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人与少女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江南道。 三月,正是花开好时节。 江都城外的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忽然,官道远处传来了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大地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紧接着,一条黑色的“长龙”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咦?” 几乎所有的行人都不约而同地驻足观望起来。只一会功夫,黑色“长龙”便已疾驰而至。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支马队。 马队一共有十三骑,皆骑黑色高头大马,披黑色甲胄,执枪佩刀,背负大弓。 为首那人,还举着一面黑色大旗,大旗上,有两个金漆大字“重山”。 “天啊!这可是装备最完整精良的重甲骑兵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重山?这是哪位将军的旗号啊?怎么没听说过的?” “可不是!我大乾王朝当红的十二虎将,也没有人能与这二字沾边啊!” …… 一时间,行人中,关于这支突然出现的重甲骑兵的议论声四起。 在众人发呆议论之时,有一辆马车缓缓与众人背道而驰,往远离江都城的方向驶去。 赶车的是个麻衣老者,须眉俱白,姓李,认识他的人都会喊他一声李老头。 李老头年纪早已过了古稀,但神采奕奕,丝毫没有老迈的感觉。 马车里,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少女,看样子不过十七八。 即便是有面纱遮隔,却也挡不住她与生俱来的出尘气质。 少女侧着身,掀起帘子的一角。 一边细心地替李老头掸去头发上挂着的一片柳叶,一边笑着开口问道。 “爷爷,您不是老说自己是老江湖吗?那您给然儿说说,方才过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呗。” 李老头咧嘴哈哈笑了笑,一脸溺爱的神情开口道。 “丫头啊,爷爷上一次闯荡江湖,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让爷爷讲现在的江湖,那不是存心要爷爷吃瘪吗?” “再说,刚刚过去的是重骑,和江湖也没什么关系。” 少女似乎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她用手捏着喉咙,故意粗着嗓子学着李老头平时的语气道。 “爷爷,我记得您可是讲过,江湖和朝堂就好比泾河和渭河的水,看着是泾渭分明,但最终还是要流在一起的,怎么就没关系啦。”李老头大概没有想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得呵呵笑道:“丫头,你就饶了我吧。” 他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继续道:“如今的江湖,丫头你的名头都要比爷爷大得多了。” “琅琊胭脂榜是怎么说来着?一顾倾人城,再顾……” “爷爷!” 见李老头忽然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少女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她佯装生气地放下帘子。 “我不和你说了。” “呵呵……”在爷孙出行的路上,这副场景明显是出现过很多次了。 李老头笑得合不拢嘴,脸上尽是骄傲之色。 也是,谁让他的孙女姓李,单名一个然字呢! 李然这个名字,即便在号称揽尽天下绝色的琅琊胭脂榜上,也仅仅逊色于那位传说有天人之姿的道痴,排在第二。 而且,按琅琊阁的说法,待她再长几年,甚至不输道痴。 有这样一个孙女,怎么能不骄傲呢?两人闲聊之际,马车早已经驶离江都城很远,眼看着,江都城的城墙都要看不到了。 忽然间,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踏破大地的声音。 前方的官道上,竟然再次出现了一支黑色重骑。 同样是装备最完整精良的十三骑! 不过不同的是,为首那人手持的黑色大旗上不再是“重山”两个金漆大字,而是“大散关”三字。 李老头轻“咦”了一声,随即不禁皱起眉头来。李然似乎也察觉到了李老头的异样,再次掀开车帘子,轻声问道:“爷爷,您知道他们?” 李老头点头嗯了一声:“大概知道了,只是……” “只是什么?”李然好奇追问。 “只是如果是他们,就不应该出现在此地。” “哈?”李然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原本她让李老头给她讲讲这黑色重骑,只是爷孙倆的一个小游戏,打发路途无聊时光罢了。 但如今她的好奇心算是彻底的被点燃了。 “大散关……” 李然认真看着黑色大旗上的金漆大字,喃喃道:“这看着似乎是一个地名,只是怎么好像没听过的……” “大乾王朝里,也没听过有用地名做旗号的军队啊……” 难怪她疑惑,要知道,军中旗号,一般都是用领军将军的姓或名作为旗号的。 特别是名气比较大的将军,光把姓或名打上大旗上,就已经起到震慑敌人的作用。当然,除了领军将军的“姓”和“名”外,也有用国号的。 比如,当年大乾高祖皇帝御驾亲征,用的就是“乾”,而非自家姓氏“李”。 “确实是地名。” 李老头点了点头,继续道:“丫头啊,其实你是应该听过他们的,只不过,听到的可能是另一个名字罢了。” “另一个名字?” 李老头见李然还是不解,抚须轻笑道:“千里关山边草暮,一星烽火朔云秋。”“北境十三城!”李然的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 北境十三城! 这个名字可不是听说过那么简单,即便用“赫赫有名”来形容,恐怕还是不足以道出其威名的万一。 无论是三十万横扫天下的黑甲精骑,还是天下四大名城的拒北城! 亦或是大乾王朝当红的十二虎将加起来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唯一异姓王武王赵德。 “没错,就是北境十三城。”李老头用手轻轻捋了捋胡须,眼里尽是追忆之色,他缓缓开口道。 “当年书院四先生里的飞卿先生游历北境后写下这传颂天下的两句诗,人们只知是写尽了北境十三城地之辽阔,之苍茫,之萧索。” “其实,除此之外,这两句诗还巧妙的把北境十三城的名字串联了起来。” “只不过,北境十三城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有名了,有名到天下人都以为这便是他们的名字。” “只有去过北境的人才知道,北境十三城只不过是一个统称而已。” “千里关山边草暮,一星烽火朔云秋。” “千里为重,便为重山。” “大散关、孤山、边城、草头城、暮城,一步水、星陨关、烽火台、朔州、云中、秋风渡。” “再加上天下闻名的拒北城,这才是他们的名字。” 李然恍然大悟,但很快又疑惑道:“既然是北境十三城的黑甲精骑,为何会出现在这江南腹地?” 李老头摇了摇头,显然他也很难理解。 马车缓缓沿着官道而行,两人遇到的北境黑甲精骑数量也越来越多。 这些北境黑甲精骑的旗号,也果然如李老头所言,分别是十三城的名字。 “大散关”之后便是“孤山”,一直到落日时分出现的“秋风渡”,十三城的旗号已见十二。 只有名震天下的“拒北城”旗号未出。 爷孙俩在离官道不远处的一间客栈落脚,两人坐在客栈二楼一张临窗的桌子上。 李然点了一壶茶和几个素菜,她先是给李老头倒了杯茶,然后才乖巧的坐回自己的座位。 托着下巴,学着李老头的样子,侧头看向窗外远处。 官道上,正是一队掀起漫天尘嚣的黑甲精骑。 “秋风渡”的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少女的思绪仿佛也随风飘得很远很远。 直到黑影远去,官道再次回归平静,李然忽然出声喃喃道。 “他们一拨一拨的往江都城而去,这也太怪异了些,总感觉像是要去接什么人似的。” “接什么人?”被李然的话提醒,李老头重重一拍大腿,随后呵呵笑道:“老了老了,竟然连这茬都忘了。” 李然被李老头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托着下巴的手微微一晃,险些摔倒。 “爷爷!” 李然轻嗔了一声,不过很快又重新托回下巴,看向李老头,好奇道。 “爷爷,您说的是什么茬吗?” 第2章 千里接龙头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千里接龙头。” 李老头神色一凛,缓缓说出五个字来。 “千里接龙头?” 李然的眼睛一亮,明显来了兴致,继续追问道:“爷爷,这又是什么?” 李老头并不急着解释,而是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轻敲了敲桌子。 李然很识相的给他又倒上了一杯,李老头方才缓缓开口道。“千里接龙头是百年前江湖中一种非常隆重的礼节,只有门派在迎接某个非常重要的人时才会用得到。” “通常是门派里身份最贵重的六个人一个接一个的前去接人。” “如果被接之人的身份更贵重,去接的人甚至会更多。” “关于千里接龙头这个礼节,江湖中各门派还达成了一个默契的共识。” “被接之人的身份、名望必须要得到整个江湖的认可,门派才可启用这个特殊的礼节。”“上一次用到这个礼节的,还是百年前的城南书院。” “当时书院为了迎接他们的大祭酒,一共派出了九个人前去,轰动一时。” “书院大祭酒才九个人去接?” 李然掰了掰指头,疑惑地道:“那这北境重骑一队便是十三人,十二队下来,早已过百人,接的该是怎么的大人物啊!” “难不成是武王赵德?” 李老头摇了摇头:“不会,赵德倘若离开北境,整个天下恐怕都要抖上一抖,绝不会像如今这般平静。” 至于北境黑甲精骑出现在江都城附近,泰安城里的大小官老爷会不会乱成一锅粥,甚至坐龙椅听天下的那位还能不能坐得住,他就不得而知了。 泰安城,大乾王朝京师。 天下四大名城之一。 虽然人们常说,东顾城、西白帝、南泰安、北拒北,但是事实上,南泰安的叫法一直是最有争议的。 倒不是说它配不上天下四大名城的称号,而是它的地理位置并不南。 南泰安只是与北境的拒北城相比而偏南罢了。 作为帝都京师,泰安城自然是千门万户,极天下繁华之盛。 然而,今日的泰安城却异常的清冷肃杀。 天才刚刚亮,九门已经紧闭。 与平日相较,城楼上和各街各巷都增添了许多整盔冠甲的兵士。 京兆尹府的衙役敲着锣四处奔走,高喊着:今日封城,无事不得外出。 明明是休沐日,泰安城里各部各司各府,大大小小的官老爷们全都等在了大明宫外,甚至要比平时上早朝时还要来得积极。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昨夜传入泰安城的一条急报。 “北境黑甲精骑无故入关,雪夜下江南。” 大明宫内,坐北朝南而治天下的大乾高祖皇帝李谨正扶着额坐在那张纯金打做的大龙椅上。 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只是他一直没有说话。 他没有说话,伺候在一旁的掌印监郭巍也不敢让人打开宫门让外面等候的大小官老爷们进来。 当然,宫门外的大小官老爷进不来,并不代表他们的声音进不来。 以御史中丞齐敏为首的清流言官集团已经三番五次叩请见驾。 御史中丞齐敏更是声泪俱下的控诉了武王赵德的十大罪状。 大骂赵德此乃公然造反,要求皇帝下旨召武王赵德入泰安城述罪。 齐敏此举,迅速赢得了一众官员们的热烈响应。 只有作为百官之首的首辅大人张居垚始终不为所动,安坐在皇帝特赐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郭巍,齐敏所言,你怎么看?”皇帝李谨揉了揉眉心,第一次开口道。 皇帝询问,掌印监郭巍赶紧躬了躬身。 不过他并没有贸然回答,而是谦谨地应道:“陛下曾有令,宦官不得干政,郭巍不敢造次。” “恕你无罪。”李谨大手一挥。 郭巍这才斟酌着道:“臣曾听说,昔日武王尚在泰安城时,曾打过齐敏大人一顿。”不得不说,作为皇宫里权力最大的两位大监之一,郭巍能一直待在这个位置上屹立不倒,深得李谨信赖,还是有原因的。 他的这一番话,看似是答非所问。 实质上既提醒了李谨,齐敏如此不遗余力地攻击武王赵德,里面可能掺杂有私怨,又巧妙的避开了干政的嫌疑。 郭巍说完,大殿再次变得寂静起来,他也很识趣的低着头退到一旁。 高祖皇帝李谨从那张受命于天的龙椅上站了起来,走了一步,又坐了回去,他敲了敲椅臂,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当年赵德不只是打了齐敏一顿,还打得齐敏三个月都下不了床。” 李谨笑完,眉头上的浓云明显散去不少。 郭巍始终安静等在一旁,直到李谨再次开口询问:“郭巍,赵德此番遣黑甲精骑下江南到底为何,天网可有消息传回来了?” 郭巍方才恭谨地答道:“有,方才天网传来消息,说武王此举,乃为接人。”“哦?接人?” 李谨挑了挑眉,略一思索,便已清楚其中的含义,缓缓开口道:“那就是千里接龙头了!” “接的是谁?” “世子殿下。” “哦,原来是赵德家那小子。” 李谨有些错愕,显然他没想到,北境十三城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竟然是接一个毛头小子。 “那小子朕也是抱过的,只不过……” “后来朕听说,那小子打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所以赵德才会把他送去琅琊阁学艺十年。” “确有此事。” “怎么,那小子要下山了?” “世子在琅琊阁已待满十年。” “十年啦?” 皇帝李谨忽然有几分恍惚,一晃而逝后,忍不住骂道。 “赵德怎么不让那小子再多待几年,一下山就闹出这动静,让朕都无法安睡。” 皇帝骂人,郭巍只得装作听不见。 等李谨骂完,他才继续开口道:“天网还传回消息说,此番世子下山,无论是泰安城还是拒北城,都有许多人不希望他回到北境。” 李谨再次恢复帝王的庄重与威严,淡淡道:“北境世子,自当如此。” “那陛下的意思呢?可要郭巍出宫一趟?”郭巍依旧躬着身,却问出了一句颇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李谨却没有责怪之意,沉吟片刻,摆了摆手:“算了,卖赵德一个面子吧,就看那小子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北境了。” “不过,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敲打敲打还是要的。”李谨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召张首辅进来吧。” 第3章 姓赵的 还钱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次日清晨,李老头爷孙的马车再次离开客栈,径自往东而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那座屹立在东海边上的天下第一城——顾城! 自昨日黄昏后,官道上便不再遇到北境的黑甲精骑。 没人知道少了的那支打着“拒北城”旗号的黑甲精骑到底去了哪。 远离城池后,官道上,行人也明显少了起来。 就连官道边上最多的,供人歇息稍整的茶摊,也是走了大半日,才看到一个。 而且还隐在一片竹林里,要不是李然眼尖,恐怕也得错过。 走了大半日路程,爷孙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歇息的机会。 想起昨日千里接龙头的场景,少女心中显然还有疑惑,她好奇地道。 “爷爷,您说,书院千里接龙头才九个人,北境十三城此次摆出百人的队伍,是不是有问鼎整个江湖的意思阿。” 李老头想也没想,直接摇了摇头:“问鼎江湖,那不至于。” “若赵德真想这样做,早就做了。” “毕竟当初天下初定时,赵德若率黑甲精骑马踏江湖,刚刚经过春秋战乱洗礼的江湖可是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甚至要不是赵德拒绝了高祖皇帝收天下武学于泰安的旨意,恐怕如今的江湖,也不会有能与朝堂比肩的风光。” “至于北境十三城为什么要摆出这个百人阵仗来一出千里接龙头……”李老头沉吟了片刻,却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见孙女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李老头轻咳一声,含糊道:“兴许是赵德这个莽夫不懂礼节。” 这个解释怎么看都像是现场胡诌的! 李然吐了吐舌头,正准备吐槽一下爷爷一本正经说胡话。 不料,却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喝彩。 “老先生说得在理!真是一语中的!” “天下人骂赵德,骂他杀戮太重,凶名太甚,骂他功高盖主,拥兵自重,其实骂得都不对。” “还不如老先生一句莽夫骂得好。” 李然只觉声音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顺着声音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一个锦衣华服,一副贵公子模样的少年冲着自己这边竖起一个大拇指来。 少年看到转过头来的李然,先是一愣,继而大喜,鼓掌笑道。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李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少年是大喜,少女则是大怒,嘴角微微勾起,勾起滔天怒意。 “然儿,你认识?” 李老头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抬起头来,问了一句。 “认识,当然认识啦。”少女咬牙切齿。 思绪也再次飘到了两年前,那时的她初入江湖,和一闺中密友相约要游琅琊山。 在山脚下,路过一个算命摊子,摊主是个身穿破旧道服的年轻道士,头上戴着一顶莲花道冠。 年轻道士一见到她,就自称是琅琊山上修炼千年,返老还童的仙人,能预知吉凶福祸,过去未来五百年。 她当时自然是不信。 但年轻道士却苦缠不休,还说什么往日替人解签,要收十文钱,但我与姑娘甚是有缘,今日解签,只收三文。 见她还有存疑,那年轻道士打铁趁热,又继续说。 “贫道今日好人做到底,就先替姑娘算一卦,姑娘肯定是在等人。” 她被说中心中之事,又见那年轻道士眉目清秀,百年难见,看起来并不像是坑蒙拐骗之人。 于是半信半疑,便给了三文钱,抽了一签,不曾想,却是下下签。 那年轻道士说:“此签应在姑娘所等之人,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我见姑娘乃心善之人,与我亦有缘,姑娘若愿意为好友出百两化灾,贫道就破例一次,为姑娘堪破天机,找一线生机。” 那年轻道士说得玄乎其玄,再加上她久等闺友不至,一时心乱,竟真的给了百两。 等到她拿着年轻道士的天机锦囊去寻闺友时,才知道,原来闺友是误入了琅琊阁的八卦阵,一时不得出。 但只需求助琅琊阁弟子,便可出。 她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再回头寻那年轻道士时,年轻道士早已无影无踪。 她知道那年轻道士姓赵,至于其他的,就无从得知,也就谈不上再寻。 那百两几乎是她身上所有的银子,更是她第一趟江湖行的盘缠。 银子被骗,她也只好草草结束了第一趟江湖行,可怜才入江湖,便出江湖。 所幸,得闺友相助,还不至于太落魄回去。 而且,虽短短一行,却还是直接让当时已经两年没更榜的琅琊胭脂榜重新更了一次榜。 此事之后,她始终记得那年轻道士的模样。 今日再见,年轻道士虽然成了锦衣少年郎,她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李然再也顾不得什么大美人的端庄淑仪,瞪着那锦衣少年怒道:“姓赵的,还我钱!” 真是别有一番温情温馨的山水相逢。 那锦衣少年啧啧道:“哎呦,李姑娘,看来琅琊一别,你可没少惦记在下啊。” 不料,李然直接翻了一个大白眼:“我惦记你个大头鬼!” 这一声骂,把锦衣少年骂愣住了。 原来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会骂人啊,而且骂起人来的样子竟然也那么的倾国倾城。 李然趁他发愣,赶紧和一头雾水的李老头解释道:“爷爷,此人还欠我百两银子,待会您帮忙抓住他,可别让他给跑了。” “抓到他,咱们此去顾城的盘缠就有了,到时您想喝多少酒就有多少。” 听到自己的酒有着落,李老头瞬间来了精神,李然的话音才落,便已直接坐到锦衣少年的身旁,一手搭住了少年的肩膀。 动作之快,把一旁上茶的店小二都吓了一跳。 “喂,赵小子,方才你对赵德的一番点评,挺合老夫之意,老夫原本也不想以大欺小。”“只不过,我家丫头让我抓住你,老夫我也是爱莫难助了。” “你说你欠我家丫头什么不好,欠钱?” 李老头想起这一路上被少女硬生生劝下的酒瘾,压低声音,小声道:“不怕告诉你,我家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视钱如命,骗她钱,她真会和你没完。” 锦衣少年何时见过如此阵仗,此时再再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显然为时已晚,只好认栽道:“行行行,老先生,李姑娘,钱嘛,我一定会还。” 李然冷哼了一声,一脸算你还识事务的模样,她伸出手去,意思很明显,要钱。 锦衣少年在自己身上拍了拍,苦着脸道:“钱我一定会还,但前提是我得有钱。” 李然听到锦衣少年的话,脸上瞬间黑云密布。 锦衣少年一看天气不对,赶紧补充道:“钱我暂时是没有,但我家仆人有,他现在就在寻我的路上。” “李姑娘,你看这样行不,我先通知一声我家仆人拿钱来赎人,我呢,先跟着你们。” 他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你们放心,你们此去顾城,我包圆了。”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李然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露出两个压抑不住的小酒窝。 锦衣少年自知逃跑无望,竟然琢磨起和李老头搞好关系的事情来。 他主动地从自己的马车上拿了两坛酒下来,李老头的眼睛瞬间一亮,竟然是“窗前月”! 要知道,这可是泰安城城南书院独有的一种佳酿,据说是前任大祭酒杜老先生一次寒夜会友偶然所得。此酒甘洌而清香,醇厚而味浓,又因以梅花下酒,酒入喉而梅香留齿。 昔日会友时,杜老先生还曾作诗记叙“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而“窗前月”这名字,也是出自杜老先生的诗。 此酒一年年产不过百,一向专供城南书院的先生们饮用,外人即便想求,也是有价无市。 没想到,这赵姓锦衣少年郎,竟然一出手便是两坛。 第4章 血衣立斜阳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离开茶摊时,马车还是那辆马车,人却成了三个人。 赶车的不再是李老头,而是那锦衣少年。 李然和李老头坐在车内,李老头脸色潮红,显然有些微醺。 当然,赶车的锦衣少年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连带着马车走起来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别扭。 李然已经多次想要从锦衣少年手中夺过马车的驾驶权,但均被锦衣少年挡了回去,最后只得作罢。 所幸,马车的速度并不快,也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甚至,锦衣少年还有心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老头聊着天。 他好奇问道:“老先生,你们为什么要去那东海顾城啊,那里可是坐着一位一人一剑镇一城的天下第一高手啊!” “难不成您也想去挑战那白衣剑仙顾长风不成?” 要知道,东顾城、西白帝、南泰安、北拒北,天下四大名城以顾城为首,并不是仅仅因为顾城居东。 顾城天下第一城的名头,可是白衣剑仙顾长风一人一剑一剑一剑杀出来的。 顾城的“顾”,也是顾长风的“顾”。 作为占据琅琊高手榜魁首已有一甲子的超级怪物,据说白衣剑仙顾长风甚至已经触摸到了玄而又玄的陆地神仙之境。 天下武学,共有九品十二境。 一品之下,每一品则为一境。 一品之上,则有四境,金刚境,逍遥境,天人境,陆地神仙境。 陆地神仙境作为武学一道最玄而又玄的境界,千年来,也只有昔年道尘山上的初代道祖等少数几个超级大能曾踏足过此等境界。 六十年来,去东海顾城挑战这位白衣剑仙的武林高手无数,除了如今琅琊高手榜上少数的几个绝顶人物还活着走出了那座城,无数想要靠挑战这位白衣剑仙扬名立万的高手都陨落其中,简直堪称天才的墓地。 锦衣少年与老人虽是萍水相逢,但却不愿这位偷偷和自己说孙女最爱的是钱,骗她钱,她肯定和你没完的可爱老人也成了那座天下第一城的一抔尘土。 李老头自然知道他的好意,笑呵呵道:“怎么,你觉得我是活得不耐烦了?” 锦衣少年解释道:“着实是那白衣剑仙太怪物了些,没事咱还是绕着走好。” “六十年都没有人能把他从那座城上打下来,实在是太邪门了些,保不准是天上哪位大能的转世。” 听到锦衣少年提到转世,原本靠着马车被晃得头晕目眩的李然再次想起了少年假装仙人骗人的黑历史,忍不住对着他冷哼一声。锦衣少年尴尬干咳两声,连忙拍着胸口保证道:“李姑娘,放心,此去顾城,我姓赵的绝对包圆了。” 正所谓,受人恩惠,替人办事,李老头受了锦衣少年两壶“窗前月”,也及时主动接过话头道:“其实也不是没人能把白衣老怪从那座城上打下来。” “嗯?”锦衣少年有些不解。 李老头伸出两根手指,缓缓道:“其实,曾经有两个人把那白衣老怪从那座城上打下来过。” 锦衣少年心中骇然。 就连李然也忍不住仰起小脸,看向李老头,好奇问道:“爷爷,真有人能把白衣剑仙从那座天下第一城上打下来?” 李老头伸了伸懒腰,舒服地躺在马车里,方才开口道:“真有,一个是书院的前任大祭酒杜老头,另一个嘛,不提也罢。” 锦衣少年转过头去,盯着李老头看了好一会,一脸信你才怪的模样。 他轻咳一声,道:“老先生,咱吹牛皮之前能不能先闭上眼睛。” “要真有两个人曾把白衣剑仙顾长风从顾城上打下来,那他是怎么独占琅琊高手榜魁首一甲子的?”李然罕见的和锦衣少年站在了同一阵型,对他的话深以为然。 被两个小辈说吹牛皮不闭眼,李老头不恼反喜,哈哈大笑,解释道。 “那两人都只是把白衣老怪打了下来,并没有打赢,琅琊高手榜上自然还是白衣老怪占据榜首咯。” 李老头说得云淡风轻,但李然和锦衣少年却大为震撼。 即便没有赢,但能把那白衣剑仙打下顾城,那也是非常了不起了啊。 那可是白衣剑仙啊!锦衣少年不禁有些神往,喃喃道:“一位是城南书院的前任大祭酒,那另一位想必也是绝代风流的人物。” 少女正襟危坐,虽不做声,但神思显然也是远遁。 不料,李老头直接打断了两人的遐想,懒洋洋道:“什么绝代风流,也就是个爱喝酒的糟老头。” 李老头似乎也是个爱唠嗑的,见话开了头,又继续道:“赵小子,你不是好奇我们为什么会去那顾城吗?” “老夫也不怕告诉你,老夫此行,乃是会友。”“说不准,此行你还能见得着那位被你说成是绝代风流的人物呢。” “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那可是个大酒鬼,就你那两坛窗前月是不够糊弄的。” “啊?”锦衣少年挠了挠头,苦涩地道:“您老的意思,我还得把他也包圆了呗?” 李老头哈哈大笑,少女显然是很喜欢看锦衣少年吃亏,抢过话来,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自然得要的。” 看着少女一副要狠狠宰自己一番的架势,锦衣少年只得再次装聋作哑起来。少女自然不会错过这种刀口撒盐的机会,故意放大声音问道:“爷爷,那您和那位前辈,谁的酒量更大?” 李老头想也没想道:“当然是一样大啦。” 锦衣少年听完这话,暗暗掰了掰手指头,心疼地喃喃自语道:“一个人一顿就能喝两坛窗前月,两个人岂不是一顿得四坛?” “惨了惨了,这会可是彻底把我在琅琊阁算命十年的本都赔上了。” 此话恰好落在少女耳中,少女放下帘子,嫣然一笑,显然心情极好。马车继续扭扭捏捏地往东而行,只三日,便已离开了江都地界。 三日下来,锦衣少年也算是暂时融入了他车夫的角色。 只不过他这个车夫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车夫,走错路和打瞌睡是常有之事。 第三日黄昏,马车进入竹西。 落日余晖斜斜打在锦衣少年的后背上,暖暖的,让原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少年更加睡意朦胧了。 忽然,几乎睁不开眼睛的锦衣少年猛然停马。依稀可见,前方官道上,立着一支身穿血衣,腰佩单刀的拦路马队。 第5章 姓赵的 你到底是谁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这支突然出现的马队,如同一群饿了足足七天,才碰上猎物的狼群。 每个人都是整齐划一的手按单刀,目光牢牢锁在三人的马车上。 一身血衣在夕阳余晖中格外的鲜艳显眼。 李然掀开帘子,骇然出声道:“夺命圆月刀,皑皑血衣楼。” “这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血衣楼!” “据说血衣楼非大买卖不接,怎的出现在这里。” 少女如临大敌,锦衣少年则是不急不躁,甚至瞪大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血衣楼众人的那柄与众不同的单刀。 看了一会,他才缓缓跳下车,还不忘回头宽慰少女一句:“放心,找的是我,我处理一下。” “你处理一下?” 少女愣了一下,他实在想不明白,少年哪里来的底气。 只当是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懒得和他解释,低声询问道:“喂,你是不是坑蒙拐骗骗到血衣楼头上去了?” 她咬了咬牙,像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如果是这样,你骗了人家多少钱,赶紧赔了回去,如果不够,本姑娘勉为其难借你一些。” 说完,她又接着补充道:“只是借你,将来可记得还我。” “在我们家乡那边,借钱可是要算利息的,九出十三归。” “但是本姑娘不愿趁火打劫,这次就免了你的利息。” 见少年似乎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她再次压低声音解释道。 “这些人可不像本姑娘一样心善,他们是行走在无间地狱的恶鬼,真会吃人的。” 然而,锦衣少年直接拒绝了她的好意。 当然也不忘回过头来,挤出一个笑脸,解释道:“没用的,他们不要钱,他们要的是我的命。” 这一句话说得非常的笃定。 血衣楼的马队中,为首的是个光头大汉,大汉脸上有一条从左到右的刀疤,这条刀疤让他原本就凶神恶煞的脸更加的可怖瘆人了。 刀疤脸听到锦衣少年的话,拍马而出,哈哈大笑道:“不错,你小子拎得还挺清的,想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锦衣少年依旧是气定神闲,不急不躁。 他眯起眼睛,淡淡开口道:“我不仅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还知道你是杀人菩萨孙不二,血衣十三楼,你是第十三楼的楼主。” “哎呦,不错哦。” 被喝破身份,孙不二对锦衣少年竟然还流露出一丝丝欣赏。 “人人都说你是这天底下第一流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也不见得是事实嘛。”锦衣少年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不是事实也不重要。”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只是,有一事不明,还望见教。” “我留了那么多人在江都,做足样子,你们怎么还能找到这的?” “哈哈……”提起这事,孙不二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一丝自豪,颇为得意地道:“你那些小把戏,也就能骗骗万里船坞的那些渔贩子,想骗我们,不可能的。” 锦衣少年点头道:“明白了,我江都城的住处有你们的人。”孙不二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赞赏地道:“还不算太笨嘛。” 锦衣少年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也不重要了。” “嗯?”孙不二显然不明白他此话是什么意思。 锦衣少年笑了一笑,主动解释道:“因为你们会死。” “我们会死?”孙不二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他捧腹大笑起来。 “从来只有我们血衣楼去做那索命阎罗,收人性命,今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要做阎罗,来索我血衣楼的命。” 锦衣少年不再看他们,而是把右手食指伸到口中,吹了一个响哨。 一声鹰叫自远而近,紧接着,官道上卷起漫天尘土,大地剧烈颤动起来。 一支全身被黑色甲胄包裹着的铁骑如同幽灵般忽然出现。 杀人菩萨孙不二大惊失色,瞬间便认出了铁骑的身份,骇然道:“黑甲精骑!” “怎么可能!江都城里的黑甲精骑调度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这支黑甲精骑又是哪里来的?” 可惜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了。 黑甲精骑,虽是装备最精良的超级重骑,但马都是北域大荒原上特有的荒原大马,甲也是出自墨家后人改良的新甲。 冲起来的速度与寻常的重骑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特别是全力冲刺下,短途的爆发甚至不弱于轻骑。 这也是为什么北境的黑甲精骑南可以横扫春秋,北可以抵御荒人,横行天下的原因。 这一支黑甲精骑来得快,扑得更快,就像狩猎的猛虎,直直朝着血衣楼众人扑了过去。 马车上,李然看着这支突然出现的黑色铁骑,以及黑色大旗上的三个朱漆大字,瞪大了眼睛。 “拒北城”! 这不是那北境十三城千里接龙头少了的那支黑甲精骑吗? 她转头看向锦衣少年,眼中震惊疑惑愠怒茫然皆有。 她深吸一口气,不确定地问道。 “北境黑甲精骑接的人是你?” “你也并不是琅琊阁的什么算命道士,所以,姓赵的,你到底是谁?” 锦衣少年做了个鬼脸:“没想到吧?”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双手抱拳,对着马车里的李老头躬了躬身,方才看向少女,认真地自我介绍道。 “武王赵德嫡长子赵夜,见过李姑娘。” “你竟然是北境十三城的那个纨绔世子!” 发觉自己又一次上当受骗的少女冷哼一声,黑着脸放下车帘,小声骂了一句:“可恶的小骗子。” 李老头抚须大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小子也敢骂赵德是莽夫,还能随随便便便拎出两坛千金难求的窗前月。” “哼,骂赵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能骂。”黑着脸回去的李然看见爷爷竟然对那可恶的小骗子有些赞赏,不服气地道。 不过,很快她又探出头来,疑惑地问道:“你的这支黑甲精骑是什么时候调过来的,这一路上也没见到有铁骑调动的痕迹啊。” 赵夜笑而迟迟不语。马车里,李老头一语道破了天机。 “想必是一直都在官道旁的小路远远跟着,方才你故意和他们逞一番口舌,应该就是给这支黑甲精骑争取靠近的时间。” “真是一个狡猾的小子!” 第6章 十年磨一剑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赵夜朝李老头竖起一个大拇指,随即又委屈巴巴道:“老先生您这就是冤枉好人啦,怎么能是我狡猾呢,明明是他们蠢,反派总是死于话多,话本早就有说。” 李老头眯眼笑道:“兵者,诡道也,也算你小子机智。” “只不过,老夫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想度过这一劫,光凭一支黑甲精骑,还远不够。” 赵夜愕然,李老头解释道:“你这一支黑甲精骑,对付那二十骑血衣楼杀手是自然不成问题的。” “即便对面有一个二品的好手,但江湖好手,在正面战场上的冲阵协作能力是远不如百战老卒的,更何况是黑甲精骑这样的百胜之师。” “另外,二品小宗师与一品大宗师虽然只有一个境界的差距,但差之毫厘,缪以千里,终究不像大宗师那样可以借助天地之力,人力总有穷尽时,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血衣楼既然敢来杀你,不怕你回到北境后报复他们,怎么可能只来了一个十三楼里最弱的楼主?真正的危险,恐怕还在后头。”“老夫劝你,若还有后手,那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血衣楼里不是尽是一些不看话本的蠢货。” “哈哈哈哈哈哈,老先生好见识。”李老头的话才落,官道两旁,又走出了两男一女。 赵夜深吸了一口气:“第九楼楼主活阎罗董小卅,第八楼楼主鬼母何冰,第七楼楼主判官欧阳迟!” 又是三个二品的小宗师! “十三个楼主一下子来了四个,血衣楼这一次真的下了大本钱啊!” 鬼母何冰闻言,桀桀笑了起来,笑声让人不寒而栗。“若能杀了你,下再大的本钱自然也是值的。” 赵夜好奇道:“不知要买本世子命的是何人?竟然舍得下如此本钱。” 他顿了顿,眯起眼睛笑道:“要不咱们谈一个交易如何?我出两倍价钱,你们放我离开,倘若你们能帮我把雇主杀了,我出四倍价钱,怎么样?” 鬼母何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掩嘴再次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骂道:“真是个有钱的主,害得老娘差点都想把自己倒贴上去,可惜啊……”赵夜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可惜什么?现在倒贴还来得及。” 鬼母何冰笑得更开心了:“真是个会哄人的小鬼,老娘越来越喜欢你了。” 看到鬼母何冰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判官欧阳迟实在看不下去了。 再聊下去,可别真被那小子来了一出美男计弄倒戈了,他赶紧粗着嗓子打断道:“小子,不怕告诉你,我们不要钱,只要你的命。” “你不会还等着人来救你吧?不怕告诉你,我们之所以现在才出现,是因为我们把方圆十里都探寻了一遍。”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你没有后手了。” “哦?”赵夜笑道:“你们倒是有心了。” 赵夜身后,马车帘子掀开一角,李然探出脑袋问道:“喂,姓赵的,你不会真的没后手了吧?” 赵夜苦着脸,摇了摇头,无奈地道:“这次真没了。” 李然撇了撇嘴:“那你待怎的?” 赵夜摊了摊手:“束手就擒呗,万一他们改变主意投降不杀呢,毕竟本世子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呸!不要脸!”李然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恨恨道:“那你也不怕掉了你北境世子的身价。” 赵夜哑然:“要不然我自己去打一架?” 一直没有出声的活阎罗董小卅冷哼一声:“你俩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欧阳迟哈哈大笑一声:“老九,这就是你不解风情了,难怪楼里的婆娘都不爱与你亲近,人家小情侣生离死别你侬我侬怎的啦。” 董小卅愣了一下,喃喃道:“和这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楼里的婆娘都有主了吗。” 李然俏脸一红,勃然大怒:“你俩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再乱说小心本姑娘撕了你们的嘴。” 欧阳迟不怒反而收敛神色,眯眼看了李然一眼,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在他初入江湖时,师傅就曾告诫过他,行走江湖,最忌以貌取人,特别是三种人,绝美女子,小孩和老人,越看不出深浅,越不要轻易招惹。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何止绝美,简直是倾国倾城,更何况,马车里还坐着一个见识不凡的老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欲望,朝马车方向拱了拱手。 “两位,我们血衣楼办事,最讲江湖规矩,绝不牵连旁人,我们要杀的是这姓赵的小子,与两位无关,只要两位不插手,我们保证,不伤两位分毫。” 说完他朝着身后的董小卅和何冰点了点头,大喝一声:“动手,我与老九看着马车的人,何冰,这小子的命就交给你了。” 欧阳迟拔出腰间弯刀,和董小卅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靠上马车。马车里的老人和少女没动,他们也没有动。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 鬼母何冰只比欧阳迟和董小卅慢一步,他们动后,她才开始动。 别看她说话软绵绵的无力,杀起人来可一点也没有手软的意思。 只听她阴恻恻一笑:“小鬼,姐姐虽然很喜欢你,但是姐姐现在要拧下你的头了。” 她右脚在地面轻轻一蹬,形如脱兔,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赵夜的跟前。 离赵夜只有两三步的距离时,她伸出右手往腰间一探,圆月弯刀便已在手。 她右手反握着弯刀,借着前冲之力,一刀便直接削了过去。 看那架势,是想要一刀削下赵夜的头颅,真是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喂,姓赵的,快躲啊。” 马车上,李然轻喝一声,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在马车的车厢摸出一把长剑,一道清冷的剑光亮起,冷若冰霜。 “青霜剑!” 欧阳迟虽然早有防备,但还是吓了一跳。 这可是天下十大名剑里排行第四的绝世神兵啊! 据说,此剑乃春秋八国大越国的著名铸剑大师欧冶子采千年寒潭的寒铁所铸。 前前后后耗时十年有余,可谓真真正正的十年磨一剑。 剑成之日,清冽剑气直冲斗牛,方圆百里可见。 当时有一著名诗人曾目睹此盛况,当即泼墨挥毫,留诗一首曰:“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此剑曾为女子剑仙慕雨白的佩剑,慕雨白曾用此剑,一剑断江,霜冻千里。 后来,剑仙陨落,此剑也跟着蒙尘,整整一百年不出世了。 不曾想,竟然在眼前的这个绝美女子手里。 第7章 半步金刚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欧阳迟略一晃神,再回神的时候,青霜剑已经刺到身前。 清冽刺骨,如同寒霜般的剑气迅速弥漫开来。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如同坠身寒潭,寒气扑面而来,连带着自己的动作都变得缓慢艰难起来。 要不是凭着他多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份敏锐,恐怕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穿喉而过。 可即便如此,脖子还是被寒气划出一条小小的口子。他伸手抹了抹脖子上渗出的血丝,瞳孔不由自主的张开,又是一惊。 眼前这个看着娇娇柔柔的大美人竟然也是一名二品的小宗师! 怎么可能! 自己在江湖厮磨滚打近五十年,一次又一次的游走在死亡的边缘上,才有如今这二品小宗师的境界。 而这个女娃子才多大,看样子不过是十七、八,即便是从娘胎里开始练武,也不过十七、八年,便已是二品小宗师了,其天赋可想而知有多么恐怖。欧阳迟不敢托大,也管不上什么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名声什么的,有性命重要吗?他大声招呼着董小卅。 “老九,你我一起上,拦住她!” 在他看来,只要拦下这小姑娘,让何冰顺利地把赵家那小子宰了,任务也就完成了。 到时自己直接就撤,甚至不用和这个手持青霜剑的天才少女拼个你死我活。 江湖嘛,凡事留一线,至于那些什么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狠辣举动不过是针对那些要下死手的人罢了。 活阎罗董小卅与欧阳迟合作多年,不用多说,只一个眼神,便已看懂了他的想法。 只见他抽出弯刀,大步流星便赶了过来。 两人双刀一左一右,互为犄角,配合起来,竟然像是织了一张天衣无缝的刀网。 李然虽有青霜剑在手,可面对两名二品小宗师的严防死守,一时间竟也没有办法。 她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双手合十,快速变掌为指,拈出一个法诀,青霜剑凌空悬停在她的身前,发出嗡嗡的响声。 她大喝一声:“去!” 青霜剑如同一支离弦的箭,重重砸入刀网之中。 这是要硬来啊! 欧阳迟第三次震惊了。 “竟然是驭剑之术!” 这可是剑仙们踏入天人境后才能悟出的不传之秘,而且,并不是所有踏入天人境的剑仙都能悟到。 据说,江湖一百年来,也就只有东海顾城的白衣剑仙顾长风和五十年前的青衣剑仙李青阳曾悟得此秘术。 不待欧阳迟多想,青霜剑已携着滔天的威势,直直杀了过来,磅礴宏大的剑气像是要把整个刀网给捅出一个大窟窿。 “嘭”一声巨响,青霜剑重新回到少女的手中,少女握着剑柄连退了三步方才站稳。 但欧阳迟和董小卅也并不好受,连退了五步,嘴角渗着鲜血,身上的衣衫被剑气刺出了无数个小孔来,有些地方甚至还流着血。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结束了。”挡下这一剑后,欧阳迟和董小卅总算松了一口气。 一剑不成,再出一剑已是来不及,李然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然而,下一刻,欧阳迟和董小卅却脸色一变。 只见何冰的弯刀刺到赵夜的面前时,那个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纨绔世子竟然忽然伸出了两根手指,一夹便夹住了弯刀的刀锋。 这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特别是何冰,第一刀刺空时,她还以为这个纨绔世子走了狗屎运,手忙脚乱躲了过去,可这第二刀,竟然生生被两根肉指夹住了。什么情况! 情报里不是说这个纨绔世子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嘛。 何冰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一只手掌便从上而下,拍在了她的天灵盖上,“咔嚓”一声,头骨碎裂。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鬼母何冰,瞬间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半步金刚!” 欧阳迟倒吸一口凉气,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四次被惊到了! 而且,这一次,更是犹如有人给他当头敲了一棒。敲得他好一会都缓不过神来。 怎么可能! 这个天下头一等的纨绔世子,竟然也是一位二品小宗师,而是还是二品巅峰,甚至一只脚就要迈入一品。 这个江湖怎么了?随随便便就碰到了两个二品小宗师,现在的二品小宗师都这么不值钱了吗? 另一边的战场也结束了,黑甲精骑以战死三人,重伤七人的代价全歼血衣楼杀手二十人。 血衣楼十三个楼主来了四个,最终却以战死两人惨烈收尾,这次任务,怎么看都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 欧阳迟和董小卅相互对视一眼,转身钻入了官道两旁的小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校尉戚猛一手举着那面写有“拒北城”三个金漆大字的大旗,一手拎着大枪,枪头挑着的正是那杀人菩萨孙不二的人头。 他单膝跪地,大声喝道:“世子,黑甲精骑幸不辱命,全歼贼寇二十人,并斩杀敌首孙不二。” 赵夜连说了三个“好”,示意他站起来道:“戚将军,你把受伤的弟兄带回江都城,阵亡的弟兄,先送回北境安顿好。” “另外,既然本世子行踪已败露,江都城的迷阵就再无意义,你让江都城的兄弟都回北境吧,我北境十三城的将士,哪有折在江湖的道理。” 戚猛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沉声道:“世子,您就让我们跟着吧,我北境黑甲精骑,又何曾惧过战,怕过战死?怕只怕没有价值的老死。” 赵夜自嘲一笑:“为谁死才算有价值?” 残阳如血,映照在地上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以及那一腔腔未冷的热血上,热血更热了,尸体却更冷了。 戚猛还跪着在地上,赵夜挥了挥手:“也罢,那就跟着吧。”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面写有“拒北城”三个金漆大字的大旗,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赵夜就要告诉这个江湖,我北境黑甲精骑,踏得了这天下,也踏得了这江湖。” 第8章 血衣第一楼主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江南道,竹西郊外,同福客栈。 李然发现自己又被骗后,脸上一直阴雨绵绵的,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忘恨恨地盯着世子殿下的脸。 赵夜看着她一边盯着自己,一边大口大口嚼着肉的样子,再联想到少女一手鬼神莫测的驭剑手段,心里不由得咯噔的一慌,他干咳一声,主动解释道。 “那个,我确实没有藏后手了,不过这些年在琅琊阁,闲着无聊,爱看些杂书,这个杂书嘛,看着看着它就会了一些武学,这个方才我一着急,就使了出来,你信吗?” “呵呵……”李然直接就给世子殿下翻了个白眼,一副信你我就是大笨蛋的俏皮模样。 “哈哈哈哈哈……”这拙劣的借口,就连李老头都看不过去了,他大笑道:“说白了你小子就是心思太重,狡猾得很,恨不得样样事事都留一手。” 赵夜置若罔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李然若有所思。李老头倒是有些无所谓,甚至还有些欣赏的意思,他赞叹道:“你把自己当成后手这一招确实精彩,就连老夫,没有看到你出手的那一刻,也猜不到你的倚仗是什么,只知道,你那么有恃无恐,必定还有底牌未出。” 李老头的这一番话,让少女原本就乌云密布的脸更黑了,她愤愤道:“好啊,爷爷,您既然看出了姓赵的有后手,干嘛不告诉我!” 李老头哑然,大概没有想到会惹火上身,只得张口胡诌道:“丫头啊,爷爷不告诉你,是想让你趁此机会,也多历练历练。”“你想啊,这等水平的陪练对手,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寻到的,白白送上门了,怎么能错过呢?” 赵夜没想到,这一眼便看出是哄小孩子的说法,李然竟然将信将疑。 “真的?” 李老头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继续胡扯道:“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丫头,练武和为人做事是一个道理,唯有多试多练。” 赵夜看着李老头一本正经胡扯,少女却听得频频点头时,心里好一阵羡慕,真是人比人比死人啊。 李老头胡扯了一会,方才继续问道:“对咯,赵小子,你这身内功是怎么回事,竟然连老夫都瞒了过去。” 赵夜这次倒没有留一手,大大方方地把内功的来历讲了一遍。 原来这是他十二岁那年,偶然翻阅一本古籍,在古籍的书皮夹层无意中发现的。 这种内功叫龟息功,是一种特殊的内功,平常不用时,修炼者会和毫无内力的常人无异,只有催动内力时,才会显露不同,修炼到高深处,甚至可以假死,即便是大宗师都难察觉。 李老头听完,恍然大悟,他不由感慨道。 “你小子运气真不错,这内功确实很适合你,难怪你蛰伏多年,竟无人察觉。” 赵夜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 这一切都落在了气鼓鼓的少女眼中,少女冷不丁的开口道:“确实很适合你,很王八。” “噗!”赵夜一口“窗前月”方才入口,闻言直接原路喷射而出。 ……同样是竹西郊外,皎洁的月光稀稀疏疏照在竹林中,光影斑驳。 竹林深处,有一虬髯大汉正正立在光和影的交接处,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就像身在人间的地狱恶鬼,看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怖。 虬髯大汉身后站着一个判官,一个阎罗。 欧阳迟和董小卅低着头,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不说话,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夜风习习,吹得虬髯大汉的衣衫猎猎作响,他轻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开口问道。“老八和十三就这样没了?” 欧阳迟和董小卅“刷”一下齐齐跪了下来,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 血衣楼成立以来,像今天这般,一下子损失两名楼主,还是第一次。 杀手的任务失败了,是要受到惩罚的,更何况,还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惨败,两人已经做好接受重罚的准备。 然而,原本就意料好的重罚却迟迟不来,但就是因为惩罚不来,两人更是惴惴不安。直到虬髯大汉抬了抬手,道:“起来吧,我没有要责怪你们的意思。” 两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虬髯大汉轻声道:“老八和十三的死,怪不到你们头上,要怪也只能怪我,低估了这次任务的艰难程度。” “其实,我早就知道,血衣楼要想要洗白,堂堂正正站在太阳底下,不流血是不可能的,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顿了顿,继续道:“老八和十三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流更多的血,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欧阳迟和董小卅齐齐躬身道:“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虬髯大汉不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两人下去。 董小卅如获大赦,躬身缓缓退出竹林,欧阳迟依旧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虬髯大汉轻声问道:“老七,你还有事?” 欧阳迟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趟这浑水,真的值吗?” “即便我们真的能杀掉赵家那小子,最后恐怕也会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吧。”“值。”虬髯大汉目光坚定,话语中更是流露出一种让人不敢质疑的决绝。 见欧阳迟还有迟疑,他苦笑了下,自嘲道:“没有人愿意永远做那黑夜里的鬼,要想做人,哪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 “即便我们是夹在狼和虎之间的羊,也要奋力一跃。” 欧阳迟躬身道:“明白了。” 虬髯大汉挥了挥手:“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做。” 欧阳迟愣了一下,好奇地问:“您要做什么?”“夺命圆月刀,皑皑血衣楼。”虬髯大汉轻笑一声道:“我是血衣楼第一楼楼主,不去杀人还能去做什么?” 月黑,风高,是适合杀人的夜晚,一缕血衣踏着月色,轻身飘过竹林,径自向着竹西郊外,一间名叫“同福客栈”的客栈而去。 两个小宗师又如何,今日我这个大宗师,就要来一个以大欺小! 第9章 遗言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竹西郊外,同福客栈。 夜深,人却未静。 客栈上下二层大厅皆灯火通明,杯觥交错,酒酣耳热。 都是江湖远游客,自然少不了五花马,千金裘,与尔同消万古愁。 原本,纵使江湖再多愁,可此刻怎么看都是一副难得的其乐融融。 却不想,一个刚刚去茅房泄完酒回来的倒霉鬼,正醉意朦胧地拉着裤头。 却忽然发现客栈那面高高立着的迎客大旗上,竟然立着一具“血尸”。 更要命的是,他看到那“血尸”时,“血尸”也在看他。 他被吓了一个激灵,酒瞬间醒了几分,双腿也开始不断的颤抖,连带着抖落几滴方才没有泻完的尿意。 “鬼啊!”本能的恐惧感让他忍不住大喊一声。 喊完,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气,拔腿便跑回客栈大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一个同伴,不断重复道。 “鬼……鬼……外面有鬼啊!” 同饮的同伴闻言哈哈大笑,纷纷打趣道:“怎么,宋康强,自己去撒泡尿就把你吓成这样子啦?还是说,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是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瞧瞧,还尿裤子上了。” 众人哄然大笑。 若是平时,被人这么说,那个被唤作宋康强的倒霉鬼一定会红着脖子与人争个高低。 这一次却罕见的没有反驳,还是一个劲的大声重复道:“鬼……真的有鬼啊!” 宋康强异常的坚持终于引起了同伴们的注意,有人将信将疑地推开窗户往外一看,瞬间吓得面如土色。 月色下,客栈门口的那面大旗上,竟然真的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裘血衣,满脸虬髯,再加上略有些狰狞的面容,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来自无间地狱的索命恶鬼。 方才还取笑着别人的汉子,也管不上会不会被其他人取笑,拔腿便跑。他一跑,瞬间引起了大厅众酒客的注意。 他们下意识地往窗外一看,顿时肝胆俱裂,再也管不了什么三七二十一了,撒腿就跑。 只一会的功夫,客栈大厅便只剩下三个人了。 老李头抬眼瞟了一眼大旗上那人,笑道:“赵小子,看来你有大麻烦了。” 赵夜缓缓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一脸苦涩,他已经认出了来人。 “血衣楼第一楼楼主,血衣侯魏无祭!”李然的酒量极浅,只喝了一杯“窗前月”,便已有些昏昏沉沉,她看着赵夜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含糊道:“喂,姓赵的,你打不过他吗?” 赵夜哑然,摇了摇头:“当然打不过,听说血衣侯魏无祭十年前便已是大宗师,稳稳的大金刚境,如今,怎么样也得是逍遥境了吧。” 李然眨了眨好看的大眼睛,疑惑地问:“用你的王八神功也不行?” 赵夜纠正道:“什么王八神功,我那是龟息功。”他苦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还是打不过。”难得见到赵夜吃瘪,李然可不愿错失如此打击他的大好机会:“那你的王八神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赵夜嬉皮笑脸地道:“要不咱倆相量一个事?” “我把我的龟息功教你,你把你的驭剑神通教我,这样我说不定可以试试能不能打上一打。” 李然想也没想,直接拒绝道:“就你那王八神功就想换我的驭剑神通?你是昨天黄豆吃多了还是刚才喝酒没点花生米?” “……” “噗……”李老头笑得前仰后合。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孙女,刺起人来还挺别出心裁的。 又胜了一局的李然心情大好,但很快又犯起愁来。 好像打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毕竟眼前还有一个号称江湖第一杀手的大魔头呢。 赵夜重新收敛神色,一脸凝重,只是见那魏无祭始终立在旗杆上,他不由得好奇道:“这是在做甚?” 相比如临大敌的赵夜,李老头则是说不出的轻松写意。他不慌不忙,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方才缓缓开口道:“那自然是等你先出手。” “魏无祭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宗师,他亲自来杀你一个小辈,自然得自持身份,将来传出去,也能捞个好名声。” 赵夜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杀手也要图个好名声?” “原本自然不用的。”李老头一语道破天机:“可能杀手不想当杀手了吧。” 赵夜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李老头之意。他没好气地吐槽道:“想洗白来我北境啊!” “泰安城那边,殷王李楷,齐王李桀斗得不可开交,还有一个体弱但却贤良的秦王李桓,就连赵德也看不清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一旦选错了,不就非但洗不白,还越洗越黑吗?” 李老头毫不留情面地拆穿他道:“投你们北境?一个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再加上一个天下第一大反王,是嫌现在还活得太舒服对吧?” 赵夜尴尬一笑,他瞟了瞟依旧还有耐心地站在旗杆上的那一袭血衣,突然压低声音道:“您说我要是一直拖着不出手会怎么样,反正他想洗白,没理由洗到一半不洗了啊。” 一旁安静听着两人分析着局势的李然听完他的话,眼睛瞪得大大的,忍不住小声骂了句:“无耻。” 李老头闻言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有老夫当年一半的风采。” 赵夜的声音虽小,但魏无祭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毕竟不是传音入密,想瞒过大宗师,还是不可能的。 可怜魏无祭堂堂血衣楼第一楼楼主,天下鼎鼎大名的血衣侯,听了赵夜这话,也差点被气得吐血。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了,右脚轻轻一蹬,飘飘然落了下来。 “借你的剑一用。”见魏无祭下来后,赵夜也站了起来,他没有兵器,所以要向李然借兵器,这一次,李然并没有拒绝。 赵夜肃容转身,手持青霜剑,站在窗前,朗声道:“魏无祭,杀你血衣楼的人是我,与其他人无关。” “你若敢牵连旁人,我敢保证,即便是高祖皇帝护着你,我北境黑甲精骑也要和你们讲一讲这道理。” 赵夜此话,乃是以内力激荡而出,铿锵有力。这话不仅是说给魏无祭听的,也是说给这同福客栈的所有江湖客听的,也算是世子殿下给他们的一道保命符。 当然,赵夜想保的,只是眼前这个经常爱刺他一下的少女,以及那个嗜酒如命,却又异常投缘的老人罢了,而其他人,只是顺带的。 倘若今日赵夜死在此地,这也便是他的遗言了。 魏无祭忌惮北境黑甲精骑的报复,也必不会再对其他人出手,因为他没有把握赶尽杀绝而无漏网之鱼。 一个想洗白上岸的杀手是不会冒这种风险,也没必要去冒。 至于杀北境的世子殿下,杀了便杀了,这天塌下来,自然有长得高的人去顶着。 这是大人物们之间默契的博弈! 第10章 一剑霜寒十九洲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李然双手托着下巴,瞪大了眼睛。 她突然发现,原来这可恶的小骗子,其实也有并不可恶的时候。 “如君所愿。”魏无祭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那把弯刀,一把真真正正称得上是夺命圆月刀的弯刀。 李老头看着眼前托着下巴,看着少年的少女,以及持剑挡在少女身前的锦衣少年,眼神不由得恍惚起来。 当年青衫仗剑相伴游江湖,每遇险境,自己又何曾不是每次都挡在她的身前,而她又何曾不是每次都在身后痴痴的等着自己。 然而,自己可以为她挡下所有的刀枪剑雨,却挡不住时光流逝,生老病死。 如今,再次游历江湖,桃花依旧开,人面却不再。 李老头放下酒杯,脸上早已挂满两行清泪。 李然转头看向突然流泪的李老头,柔声道:“爷爷,你怎么啦?” 李老头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用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丫头,没事,夜晚风太大,想你奶奶了。” 说完,他忽然转过头,看着提着青霜剑就要掠出楼去的锦衣少年。 大声喝道:“赵小子,你再送老夫一壶窗前月,老夫替你出一剑。” “哈?”赵夜愕然,转过头去,一时弄不明白李老头这话是何意。 但下一刻,他却瞪大了眼睛。 原本握在自己手中的青霜剑忽然颤抖不止,像是久旱遇甘露,又像是久思遇故人,不由控制的脱手而去,发出嗡嗡的声响,声传百里。 青霜剑挣脱了他的控制后,刺破夜空,直冲九霄而去。 青光照亮夜空,霜雪飘落大地,有一剑,携着煌煌天威,自九霄而来! 老李头重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轻声喃喃道:“锦华,我这一剑,你看可好?” 锦华是她的名字。 老李头脑海里,依旧清晰的记得,那年江山初遇,那个同样有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以及一对好看的小酒窝的女子,一本正经地和自己说。 “我的名字叫锦华,是出自书院义山先生的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魏无祭看着这天外飞来的一剑,面如死灰,骇然道:“一剑霜寒十九州!你竟然是……” 可怜堂堂的血衣楼第一楼楼主,江湖第一杀手,血衣侯魏无祭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剑直接穿胸而过。 一袭血衣缓缓倒在血泊中。直到死前的那一刻,魏无祭的脑子里,装着的还是他的那个理想。 他要带领血衣楼重新站在阳光下,杀了这姓赵的小子,只是血衣楼洗白走出的第一步。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自己竟然会死在这里,死在一个默默无名的客栈里。 他走出的第一步,也成了他的最后一步。 风止,夜阑静,一切重归于寂。赵夜从马车里拎出最后两壶“窗前月”,重新走回客栈二楼。 给自己和李老头各倒一碗,润了润喉,缓缓开口道:“最后两壶了,剩余的要等江都城的黑甲精骑赶来汇合先。” 老李头笑着道:“既然是最后两壶,干嘛不留一壶?老夫可是只向你要了一壶酒。” 赵夜也跟着笑道:“哪能啊?老先生方才这天外一剑,别说是两壶酒,即便把城南书院的酒窖搬空了,我觉得都不够。”他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之前我想留起一壶,是想留给那个把白衣剑仙顾长风打下顾城的绝世人物的,只不过,如今我觉得不用了。” 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弯腰朝着李老头躬了躬身:“赵夜谢过李老剑仙方才一剑之恩。” 老李头淡定的呷了一口酒,坦坦然受了这一礼,他眯着眼睛问道:“就只是一剑,便认定我就是那李青阳了?” 赵夜重新坐回老李头对面,殷勤地拍着马屁道:“不认也不行啊,试问除了青衣剑仙李青阳,这世间还有谁使得出这忒霸气的天外一剑。” “我!”这话恰好落在了去客栈厨房给老人煮养胃粥回来的少女耳中。 李然把两碗粥放在了桌上,拍了拍自己的青霜剑,笃定地道:“我可以。” 见赵夜投来疑惑的目光,她又补充道:“我现在不能,将来一定可以。”赵夜若有所思,凑近一步,小声地和李然相量道:“要不你再考虑一下用龟息功换你的驭剑神通之事?” “这样将来我也可以来一个天外飞剑,说不定还能配合你整一个双剑合璧。” 李然直接就给他翻了一个白眼:“不换。” 赵夜也不气馁,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李然把剩下一碗粥推到他的面前,赵夜愕然问道:“你不吃?结果少女给出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理由:“减肥。” 赵夜哑然,果然不吃人间烟火才能当仙子。 李青阳喝完了粥,把碗重新放回桌子上,好奇地问道:“赵小子,按理说,即便你能猜出我是李青阳,你又怎么笃定我一定是另一个把白衣老怪从顾城上打下来的人?” 赵夜笑道:“这个简单,剑仙自然也得剑仙治。” 李青阳放声大笑。 刚刚准备去厨房替李老头再盛一碗粥的少女听到这话,转过头去,一脸震惊道:“爷爷,原来您说的爱喝酒的糟老头,竟然是您自己啊!” 李青阳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苦笑道:“我现在可不就是一个爱喝酒的糟老头。” 李然撇了撇嘴,一脸骄傲地道:“才不是,我爷爷可是天下第一流的大剑仙!” 第11章 读书人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帝都泰安城,有人说,它是一座城,也有人说,它是两座城,达官显贵都住在了城北,市井布衣都住在了城南。 直到有一天,泰安城城南开了一间书院,城北城南的贵贱之论方才渐渐不为人提起。 甚至后来,出入城南的宝马香车之频繁还胜于城北。 今天,城南又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并不是什么好车,车厢又小又旧,甚至车辕上都隐约可见岁月的痕迹。 驾车的是个掉了门牙的老车夫,瘦得跟竹竿似的,走在街上甚至会让人不得不替他担心一下,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被风吹散了架。 然而,就是这样的马车和车夫,当它驶进城南的时候,那些权贵们的宝马香车,竟然争相避让。 就连平时纵马豪横惯了的纨绔子弟们都死死拉住了自己的马,生怕自己的马一个不留神,冲撞了这马车和车夫。 这一切的一切,都仅仅因为这辆破旧的马车上挂着一个灯笼,灯笼上有一个大大的“张”字。 当然,达官显贵们怕的不是这个灯笼,而是这个灯笼背后代表着的那个人。 一个在大乾王朝里,真真正正称得上是权势滔天的读书人。 他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曾经书院大祭酒最有力的竞争者。 要不是他只身入朝,誓要为天下寒门学子谋一条鲤鱼跃龙门的路,如今书院大祭酒的位置,恐怕也是他的。他,就是当朝首辅张居垚。 当朝首辅来访,相陪的自然也非寻常人,书院现任大祭酒,当世大儒陆纯亲自在后山的“德馨亭”相候。 德馨德馨,唯吾德馨,倒也与两位整个天下分量最重的读书人身份相衬。 张居垚坐在亭中石椅上,双手拢在大袖里,山风在他的耳边吹过,吹乱了他花白的鬓角。 坐在他对面的,则是年纪比他还要大上五岁的书院现任大祭酒陆纯,同样也已是须发俱白,但看起来却比自己年轻许多。 看着正在烹着茶的陆纯,张居垚突然开口问道:“陆师兄,你说当年师傅经常坐在这里,想的是什么?” 两人师出同门,都曾跟随书院前任大祭酒杜老先生左右。 这一问非常没来由,陆纯摇了摇头,呵呵笑道:“不知道,也许师傅坐在这里,并不是想想什么,而是想不想什么。” “想的是不想什么吗?”张居垚若有所思。 他耐心等陆纯分茶完毕,方才缓缓开口道。 “陛下有意重召大将军秦穆回朝,入主兵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蕴含的意味却足以让整座天下都要震上一震。 大将军秦穆作为大乾王朝的十二虎将之首,奉旨兵镇南境五年有余,也是十二虎将里唯一敢与武王赵德叫嚣的。 昔日,秦穆在朝时,就曾多次建议高祖皇帝收回武王府世袭罔替的旨意。 只不过,当时恰逢北域荒原的荒人南下,朝廷需要北境十三城抵御荒人,秦穆的提议才被耽搁。 后秦穆调离朝堂中枢,此议便没人再提起。 此番调秦穆回来,用意也非常明显。 “果然,最不想看到的局面还是出现了。”陆纯对此并没有什么惊讶,显然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陛下终究是放不下北境十三城,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北境若要反,当年早就反了。” 这位书院的大祭酒站了起来,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远方,感慨道:“秦穆回朝,势必会让北境的局势继续恶化,再加上太子未立,泰安城里更是暗流涌动。” “可怜天下的百姓,春秋初定,才享了几十年的太平,恐怕又要卷入这无端战火里去。” 看着眼前这位曾扬言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读书人皱起眉头。 张居垚呷了口茶,放下茶杯,缓缓开口道:“其实师兄若想天下人不用再受战火之灾,此事并非无解。” “哦?”陆纯转过头去,对此还是没有太大的惊讶,似乎张居垚这一说法,也早有预料,他淡淡开口道。 “师弟到底想说什么?” 张居垚也站了起来,走到陆纯身旁,两人并肩而立,他继续说道。 “你我都清楚,陛下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赵德会反,而是武王府的世袭罔替。” “倘若武王这一称号,到赵德手上,便到了头,那自然就不需担心北境之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泰安城的几位皇子,只要有我张居垚在泰安城的一天,这泰安城就乱不了。” 他这话说得非常笃定,笃定到让人根本生不出质疑之心。 陆纯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待他说完,方才缓缓开口道:“所以,你今日来我这,就是想书院替你出手?” 张居垚摇了摇头:“非也。” “我知道当初春秋事了,赵德曾为书院保全了许多读书种子,我不会让书院做如此忘恩负义的事。” 他忽然转过身来,对着陆纯,躬身行了一礼。 “我来这,其实是想告诉师兄,我替天下人下了一个赌局,此局无论谁输谁赢,天下都可以少死很多人,师兄不想之事亦不会发生。” 他眼神坚定地看着陆纯,缓缓开口道:“我想请书院置身事外。” 陆纯抚了抚须,低头沉思了一会,感慨道:“以一人定天下,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眯起眼睛,好奇地问道:“陛下的意思?”张居垚又摇了摇头,淡淡道:“陛下老了,这一局是我和赵德的局。” 这一句话,说得非常大逆不道,但却又非常的笃定。 陆纯看了一眼这明明比自己年轻五岁,白发却比自己还要多的同门师弟,轻叹一声:“你可知此事若失败,你会有什么下场?” 张居垚淡淡开口说了五个字:“身死,夷三族。”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陆纯轻声道:“这也是你让书院置身事外的原因吧。”张居垚点了点头,苦笑道:“若真要读书人流血才能救国救民,那么死我一个读书人就够了。” “我辈读书人的大义,全要仰仗师兄传承下去。” 陆纯默然。 良久,方才又开口问道。 “听说,血衣楼已经出了京?” 张居垚点了点头,轻笑道:“血衣楼想洗白,自然是最积极的。”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继续道:“不过,刚刚接到最新的消息,血衣侯死了,他们洗白的美梦可能就做不成了。” “死了?”听到这个消息,陆纯也忍不住有些惊讶。 张居垚微笑着补充道:“还是被人一剑杀了。” 陆纯瞪大了眼睛:“魏无祭怎么说也是个逍遥境强者,虽不入琅琊高手榜,但也有天下第一杀手的称号,什么人能一剑把他杀了?” 张居垚眯着眼睛道:“师兄很惊讶对吧,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和师兄一样。” “至于杀了血衣侯的人,相信师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陆纯感慨到:“我想除了那位,用剑的恐怕这天下也就顾城的白衣剑仙有这本事,只是我没想到,这位老前辈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出手沾染这红尘之事。” 他眼神恍惚,追忆道:“昔日师傅在世时,提起这位老前辈,也是敬重得很。”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忽然又呵呵笑了起来,补充道:“当然,前提是那位老前辈没来书院偷酒。” “是啊。”张居垚也感慨道:“能得师傅如此敬重的人,屈指也能数得过来,不知赵德是如何请动这位的。” “不过,听说,万里船坞已经赶了过去,就连天师府也坐不住了。” “天师府?”陆纯哑然,不过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缘由:“听说道尘山上有位立志要修成陆地神仙的小师叔,上山前曾和北境世子交好。” 张居垚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天师府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争来的天下第一道门就这样易主。” 陆纯忍不住感叹一声:“血衣楼,万里船坞,再说动天师府,加上一些隐藏的后手,看来泰安城里的几位皇子,还是有些手段的。” 张居垚抚须而笑:“再有手段,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因为棋盘只有一张,下棋的人也只能有两个。” 第12章 赵小子,想学剑啊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经历过竹西郊外的刺杀以及同福客栈的夜袭后,第二天再出发,赵夜三人便再也没遇上血衣楼的杀手拦路。 不知道是因为血衣侯死了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还是说惧于青衣剑仙天外一剑的威势。 马车稳稳当当的在第二天傍晚入了竹西城。 连日来的奔波赶路和一场惊心动魄的截杀让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疲倦。 得知李然和李青阳爷孙并不急着赶路后,赵夜便提议干脆在竹西城休整几天,顺便等一下黑甲精骑赶来汇合。 李然和李青阳听完后,都欣然同意,当然,两人同意得这么欣然的理由却是不同的。 李然是因为黑甲精骑到了,可以要回自己当年被骗的钱。 而且,赵夜还承诺要给她算利息,这可彻底把少女给乐坏了,连带着再看赵夜也觉得顺眼许多。 李青阳则是因为赵夜告诉他,自己特意让鹰隼给黑甲精骑送信,让他们把留在江都城的百余坛“窗前月”也一并带过来了。 当李老剑仙听到有百余坛“窗前月”时,那一脸兴奋的样子仿佛像是误入了瑶池宝山,整个人都瞬间年轻了十岁。 甚至,李青阳还一本正经地问赵夜,来江都城之前,他是不是偷偷带着黑甲精骑去把城南书院的酒窖洗劫了。 还叮嘱赵夜,如果下次还要去洗劫,记得带上他。 因为洗劫书院酒窖,他可是熟门熟路。 只是带着一支军队去洗劫,他只是曾经想过,并没有做过,想想就觉得很刺激。 赵夜架不住李老剑仙怂恿他去洗劫城南书院,跃跃欲试的热情,只好把这些美酒的来历告诉了他。 原来,当初赵德灭春秋八国时,当时的城南书院大祭酒杜老夫子曾找到了他,希望他能替天下留下一批读书种子。 当时赵德并没有答应,他告诉杜老夫子:“我赵德是个不读书的粗人,你让我杀人容易,让我救人这个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再说,这些读书的,天天有事没事骂我,我保全他们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杜老夫子当然也没有就此放弃,硬生生的留在军中堵了赵德三天。 最后还是王妃陈晚舒开了口,说早就馋上了杜老夫子的独门佳酿“窗前月”,只是一直未能尝上一口,让杜老夫子用十坛“窗前月”来换。 王妃陈晚舒开了口,赵德心中纵然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不敢不同意。 不过当时赵德觉得,自己杀个人还得对上一句“天王盖地虎”来确定有没有杀错,杜老夫子这是故意给他找不痛快。 所以他也刁难了杜老夫子,把王妃陈晚舒的条件用十坛“窗前月”来换,改成了一坛“窗前月”换一个人。 赵德当时想,反正听说这酒是杜老夫子独门所创,也就只有城南书院有,而且一年产量不过百余坛。 而他灭春秋八国,不过是几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一坛换一个人,几年的时间,也就几百坛。 给杜老夫子挑出几百个读书种子还不算费太大功夫。 当然,赵德没想到的是,杜老夫子回到书院后,竟然动用了全书院的力量去酿酒。 而且还把酿酒的流程细分成了十二道工序。 每道工序都由专门的人负责,大大提高了酿酒的效率。 只一年的时间,便酿出了二千三百多坛的“窗前月”。 当杜老夫子带着全书院把这二千三百多坛“窗前月”运到军中时,赵德完全傻了眼。 只好遵照诺言,替书院留下了二千三百多读书种子。 而这二千三百多坛“窗前月”都被他运回了北境武王府。 杜老夫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后面这酒竟然被世子殿下用来当作示好青衣剑仙的筹码。 李青阳听赵夜说完这一段隐秘往事,扶掌大笑道:“赵德这莽夫总算做了一件让老夫也觉得像样的事。” 只是,不知道他说像样的,究竟是替这天下留下了一批读书种子还是替他留下了这些美酒佳酿。 三人在竹西城中的一间偏静的客栈住了下来。 黑甲精骑到了,自然会有鹰隼给他们带路,赵夜也不用过于操心。 总算是不再赶路,赵夜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清晨,昏昏沉沉中,他忽然听到了有剑气破空的声音,当即整个人瞬间从床上跳起。这是他多年培养出来的警觉性。 即便是在拒北城的武王府,他睡觉也不敢完全睡死过去。 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生过一次完全睡死过去差点被人杀了的事。 幸好当时婢女警觉,听到了动静,刺客才没有得手。 从那以后,即便再困,他睡觉总会留一丝警觉。 当赵夜小心翼翼地在窗户上推开一条细缝,观察院中情况时,才发现,原来是李然在练剑,难怪以李老剑仙的修为,竟然毫无反应。 李然第一时间也发现了他,知道是自己吵醒了他,罕见的向世子殿下致歉。 赵夜把窗户完全推开,趴在窗台上,面不红心不跳地道:“要不你教我两招剑法算是赔礼道歉?” 李然冷哼一声,直接无视了赵夜厚颜无耻的请求,继续自顾自练起剑来。 不得不说,她小小年纪便已经是二品小宗师是有原因的,除了自身的天赋惊艳外,光是这一份勤奋坚韧,就远胜许多人。赵夜大受鼓舞,也有样学样,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开始修炼他的龟息功。 李老剑仙刚刚吃完早饭,手里还抓着一把客栈附送的花生,一边往嘴里丢着花生,一边朝赵夜走了过去。 他伸了伸懒腰,懒洋洋的道:“赵小子,想学剑啊?” 赵夜愕然,一时还没有领会李老剑仙此话何意。 李青阳又丢了一颗花生进嘴,见赵夜还愣着,笑骂道:“想学剑就赶紧去弄把剑来。”这次赵夜总算是明白了李老剑仙的意思,朝着进城时朝见的一间兵器铺拔腿就跑。 第13章 练成一剑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听到李老剑仙要教赵夜练剑,练剑完毕后的李然也去搬了条长椅来到小院。 一边嗑着不知道哪来的瓜子,一边看起热闹来。 赵夜买完剑回来后,先去和客栈老板打过招呼,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人靠近小院,然后才来到小院。 看着跑前跑后,做好各种准备的赵夜,李老剑仙呵呵笑道:“赵小子,难得见你正经的时候。” 不过,很快他便话锋一转:“做事正正经经,规规矩矩可以,但使剑,最忌拘泥古板,讲究的是行云流水,不拘一格。” “学剑之前得先了解剑……”不得不说,李青阳讲起剑来,颇有点书院先生的意思:“赵小子,你且说说,你对剑的了解有多少?” 对剑的了解? 赵夜愕然,所谓了解,不就是认识事物的一个过程嘛。 在琅琊阁的十年,他博览群书,其中可没少历代剑道名家的著作。 他略一思索,便老老实实地数了起来:“我曾看过袁宗良的《论剑》,周震的《千剑录》,欧阳勤的《洗剑录》,道尘山的《剑道天成》,越氏剑冢的《越氏剑谱》……” 他如数家珍般一口气地数了几十本前人的剑道著作,而且还一一讲述了每本书里面的精髓,以及自己对这些书中内容的理解。 李然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瓜子都忘了嗑。 这还是那个人称天下第一纨绔的北境世子殿下吗?怕是假的吧! 就连李老剑仙也忍不住连连点头,喃喃自语道:“见鬼了,这小子才是赵德替书院保住的读书种子吧!” 要知道,城南书院里,最常出的就是这种博览群书,最后读出大境界的读书人。 基本上,书院历任大祭酒都是这样的人。 甚至更夸张的是曾经有一个读书读了二十年,一步踏入陆地神仙境界,成为一代儒圣的读书人。 见赵夜还要再数的意思,李老剑仙赶紧打断道:“停停停……” “嗯?” “咳咳……”李老剑仙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算你小子对剑还算有些了解……” “还算?有些?” 看着李老剑仙一本正经地点评,李然都有忍不住了。 这才“还算”和“有些”,她觉得自己有被间接侮辱到,瞬间瓜子也不香了。 李老剑仙只装作没听到,面不改色继续道:“对剑的认识和基本的一些剑招剑理,我就不讲了。” “我只提你一点,剑道经典不是懂的越多越好,你别以为这些名家剑法剑招懂得越多越强。” 他接过赵夜手中的长剑,随手一挥,小院正中,一棵足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大槐树轰隆倒下。 李老剑仙收剑霸气地道:“你纵有千剑万剑,老夫只需一剑,便可破之。” “所以,你要学会把这些剑招剑理融汇贯通,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东西,再把这些东西,由多变少,由繁入简,把千剑万剑,练成一剑。”“由多变少,由繁入简,把千剑万剑练成一剑。”赵夜喃喃重复着这一段话。 脑子里不由得轰隆一声,仿佛打开了一片新天地,李老剑仙这段话简直是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在此之前,他使剑用剑,总以为懂得越多,掌握越多的剑招,对敌时越有把握。 但见到李老剑仙我有一剑,纵有千万剑来,我自一剑破之,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条新的路,前所未有的康庄大道。 见到赵夜的夸张反应,李老剑仙心满意足,继续道。 “赵小子,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万剑练成一剑,然后以一剑衍化万剑。” “我现在教你一篇剑诀总纲,你可要记清楚了。” 赵夜赶紧凑近一步,倾耳聆听。 李老剑仙缓缓开口道:“剑之道,乃……”李老剑仙洋洋洒洒讲了一千多字,然后问道。 “记住了没?” “只记住了一半。” “那我再讲一次。” “是。” …… …… …… 赵夜忽然觉得,这段话怎么像以前话本里看过的。 心想李老剑仙等会若是问自己:“可记住没?”自己要不要像话本说的,答一句:“忘了一半。” 然后等李老剑仙再问自己“现在呢?”自己再答“完全忘光光了”。 最后就像话本里讲的,提起剑就去把敌人杀光光。 当然,现在也没有敌人,他和李老剑仙也不是在对话本。 赵夜收敛心神,继续凝神倾听。 他自小便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 要不然,这些年在琅琊阁,也不会看了那么多的剑招剑法。其实李老剑仙讲第一遍的时候他就已经全部记住了,只是担心有遗漏,所以才说记住了一半。 再听一遍后,赵夜确定,自己没有遗漏。 李老剑仙看他一副成足在胸的样子,开口问道:“记住了吗?” 赵夜愕然,竟然真和话本里的一样,他差点脱口而出:“忘了一半。” 但一想到如果自己真的这样说了,可能李老剑仙会想提起剑就一剑捅死他吧。 还是及时悬崖勒马,老老实实地:“全都记住了。” 李老剑仙这才心满意足,抚须微笑道:“不错,孺子可教。” 可能是鉴于他方才的微妙表情,李老剑仙又让他背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方才点了点头,道:“一字没错,你的悟性在我教过的人里面可以排得上第二了。” 赵夜好奇地问道:“排第一的是谁?” 他才问出这话,便看到一旁嗑着瓜子的少女拍了拍自己的青霜剑,一脸傲人,答案不言而喻。 “好吧。”赵夜苦笑了下,果然,少女的天赋很出众啊。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剑仙,算上我,您一共教过几个人?” 结果李老剑仙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 李然哈哈大笑,脸上再次泛起两个小酒窝,心情大好。 赵夜备受打击,但一想到马上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驭剑之道,心情再次好了起来。 不料,李老剑仙丢下了一句:“贪多嚼不烂,赵小子,剩余的,等你把千万剑炼成一剑,再来找我。说完,李老剑仙双手枕着头,哼着小曲便走出了小院。 还不忘回头提醒他一句:“赵小子,还有,那棵槐树我是为你砍的,你记得赔一下。” 第14章 少女的安慰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李老剑仙走后,李然也跟着离开了,赵夜拿着街边买的铁剑,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闭着眼睛,回忆着自己学过、见过、听过的剑招剑法。 这些剑招剑法,或堂堂正正,气势雄浑;或阴诡谲绝,稠迭连绵;或大开大合,纵横捭阖;或四平八稳,细水长流。 但在此刻,都化成了一个个零碎的碎片,一同朝着他袭去。“轰隆”一声,所有的碎片都在一瞬间碰撞在一起。 赵夜只觉脑袋像炸裂开来一般,明明是无声的碰撞,却让他觉得十分扭曲又刺耳。 一股异常的躁动感在心底油然而生,赵夜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开始有些沸腾了。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躁动,手中的不知名铁剑微微颤抖。 赵夜左手握住铁剑,他很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那些碎片碰撞后出来的会是什么,然后挥出这一剑。 然而,此刻他的脑海却是一阵空白。 碎片碰撞后,所有的碎片都化成了粉末,扑簌簌的落下,融入那片空白中,消失不见。 赵夜脑海里的世界只剩下了一幅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山水画。 他很确定,画就在那里。 但是,他还没有看到泼在上面的墨,没看到山,没看到水。 因为看不到,所以即便他一直握着剑,却始终不知道如何挥出这一剑。 赵夜呆呆地站在小院里,从清晨到夜晚。 吃完晚饭后,李然拿着一只肉包子走进小院,结果被李老剑仙拦了下来。 李老剑仙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轻声解释道:“这小子的情况和你当时有些不同,他似乎已经走到了一个悬崖边。” “这一步走过去了,便是海阔天空,走不过去,那剑道便与他无缘。” 李然愕然,她看了一眼那肉包子,最后自己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慢吞吞吃完包子后,李然好奇问道:“爷爷,您觉得他能悟出那一剑吗?” 李老剑仙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看他现在的样子,没有看到那一剑的迹象。” 李然想了想,继续:“当年我学完剑诀总纲后,悟出这一剑,也需要一天,也许明天就有了。” 李老剑仙又摇了摇头,解释道:“不太可能,你可是天下独一份的青莲剑体,单论剑道天赋,这小子比你还是差了不少。” “若要认真论起来,这小子也就骨子里的那份独一无二的坚韧还勉强算能入老夫的眼。” “要不是馋他那百余坛窗前月,我都懒得花这功夫。” “虽然即便我不教,按这小子的意思也还是会给我,但老夫这人不愿欠人东西。” “走吧,丫头,咱们明天再来看看吧。” 李然指了指还站在那里的赵夜:“放在这,没事吧。” 李老剑仙头也不回道:“死不了。他们所住的客栈远离主街,比较偏静,客人也不多,再加上这个小院的房子都被赵夜包了下来,自然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打扰。 傻立到夜晚,再到清晨。 东方很快泛起鱼肚白,当清晨的第一缕光洒落在赵夜的身上时,他只觉身上暖暖的,他终于睁开了眼。 从昨天早晨到今天清晨,他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赵夜睁开眼睛,便看到李然坐在房顶,正抬头不知看着什么。 他轻轻地跃上房顶,坐在少女身旁,与她并排而坐,好奇问道:“起这么早,不练剑发什么呆呢?” 李然指了指远处的东方,轻声道:“你看,很漂亮。” 赵夜被她说得有些不知所然,心想这姑娘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说起胡话来。 发现李然还是愣愣的看着远方,也学着她的模样,抬头看向东方。 赵夜惊讶地发现,万千紫气自东方激射而来,隐隐约约的像是一道道横亘天地的剑气,不由得感慨道:“还真的很漂亮。”李然叹息道:“可惜看不到日出。” 赵夜看着兴致阑珊的少女,也叹息道:“那可惜了。” 不过他想了想,忽然开口道:“我倒是知道一个看日出的好地方,而且在那里看日出,一定很好看。” “嗯?”李然好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东海顾城。” “听说那座天下第一城就屹立在东海边上,站在城头,放眼望去,一碧无际,视野没有任何阻挡,那里看日出,定是很好。”李然脸上充满了憧憬,喃喃应道:“听着还不赖,倒有些期待去顾城看日出了。” 想要去那座天下第一城看日出? 这个想法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他们疯了不成。 李然回过头去,看着赵夜,好奇地道:“你看到那一剑了?” 赵夜苦涩地摇了摇头:“没看清。” 他好奇问道:“你当年看到的一剑是怎样的一剑。”李然想了想,认真地道:“很漂亮的一剑。” 赵夜哑然,很漂亮的一剑?这算是什么说法。 想起赵夜说没看到那一剑,李然罕见地安慰他道:“其实看不到很正常,爷爷说过,他这剑,万万人之中,也没几个人能看到。” “而我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我是继百年前女子剑仙慕雨白后的第二位青莲剑体,天下百万剑的共主。” “用爷爷的话说就是,天上剑仙三百万,遇我也须尽低眉,所以我能看到。” 听完少女的解释,赵夜没好气地吐槽道:“你这是在安慰人吗?怎么我感觉听完后更难过了。” 整整一天一夜,赵夜都曾有无数次差点要看到那一剑,可又都差了一点。 他拍了拍衣衫,站了起来,笑着道:“我先去吃个饭洗个澡,再睡一觉,然后回来再想想。” “或许想几天就能看到了。” 看着淡定地离开小院的那个身影,李然愕然,仿佛明白了爷爷所说的赵夜骨子里的坚韧勉强还能入他眼这一句话的含义。 第15章 一场诗会 - 我以我剑问天下 - 古中月 一连接下来的几天,赵夜都是清晨便起,吃完早饭后,便搬了一张椅子到小院里,枯坐苦思。 李然来了,他就单手托着下巴,侧着脸看少女练剑,若有所惑,便虚心向少女请教。 李老剑仙来了,他就枕着双手,躺在椅子上,和李老剑仙闲谈春秋,听他说昔日青衣仗剑的绝代风流。 赵夜每天都很刻苦,但每天都又看起来很轻松自在,丝毫没有受那天苦思一天,却始终挥不出那一剑的影响。 他似乎还很享受这个悟剑的过程。 就连李老剑仙都不得不感慨一句:“赵小子虽无逍遥境,却有逍遥心。” 当然,至于剑道,李老剑仙依旧不看好他能挥出这一剑。 剑道一途,最讲究天赋悟性,天赋悟性高的,只需轻轻点拨,便能一飞冲天。 昔日的女子剑仙慕雨白如是,如今的李然亦是如是。 至于像越氏剑冢的枯剑士,枯坐几十年,千锤百炼修补自己的剑道,祈求某天突然开悟鲤鱼跃龙门,那是少之又少的事情。 再说,即便有那几十年如一的水磨功夫,也不见得一定能跃过龙门,一朝化龙。 不然越氏剑冢早就出了不知多少天下闻名的大剑仙了。 第四日,黑甲精骑依旧还没有赶来汇合。 不过,竹西城却突然变得喧闹起来。无数来自江南道各地的人疯狂涌入竹西城,其中尤其以读书人居多。 甚至有了些人满为患的意思。 即便赵夜他们居住的“有间客栈”地段僻静,远离主街,也避免不了这种情况。 客栈老板找到赵夜,小心翼翼地向这位包下了整个客栈小院的贵客询问能不能安排一些客人到小院的空房去,甚至开出钱可以给他退一部分回去的条件。 赵夜毫不犹豫地婉拒了,现在小院可是他的悟剑和李然练剑的道场,断是不可能让人进来打扰的。 当然,客栈老板的心思他也明白,客栈常年冷清,好不容易赶上了一个赚大钱的机会,自然是不想错过的。 看着苦着脸的客栈老板,赵夜善解人意的主动提出适当再加一部分钱,这可把客栈老板高兴得连嘴都要合不上了,连声道谢,还主动向赵夜讲了其中缘由。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场诗会。 竹西城中的金谷园,要举办一场名为“曲水流觞”的诗会。并以竹西馆的名义,邀请了整个江南道的读书人参与。 竹西馆是江南文人士子的联盟,在江南读书人心中的地位甚至可以直追城南书院。 由它出面,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整个江南道的读书人都闻风而动了。 而且,据说这个诗会,还会邀请了琅琊胭脂榜上排名第三的大美女,江南才女谢道纭作为评委。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江南道更是彻底炸开了,所有的士子读书人就像过江之鲫,疯狂涌进竹西城,只为看那美人一笑。 赵夜忍不住感慨一声:“原来还是才子佳人的戏码。” 客栈老板瞥了一眼小院,见和这位贵人一起的那位戴着斗笠的蒙面女子不在,又压低声音继续道。 “公子,此等盛会,可谓十年难遇,万不可错过,要不是因为小老儿我大字没识几个,定要好好去见识一番。” “倘若公子去了,回来可得上我那,和小老儿我说说,那江南才女谢道纭是不是真长得很正。” 赵夜笑呵呵地答应了,送走客栈老板后。 回头便看到不知何时来的李然,正对着客栈老板远去的身影做了个鬼脸。 看样子是听到了客栈老板说谢道纭的一段,赵夜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 也是,那谢道纭再美,终究也只是排在琅琊胭脂榜上第三位,李然可是琅琊胭脂榜上排第二的。 而且,琅琊阁还有断言,将来甚至不输道痴,再美美得过李然吗。 只不过李然为了不惹麻烦,常年戴着斗笠面纱,只有在吃饭和回到小院的时候才会摘下。 即便是在大厅吃饭,大多时候还故意坐在背对众人的位置,因此老板没发现而已。 老板大概没有想到,他心心念念要去看琅琊胭脂榜排在第三的大美人,结果自己的店里却住了一位排在第二的大美人。 看着少女俏皮的样子,赵夜打趣道:“喂,小然子,要不然咱们以后别戴斗笠面纱了?倘若有什么麻烦本世子替你接下了。” 小然子是赵夜新给少女取的外号。 当然,他还很有自知之明的补充一句:“本世子接不下的,自然会有李老剑仙兜着。” 李然直接无视了他的话,继续练剑去了。 赵夜则重新坐回长椅上,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少女练剑,悟自己的剑,而是在想着金谷园诗会的事。 金谷园的诗会他还是要去的,当然并不是为了看那江南才女谢道纭,而是想看看办这个诗会的人到底想做什么。北境世子入江南道的消息才出不久,金谷园就弄出了这样一个震惊整个江南道的诗会,怎么看都不是巧合。 赵夜把自己的想法和李老剑仙说了,而且,还不忘邀请李然和自己一起。 但李然似乎不是很喜欢热闹,即便赵夜开出算她工钱的条件,她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赵夜只好黯然轻叹。 他好像有点理解这竹西城的喧嚣了。 天下第一的大美人道痴徐尹曦一心修道。 天下第二的大美人李然又是个清冷寡淡的性格。 也难怪江南道的士子们听到天下第三的大美人江南才女谢道纭要来,像是疯了一样。 着实是因为前两位实在是太难看到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