只见四下玲珑美景,八方渲染奇观;巍峨亭殿接青云,雕梁龙作队,画栋凤成行;曲径幽深行远,遍栽异卉佳花,都觉新鲜稀奇。 “我草,这么多房子啊!简直像宫殿!亭台楼榭应有尽有,比禹王台、相国寺好玩多了!”王审琦感慨地叫着。 “这么多花草树木,简直就是座大花园!”石守信边看边不停地感叹。 赵匡胤也边走边羡慕不已地说道:“真是又大又漂亮,比别处的勾栏院好玩千万倍!” “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花?我还从来没见过耶!”王审琦满眼都是稀奇。 “这都是从外国弄来的,一棵都值好多钱!听说有棵樱花,是从东瀛买来的;还有棵沉香树,是从大越国买来的,仅运费就是几万两银子!只这两棵树,就超过了全京城瓦子勾栏的投资呢!”石守信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我草,这么珍贵!在哪?哪棵是的?”王审琦追问道。 “我,我也只是听说!那么珍贵的花木,街市上没有,我怎么会见过?”石守信不好意思地回道。 赵匡胤不无嫉妒地骂道:“再贵也是一棵树,又不是长俩大饽饽,两瓣肥屁股,又不会生孩子,也不会结珠宝长金子长银子,有球什么稀罕的?” “是啊,建勾栏院是听曲看戏的,戏台才主要,建这么多闲房子,种这么多奇花异草有球什么用?”石守信忙顺着说。 王审琦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顺着问:“就是!御勾栏也是勾栏,也是唱曲跳舞演戏的地方!唉,怎么连戏台也没见在哪儿啊?” 三个人都东张西望地找戏台。王审琦说在东楼,石守信说在西院,二人正吵吵着,赵匡胤把手一挥,指着面前的一座高楼说道:“管它在哪儿,先到这座大楼上看看!” 三人寻到台阶,争抢而上。 只见一间大厅,合抱的红漆大柱,高有丈五;雕梁画栋,锦帐饰墙;地板红木铺就,镶嵌着黄杨木的各种图案;顶棚上还悬挂着许多酒坛似的大红灯笼。面积足有半个蹴球场大小,却没有勾栏、戏台,也没有腰棚、神楼,更没有花花绿绿的幕布、招子、旗牌、帐额一类标志戏台的饰物。 王审琦挠着脑袋问道:“嗬!这间房子好大,我家房子带院子也装得下!是干什么用的啊?” “好像就是唱戏的地方!要不然,盖这么大干什么?”石守信一边观察一边分析道。 “戏台呢?”王审琦问。 石守信看了一圈,指着另端的一个低台说道:“那头不是有一个台子吗?” 三个人走上前去,见那台子仅仅一丈多方圆,半圆型的勾栏才一尺多高,也没有幕布垂帘,并且正中还设着一张又宽又高的大椅子,两旁放着几个绣墩。 “戏台上怎么摆着座位呢?”王审琦奇怪地说。 “不是戏台,那就是观众席!”石守信分析说。 “观众席对面应该是演戏的地方,可对面没有台子啊?再说观众席这么小,演出的地方那么大,这不是颠倒了吗?”王审琦大声反驳道。 石守信思忖片刻,分析道:“这是御勾栏,是皇帝和大臣们看戏的地方,当然不能与民间一样了!民间勾栏演员不过十数人,三五人,有时甚至仅一二个人,观众却成百上千,甚至数千;而御勾栏聚集全国名角,还有外国的大腕十多个,艺伎总共数百,侍候的却主要只是皇帝一个人。演员多观众少,戏台和观看席的设计当然也就与民间勾栏颠了个过!” “那么多人演出,只供他一个人看,真他那的会享受!”王审琦不平地叫道。 “就是,若让我们进来,哪怕站在一边也行啊!”石守信羡慕地说。 “莫说进来站在一边,就是站在窗户外边听听咱也没资格啊?”王审琦自卑地说。 “是啊,今天要不是大哥领着,咱连这院子也进不来啊!”石守信对赵匡胤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在石守信和王审琦议论争辩的时候,赵匡胤的两眼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那把摆在低台中间的大椅子。 那把椅子用珍贵楠木所做,透雕双龙戏珠图案,髹金漆云龙纹宝座,高束腰,四面开光;通体五尺有余,座面宽也有三尺多;椅圈上盘绕着十三条金龙,须发直立,张牙舞爪;全身有空的地方遍雕莲瓣、卷草、火珠、如意云头等纹样。 赵匡胤清楚,这把富丽堂皇的椅子,就是民间传说的,人们敬仰的,至高无上的,无限神秘的皇帝专座,名叫龙椅。 他曾听民间传说:有一飞盗偷进皇宫,看见了皇帝的龙椅。他好奇地试坐了一下,当即就昏倒了。 他曾问过父亲赵弘殷:“这传说是真的吗?皇帝的龙椅不是真龙,不是天子的人坐上去真的会晕死吗?” 赵弘殷笑了笑,笑中透着神秘,透着崇拜,也透着明白,透着轻蔑:“这爹不知道,爹没坐过!我只知道,这龙椅的主人是不断变换的,我跟随的几个坐过龙椅的人与常人相比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唐朝皇帝唐僖宗喜欢声色犬马,擅长斗鸡,爱好赌博,达到了以西川节度使为赌注的地步。他还好与亲王斗鹅,一只鹅赌资高达五十万钱。而对于政事,却总是糊糊涂涂。有一次,京城地区发生蝗灾,他听说了,便传问地方官。地方官报告说:‘蝗虫是有,但不敢吃皇家庄稼。它们遇到皇家地块,便吓得抱着荆棘上吊了。’唐僖宗对这些谎言竟深信不疑,仍然在宫中以赌为乐。如此皇帝,在龙椅上坐了十多年,没听说晕倒过。 “唐僖宗的弟弟名叫李晔,也就是唐昭帝。史书记载他‘体貌明粹,饶有英气,亦皆私庆得人’,我却听人说他生性胆小,遇事毫无主见,是个糊涂虫,窝囊废。国库空虚,他为了笼络权臣,常把后宫的绝色美女作为礼品奖励。京城被叛臣围困的时候,粮食紧缺,他在宫中弄个小磨,每天磨豆麦喝粥,喝得他一点力气也没有,还是没事人似的,每天和嫔妃们玩乐。后来一点粮食也没有了,宫人们每天饿死许多,百姓更惨,吃人的现象都很普遍了。人肉每斤值百钱,犬肉值一千钱,每日进膳,御厨将人肉充狗肉,他不仅分辨不出来,还说,将士们只要有肉吃,敌人就打不进来。如此笨蛋,在龙椅上坐了五六年,也没有听说昏死过一次。 “梁太祖朱温出身砀山一个穷山沟里,自小不务正业,里人都讨厌他。后来他参加了黄巢起义,升为大将。由于屡战屡败,怕受到谴责,便叛变降唐,当上了唐僖宗的宣武军节度使,回头去打黄巢。黄巢覆亡后,各方节度使拥兵自重,‘王室日卑,号令不出国门’。朱温抓住时机,于滑州白马驿发动‘白马之乱’,废了唐昭帝,建都开封,史称“后梁”,把龙椅抢在了自己手里。 “朱温生性残暴,杀人如草芥。夫人在世时尚能劝止,死后却大肆银乱,甚至烂轮,包括儿媳都得入宫侍寝。如此残暴,在龙椅上坐了整五年,也没听说一次昏倒过。 “后唐庄宗李存勖世袭了父亲李克用晋王爵位,靠强势将后梁的龙椅抢到了手中。他自幼喜欢看戏、演戏,即位后,常常面涂粉墨,穿上戏装,登台表演,不理朝政;并自取艺名为‘李天下’。有一次上台演戏,他连喊两声‘李天下’!一个伶人上去扇了他一个耳光,周围人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李存勖问为什么打他,伶人奚落地狡辩说:‘李’(理)天下的只有皇帝一人,你叫了两声,还有一人是谁呢?李存勖听了不仅没有责罚 ,反而予以赏赐。伶人们受到他的宠幸,俸禄很高,有的出次场就是上千两白银,随便赏赐的都是珍贵国宝。那些演技好的名星大腕儿地位高过大臣,可以自由出入宫中和他打打闹闹,并且常常侮辱戏弄朝臣,群臣敢怒而不敢言。这号‘票友’、‘追星族’,坐龙椅三年,有时甚至还穿着戏装,面涂粉墨,也没听说有一次晕倒过。 “后唐明宗李嗣源,是庄宗李存勖父亲李克用的养子。李嗣源杀了哥们李存勖,夺了龙椅;他坐了七年,传给儿子李从厚;李从厚坐龙椅一年,又被他爹李嗣源的养子李从珂夺去;李从珂坐龙椅三年,又被他的妹夫石敬瑭,勾结契丹攻入洛阳,将龙椅抢去。石敬瑭病死,龙椅又被侄儿石重贵抢去。石重贵坐了四年,又被高祖刘知远夺了回来。 “这几个皇帝虽说称帝时间很短,但下台的原因都是难拒骄奢淫逸的诱惑,最后不免龙椅被人抢去,也并非自己没福晕死的啊! “特别是哪个后晋出帝石重贵,最能破解龙椅之谜。 “他本为后晋高祖石敬瑭的侄儿。其父石敬儒早逝,石敬瑭遂将他收为己子。石敬瑭生有六个儿子,由于个个娇惯,自然毛病甚多,都有些浪荡习气,惟有石重贵这个不是亲生的‘谨言慎行,质朴纯厚’,习文练武又特别用功,石敬瑭岂能不爱? “后唐清泰二年,石敬瑭在晋阳举兵叛唐,后唐大军围攻太原。石敬瑭借契丹兵挫败后唐军队,离太原赴洛阳夺取帝位,临行前选石重贵留守太原,授以北京留守、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太原尹、掌河东管内节度观察使。官衔不少,却并没有什么政绩。尽管如此,因受到石敬瑭倚重青睐,仍是步步高升,到天福七年石敬瑭死前,石重贵已进封齐王,兼任侍中。在此期间,石敬瑭的六个儿子,已一个个相继死去,仅剩幼子石重睿一人。石敬瑭的五子如何死去,众说纷纭,为父虽当时在朝,亦无证据,不好胡乱评断。但有一点大家都是十分清楚的,石敬瑭多死一个儿子,石重贵便距离龙椅近了一步。 “石敬瑭死时曾托孤与宰相冯道,要冯道将龙椅传于惟一的亲生儿子石重睿。但石重贵已握军政大权,冯道老奸巨滑,岂会冒险相对?结果,冯道与当时掌握实权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共同密谋,改了遗诏,将龙椅交给了石重贵。 “石重贵抢到龙椅,便再不‘谨言慎行,质朴纯厚’,也不‘习文练武,勤于政事’了,而是过起了醉生梦死的腐败生活。石敬瑭尸骨未寒,梓宫在殡,石重贵就纳了颇有美色的寡婶冯夫人为妃,并恬不知耻地问左右说‘我今日作新婿何如?’他坐在龙椅上,手握生杀大权,谁个敢不说‘好’?谁个敢不‘热烈祝贺’? “开运元年,晋军与契丹军战于戚城,他却仍然每天听乐不止。他在宫中听惯了‘细声女乐’,在前线不方便,只能召左右‘浅藩军校,奏三弦胡琴,和以羌笛,击节鸣鼓,更舞送歌,以为娱乐’地来凑合。 “开运二年三月,后晋与契丹在阳城决战前夕,石重贵仍出外游猎。他不做战守准备,反而大建宫室,广造器玩。为铺地毯,不惜用织工数百,费时一年。为玩乐尽兴,他对优伶们赏赐无度。在国难当头,百姓饿毙于道的时刻,石重贵还如此的挥霍,后果可想而知。 “石重贵在位期间,很少有惠民之举,偶尔杀上两个贪官污吏,也是掩人耳目。身为一国之君,朕即国家,应有尽有,但他贪得无厌。为应付战争费用,为满足自己滥耗,他甚至在大蝗大旱之年,还派出恶吏,分道刮民。天福八年六月,他遣‘内外臣僚二十人分往诸道州府率借粟麦,时使臣希旨,立法甚峻,民间泥封之,隐其数者皆毙之。’而这一月,‘诸州郡大蝗,所至草木皆尽。’只管自己享受,不管百姓死活,这样的君主也是天赐神授吗?若不是,为什么坐在龙椅上没有晕倒呢? ” 赵弘殷说到这里,向儿子笑着启发道:“我说这些,能解开你的龙椅之谜吗?”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地头蛇之妒。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69、地头蛇之妒 - 憨王传 - 杨山林 嫉妒是人心蔓延的荒草,是销蚀人性和健康的毒药。 面对父亲赵弘殷的循循诱导,赵匡胤早已明白。待父亲问时,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张口答道:“龙椅只是个椅子,和平常椅子功能一样,不是佛祖的莲花台!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不论是谁,只要能抢到手里就行!” 见父亲笑逐颜开,他进一步发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就如丛林里的野兽,谁强谁就是王。官场上,你官高一级,说话就算数;社会上,你拳头硬,别人才服你!哪些天赐富贵的话,不过是忽悠人逆来顺受而已!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赵弘殷听得哈哈大笑,站起身,慈爱地抚着他的肩头,夸赞道:“像你这小小年纪,已经能够明白到这一层,确实自古少有!我为有这样一个聪慧多智、争胜好强的儿子感到自豪!” 就从哪一刻起,赵匡胤的意识深处产生了质的飞跃。他不再只与弟弟妹妹争多争少,而开始与社会上的世家子弟比低比高;他不再满足于一次打架的胜负,开始了汴京城少年霸主身份的打造;他不在沉溺于那得到某匹好马、某个好女人等一类具体的欲望追求,而是把当最大的官,掌最大的权作为了毕生的奋斗目标。他开始明白,有了权势,一切都会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当不了天上龙,就先当一条地头蛇吧!他认为,喻为地头蛇的一方霸主与象征“龙”的帝王地位是最相似的,只不过一个地盘小一些,一个地盘大一些罢了。 可是,此刻,面对龙椅,他呆住了,他被极度的自卑击懵了! 这一把虽说不会比金銮殿上的那把好,虽说这样的只供皇帝专坐的椅子皇宫中各宫各殿还有很多,但是仅这一把,价值恐怕已经是万两白银了! “我操,我家的全部金银珠宝怕是还不够买一把这样的椅子吧?加上房产,加上地产,加上舅家的、姨家的,所有近亲的财产全部集中一起,又能买几把呢?” 他突然明白过来,苦笑了一下:“一把也买不了,半把也买不了!因为没人敢私做,没人敢私卖,也没人敢私买!‘龙’代表天子,其图案是皇帝的专用,平民百姓的椅子上只能雕牛雕马雕狗,雕龙便是杀头之罪!它不是钱能买的,银子再多也是买不到的,也是不能买的,只能靠强势去夺取!它是身份的象征,是权力的象征。谁坐上谁就会权力绝顶,高贵绝顶,福禄绝顶,聪明绝顶!谁坐上谁就可以将天下财富归自已所有,就可以选取天下美女供自已玩弄,就可以选天下珍品作自已的特供;就会人人敬仰,人人崇拜,万民称颂,千古留名!” 一股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嫉妒是销蚀人性和健康的毒药。 赵匡胤的嫉妒是在妈妈有了弟弟赵匡义的时候便开始膨胀起来的。 “让弟弟先吃!” “让弟弟先喝!” “让弟弟先玩!” “让弟弟先坐!” “你是大哥,应该让着他!” “你比他大,和他争抢什么?” …… 这样的呵斥,经常在他耳边鸹噪,他烦死了,恨死了! 他恨弟弟,便恃强凌弱,常常揍得赵匡义咧着大嘴哭嚎,但却总是换来父母更厉害的训斥,甚至怒骂。 他觉得弟弟简直就是个强盗,抢走了一份本来完全属于他的福利,结束了他在家中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好日子。 他总是纠缠不休,讨要“公道”,与弟弟、妹妹们竞争、攀比,不达目的,便撒泼哭闹。甚至蓄意报复,设绊子,让弟弟妹妹跌倒;骗弟弟妹妹,让他们把事情弄错、弄糟;甚至将与弟弟妹妹共有,但只不过弟弟妹妹们也喜欢的东西悄悄毁坏,以解心头之气。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心理越来越偏执,总认为自己能力非凡,理应在任何人之上,有人妨碍了他,他就会纠缠不休,并且自认为受到了不能宽容的“不公”待遇。 此刻,面对与皇帝刘承祐实在的,又是巨大的,不可逾越的差距,他心中本就偏执的嫉妒心理犹如脱轨的跑车,一头冲下了悬崖,“轰隆”一声,化为熊熊大火,在胸中燃烧起来。 “我草,刘承祐何德何能?论武,掂不动枪舞不动刀,走路得有人扶着;论文,写不来诗,做不成文,批个奏折名字也是别人代签的。一个长到十八岁的男子汉,还是老妈李皇后、老舅李业的提线木偶!听说老爹将死,传他龙椅,吓得舌头伸出二寸半,不敢前去。老妈、老舅好说歹劝,方敢入宫。面对老爹传位遗嘱,竟然伏地大哭 :‘爹呀,爹你若是死了,教做儿子的怎生好啊!’我草,如此毫无主见,懦弱无能的废人,竟然将这尊贵的龙椅独坐,这就是天理吗?” 与皇帝刘承祐的比较,击碎了赵匡胤地头蛇的狂傲。他自卑得无地自容:我自以为我家的房屋已够豪华,可比起无能的刘承祐偶而来玩一玩的御勾栏,简直就是个贫民窟;我自以为家中的银子已经够多,可比起刘承祐囊括天下财富归已所有的阔绰,简直就像一个叫花子;我自以为我的红木椅子花了二十多两白银,应该是汴京城最好的,可比起这张龙椅,那就是一堆烂柴禾;我自以为我振臂一呼,便会有几十个哥们来到,可比起皇帝刘承祐,那是一个响屁也不如的啊! 他看着这把椅子,也想起了父亲。父亲每天一大早挂在嘴上,无比自豪的所谓“上朝”,原来就是到这样的椅子面前,给刘承祐这样的草包“磕头”的! 他不敢想象,他从小心目中最大的官,在全家面前、在下属面前,无比威严的父亲把头伏在地上,把屁股蹶到天上,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低贱模样! 心中父亲形象的坍塌,更使他妒火中烧。他感到一阵羞辱,愤恨得浑身颤抖。他只觉那把椅子上的雕龙都活了起来,正向他张牙舞爪。他恶狠狠地对龙椅踢了两脚,还不解恨,又跳上去双脚踩踏着。 “我草,还真怪结实哦!”他恶作剧地大叫着。 石守信和王审琦只顾东张西望地到处看稀罕,并没有注意到赵匡胤情绪的变化。 王审琦听到赵匡胤喊叫,回头白了一眼,心里说道:“那椅子全是上等黄杨木,又是顶尖木匠倾心打造,能会不结实吗?你这欣赏角度也太低了!” 石守信正在观看墙上的装饰,听到赵匡胤喊叫,只斜眼瞄了瞄,心里话:“那椅子浑身是宝,每一处都是艺术精品,岂能用民间木墩结实不结实来评价吗?你老大平时眼高于顶,怎么这会儿欣赏能力如此浅薄?” 赵匡胤见二人没有反应,感到好失落,只得叫道:“唉,你俩过来!” “大哥,有什么吩咐?” 王审琦跑过来问。 “这是什么?当床他嫌小,当座又太大!”赵匡胤跳下龙椅,用脚尖指点着,装作迷糊地贬损着。 “有靠背,有座面,有椅圈,是个椅子啊!只不过特大了些!”石守信不明白赵匡胤怎么连椅子也不认识了。 “三尺多宽,还只是大些吗?谁的屁股有这么肥啊?”赵匡胤奚落道。 “当然是皇上了!这么贵重的座位,别人谁个坐得起啊!” 石守信轻轻地抚摸着龙椅的靠背,羡慕地说道。 “这两旁绣墩呢?”赵匡胤继续问道。 “应该是大臣坐的。” 王审琦按按一个绣墩,想坐又不敢坐地说。 石守信说:“那不一定,也可能是陪伴皇上的妃子们坐的。” 王审琦一边抠摸着龙椅上一颗明珠,一边辩道:“皇上是来听歌看舞玩美女的,会带妃子吗?真是不懂!” 石守信一边推开王审琦的手,制止他乱抠乱摸,一边训道:“你没见街上的勾栏院门口,都停放好多轿子,许多人是带着夫人、小姐一齐去的吗!” “你刚才不是说,御勾栏是皇上专用的,和民间的勾栏不一样吗?”王审琦只是想看看那颗明珠嵌得结实不结实,并没有毁坏的意思,被石守信阻止,心中不乐,开口顶撞道。 赵匡胤明知故问,目的是挑起一场奚落贬损龙椅的牢骚,以泄心中嫉恨之火,没料到二个傻逼不但不给配合,反流露羡慕的神色。他心中嫉恨难以缓解,只憋得脸青脖子粗: “好了!别争了!知道这是皇帝的专座龙椅、只有大臣能坐的绣墩就行了!”赵匡胤制止了二人的争论,转而指指两边墙上的钟、鼓,明知故问地说道:“那东西两廊悬挂的钟、鼓是干什么用的?” “东廊悬的,是龙凤鼓;西廊吊的,是景阳钟。我听人传说,因皇上不定时前来,特设此钟、鼓传报。皇上来到,钟、鼓敲动,女乐们便上楼侍候。我听说,出场的全是国内外大腕儿。随便一个小配角,去到民间勾栏,票价也得翻七八十来个过儿!可惜,我们没那资格享受啊!”石守信羡慕地说。 “听说南唐进贡来的那个无价宝和掌上珠,长得迷死人啊!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一次出场就是上千两白银,并且皇上高兴起来,随便赏的都是国库珍宝。听说,一个小太监求无价宝在扇子上签了个名,那扇子拍卖了二千两银子耶!咱要也能让她不管在什么东西上随便签个名,那还不发了?”王审琦说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在你脸上签个名,保准卖钱多!”石守信玩笑说。 王审琦并不觉得不好意思:“行啊,只要她给签,我就这辈子不洗脸。我用脸赚钱,谁看一眼给两文,一天也能收入个十两八两银子!” “只可惜,怕是咱这辈子也是难有那资格的呀!” 石守信慨叹道。 “你们认作高贵的,我给予贬损;你们以为不能做的,我偏要做做!”这是一般人抬高自己的方法,也是赵匡胤刻意的炒作。 赵匡胤见王审琦和石守信都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之中,一笑说道:“不就让戏子签个名嘛,这有什么难的?守信,你去撞钟!审琦,你去擂鼓!我在龙椅上坐坐,看看那些女乐来是不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变态的自尊。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70、变态的自尊 - 憨王传 - 杨山林 生活在狼性的环境中,人就会像狼那样迷失本性。 石守信和王审琦一来乘几分酒兴,二来觉得出事有赵匡胤撑着,忘其利害,各自走到廊下,击鼓的击鼓,撞钟的撞钟,“咕咚咚”、“哐啷啷”分头乱打了一阵,回身听从赵匡胤指使,在绣墩上坐定等着。 掌院太监听到钟鸣鼓响,慌忙往各院里去吆喝传呼:“各位快些上楼,万岁爷驾临了!” 那些伴奏的乐队听见,不敢怠慢,慌忙整装,拿了乐器,各就各位。不一会儿,笙萧弦管、象板鸾筝一齐奏响起来。 歌舞的女乐在大腕儿无价宝、掌上珠的率领下,伴着乐声,如花枝招展,蝴蝶成队,翩翩舞上楼来。 无价宝到了龙椅前,粉脸低垂,仆伏在地,声如燕语:“万岁皇爷,接驾来迟,望乞恕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女乐莺声齐鸣,同时队形化为一个“忠”字图案,齐齐仆伏在地。 无价宝位居队型“忠”字图案一竖的出头位置,距赵匡胤最近。虽说她低着头,赵匡胤还没看清五官面目,但那颈下如软玉般的雪白肌肤;那微露的颤动着的深深如沟;那盘扎精细、缀满金玉珠翠的青丝;那溜溜的肩,那浑圆的膝,那折叠的腿,那扶地的手—— 已经让他心动神摇,张嘴合不住,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他那的,真不愧艺界大腕儿,比妓院的杏儿、月儿、菊儿风骚百倍!” 石守信和王审琦敲钟打鼓时对的是死物,又趁着酒劲,也就糊涂作为,此刻见乐声骤起,众女乐趴了一片,突然酒醒许多,心中有了几分明白。想道:“此事做过了!假装天子,是掉脑袋之罪,这祸如何当得?”都向赵匡胤丢眼色,意思是趁他们趴在地上,赶快溜走为好。 赵匡胤两眼早已直入无价宝如沟深处,忘了石守信和王审琦的存在,哪里还看得见他们使的眼色?他一边两眼在无价宝胸前钻探,一边向无价宝伸出手来,温柔地说道:“过,过来!到我身边坐!跪着多累啊!” 无价宝听声音不对,抬起头来,惊得杏眼圆睁:“你,你,是什么人?” “你这小妞,一惊一乍地干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么?本人汴京城护花使者,听说过没有?城里的小妞都喜欢我,可我不喜欢她们。久闻你的大名,如雷贯耳,特来捧场!怎么,不乐意吗?” 赵匡胤话没说完,无价宝已经跳起来,厉声斥道:“哪里蠢货,竟敢到此胡闹?” 赵匡胤在美女面前历来好脾气,依然笑嘻嘻说道:“眼瞪那么大干什么?怕不给银子吗?放心,你给唱一曲,需银子多少,尽管开口!万二八千两银子,咱眉都不皱!”边说边起身抢前一步,伸手向无价宝酥油般的腕子抓去。 无价宝在南唐已是名角,来到后汉,又为皇帝专用,在御勾栏领班。皇帝刘承祐在床头对她一口一声“猫咪”、“宝宝”,虽说没正式封为贵妃,但众朝臣都知她身份非同一般,全都以贵妃娘娘的规格相待,岂会把一个没穿官服的、估计顶多是哪个朝官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浪荡子的赵匡胤放在眼中? 虽说赵匡胤带着笑脸,并且只是抓住了她的指头尖尖,她已经像是被人强奸了似的愤怒起来。 她火燎了似的抽回手指,同时跳退一步,一边抽出绢帕,在手指头上擦拭着,一边啐了一口唾沫,怒声骂道: “呸!恶心死人!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找镜子照照自己那人形,竟在此出言不逊,行为不轨,充大头之犬!滚!快滚!” 无价宝骂着,像是扔掉耻辱似的,将绢帕团起,扔进一角的果壳箱中,扭腰转身向众女乐令道:“收队!传话李公公,让他前来处置!” 按照常情常理,无价宝那么大的腕儿,那么高的身份,赵匡胤又那么无礼,她没有当即呼唤军兵来抓,只让快滚,只让传话管事太监前来处置,大概是误以为赵匡胤是个追星族吧,毕竟还是留有情面的。但是,赵匡胤却已经受不了啦! 人,必须有自尊,人性才完整,但“自尊”极度膨胀,就变成了虚荣。 变态的自尊,便是极度膨胀的虚荣。 变态的自尊与膨胀的虚荣都是等级社会这块土地上滋生的杂草之一,人皆难免。 倘若没有人分九等,官分十八级,强制规定的高低贵贱,种地的、作工的、掏粪的、卖油的、开店的、摆摊的,各行各业,当官的不当官的,都视为这个社会离不开的一员;人人平等,谁干好自己的事就受尊敬,干不好自己的事就被人讨厌;自尊没了等级捆绑,便很难变态;虚荣没了身份地位同行,便成了无根之草,岂能还会到处蔓延? 试想,倘若一个掏粪人特别负责,又在本职工作中有所创建;一个一般军兵助人为乐,到处做好事行善;一个农人田地侍弄得特别好,庄稼比别人能够高产;便都能得到应有的生存条件,便都能享受应得的生活待遇;便都能得到被万民视为揩模,崇拜敬仰,呼为“万岁”的荣誉;还会有人为争得屁大个小官而挖空心思,无所不用其极吗?还会为升一级降一级而痛不欲生吗?还会为那把笨重的“龙椅”而以命相拼吗? 只可惜,千年专制,礼仪规范,使得自尊和虚荣都与标志身份地位的等级同行,而如野草般疯长,如气泡般膨胀;平等只不过是梦中的星星,莫说去摘,连看一眼也是虚的。 宰相在皇帝面前磕头不规范,就可能被认为有意不敬;而皇帝踢宰相一脚,宰相不仅不会认为有伤尊严,还可能认为与自己感情非同一般,而暗自感到荣耀;而宰相的下属,莫说像皇帝那样踢他一脚,就是高声争辩一句,宰相也会自尊心受伤,大发雷霆,把下属的祖宗八代骂个狗血喷头。一个官家小姐被皇帝那个,那是宠幸,她不仅不会感到尊严被伤,还会觉得十分荣耀;倘若被家中仆人摸了一下,便会觉得受了极大侮辱,要死不活—— 对于无价宝来说,她是艺界大腕儿,御勾栏的领班,在至高无上的皇帝床上睡过觉,还曾经趴在上边;与那些高官大员一起喝过酒吃过饭,看过他们的笑脸,听过他们的夸赞。这是他荣耀的高点,也是她自尊的基准线,低于此点,便为轻贱。赵匡胤将她视为一般艺人,随意呼喝,乱讲价钱,便是篾视,便是侵犯了她的尊严。 而在赵匡胤眼中,他是汴京城老大,想到哪玩就到哪玩!你御勾栏不让进,我偏要进,进了才显出我不是一般百姓;你景阳钟、龙凤鼓不准乱敲,我偏敲,敲了才显示我不同寻常;你名伎的歌舞一般人不能欣赏,我偏要看一看,看了才显示“我有面子”,“我能”,“我行”! 变态的自尊孪生的便是以我为中心的无限自负。 赵匡胤从小被父母娇宠,被父母的下属夸赞,被丫环仆人恭维,便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么优秀。大街上飞马,被人呵斥,他认为是歧视,动手就打;牌桌上自己输了别人要账,他认为是欺负,掂椅子就拼;妓院里漂亮小妓随别人而去,他认为是轻蔑,不争回决不罢休;不管什么事,他要怎么样,别人不同意,他便认为是不给面子,便要大打出手! 他不认为自己是借了老爹权势的面子,认为自己真的是天才神童,能力非凡,理应在任何人之上。有人比他强,便会嫉妒,便认为受到了不能宽容的“不公”待遇,从而反目为仇,纠缠不休。甚至只不过为了让别人失去,而将共有的焚毁也在所不惜。 面对无价宝的蔑视、讥刺,他恼羞成怒,气得浑身颤抖:“老子在汴京街头,哪个敢不敬?在街市上说句话,哪个敢不听?我到哪个勾栏,哪个老板不是点头哈腰?我让哪个小妓唱歌跳舞,哪个敢不歌不舞?就是让谁打个跟头,她不会打敢不在地上翻个过吗?汴京城大小妓院,老子玩遍,有哪个小妓不争着往老子怀里拱?我叫她们趴着她们就得趴着,我叫她们仰着她们就得仰着,谁敢有半点不服?就是汴京城的官家太太小姐,有哪个见了我不亲热有加,不谦让几分?我操,你一个卖唱的贱货,竟然也敢对老子蔑视?你有什么本事,不就被皇帝老儿摸过吗?难道皇帝老儿摸摸你,你那东西就镶了金边吗?” 赵匡胤越想越怒,手指无价宝骂道:“他那的,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个唱曲跳舞的吗?瞎了你的鸡眼,也不看看老子是什么人!老子抬举你,瞧得起你,捧你场,又不是不给银子!你竟敢出言不逊,你找死啊?” 赵匡胤边骂边站起身来,向无价宝走去。 石守信见赵匡胤要对无价宝动粗,急忙起身拦住:“大哥,御用之品,不可造次!” 赵匡胤正在嫉妒之火的烧烤之中,哪里肯听?他推开石守信,上前一步,对无价宝便用了招擒拿锁喉。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喋血御勾栏。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71、喋血御勾栏 - 憨王传 - 杨山林 看似一念之误,实为积羽沉舟; 大堤长年养蚁,莫怨一朝溃口。 俗话说:“好武师打不过毛戏子”。这是无知之谈,但也是人们的直接经验。 常见的“武师”,大多如后世挂个专业职称虚名的“作家”、“教授”,会的大多都是一些外家功夫。有的更是业余学些拳脚,困顿时聊以为生。他们当护院少人请,当保镖没人聘,走投无路,只能收几个徒弟,教些基本功、拳脚花架子混饭。 而古时的艺人,特别是戏曲界的武生、武旦,因一般都是从娃娃练起,有着扎实的基本功。加上天天练,天天用,虽说不讲究力度,但身体的灵活性,灵敏的反应能力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据传说,有一民间武师与一草台班武生因纠纷对搏,武生窜蹦跳跃,连连进击,武师招招被动,十分狼狈。但武师最后得机会发出一击,武生便当即躺地送命。 这一传说最能说明武师、戏子的功夫之别:一个为看,一个为用;一个重视花样,一个重视硬功夫,这与此刻赵匡胤与无价宝的对搏十分相似。 无价宝虽说没有什么头撞石碑、手劈砖石的硬功夫,但跳跃、旋转、翻腾、柔软、控制等高难度的舞蹈技巧能力却是一流的。赵匡胤斜上一步,左手抓住她手腕往怀中一卷,右臂同时从她肩头探过,锁拿住了她的咽喉。 无价宝臂膀被制,咽喉被锁,背身倒入赵匡胤怀中。赵匡胤软玉在怀,心痒难耐,正要在她脖颈处那雪白的皮肤上亲上一口,那知无价宝起腿一个正踢,脚尖从自己耳旁踢过,正点在赵匡胤额头上。赵匡胤受疼不过松开手,他俯身一个后尥踢,赵匡胤小腿上又受了一击。 赵匡胤踉跄后退,倒在地上,刚翻身爬起,无价宝转身一个飞脚踢在赵匡胤下巴上,赵匡胤又打了个背翻摔了个蛤蟆趴。 论真杀真砍的真功夫,十个无价宝也不是赵匡胤的对手,无奈赵匡胤虽说心中恼怒,但一是轻视,以为擒拿一个跳舞的小妞不必运什么功力;二是他历来对美女宽厚,已成习惯,下意识中仍怕伤了无价宝筋骨,目的只是强制教训一下而已。没料到无价宝一连三招,虽像一组潇洒优美的街舞动作,却闪电般疾速,使他三次受击,两次倒地,不仅面子没挽回,反又杆草里捆老头,丢了个大人。 赵匡胤本就虚荣心特强,死要面子,又当着一直敬他为拳脚“打败天下无敌手”,“天地间唯我独尊”的老大的石守信和王审琦的面,又有一大群美女围观着,他骑虎难下,岂能善罢干休? “贱货!碰碰你有什么不得了啦?皇帝睡得老子难道连碰也碰不得?你当你真是玉石雕的、金铸的,就那么主贵?碰你一下你竟敢还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若就这样饶了你,岂不和平常人一样,那还不‘丢了分’,‘失了格’,辱没了老子的名声!让别人知道了,还不被笑掉大牙?老子还有什么面子,还怎么英雄好汉地混下去?” 难忍的羞辱,爆发的愤怒,使赵匡胤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刚刚被放在太阳下的蚯蚓般,急剧地翻滚蠕动着;两眼充血,红得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见无价宝潇洒地掸掸脚尖,“呸”了一口转身欲去,突然运足功力,一个饿虎扑食,鱼跃而起,将无价宝扑倒在地,抬脚踏了上去。 “贱东西!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子辣手摧花!”他边说边咬牙切齿运力一踏,无价宝胸腔蹋陷,鼻、口、眼睛、耳朵,都窜出血来。 众女乐见无价宝口鼻鲜血涌出,玉腿抽搐,弹蹬了两下便不再动了,齐声惊叫起来: “不好了,楼上有贼了!” “杀人了,快来人呀!” …… 掌院的太监听得楼上一片喊叫,大惊失色,慌忙集合护院军兵数十名,各执棍棒绳索,向楼上奔来。 赵匡胤见众女乐乱跑乱喊,怒道:“贱东西!又没有强奸你们,你们叫唤什么?”边骂边纵身上前,照着距他最近的副领班掌上珠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掌上珠正往前跑,赵匡胤冲上前猛加一掌,两力相合,嫩豆芽似的美女,哪里吃得消?当即一个倒栽葱栽倒在楼板上,额头喷红,抽搐两下便不再动了。 掌上珠额头上的鲜血喷在一个女乐的腿上,那女乐吓得“唧哇”一声尖叫,撒腿就跑:“不好了,行凶杀——” 她一句话还没喊完,赵匡胤从身后赶到,一脚将她踢下楼去。 那女乐头下脚上栽进楼下花缸里,那缸中的白玫瑰霎时变成了瓣瓣血红。 三个艺界名星,并且两个是一流大腕儿,出次场、作个广告便是上千两白银,追星族的少男少女们要是能看上一眼,在本上给划一个字,便自觉是无限的幸福,无限的荣光,却被赵匡胤眨眼间送上了西天。 莫说是古代,就是后世也是大报小报上头号新闻的惊天大案。若是网上发帖,点击率保准洪水似的往上涨。 石守信见了如此光景,几分酒意吓醒了大半,慌忙叫道:“大哥,祸戳大了,趁乱跑吧,再迟就脱不了身了!” 正叫着,许多军兵各执兵器已经涌上楼来。 赵匡胤见上来人多,顺手从腰间拽出了蟠龙棍。 赵弘殷费尽心血制造了这条蟠龙棍,希望儿子赵匡胤用此兵器,打仗立功当高官,怎么也不会料到,今天戳祸却派上了用场。 赵匡胤拽出蟠龙棍,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三十六招棍法施展起来,勾、弹、封、逼、撸、挤、抽、挪,上下盘旋,见人就打。 石守信见此,也一脚将一个军兵踢翻,顺手夺了一条短棒,舞动帮打。 王审琦手无兵器,顺手把那只“龙椅”抓在手中,挥舞抡砸。 那些女乐本欲从门口逃窜,被蜂涌而进的军兵冲回,犹如兔入狼群,夹裹在战阵中。她们不像军兵们多少有些武功,经过实战训练,知道闪展腾挪,攻防进退,只是惊慌失措,尖叫乱窜。不一会儿,便被赵匡胤三人顺手打死十多个;被军兵兵器误伤,撞倒踩踏致死四五个;没死的也都莺语变狼嚎,花容成鬼脸,头烂腿断胳膊折,个个伤残。 御勾栏并非什么重要衙门,皇上来临自带有数百侍卫、禁兵内外布岗戒严,并有一班大内高手随行保护,平时守院的只不过是些一般军兵,自然不是赵匡胤他们三人的对手。一阵混战,便多人送命;没趴下的见赵匡胤三人武功高强,不是敌手,发一声喊,都往楼下逃命去了。 石守信见事情越闹越大,急向赵匡胤叫道:“大哥,趁此机会快跑吧!再若迟延,他们报知了五城兵马司,引军前来,那时寡不敌众,就脱不了身了!” 赵匡胤还不泄威,挥动蟠龙棍,把没死的军兵、女乐全补一棍;又把龙凤鼓打了个窟窿,把景阳钟砸成碎片;接着又把楼上两边摆放的奇花异卉,任情乱打,直打得叶残花谢,枝断盆碎,欲要走时,御勾栏已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围得水泄不通。 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司掌京城捕盗、维护治安及疏理街道沟渠等事,正六品衙门。每司设指挥一人,副指挥四人,掌管兵马三千。相当后世的各城区公安分局或武警支队一类单位。 御勾栏守卫退下楼来,发出警报,不到一刻,五城兵马司人马已经包围上来。三人虽然勇猛,但招架众人,已都疲乏,面对五城兵马司大军,如何能闯出重围? 石守信埋怨道:“大哥不听我言,如今想走也走不脱了。怎么办呢?” 王审琦也转圈子叫道:“院外四周全是军兵,这可怎么办啊?”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狗的悲剧。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72、狗的悲剧 - 憨王传 - 杨山林 讨好主子是狗的天性,但再聪明的狗也识别不了人的虚伪和掩饰。 赵匡胤见石守信、王审琦埋怨,心中怒发,也不答话,抓起墙边神台上蜡烛,对着那锦帐便点了起来。 锦帐点燃,迅速蔓延,霎时浓烟滚滚,烈火乱窜。 赵匡胤放火本为制造混乱,没想到反给自己又添了麻烦。 面对浓烟和烈火,首先要强令自己保持镇静,快速熟悉环境,寻找出口。可三人面对大军围剿,早已忙乱,如今又添火海,更是惊慌失措。 赵匡胤先是冲向上来的楼梯,见楼下刀枪如林,人马黑鸦鸦一片,又回身另侧欲破窗突围,刚一探头,楼下射来一排弩箭——他三窜二蹦,还没找到逃生的办法,火焰已经顺墙燃开。 石守信扯些没燃烧的锦帐欲结绳越窗,锦帐拽下来,还没扯裂,大火已顺着拉下的锦帐向他身上扑来。 王审琦更是乱冲乱闯,像个没头苍蝇。他这个窗口瞅瞅,那个窗口看看,没找到哪个窗口可以往下跳,大火已经把窗口全部封严。 虽然大火还没有燃烧着顶棚、地毯、楼板,但那锦帐燃烧的滚滚浓烟已经使三人喘不出气来。 三个人张嘴喘气翻白眼,正软瘫在地上等死,从一侧浓烟中突然冲进来了三个军兵。 那三个军兵头顶湿衣,手持腰刀,猫腰窜到赵匡胤面前。 赵匡胤意欲抵抗,可只是身体用力往上窜了一下,便又跌回了地上。 他正要闭眼等死,为首的军兵突然揭下头上湿衣,叫道:“大少爷,是我!”说着不待回话,已经把自己头上湿衣揭下,盖在了赵匡胤头上。 门官孟升自把赵匡胤三人放进院内,心里便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没有片刻安宁。 听得玩花楼上钟、鼓响亮,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还没想好如何应付,楼上已经打了起来。守院军兵出动,交手便又添数条人命,他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乱转圈子。 人们常把奴性十足的人称狗,这比喻真是再恰当不过。 狗总是时时为主人所想,急主人所急。主人说向东,它决不向西;主人让咬鸭,它不会去撵鸡。然而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常常需要虚饰和掩盖,这就给狗造成了大量的悲剧。比如,主人有些时候想向西,但为了掩饰什么只好说向东的时候,它就会听话地向东而去,其结果当然是出力不讨好,挨上一脚。 有人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有只狗对主人十分忠诚,曾为保护主人多次与野狼厮咬,与盗贼搏斗,落下一身伤痕。有一天,他跟随主人出去,有个人对主人指鼻子骂娘,继而又狠狠地打了主人一个耳刮子。主人被打得满脸是血,还是不停地点头哈腰。狗觉得那人欺侮了主人,便勇猛地冲上去,咬住了那人的腿。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主人先是一惊,然后便抽出腰刀,毫不犹豫地向狗的脖颈抹去。 狗不知道那人是主人的上司,直到狗头落在地上,还一脸诧异。 狗的忠诚是骨头加皮鞭长期培训的结果。刚开始不过是为了得到一根骨头,长期培训,习惯成自然,也就形成了条件反射,不给骨头,不用皮鞭,它也一样看主子脸色行事,为主子的利益卖力。讨好主子已经可以说成为了狗的天性,有时候根本没有主子的指令,它也一样会根据自己的观察理解为维护主子而出击。 门官孟升就是这样一条忠诚的好狗。一事当前,替上司着想,这已经是他的惯性思维。 为了讨好上司赵弘殷,他违反规则让赵匡胤三人进了御勾栏,这已是大错。三人到玩花楼假充皇帝来到,敲鼓鸣钟;女乐发现,本该逃跑,却以武力相对,连杀多人。事件滚雪球似的扩大,孟升本人失职大罪已难脱掉,但他心中还是站在上司赵弘殷的角度考虑着。 “事情闹得这么大,赵公子若被抓住。小命是难保了;不但赵公子小命难保,赵大人也恐怕要受连累了!这可如何是好?” 待赵匡胤杀死女乐、军兵多人,又放起了火,孟升便更急了:“糟,这事更大了!皇上发怒是要灭九族的!赵大人这一回残了呀!” 当然他心中想的是赵弘殷,潜意识深处,支配他想法的还是赵弘殷手中能够支配的权力骨头。 出力越大,奖赏的骨头就会越大、越多,这是他多年积累的经验。 孟升原本当兵十数年,训练争先,值勤在前,脏活累活抢着干,但仍然是像他的名字一样,梦中升官。那次,赵弘殷到御勾栏视察警务,他只不过适时地为赵弘殷头上罩了一把伞,遮了遮并不太烈的阳光。赵弘殷也不过只是对他笑了笑,说了句,“这孩子挺机伶,很有眼色的!”陪同的军头便记在了心中,给他打了提升报告,让他很快得到了一个“节级”官职,当上了门官。 “节级”虽是军队低级官职,只不过相当于后世的部队排长级别,但位居几十人之上,一样品尝那发号施令的威风,那被下属点头哈腰的奉承;并且在出勤、记工、表扬、批评、罚款、发放福利补贴等各方面均多少也有些油水可捞,使他深刻体验到了当官的优越性。 只不过摇摇尾巴讨了个好,便得到一块带肉的骨头,如今若是救了赵匡胤的命,也就是救了赵弘殷的官职,救了他全家,这救命大恩的回报怕不仅仅是一块骨头,恐怕给一只整鸡一只整鸭也是说不定的! 一次投资,终身受益。虽说风险很大,但凭着自己御勾栏门官的身份,能办成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他决定赌上一回。 他对两个守门的军兵潘提、姚官训道:“那逼,看你们俩今天戳这窟窿!门岗有规定,任何人没票不能进内,何况今天没演出,有票也是不能让进的?你们值班,怎么把他们放进来了呢?你们别给我找理由说他是硬闯!管他是谁,敢捣蛋就抓,这是你们的权力,也是你们的责任!你们也别找理由说他动了手!就是他掂了刀,你们手里的家伙是摆设吗?这下好了,他们假冒皇上,又杀人又放火,酿成了大案!你们俩杀头之罪是逃不脱了,等着上刑场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面对上司,潘提、姚官二个最底层的小卒岂敢争辩?何况今天又确确实实是二人当班,他二人又如何辩得明白? 孟升见吓唬住了二人,这才缓和语气说道:“别抹泪,我还没说完呢!虽是你们俩值班站岗,但我是头儿,也是有责任的!咱仨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跑都能跑,要死都得死!既是上边有人帮我说话,我起码也得入狱十数八年!” 潘提见孟升缓和了语气,求道:“大人,您见多识广,快点想个办法吧?” 姚官求道:“要不,您带我们俩一起跑吧!” “跑,往哪跑?到时全国通缉,跑到哪抓不到你?”孟升见把二人都吓傻了,这才把早已想好的主意端出来:“我们现在的惟一活路是救出赵公子。赵公子脱险,我们方好不承认是从我们把守的大门进入的。我们没了直接责任,罪行便减了一半。更重要的是,救了赵公子,就是救了他父亲赵大人;只要赵大人官职不丢,捞出我们三个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终究已是杀头之罪,潘提、姚官当然愿孤注一掷,都点头同意。 孟升怕二人积极性不高,又许愿只要救了赵匡胤,他可让赵弘殷赏给每人一个“长行”官职。“长行”相当后世部队中的班长,虽说是最低一级的军职,但腥不腥是块肉,总算是个“官儿”。 潘提、姚官见不仅能躲祸,还有希望得官,自然不遗余力,挖空心思地出谋献策。 三人商议了具体措施,便开始行动。 孟升准备了一套旧军衣,让潘提、姚官也准备了一套藏在怀中,然后便带二人做作出为保卫皇上,抓获歹徒,不怕苦,不怕累,越是艰险越向前的样子,各自顶上一件湿衣,冒着大火,向楼上冲去。 此刻,孟升把湿衣搭在赵匡胤头上,向潘提、姚官命令道:“让大少爷先走!你们快去救另两位公子!” 孟升嘴里指挥的同时,已经架起赵匡胤来到放皇帝座椅的地方,按动旋钮,打开了一道暗门。 为防突发事故,御勾栏皇帝的“龙椅”后面设计有一个专用秘密安全通道,孟升是御勾栏保卫工作头目之一,当然熟悉。 孟升将赵匡胤架进通道,顺悬梯下到地下室。赵匡胤离开火海,吸了些新鲜空气,很快便缓过气来。 孟升掏出怀中军衣,指着不远处的出口说道:“大少爷,前面出口外面就是假山山洞,洞外是一片花园,你们换上军衣,出去藏进花从,找机会混进救火军兵群中,便可安全出去!” 此时,潘提、姚官搀着已经半昏半迷的石守信和王审琦,紧随之后,也已来到。 孟升让潘提、姚官拿出各自准备的军衣,让石守信和王审琦也装扮齐毕,便引三人来到地道出口。 赵匡胤已经登上两三个台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拐了回来。 “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孟升哈腰问道。 “你们三个冒了这么大险,我还没问你们名字呢!” 记住名字方好向赵大人交代,赵大人才好找机会给官。三人见赵匡胤询问姓名,都以为是滴水之恩报以涌泉,这救命之恩要报以大河,争抢着报说自己的名字。 “我叫孟升,河北定州人,请大少爷记了!” “我叫潘提,山东青州人,请大少爷记了!” “我叫姚官,陕州吴家店人,请大少爷记了!” “好,三人救命之恩,我都记下了,日后一定告诉父亲,尽力提拔!”赵匡胤话落音,蟠龙棍突然挥起。他手握棍身,长兵短用,两稍轮番连击,孟升、潘提已经脑袋开花。姚官刚转身逃跑一步,赵匡胤已将蟠龙棍放开追到,正打在他后脑勺上,也倾刻找阎王老子要官去了。 石守信和王审琦全惊呆了。 “留着终是祸根!”赵匡胤边收蟠龙棍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大概是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也为了让石守信和王审琦明白,赵匡胤面对门官孟升和潘提、姚官两个守门军兵仍在蠕动的尸体辩解道:“三位兄弟,安息吧!不是我心狠,是大局的需要!开封府的捕快不是吃素的,你们逃不脱他们的追查。不是我不相信你们,是怕你们受不得酷刑的折磨。与其让你们到时生不如死,还是不得不说,终落个不忠不义,还不如让你们早成正果。如此,你们明是勇斗歹徒的忠义英雄,暗得保护我赵家的忠仆称号,也算是死得其所!我会告诉父亲,让他尽力为你们周旋,把你们当忠义英雄上报,并为你们尽力争取一个官职封号!你们放心地走吧!我赵家不会亏待你们的!” 赵匡胤这番话说得很是动情,把石守信和王审琦都“感动”得不得了。 石守信小心翼翼地顺着说:“他们三个就是勤谨苦干一辈子,想得个官也是不可能的。如此让他们成了‘忠义英雄’,皇上随便给赏个‘进勇副使’什么的一类称号,再让伯父多给他们家属些抚恤金,他们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也算鲤鱼跳进龙门,终于混出头了!” 王审琦一面暗中发抖,一面也附和着:“是啊是啊,他们也算是祖坟冒青气,一步登了天!死的值得啊!这好事往哪找?” 赵匡胤冷冷笑着,白了二人一眼,命令道:“审琦探路,守信随后,走吧!” 三人猫腰从地下室出口拾级而上,打开洞口盖板,来到花园假山山洞中,见有许多军兵来来往往正在花园水池打水救火,便混上前去,不管是盆是桶,各自表现对皇上无限忠诚,对救火积极主动,找机会抢得一个,然后混到需出外打水的门口,逃出御勾栏,各自向家中奔去。 赵匡胤虽说杀了门官和守门军兵三个活口,但想到在御勾栏门口打人时看到的行人很多,便决定瞒了父母,逃到舅舅杜二公那里暂避风头,以免有捕快找来询问的啰嗦。 他来到自家后门,翻墙进去,穿过后花园,悄悄回到房中,见妻子贺金蝉还在搂着儿子熟睡,也不叫醒,带了一顶大沿帽子,换了一身夜行衣裳,束上蟠龙棍,又在床头柜中寻了些零碎银两当作盘费,依旧翻墙出院。 虽说街上巡逻军兵很多,但赵匡胤常年游逛,大街小巷没有不熟的。他专拣僻静小巷,遇不通处便越墙而过。待潜行到城根处,找到一处下水道,撬了腐朽的木栅,钻过去,一路急奔快赶,来到了舅舅这里。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双雄对磕。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73、双雄对磕 - 憨王传 - 杨山林 话不投机只管说,生意难做偏要做; 漫天要价硬碰硬,哪管身后事非多。 赵匡胤逃到这千山镇,听说案子已破,定他为首犯;并且皇上亲自下旨,“隐匿焚烧御勾栏,杀害女乐、军兵者,九族全诛;拿住凶徒者,千金重赏,官升三级”;全国到处挂有他这个钦犯的画像,各衙门捕快也在到处布关设卡,明察暗访;就是一般的江湖人物,也有不少人想捉住他讨功请赏,发一笔横财,弄个小官当当;吓得他整天躲在屋中,白天连大门也不敢出。 上午,赵匡胤见舅母衣衫不整、满面青肿地从外面回来,大吃一惊。待问及是被一黑脸汉子所打之后,他气得直跺脚,但自己不便白天在外面出头,只得把气憋在胸中。刚才又听到下人报说,舅舅也被一个黑脸汉打了,更是气得暴跳如雷。 他正要等天黑后蒙面出外找那黑汉子为舅公、舅母出气,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赵匡胤见敲门声急促持久,一直不停,感到异常,又不知来的何人,便从后院越墙出来,隐在树丛中观察,待弄清来人就是打舅母、舅公的黑汉子后,心中说道:“黑小子,我正准备今夜找你,你却送上门来。在自家院中结果你,不担心张扬出去,真是盼也盼不来的好事。” 赵匡胤心狠手毒,又计谋多端,笑脸里边藏奸计,客气话里隐杀机,郑恩是个实诚人,又无多少江湖经验,怎么能料得到? 赵匡胤将郑恩引进院,回身关了大门,上了闩,方才问道:“兄弟贵姓,何处谋生?” 郑恩如实回答:“姓郑名恩字子明,外号乐子,在卢家店油坊打工混饭吃。” “我草,一个打工仔,能有多大本事?”赵匡胤一脸轻蔑,冷笑一声,奚落道:“为人当奴,狗似的听喝,驴似的干活,羊似的被宰,可怜啊!” “凭力气混饭吃,不偷不抢,天天活动筋骨,顿顿能够吃饱,有什么可怜的?以我看,那些金银多得花不完,还要像老鼠打洞一样,使出吃奶的劲往钱眼里钻,给他祖宗八代招骂名的人,才真可怜呢!”郑恩针锋相对地斥道。 “如今谁不往钱眼里钻啊?祖宗八代挨点骂算什么?能挣钱才算有本事嘛!你一面打工,一面做点管闲事生意,不也是为了多挣几个吗?不过,可有一点,你得记住:管闲事招子要亮,要认清对象,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要乱管!碰上那些软弱主,你凭着有一把子力气,压他一头,混顿酒饭吃吃就可以了;不分对象,晕着头胡乱充愣,弄不好是要丢小命的哟!”赵匡胤以居高临下指教的口气威胁着。 郑恩大笑说道:“老子的脾气与你说的反个过,遇上软弱主儿我当孙子,任他打任他骂,任他骑到头上拉屎撒尿。软弱人整天受人欺,可怜啊,你给他个欺你的机会儿,让他找补一点自尊,说不定疯病就给治好了!可碰上硬头儿我可要当爷,是生铁也要把他砸成片片!为什么?他整天欺侮别人,不知道王二哥贵姓了,这也是一种疯病,你收拾他一下,压压他的狂,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收敛一点,就会少许多灾祸,说到底,这也是为他好啊!你说是不是?专拣软的捏,那是老太太吃柿子,不是大男人干的活!” “听你这口气,这‘狗肉’‘雪桃’生意是一定要做的了?”赵匡胤见郑恩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开口奚落,掖了袍子下摆,先找动手的由头。 郑恩找来的目的就是打架,也在找茬,说话自然带刺:“当然,这两样生意利大!” “你是买是卖?” “我先买后卖!” “买价多少?” “老子不喜啰嗦。不论货多货少,都是一文钱任找!” “那么卖价呢?” “雪桃十两银子一个!” “狗肉呢?” “用鼻子闻一闻,十两银,往嘴唇上抹一抹,二十两!” “那要吃一口呢?” “吃一口,一百两;吃两口,一千两!”终归是打架,郑恩晕着头只管顺嘴胡说。 “你干脆当强盗去吧!”赵匡胤眼中冒了火。 “这可是你家的规矩:价钱自已想定多少定多少,别人不想买也得买!你家用这规矩跟别人做生意,我怎么不能以这规矩跟你家做生意呢?请问天下有这个理吗?” “这生意大,本钱也大!”赵匡胤软中带硬。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郑恩笑回道。 “不怕瓷器硬,钻头拧断了?”赵匡胤奚落道。 “钻头拧断指头戳!” “断胳膊断腿不好受吧?” “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 郑恩针尖对麦芒。 赵匡胤冷笑一声,便想动手,转而心中思忖道:“他能打败舅舅、舅母,看来本领不弱。我且先显点功夫给他看看,探探深浅再说。” 他想到此走到墙边,深吸一口气,扬起右臂,功运指端,对准墙上的一块青砖,猛然一抓,那块牢牢砌在墙上的青砖脱缝而出。 “手中金子,至少要有这么大一块!”赵匡胤手托砖块,向郑恩炫耀地说道。 郑恩笑了笑,假装提鞋,抬起左脚往檐下的一个石礅上踏了一脚,那个石礅便裂成了几块。 郑恩拣起一块,拿在手中说道:“像这么大一块不行吗?若嫌太大,没法花,我给你变成零钱!”边说边一掌拍去,那小脸盆大的一块花岗石便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碎块。 赵匡胤惊得张嘴合不住,脸本来就是红的,此刻陡然加深,变成了死猪肝似的黑紫颜色。 他带郑恩走进客厅,脱下长衫,气运双脚,就在铺着青砖的地上来回走了几步,好像在寻找挂衣服的地方。 只见他脚步落处,大方砖块块碎裂下陷。 赵匡胤以为这功夫能镇住郑恩,那知郑恩弯腰俯身,把客厅上水桶粗的一根柱子倒抱而起,向赵匡胤叫道:“来来来,放这石礅上正好!” 柱子往上一顶,房梁“咯嚓嚓”直响,整座房顶直晃荡。 “请用茶!” 赵匡胤趁郑恩撅着屁股,抓起桌上的茶杯,运气向郑恩后脑勺飞去。 “正忙呢!” 郑恩闻得风声,就如脑后长眼,抬腿一个后踢,那茶杯倒飞回去,又稳稳落在了案上。 赵匡胤心中“咯登”一声,狂傲之气陡然减了下来。 力气巨大者一般都稍欠灵敏,而郑恩力大无穷,又反应如此灵敏,并且在手抱柱子的同时还能用脚把握力度,控制茶杯落回案上,其内功究竟深厚到什么程度,赵匡胤是不敢揣测的。 他父亲赵弘殷在朝中做着殿前禁军都指挥,其武功在诸将中也算名列前茅,他得父亲亲传,又曾多次上少林寺寻访名师,武功不在父亲之下,却与这黑小子还差一大截。此人若在军中,岂不是无敌良将?如今乱世,有武力就是草头王。我在家做下大案,仕途再难有望,若能将他拢络,就是占山为王,岂不也是冲锋陷阵的一条好狗吗?” 赵匡胤想到此处,忙将原来替舅舅、舅母出气的杀人之心迅速压下,把佩服、爱慕、诚恳的笑容调到脸上,抱拳施礼向郑恩叫道:“哈哈哈哈——兄弟请住手!兄弟请住手!在下领教了!领教了!” 郑恩放下梁柱,拍拍手,笑说道:“怎么不放?这石礅被梁柱盖着,上面一点灰尘也没有,不会脏了你的衣服!” 赵匡胤明知郑恩清楚他是不得不服输,但仍然做作出一副豪爽真诚的气派,满脸堆笑说道:“我与郑兄一见如故,试试深浅!果然深不可测,令人钦佩!”边说边端凳沏茶,请郑恩上座。 伸手不打笑脸人,郑恩见赵匡胤客气起来,也便客气地问道:“请问姓氏!” “赵匡胤!” “你说话不像当地人啊!” “家住汴京。” “到这里打工来了?” “看我像打工的吗?”赵匡胤大笑。 “穿戴不大像!我猜猜——是杜二公请的护院吧?护院也是打工么,都是给别人干活混饭吃!杜二公这人不地道,对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样,能吃饱吗?别跟这号欺压良善的恶霸干了!我看你也有把力气,要不,介绍你也到卢家店油坊抡大锤去?” 郑恩误以为赵匡胤是杜二公雇的帮手,真心劝他莫要为虎作伥,赵匡胤听着却全是奚落。但他此刻一心要拉拢郑恩,只能把辣椒当糖豆舔,脸上还是笑呵呵的:“兄弟一身本领,志向可不够高啊!怎么老想着给人打工,就没想到也当当人上人,骑马坐轿,让人侍奉着吗?” 郑恩大笑说:“这我可真没想过!那轿子小棺材似的,四面不透气,坐在上面一颠一颠的,有自己走路舒坦吗?再说,提茶壶的、端尿盆的、扇扇子的,那么多人前呼后拥的闹闹着,呵呵,还不烦也把人给烦死了!” 赵匡胤笑着摇头道:“你没享过那富贵福,品不出那富贵滋味儿!” “你怎么知道我没享过富贵福?咱鸡鸭鱼肉全尝过,包子胡辣汤都喝过,高梁酒咱也喝过好多次,没球什么稀奇!”郑恩梗着脖子顶他。 赵匡胤见郑恩想发火,急忙解释说:“为兄的话并非仅指吃吃喝喝,意思是说兄弟一身本领,应该有更远大的前程!如今为人打工,是大材小用,太可惜了!” “老子除了下力,什么也不会,也不懂,不打工干什么?掏包抢劫,讨饭卖屁股吗?我给老板打工,老板管我吃饭,谁也不欠谁的,有什么可惜的?”郑恩还是梗着脖子顶。 赵匡胤长到这十八岁,除了他爹,还没人敢这样戗他,但此刻对郑恩打又打不过,还想拉拢为已所用,只能把火压住。 他见转圈说不清,只能直来,说道:“兄弟,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有这一身本领,如果寻到门路,投靠合适,弄个官当当是很容易的!要不,你跟着哥们!哥们认识朝中大官很多,先给你介绍介绍,弄个班头当当?怎么样?” “是见了县官磕头,见了百姓仰脸;下乡搜刮百姓,回去与上司分成的那一号吗?”郑恩冷笑着问他。 “只要跟对人,表现好,升职会很快的!”赵匡胤当他是嫌官小,急忙许愿。 “有多快?” “这看你怎么干了!如果你懂得揣摸头儿心思,看头儿眼色行事;处处想头儿所想,急头儿所急,忠心耿耿为头儿做事;再知道一年三节给头儿送礼,搞好关系,三五年弄个在品的迪功郎、保义郎什么的不是难事!有了官职,就可谋差;有了好差使,就有了权力;有了权力,那发财就会很容易。捞着银子,用银子开路,就会再升更大的官,得到更大的权力;有了更大的权力,就能捞到更多的银子,谋到更大的官;如此雪球似的滚 ——” 赵匡胤还没说完,郑恩已经大怒起来:“滚你娘的蛋!当官的哪有好东西?整天吃喝玩乐,欺压百姓,我看见他们就想揍!你竟然让老子去钻营?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老子管闲事不是讹钱讹官的,你少几子啰嗦,出手吧!”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侠义牌坊。 驴闹第五卷:小人的幸福 74、侠义牌坊 - 憨王传 - 杨山林 侠义如日月,不矜自光辉; 嘴上常自诩,心里必厚黑。 都说恶人脾气不好,那是没碰见比他更恶的。 当官的对下级动辄上火,开口就骂,碰见比他官大的也立马孙子。 你到哪衙门办事,对方对你吹胡子瞪眼,开口训斥,你出去换上官衣,跟上衙役,他立马改了脾气,下跪叫你“大老爷”。 硬的劫,软的捏那不叫英雄,那叫狗奴才;真正刀放在脖子上也不改理也不低头的才能称为真豪杰。可惜,狗奴才越来越多,真豪杰却是越来越少了! 因此,“成者王,败者寇”,有权就有理,有权就是正义,便成了人们的共识;“身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谁强谁是爷,便成了人们不得不研究的处世哲学。公理不存,人道丧失,只剩下了对砍的“谋略”,这就成了中国的千年“文明”!赵匡胤便是被这种“文明”熏陶出来的一个典型。 赵匡胤在汴京城横行街市,一派老子天下第一的阔少风度,烧了御勾栏,得罪了比他爹官更大的皇帝,他便也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到处躲藏。 这会儿他碰上郑恩,武功比他强,又只认死理,不知道权势地位是什么东西,他也只得改改脾气。 不过,被千年文明熏陶出来的高贵者的低头不像低贱的百姓那样直白白的就说“我输了”,总是要讲究一些“谋略”,把不要脸的事说得很有面子似的。比如宋朝向辽、金贡银、帛时不称“贡”,而用“输”或“纳”字;向西夏贡银、帛时,不称“贡”,而称“赐”,用以掩盖卖国行径。尤其是,北宋的徽、钦二帝明明被金人掠走,相当于今天做了美军俘虏的萨达姆,可却口口声声地说是“二帝北狩”,这词用得多巧! 赵匡胤是他们的“太祖”,当然是棋高一着。他面对郑恩的粗鲁怒骂,哈哈大笑着说道:“好好好好!兄弟和我一样嫉恶如仇,痛恨官府,我再说话就没忌讳了,就胆大了!” 赵匡胤话锋轻轻一转,下了台阶,遂一边大笑一边揽着郑恩肩头,低声说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没说我怎么知道!” “不瞒兄弟说,我是在这里躲祸的!” “躲什么祸?” “自找的祸!” “能说说吗?” “当然能,就怕兄弟吓着!” “你只管说!” 赵匡胤摸透了郑恩底细,便打开话匣子,说了许多朝廷腐败,百姓缺吃少穿,狗皇帝却大兴土木,修建御勾栏,天天寻欢作乐,不顾百姓死活的牢骚话;又编造了许多自己在汴京斗邪恶,护弱者的侠义故事;把自己御勾栏戳祸之事,编造为反抗腐败朝廷的侠义英雄行为,为自己建造起一座正义牌坊,忽悠得郑恩对他佩服得不得了。 二人这才越说越投机,不再顶牛。 郑恩问道:“兄弟侠义中人,怎么会住在这杜二公家里?你究竟是他请的护院,还是有别的什么关系?” 赵匡胤说:“他是我舅舅。” 郑恩沉脸说道:“你舅舅恃强凌弱,敲诈勒索,你可知道吗?”遂简要说了在桃园、街头打了仙人球和杜二公之事。 赵匡胤对舅父、舅母横行霸道的作为明镜似的,并且暗中曾多次出手相助,此刻为笼络郑恩,当然要作正义之秀。 他装作满脸惊诧,叫道:“对乡邻以强相欺,敲诈勒索,这和强盗有什么不一样?太可恶了,太不像话了!真没想到他们竟然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真没想到连府上丫头、仆人也跟他们一起骗我! “中午,我见舅母衣裳不整从桃园回来,问两个丫头发生了什么,她们竟然说您偷桃还打人;刚才不久,又有仆人回来说,有个黑脸汉子仗着武功要强行购买桃园和狗肉店,出价很低,等于讹诈。我听了这些谎话正在生气,你找上门来,我能会有好话吗?他们骗得我差一点与兄弟动手,真是可恶,气死我了!我过去不知,也就罢了,如今得知,是一定要管的!他们若不痛改前非,我就断了这门亲戚!” 赵匡胤是为刚才同郑恩对磕的言行圆场,郑恩只当是真,见赵匡胤义愤填膺,大骂舅父、舅母,反觉得不好意思,忙道歉说:“不知杜二公是赵兄舅舅,在下当众羞辱,做得冒失了些!向赵兄道歉了!” 赵匡胤哈哈大笑说:“这算什么事?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说来惭愧,我因看不惯朝廷腐败,一时气愤,烧了当朝皇帝寻欢作乐的御勾栏,逃跑出来,在此隐身。一因不便出门,外边事一点不知;再说舅甥虽亲,毕竟是客,也不便多问,至使他们在外边胡作非为,论说,我也是有责任的。今个你教训他们,正合我意,我该谢你才是,你道个什么歉?” 郑恩见赵匡胤如此侠义,早已没了脾气,说道:“我找上门来,并非还要闹事。只因方才我私自以客店的伙计名义打了舅父,怕他误会王掌柜,结怨报复,特来说明。一切与王掌柜及乡民无关,全是我容不得恃强欺人之事。舅舅若要寻仇,只找我就是,莫与乡民们为难。另外,这恃强凌弱之事让他不要再做。须知强中还有强中手,犯了众怒,总有报应的时候。只不知你能劝得动他吗?” 赵匡胤爽快说道:“惩恶扬善,普渡众生,正是我等应遵循的原则。舅舅若敢不听,我与他翻脸断亲。有咱们两个,莫说舅舅、舅母二人,就是十个八个,咱们治不服他们吗?” 郑恩见赵匡胤答应管教杜二公,便起身要走,赵匡胤哪里舍得,命下人准备酒菜,要与郑恩来个一醉方休。 二人正越说越投机,忽听门外人声嘈杂,灯笼火把亮成一片。 杜二公扯嗓门喊着:“弓弩手上房,把院子围住,莫让他跑了!” 赵匡胤的舅母仙人球在桃园挨打后,自知自己不敌郑恩,丈夫杜二公也难以打赢,外甥赵匡胤又不便出头,便上山寨搬兵。搬兵下来,正好碰上也被打得满身青肿的杜二公,于是二支人马合成一支,回头向客店杀去。到客店得知郑恩来了家里,便带人赶回,让人马将院子团团围了。 赵匡胤听到屋外人马喧闹,走出大门。 杜二公见赵匡胤分毫未伤,惊异地问道:“那闹事的黑贼在哪?你把他收拾了吗?” 赵匡胤笑着说:“没见什么闹事的黑贼,只有我一个好友现正在客房用茶。请舅舅、舅母见上一见!” “都说他上家里来了,怎么没来呢?”杜二公自语道。 “哼,八成是向众人放句大话,偷偷地溜了。老娘要不是被桃树砸住,能让他跑吗?”仙人球挥舞着铁棒槌为自己找着面子。 杜二公跟在赵匡胤后边疑疑惑惑走进客厅,抬头见郑恩正端着杯子喝茶,惊叫一声直往后跳。 仙人球紧跟在后,杜二公正跳在她脚背上。 她“唉哟”一声仰面倒下,杜二公收身不住砸在了她身上。 “来人啊,黑贼在客厅呐!”杜二公一边滚爬一边大叫。 赵匡胤搀起舅父、舅母,笑着说道:“舅舅,舅母,这就是我的好兄弟郑恩。俗话说,不知不为罪,不打不相识。一切得罪长上之处,请舅舅、舅母原谅!” 杜二公两口本就畏惧这个外甥,且是郑恩手下败将,只得打落门牙肚里咽,红着脸不发一言。 赵匡胤一面让舅父、舅母就坐,一面接着说道:“愚甥有几句迂言,想当面奉告,舅舅、舅母可愿听吗?” 杜二公说:“亲舅如父子,贤甥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赵匡胤说:“良善者世所宝,强暴者众所弃。得人心者得天下。二老也算当今英豪,应把眼光放远,且莫为鼻尖上一点小利祸害乡民,失了道义,为人所不齿。这如同敲诈勒索的雪桃、狗肉营生,从今往后不能再做。当今乱世,应多做善事,多交朋友,以待天时。若遇机会,便可建功立业,名垂竹帛,荣耀多多矣。莫要鼠目寸光,因小失大。愚甥越分进言,望舅舅、舅母勿罪。” 杜二公所做之事,赵匡胤清清楚楚,而且暗中多次帮手,如今当着郑恩突然说这些光面子话,杜二公两口当然明白是在作侠义秀,便也急忙配合,点头说道:“贤甥金玉之言,郑壮士又言传身教,愚舅顿开茅塞,从此改过自新,当归正道!” 仙人球也说:“恃强霸道之事,舅母以后不会干了,请甥儿放心吧!” “是被俺郑兄打怕了吧?” 赵匡胤打趣一句,众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赵匡胤和杜二公又说了许多光面子话,无非是自此不管经营什么生意,要以诚信为本,与乡民搞好关系一类。 郑恩是个怎么想就怎么说的人,便也以已度人,以为赵匡胤是个嫉恶如仇的侠义人物,敬佩得不得了。当然也以为杜二公在赵匡胤教训下真心痛改前非,便也以长辈对待,以舅父相称。 杜二公起身出去,让下人从库中搬出十坛酒,两片猪肉,让众喽罗抬着回了山寨。 又过了一会儿,众仆已经将酒菜备齐,摆上了桌。 赵匡胤让郑恩上座,执壶满上一杯,郑恩端杯正要往肚里灌,杯到嘴边突然放下,大叫道:“糟,糟糕!忘了!忘了!” 赵匡胤和杜二公不知他突然冷惊什么,都吃惊地站了起来:“怎么了,什么事?” 郑恩说:“我的同伴田先生,现在还在客店等我呢!我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他还不定急成什么样子呢!” 赵匡胤一听便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事,吓我一跳!他是个什么人?本领有你好吗?” “他是我所在油坊管账先生,中过秀才,学问可大了!虽说只在一起一天,我却受教很多。在路上他给我讲了许多当人要厚道,要互相信任,要嫉恶如仇,要一心向善,帮助贫困,惩治恶人,好心有好报的人生道理和故事呢。” “读书人嘴上都会讲大道理,做的就不一定是那么一回事了。”杜二公刚才以为郑恩还有助手,心中暗暗庆幸在街头适时收了手,这会儿听说不过是个弱秀才,说话便不那么抬举了。 郑恩说:“他待人是很厚道的。他是个管账先生,地位比我高,年纪比我大,却很抬举咱这个下苦力的。比如在桃园摘桃,他摘下来先敬我吃,还怕我吃得少了,并且他还说是掏钱请我呢!他只不过胆子有点小,看见舅母提着两根铁棒槌,气势汹汹的样子,便吓跑了。我准备和舅父你打架,他还劝我,让我打不赢就跑呢!他可关心我呢!” 赵匡胤大笑道:“读书人都是胆小,难以成事,要不怎么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他不过是你一起打工的伙计,有胳膊有腿,饿了自会买饭吃,瞌睡了自己会睡觉,理他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吓为兄一大跳!” “你说这不对!同行出外,应该互相关怀,有富同享,有祸同担。我一个人在这喝酒享乐,却把他给忘了,这还算朋友吗?说不定他还在等我回去一起吃饭呢!该死,该死,我得快回去!”郑恩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赵匡胤见郑恩执拗,伸手把他按坐下,说道:“这里已经准备好了。既然他是你同伴,那就派人请来一起吃喝吧!” 杜二公忙附和:“对对,那就派人把他叫来,一起喝两杯,也算多认识一个朋友!”边说边走出门去,向手下喊道:“兔子,蚂蚱,你俩到老王客店把一个姓田的先生给我请来,就说我杜二公请他喝酒!快一点!” 杜二公安排罢,转身回来,端起酒杯对郑恩说道:“郑壮士,今天不打不相识,老舅先敬你一杯!” 郑恩不端杯,说道:“既然请田先生也来作客,就得等他,咱若动了筷,就嫌得不礼貌了!” 赵匡胤、杜二公见郑恩认死理,只得放杯,闲聊等着。 杜二公家与客店相距不到一里之遥,打个来回也不过喝杯茶的工夫。可三人茶水喝了几壶,都出去尿了二次,田先生还是没有来到。 杜二公眼看热菜放凉,心中焦躁,正要再派人去催,请田先生的“兔子”兔子似的跑了回来:“杜二爷,不好了,出大事了,田先生跳楼了!” 郑恩大吃一惊,与赵匡胤、杜二公一起跑出门来。 “那的逼,咋呼什么?给我慢慢说!”杜二公向跑进院的兔子吼道。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蹊跷的坠楼事件。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