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叶家庄的日子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鸡鸣不过三遍,天sè还只是略有泛青,叶家庄中便已有人声,除了早起洒扫的仆役和彻夜未眠的巡查弟子外,外门弟子房中更有人大声呼喝着,把一个个还眷恋床铺的少年敲打起来,很快地,那些jīng赤着上身的少年便在被划为演武场的院子里站成了队列,带着困意,喊着口号,跟着队列前方的师兄们,cāo练起叶氏排云三十六手来。 叶晁溪提着食盒路过演武场的时候,颇有些艳羡地向那些练武的少年们看了一眼,却很快地偏过头,一溜小跑地从墙根跑过,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处偏院。 “宋先生起了么?药已经备好了。”叶晁溪只站在门边,轻轻叩了两下,轻声问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有着苹果般脸蛋的小姑娘探出头来笑了笑。 “小少爷早。”那小姑娘说道。 叶晁溪点了点头表示会意,提着食盒进了屋,将食盒里那用棉纱之类细细包裹保温的瓷盅端了出来,双手捧到了那裹着厚厚的毛毯,半靠在床头的老人面前。 瓷盅里的浓黑的药汁维持在微微有些烫的温度。 那老人咳了数声,也不用汤勺,便就着叶晁溪的手,仿佛毫不在意会被药汁烫到一般,大口大口地喝着那些浓黑的液体。 老人的眉头纠结成一团,脸sè也涨得通红,看得叶晁溪都有些不忍,却也并不打断,因为他知道这是这老人如果还想要继续活下去的话所必须经受的折腾。 而那小姑娘则用手抚着那老人的胸口,极有节奏地按压着,伴随着老人咕噜咕噜喝药的声音,一声声细碎的气泡破碎的声音从老人的体内传来。 好不容易将整整一盅的药汁都喝了干净,老人深深地喘了口气,才得空对着叶晁溪说了声:“辛苦小少爷了。” 那小姑娘的手依然在宋先生的胸口按着,那双白生生的手眼下已经浮现出一层赤红,蒸腾出的白气让人有些望而生畏,那宋先生皱着眉头,额上浮出一层细汗来。 “身为先生的弟子,这些本就是该做的……倒是宋先生的身体更为要紧。”叶晁溪笑道,回身将瓷盅放回食盒,随后袖手站在一旁,安静等待。 窗外依稀传来那些弟子们练功时候元气充足震天动地几乎整个叶家庄里都能听到的呼喝声,而阳光终于完全明亮了起来,穿过窗棱,照在叶晁溪的鬓角眉梢还有那微垂的眼睫上,晕出一圈毛茸茸的金黄。 对叶晁溪来说,这不过是他到目前为止,整整一十四年的人生中,一个无比寻常的清晨,昨天是这样,前天是这样,一年两年甚至更早之前依然是这样:从药石院将那盅熬了整整二十四个时辰的浓黑药汁踩着时间点儿不能早不可晚地送过来,给这个病入膏肓很多年却依然活着的叶家庄客卿宋奇宋先生服药,而那个会红花烈焰手的叫红花儿的小姑娘则要运功来帮助宋先生将药力化开,而后,宋先生便会从他的那些藏书中点上一本,开始抽查叶晁溪的课业……而后,读书,习字,答疑,讲解,帮着宋先生处理些杂务,便是一rì过去。 叶家庄是属于江湖的,而在叶家庄里,叶晁溪是唯一一个,纯粹的读书人。 经年累月的打打杀杀,耳濡目染之下,叶家庄里就连扫地的小厮挥舞起扫帚来都能有招有式有模有样;甚至那病入膏肓的宋先生,年轻时也曾是武林中的一把好手,拔剑杀人,吟诗而回,千里纵横,快意恩仇,眼下虽然只能躺在床上做些出谋划策的事,但一向还是被认为是叶家庄压在手里的底牌之一;而那专门照顾宋先生的红花儿,所修炼的红花烈焰手,更是有在极短的时间里,将敌人拍成灰的能力。 叶晁溪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生活在大森林里的兔子,周边都是豺狼虎豹,每一只不是嘴角带血就是牙缝里卡着肉丝,偏偏这些豺狼虎豹还一个个微笑着围观着自己啃草皮…… 叶晁溪当然不是不想习武,更不是读书读傻了的言必称仁行必履善的和平主义者――这种人宋先生还教不出来――事实上,在叶家庄这样每个人都会两下子的地方长大,对习武完全没有兴趣的可能xìng是非常飘渺的。 叶晁溪毕竟是一只流着豺狼虎豹的血脉的兔子,他想习武,做梦都想。 但是在他刚刚摆脱懵懂孩童的阶段,只依稀模糊地表现出了点对习武的兴趣,便被安排给重病在床无所事事的宋先生来聊天解闷,后来更是开始捉了毛笔写大字的时候,叶晁溪便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叶家庄的人,包括他那些有直接关系没直接关系的叔叔伯伯们,都不想让他习武。 而随着年纪渐长,叶晁溪再次表现出对习武的兴趣之后,当家的大伯带着他给他的亲生父母上了一次坟,在他磕完头之后,大伯告诉他,他的父母在他还未足月的时候遭到了一个恶人的袭击,那恶人在杀了他父母之后更是残忍地剖开了他母亲的肚子,所以叶晁溪虽然命大居然活了下来,但先天体虚不宜习武,那个恶人更是早已伏诛,所以叶晁溪更没有必要去习武。 “你父母定然是希望你没灾没病平平安安好好活着的,我身为你大伯,自然要好好照顾你,你也不必担心会受欺辱,叶家庄护住你一个人还是不在话下。” 大伯说得诚恳,叶晁溪于是很听话地认了命,再也不提习武二字。 然而,虽然没有人再在叶晁溪的面前说些什么,他还是渐渐感受到了:与其说叶家庄的人不想让他习武,还不如说叶家庄的人害怕让他习武。 为什么怕? 叶晁溪不知道。 但是叶晁溪知道,他的那些伯伯叔叔们的确对自己很好,他们口中所说的兄弟义气绝不是一句空话。 这就足够了。 足够让叶晁溪安心地顺着那些人的愿望成长,读书习字,而不再去动什么阳奉yīn违的歪脑筋,不再去思考怎么样偷偷习武怎么样逃家怎么样去追逐zì yóu,足够让叶晁溪视教导自己的宋先生为师为父,更心甘情愿地担起一些本轮不到他做的照料病人的活计,亦足够让叶晁溪认真地思考怎么样回报这些人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但是,这些还无法让叶晁溪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就该和这无数重复着的rì子纠缠在一起,一辈子地rì复一rì下去。 “明年chūn季的大考,或许我可以去试一下?”叶晁溪在窗边的书案前默着文章,一时痴怔,开口说道,“若能中个状元回来,我们叶家庄或许也不会再被人阵前喊话,说是区区一群莽夫?” 宋先生依然半死不活地靠在床头,闻言忍不住哈哈一笑,随即便是连串的咳嗽,红花儿连忙上前,给宋先生抚胸顺气。 “哈哈哈哈,你以为状元是那么好考的?我宋奇当年在武林之中也称得上文武双全第一人了,可名号也只能叫做个铁笔秀才,玩的也都是些填词唱曲的活,现在也不过勉强当个开蒙的师傅……更何况,江湖本在朝堂之外,这互相看不顺眼打打杀杀的事也不在少数,以叶家庄如今这地位,做的还是走私贩药的活,你若真打算走入仕这条路,只怕进了考场就上了海捕公文……你觉得庄主会同意你的想法么?”宋先生喘了半晌,开口说道。 “所以我便只能做这叶家庄羽翼之下,百无一用一书生?”叶晁溪摇了摇头,轻声叹道,而这个时候,正有两只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叶晁溪面前的窗台上。 “庄主也是为你好,这悠闲rì子,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宋先生也注意到了鸽子,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芒岱山有乱象,赤莲教踪迹隐现,似乎是为了追寻一处秘藏,遭遇了叶让的一支小队,所以这次运过芒岱山的货物有所折损,与山那边恐需另行商谈……另一封信说,激浪庄前阵频繁与武林各大势力联系,似有大动作,怀疑与龙变经有关,但这段时间已然平静,因而无法追寻到更多线索。”叶晁溪解下了鸽子脚上的竹筒,将其中的信息读了出来。 这是他这些年来除了读书之外主要做的事情――那些鸽子离得太近会让宋先生的疾病恶化,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由叶晁溪帮助那宋先生汇集整理这些信息,再将宋先生或大庄主的命令写成字条用鸽子分发出去,年轻人记xìng好手脚灵活,做这些事情轻而易举。 叶晁溪有时候觉得,若是宋先生哪天真撑不下去了,或许自己就该是时候找个鸽子笼住着,每天整理那些细长的字条,做着刀笔吏的活儿了――这是他所能想象到的,他留在叶家庄中唯一能干的事。 宋先生听完叶晁溪所念的简报,眉头微微地皱起,一手轻轻在床板上叩着,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sè――这样的宋先生让叶晁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八个大字。宋先生是为了报恩,叶家庄对宋奇有救命之恩,宋奇便只能用命来回报。 叶家庄对叶晁溪也有恩,养育之恩,而叶晁溪无以为报――一群豺狼虎豹是不会需要甚至根本不会在意一只吃草的兔子的力量的。 郁结只不过是转念之间,叶晁溪随即将信纸销毁,鸽子放走,之后重又提起笔,继续默着接下来的文章。 如往常般的一rì。 转眼,已是夕阳斜照。 当叶晁溪在宋先生处用完晚膳,陪着红花儿一起将宋先生伺候安歇,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月亮已经悄悄爬上了枝头。 “是个好天。”叶晁溪抬头看了看天,暗自赞叹了一声,回房取了些瓜果茶点之类揣在怀里,转到屋后,沿着一架架在墙边的竹梯,七手八脚地爬上了屋顶。 “嘿哟!”叶晁溪不过刚刚在屋脊上坐定,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吆喝声,一个穿着橙黄sè衣服打扮得仿佛太阳花一样的少女从屋檐的另一侧跳了出来,几步落在了叶晁溪的身边,身体轻得仿佛猫儿一样,只有最后一下收力,才使得瓦片碰撞,“咔”地响了一下。 “今天来得很早啊,星星还没有出来呢。”叶晁溪抬头笑道,那少女也不客气,在他身边坐下的同时,便已从他怀里掏了颗桃子出来。 “爹娘让我以后早些回去,所以我只好早点来了。”那少女说道,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叶晁溪不是笨人,这话一听便明白了那少女爹娘的意思。 那少女叫方晴,父母原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侠侣,与叶家庄有些香火情分,待到年纪大了,又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便有些图安稳,于是做了叶家庄的客卿,方晴也在这叶家庄中过了些许年,如今方家有女初长成,又长得这般亭亭玉立姿容出众,加上资质又好,落花剑的名头想来迟早要靠她发扬光大,长辈们自然早动了亲上加亲的心思。 只是这亲上加亲自然也不会是随便叶家一个不成器的子弟,别说方晴父母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得太过寻常,叶家庄也是颇为看重方氏夫妇,断然是不会让两人觉得叶家庄有亏待于人。 与方晴年岁相当的叶家儿郎没有十几也不会少上多少,在叶家的资源的支持下,一身武功年纪轻轻便入化境的也不少,方晴若愿意点头,想来不管是谁家的儿子有这艳福,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方晴这瞅着空就往叶晁溪这里跑的举动,就不得不让方氏夫妇上心了。 但是方晴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父母让她早些回去,她也就烦恼了一下时间短暂,然后便自作主张地把她全部的时间都提前了。 “你也未必非要来陪我看星星。”叶晁溪笑着说道,“当年说什么看一辈子星星,不过童言稚语,做不得准,你rì后总要行走江湖,我难道还能拖你的后腿不成?” “我也没将当年的话当真。”方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女子又不是大丈夫,翻悔毁诺谁敢计较?要不是你这里实在有趣,又会吟诗又会作画又会吹小曲儿,不像别人三句话不离修炼,我早就拍拍屁股走了。” 叶晁溪一时无语,方晴的形容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挥着手绢对方晴说一声“公子,奴家等你可久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方晴察觉到了叶晁溪的沉默。 “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叶晁溪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抬头看向远方,夜sè里朦胧的山影仿佛怪兽一样盘踞在远方,“总觉得,我也该走出叶家庄,到外面去看一看了。” 2、天降横……祸?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已是二更时分,叶家庄里大多数的人都已歇下,方晴早已经离开,而叶晁溪依然独自靠坐在屋脊上,看着远处的朦胧山影。 他不用练武,也不用做多少杂事,自然也不像其他人那样cāo练一天后会累得倒头就睡,相反,失眠才是他的常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晁溪就开始半夜睡不着了,在经历过一个人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却依然茫然无措,安神的药喝了无数也依然不起作用之后,叶晁溪甚至开始尝试喝酒。 喝酒的效果依然不明显,但好在虽然失眠,但也没有对身体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于是叶晁溪也就随它去了。 “失眠便失眠吧,夜深后的星星会更美一些。” 这是他对方晴说过的话,当时两人年纪还小,方晴可能也是觉得父母双亡的叶晁溪半夜一个人自己看星星孤孤单单地有些可怜,同情心发作,便随口安慰说以后自己都会陪他看星星。只不过当年的方晴熬不住夜,虽然后来他尝试带着方晴看过一夜的星星,可那一次对方晴来说不过是换了地方睡了一夜而已。 现在的方晴倒是能熬得住夜了,可她也该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男女之防不得不开始在意。 对于方晴在未来注定的渐行渐远,叶晁溪并没有什么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早有准备,毕竟自己再有趣,会的那些东西也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哄姑娘开心是好用,却无法让自己能够挺直脊梁站到那些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己的姑娘们的面前,若是真遇到危机,只怕自己还要指望这些姑娘们大发神威才行。 不得不说,对一个男人,哪怕还是个男孩来说,这都是一件相当让人绝望沮丧的事情。 “真希望一觉醒来,大伯说我可以练武……”叶晁溪抬头看天,有气无力地叹道。 伴随着他叹气的声音,一道流星从天的尽头出现,笔直的一条线,便要从叶家庄的上空掠过。 叶晁溪还没来得及感叹这流星转瞬即逝之美,心头却突然一跳。 一股莫名的战意从叶晁溪的心里泛起,瞬间充斥全身。 叶晁溪其实并不知道这蔓延自己全身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或者给自己带来这种感觉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他觉得只有战意能够形容这一刹那的身体里涌动的莫名力量,那种能让自己血液沸腾不叶一切的力量。 这种想要不顾一切的感觉非常短暂,叶晁溪很快便清醒过来,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开始不受控制,虽然在那股莫名的战意的冲刷下,似乎自己的手脚都在叫嚣着要去追上那颗即将掠过自己头顶的流星,要奔跑,要跳跃,要御空而行,要向那颗流星劈上一剑。 然而自己的四肢依然僵硬在原地,于是那股战意顿时变得尖锐起来,在叶晁溪的心头狠狠一扎,那疼痛让叶晁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柄利剑穿心而过,可自己还来不及做些什么,这柄利剑便开始循着自己的心脉前进,一路切割着自己的身体,让叶晁溪甚至能感觉到内脏被切开后身体内的血海汪洋,甚至连骨骼也在这种切割之下被一刀两断。 叶晁溪痛得涕泪横流,额头青筋爆出,眼前一阵阵发黑,几次险些昏倒又被剧痛刺激清醒,想要呼痛却发现咽喉处的肌肉竟也因为剧痛而颤抖得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一身冷汗如雨,身上的衣裳转眼便从里到外湿了个透。 这个时候,叶晁溪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抬了起来,不知名的力量在他的左臂之中涌动,仿佛侍卫一般,护送着那柄在自己体内穿行的利剑一路前行,洪涛过境摧枯拉朽一般,把自己的骨骼肌肉统统破开绞成碎屑,而后,这所有的疼痛都汇集到中指的指尖一点。 叶晁溪觉得自己的左手中指指尖上被钻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洞,虽然肉眼看不见,但是外界的风开始呼呼地向着这个洞里猛灌,让叶晁溪觉得自己仿佛被吹满气的猪尿泡,内里的肌肉骨骼内脏等等都已经消失,只剩下这外面看着似乎还完好无损的一张皮,而这张皮仿佛下一刻便会整个炸成碎片,只剩一片片的碎皮儿就此飘散在空中。 那颗流星似乎感应到了下方的不寻常,骤然停了下来,以一种比周围星星更为明亮的光芒在夜空中悬挂,堪堪定在叶晁溪中指指尖的方向。 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开始笼罩在叶家庄的上空,一时间竟是连墙角趴着的老黑狗都屏住了呼吸。 那颗流星先动了。 那颗流星带着长长的光焰尾巴,直直地向着叶晁溪冲了过来,那种尖锐而势不可挡的气势仿佛不再是一颗流星,而是一柄剑。 那的确是一柄剑,一个头戴高冠,穿着白sè道袍的人在催动这柄剑。 “嗤”,一声清脆的破空声,叶晁溪的指尖也浮现出了一柄朦胧的剑的影像,看不清形制甚至连大小都无法判断,但是却透出一股仿佛可以断开眼前一切的锋利之感。 叶晁溪指尖的那柄剑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漂浮在半空中,剑尖遥遥虚指,仿佛带着种轻蔑的意味,竟似等待着什么。 随着这剑影的出现,叶晁溪觉得似乎肉身的痛苦已经到了极致,不再会有更加让人绝望的疼痛出现了,所以眼下虽然他依旧全身疼痛,但是已足够让他开始观察到周围的情况。 那从天而降的一柄剑突然就在叶晁溪面前两丈之处停住了,挟带的天威仿佛初chūn的残雪一般急剧消逝,不管那剑之后的白衣道人怎样催动,那柄剑都停留在原地,颤抖着不肯上前。“这是……”那白衣道人察觉到了不对劲,背后一张巨大的太极图瞬间舒展开来,在夜空中散发着蓝莹莹的微光,而道人的眼中微光一闪,目光恍若实质,带着一股仿佛高山之巅风雪漫卷的威势便向着叶晁溪看来,叶晁溪觉得自己在那目光之下也快和狂风中的散雪一样就要整个崩散。 叶晁溪甚至来不及思考是不是这样或许可以从眼下他这种肉身极致的痛苦中解脱,可身体内部那剧烈的疼痛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撑起了这身皮囊。 一时间,叶晁溪都不知道肉身上的这种感觉究竟是叫疼痛还是畅快,但是他知道自己在自己身体内那种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的支撑下撑住了,虽然感受绝称不上舒服。 在那白衣道人运使手段查探叶晁溪的底细的时候,原本停在他身前的剑仿佛不堪承受一般,剑尖调转方向而后向下方落去,“笃”地一声插在了地面上,整个剑身都开始向着叶晁溪弯折,摆出一副臣服的姿态。 “剑灵附身?如此高傲的剑灵倒的确是少见,灵识已昧却仍是战意充盈,难怪有那股冲天剑意。”那白衣道人也算见多识广,淡然的语气中不过是微有惊讶,他当然看得出叶晁溪的状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明白了自己方才在高空之中御剑而行时感受到的那股剑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来以为是哪个邪门歪道的仇家挑衅,于是在察觉到哪冲天剑意的一瞬间,这白衣道人便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从天而降的一剑本没有半分留情,却没想原来是这个少年不知为何竟被一道修炼出自我意识但是本体已毁的剑灵附了身,而造成这一切的,怕只是这剑灵与自己的法剑之间的气机感应。 这道剑灵想来原本的本体也算是一流的法宝,不然不会在灵识已昧,连夺舍都不能,只能勉强附身一个普通少年,甚至凝不出原型的情况下,还能依循着本能如此地高傲——连别的剑从自己头顶掠过都不允许,一定要跳出来拦上一拦,不压得这路过的不长眼的剑卑躬屈膝示意屈服不肯罢休。 只是这天空那么大,白衣道人御剑而行刚好就要从叶晁溪的头顶掠过,不得不说也是巧合得可以。 白衣道人袍袖一挥,收了法术,那柄插在地上弯得几乎快折断的剑也被他收回背上的剑鞘之中。 然后,那白衣道人一道符拍了出去。 那道符化作一道金光,“啪”地贴在了叶晁溪左手指尖那柄剑的虚影之上,那虚影一僵,原先得瑟的姿态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带着冰渣子的冷水,“咻”地钻回了顾晁溪的身体,而那道人仿佛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那道剑灵,又是接连几道符箓拍出,不但包裹住了叶晁溪的左手,更是仿佛爬墙虎一般开始沿着叶晁溪的左手生长蔓延,不过眨眼功夫,就把叶晁溪整个人都一圈一圈地包裹了个严严实实,看起来仿佛西边某国家处理尸体的手段。 叶晁溪还在痛得yù生yù死的当儿,只觉得眼前突然金光大作,左手上那个巨大的空洞仿佛被人扔了一颗巨大的石头,竟被活活堵死,那些还在往自己身体里呼呼地灌着的风突然就没了后继之力,但是也消散不去,整个人依然仿佛随时会爆炸一般。 叶晁溪觉得或许随便谁来自己身上戳上一剑,或者自己一不小心撞到某根钉子的话,大概就会整个人都在一瞬间瘪成一张干皮。 “不,或许有个更好的形容……”意识涣散的叶晁溪有些绝望地想着,甚至还有些惋惜自己居然直到现在才想出这么准确的形容——他的眼前浮现了每年chūn节时候叶家庄那些厨子们杀猪的景象。 那些猪在被杀死放血之后,便会有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过来帮忙,用铁钎在猪身体里狠捅几下,而后从那开口之处吹气,一边吹一边拍打,直到把猪身整个吹涨,从而方便给猪进行烫毛的cāo作。 叶晁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只被吹得滚圆的猪。 而后叶晁溪很快便发现自己身体外面多了的一层奇怪的黄纸正压迫着自己的身体,仿佛要和体内这膨胀的力量互相抗衡,一时间这向内与向外的两种力量开始僵持,也不知道谁占了上风更不知道眼下这平衡一旦失去会发生什么,但不得不说,这层黄纸的确大大地缓解了叶晁溪那仿佛要被涨破的痛楚。 心神随着痛楚的减轻也瞬间松弛下来,叶晁溪头一歪,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然后叶晁溪就从屋顶上滚了下去,“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一直到这个时候,叶家庄的其他人,才终于有了动弹的能力。 一时间人声鼎沸。 3、还是得让专业的来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朦胧之中,叶晁溪只觉得眼前有一根细长的物体晃来晃去,略一凝神,只觉得那事物似乎是一把剑,直戳得自己脑仁火烧一般的疼。 “你依附的这具肉身寿终正寝之后,便做了我的剑灵如何?” 外界有声音传来,模糊地仿佛被狂风狠狠吹过,只剩下几个音节让叶晁溪抓住,居然也就理解了那话语里的意思。 “我给你准备的自然不会是我现在使的这柄剑,你既有这般傲骨,想来一身本领必然不凡,而我也自然会寻来衬得上你的材料来重新炼制剑胚,总不会让你明珠投暗。” “剑体崩散而剑灵或可长久不灭,甚至几经轮回,但是若想修道修出成果来,还是只能从剑的本身开始,经水火经天雷淬炼出锋芒,剑炼至极致灵亦可修到极致,而若经过九火焚心劫后,剑本身与灵相合,一样可以化形为人……虽然那可能是数万年之后的事,所以说你就算当我的剑灵也不过几百年,而若从我这得了剑身,你可是有上万年的逍遥rì子可过……”“你若同意,便应一声。” “应一声啊……”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啊……” …… 那声音仿若天音,断断续续,叶晁溪忍着头疼努力地分辨着――或者说他现在觉得自己似乎就剩了这一颗疼得快要爆炸的脑袋,而依附在这颗脑袋上的视觉和听觉都那么地不可靠,让他都无法确定自己所感知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或者还是只能说,这一切都是他感觉到的。 直到很久以后他修炼出了yīn神可以出窍神游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其实就是灵体的感觉。而那些飘忽的声音虽然串成了句子,叶晁溪却还是没法理解这句子里的含义,所以他只能努力感知着这声音传来的方向。 叶晁溪的意识终于落到了那个让自己脑仁生疼的剑影之上,而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除了这个快裂成碎片疼得让人绝望的脑仁之外,自己的左手似乎动弹了一下,这种异动让他很快地便将注意力集中了过去。 能动弹一下便能动弹第二下,在叶晁溪焦躁到几近耐心全无的时候,自己的左手终于传回了让人欣喜的信息,一根根的手指,手掌,手腕……这些部位由散碎的星点渐渐连成一片,一点点地在自己的意识里变得清晰,变得可以掌控。 “你……到底在说什么……”于是他努力地把自己的左手向前探去,想要去触摸那个晃来晃去的剑影。 “咦?人醒了?”那飘渺的天音在叶晁溪的手触摸到那剑影的时候骤然变得清晰,而叶晁溪也清楚明白地听到了那声惊讶的感叹。 这一次是真的是“听到”,而不是像方才那样只能说是感觉到。 视觉也在那一瞬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叶晁溪这才看清楚了自己眼前的景象,原来那个一直在自己眼前晃动的并不是自己以为的剑影,而是那白衣道人头上那高高的头冠――那顶挺拔的,直冲天际的,凌霄绝顶的,头冠。而自己的左手正努力地伸长,中指的指尖堪堪搭在那上面。 叶晁溪在那一瞬间还是觉得这白衣道人是顶了一把剑在了头上。 “刚才……在说什么?”感官虽然恢复,但叶晁溪还没有弄清楚眼前的情况,所以他尝试想要开口问道,他感觉到了自己咽喉处气流的颤抖,气息有些弱,而这句话,的确是他“说”出来的。 那白衣道人正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黑得仿佛夜空一样的眸子里有漫天繁星一样的亮,只是一眼,叶晁溪就知道眼前这道人,和自己这种凡人绝不一样。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那白衣道人面上惊讶的神sè很快褪去,对着叶晁溪微微一笑,回答道。 “我在尝试跟你身体内的剑灵说话,只不过眼下看来,这方法还是失败了。”白衣道人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叶晁溪搭在自己头冠上的手拉了下来,而后站起身来,脚不沾地地向旁边走了两步。 叶晁溪这才发现自己似乎盘膝坐在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幽暗空间内,而随着那白衣道人走开,这处空间便自然而然地崩散开来,仿佛是雪花飘散在阳光下,一边消融一边折shè出七彩的光芒,而这些四散的流光在空中悬停了片刻,便汇合成数股溪流,落入了白衣道人的掌中,似乎有些眼熟的景sè便在在流光背后呈现――有些眼熟的蒲团,有些眼熟的挂画,有些眼熟的窗棱yīn影,正是叶晁溪大伯的练功房。 叶晁溪正盘膝漂浮在蒲团上方,正对着一面墙上挂着的硕大的一个“静”字。 那数道流光在白衣道人的手中凝成一团滴溜溜打转的透明液滴,而随着四溢的光点的全部收拢,那透明的液滴飞快地凝固成球体,并生长出一层珍珠一般的外壳,整个过程看得叶晁溪是目不转睛。 那白衣道人收起了手中的那团光芒,而后略整了下头冠和道袍,而后才轻轻落地。 落地无声,只道袍的边角仍在不安分地翻卷着。 那道人对着叶晁溪微微一笑,伸手向下一按,让叶晁溪缓缓落到了蒲团上。 叶晁溪觉得自己看得快傻掉了,不管是那神奇消失的空间,还是那颗在自己眼前凝结而成的珍珠,抑或是眼前这个姿容仪态都仿佛谪仙一般的白衣道人……而他自己居然也能悬空漂浮,这一切都充满了一种“说出去都没人会信啊”的超出常识的震撼。 “我叫翡寒星,乃是云天之巅门下弟子,昨夜急于赶路,不想冲撞了小兄弟体内附身的剑灵,险些惹出事端来。”白衣道人说道,同时向着叶晁溪微微欠身以示抱歉。 “不是,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叶晁溪见那仿佛谪仙一般的道人在给自己行礼,顿时被吓了一跳,从蒲团上蹦起便要回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这整件事情都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翡寒星笑道,伸手扶住了因为起身太快而身体依然虚弱所以不由自主地眼前发黑东倒西歪的叶晁溪,“总之是我一时大意惹出的事,我自当尽力化解。” “这……岂不是会耽误道长的正事?”叶晁溪摇晃着站定回礼,恍然间想起了昨夜划过天际的流星,当下便与眼前这道人联系了起来。 御空而行,纵横苍穹,当是何等惬意……叶晁溪口中惶恐客气礼数一样不缺,心中却被那颗流星盘桓不去,不禁悠然神往。 “无妨,你可知道,此事于我不过是耽搁行程,于你却是xìng命攸关……你听我慢慢解释。”翡寒星让叶晁溪趺坐回蒲团上,而后自己也端坐一旁。 “你可以试着把这件事理解为鬼上身,只不过上了你身体的那个鬼不是常见的孤魂野鬼,而是一柄不知道什么剑的剑灵,好吧你也可以理解为这一种比较特殊的鬼,虽然平时这鬼都会安安静静地呆在你身上,看不出异状,但是若有刀兵之气相激,便会苏醒――这点你的大伯跟我提过,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何在,所以他也只能让你不去练武,实在也是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翡寒星说道,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堆拿着破铜烂铁人间兵器就要围住自己给叶晁溪报仇的顾家庄的人们。 不得不说,翡寒星本就打算等叶晁溪平安无事后再离开,毕竟自己惹的事总要收拾干净,否则不说可能会有碍道心的修炼,回头让自己师父知道自己惹了没有修炼过的无辜的普通人不说还落下手尾,“这也配自称剑修?”这七个字只怕是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这些顾家庄的人们的反应,这些人这种发自内心的要为自家人讨回公道的举动,才是让他下定决心想办法替叶晁溪彻底解决这剑灵附身的问题的关键。 然而翡寒星所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准备做法将这剑灵抽出并封印的时候,这剑灵居然就石沉大海一般,任随他怎么样的大海捞针,也还是寻不到踪迹。 所以翡寒星才在尝试与叶晁溪体内那剑灵进行沟通,结果剑灵没有沟通到,却把叶晁溪本人给唤醒了。 “啊……原来大伯是因为如此,才不让我练武的么?”叶晁溪恍然道,但是这其实还是无法解释那种隐隐的恐惧是怎么回事,他能察觉到这种恐惧和对自己可能会有个三长两短的担忧不同,不过转瞬他便自己找到了解释。 自己这身上既然是附着一只鬼的话,大伯他们都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不恐惧?也许在自己没有知觉的时候,这鬼cāo控着自己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也难说。 叶晁溪突然觉得自己居然能平平安安无所事事地长这么大,那些叔叔伯伯们所耗费的心力,只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正是,只不过你大伯这个决定只能说是延缓了这剑灵的苏醒过程,但毕竟解决不了根本……我本来想替你将这剑灵诱出而后换个地方封印的,但是我发现我大概真的是学艺不jīng,竟是怎么也无法找出这剑灵的踪迹。”翡寒星说着,脸上有些羞赧的神sè,“这些年执着于修剑,没想到竟是连抓鬼驱邪的老本行都生疏了。” “好吧,坦白说,现在对你身体里这剑灵,我只有一个办法可用了。”翡寒星的神sè严肃了起来。 叶晁溪也不由自主地随着翡寒星的神sè变化而坐直了身体。 “这个办法就是,我带你回山,让我师兄出手,实在不行,还有我师父会照看一二。” 4、云天之巅有真仙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先更这一章,8号回去后再继续挑战rì更…… ============================= 叶晁溪于是就告别了叶家庄和叶家庄的人们,跟着翡寒星上了天。 由于带了一个人,翡寒星便没有御剑,而是又让叶晁溪见识了一下道法的神奇。 一张黄纸,折成纸鹤,居然迎风就长,而那背上平坦宽阔,坐下两个人都还绰绰有余,只是叶晁溪在坐上去的时候,仍然在担心这纸鹤飞到半空中会不会化成原型,但是随着翡寒星几手道术一使,护着他便安安稳稳上了天,更不受高空之中罡风rì晒之苦,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安了他的心。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纸鹤其实代表的是身家丰厚的意思。 “其实我自从学会御剑之后就没骑过纸鹤了,因为嫌纸鹤的速度太慢……”翡寒星摸着这纸鹤的翅膀说道,面上的表情略有些怀念,“其实这一路慢慢看风景,也是别有一番悠闲滋味。” 叶晁溪看着身边一群群不断地被甩在身后的各sè飞鸟,决定不在快慢这个话题上想太多。 “放心,我师兄一向专注于御鬼驱邪神卜推算一道,对付你这状况想来只是举手之劳,不过话说回来,根据我的判断,你身上这剑灵,应当值得师父他老人家见上一见……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么?”翡寒星找着话题说道。 “因为你解决不了?”叶晁溪牵着嘴角笑着说道。 其实叶晁溪也不是没有想过翡寒星是否会别有用心,随便找些借口便诓自己去送命,就好像那些吓唬晚上不睡觉的小孩的故事里一样,那些迷信于童男童女的心脏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妖魔鬼怪,往往会化作人形,用大慈大悲的外形作为表象,忽悠得人心甘情愿地献祭。 只不过翡寒星的眼神,用叶晁溪大伯的话来说就是“赤诚如孩童”,所以叶晁溪那位老江湖的大伯同意了他的这趟出行。 叶晁溪当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一则因为他其实没啥说话的地位,二则是因为翡寒星的眼神的确如此。 但是叶晁溪不会武功,自然也不会有他大伯那样由足够强大的战力所带来的充足的敢于面对世间一切的底气,而此时,翡寒星主动提起了带他回山门的原因,反而勾起了叶晁溪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在叶家庄时被忽略了的猜疑。 叶晁溪这时候才深刻地感受到叶家庄给自己带来的多么大的安全感,留在叶家庄时习以为常不以为意,甚至还想着要离家出去见见世面,可自己在骤然离开叶家庄的庇佑,必须要独自一人面对这世界的时候,竟有了似乎自己随时会被人随意弃尸在荒郊野岭的惶恐无措之感。 “这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其实是因为它仅凭气势,就让我现在用的这柄剑俯首称臣,这种现象,只在那些绝世好兵的身上才会发生。”翡寒星笑着继续说道,伸手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你身上这剑灵了不起……不过你也挺了不起的,能被它选中附身,还平安长到这么大,如果你愿意修道,我想也是会有前途的……” “你是第一次离家?”翡寒星似乎在拍肩的动作中察觉到了叶晁溪的兴致不高,开口问道。 “第一次。”叶晁溪点头。 “没事,你要不想修道的话,这趟离家最多也就十天半月的功夫,等解决了这剑灵,我马上送你回去。”翡寒星笑着安慰,拍肩改成了摸头,这样的动作显然更有安慰的效果,或者说,更适合叶晁溪这年仅十四岁的初次离家的少年。 “而且我相信你绝对会觉得不虚此行。”翡寒星道。 ……………… “早练神功早成仙,闭关百世仙上仙,千山寂冷万宗灭,唯我云天第一仙。” 这是曾经流传在修道界的一首打油诗,不知道作者是谁,但是却非常形象地描述了那些时rì里的整个修道界,不管是天赋超绝打娘胎就开始修炼的年轻的天才们,还是那些闭关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们,一群一群前仆后继,都被那位云天之巅出来的狠人统统踩在了脚下,成为了他人前行路上无言的道标的现实。 所以虽然后来那位狠人收了手,不知道是隐居还是去了更加玄奥之地继续修炼抑或是陨落,云天之巅的名号也就此打响,经年累月下来,一个人的名声渐渐变成了一群人的名声,云天之巅竟也就真的成了修道人心中,让人高山仰止的存在。 有人说云天之巅霸道,仿佛依仗着手中之剑,门下弟子仿佛永远不知道低头,根本不会去管什么门派之间的交好和睦,为争一口气为争一个道理甚至可以执着地转战千里,哪怕最后弄得自己功法全废与人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也有人说云天之巅是修道界最讲道义最讲是非的存在,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不讲人情不讲利益,同时也没有任何一个修道门派有云天之巅那么严格的门规,要求着自己的弟子仁义礼智信这些仿佛已经不合时宜的道德,虽然这也使得云天之巅的弃徒是如此之多。 所以也有人说云天之巅迟早要被整个天下的修道之士围攻而亡,那些弃徒纠结而起的门派便是云天之巅惹得天怒人怨的铁证,而这一天并不会遥远,只要云天之巅还死不悔改地固守着他们那几乎把整个修道界都不放在眼里的骄傲。 但也同样有人说,就是这样从骨子里透着骄傲的云天之巅,才是最可怕的。 然而,不管人们怎么传说,有一个事实都是无法否认的,那就是,不论是从实力还是那所谓的道义的角度来评判,其结论都只会是:云天之巅有真仙。 眼下,经过数rì行程,这rì正午时分,翡寒星带着叶晁溪就已经来到了云天之巅的山门之下。 四周都是苍茫的雪山,雪山很高,很多甚至已经在云层之上,飞行之中乍看上去仿佛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星罗棋布的岛屿。 叶晁溪几乎都记不得在这满目雪山的环境中飞了多久,总之这时间已经足够他的方向感完全混乱,所以他只能茫然地抓着翡寒星的衣袖,然后和翡寒星一起抬着头,看着半空之中漂浮着的那道云遮雾罩似幻似真的门户。 “既然叫云天之巅,自然要建在最高的地方。”翡寒星笑道,催动飞鹤,向着上方飞去。 叶晁溪只觉得飞鹤带着自己与翡寒星穿过了一层有些粘稠的水面,而随着波纹从自己身后荡漾开去之后,叶晁溪的眼前骤然一亮,看得他整个人都傻住了。 那是一片巨大的七彩琉璃构建而成的广场,广场之上有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或有摆摊,或有竞技,而在广场的后方,竟是不见城墙的一片城池,视线尽出一座挺拔的山峰,冰雪覆盖,折shè出的光芒像利剑一样直指苍穹,故而虽然那山峰之上隐隐弥漫着漫天的宝气,却透着股渗到人骨髓里的冷来。 一股清凉的冰雪气息从叶晁溪的口鼻处钻入,激得他身体不由一个颤抖,便是连骨头也轻了三分,这时再看远处那山峰,竟是连山上的亭台楼阁都能看清数分。 “我师父就在那山的最高处。”翡寒星指着远方说道。 “你怎么了?”翡寒星看着似乎傻愣住了的叶晁溪问道。 “不……只是觉得,和我想象里的深山里的道观……不太一样……”叶晁溪咽了一口唾沫,险些被自己呛到。 “哈哈,我云天之巅不管怎么说,如今也算是天下道门首屈一指的势力,怎么可能只在深山里开间道观?”翡寒星大笑道,“不过你也不算说错,最早的时候,云天之巅也的确就是那山上的一座小道观……” “我们现在在的这里其实还只算是云天之巅的外城,外城不设禁制,只要你能找得到门有能力浮空便可随意来去,等你的问题解决了,你若想在这里逗留数rì我自然会陪你好好玩玩;那边的雪山才算得上是云天之巅真正的门户,只有云天之巅的弟子才可登山,他人若想拜山,还需门内之人引荐。”翡寒星解释道,带着叶晁溪从城池的上方掠过,直向那山峰脚下飞去,“当然,我带着你,便可以直接上山,不过眼下我先找个地方给你住下。” “其实也不是所有云天之巅的弟子都住在那雪山之上,那雪上之上虽然灵气充足但是煞气也重,便于修炼的同时,功力不到家的弟子在山上住久了也怕是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所以这些修道上没啥成就的弟子们才会在山脚下发展出这一片城池,不但可以享受雪山上四溢的灵气,还可顺便与旁门散仙之类的做些生意,也算是在这云天之巅留着点人间烟火气,提醒我辈修道之人千万不能忘本。” “忘本?”叶晁溪疑惑道。 “很多修道之人,能飞天遁地能活个几百上千年之后,便会觉得自己与普通人不一样,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却忘了自己也是从普通人成长而来的。”翡寒星说道,“我云天之巅门规处罚最重的,就是那些忘本了的不把自己当人的人……至于其他叛门什么的,反而倒在其次了。” “那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么?”叶晁溪不由自主地想着,却把这个疑惑埋在了心里。 5、何者为尊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次rì,翡寒星带着沐浴了一整晚云天之巅山脚下浓郁的灵气从而显得有些容光焕发的叶晁溪上了山,两人并没有直奔山顶,而是在山腰处的一座独院中落了下来,据翡寒星说,这便是他师兄所居的松竹居。 “我们不玩那些沐浴更衣等通传的花头,我知道等待不好受,不管是求医问道还是打架,都是先有个结论才能安心。”翡寒星如此说道,叶晁溪表示非常赞同。 松竹居的周遭满是被雪压覆住的苍松劲竹,其实也无法判断那些松竹是否还是活着,因为它们的外面都包裹了一层仿佛通透玉石一般的坚冰,绿意在冰下透出来,很是吃力地顽强着。与这些被冰雪覆盖的植物比起来,倒是那些光洁的山石看起来更有生命力,或许是因为经常有人在其上落脚歇息,不但干干净净没有一片雪花,边角的地方还留有一块块似乎经常被人摩挲的痕迹。 “寒星师弟,你又带了什么收拾不了的事情回来了?” 叶晁溪和翡寒星刚一落地,叶晁溪还没有仔细观察自己来到的这处独院,便有人声在脑后传来,回过头去,一个和翡寒星穿着一样道袍的人端坐在不远处的山石上,支着下颌,上下打量着叶晁溪。 “南乡师兄,这又是何必非要用这个又字呢。”翡寒星看到那人便笑了起来,摇头说道,“其实不过术业有专攻而已,何况上次的结果是我等于是白送了你一个弟子,我可还没说什么呢。” “这么说果然是这孩子沾到了什么麻烦东西了?”那被翡寒星称作南乡师兄的道人不由自主地翻了下白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来。 那道人起身,跃起,轻飘飘地落在叶晁溪面前三步左右的地方,抽出背后插着的拂尘在手中挽了个花式后架在了手臂上,伸出右手,曲着食指,口里念着“无量天尊”,行的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道门礼节。 “我师兄,路南乡,排行十四,就在我前面一位,大概是这云天之巅里,把道门那些在俗世间吃饭的本事学得最好的一位。”翡寒星说道,“当然,除了我师父,师父他什么都是世间第一流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打不过你。”路南乡的脾气也很好,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却并不做辩解。 “话是这样说,可事实却是,我求你的次数的确是比较多,叫你一声师兄,我也不亏。”路南乡不争,翡寒星也不好意思争着口舌上的东西,当下也谦虚道,“南乡师兄还是看看这位小兄弟吧,小兄弟初次离家,现在只怕是归心似箭。” “啊……其实来到此地之后我也没有那么归心似箭了……”叶晁溪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 “嗯,贫道观小施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眸清气凝,一看便是富贵通达之相,纵有波澜亦可逢凶化吉……不知小施主可否伸手容贫道一观?”路南乡说着,伸出手来。 “我说过这家伙把道士吃饭的那一套都学全了。”翡寒星对着叶晁溪摊手道。 叶晁溪微微愣了愣,随即笑开了,他觉得这些修道之人都很有趣,不似街头巷尾装神弄鬼的和尚道士,也一点都不像传说中那些高来高去不食人间烟火随便打一架便是无数平民遭殃的天神天仙,而的的确确是一些修了道法的,人。 而数年之后,当叶晁溪开始真正接触修道界,知道了修道界中的那些人对云天之巅的看法之后,着实是惊叹了许久。 …………………… “要找师父来。”路南乡纠结着眉头说道。 “连你也不行?”翡寒星很是惊讶。 “比较奇怪。”路南乡看着叶晁溪,“我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像是附身。” 叶晁溪的头顶上漂浮着一盏灯,灯心如豆,散发着幽蓝的光芒,而叶晁溪的身体却整个笼罩在金sè的涟漪之中,而他的百会穴上却生出一根细长的浅灰sè的丝线来,这条浅灰sè的丝线笔直向上地指着那盏灯,使得叶晁溪看起来仿佛一只昆虫顶着触角。 “你看这引魂灯引出的魂丝,凝练而不散,颜sè亦是毫无杂质,这分明是表明他的三魂七魄已经和剑灵融为一体了,要强行分开的话,只怕他的三魂七魄也无法完整。”路南乡说道,掐了个手印,那盏引魂灯仿佛被人吹了一口气,瞬间熄灭,而那条在叶晁溪头顶笔直伸展的魂丝在晃动了几下之后,“咻”地也回到了叶晁溪的身体里。 “难道是夺舍?”翡寒星惊诧道,“可是我看那剑灵的灵识已昧,应当不会拥有这样的普通人的思考行事抑或喜怒哀乐……” “所以也不是夺舍。”路南乡说道,“我想师父对这种情况一定也会有兴趣。” 叶晁溪茫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两人的讨论,心底涌起一种自己该不会是绝症了吧的不安。 “那我这就带他去见师父?师父在山上?”翡寒星问道。 “师父在太清殿会客,你们不如再等等?”路南乡说道。 “现在还有什么客人需要师父出面?”翡寒星一愣,随即拖起了叶晁溪的手肘,“无妨,我带他过去等着也好,万一那客人有事要请师父出门个十天半月的,可就麻烦……” 翡寒星的一个“了”字的尾音都还没出口,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震天巨响,惊得三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头。 待到三人抬头yù查看究竟,却只见一个人影仿佛石头一样,从山顶上那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咻”地弹出,在半空中划了一条抛物线,翻滚着就要直落山脚。 “钟神秀你竟敢如此?”半空之中一声断喝,又有一团黄光冲出,却是一人驾着法宝,就要去捞住那被扔出去的人。 “焦木道人,我敬你年长且与家师有旧才一向对你礼让,我也知道,老人家一贯喜欢啰嗦,但是我云天之巅的事情,又什么时候轮到你带着这外人来指手画脚了?”与方才那道人气急败坏的语调相比,这名为钟神秀之人,说话虽是斯条慢理,却也是毫不客气。 “原来是焦木道人这老不死……”翡寒星和路南乡都是恍然大悟,随即两人都开心了起来,互看一眼,竟都有了想手舞之足蹈之的冲动,“没想到师父居然出手削他面子,实在是大快人心,大块人心!” “这又是何方神圣?”叶晁溪勤学好问。 “这焦木道人与我太师傅据说曾有一段把臂同游的rì子,所以总觉得自己是云天之巅半个长老,往常我们礼数也做得周到,只不过这人……嘿嘿……但凡这修道界有点什么事情,这人都会跑来云天之巅倚老卖老一番,然后所有的事从他嘴里一过,不管起因为何,总就是成了我云天之巅的错了。”翡寒星说道,似乎内心开心地一直忍不住地一直在搓手,“没想到师父居然这样削他面子,着实痛快,哈哈哈,痛快。” “钟神秀,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如今竟是如此……让人痛惜!”那焦木道人接起了那一直下坠的人影之后,于半空之中立定,开口说道,身上带着的也不知是什么法宝,光芒四shè,仿佛要与太阳来争一争光彩。 翡寒星和路南乡抬头看着那焦木道人,几乎是同时嗤笑了一声,叶晁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总觉得他好像听到山下面也传来了一声嗤笑…… “应当……是错觉吧……”叶晁溪不由自主地看着远处的天空,虽然他们只是在半山腰,但是距离山脚,已是很远很远了。 “焦木道人,其实我一向敬佩于你,总会为着这些闲杂人事破关而出,甚至自身修为数百年未有寸进也在所不惜,古道热肠着实令我辈望而不能及。”一个白衣道士的人影亦出现在半空之中。 那白衣道人自然便是钟神秀,而他的出现,让叶晁溪清楚地听到了山下传来的欢呼声。 “难道刚才那声笑不是错觉?”叶晁溪有些震惊了。 钟神秀所着道袍虽然形制与翡寒星等类似,但周身气韵流动,恍若流云,此时他于空中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傲然,脚下虚虚踩着一圈时隐时现仿佛流转的太极形状的光晕,虽未作出什么举动,那焦木道人散发出的金sè光芒竟似是遇到了克星一般,猛地一暗,而后便一直暗了下去,直到变成半空之中一直小小的萤火虫。 “萤火之光,安敢与皓月争辉?”那焦木道人的变化落在了叶晁溪的眼里,他的脑海几乎一瞬间就浮现出了这句话。 这实在是对眼前这状态最好的描述。 “凭虚御风?你竟已修至如此境界?”焦木道人大惊。 “我修会这凭虚御风已经上百年了……”钟神秀似乎也有些无语,半晌才回道,“若以云天之巅之外修道界实力为尊的规矩,焦木道人,你早就应当在我面前执晚辈礼了……” 6、天有造化钟神秀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两人对话的声音从空中遥遥传来,乐得翡寒星直拍大腿。 “我倒要看看这焦木道人还怎么倚老卖老。”翡寒星大笑道,“明明修为和我也差不多,偏偏每次遇到他都在我面前摆着一副先天高人的模样指手画脚,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谁让我云天之巅偏偏就是长者为尊?”路南乡略有些无奈,“大家都敬他年长退让三分,他便当真了,又有什么办法?” “莫非这世上还可无视长幼之序?”叶晁溪疑惑地问道。 “确切地说,修道界中,只有一条规则,就是实力为尊。”路南乡说道,“毕竟不管是修道年岁还是辈分,这些东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很有些不够看。” “有时候真不知道为什么云天之巅还要恪守长幼之序。”翡寒星似乎颇有怨言,“若不是碍着这一条,师父可就是方方面面都名副其实的云天之巅第一人了。” “甚至是这修道界的第一人也说不准。”路南乡摇头道,“只不过师父又不会在意这些,倒是你我,若没有云天之巅这规矩,过些年月没准就要叫叫一些徒子徒孙们师叔师伯了。”而叶晁溪抬头看向天空看向钟神秀的眼神,已经是愈发地羡慕与向往。 …………………… “你云天之巅的门规难道是摆设么?”焦木道人被钟神秀一句话堵住,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竟是冷场了半晌,甚至他救起的那人都已悠悠转醒,他才愤怒地吼出了这一句,“你身为云天之巅的弟子,便该遵守云天之巅的规矩。” “刚才是谁说我云天之巅的门规都是狗屁的?”钟神秀的目光转向了那方才被自己扔了出去,如今靠在焦木道人怀里的灰袍道人。 焦木一时之间又陷入了尴尬。 这灰袍道人是他的一个颇有些香火情分的故旧之后,拜在金玉阁门下,仗着人机灵因而深得金玉阁某太上长老的亲睐,如无意外,待到修为进境自然也能当个长老之类职务。此外,且不说金玉阁这做倒卖生意,最终做成修道界中数一数二的富庶门派的过程中,其背后积累的势力与实力,就光这灰袍道人平rì里对焦木道人那些连绵不绝的孝顺之物,便该值得焦木道人为他照看一二甚至替他出头了。 而这灰袍道人某rì在侵占一处有主的洞府之时,被路过的云天之巅弟子多管闲事坏了好事不算,还被一路追到了金玉阁门口,才被人救下,而那位云天之巅的弟子在闯阁失败后带伤退走,本以为此事到此便该告一段落,毕竟金玉阁与云天之巅都算得上是大派,金玉阁也不觉得值得为门下弟子太过得罪云天之巅,放那弟子一条生路已算得上大度,却没想到那弟子在伤好之后又回到金玉阁之外盘桓,一副浑然不怕金玉阁火窜起来将他就地灭口的架势。 这云天之巅的弟子虽然只是化丹七层,还未至此境界的巅峰,但是战力居然很不错,同为化丹修为的金玉阁弟子竟是没有一个能拿下他。 金玉阁毕竟是要开门做生意的,被人守在了门口还天天挑战自己阁内弟子,重点是自己阁内的弟子还占不到便宜,那就不光是面子问题了,连兜里那点钱都会受到牵连。 但也不好因为区区一个弟子就拉下脸面出动门内化丹修为之上的高手,毕竟也算大庭广众之下,前辈欺负后辈,不管输赢,都只会让金玉阁面上更加难看。 再加上金玉阁内有些长老想得复杂,觉得那云天之巅的弟子其实是云天之巅意图吞并金玉阁而派出的试探,若这弟子真被金玉阁派出元婴的长老拍死,只怕云天之巅就会找到借口大举来攻——因此权衡之下,金玉阁只好托了焦木道人这样的热心的外人前来调节试探一二。 焦木一听此事,甚至都不需金玉阁再说什么,便自告奋勇地带着灰衣道人上了云天之巅,名为负荆请罪,实为兴师问罪。 谁想那云天之巅的弟子是钟神秀这一脉的门下三代弟子,更没想到钟神秀在听完那弟子的汇报之后不做表态反而是直接询问那弟子的意愿,然而最让焦木和那灰衣道人无法理解的是:在那个弟子说出了自己一诺千金初衷不改一定要如约将那灰袍道人带回去给那处洞府主人处理,要让金玉阁赔偿那洞府主人的损失等等等等之类的决定之后,钟神秀居然表示了同意和支持。 钟神秀同意灰袍道人自然不会同意,眼看着自己就要被那云天之巅弟子拿法绳绑了,所以他当即就开始破口大骂这云天之巅凶残霸道无法无天赶尽杀绝,所定门规不合时宜一股腐烂的书卷味儿,同时还一腔愤懑地说着既然在修道界就该依着修道界的规矩,什么仁义礼智什么见义勇为都不过一团狗屁唯有实力才是一切,所以他抢占那洞府根本就是弱肉强食天经地义天道合该如此又怎么算错?怎容得这修为不过与自己相当的云天之巅门下弟子跳出来给自己讲道理?甚至很有可能还要押着自己去向一个修为远远不如自己的人赔礼认错?偏偏这云天之巅的弟子还自承不认识那洞府之主! 就在他在那焦木道人的护佑之下,指摘云天之巅的门规指摘得正兴高采烈的时候,被钟神秀一脚踢出了太清殿,这才有了叶晁溪等人看到的一切。 然而,既然是兴师问罪自然便不可能只有焦木和那灰袍道人两个人。 正在焦木道人苦思冥想如何回答钟神秀的话的时候,那醒转的灰袍道人已经抬手发出了一道符箓。 “道上规矩,我等弟子之事,若是难以相谐,总要由前辈们做过一场,才好分说。”那灰衣道人看着钟神秀yīnyīn笑道,“我金玉阁李长老正在附近,我便请他前来一叙。” “金玉阁李世石长老?”钟神秀眯起了眼睛,微微沉吟,可还没等那灰衣道人露出什么骄傲自豪的神sè来,他便继续说道,“李长老来得太慢,我且助他一程。” 钟神秀说着,并指如剑,轻描淡写地只在身前斜斜一挥,却划出一道幽深的裂口来。 钟神秀的动作如此写意洒然,焦木和那灰衣道人却是目瞪口呆。 钟神秀修成凭虚御风,已经让焦木惊诧莫名自知不敌心生退缩之意了,只不过成rì里装老装习惯了,面子上还挂不住,然而眼下,这竟然是空间被钟神秀用剑气生生裂开。 这需要怎样的修为才能做到?焦木不知道,那灰衣道人不知道,连从那裂口之中踉跄跌出的,衣衫褴褛满面惊惶甚至还有血痕的,一出来就毫无形象地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似乎想要快快逃窜的李长老,都不知道。 “李长老?”钟神秀问了一声,顺手布下一道甲术,拦住了正茫然逃窜的李世石,并一颗水球丢了过去,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李世石也算是一个半步元神的大能,却就这样茫然无措地在空中被水球砸到,胡子眉毛都被水冲刷了一遍蜿蜒曲折地粘在脸上的皱纹里,破碎的衣服被风吹卷起来,露出来的光溜溜的前胸后背被水一激,霎时也是透心凉,不由地“啊”地一声惊叫,站在原地,双眼茫然。 “李长老,是否需要至迎客轩休息个十天半rì,我们再来讨论弟子们的问题?”钟神秀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带着些冷森森的不怀好意。 那李世石终于回过神来,满脸不可思议的神sè,转过头颤巍巍地伸手指着钟神秀:“你……前辈……你现在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了?” “我也不知。”钟神秀摇头道,“大道无常无量,常迷失于其间,不知前路何在。” “你……已至极境?”李世石若不是身后焦木道人手快扶住,险些就要从空中落下。 若当真落下,大概李世石就要成为唯一一个被摔死的半步元神真人了。 “并不存在极境,前方有路,而我还未能看清。”钟神秀笑了笑,“生既无涯,修道亦无涯,所以如果让我来起名字,我倒情愿称我现在为无涯境。” “你……云天之巅居然有你这等高人……云天之巅居然瞒得住……金玉阁……金玉阁千年基业……云天之巅想做什么……”李世石有些语无伦次地喃喃,焦木和那灰衣道人虽然不知道李世石在惊讶什么,但是自家这边的半步元神大能都被惊吓到这种程度,那么钟神秀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眼见李世石猛地挣脱焦木的扶持,在钟神秀面前纳头就拜,却被钟神秀一晃身子让开了。 “你依修道界的规矩,但是我要依我云天之巅的规矩,李长老你是长辈,我不便受礼。” “你金玉阁门下弟子要依修道界的规矩夺人洞府,我云天之巅的弟子便要依云天之巅的规矩管一下闲事。” “你还有意见么?”钟神秀说着,一招手,太清殿前立即又飞上来一名弟子,手里一道法绳仿佛游龙一般盘旋不定。 …………………… “你还有意见么?” 这是钟神秀那天在空中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之后,灰衣道人被那云天之巅弟子拿住带走,焦木道人和李世石掩面落荒而逃。 那一天之后,云天之巅钟神秀的真实修为终于给世人知道了一个大体的概念,而那时候,那些习惯了修道界规矩的人才发现,云天之巅其实是真的可以不管修道界那些乌七八糟的规矩的。 而这些修道之人也纷纷忆起了几百年前钟神秀出现世人面前的时候,当时的一位先天大能的批语: 人世为炉,万物为铜,大千归混沌,劫火化yīn阳,天有造化钟神秀。 7、剑耶?人耶?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仿佛是人世间所有的jīng华都汇聚于一人身上,而那人正是云天之巅的钟神秀――这便是那一句批语的意思。 当年的钟神秀,十七岁入道,不过短短一年便已锋芒毕露,五十年内成就金丹,更兼修杂学无数,样样jīng通;而后行走天下,闯灵山入九幽,上情天下墨海,天下几无不可去之处,亦无不可胜之人,连番历练屡有所获,故而轻易便于百年内修成元婴。 然而此时,钟神秀却回到了云天之巅,似乎闭了死关,从此不再于世人面前展露行迹。因此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修炼到了何种境地,更有人猜测他只怕早些年用了些手段才使得修为突飞猛进,如今该是根基不足卡在了修为的瓶颈,难以寸进,才这样摆出一副要在云天之巅养老的架势,借着云天之巅的威名庇佑自己。 这其实正是焦木等人的想法,甚至可以说修道界中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昔rì天才如今沉沦,这戏码实在是那些在修道途上苦苦挣扎的不得志的人们所乐意看到的,也是他们非常愿意去相信的――特别是那天才是曾经高高在上让自己拍马也追不上的那种――这会让他们也觉得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修道之途也充满光明充满希望充满无可估量的未来。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用钟神秀的退隐给自己带来安慰的时候,钟神秀早已在他们的前面走得很远很远了。 ………………………… 叶晁溪虽然还不知道钟神秀的光辉事迹,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被当时浮在半空之中,轻描淡写地替自己的弟子出头的钟神秀所震撼,从而怀着一颗快要从自己的胸腔跳出来的小心脏,用一种几乎接近于朝圣的心情,随着翡寒星进了钟神秀所居住的梦溪楼。 梦溪楼在一处泉眼边上,泉是温泉,蓄成了一片池塘,绿幽幽的湖水上泛着白雾,长着一簇一簇碗口大小的紫金sè的水生灵花,攀附着零星分布的水中小塔,池塘的四面受热气熏染,亦成为了这云天之巅难得的有鲜活绿意的地方。 梦溪楼就悬在池塘上方,由几幢小楼组成,三面环水,背后是一片山壁,有水流从楼宇之间留过,氤氲水汽聚散,廊中帐幔轻拂,屋檐铜铃叮当,更有曲折回廊蜿蜒石桥连接其与山壁及水岸,仿若这梦溪楼舒展的手臂,怀抱悠然之意。 叶晁溪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过那白玉石桥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要留下来的冲动,不管是留下来驱鬼也好留下来修炼也好或者留下来端茶倒水也好,他都想要留下来,仿佛只要留下来,这一辈子才不能算白活。 ………………………… 钟神秀其实并没有什么为人师表的样子,也没有什么我是先天高人我要端庄矜持的架子,看到翡寒星带叶晁溪上得楼来,翡寒星不过略微一礼,招呼也没怎么打,钟神秀便伸手示意二人在他身旁蒲团上坐下,而后看了叶晁溪一眼。 所以后来叶晁溪一直觉得,钟神秀就光一双眉眼,就能担得上那句造化所钟的批语了。 钟神秀的眉骨很高,长眉隐没入鬓,眼梢意犹未尽,内双分明含光隐耀,白水银里养着黑水银,瞳sè如猫眼如琥珀,抬眼时山巅烈阳,低垂时夏夜凉风,远望时星坠深潭,笔墨绘出千般卷,横看成岭侧成峰。 所以叶晁溪也傻愣着不知道该不该见礼,该如何见礼。 “不错的一把剑。”钟神秀看着叶晁溪点头道,看那孩子紧张得背脊挺直,不由笑了笑,“没事,算不上什么严重的问题。” “闭上眼。”钟神秀对着叶晁溪轻声说道。 叶晁溪乖乖地闭上了眼,然后就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师父,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翡寒星见叶晁溪睡去,不由有些紧张地问道,“我和南乡师兄探查过,若有刀兵相激,这孩子的身体内便有剑意涌出,但是又探查不出那剑灵究竟何在……” “不是附身也不是夺舍,那自然便是融魂。”钟神秀说道,“人魂为核,剑灵为表,融而为一,三魂七魄一样不少,就魂魄而言,并没有什么妨碍,也不用怎么驱鬼辟邪,不过剑灵人魂还无法圆融无碍,剑灵本能行事之时,人魂控制不住剑灵,便容易出问题……” “剑灵怎么才会和人魂相融?”翡寒星虚心好学。 “自然是有人做的手脚。”钟神秀回答道,“你只将他看做一个天生命中带劫的普通的孩子,所以一时也想不到修道之人身上。” “人为?这又是为何?” “以人养剑。”钟神秀皱起了眉头,“魔门的手段。” “有剑灵的剑可称为神器,虽然难得,但也算是有那么些许,其中形神俱灭的也有几把。”钟神秀解释道,“只不过,所用材料再好炼制手法再高超,有没有剑灵能够产生依然要看老天的意思,所以那些本体崩坏但灵xìng仍在的废剑便有了用途。” “器物中自生剑灵往往自我意识蒙昧,无法开窍更无法修炼,而人魂虽有意志虽可学习成长,但终归不是杀伐之器,所以这便有人将废剑之中的剑灵打入人魂,以人魂滋养促其成长?而以人魂滋养的剑灵可以有更强的意志,炼入剑中自然可以得到更为强大的神器……”翡寒星立刻了然。 “人毕竟为万物之灵,若以人魂为剑灵,自然比器物之中自然而生的剑灵要更加强大,否则上古之时也不会有人自投剑炉以求成剑――这些人往往都是怀着满腔恨意,所以才能有那万中取一的机会契合剑器所需杀伐之意,成就绝世凶器。”钟神秀说道,“以人魂炼剑这事并不会次次成功,以人魂养剑也是同样,所以既然有人做了这种事,那必然做了许多起……目标也不会仅仅只是一把神剑。如此看来,这孩子背后的事,倒是需要好好调查一番了。” “我会吩咐云天之巅在外面的弟子们多加留意。”翡寒星低头领命。 “所以说这个孩子……”翡寒星抬头问道。 “有人等着收他的魂。”钟神秀说道。 “他的魂魄之中剑灵的部分已经觉醒过一次,那若让他回家……会不会……”翡寒星突然想到了什么,脸sè都变了。 “不管你做什么,都必须想好后果。”钟神秀点头,认可了翡寒星的猜测。 “是,师父,我先回一趟叶家庄把事情查清楚。”翡寒星顿首。 “不过我可以提供你一个线索。”钟神秀看着沉睡的叶晁溪,突然看出了什么,开口说道,“他杀过人,或者说被动地沾过血。” “他的大伯说他的父母为凶人所杀……”翡寒星很快在记忆里找到了那堆云雾之中的线头,“我可以由此开始查。” ………………………… 叶晁溪只觉得自己沉在一片暖洋洋的水中,包裹住自己的水晶莹通透,透着外界传来的天光,有朦胧的人影在那天光背后微微晃动。 他试着舞动四肢,想要看看能不能触摸到四周这些水的边缘界限,但是挥了半晌却发现自己没有手也没有脚。 “怎么回事?”叶晁溪开始有些慌乱,于是他拼命地想要看清楚自己。 四周的水似乎被划拉得哗哗直响,可以他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手脚。 一个人没手没脚,不是人棍还能是什么? “不错的一把剑。” 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正是前一刻钟神秀所说的话,这句话仿佛从天而降一道冰雪寒风,让躁动的叶晁溪镇定了下来,然后他开始恍然。 “我是一把剑……”叶晁溪的意识里开始回荡着这句话。 而后他觉得自己的意识里,一柄剑的影子开始渐渐清晰,原先只是一团不规则的雾状,而后慢慢凝成细长的棍状,再渐渐地分出剑身与剑柄。 “这是我的形状。” 叶晁溪开始感觉到了自己身遭的锋芒,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连绵不绝的云纹,甚至感觉到了两个模糊不清的篆字…… “我怎么会是一把剑?”就在几乎觉得自己真就是一柄剑的时候,叶晁溪突然又愤怒了起来。 然后他就觉得剑身里……心脏猛地一跳。 “是的,我有心跳。”叶晁溪立刻将自己的全部jīng神都集中了自己的心跳上。 虽然作为一柄剑还有心跳是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情,但是冥冥之中,叶晁溪知道,这心跳才是自己之所以存在的关键。 自己必须得是个人。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剑身的内部,一片仿佛更加宽阔更加苍茫更加无边无际的空间之中,站立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看到那个小人儿的一刹那,叶晁溪只觉得自己所有似真似假不知真假的感知仿佛一个气泡一样开始破碎。 最外层那团液体“嘭”地散开成一团雾气,而后消散。 刚刚凝固成形的剑身僵硬了一下,变回了那一团形态不明的灰雾,渐渐淡去。 剑内那苍茫的空间急剧颤抖着缩小,只一眨眼,便只剩立足之地。 那个小人儿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便随着最后一处立足之地的消失,而无影无踪。 一切归于虚无。 8、不是人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睁开了眼睛。 阳光明亮而不炽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散漫的光线中并没有习以为常的那种起起伏伏的细小灰尘,洁净得有些难以想象,支开的窗格上所蒙着的月白sè的窗纱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称着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一时间也不知是那窗纱本就是那颜sè,还是原本的白sè透纱被天空中的遗落的蓝所浸染,从而透出淡薄的sè彩来。 “醒了?”钟神秀开口问道。 叶晁溪坐起了身子,四下环顾了一圈,才发现自己不远处的露台处站着钟神秀,而自己正躺在梦溪楼的阁楼之中,翡寒星已不知去向。 叶晁溪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便要跳起来行礼,却被钟神秀在这个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当即放慢了动作,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一板一眼,仿佛怕弄坏了什么似得。 “我很可怕么?”钟神秀看出了叶晁溪的紧张,不由有点疑惑。 “天……真人……神仙……师…………”叶晁溪起身,走到了钟神秀的面前,想要见礼,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青年道士,脑子里的词从上仙天师之类跳到神仙哥哥跳到翡寒星挂在口上的师父,最后终于跳到了一个他觉得在凡人世中使用绝对不会出错的称呼。 于是在他准备开口喊前辈的时候,被钟神秀开口打断了。 “称我道长就好,哪来的那么多奇怪的称呼……”钟神秀似乎也被叶晁溪喊出的那些称呼弄得有些尴尬。 “道长……”叶晁溪规规矩矩见礼。 “现在感觉如何了?可有什么异常?”钟神秀问道。 叶晁溪认真地感觉了一下自身,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轻了数分,jīng神也仿佛是这些年的失眠之后终于睡了一个好觉一般,好得不能更好,看东西也清楚了一些,但是除此之外,却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 “似乎睡了一觉,jīng神好多了,身体也好多了。”叶晁溪回答道,“没发现什么异常。” “刚才你梦中看到了什么?可还记得?”钟神秀点了点头继续问。 “看到了……一片水,然后一团烟雾变成了一柄剑,剑里面跟一个巨大的山洞一样,里面还有一个小人。”叶晁溪回想了一下,措辞说道。 “这么说来你看得还是很清楚啊。”钟神秀的眉梢挑了一下,“那是你的魂魄的投影,你的状态不是附身也不夺舍,我担心解释不清楚,就让你感受了一下。” “人魂为核,剑灵为表,这就是你魂魄的状态。”钟神秀一边说,一边手在虚空中画着,“这是一般的人魂,而这是一般的剑灵。” 随着钟神秀的动作,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小小婴儿,随即又出现了一柄金光闪闪的小剑。 “现在这道剑灵受到了伤害,丢失了核心。”钟神秀的手指在那小剑上一弹,弹走了不知道什么,那柄小剑“噗”地化成了一团雾气。 “所以有人就把这剑灵按到了人魂之上。” 叶晁溪就看着钟神秀在那团雾气上一按,那团雾气立即凶神恶煞地扑向了那个婴儿,那婴儿发出嘶叫,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雾气纠缠住手脚层层包裹,那雾气似乎有腐蚀xìng,竟让婴儿的肢体开始消融,一分分地缩小,最后竟只能看到那团雾气,而看不出婴儿的身影。 “剑为杀伐之器,剑灵一般也带有强烈的戾气与杀xìng,特别是在其主魂消散意识蒙昧的情况之下,只会本能地掠夺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包括人魂。” “那……人魂还能活下来么?”叶晁溪看得那婴儿与雾气争斗,只觉触目心惊,眼皮难以控制地开始直跳。 “如果人魂完全消散,那便是单纯的剑灵,对于人来说,也就是夺舍成功了,但是剑灵毕竟与人身不合,无法cāo控亦无法修炼,时rì久了自然会随着肉身一起崩散,但是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横加干涉,比如这样……” 钟神秀出手,分开了那团雾气,叶晁溪这才发现那婴儿现下竟只剩下了一颗头颅以及其下方仿佛血管一样的脉络连着的残缺的心脏仍在苦苦挣扎。 在钟神秀的手下,那颗婴儿头颅僵硬了一下,面上的表情随即由畏惧变成的凶悍,本来半透明的水晶一样的双眼也透出红光来,小小的头颅上青筋爆出,突突跳动,仿佛要长出角来一般,而那颗残缺的心脏也受了刺激,生长出了无数肉刺一般的突起,看起来仿佛是一颗透明的毛栗子。 那婴儿一下子张大了口,对着四周那团雾气咬了下去,每咬一口,那婴儿的面目便模糊一分,那颗心脏上的肉刺也尖锐一分。 叶晁溪有些害怕地想要别过脸去,但又实在好奇,加上从钟神秀的话中得知他正在向自己解释自己的情况,可能与自己的小命是息息相关的,于是僵硬着脖子,仍牢牢盯住了那团奇怪的东西不放。 钟神秀收回了手,由得那婴儿残缺的部分与那剑灵所化的雾气相斗,直到那雾气渐渐稀薄,而那婴儿也越来越没有人形…… 一柄怪异的剑影开始出现,与先前那金光闪闪的小剑截然不同,新出现的剑影锋刃漆黑,带着丝丝红光,还游离着一层飘渺的黑sè烟气,中心部分嵌着一块蜘蛛般张牙舞爪的血红sè晶体,而剑柄部分则是一张狰狞的婴儿面孔,青筋满布犄角峥嵘,双眼喷出隐隐的火光,大张着嘴,似是不甘而绝望的怒嚎,亦似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 “我很早以前见过一次你这样的情况,当时整个过程就是方才那样……”看着这漂浮在半空中虚幻剑影,钟神秀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sè,顿了片刻方才抬手驱散了那道剑影,方才开了口。 “那道混杂了人魂与剑灵的魂魄没多久就失了原本的肉身,后来被人炼成了一柄神剑,或者也可以说是魔剑……剑名鬼哭,因为饥渴生人鲜血,反噬了好几任无法提供给他足够血肉的主人,也有很多得道高人死在这把剑下,大量得道之人的jīng血这把剑自身的修为快速增加,短短百年便连接迎来大小天劫四次之多……只不过在它意yù反噬他最后一任主人的时候,被那人用一身修为活活打废,最后流落九幽之地,再无人知其下落。”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更清楚地知道你魂魄的状况,毕竟一些选择还是需要你自己来做,而我只能让你尽可能地知道那些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偏头看到叶晁溪又惊惧又惶恐的神sè,钟神秀笑了起来,“放轻松点,你的状况比它好多了。” “你的人魂的部分和剑灵的部分融合得更加平稳,而且人魂部分的关键都保留了下来,所以虽然剑灵呈现出你魂魄的表现,但你的魂魄仍然能够控制住现在的身体,并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钟神秀摸着叶晁溪的头说道,“只要不出意外,你应当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一直活下去,虽然受不得刀兵相激。” “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当年让你的魂魄与剑灵相融的人,会不会允许你就这样活下去,所以我让寒星去你叶家庄再做调查了,若是无事,你便可以从云天之巅学一套锻体之法,那可以改善你魂体失谐的情况,然后你便可以归家;但若是那人有什么心思,就想办法先除去……不过你可能需要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问题么?”钟神秀问道。 “我……魂魄是那样的话,我还能算是人么?还算不算是活着?如果我不是人的话,你们会不会把我……”叶晁溪有些怯怯地问道,原本一直抱持着是来云天之巅便能够驱除自己身上附身的鬼魂的心情,而最后却得到可能“本来魂魄就不是人”这样的结论,始终让他觉得冲击太大。 如果不是阳光温暖的同时钟神秀在他面前亦笑得温暖,叶晁溪觉得自己大概都该找块墓地把自己埋了。 “如果不是人的话,只有长埋地下才正常吧……”叶晁溪这样想着,思维难以控制地发散,“……这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回叶家庄跟亲人们告别一下?” “本心是人,那便是人。”钟神秀笑了起来,“是我疏忽,我本以为你不会想到这个问题,毕竟连很多修道之人修上几百年都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不过也是,你融合的剑灵搞不好是个老家伙,虽然意识已散但本能有所影响也说不定……其实……若纠结太多,严格定义的话,我也不能算是人了。” 钟神秀在叶晁溪的面前举起了一只手,而后用另一只手在上面横划了一道。 仿佛被刀切过,钟神秀的手掌中心被切开了一道创口,创口仿佛眼睛一样缓缓张开,但是却没有血液流出,亦看不到皮肤之下的肌肉骨骼,而是透出一团混沌的五彩光芒来,仿佛另一侧联通着的另外一个空间,一个璀璨而无边无际的空间。 虽然叶晁溪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是钟神秀的神情仿佛已经说出了关键――他的身体早已不是人的肉身了。 “其实每个修道之人修到一定程度之后,都会开始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人。” 9、入门三问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当然,这种程度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达到的,你悟xìng不错,虽然可能与你所融的剑灵的影响有关,但是你既然有心,我也不妨说与你听听看。”钟神秀捏了捏拳头,再展开时,手中的伤口便已经消失。 “何者为人?”钟神秀问道,然后他很快自己给出了回答。 “以魂魄言,万物之灵;以躯壳言,血脉传承;以行动言,世情纷杂。” “何为修道?”钟神秀仿佛在问自己,一边问着一边就敛了笑容,负了手,转身抬头,似乎是在遥望着天边不知名的所在。 叶晁溪只觉得随着钟神秀面上的笑容的消失,他离自己的距离一下子就远了飘渺了。 所以虽然钟神秀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在叶晁溪的感知中,他早已经飞到了苍穹之上,到了不论自己如何仰头,自己的目光都不能追及的地方。 而随着这种无视现实的遥远感的产生,叶晁溪觉得自己周遭的气氛突然冷清了起来,这梦溪楼的露台在这一刻竟仿佛是雪山之巅,洁净,清冷,没有任何生物能够生活,更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味。 “修道之途漫漫长,世情怎堪岁月……这年把酒同欢,隔年花与酒共老,再些许年生死相隔,而至百年之后,昔年记忆亦难存留,人情又将何在?” “修道之途多险阻,人身怎堪天力……父母所赠肉身,受重重天劫淬炼,抑或几番轮回几番夺舍重生,最终血肉骨骼炼尽,躯壳化为无暇,得与天地同寿,却又该从何去寻血脉亲缘?” “而事实上,这人情与血脉都尚在其次,毕竟只要踏上这条道,这人情纷杂和生身血脉都必然是会一点点地淡薄下去直至完全消失,然而……” “修道者,最终最根本的追求,便是求大道,求大道的途径无非法天法地法自然,然而人力有穷而大道无穷,以有限追逐无限,如此这般长久以往,终点所在,只能是归于无涯天地,归于世间万物,到那种情况下,莫说是问何者为人,便是何者为我,都是一个大问题。” “归于无涯天地……天地山川的话,那是不是就是变得和土地神一样了?”叶晁溪听得半通不通,但还是努力思索着问道,“这种的,是不是就叫神仙,而彻底不能算人了?” “说得不错,可以这样理解。”钟神秀点头,“只不过你可以试着理解为会变成比土地神高级那么一点的神。” 钟神秀回过头来,看了叶晁溪一眼,笑了笑,而他的身形亦随之变得虚幻了数分,却很快又凝实了。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走这一步。”钟神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一路修炼,我都未有犹豫过,却没想到这临头,反而踏不出去了。” “我如今的境界,走出这一步便为神,无肉身,无亲缘,无负累,无悲无喜,无过去现在未来,可证世间一切大道,永恒不灭,天地同寿。”钟神秀说道,“但是我又着实不想这样,特别是想到一直以来的修炼都是坚定道路只问本心,难道真要我问着本心问到最后,却成了‘我不是我’这样的结果?那这自问本心又有何用?” “不管多少次自问本心,我都还是想要当个人,当我自己的。” “世人说此为极境,说修道到了极境便是尽头,之后成神成佛成魔,皆在一念之间;但我偏要称此为无涯境。”钟神秀挑着眉毛说道,从方才那种一步成神的境界里退了出来,依然笑得温暖和煦,却有一股不屈的傲气从眉宇间透出。 “既然说的是大道无涯,那前路便不该有所谓的边际,所谓的神仙佛魔,也不当是求道的终点,而只是通往终结的歧路。” “我要找到那条路。”钟神秀微微抬着下颌笑着,一双眼灼灼生辉,不迷惘不犹疑,有的只是对自己无比的自信,那种神仙佛魔皆不值得让他多看一眼的自信,直让叶晁溪想要匍匐在他的脚下。 叶晁溪十四岁的见识阅历还不足以让他理解钟神秀所思考的问题,哪怕剑灵本源对他的意识有所影响也不行,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骄傲的人,更没有见过这样骄傲得理所当然的人。 他理解了翡寒星在说到师父这两个字的时候那种得瑟得快到天上去的神态是怎么一回事,他理解了路南乡对师父这个称呼完全没有质疑的自信是怎么一回事,他理解了云天之巅为什么需要修建在云天之上的最高处,他理解了为何钟神秀当rì出现,这下方几乎整整一城的人所发出的欢呼声,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留下来。”少年的热血一下子冲进了头脑,叶晁溪脱口而出,“我……也想修道……” “是么?不如我来问问你……你身边那一大家子的亲朋好友,你放得下?”钟神秀有些好笑得笑了起来,“我听过翡寒星的描述,你那一大家子的亲朋好友对你可真是不错,你舍得就此离开他们?这一世的亲缘也就只有这一世,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叶晁溪的头上,他想起了大伯鬓边斑白的头发,想起了那些拦住自己练功却会抽空带着自己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玩耍的小叔叔们,想起了一有空就陪自己看星星的方晴,想起了经年累月靠在床头咳嗽但仍然对他认真教导的宋先生,想起了那个苹果脸的小姑娘红花儿,想起了成天呆在药房里呆出一身药草味道的药老头,想起了得空便拎着自己胳膊查看有没有长了几两肉的厨房大婶……想起了自己随着翡寒星离开叶家庄升向天空的时候,那些人站在地面上仰望的担忧不舍的眼神…… “更何况,修道是一个人的事,是一个人走的路,漫漫岁月,就算能不断有新的亲朋好友,师长同门,都不是你能期待的依仗……当你面对未知的世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你会不会怕,会不会后悔自己走得太快太远,而没有同他们在一起更久一些?”钟神秀依旧笑着说,语气里却是越来越严肃。 叶晁溪想起了他这些天惶惑不安的心情,虽然在家的时候总想着要离开家门要游历大好河山要看遍世间万象要真正做到读万卷书走万里路,但是一出门便仿佛心中失了倚靠而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抓着翡寒星的衣袖,甚至方才醒来的时候看不见翡寒星便险些慌乱失措……若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自己是不是会哭会喊,会到处找那些自己所熟悉的人? 叶晁溪发现自己果然没有那么强大的勇气。 可是,虽然没有勇气,却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 “当然,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有没有去控制超越你想象的力量的决心与自信?”钟神秀顿了一顿,看着叶晁溪神sè渐渐平稳,补充道,“让你当你那叶家庄的家主,可以命令你那些亲朋好友为你打生打死,你敢不敢?让你当江湖上的领袖,控制手下无数英雄豪杰去维持公平正义,你敢不敢?让你当凡人世间的皇帝,带领麾下百万雄兵去开疆拓土,你敢不敢?让你成为修道之人,可上天可入地可抬手便将普通人拍死成千上万,让你去闯那片天空让你去闯万里之外那片海洋,你敢不敢?” 一连串的敢不敢让叶晁溪的头脑有些发昏,他的心里在退缩着一句句地回答着不敢不敢不敢,但是耳边却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地问着为什么不敢为什么不敢没有做过这些事没有站到过这些位置为什么就知道不敢?难道真的那些高处不胜寒的江湖传说听得太多?难道是被读得那些书消磨了血xìng? “其实刚才那是我云天之巅的入门三问……其实你先天魂体便具剑意,悟xìng也挺好,修道上的天分不差。”钟神秀看着陷入沉默的叶晁溪,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了吓唬小孩子的嫌疑,于是决定还是安抚两句,“你要是修道也未必就修不出成就,你若是真心想要修道,云天之巅也会乐意收你这样的徒弟,但是这一路艰险,你总要有所准备,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何要求道,便头脑一热,可是不好。” 感觉到了钟神秀语气中的安抚之意,叶晁溪抬起了头,对着钟神秀勉强笑了笑。 “其实也不怕您笑话,我其实一直都想习武,而在翡道长说要带我来云天之巅的时候,我还隐隐有期待过自己是不是有习武的可能。”叶晁溪平定了一下情绪,整理着自己的想法,开了口,“可当我到了云天之巅,这种隐隐的期待开始变成自己有没有可能像翡道长,像……翡道长的师父……一样,也可以成为神仙一样的人,但是你们没有一个人提过让我修道的事情,我也一直不敢问……” “云天之巅门规第一条便是道心不坚者,不入门墙。”钟神秀解释道,“所以云天之巅虽然收徒不严,但是对于从未接触过修道一事的人来说,我们通常是不会提修道的事情的,除非他自己开口……因为从未接触过的人,怎样也谈不上道心两个字。”“我现在懂了。”叶晁溪点头,“我根本连修道是怎么一回事都没搞清楚,连修道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别说道心是什么,便是我自己的心意都不清不楚,只是……只是看到了云天之巅的风光,看到了道长您,便有了想要修道的念头……” “毕竟不管是一世安稳通达的人生,还是风波跌宕艰难险阻重重的成百上千年,何者更好更值得这作为人的一辈子,端看个人的选择,你现在心思是有些乱了,但是不管选择了哪条路,都不该也不能后悔。”钟神秀抬手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 “方才我那三问,在你完全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都是有效的。”钟神秀说道。 10、天下第一万宝楼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路南乡得了吩咐,将叶晁溪带到了山下的落脚处,在翡寒星回来之前,便由他接手陪着叶晁溪。 既然是得了吩咐,路南乡也不好就丢下叶晁溪一个人自己跑开,干坐着无聊,同时也眼见着叶晁溪的心思越来越重jīng神越来越恍惚,于是第二rì的时候,在照看着叶晁溪用过晚膳之后,路南乡提议出去逛逛。 “既然都来了,何不开心逛上一逛,就算过两天回家之后,也算有点谈资。”路南乡说道,“何况你既然在思考师父那入门三问,总要看看我们这堆修道之人都在干些什么过些什么rì子,对吧?” 叶晁溪点了头,然后他就被路南乡带出了门,然后他的眼睛就亮了。 由于不管是翡寒星还是路南乡,带着他都是从天空中直奔目的地,到了之后直接降落,所以叶晁溪除了第一眼之外,一直都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云天之巅之下的这座城。 而这次因为说的是出去逛逛,所以路南乡带着叶晁溪走了门户,所以这一出门,叶晁溪就被震惊了。 太阳已落,夜幕降临在半截的地方,愈见深蓝的夜sè中,云天之巅山脚下的这座城,非但没有沉默,反而正在一点点地亮起灯光,那灯光是那么地细密连绵,仿佛沙滩边涨cháo时分的浪涛一般,一波一波地,一点点地淹没这片城池。 越是漆黑越是夜深,这座城池便越是明亮。 叶晁溪居然就站在露台上看着这个景象看了半晌,路南乡本来甩着手走远了,结果发现叶晁溪没跟上,于是又回过头来,站到了叶晁溪的身边。 叶晁溪他们所居的地方是云天之巅用来接待一般外客的行馆,不需长住的地方自然也不需太讲究,一幢幢一模一样的小楼依着山脚下略有些起伏的地势连绵数排,楼与楼之间是横跨的拱桥相连,为了便于区分房间的区域便于编号而亮起了不同颜sè的光芒,在夜sè中仿佛交错的彩虹一般。 叶晁溪惊奇地发现自己手边扶着的栏杆上,那些凹凸不平的花纹,在自己的手抚摸过之后,居然也一块一块地亮了起来,那些光芒仿佛细小的河流一般,沿着那花纹蔓延,不刺眼,却明亮,这些光芒很快便沿着栏杆和不远处的一座拱桥连接了起来,而地上居然也一朵一朵地亮起了地砖上镌刻的莲花图案,仿佛是仙人的脚印,给叶晁溪指出了前行的道路一般。 “哇哦……”叶晁溪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了。 “走,我们过去那边。”路南乡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带着他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去。 连过几道拱桥,出了行馆,便是一条宽广的大路,是叶晁溪所想象不能的宽,他这才理解了自己在高空中能清楚看到的路应该是一种什么概念,路的两侧生长着不知年月的高大的树木,每一棵都有四五人合抱粗细,蔓延的枝桠几乎挡住了路上一半的天空,却没有什么深重的yīn影,因为那些树的身边漂浮着一盏盏八角宫灯,那些灯不知是靠着什么发光,但是这光线交错着,竟是让人连脚下的影子都看不分明。 由于灯光的原因,叶晁溪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些树上结的金黄sè的小果子,一颗一颗地挂在枝头,仿佛小铃铛一样,在蒲扇大小的叶片的围护下,显得尤为可爱。 “那是百香安神木。”路南乡解释道,“那果子等熟透了就会自己落下,戴在身上有凝魂安神让人平心静气的功效,不过只有在灵气充足的地方才能生长,所以也就靠近山脚的这一片有,远些地方,那就是一般的梧桐木了。” “梧桐?”叶晁溪好奇地问了一声。 “凤凰非梧桐不栖,听说过么?”路南乡笑着说道,看到叶晁溪给出点头的动作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其实是真的。” “真的有凤凰?”叶晁溪眼睛一亮。 “当然有,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没有什么好事发生,那些凤凰也不会出现。”路南乡说着,叶晁溪却发现了其间半真半假的意味,刚想追问,却被路南乡突然的伸手遥指所打断了,“我们去那边的坊市,那边热闹。” 叶晁溪于是只能顺着路南乡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排连绵不绝的小门小户之后,有一处高大了十来倍的门楼,整个儿都跟黄金浇筑的一样,闪得他不由自主侧头眯了一下眼睛,才又定睛看去,只见那处门户门前立柱上盘龙踞虎,衬得周边一大片地儿都透着股寒酸瑟缩的味道,那门楼顶上还有一排仙女散花的雕像,那些仙女雕像比正常人大了三倍有余,身上璎珞珠宝鲜花之类呈现出各sè宝石的质感,而这些仙女雕像从门楼上方探出的身子组成了房檐,伸出的手仿佛在热烈地邀请,身上的衣袖裙裾飘带等等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明明也像黄金一般,但却在无风的夜sè中倒飞向空中,还来回地飘荡,远远看来倒颇有些张牙舞爪的味道。 坊市的门口人来人往,倒是热闹非凡。 只不过这坊市看着近,但走起了却挺远,路南乡使了些小法术在叶晁溪身上,才带着他一路脚不沾地地走到了那处门楼之下。 叶晁溪这才发现,这门楼似乎比自己在远处所见的还要壮观一些。 “其实这玩意看久了也就看顺眼了……”路南乡抬头看着头上在那些仙女们的裙裾下若隐若现的大腿互相交错的地方悬挂的“天下第一万宝楼”的招牌,颇有些感慨怀念地说道,“这门楼刚在这里建起来的时候,山上好些人都想过来把这地给砸了……” 叶晁溪在走近后才发现那招牌的位置,而后就一直低着头都没敢往上看,此时听到路南乡的话,心里默默点了一下头。 “这里……有伤风化……”叶晁溪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风化什么倒在其次,普通人当中,那些对修道来说很多不怎么重要的规矩,其实都很难在修道之人中间保留下来……当时主要是说这种东西实在是难看地丢我等修道之人的脸面。”路南乡笑道,“结果没想到后来这些讨论传了出去,居然还有人专门慕名来此,就为了看一看这门楼到底是什么样子,久而久之,这万宝楼的老板索xìng就把这门楼当做他的招牌了,这坊内的东西再如何改变,这门楼都还是保留了下来。” “走吧,带你看看我们修道之人的坊市都是什么样子。” 事实上,在进这万宝楼的前一刻,叶晁溪都还保持着一种随时注意着非礼勿视的状态,但是进去之后,他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和门口那种金光闪闪张狂霸道的感觉截然不同,万宝楼的内部的确可以说得上好看两个字的,虽然就叶晁溪的认识来说,还是那样的怪异奇妙难以想象。 在这一片不知道多大的空间里,四周边界之处围绕着似乎是银河一般流动闪烁的光芒,如果不是脚下还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叶晁溪几乎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星空之中,而在这片不知真假的星空之中,九根从脚下这踏实的地面上矗立而起的巨大的水晶柱子支撑起了这处空间,那水晶柱子都是透明中空,里面注满了水,薄薄的一层砂砾上,生长着巨大的靛蓝sè水草,在数层楼高的红sè白sè的珊瑚间飘动摇曳蜿蜒向上,修长的仿佛是登天的阶梯,水草之间,不知名的鱼儿拖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仿佛孔雀一般五彩纷呈的尾巴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而那些珊瑚之间错落有致地嵌着一些夜明珠,发散着柔和而又神秘的光芒。 围绕着这九根水晶巨柱,一条条阶梯仿佛龙的图腾一般盘旋而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分出一条支路,连向一片平坦的但看起来似乎毫无厚度的平面,那些平面或大或小,形状并不规则,上方还承载着各式各样的房屋或者雕塑,但却错落有致,互相之间并不会有所遮挡,仿佛一片片舒展的树叶一般,同时这些树叶之间并不孤立,而是以一种奇妙的规律连为一体。 而那些树叶的上下周围,都有各种不明手法所激发出的光芒,或者为文字,或者为图案,时不时地闪烁变动,放眼望去烟花一般此起彼伏,叶晁溪对着自己对面那块离自己最近的光幕看了半天,才发现那些居然都是些商铺或者出售的法宝材料的招牌。 叶晁溪是真的看傻了,刚入云天之巅之时所见到的琉璃广场以及那广阔的空间尽头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虽然让他震撼,雪山之上那些jīng巧细致的亭台楼阁虽然让他惊艳,从那行馆房间出来所见的夜幕降临之时的城中灯火以及那些彩虹般的拱桥虽然让他确实地感觉到大开眼界――但是这些,其实还算是他所能够想象到的人间仙境,就好像那些佛经里面所说的极乐世界,七宝楼阁美轮美奂,黄金的树水晶的花……这一切,远远没有这万宝楼里的这神奇的布局结构让他觉得……他的确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他从来都不知道的世界。 不是佛经里的极乐世界,也不是神话中的天上宫阙,因为这个地方并不需要承担什么敬天地求鬼神的任务,这里只是为了“人”自己而建造的――而这只是这座巨大的城池之中的一座坊市。 叶晁溪突然就理解了钟神秀的骄傲,理解了他为何会对神仙佛魔都那样不屑一顾。 人,的确应当是一个让神佛都惊叹的存在。 …………………… 路南乡特地在这入口之处停留了片刻,由得叶晁溪四处打量。 “好不好看?”等了片刻,路南乡开口说道。 “好看。”叶晁溪终于合上了自己的嘴巴,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 11、风波起处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没有了叶晁溪的拖累,翡寒星不过一rì一夜便折回了叶家庄。 翡寒星并没有直接进入叶家庄。 考虑到要查的东西可能会牵扯到叶家庄中某个人,甚至可能还要去叶晁溪父母的坟上翻上一翻,所以为着以防打草惊蛇的考虑,他也不想大张旗鼓光明正大地露面,更何况那样则说明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好奇的围观者的眼皮底下,就算自己能用道术遮掩却也不能不考虑万一,要是在自己折腾出什么动静的时候再感受一遍上次落在叶家庄中被一群人拿着兵器围住的场面可就难堪了——对这些普通人实在是打又不行骂也不行,最后还要自己先服软道歉才算完。 所以在离叶家庄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翡寒星按落飞剑,改换了形貌,收敛了气息,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侠客的模样,向着叶家庄走去。 叶家庄在江湖上也也算个排的上号的势力,所以经常有些江湖上的人,想找个长久的落脚地方,想赚点轻松钱,也有想寻个能让自己一展手脚的势力的,便会到叶家庄来尝试一把,看能否做个门客打手之类。 毕竟叶家庄想要发展壮大,光靠叶家人自己,还是不够的,所以从前几代的叶家庄庄主开始,便学着那传说中的战国四公子一般,开始花钱招揽门客,摆出一副海纳百川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的姿态来。 翡寒星化名韩兴,随便编了个基本不可能查出来的深山老林的没落门户出来闯荡江湖的弟子的身份,展露了几手功夫,便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地便成了叶家庄的门客,被安排了一间外院的居所,谈了薪酬,领了被褥床铺,稍作安置,便被外院的管事带着去认识那些同自己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叶家庄门客们。 翡寒星本就长得讨喜,活泼话唠且自来熟,和人混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翡寒星着重关心了那些在十四年前左右来到叶家庄的人。 “其实我有个兄长,他在十来年前……啊,应该是十四年前,他出了山,说要在山外闯荡一番,然后他留下了叶家庄这个名字就走,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应该是和我差不多吧,他叫韩大路,大小的大道路的路,跟我的行字其实是对应着的……不过他一直说他这个名字不够英俊潇洒,想着当大侠之前先改名来着。”翡寒星随口编着理由,然后用这个借口开始一个人接一个人地打听着。 当然不会有人知道韩大路是个什么人。 不过翡寒星也就趁机跟一群江湖豪客混熟了,也有人拍了胸脯说答应帮他关注着,甚至可以去问问相熟的内院的叶家人,若有其他十四年前就在叶家庄的知道些什么的人自会告知一声。 “外院的消息有这些人帮着看着,应该不难打听,不过大概也没有什么好打听的……”翡寒星想着,抬头往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内心盘算着,打算晚上去找一下叶晁溪的大伯。当然,是那种不让人发现的找。 ………………………… 就在叶晁溪被路南乡带出行馆走在了前往万宝楼的路上的时候,叶家庄内宅偏院,叶家庄庄主,也就是叶晁溪的大伯叶城,正与那半靠在床头的宋奇说话。 “鬼头令出现了。”叶城说道,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黢黢的令牌递给了宋奇。 那令牌的材质看起来像是木头,轻飘飘的甚至还有木纹,但是敲起来却有金铁之声,说是令牌,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头上长角满面青筋的小鬼头的下方接了一截剑身的形状,那剑身之上,一面写着一个“令”字,形状扭曲得仿佛一颗心脏,还蔓延出蜿蜒的血管形状,而另一面则写了两行小字:“行不端则命丧,人不归则家亡。” “其实庄主既然知道叶晁溪身世有异,便不该让叶晁溪这孩子跟那位道长走的。”宋奇咳嗽着说道,“更或者,庄主若真想与这鬼头令主做上一次,也应该留下那位道长的。” “为我叶家庄家宅安宁么?鬼头令出现之前我们又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会出现,也不知道那道长在此那人还敢不敢出现,难道还真要那位道长在叶家庄留一辈子不成?”叶城摇了摇头,“至于晁溪这孩子,若能真地走远了不回来,才是好事。” 宋奇神sè有些吃惊:“庄主你不打算找叶晁溪回来了么?” “不用我去找,他也会回来的,他长这么大都只呆在叶家庄,就算让他离开他也很难走出去。叶城叹道,“鬼头令的主人应当也是知道,所以才只是令牌jǐng告,而没有直接现身大开杀戒。” “十四年前,那人手段诡秘力量强大,我等在他面前几无一战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杀了我叶家庄那么多好手,杀了我四弟同弟妹,还让宋先生你yīn寒入体缠绵病榻如此多年,更是yù将我叶家的血脉当做是他养育邪物的宿体……若不是晁溪身上发生异变,我叶家庄的下一代,怕是早就成为这鬼头令主所饲养的牲畜了……可就算如此,我叶家庄,到底还是成为这鬼头令主的囊中之物,鬼头令出,便不得不依令而行。”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宋奇的语气仍是凝重,“这些年,每天夜里,我受这yīn寒之气的折磨之时,我都想着终有一rì要将这鬼头令主千刀万剐才能挺过来,但是清醒之时,却只觉一座大山压在头上,我等凡人,能苟延残喘已是幸事。” “你也知道,我留晁溪他在叶家庄的做法,名为保护,实为软禁……”叶城叹了口气说道,“在那鬼头令主压逼之下,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叶家庄又焉能存活?”“所以你对晁溪总是有所愧疚?”宋奇问道。 “他……毕竟是救了我们所有人。”叶城用力闭了闭眼睛,仿佛想起了一些痛苦的画面。“所以庄主你才让叶晁溪跟那位道长离开?”宋奇的眼睛一亮。 “正是。”叶城点头,“我这些年也结识过不少奇人异士,听说过云天之巅的名声,而眼下这枚令牌也说明,这鬼头令主的确忌惮云天之巅的插手。” “确实,这枚令牌出现,说明他的确一直在关注晁溪的去向,但是却不敢明着来而只是暗地jǐng告,这说明云天之巅的势力,是鬼头令主所不敢惹的。”宋奇点了点头,“晁溪这一去,如果运气好,便会是我叶家庄的强援。” “运气不好,也是我叶家庄留下的一条血脉。”叶城补充道。 “那么庄主你的意思是……”宋奇想到了什么,目光开始明亮了起来。 “总归还是要与这鬼头令主做过一场。”叶城的语气淡淡地却很是强悍,“哪怕拼个同归于尽也好,我叶家庄,怎么可能始终处于他人的yīn影之下?” ……………………………… 叶晁溪在路南乡的陪伴下,踏上了一块薄地几乎没有厚度的发光的石板。 说是石板,其实根本看不出材质,只是呈现出石板的质感而已,而在两人站上石板之后,路南乡对叶晁溪说了一句:“你在脑子里想一下要到哪里。” “越上方的铺子卖的东西越稀罕越贵重,而下面的就比较鱼龙混杂什么都有,我们可以一层层逛过去。”路南乡补充道,“这万宝楼虽然只是一处坊市,但却有很多铺面是租给了其他的商家,因而也汇集了各种地方前来赚钱的修道之人。” 叶晁溪闻言,抬头又看了一遍这九根水晶柱支撑起的空间,心里一时荡漾非常,这也想去那也想去,脚下石板受了感应,向上浮起之后也前后左右地到处晃了一圈,晃得叶晁溪险些站立不稳,亏得路南乡伸手扶了一把,才没有直接摔倒在地。 “一次只能想一个地方。”路南乡有些哭笑不得,“取舍之道,需在一念之间。” 叶晁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低着头静了一下心,方才抬头看着近处一片打着“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众多珍宝,只需十贝”的光幕的地方,而脚下的石板也听话地向前飘去。 “十贝你买不了吃亏,十贝你也买不了上当,到屋里瞧一瞧,到屋里看一看,只需十贝,全部十贝……” 还未靠近,叶晁溪便听到了有一个很清甜的女子声音在做着吆喝,但是定睛看去,那门口却只坐着个彪形大汉,那大汉斜靠在太师椅上,一脚还翘在扶手之上,满脸都是懒散的模样。叶晁溪仔细打量了半天,才发现原来那声音是从那大汉身边的贝壳里传出的。 那贝壳不大,放在一个小水碗里,张开的贝壳瓣有一半没在水中,里面滚动着一颗小小的珍珠,而那清甜的女子声音,则是从那贝壳之中发出的。 “这叫聆贝,你对它说了话之后泡水里,它便会不断地重复你的话。要是想换一句话,往火上烤烤再说就行了。”路南乡注意到了叶晁溪的眼神,便给他解释道。 而这个时候,一个捏了一把符箓从店里出来的少年走到了那大汉边上,大汉撑开了一个袋子,让那少年数着一粒粒瓜子一样的小珠子扔了进去,而后点点头示意银货两讫,而那少年边走边往怀里揣着符箓,一抬头看见了路南乡,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 “师父!”那少年脸sè“唰”地白了,捏着符箓的手也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叶晁溪回头看路南乡,却见路南乡也是一副挺震惊的但是却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说你上个月交来的符箓课业咋不对劲呢……” 12、要成为剑神的男人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交出来。”路南乡伸手,那少年缩着脑袋,犹犹豫豫地踩上石板,把手里的符箓放在了路南乡手上。 “我布置的课业很吃力么?”路南乡示意叶晁溪换个地方别站在人家店铺门口,而后翻了翻手里那些符箓,沉着脸问道。 符箓做得挺一般,不算特别好也没差到不堪入眼,倒是对得起那价钱,而且上面没有任何个人痕迹,如果不是路南乡对自己带过的弟子们的气息都很熟悉,也不会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云天之巅虽然门规严格,但是犯了门规之后怎么处罚是一回事,在收弟子这方面其实并没有太严格的要求,并不像别的门派那样jīng挑细选恨不得每一个弟子都是绝世天才,唯一要求的就是道心坚定,所以其实若有一个普通人在云天之巅外面跪上个几天几夜,十有仈jiǔ也是会被云天之巅收下的——当然之后犯了门规的或自己后悔的被打废修为逐出门墙的也不少。 很多人都在期待云天之巅有那么一rì终于因为这种良莠不论的收徒方式把自己给拖累死,但是他们却忘了,当人数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总是会有比较多的天才出现的,所以云天之巅非但没有被那些修炼天赋低下的弟子拖累死,反而建起了一座每rì里人来人往财来物往的足以让所有人都眼红的巨大城池,不但各种资源均不缺乏,还成了修道界里几乎是唯一能称得上金丹满地走的门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云天之巅其实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修道门派,而是隐隐有了可以成为一个国家的格局与气魄——虽然对于个人实力为尊的修道之人来说,国家什么的,根本就是个浮云一样的概念。 而由于弟子众多,门中弟子除了某些天赋着实特殊的被某个真人看中直接带回的,一般都会被随机划归给不同的金丹真人教导,而这些弟子同金丹真人之间便定下了师徒关系,不管之后二人修为如何境遇如何,并且在作为外门弟子的前几年内,一个道士需要会的那些东西,比如驱邪捉鬼,比如风水墓葬,比如卜卦相人,都会被强制xìng地要求学习一遍——一为师徒双方都可借此过程淬炼道心,二也是为了从中发现会否有天赋独特的弟子。 那少年名为谷庚,本是凡人界中一个小世家的少爷,府上有些门客算是半吊子的修道之人,对他说得多了点,结果激得他头脑一热,硬是缠住人将他带到了云天之巅的门口,又在那门口蹦跶了三天三夜逮到有人进出就求拜师,后来有一个出门的弟子好奇靠近了点,看看他资质确实还不错,加上刚好这弟子是个脸皮薄的,又被谷庚悴不及防地抱住了大腿,因此才将他带回门中。 谷庚刚刚成为外门弟子不过三年,今年不过十六,如今被划归在路南乡那一脉下,便已突破至练气七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待到筑基有成便可进入内门,也算是个少年天才,路南乡对他也是颇有印象。 “我记得你的天赋没那么差。”路南乡第一次在叶晁溪面前显现出了为人师表的样子,居然让控着石板岁月乱逛的叶晁溪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少年一起缩了脖子。 “我……只是不想在杂学上浪费太多时间……我知道这些杂学都是将来学习道术的基础,但是……”那谷庚犹豫了片刻,反而梗了脖子回答道,“我知道我的天赋不错,所以我的天赋不应该浪费在这些末流小道上。” “哦?这是末流小道?那么什么才是大道?什么才是你觉得……不浪费你的天赋的道?”路南乡忍不住笑了出来,反问道。 “剑!”谷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在路南乡面前挺直了腰板,“我是要在将来成为剑神的男人。” 谷庚说完,仿佛还不尽兴还无法抒发出自己要成为剑神的决心,右手举起在自己的左胸上拍了两下,而后并了剑指斜斜向着上方指去,口中还发出呼喝之声,却是剑修之间常用的盟誓手势,同时抬了下巴,斜斜地看着路南乡。 路南乡愣了一愣,随即斜眼看了一眼叶晁溪,却发现他除了面上表情略有些憋得辛苦之外,身上并没有什么剑意被激发的现象,心下顿时透亮地如同明镜一般。 修剑一道上有天赋的人路南乡当然见过,这种人往往需要比常人更加顽强的意志,以及人与剑器之间的比常人更加敏锐的感知能力,前者或许可以靠磨练,后者则是纯粹由天生的五行属xìng所影响,有了这两点,才能将御剑一道练出云天之巅该有的气势——他那寒星师弟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纯粹剑修,所以他才会因为从空中飞过就激起叶晁溪身体里的剑灵部分的反应。 而叶晁溪是剑灵融魂之体,五行天生属金,本身就可以说是一柄通灵宝剑,天生便对他人身上的剑意敏感,可以说,一个人在剑修一道上有没有前途,在叶晁溪的身边一站就知道了。谷庚完全没能激发叶晁溪的任何感应,这说明他大概在剑修这条路上,走不了多远。 但是谷庚的修炼速度路南乡是知道的,所以他知道这少年并不是缺少天赋的人。 路南乡本想开口告诉谷庚这一点,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忍,于是拐了个弯。 “人总是要有点梦想的,这点不错。”路南乡说道,“但是敷衍我的课业是不行的……这些符,你回去每样多加二十张,自己炼。” 顿了一顿,路南乡低下头,似乎是思考了什么,而后抬起头继续说道:“考虑到你的成功率,清心符和五鬼搬运符便加成五十张,这样一来按市价的话,应该能够抵上你这几个月花掉的灵贝了……你花了多少钱来敷衍我,现在就去炼多少符。” 还摆着姿势的少年面sè一僵,嘴角抽动了几下,顿时整个人都萎了。 但是他也不敢强辩什么,毕竟自己理亏在先,要是自己真不想炼符,好好求着路南乡也未必不行,毕竟路南乡的脾气还是很好的,但是自己却一时歪了心思,想到了买外面的成品符箓来交差,这便已经是欺上之过,路南乡只是罚他课业翻倍,已经算是通情达理的了。 只是想到这么多的符箓课业还需完成,自己的空闲时间必然是所剩无几,更不知道何时自己才能开始练剑,谷庚就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地疼。 “你这么想当剑修,可想要一柄剑?”路南乡看出来谷庚情绪低落,忍不住又开口说道。“你若能毫无差错地炼出一百张五行符箓到我这交差,我可以做主卖一柄下品的道剑给你。” 闻言,谷庚的眼睛一亮,抬了头无比热切地看着路南乡,上前了几步几乎就要抱住路南乡的大腿了:“师父,你也觉得我可以当一个剑修是吧,既然这样,这剑何不就送给我好了?”“不劳而获不是好习惯。”路南乡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在谷庚的头上敲了一把。 “嘿嘿……嘿嘿……”谷庚头上被敲得红了一块,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师父你们慢慢逛吧,我回去炼符去了。” 谷庚说完,微一拱手,转头便从石板上跳了下去,叶晁溪此时已经把石板升得很高了,看他这样纵身一跳,不由地惊呼出声,探头往石板下方一看,却见那谷庚在下落的过程中往地面拍了一张符,然后他就仿佛落在粘稠的液体中一样,整个人的落势在半空中一缓,然后缓缓地落在了地上,回过头来,居然还对着上方的叶晁溪路南乡挥了挥手。 “吓我一跳……”叶晁溪也本能地向谷庚挥了挥手,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往门口窜去的时候,不由地暗叹了一声。 回过头,却见路南乡也在摇头苦笑。 “这小子驱符的天赋,可比他使剑的天赋强多了。” ………………………… “嚯,还好我没光明正大地过来。”翡寒星把自己关在房里,手上捏着一根细细的红线,那红线仿佛活物,正如同蚯蚓一样在翡寒星的指尖扭来扭去,而他面前的床上横躺着一个昏睡不醒的人,正是之前那个自称十四年前就已经来到了叶家庄的门客之一。 “三个人,每个都有问题。”翡寒星喷了一口气在那红sè的蚯蚓上,那红sè蚯蚓身体一僵,便软了下来,而后翡寒星捏着那红sè蚯蚓放在了床上那人的额头上,不过光芒一闪,那红sè蚯蚓便钻进了那人的额头,消失不见。 “魂虫,嘿嘿,不知道本体是哪个人啊。” 魂虫,顾名思义,便是魂魄凝成的小虫子,修炼此法的人,会将自己的魂魄分出一部分,炼成这样的小虫子,而后使其附着在他人的身上,不但可以cāo纵他人的思想行为,将他人作为自己的傀儡使用,还可以一点点蚕食他人的魂魄本源,并纳为己用以修炼别种的魂魄法术。 魂虫被毁,本体便有感应,而如果本体被毁,只要有一只魂虫未灭,便可夺舍重生,可以说是一种非常yīn毒的让人防无可防的手段。 所以翡寒星犹豫了片刻,还是先将那魂虫放了回去,以免打草惊蛇。 只有先禁锢住本体,才能一条条把这些分散的魂虫都找出来,而若惊动了这些魂虫,那找本体可就难了。 “嘿,十四年前,看来范围也不是很大啊。”翡寒星捏着下颌冷笑道。 床上的人咕哝着翻了个身,却是继续睡了过去。 13、谁是钓鱼人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事情眼见着有些麻烦,翡寒星反而兴奋了起来。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确是喜欢挑战不怕事大的那种人,要是能在生死之间痛痛快快打上一场,那就更棒了。 他已经一只脚跨出金丹之境了,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外游荡,说是降妖除魔,却也是为着自己的突破寻找更多历练的机会。 剑修的突破之道,只在战斗之中。 所以翡寒星权衡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之后,放弃了向门中寻求帮助的决定。 待看着床上那人体内的魂虫苏醒,被自己抹去的那点关于自己的痕迹也已经消失,并附着在那人的魂魄之上恢复原状,翡寒星抬手解去了笼罩在这间屋子之外的屏蔽法术,让外界的声音气息一点点地渗透进了这间屋子。而后一转身,便从这屋子里消失了。 …………………………………… 叶家庄内宅。 叶城从宋奇屋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红花儿端着一盆水从小院子门口进来,看到是庄主,红花儿连忙躬身行了一礼,而叶城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心事重重地快步离开了。 红花儿回头看了一眼叶城的背影,而后面无表情地端着水盆进了院子,站到了宋奇那间房的门前。 门把手上一条淡淡的新鲜的焦灼痕迹,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烧过一样,红花儿垂头看了一眼,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红花烈焰手所留下的。 红花儿伸手摸了一下,抬手到鼻端,有股硝石硫磺樟脑的味儿,正是叶家庄的这些领袖人物们最喜欢用的那一种火折子。 “烧了什么呢?”红花儿的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却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推开了门。 宋奇依然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看到红花儿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 “宋先生,该擦身了。”红花儿的苹果脸蛋依然是红扑扑甜丝丝地讨喜,说话声音也清脆悦耳让人心情舒畅,宋奇就算再心事重重,看着红花儿似乎心情也会好一些。 红花儿将水盆放在一边,捞起手巾就开始给宋奇擦脸。 宋奇一边感受着那热得有些发烫的毛巾在自己的脸上,手脚上擦拭,一边却想起了往rì里同红花儿一起做这些事的另一个人。 叶晁溪也是一个好孩子。 这些年来他卧床不起,眼前所见的人,除了叶庄主过来问些事情,便是叶晁溪和红花儿这两个孩子,他就这样一直看着这两个孩子慢慢长大,看叶晁溪读书认字,看红花儿练那红花火焰手――宋奇年轻时候风流倜傥流连花丛,所以一直未曾娶妻,自然也是无后,这一点,他年轻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待到年老了卧病多年之后,才觉得天伦之乐何等难得。 有时候他会有叶晁溪红花儿这两个都是他自己的孩子的错觉。 现在叶晁溪被叶城瞅着机会送了出去,云天之巅的威名在那,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人能伤害到他了。 可红花儿还留在自己身边,留在这个很有可能在将来化作废墟的地方,留在自己这个关键人物的身边。 “也许还应该再送走一个人。”宋奇这样想着。 “红花儿,你服侍我已有多年,如今也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了,可有想过自己的大事?”宋奇拍了拍红花儿的手,问道。 “我有一个侄儿,如今在扬州城里做生意,也算是家大业大,前些rì子来了叶家庄见着我,说是想讨一房媳妇……” “我只是服侍宋先生的小丫鬟,哪敢高攀啊。”红花儿咯咯笑着说道,手却不停。 “我收你做义女,那便不算高攀了。”宋奇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道。 “咦?”红花儿停下了手,有些吃惊地看向宋奇,“宋先生你是认真在说?” “那是自然的。”宋奇微微笑着,点头。 “我……”红花儿一时窘迫了起来,苹果一样的脸蛋如今更像是一颗苹果了。 看着红花儿在自己的床头叩拜,宋奇心里涌起一阵欣慰的同时,却也开始努力地将脑海中叶城所说的那些话给一句句遗忘。 “鬼头令主显然一直是有顾忌的,害怕被什么人发现,所以一直行事低调,甚至包括十四年前那些事,都被他以莫大的能量给隐藏了起来――你常年卧床,可能并不知道,其实除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当事人,外界竟是没有一个人有发现我叶家庄的异常,而之后一些相关的人物,或者死去,或者完全忘记了当年那些事,我叶家庄……确切地说是我们几个与叶晁溪亲近的人,竟似是被完全孤立。” “早些年里我一直在尝试寻找除掉鬼头令主的方法,或者寻找能够打破这种孤立的人,但是所有的尝试都无疾而终,所有的线索,都会断在一些无法追寻的地方,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总觉得我的心智被什么所影响了……所以我才没有直接与那道长说及此事,虽然在同那位道长谈话的时候我觉得我身上似乎少了一点什么束缚的东西,这也让我终于能够理清我这些年的真实想法,但是我们并不知道那道长究竟修为如何,若是贸贸然开口为令主发觉,那才是真的断了路子――我只能先让他走,再看鬼头令主的反应。” “所以一直到接到这枚令牌之后,我才认为这一次应当是个机会,是个让外人发现我叶家庄的异常的机会。” “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指望晁溪和云天之巅,我有预感,这次晁溪若是真的回来了,之后鬼头令主只会把晁溪藏得更严,甚至可能把他带走让他无法留他在我们身边,而我们所面临的,可能是死亡,也有可能同其他那些人一样,忘记这所有的一切。” “我来找你商量,正是因为我们必须要在晁溪回来之前动手,要在我现在意识仍然属于自我的情况下动手,不然,就晚了。” “鬼头令主有顾忌,害怕被人发现,所以他行事便会一直倾向于压制与隐瞒,而我们若有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心,便毫无顾忌――这也正是我们的胜算所在。” “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做个饵,把他钓出来――我们的能力,也不过就是做个饵,让他的存在大白于天下,只有这样,我叶家庄才可得一线生机,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只能找你们,可我也不知道你们……唉……” “这隔音符我手上的并不多,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今晚之后,我不会再跟你说这个话题,也不会再多做什么解释。” “我知道你也不会希望成为傀儡,唉,可惜你现在的身体……只希望你我当年的默契仍在。” “拼死一搏,但看天意。” ………………………… 夜深,宋奇已经带着满腹的心思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没有任何声响,一条红sè的细线从宋奇的额头探出,他的额头皮肤仿佛被石头击破的水面一般,荡起了一圈涟漪,而后平复如常。 这条蜿蜒的红sè细线顺着床板的缝隙飞快地拱动,直到触到床脚,便蛇一样盘起了身子,而后整个身子一弹,整个化成一根红sè的小箭,往屋外shè去。 而与此同时,叶城的卧房门口,也有一条红sè的细线在探头探脑。 但是与在宋奇房中的那条不同,这一条似乎有些jǐng觉,虽然抬起的那一小段上没有眼睛等器官,但仍不断地用抬起的那一小段在东张西望。 “小东西倒是很jǐng觉啊。”翡寒星本想找叶城来问话,却没想到以来就发现了那只小小的魂虫,于是不明情况的他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只好蹲在远处的一棵树上,不断地往自己身上加着隐匿的术法,可是每一停手就发现那小小的魂虫在停步张望,直让他觉得自己的术法修为是不是太过低下了,好歹也能算是个金丹的宗师了到外面都是能开山立派的,结果居然连瞒过这么一只小虫子的感觉都这么艰难,是不是应该找块石头撞死才好? 其实虽然翡寒星的术法修为的确不怎么样,但也没有差劲到这等地步,主要是因为他现在金丹境界突破在即,本身就是气息不稳,加上他身上的气息还是最锋锐最易让人感觉到杀意的剑意,而魂虫这种没有视觉没有听觉的东西,偏偏有着动物一般的直觉,对于杀意之类最为敏感。 “是不是应该动手了?”翡寒星看着那红sè的小虫子蹭到了叶城的房门,就要往里面钻去,“等到现在都没有闲杂人等出现,看来是真打算给叶庄主种魂虫?” “可是时隔十四年都没有动手,我一到叶家庄他就开始放魂虫,难道真的是偶然?”翡寒星皱眉,却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个可能是建立在假设叶家庄已经完全被这魂虫的主人控制的基础之上,那么在这个基础之上,每个人都可能是魂虫是宿体,也都可能是魂虫的主体。 换句话说,这探头探脑的魂虫可能不是想要去附着无辜的人魂,而是想要回归本体。 一时间,翡寒星只觉得前面那扭来扭曲的红sè魂虫,仿佛是鱼钩上的诱饵,勾得他想要立即动手,却又担心落入陷阱。 那屋里的,真是是叶城么? 14、不眠夜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翡寒星开始觉得头大了。 他并不害怕打架,甚至还渴望打上一架,他所害怕的,是“三思而后行”。 在他原本的想法里,既然自己已经衡量出这魂虫主体的修为,和自己其实处于差不多的境界,那便更应该速战速决,再拖延时间被它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可就麻烦了,所以这半夜三更应该先去找叶城将十四年前的事情问个清楚,最好还能搞一份十四年前叶家庄所有人的名单,这样排查起来应当会快很多,或许只需要这一个晚上几个时辰的时间,那么接下来便该是打上一架,摆平那魂虫的主体,封印起来使之无法行动也无法自伤本体后换个人夺舍,之后再去找叶家庄里其他被魂虫附身的人,帮他们把附身的魂虫都捉出来,最后,一切事情的细节,都还需再好好拷问一下这魂虫的主体,看看到底还有没有幕后之人。 要是真的能这样的话,该是多么完美多么简单的事情。 翡寒星有些纠结地叹了口气,由于早些时候叶晁溪被自己激发的剑气而导致昏迷的时候,自己曾与叶城等人有过谈话,在那个过程中翡寒星并没有发现这些人的异常,所以他在发现魂虫的存在之后,也一直都没往万一这些人也被魂虫附身的情况上想。 可现在这个想法一出现,便逼得翡寒星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起眼前的情况。 毕竟现在的情况是,虽然外围那些门客里被附体的主要是十四年前便到叶家庄的那些人,但事实上,就以翡寒星上次居然完全没有感应到魂虫的存在来说,谁也说不准这魂虫究竟是以怎样的规则选择被附身的人的,或者会在哪些人之间游走以躲避追查。 而要想搞清楚这些事,不找的本体,一切免谈,毕竟本体一般来说比较固定,无法跟这些小虫子一样到处游走,但本体的能力会更强隐匿起来也更难发现。 “捉迷藏啊这是……”翡寒星有些痛苦地按住了头,而后默念了几遍静心咒,开始分析眼前这情况。 那屋里的是不是叶城?这个叶城是不是魂虫的本体?这个外围的魂虫是诱饵还只是无心试探?以及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万一这个叶城,是叶城的同时也是魂虫的本体,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这人毕竟是叶晁溪的大伯,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出来一趟把他大伯给封禁了,是不是有点有违自己的初衷了? 眼见那魂虫开始盘起的身体,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知道不能再犹豫,于是翡寒星当即掐诀,就要先将这魂虫给捉了,至于后面的,不妨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只要自己呆在叶家庄,时时jǐng醒,想来这魂虫也无法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虽然可能会耽搁自己的修为,但事到临头,再有迟疑,只怕反而会让局面更为复杂。 别的不知道,但有一点翡寒星还是挺清楚的,那就是:复杂的局面对他不利,方方面面的不利。 然而,就在翡寒星顾不上隐匿自身行迹,手中捏着法诀就要拍出的时候,叶城的房门却从里向外“哗啦”一声爆开了。 两扇门板碎裂成了几块,唰啦向外飞去,那魂虫所蓄的爆发之势也是一萎,当即伏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仿佛僵死的蚯蚓一般。 但这些声响动静在下一刻便仿佛被人一把抓住要害一样,突然就消失了,连飞出的门板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没有发出,而先前的那点声音,在这深夜里虽然突兀,但这既然是无人的小院中,故而并不会惊起什么人。 翡寒星也是大吃一惊,然而不过一刹,他便从藏身之处跃了出来,向叶城的房中掠去。 叶城房中方才泄露出来的那丝气息,太不对了。 那股yīn狠残暴霸气的气息,绝不是一个正常的武道先天高手所能发出的,哪怕是那种杀人无算站到人道顶峰的人也不行。 翡寒星随手将手中捏着的法诀丢在了那匍匐在地的魂虫之上,同时召唤出自己的剑,反手横在胸前,抬头向那屋中看去。 叶城的半边身体被包裹在一团黑红sè的雾气里,那雾气张牙舞爪,却一直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角力,而露出来的另外半边身体,衣衫破碎,表皮一片赤红,冒着白气,肌肉绷紧鼓胀,血管突出体表,还在突突地跳动着,仿佛下一刻便会爆炸一般,他的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仿佛不把自己掐死就不算完。 叶城面上的表情似乎是痛苦不堪,原本威严端正的面容如今双眼瞪得眼角迸裂鲜血流出,瞳孔收缩,这使得他的眼白无比地显眼,呼吸急促却似乎仍难以喘过气来,大张着嘴口涎流出,连修剪整齐的胡须也被大湿成一缕一缕,几乎让翡寒星都认不出来了。 翡寒星的出现似乎让那团黑sè的雾气吃了一惊,微微一僵,而后窜动得更加变本加厉,而叶城与翡寒星之间,更是涌起了一层层仿佛金箔一样的障碍。 “何方妖邪?”翡寒星登时大怒,一声断喝,举剑便往前削去,一片透明的还未成型的泛着金光的薄膜在他的面前破碎,但很快,那些新生的金箔一般的障碍前仆后继地向着翡寒星的剑上缠去,想要将他的步伐给挽留住。 翡寒星心下有些着急,却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手中长剑一颤,抖出一道微妙的波纹,一柄剑在这一抖之下仿佛虚幻了几分,而此时,翡寒星的手从剑柄上脱离,那剑却仿佛仍有人持住一般,在那层层叠叠的金箔的纠缠中一次又一次地颤动,每颤动一次,那些金箔便被绞散一些,化成点点流萤,消散在空中。 而后复又重聚。 翡寒星知道自己若不能倾力一击,用超过对方数倍的力量将这些金箔全数打散,这些金箔便会源源不绝,故而他放开了手中那柄剑,双手却是在胸口飞快地结印,动作快得只能看出一连串的虚影,将一缕又一缕的元气灌注到那柄剑上,而那柄剑在先前的虚幻过后,重又凝实,但在剑身之上,却浮现出来一层淡蓝sè的光芒,仔细看去,却是无数细小的剑芒互相衔接。 仿佛有生命一般,那些短促尖锐如同针尖一般大小的剑芒沿着剑身蔓延生长,构建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图案,这些图案串联在一起,结成一张网,笼罩住了这柄道剑。 看起来繁琐,但这其实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当这些图案连为一体的时候,翡寒星拍出了另外一道符,这道符飞上半空便自主燃烧了起来,而随着其一点点化为灰烬,一层无形无质的薄膜构成的半球以那符箓为中心蔓延开来,顷刻间便将这处小院都给笼罩了进来,现在若站在这院子中四下望去,所见只能是一片无垠的黑暗,上看不见天空看不见夜晚星辰,下看不见地面看不见叶家庄的重重屋舍,使得这dú lì的小院已成了一处孤单的所在,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为外人所察觉到。 而随着那些剑芒构建的图案连缀成形,这柄道剑仿佛活过来一般,猛地发出了一道白光,而后伴随着一声清啸,这柄道剑周围那些金箔一样的阻拦纷纷仿佛脆弱的丝绸一般被绞得粉碎,道剑一路畅通无阻向前突进,竟是划出了一个一人来高的巨大空洞,剑锋所向,正是那个几乎已经被黑雾整个吞噬,如今看起来似乎是想掉头狂奔想要跑走的叶城。那团黑雾当然不会束手待毙。 只见那黑雾突然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很快便形成了一个黑sè旋涡,上接房梁,似乎还要往上伸展,下则入地,直旋得飞沙走石,而在旋转的过程中,那团黑雾抽出了两条鞭子一般的触手,宛如灵蛇一般,向着翡寒星的道剑抽去。 一股恶臭开始蔓延开来,却是一种污秽法宝的道术,翡寒星冷笑一声,口中轻喝一声“疾行”,那道剑仿佛得了指令,动作又快上了两分,竟得以从那两条交错抽来的黑sè触手间绕过,而前行的速度未变。 那黑雾里传出一声怪叫,两条触手猛地爆开,发出的冲力终于将那道剑弹得失控,光泽黯淡,剑鸣衰弱,斜斜向着另外一边飞去。 翡寒星一声闷哼,一手在半空中划了个圈,将那柄失控的道剑召回,并随即一口清气喷于其上,以化去其上污秽之意,另一只手却连接拍出了几道封镇神符,几道符之间互相串联,组成一张巨网,向着那团黑雾兜头罩下。 而那团黑雾在巨网及身前的这个空当之中突然整个儿开始收缩,伸长,形成了一根细长的黑sè柱子一样冲天而起,仅靠近地面的末端显出一个人形,那人形之上黑雾淡薄了不少,露出其下的叶城那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的苍白虚弱的面孔来。 那道黑sè的柱子在穿过房梁之后一直向上升去,仿佛要将这处被封禁的空间给捅穿,好逃出生天。 “想逃?没门。”翡寒星将手中长剑一弹,飞剑顷刻之间便压倒了那黑sè烟柱的头上,配合着那张巨网,眼见就要把那团黑雾给整个封住。 叶城在这个时候睁开了双眼。 …………………………………… 叶晁溪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上繁琐而jīng细的图文,想着先前在那万宝楼里的所见所闻,竟是怎么也难以入睡。 他仍然在失眠。 15、作怪的令牌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只不过这次失眠有些异常。 之前的失眠,叶晁溪的感觉是自己似乎并不需要睡眠,就算身体累到极致,也只需平躺着放松等它恢复就好,但是自己的思维,一直是清醒地仿佛在等待看什么热闹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钟神秀那里睡过一场之后,他的魂魄和身体的同步xìng被重新梳理了一遍,现在的叶晁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疲累,而自己的jīng神也有些疲累了,这也说明他其实应该是可以自主地睡着的。 他知道这是好事,这说明他身上的异常正在消失。 云天之巅的灵气仿佛温柔的小手正在叶晁溪的身上细细安抚,让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浸泡在温度适宜的热水之中,每一处的骨节都松软的散开来一般——这种舒适本该让他更容易入睡的。 可是在这种jīng神与身体都很疲惫的情况下,他却还是睡不着。 除了因为这一晚上见识到太多从未见过的事物,而这些事物还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中之外,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在他的心里蔓延——有什么东西会失去的恐惧。 有一种,叶家庄正在慢慢消失的错觉。 ……………………………… 叶城睁开的双眼里一道红光闪过,但随即便恢复清明,定定地看着翡寒星,张开了口,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翡寒星有些吃惊,手下那张天罗地网的落势便缓了一缓,但却凝重了数分,反而使得整个符阵运转得更为圆融无暇。 房屋经不起这种阵势,已经开始一丝一丝地崩解,瓦砾化为碎屑,梁柱崩成木丝,还来不及随风飘散,便似有千钧之力加于其上,使之直直地往地面落去。 却见那个被黑雾包裹住的叶城举起了双手,按在了自己的头顶,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痛苦不堪的神sè,但是带着黑雾的双手却坚定不移地从自己的头顶开始向上举起,翡寒星定睛一看,便看出叶城是在从自己的脑袋里拔出什么。 两点幽光从叶城手中那事物上发出,直直地照向翡寒星,带着些诱惑yīn暗的气息,勾得人心中的杀意蠢蠢yù动。 “哼,歪门邪道,总是这些鬼蜮伎俩。”翡寒星冷哼一声,指挥那柄道剑在空中一个盘旋,向着那黑sè烟柱的顶端便是一斩,一阵让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后,顿时一声仿佛鬼哭的尖啸传出,那黑sè烟柱开始剧烈地颤抖,似乎是无法凝聚成形一般,而叶城头上的那亮点幽光也黯淡了下去,但笼罩在他身上那层能够隔绝一切感知的黑雾,却是淡去了不少。 叶城似乎是抓住了好机会,面上一丝喜sè闪过,双手距离自己的头顶又高了数分,而他身上的黑sè烟雾的淡薄也让翡寒星看清楚了他的状态。 叶城的双手之间,抓住的正是那枚鬼头令,那两点幽光正是其上小鬼头的两个眼睛,而那鬼头令下方仿佛剑刃一般的部分正插在叶城的百会穴之上,此外还伸出了一些触须,仿佛植物的根系一样,跟叶城的头发纠结在一起,不知道蔓延进入了他身体中的哪些地方。 随着叶城的动作,他头上的鬼头令正在一点点地从他脑壳里被抽出,令牌之上却没有任何血迹,仿佛叶城的身体并非血肉之躯一般。 翡寒星很快便发现了那枚令牌的存在,也发现叶城其实是正在拼命反抗那枚令牌的控制,而令上无血,并不说明叶城躯壳的问题,而是因为那鬼头令本身,便没有成型的令牌存在,反而更像是一道天赦一般——天赦是一种元婴境界的高人才会使用的传讯手段,当人进入元婴境界之后,yīn神才算修炼大成,在这种情况下,便可将个人的意识凝聚成实物,可以看可以摸甚至可以附带上个人的威慑之力,但其实那就是一道意识,而不是什么金铁木石的确实材质。 看着那被一分分艰难拔出的鬼头令,翡寒星立即知道,这个先天武道的高手也在挣扎着求生,正趁着这黑雾与自己僵持的当儿谋求脱身之道,所以如果自己能够尽快封镇这团奇怪的黑雾,叶城或许可以无事。 于是先前翡寒星的那一分迟疑,那一道始终留有余地的剑光,那些有关到底要不要对不知道是否已被附身夺舍被那不明黑雾完全取代的叶城下狠手的思考,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要自己够狠,叶城就能得救。 “嘿,妖邪看招。”翡寒星双手交错握住,而两个食指则伸直并且指尖搭住,一点亮光从并起的指尖亮起,那点亮光火焰般地一窜,现出一柄小剑的形状来,而半空之中压制着那想要逃逸的黑sè烟柱的道剑也随之一颤,攻势立即犀利了起来,就好像先前仿佛是有人远远地用线cāo纵傀儡一般,现在换成了真人上场,一套三环套月的剑法层层叠叠地使了出来,空中仿佛出现了一轮明月,照得这处被隔离的空间之中,所有的东西都染上了一层银光。 月光透出肃杀的意味,那黑sè烟柱似乎略有迟疑,但随即便在那银光之下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再难凝聚成形,于是那黑sè烟柱尖啸着,飞快地从高空之中缩了回来,在那轮明月以及一圈符箓的追袭之下,迅速聚成一团,笼罩在叶城的头上,并想要向着更下方流动。 翡寒星向前方踏出了一步。 地面开始颤抖,那黑sè烟柱接触到地面的部分也开始颤抖,仿佛沸腾的水面一样,开始争先恐后地向上方升腾,待到叶城的双腿从黑雾中显现的时候,叶城脚下方圆三丈的地面都已经被掏空,形成了一个凹陷的碗状地面。 叶城的脚是悬空在地面那口碗的最低点的上方的,也就是他原本所站的位置,没有前进后退,也没有上下起伏。 一层无形的屏障处于叶城与地面之间,那团黑雾几次想要向下方伸展,却都是一触即收。 四张符箓贴在这碗的边缘,在上方明月的照耀下,隐约有丝弦反shè一般的光芒亮起,交错间结成了一张大网,正是翡寒星先前拍出的那些封镇神符其中结成地网部分的那些。 那黑雾迟疑了片刻,收回了对于下方地面的试探,重又开始聚集,而这一次的聚集是如此彻底,竟连叶城躯干四肢之上四散包裹着的黑雾也聚集了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逸散,而在不断地凝聚收缩塌陷之后,形成了一颗巨大的墨滴,而这黑sè的墨滴却仿佛透明,因为还有两道赤红的幽光正从这墨滴的深处透出。 明月光顿时大盛,同时,四周星光亮起,隐隐现出一个云篆的“镇”字,压迫得那颗墨滴又缩小的数分。 有这剑光威力的支援,翡寒星拍出的那些封镇之符也已不再维持天罗地网的阵势,其中天罗的两道符一前一后,贴上了叶城的前胸后背。 叶城的身体猛地一颤,而随着那两道符箓上符文亮起并开始燃烧,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注入了叶城的身体,叶城的衣袂被劲风激得猎猎作响,他举起的双臂猛地膨胀了一倍有余,竟将两条衣袖撑裂开来,露出其下纠结膨胀的肌肉和隐隐呈现出暗金sè的皮肤来,而符箓燃烧所形成的一圈圈的细小火焰也开始贴着他的身体向上方窜去,那墨滴一触到火焰,便要后退三分,两相合力,竟逼得叶城头上的那颗墨滴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 “喝呀!”叶城一声大喝,声音终于传了出来,而伴随着这声大喝的,是他高高举起的双手,和双手中抓住的,已经从他的头颅中拔出的,处于墨滴中心的鬼头令。 墨滴猛地一缩,中心红光大盛,似乎就要做出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然而就在叶城爆发出那一声大喝的时候,天空中云篆的“镇”字一瞬间便变成了一个“杀”字。 一道剑光,起于明月之中,如同天雷一般,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墨滴中那鬼头令的眉心,那鬼头令正在亮起的赤红双眼当中的光芒随之一僵,而后一道竖直的裂痕从鬼头令的中间出现,将鬼头令分为了两半,随着叶城力竭松手,这两半的鬼头令被他一手抓着一半分了开来,而后啪嗒落在了地上,那鬼头眼中的光芒,便如烛火一般轻松熄灭了。 那团墨滴没有了鬼头令这核心,立即四下崩散开来,飞溅的液滴行至半路,竟化成了一只只黑sè的蝴蝶,扑打着翅膀就要遁去,翡寒星那会如此大意,空中“杀”字大亮,那一群群的黑sè蝴蝶在细密如同雨丝一般从天而降的剑光之下纷纷折翼坠地化为尘埃,待到最后一只蝴蝶也化为灰烬,翡寒星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因为他闻到了一股乱葬岗上的味道。 “竟是死人尸气所化冥蝶?难怪,也就这等yīn晦死物,才有隔绝生人感知之效。”翡寒星揉了揉鼻子,似乎是想把自己吸入的那股乱葬岗的味道给揉出去,而后向着叶城走去,打算看看他的状态,以及方才那枚作怪的被削成两半的鬼头令到底有何古怪。 叶城如今瘫倒在地上,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面sè苍白,冷汗不停,四肢颤抖,显然是jīng力耗费过度,此时抬头看到翡寒星向他走来,不知哪里生出的大力,竟挣扎起身,对着翡寒星便是双膝跪下,额头在地面重重一磕。 “求道长救我叶家庄!” 16、须臾障内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快快请起。”翡寒星一步跨出,便已站到了叶城身边,伸手将他扶起,并将一枚赤红的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药丸只有绿豆大小,入口即化,叶城也只觉得自己本能地咽了一口唾沫,便从丹田之中生出暖意来,顷刻便蔓延全身,几乎不用自己去如何调理。 “此地封障为须臾障,可以短暂地错开外界与此封障之内的时间,眼下还可支撑半个时辰,也就是说此地发生的事情将会在半个时辰之后才在现实世界之中发生,在此之前不会有人或者什么作怪的妖物发现此地异常,你可以将事情详细道来。”翡寒星一边扶着叶城在地上盘膝坐好,一边开口说道。 叶城也在丹药的作用下缓过气来,指着不远处那被削成两半的鬼头令,恨恨说道:“叶家庄一切困难,皆由此物而来。” “我等凡人,也不知此物究竟为何,便只称其为鬼头令,自十四年前鬼头令出现开始,我叶家庄,便仿佛落入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为人所控,每当这鬼头令上出现什么指示,我叶家庄赴汤蹈火也要去完成,也就前些rì子道长的到来,才让我找回一段时间的清明,可没想到这rì子还没多久,我甚至还没有想清楚该做些什么,便险些又落入这鬼头令的掌控……”叶城说得恨恨,似乎又联想到了方才的千钧一发,难免有些心有余悸。 “这东西并非无主之物,你可知此令主人是谁?”翡寒星已经拾起了那两半鬼头令,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小鬼的头像,总觉得这东西似乎有点眼熟。 “不知……十四年前……我只见到一个黑影,一个仿佛没有实体的黑影。”叶城有些沉痛地说道,“当年,我四弟和四弟妹突然用叶家庄特有的传讯烟花给叶家庄发出来示jǐng的信息……要知道我四弟这人是我这一辈里天赋最好的一个人,年纪轻轻便已至先天武道巅峰,江湖上几无敌手,而我四弟妹虽然名声不显,但也并不比我四弟差到那里去,两人一向伉俪情深,我四弟妹那时也已怀胎八月有余……” “那一天,我四弟带了四弟妹出门散心,却没想出门不过半rì,这两人居然接连发出最高等级的示jǐng信息,而我当时……想的只是叶家庄纵然有难,又岂可不战而退,总是要搏上一搏的,于是并没有下令叶家庄众人逃走,而是聚集在了一起,摩拳擦掌厉兵秣马想要大干一场,却没想到,既然能让我四弟这样的武道天才都发出那样紧急的jǐng讯,又怎么可能是简单的敌人?” “我的决定,实在是方便了这鬼头令主的瓮中捉鳖……我便这样愚蠢冲动地把整个叶家庄都拖下了水……”叶城的面上满是悔恨,“当年那黑影带着我四弟和四弟妹的尸骸来到叶家庄的时候,整个叶家庄的人,几乎全被一种仿佛天威一般的力量制住,躺了一地,生死不知,而我因为进入了武道先天境界的缘故,还有一丝清明,只能隐约看见那黑影似乎正对着我那四弟妹的尸身做法,不知要施展什么邪术……” “我本以为我叶家庄就此便该终结,心有不甘,正谋求玉石俱焚之法,却没想到我四弟妹腹中突然有一道金光闪出,直shè那黑影,那黑影突然膨胀起来,顿时飞沙走石,而我被一根梁柱压倒,当时便人事不知,待到醒转,却只看见我四弟妹那被开膛破肚的尸身,而她的旁边,躺着一个全身是血的瘦小的婴儿,还有就是……这枚鬼头令……”叶城说着,似乎是回忆起当时的惨状,不由哽咽。 “那婴儿是叶晁溪?”翡寒星问道。 “是的。”叶城点头,“其实当时我并没有发现鬼头令的存在,只看到那婴儿靠着我四弟妹,周身洋溢着一种锋锐之意……所以我当时心里想的便只剩怎样为我这四弟留下这孩子一命了。” “那黑影便就此消失不见?”翡寒星继续问。 “之后我便再没见过那黑影……”叶城说道,“但是之后这鬼头令便开始神出鬼没,开始命令我们不许晁溪习武,命令我们不许晁溪离开叶家庄……等等等等,所以我知道那黑影定然还在叶家庄盘桓不去。” “而你们的意识也开始渐渐顺从于这鬼头令了?”翡寒星一边问着,一边将方才动手之前被自己制住的魂虫从满地的碎砖破瓦里找了出来。 “是。”叶城继续点头。 “可有反抗过?” “也说不上反抗,不过开始的时候我甚至以为这是四弟和四弟妹游历江湖中所得到的奇怪物件,因为最早的时候他出现的字句,都是在提示我们如何照顾晁溪……但是后来这些命令越来越怪异,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我们的确是对这令牌的一些怪异的指示是置之不理的,可是叶家庄里……顺从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连我也不知不觉就照着做了。” “那……你见过这种虫子没有?”翡寒星将手中的魂虫举到了叶城的面前。 “见过,每次鬼头令出现的时候,边上都有这样的虫子爬出来。” 翡寒星看了叶城一眼,将手中的魂虫与鬼头令放在了一起,那苏醒过来的魂虫似乎只是微微摆了摆头,便自发地贴在了鬼头令的切口处。 “嘿,那看来这鬼头令主和这魂虫之主还真是一人,这倒是省了我一半功夫了。”翡寒星颇有些舒了一口气的感觉,毕竟若这魂虫之主和鬼头令主并非一人的话,只怕这叶家庄中的形势,比他所能想象出来的,要复杂得太多了。 “我觉得我大概可以理清你叶家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了……从这鬼头令和这魂虫中所蕴含的灵气看来,虽然看不出灵气的属xìng,但可以知道这幕后之人所擅长的是必然是五行之外的属xìng,同时这幕后之人应当是修为有过巨大的折损,而且是调养上百年都未必能痊愈的重伤,这可能与你最后所看到的亮光有关……”翡寒星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给叶城分析道。 “你既然说这亮光从你弟妹的腹中发出,那应该是叶晁溪身上所附的剑灵的功劳,而那黑影盯上你叶家庄的原因,理所当然地,也正是叶晁溪魂魄中的剑灵……那黑影为剑灵所伤,但又不肯放弃,所以他才只能一直隐居幕后cāo控叶家庄,而且对叶家庄的cāo控也是循序渐进逐渐深入,并不是一开始便将叶家庄众人化为自己的傀儡――所以你才能比其他人多撑一段时间。” “而这样的控制手法,反而有种润物无声之感,隐蔽非常,不经个几年察觉不到异常,可察觉到的时候便已经晚了。” “根据魂虫的xìng质来说,叶家庄的这些人里,必然有一个是其主体,也就是当rì那黑影被重创之后,所附身的人……也就是,当rì里活着的人,每个都可能是这鬼头令和魂虫的主人。” “好吧……理清楚了也没啥用,还是要找到这人才行……”翡寒星只是稍微开心了一下,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尽快找出这鬼头令主?”翡寒星抓了抓头,只是不抱指望地随口问了一下叶城。 却没想就在翡寒星打算找叶城要当年那些活人的名单的时候,叶城居然斩钉截铁地点头说了一声:“有。” “道长可否将此地斗法的痕迹抹去?”叶城问道,“特别是道长你的痕迹。” “自然可以。”翡寒星点头,消抹痕迹这种事,每次与人斗法之后几乎都是要做的事,自然是驾轻就熟。 “我现在既然清醒,那么那鬼头令主便不会放过我,既然方才那鬼头令作怪却未能成功,我想只要那鬼头令主必然会亲自现身……以我为饵,到时候道长再出手,自然可以轻易锁定目标。” “……有句话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其实那鬼头令主的修为,应该比我还略高那么一线,所以虽然他已负伤,但是要与他斗法,我怕我顾及不到其他事情……方才情况已是凶险,若非你意志顽强,只怕早被炼成傀儡,若再来一次,特别是直接面对鬼头令主本人的情况下,我并不敢打包票保证你的安全。”翡寒星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其实你可以将十四年前叶家庄活下来的人的名单告诉我,我一个个去看一下……” “这样无异于打草惊蛇,迟恐生变,特别是此处的动静传出之后。”叶城却坚定地否定了翡寒星的提议,“而且这可以说是顺势而为,道长若不想让那鬼头令主察觉,便必须抹去此间气息,而那令主若没有发现道长,便自然会来寻我并将我降服……更何况,这是我自愿的决定,事实上,若道长不来,方才我便已经自爆丹田,死也不能让这鬼头令主占到便宜,而若能以我之死,让叶家庄的其他人jǐng醒以想办法逃离,那我也无憾了……” 翡寒星看着叶城坚定的视死如归坦然无畏的神s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连自己已打算索xìng就打草惊蛇暴露行踪坐镇叶家庄暂时威慑住那魂虫之主别让他乱来的同时从云天之巅叫些师兄弟来助阵的想法都说不出来。 “是我当年决策错误,才累得叶家庄如此……”见翡寒星犹豫,叶城复又开口。 “这是我的责任。” …………………… 须臾障终是到了消散的时候。 在这片几成废墟的小院与现实的世界发生接触之后,房屋坍塌的声音便在夜空里传出,却似乎没有一个叶家庄的人被惊醒。 叶城看着安安静静的叶家庄,面露苦笑。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在天中明月被云朵遮住的那一瞬间,一道人影已经随着夜风出现在了院墙之上。 那是一个有着苹果脸的小姑娘。 17、百花娘娘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小院中一片狼藉,红花儿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站在墙头上看着院子之中站立着的叶城,两只手在袖子里握紧松开,一点细小的火花在指尖明灭。 叶城似乎是感觉到了被人注视,转头便向着红花儿看过来。 “庄主!”红花儿喊着,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到了叶城的面前,匆匆行了一礼,“发生了什么?庄主可无事?” 红花儿的面上露出紧张关心的神sè,全然不似做伪。 叶城也看着红花儿,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sè。 “是不是你?”半晌,叶城皱着眉开口问道,“看起来必然是了……还真是想不到啊,居然会是你这个小丫头。” “庄主在说什么?”红花儿面露疑惑之sè。 “呵呵,还清醒的都只剩我一人了,你又在遮掩什么呢?你这么神通广大,将我叶家庄玩弄于股掌之中,难道连面对我这么个凡人的底气都没有了么?”叶城猛地上前一步,将红花儿惊得往后连退。 “庄主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是宋先生听到动静催促我过来的。”红花儿站稳身子,似乎这才醒悟过来开始东张西望,“啊!叶家庄……怎么这么安静……” “宋先生?”叶城不由一惊,心头便是一沉,而正当此时,宋奇所处的偏院,竟也在此时产生一阵异样的波动,虽然黑夜里依然寂静,但他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 而呼应一般地,叶城只觉得眼前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苹果脸的小姑娘,身上的气势也开始变得奇怪了。 “看来你的同伴并不是那么能干。”红花儿突然笑了起来,双眼慢慢地变成了红sè,在黑夜里仿佛两簇小小的烛火,“宋先生应该足够拖住他了……他虽然仍只是个宿体,但已有我当年三成的能耐,你那小帮手,可是要好一番苦战了。” “我竟没能想到你居然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在宋奇身上,难怪……难怪我竟试探不出,原来一开始那就是个障眼法。”叶城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 “这十余年的朝夕相处,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暴殄天物?”红花儿咧开嘴笑了起来,嘴里看不见牙齿,只看得见幽深的不知通往何处空间的黑洞,“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宋先生面前装腔作势得有些白费心机了?居然还用火折子点符纸装作丝毫不懂修道之事,这些手段你做得出,我却看不下去了。” “不愧是当年的百花娘娘,十四年前重伤之刻,竟敢选取一个病弱的婴孩儿作为寄身之所,却也不怕当初叶家庄那兵荒马乱,让那婴孩儿半途夭折,让你连这一线生机都荡然无存。”叶城也不由赞叹起来,“不得不说这真是好决断,十四年前那些活人里,我居然还就忽略了你。” “能多赚些时间,总是好的,而且,这具身体,有一个好母亲。”红花儿依然笑着,脖颈上的血管渐渐凸显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蜿蜒蠕动,仿佛活物,“何况我也没想到你当初居然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占据这先天武道巅峰的躯壳,倒是如虎添翼如龙得水,厉害得让我都不敢下手呢。” “好母亲?是那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怪物,也不离不弃还帮着保守秘密掩埋痕迹的好母亲么?”叶城看着眼前的红花儿一点点在变高,身上的衣衫和皮肤肌肉都一块块地开裂,露出身体里纠缠的虫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我现在总算是相信了,你果然是不会对晁溪做什么的……因为你也是个母亲。” “很好,这么看来,你我都有信心有决心在这段时间把事情都解决一下。”叶城双手一抬,两道黑sè烟气所聚集的黑龙从他脚下升腾而起,眨眼便将他包裹在内,“你这些年,不好好修炼自身,还分出那么多jīng力来培养宋奇这样一个做幌子用的宿体,你难道真以为,你就真能胜过我么?” “虽然如今的我只恢复了昔rì六成,但是对付你已经绰绰有余了,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叶城其实还没有死么?”红花儿的身高随着她逐渐拔高的声调,猛地向上窜了一截,身上的肌肤仿佛破碎的衣物一样纷纷飘落,呈现出一个由红sè细长蠕虫构建而成的人形怪物,乍看起来仿佛血肉模糊扒了皮的人体,偏偏面部还依旧完好,一个苹果脸的小姑娘的脸,像面具一样挂在应该是头部的地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落。 “真该让那小道长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那么他定然斩妖除魔绝不手软了。”叶城在黑雾中yīn沉沉地笑着,“至于叶城,他当然还活着,他可是我保命的底牌呢。” “我炼就这魂虫之躯,便没想过去那些名门正派的小道长面前现眼……只不过,百花成泥,开不出花来便只好化作蛆虫,但说到底却也算生生不息,倒是你这死物,不归黄泉不坠幽冥,盘桓在这人间搞七搞八几十年,这一旦暴露人前,难道你还觉得……自己还有活路?”红花儿的语调已经变得尖锐而嘶哑,而随着她的一字一句,几根巨大的肉刺从叶城的脚下穿出,交错纵横互相穿插,顿时仿佛囚牢一般,将黑雾之中的叶城的身体锁在了原地。 “便让你看看这先天武道巅峰的躯壳有多好用。”叶城不慌不忙,身体周遭的黑雾瞬间凝聚,钻进了自己的身体,而那皮肤之上,竟隐隐现出金黄sè的光晕,裸露在外的皮肤仿若赤铜,泛着金属的光泽,须发皆张,袍袖之上气劲满盈,鼓荡在半空之中凝而不动,再加上叶城本人便长得是相貌堂堂,于是这整个人竟是威风凛凛,仿若是战神降临。 “好卖相。”红花儿不由赞叹了一句,却随即轻蔑地笑了起来,“难怪你有自信去招惹那小道长,果然可以糊弄很多人。” 叶城哈哈一笑,双手一挥,拉开了架势,却是一套叶氏排云三十六手,出手若风,势如惊雷,一一击在困在自己的那些肉刺之上,每一掌都带起一片血雾,不知道拍烂了多少那些细长的红sè蠕虫。 “你便打算用这躯壳来硬扛,等着那小道长来救你么?”红花儿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那肉刺上的魂虫虽然不断地被拍碎,但也不断地聚形重生,源源不绝,丝毫不虞后继乏力,于是虽然叶城的动作行云流水威力非凡,但仍然抵挡不住那些不断推进从而绞得更紧的肉刺,而那些作为牢笼主体的粗大的肉刺之上还在不断地分叉,仿佛荆棘一般,冒出无数尖锐的仿佛利剑一般的坚硬的刺,向着叶城的要害之处扎去,又一一在叶城的手掌之下被拍碎,偶尔有几个没能来得及粉碎的尖刺突破叶城双掌的防御,划过他仿若赤铜的皮肤,留下一道道金属被切过后的划痕,却没有血肉的踪迹。 “你说对了。”叶城笑道,仍是不紧不慢,但是随着那些推进的肉刺所构建的牢笼越来越小,越来越接近叶氏排云手所能支持的防御空间,而使得这套掌法的jīng巧之处越发显现,竟在叶城身外一臂距离的范围之处,那些肉虫的此消彼长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那些肉刺竟也无法再得寸进,而同时也没有任何一根尖刺能够再突破叶城的双掌。 “有点门道。”红花儿笑了起来,“可是要是连你的原型都逼不出来,我也没啥面目再活这世上了。” 红sè蠕虫所构建的人形猛地爆炸开来,连头颅之上最后的那点原本的红花儿的脸皮也在拉扯之中变形扭曲崩裂开来,掉落的碎片被密密麻麻的红sè蠕虫所吞噬,而这些蠕虫仿佛cháo水一般,紧密地连在一起,在地面上此起彼伏,一波一波地向着叶城涌去,星星点点的鬼火在这cháo水之上亮起,定睛看去,却是一些长出了双眼的魂虫,正施展着其幻惑人心的本事。 “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不死神功,也难怪那小道长总顾忌着打草惊蛇。”叶城双手不停,眼看着围拢而来的仿佛cháo水一样的红sè蠕虫以及这些蠕虫身上不断分泌的仿佛无物不蚀的毒液,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本体不亡这些魂虫便可不断重生,而本体若死,只要还有一条活着便可夺舍重生,只不过当年艳冠天下的百花娘娘居然会修炼这等邪功,真是人让人料想不到啊。” “想想看,这一条魂虫便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等杀孽造下,还修炼出一个面目全非不人不鬼的恶心玩意,当年拜在百花娘娘你石榴裙下的少年天才们,要是看到娘娘如今这尊荣,只怕都会恶心地吐出来吧。”叶城停住了双手的进击,因为此时他的双脚已经被这些红sè蠕虫所覆盖,护体的金光一阵摇晃,而随着叶城从怀中掏出一串念珠开始拨动,这护体金光虽然薄弱了不少,到底还是支撑住了。 “容貌不过过眼云烟,永生才是我辈的追求,不是么?”魂虫蠕动,将空中细密的振动传来,却是红花儿的声音。 一道尖锐的肉刺用力撞在了叶城的额头之上,将那赤铜的肌肤击出一圈涟漪般的波纹,从头到脚扩散开来,而那红sè蠕虫已经包裹到了叶城的胸口,还有很多爬上了叶城的双手,虽然中间仍然隔着那一层护体金光,但这些魂虫所带来的千钧重量,仍让叶城双手拨动念珠的动作慢了一分。 “看你还能撑多久。”红花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忘了跟你说,那小道长功力还不错,看起来我还无法解决掉他,只不过他要解决掉宋奇前来助你,只怕也要油尽灯枯。” “这十四年来,我总算还是比你快上一步。” 18、对耗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翡寒星的面前是一颗巨大的树。 那是一颗从宋奇的脖子上长出的树,深红的树干枝桠张牙舞爪,主干上留着三个黑黝黝的洞口,似乎该是这棵树的眼睛嘴巴的位置,树上没有叶片,却挂着一个个晶莹剔透半透明的红sè果子,果子的表面仿佛还凝着露珠,如果不是长在这奇形怪状的树上,看起来和常见的灵果也没有什么两样。 宋奇的躯壳垂手而立,稳稳地站在地上,或许这是他这十四年来站得最直的一次。 翡寒星一看眼前这状态,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虽然在向叶城询问的时候,自己也同意叶城所说的,宋奇的确是最像是魂虫之主的那个人,再加上须臾障消失的时候,宋奇所在的方向隐隐有异常的元气波动传来,与自己手中封住的那条魂虫遥遥相应,于是翡寒星在隐匿自身的同时,当机立断便决定先往宋奇处一探。 以他的能耐,只要方位明确,不需要自己仔细查探环境和房屋布局的话,那么他在这两处小院之间移动,只需眨眼的时间,加上叶城向自己所展示的一件护身法宝的确相当强大,再加上自己给叶城的那些丹药和符箓,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在从叶城那知道叶家庄的整个细微的布局之后,这躲在暗处的一探会误什么事。 只不过本以为只是试探一番,却没想人家早变成异化之躯,张开了大网正等着自己迎头扑进。 翡寒星就这样扑了进去。 四周是割裂开的虚空,不但将两人对峙的空间从叶家庄中dú lì出来,斗法的波动不至于传递到外界,也割裂了天地元气的交流,这让翡寒星的形势显得越发不利。 只能追求一击即中。 翡寒星持剑在手,另一只手里扣了几张符,屏息凝神,看着眼前这棵巨树,寻找着破绽。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明明是生人化形,却长出植物一般的躯干,那人躯的部分看起来毫无生气木然地站着,但又是如此稳当地仿佛是上面这参天巨木的根基,那上半截的枝桠张牙舞爪似乎威力非凡,却挂着看起来可怜可爱的红sè小果子,一时间,翡寒星甚至连这巨木的进攻方式都猜不透。 两人的对峙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在翡寒星心里盘算着试探攻击的时候,宋奇的人肉的躯壳开始动了。 宋奇的两脚仿佛也化成木桩子一样,僵硬地几乎无法弯折,但他的左脚仍往前跨了小半步,然后深深地陷入泥土之中,仿佛是被他脖颈上方的巨树的重量所压出的,而这巨树随着下方根基的挪动,随时会倒下一般,左摇右晃一番,上方的红sè果实在晃动中,便有几颗脱离了枝干,向着下方掉落。 那果子并没有落到地上便已裂开,“啪嗒”一声在半空中四分五裂后跳出一个皱巴巴的颜sè肉粉的仿佛刚出生的小老鼠一样的小怪物,两个黄澄澄的大眼睛占据了大半个脑袋,咧开的嘴里是尖利的牙齿和猩红的舌头,鼻孔仿佛脸上的两个深洞,两个耳朵仿佛蝙蝠一样在那个拳头般大小的光脑壳上支楞着,细长的脖颈细长的尾巴仿佛蜥蜴一般,却有比例毫不相衬的大肚子,四肢强壮,带着匕首一般的趾头,在这小怪物翻滚着落到地面的时候直接在脚下划出了数条深沟。 这些小怪物前后错落地散开,四肢着地,尖锐的牙齿向着翡寒星不断地展示着,猩红的舌头翻卷着舔过那双巨大的眼睛,直舔得这眼中的嗜血之意越来越盛。 “听说你剑法很好。”那棵巨树上应该是嘴的洞大大小小地变化了一番,发出的声音仿佛是风从树洞中刮过一般,“这些小家伙,就让你来练练吧。” 声音未息,一个小怪物便嗷嗷怪叫着,向着翡寒星扑来。 翡寒星执剑的手微微一抬,长剑飞出,便从那小怪物的口中刺了进去,直接穿出,带出一溜血腥味极重的粘稠透明的液体。 一种不洁的气息在翡寒星的飞剑上蔓延,这让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却不得不运起法力,与那种不洁之意对抗。 “若是这样的消耗,似乎还可承受,只是不知这怪物还有什么手段。”翡寒星内心想着,收回自己的飞剑,一张三昧真火符拍了上去。 对于yīn秽不洁之物来说,三昧真火一向都是很好的解决方法,不但可以将绝大多数的yīn秽之物化为飞灰,更可以这些yīn秽之物作为燃料,壮大自身。 那只被刺穿的小怪物在空中僵直了一下,啪嗒落在了地上。 第二只小怪物正在此时跃起,在面对翡寒星再次攻出的还附着一层三昧真火的飞剑之时,居然做出了扭转身形的动作,但是这又怎么逃脱得开?那飞剑不过微微转身,便横在了那小怪物的必经之路上,使得那小怪物仿佛主动撞上去一般,沿着剑刃被斜切着一分为二,切面一片焦糊,散发出恶心的气味,而剑身所附的三昧真火仿佛得了养料,竟又明亮了几分。 又是两只小怪物跳了出来,而这个时候,那棵巨树猛烈地抖动了几下,接二连三地甩下十来个果子,而那些小怪物从果子中串出,甚至没有落地停留,就向着翡寒星扑去。 翡寒星指引着的飞剑一颤,竟分化出了另外两道剑光,这两道剑光纵横交错,一攻一守,互为照应,将那些飞扑而来的小怪物一一斩落,而那飞剑的本体则带着其上的三昧真火向那棵巨树攻去。 巨树的枝桠开始大幅度地舞动,摇落其上的红sè果实,却没有一个小怪兽能阻拦住那道飞剑,于是那飞剑“噗”地一声扎进了巨树上应当是眼睛位置的那个树洞。 翡寒星顿时觉得自己的剑落入了沼泽一般,被一股大力所牵制,污秽之意暴涨,整个剑势竟是一滞,幸而那剑身所附火焰并未熄灭,在这一个停滞之时被翡寒星以术法催动暴涨,竟在那巨树的眼眶里爆出一丛火花来,而此时两道剑光扫过数十只小怪物,逼出一段空间,而后交错在那宋奇脖颈之处巨树与人躯的交界之处连斩数剑,金石之声传来,那巨树被斩得歪向一边,摇摇yù坠,却到底还是没有倒下,那被斩之处也没有断裂的迹象。 而借着这轮攻势,飞剑的本体总算是脱出了那泥沼般的牵制,带着一串火星从那巨树的眼眶中飞回,盘旋着对着那交界之处又是一斩,这一次比那剑光的威力要大得多,竟是斩出了一道两分左右的剑痕。 但是飞剑却有点不堪重负地被弹偏了剑路,翡寒星后退一步,将飞剑召回,横在身前,剑意逼出,那些残余的三昧真火离开剑身,四散弹出,使得那些扑近的小怪物纷纷爆体身亡,而那两道剑光却没有回退,反而沿着那巨树的枝干盘桓而上,期间不知发起了多少次攻击,更刺穿无数红sè果实,那些小怪兽还未来得及孕育完整并生出,长到一半的残缺的身躯便已从那果实中掉落,在地面啪嗒啪嗒落了一层,竟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场冰雹,只不过落的是些红红白白的肉块。 几张符箓被翡寒星拍出,风雷五行,轮番在那巨树身上折腾了一番,却发现那树干上的三个深洞竟能吞噬一切术法,最后除了在一些枝干的末端烧起了一簇簇小火苗冒着青烟外,这棵巨树可以说是毫发无损,而同时,往外界飞出的一道引路符也让翡寒星明白,这一层古怪的屏障,只怕并不比自己的须臾障差上多少。 而这一轮飞剑同时加上符箓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试探,除了清除了那些碍手碍脚牵制作用的小怪物之外,并没有试探出什么可以进攻的弱点,眼见又有新的果实开始从树枝的末端长出,翡寒星深吸一口气,视线落在了那巨树与人躯交界之处那道两分深的剑痕之上。 “看起来是体力活啊……”翡寒星咧了咧嘴,笑得有点苦。 对于一个剑修来说,最怕的就是这种对耗的情形——其实那巨树的进攻手段对自己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但要命的是那树竟是全身坚硬到如此地步,自己全力一剑才只能劈进两分,这要将这树完全劈开,只怕要耗尽自己大半功力——而且还不知道劈开之后这树会不会受致命伤。 何况还有那些果实中孕育出的小怪物的牵制,以及这断绝了天地元气交流的屏障。 更何况,剑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用来砍树的。 “南乡师兄,做师弟的能不能挺过去,这一次就看你的了。”翡寒星口中喃喃,从袖子里摸出了一瓶蓝sè的小药瓶。 “不知道叶城还能不能挺得住……” …………………………………… 那些从地上穿出的肉刺绞在一起,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肉茧,其上紫青sè的脉搏跳动,而间隙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红sè蠕虫。 叶城被包裹在这个肉茧之中,身上挂满了魂虫,额前一根长出螺旋花纹的肉刺正极速地旋转着,想要穿透他身上的护体金光。 叶城的手依然捏着那串佛珠,一粒一粒艰难地拨动着,只是那一串佛珠原本十八颗,如今却只剩下十六颗。 终于,在那旋转的肉刺几乎就要突破叶城的护体金光的时候,叶城捏在手中的一枚佛珠被他以指头用力一碾,顿时又有一层新的护体金光笼罩住了叶城,甚至将那旋转逼近的肉刺的尖端给斩断了。 但很快便有新的肉刺生出,而与此同时,挂在叶城身上的那些魂虫也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仿佛蚕虫啃食桑叶,却是这些魂虫在吞噬着那些护体金光。 “你这乌龟壳可越来越不经用了呢,怎样,还打算扛下去?”红花儿的声音在叶城的耳边轻轻吹着,“这法宝虽然好用,但你再用下去,只会让我得到更多的灵气更多的好处,对你的形势可就越发不妙了……你还是决定等着那小道长来救这么一个人模狗样的你,也不肯放开这身皮囊背水一战?” “生死关头还没到,急什么呢?”叶城嘴唇微动,喃喃说道。 而随着叶城的话语,那些魂虫啃食的沙沙声,顿时大了起来。 19、破局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僵持的情况意味着一旦有一个结点被破开,整个情势便会摧枯拉朽一般往某一边倒去。 大家都明白这一点,所以红花儿,也就是百花娘娘,一定要在翡寒星冲出宋奇的纠缠之前解决叶城,而翡寒星则要尽快从宋奇所布下的困境之中冲出。 于是这四人之中,唯一看起来气定神闲信心满满的,反而是被红花儿压制得几乎一动都不能动的叶城。 红花儿当然不会允许叶城继续这样淡定地硬扛下去,当那些附在叶城身上的魂虫啃噬了足够多护身灵光,并化为了可以为己所用的灵气,一个个开始长出双眼长出口舌甚至有一些变化比较快的已经在头上长出了小小的犄角的时候,随着红花儿的一声轻喝,那些小小魂虫开始了互相吞噬。 并不是那种张着大口你咬我我咬你这样的吞噬,而是那些长出犄角或者个头较大的魂虫身上突然裂开了无数的小口子,而其他那些魂虫便开始争先恐后地向那小孔之中钻去,于是不过眨眼功夫,那些吞噬的主体便膨胀了百倍之多,几乎和一些小型的兽类一般大小,双眼却依然如同绿豆一般,原先不过一道裂口一般的口器却扩展成了吸盘的模样,而这吸盘一般的口器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尖齿,泛着幽蓝的光芒。 这几只成长的魂虫微微弹动身体,从原处跃起到半空,而后啪地一声吸附在叶城的咽喉心脏等要害之处吸盘一样的口器紧紧贴着叶城的护身金光,身躯扭动着四处借力,唰啦一下便将那护身金光给扯下了很大的一块。 其他尚未被吞噬的细小魂虫立即从被扯开的地方钻了进去,虽然叶城及时捏碎了一枚佛珠,新生的护体金光重新将自己给护住,并绞碎了大部分的魂虫,但仍有少数的几条速度飞快的,在那护体金光重新合拢至完璧无瑕之前,一头钻进了叶城的肉身躯壳。 叶城不由发出一声闷哼,但先天武道巅峰的肉身又岂是寻常,炼骨炼皮,早已炼至几可生扛刀剑的地步,因此那几条魂虫在好不容易钻入了大半截的身体,便不管如何扭动,都无法再前进一步,于是叶城的胸口咽喉处便仿佛多了几截红sè的线头,而那些线头在下一刻便断裂开来,化成一滩红sè的液体,在叶城残破的衣服上落下一点点仿佛鲜血一般的痕迹。 而正当此时,又是一大块护体金光被那些吸盘中的利齿给扯了下来。 “你居然……还想着能唤醒叶城么?”叶城察觉到那些进入自己身体的魂虫的动向,不由发出了一声冷笑,“你早该知道的啊,如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早融为一体了,要是这点手段都没有,我怎么敢去那云天之巅的小道长面前现眼。” “只不过,你就凭这点手段,居然还想唤醒他和你联手。”叶城龇牙咧嘴地说道,双手一合,竟连接拍碎了三枚佛珠。但身上的护身金光也只略微炽烈了一点点,更多的金辉向着他的两条手臂汇集而来,隐隐竟化成两条金龙盘旋其上,龙头在半空中招摇了一番,便垂落在他的手上,随着他将余下的佛珠套上手腕,双手成爪,五指便为龙齿,掌心便自然而然地化作龙口,吞吐云气,仿若活物。 “给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叶氏排云手。”叶城双手一合,两条龙便咆哮地将那条正在他咽喉之处撕扯的大魂虫给绞了个稀烂。 那两条龙抬起头,仿佛嘶吼了一声,转身便携云带雾地向着包裹住叶城的那些魂虫还有那巨大的肉茧攻去。 “就怕你继续当乌龟。”红花儿笑了起来,顿时那包裹住叶城的魂虫还有那巨大的肉茧在那两条龙逼近的前一刹那,崩散成了无数越发细小的魂虫,除了被那两条龙冲破而化为碎末的两块区域的魂虫之外,其他的不过维持着崩散的形态在半空中一个停滞,下一个呼吸的时候便已聚chéng rén形,站在叶城面前半尺的距离,双手持着一柄细长的利剑,向着叶城的左眼扎去。 叶城双脚随着那人形出现而脱开了钳制,此刻自然而然地往后退了半步,右手挥了个半圆,套在手腕上放佛珠便将那柄利剑弹了开去,而后一双手便向着眼前这个人形的头颅捏去。利剑的攻势不绝,但人形的头部却往后急退了三尺有余,却还有个细长的脖颈连在肩膀之上,这奇怪的人形便以这样的姿态堪堪避开了叶城双臂上飞出的两条金龙。 “这下你可以说生死关头临阵突破了先天武道巅峰之境,正式以武入道成了修道之人么?”红花儿的声音里带着冷笑,“你这戏演得可真足啊,就不知道你的原型还能藏多久。” “我可是早说过,我便是叶城,叶城便是我。”叶城呵呵地笑了起来,“有叶城在,对上你,哪怕只剩一口气,我都立于不败之地。” “那还要看看那位小道长的临阵突破能不能成功,你能不能活下来呢。”红花儿笑了起来,持剑的人型的攻势越发狂风骤雨,时不时还在一些完全不可能出剑的地方,从胸口从手肘从肩膀上长出仿佛利剑一般的肉刺,逼得叶城以排云手左支右绌,几乎无力支撑。 “我没想到当年的鬼童子,居然也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一天。”红花儿笑着挥剑,同时随着她的转身,在她的腰侧突然冒出了一圈锯齿,随着她的旋转就要将叶城给拦腰锯断。又是两枚佛珠被叶城捏碎。 双臂之上的金龙仿佛凝实了一些,而叶城的胸口也浮现出了一条金龙,这条金龙似乎并不具有进攻的能力,但是它的浮现,使得叶城的动作的速度和力度,都快上了三分。 叶城双掌连拍,将那圈锯齿拍散,而人也退后了三丈有余,直接撞破了院墙落到了外面的地面上。 可还没等他再次移动,却发现自己已经踏入了一处被割裂开的空间。 “虽然我没有须臾障那样的好东西,但是用来困人的阵盘,这些年还是攒下了几个的。”红花儿不知何时贴在了叶城了背后,手中的尖刺已经穿破了叶城的护体金光以及衣服,压在那武道巅峰的躯壳之上。 而叶城现在手里的佛珠,只剩下七颗。 “你这些年攒下的好东西呢,也该用出来让我开开眼界了吧。” ……………………………… 叶晁溪猛地从床上坐起,一身冷汗浸透了身上的衣衫,不祥的感觉如影随行,让他的双手都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路道长!”叶晁溪一掀被子,便向外冲了出去想要叫人,跑了半截突然发现外面还是黑灯瞎火,显然已是深夜,想到了路南乡留给自己的那串金铃,连忙手忙脚乱地摸了出来,颤抖的双手捏着穗子摇了起来。 “什么事?”不过片刻,路南乡推开门走了进来,左手的指尖勾着一串一模一样的金铃,正在无风自动响个不停。 “路道长……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带我回家……”叶晁溪连滚带爬地冲了上去,扑地一声趴在地上,抬头便抓住了路南乡的衣服下摆。 “怎么了?你慢慢说?”路南乡连忙蹲下,伸手扶起了叶晁溪,一手捏住了他的脉门,另一手则点在了他的眉心,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我怕……我回不了家了……”叶晁溪大口喘着气,“我怕叶家庄……会消失,我大伯,还有宋先生……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们……” 路南乡看着叶晁溪,一时有些无语。 “难道修不修道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么,都把这孩子给逼成这样了……”路南乡的内心默默想着,“下次看来还是劝下师父,别总吓唬小孩子好了。” “那……”路南乡斟酌着开口,正在想怎么劝上两句。 “路道长,可不可以现在就带我回家?”叶晁溪抬头看着路南乡,眼眶里眼泪都开始打转了。 “……好。”路南乡思考了片刻,觉得直接带叶晁溪回家似乎比想些安慰的话容易一些,再加上如果事情有变,至少他和翡寒星都在叶家庄,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于是点头,起身,拉着叶晁溪的胳膊站了起来。 “我这就带你回去。” 路南乡把叶晁溪抱了起来,走到屋外露天之处,不知念了一句什么,在路南乡的背后,像鸟儿一般,展开了一对巨大的淡蓝sè的光辉所凝成的翅膀。 路南乡抱着叶晁溪冲天而起。 ……………………………… 翡寒星喘着气,一仰头,将那蓝sè小药瓶里的药丸给倒进了嘴里。 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顺着他的咽喉直下丹田,猛地撞在自己那颗金丹之上,传来的震动让他几乎无法控制地一阵晕眩。 那股热气盘旋在翡寒星的金丹之外,仿佛一个丹炉,不断地灼烧着翡寒星的金丹,逼得他不得不飞速地从金丹之中抽出法力来与之相谐,这样一来,不过眨眼之间,翡寒星金丹之中的法力几乎被抽调一空,与那股热流一起,充盈着自己的肉身。 这种满溢的感觉让翡寒星双眼通红,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声。 而他面前的长剑也随之发出一声龙吟。 翡寒星一伸手,握住了剑柄,也不需什么起势,便这样抱着剑像那棵巨树冲了过去。 他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了一柄剑。 20、树怕伤皮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剑光仿佛流星一般,直直往那巨树下半截的人躯上撞去,被撕裂的空气变得炽热非常,热量从剑道上扩散开去,竟让人视线里的景物都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形。 宋奇胸口的位置受到了强力的一击,那一击所爆发出的光芒几乎要穿透他的身躯,甚至从他的背后都能看到他胸口位置那一团拳头大小的剑光,但是这剑光将宋奇推地向后飞跃了数百丈,一直推到那四周的虚空深处,却到底还是没能穿胸而过。 翡寒星的剑光的攻势力竭而停,而这一停,周遭空间顿时随之变换,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树,维持着这一出剑一中剑的状态,瞬时回到了先前那处小院之中,而周围的虚空依然漆黑安静,看不见边界何在。 那巨树受此一击,僵直了片刻之后,顿时狂暴了起来,枝条化作无数长鞭,向着翡寒星扑头盖脸地抽来。 翡寒星却是不退反进,只一刹那便重新提起全身的气势,剑尖插在那宋奇的胸口也不拔出,便已攻出第二剑。 那巨树的枝条不过刚刚触及翡寒星的衣襟,却只打碎了一些被法力鼓荡开的边边角角,便又一次整个儿被翡寒星以剑推着向前冲去。 这一次的剑光更盛,因此虽然带上了这棵巨树,但是翡寒星的剑速却并没有降低,相反,这棵树被强行推动地破开空气的阻碍,不但那些枝条无法凝聚力量以反击,一些还挂在枝头的未成熟的红sè果子在这剧烈的动作中掉落,连同那些枝干末端细小的分岔,被更加炽烈的空气所点燃,星星点点地在剑道的后方散了一地还未熄灭的灰烬。 而在这第二剑力竭,两人被这阵法从虚空转移回原处的时候,宋奇人躯上半身的衣物全碎,而他的背后,已经出现了一点米粒大小的金属光芒。 两剑,已经刺穿了这巨树的人躯部分。 巨树上方双眼嘴巴的三个洞中的风声响起,仿佛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周围空间里残余的天地灵气也随之变得疯狂,不断地向着那三个树洞之中灌去。 一股让人窒息的压力在这处dú lì的空间里蔓延,这宋奇抓住了翡寒星的进攻不得不消耗大量法力的缺陷,竟是打算玩一手釜底抽薪。 宋奇觉得自己这样做,翡寒星必然要暂时停下进攻,趁这还有一些天地灵气的当口缓一口气,否则这天地灵气一旦被他吸收干净,光靠灵药支撑,翡寒星所面临的压力便会比肉身如此坚硬与强大,甚至不需要太多天地元气用以驱动法术的自己,要大上得多。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翡寒星的第三剑,已经刺了出去。 巨树向先前那次一样,被翡寒星推着后退,而背后透出的剑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锋利。 翡寒星第三剑,不过前行了第二件一半的距离,便从那巨树的胸口穿了过去。 翡寒星也穿了过去。 三剑,将身体内那些在药丸的刺激下躁动的法力给挥霍一空,也将那巨树给刺了个对穿,待到翡寒星收住攻势,在阵法的作用下又一次退回原地,站在他面前的巨树,上半截仍然毫无损伤,但是下半截的人躯,被人从中间整个儿刺穿,一个巨大的圆形的空洞出现在胸口的位置,心脏掉在后方不远处的草地上,血脉全断,但仍在顽强地跳动,肺叶连同肋骨崩开成两片残缺不全的翅膀一样的玩意挂在背后的肩胛的位置上,脊椎从中断开成两截,上下两截都向着后方弯曲着却仍然没有碎裂,一堆肠子混着看不出来的内脏呼啦啦地正从那空洞之中向外涌出,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有两边那薄薄的一层变形的皮肤连接着躯壳,这两层皮肤看着和寻常人的皮肤毫无差别,甚至在被翡寒星的剑所带起的风吹过的时候,还会如同风帆一样微微颤抖,但是就这两层皮肤,不但支撑起这个大洞的形状完整,也支撑起了上面那棵巨大的树冠。 翡寒星终于还是忍不住喘了一口气。 而那棵巨树则开始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仿佛完全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一般,枝干招摇着,在下一刻便开始向着翡寒星抽来。 翡寒星皱着眉头躲开了那巨树的攻击,脑海里隐约有了那么一点点想法,但是偏偏还差那么一点点就是抓不住,不由地开始烦躁起来,但随即便往自己的身上拍了一张清心静气符。 他的金丹已经破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缝,而围绕在金丹之外的热流并未有消退,仿佛要榨出他金丹之中最后一丝法力一般,这已是在等待着丹破婴生的最后关头,最易遭受心魔入侵,翡寒星感到烦躁,多少也与此有关。 “这该死的树妖弱点究竟在哪?”翡寒星不由自主地皱着眉头。 那巨树似乎抽出了兴致,甚至开始挪动着缓慢的双脚,想要逼近翡寒星好将他更好地控制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翡寒星小心计算着距离,从数条交错的枝条之中穿出,可往前冲不了多远,只要在虚空之中略一停步,立刻就会被阵法拖回原地,拉不开距离,竟使得那巨树无法移动太快的缺陷变得几乎算不上什么缺陷了。 翡寒星只好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四下游走,同时不断驱动着自己的金丹在那团炽热的药流之中旋转,看着能否在尽快地压榨出法力以供自己有那一战之力之余,破开这层金丹的外壳,一脚跨入元婴。 在连接几个转折之后,翡寒星的脚尖在那院中一棵早断的只剩树桩的小树上点了一下。 这一下仿佛是福至心灵,竟让翡寒星连丹田之中那炽热不安的痛楚都遗忘了不少。 “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这是一棵树啊!”要不是实在是在半空之中动作不方便,翡寒星几乎想要狠狠地拍自己的大腿一下。 人怕伤心,树怕伤皮。 翡寒星落地,挥剑抽开了几条逼近的枝干,手中长剑平平伸出,划出了一个半圆,随即剑势已成,连人带剑,连接画出数条弧线,每一个转折都加上了一分速度。 几个圆弧划过之后,这道剑光划过的地方已经不光是炽热的空气,而是一条追随在剑光之后的,仿佛在吞噬那些剑光一般的,若有若无的yīn影,虽然这抹yīn影在这几乎是漆黑一片连星光都被隔绝的小空间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也足以证明翡寒星的剑术,隐隐之中又前进了一大步。 这道yīn影,说明翡寒星的剑,斩开的已不仅仅是空气,而是光。 翡寒星的剑光在宋奇的脖颈之处,兜了一个圈。 这是一圈并不深的剑痕,甚至连咽喉处的软骨都没有破开,这一剑的威力也远不及方才的三剑叠加穿胸而过,但是这一剑,将宋奇脖颈之上的那一圈皮肤,全部给削掉了。 翡寒星落地,收剑,一掸衣摆,看起来仿佛胸有成竹。 那棵巨树上方的枝干抽搐着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软了下来,还未成型的果子自发地枯萎收缩,树干的颜sè也由深红变成了一种发灰的白,三个树洞也整个垮了下来,塌成了一团畸形的树瘤。 而那下半截的人躯,在颤抖地跨出了小半步之后,也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翡寒星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到底没有猜错,这巨树的根基,其实是在下方的人躯之上,否则又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个躯壳在底下不做变化?须知不管是人是妖,总要全身经络贯通浑然一体才可修炼才能发挥术法的威力,像这样的半人半树的怪物,虽然无比难缠并且周身坚硬非常难以破开,也必然是强行催发生成,根基不稳。 所以他第一次,连着三剑,正是想毁掉这巨树的根基,却没想到三件叠加穿胸而过,都无法使得这上半截的树干有什么异常。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总算是想起了一棵树的弱点,以此反推,这怪物用以贯穿上下的经络,怕也只是这一层皮。 总算是一击奏效。 翡寒星当即也不停歇,奔到那巨树的脚下,将那巨树往一边狠狠推去,而随着这巨树的轰然倒地,翡寒星反手握剑,向着那巨树先前站立的一块地面狠狠刺下。 阵盘必然在这巨树的脚下,否则方才自己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带回原地。 一声石板破碎的声音传来。 这片被割裂出来的空间飞快地膨胀,而后“啵”的一声,仿佛一个气泡破裂开来。 被割裂的空间总算是回到了原位。 大量的天地元气向着翡寒星的身体里涌来,原本法力近于枯竭的金丹在这股天地元气的冲刷之下,仿佛是烧的滚烫的石头被扔进了冰水,“咔嚓咔嚓”地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纹,而在刷去了那些炽热的压逼法力的药力之后,更多的天地元气则沿着那蛛网一般的裂纹向里钻去,一种仿佛心跳一般的脉动就在内里产生。 这已是金丹破碎的前兆了,如果想要正常成婴,这时候便该立即寻个灵气充沛的地方,一鼓作气,冲破关隘。 翡寒星只是抬头看了一下漫天的星光,一转身,连人带剑,向着不远处那一团无法看清内里的黑洞中冲去。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水面,溅起了一朵漂亮的水花。 ……………………………… 红花儿大笑着破开那护身金光,一刀切下了叶城的一条腿和一条胳膊,看着叶城面上逐渐聚拢的黑气,正想开口嘲讽两句那叶城终于就要暴露本xìng,却突然脸sè一变。 叶城也是jǐng觉,面上的黑气一瞬间便消散开来,伸手拍出两道金甲符箓,整个人便向后斜斜飞出,剩下的一手一脚无力低垂,面sè苍白毫无血sè,仿佛马上就要一命呜呼。 翡寒星的剑已经出现在了红花儿的身后。 21、妖言惑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红花儿的身体一瞬间分成了两半,一半仿佛被惊动的夜枭冲天而起,另一半哗啦一声如泼出的水一般滩了一地。 堪堪避过翡寒星的剑势。 翡寒星冲过红花儿,在看不出是否昏迷的叶城的面前停住,转身,举剑,遥遥指向正重新聚合恢复chéng rén形的红花儿。 叶城被砍飞的一手一脚被一道圆弧般的剑光兜住,转了个圈,被丢在了叶城的身边。 “等会帮你接上。”翡寒星偏头对着不知道还有没有知觉的叶城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管他有啥反应,转头直直地看向红花儿。 “你是何方神圣?”翡寒星开口问道,顿了片刻又问了一句:“你……究竟意yù何为?” “呵,你这种名门正派出来的小道士,不是该二话不说斩妖除魔的么?既然方才你都刺出一剑了,又何必问这些话?”红花儿冷笑了一声反问道。 “坦白说……你的确看着一副挺该杀的样子,但就算要杀也该问清楚了再杀――我知道那一剑伤不了你,我问这些话,是因为你的实力并未恢复到足以轻而易举地战胜我的地步……至少不是能轻易留下我让我无法传讯出去的地步。”翡寒星说道,“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你为何要这么急――急着现身,急着杀叶庄主,急着拖我下水……” “这种小绝域阵盘并不是随便丢在地上便会起作用的东西,而你在这叶家庄中埋下的两处阵盘,明显已是早有谋划,甚至你用来拖住我的那具宿体,都摆出那样一副守株待兔的姿态,而且还是进攻欠奉防御通天的架势――这种以守为主的反常宿体,我若再察觉不出不对劲,也未免白活了这么多岁数吧。”翡寒星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露出一种类似于“你怎么就把我当白痴了”的眼神。 “至于你怎么知道我来到叶家庄……好吧其实我对我自己隐匿的能力也不是很有信心,但是你既然都为了我的到来做了这么多准备,自然该知道我不过只为调查有关叶晁溪的身世以及会否有什么别有用心之人而来――就算你不知道这点,有我这个外人在这呆着,还是有门有派的外人,怎么说都不该是个适合骤起发难的好时机,对吧?” “而你既然修炼的是魂虫之术,应该也不会不知道,你自己若想隐匿,别人找到你的本体的难度几可与登天之道相比较……所以你大可以在这叶家庄潜伏到我放松jǐng惕甚至厌倦离开……甚至可以再拖个几年到你自己完全恢复修为,我想那时候甚至没几个人能拦住你做什么。” “至于叶城的那些怀疑推测,你都在叶家庄潜伏了这么多年,又何惧这一时半刻的怀疑推测?” “所以方才在与你那宿体对峙的时候,我想到了两种可能,一是你与叶庄主本就是同谋,想要对我不利,所以才由叶庄主出面演一场好戏,好让我不得不自暗处转向明处,更甚至是头脑一热便自投罗网――结果这个想法在我方才看到第二个小绝域,以及叶庄主的状态的时候被否定了,所以现在就剩一个可能……” “你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其实是……希望拉我下水好让我能为你做些什么?”翡寒星深吸了一口气,说着自己的结论,“而要我做的这件事里,叶庄主必须要死?” “真不愧是云天之巅出来的弟子……”红花儿愣了片刻,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只不过,如果我说我要你做的事情,其实就是杀了这个早被怪物占据了身体的叶城,然后告诉晁溪,我才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你会怎么做?” “啥?”翡寒星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流露出诧异吃惊的神sè。 “你有证据么?”翡寒星眨眨眼,缓了一口气,问道。 “杀了这人,便有证据。”红花儿伸手,对着那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叶城遥遥一点。 “杀了人便有证据?这又算什么事?难道不该是有了证据才可言杀?那要是没有证据而已经杀了人,你难道能让时光回溯?”翡寒星皱起眉头,不得不说他的确很讨厌红花儿这种不肯把话讲清楚的人,这种讨厌让他又开始觉得烦躁,却不知是不是清心静气符的效力减弱了的原因。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说话不喜欢说透的人,的确是大多数。 “所以我本也不指望你出手,我可不像那个老怪物,总指望别人来给自己干这些打打杀杀的累活。”红花儿似乎是微微一笑,如果那团红sè的人形上有皮肤有五官的话或许应该是挺温柔挺优雅的笑容,但眼下这状况,不过只能看到那人形的头颅上,有一条弧线微微弯曲了一下。 “虽然你出现的比我料想的早了一步,但是我可不会半途而废呢。”红花儿说着,一抬手,数条触手般的肉刺在空中划过条弧线,竟是绕过翡寒星,向着他身后的叶城shè去。 “废什么呢?”翡寒星长剑出手,在前方的地面上斜斜划了一道,一道无形的剑气破开了地面上的青砖,而他的面前顿时出现了一层没有寻常那些法力涌动的光辉,甚至还有些yīn暗的屏障,那些触手在触到这屏障的时候,竟是纷纷碎裂。 剑意分光,这是翡寒星在先前一战中才领悟到的手段。 “你既然有话要说就不能说清楚么?”翡寒星第二剑,兜了一个大圈,在叶城的后方划过,将红花儿那根同样兜了一个大圈的就要落在叶城身上的触手给切断,与第一剑布下的防御连成了一个完整的圈,同时翡寒星抬手拍出一张符,贴在了那断裂的触手之上,那触手挣扎了几下便无力地落在地上,竟是无法同其他那些残肢一般,回到红花儿的本体之处。 “我说了你就会信么?”红花儿冷笑,那一个红sè的人形又开始悉悉索索地变化,蚕虫啃食桑叶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些魂虫竟仿佛排兵布阵一般,不再维持人形,而是分作九股,一者居中,其他八股则在四周里落下条条虚影,或为剑形,或为刀形,或为人形,或为鸟兽,或为草木。 “我会想。”翡寒星摇头,眼见那红花儿排出的阵势,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 “想?想到何时?又怎么想?你所谓的说清楚,不就是想让我和那老怪物对质一番么?”红花儿不屑地哼了一声,“小道长你废话这么多,却何不坦白一些,我这副模样,说的话我自己都觉得是毫不可信妖魔之言,而那老怪物,那叶城身躯的老怪物,只怕只需血泪交加地控诉两句,你就信了吧?” “世人,难道不皆是如此么?你还想要我说什么?”红花儿的声音渐冷,“所以,我何必多此一举?由我直接把证据摆到你面前,岂不是更好?” 翡寒星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的树林,枝干盈盈地发着幽绿的光芒,这让一直视线里充斥的不是那诡异的红sè巨树就是那堆红sè魂虫的他竟恍惚了片刻才识别出眼前这sè泽的变化,这些树木疏密错落,枝叶摇晃,中间隐隐夹有鸟鸣兽吼,翡寒星一惊,但随即发现这些奇怪的景象仍未突破自己以剑意分光布下的防御圈,他和叶城仍可算并未陷入这森林一般的迷阵。 翡寒星深吸一口气,连连出剑,剑痕在地上交错叠加,防御之外,更放shè状地向那四周的森林里蔓延,破开了一条条不知通往何方的林中小路。 树林似乎仍在不受影响地缓缓生长,那些被破开的道路开始缓缓消失,一群鸟从那树林的深处飞出,蹲在了那些高高低低的树枝上,偏着头看向被这树林包围住的两个人,一片青白sè的小花苞在距离翡寒星不远处的灌木上星星点点地抬起头来,开始膨胀,并散发出了甜丝丝的香气,而后在几乎同一时刻,那些小小的花苞一起绽开,舒展着六瓣小巧洁白的花瓣,仿佛在那片灌木之上落上了一层雪。 低低的兽吼传来,树林的深处出现了一团赤红的光芒,仿佛一个火球正在那一片碧绿的深处跳跃着,那火球渐近,是一头有这火红皮毛的似豹非豹的野兽,而那野兽的背上,则坐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影,就像人站在阳光下的时候脚底下的那些影子一样,黑sè的,会随着人的动作还有光线的位置变换着动作大小位置的影子。 那只野兽背上的人影就是如此,大小形状一直在变动着,仿佛是被四周树木上绿莹莹的幽光所照耀而出,只能看出那是个有手有脚的人影。 那赤红的野兽突然停住了脚步,可那人影却没有停止,反而骑着那野兽的影子一跃而起,继续向着翡寒星的方向冲来。 那些鸟突然都开始蒲扇着翅膀叫唤了起来,翡寒星前方的那片被覆盖了雪花一样的灌木之上出现了无数小鸟的影子,这些影子向着翡寒星布下的防御圈便冲了过来。 “剑意分光的确不俗,可你的剑术,还能再进一步,抵挡住这些影子么?”红花儿的声音传来。 翡寒星抿着嘴唇,便待挥剑而上。 叶城不知何时竟醒转了。 “小道长……”叶城的嘴唇翕动着,喃喃地轻声唤道,“小道长……莫信妖人言辞,救我……救我叶家庄……” 22、耐心是消耗品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翡寒星突然觉得那奇怪的红sè怪物的话说得没错了,的确,这个叶城,只要这样满身是血肢体残缺半死不活还挣扎着表现出恳求表现出心有牵挂死也不会安心死表现出他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翡寒星的身上,翡寒星就觉得自己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向着他倾斜了。 人都是会本能地同情看起来比较惨比较弱势的一方,而一旦立场站定,那么就很容易变得不问缘由,那么哪怕会有疑点,哪怕远未到可以盖棺定论的阶段,都会被人心自己的本能所说服。 钟神秀在翡寒星出行之前,只强调了两句“多想一想”,而翡寒星现在也觉得自己的确需要多想一想了。 但这当口其实还容不下他想太多,那些小鸟的yīn影居然毫无障碍地穿过了剑意分光所布下的防御圈,向着翡寒星和叶城扑头而来。 翡寒星持剑击去,一些影子在他的剑下破碎,一些影子却毫发无损地从他的剑刃上划过。 “这世间可以没有光,影却无处不在,便是你剑意分光,也断不了这连绵不绝的yīn影。”红花儿的声音在树林的深处响起,而随着她的话语,那绿幽幽的树林深处,竟开始升腾起黑sè的yīn影,那yīn影笔直向上,很快便连接了上方那漆黑一片的天空,而这片yīn影,便仿佛海cháo一般,向着翡寒星的方向推进。 翡寒星默不作声,一抬手,一道剑光得了指令,向着上方那些飞翔的鸟儿绞去,那些鸟儿的速度比不上剑光,轻易地被那剑光追上并刺穿。 那剑光一番冲杀,上面串着五六只鸟儿的尸体,仿佛糖葫芦一样,从空中折返,回到了翡寒星的面前。 而此时,翡寒星已经又退后了两步,已经站在了叶城身边,剑光连连,闪耀得仿佛一轮小太阳,却不是在护着自己,而是不断地在叶城的身上游走。 这些小鸟的yīn影并没有随着小鸟的本体的死亡而消失,只不过这些小鸟会在进入攻击状态的那一刻,会凝聚成实体,也就是这个时候,翡寒星才能用剑将这些小鸟的yīn影击碎。 而这些小鸟的首要的攻击目标仍然是叶城。 所以这便变成了两人之间速度的较量。 如果将翡寒星的剑光隐去,那么便会发现,那些小鸟的yīn影,仿佛阳光穿过树林,那些树叶的yīn影一样,在叶城的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子,如果叶城不是脸sè这么苍白表情这么痛苦再加上肢体不全,看起来简直就如同他在树下小憩一般。 这些影子都在等待着时机。等着翡寒星的一时疏忽,而后抓住那一刹那的机会,凝为实体,击杀叶城。 但不幸的是,到目前为止,距离红花儿开始发难,两个呼吸左右的时间,翡寒星刺出了上百剑,而他的判断仍然是又快又准。 那只野兽的影子以及野兽背上的那个人,在翡寒星的剑光带着被穿成糖葫芦的小鸟回到自己身边并甩落那些小鸟加入战团的时候,跃过了那道剑意分光的防线,那野兽影子的尖锐的利爪向着翡寒星扑了过去,而那人影却似乎是手持长剑,对着叶城便刺了过去。 一层贴着人身的金光从地面涌了上来,眨眼间便将翡寒星和叶城都包裹了进去,那yīn影野兽的爪子还有持剑人影手中的长剑都被阻挡在了这道金光的另一侧,使得那两个影子便只能这样维持着进攻的姿势僵直着,而此时,叶城身上的那些影子则被这道金光禁锢得无法动弹,只好化为实体,被翡寒星一剑一个全部挑散,露出叶城笼罩在那护体金光下的脸。 叶城的面sè依然不好,但jīng神却仿佛和身体无关一般,双眼仍是那般,燃烧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叶城对着翡寒星笑了笑,摊开了还连在他身上的那只手,一些佛珠破碎的粉末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滑落至地面,与那些灰尘泥沙碎裂的砖末混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他的手心,只剩下了一条黑sè的细绳,连着那串佛珠的接头末端缀着的流苏。 “老怪物你可真行啊……”红花儿仿佛被叶城的举动吓了一跳,而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最后的保命手段,你居然舍得用在别人身上,我倒是小瞧你了。” “我倒要看看,等你这最后的一道屏障都消失掉的时候,还能拿出什么手段。”红花儿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这魔物,死期已至。”叶城似乎是在强忍着痛苦,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话。 翡寒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叶城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原先停留在叶城身上的数道剑光折回,从他耳畔掠过,带着凌冽的杀意,向着他后方击去。 野兽的yīn影顷刻破碎,而那人影见机极快,立即贴近了地面,往后急剧退去。 翡寒星抬头,手中的长剑带着他便往空中飞去,剑修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仿佛是省略了整个飞跃的过程一般,翡寒星几乎是在下一个刹那便高过了那连绵的树丛,而后他在半空之中一个折身,遥遥一剑,便向着一处角落挥剑斩去。 “啊”地一声惨叫,一个赤红的人形摇晃抽搐着,从虚空之中渐渐显现出来,人形的形状有些残缺,肩膀上裂着一道被劈开的豁口,这道豁口几乎将他的半边身子给整个削断,虽然整个人形都在不断地颤抖着,那豁口之处也有无数的肉芽蠕动着想要连在一起,但一时半会,竟是无法恢复。 翡寒星手下不停,转眼便是一排封镇的符箓被拍了出去,将那人形团团围住,一条若有似无的光芒在那几张符箓之间穿梭,化作了一张大网,那网眼越来越密,眼见就要将那人形包裹住。 那人形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拉着她自己的另外一条胳膊,猛地一扯,竟是将整个人形沿着那条豁口整个撕成了两半,而后这只手竟抓着自己的这半截身子,对着那张就要包围住自己的大网扔去。 那半截被扔出去的躯体一触到那张封镇的大网,立即开始剧烈地燃烧起来,那几张符箓在燃烧中迅速地变形,扭曲,崩散,继而无法维持阵势,便往四下里崩散开来,仿佛半空之中炸开的烟花,一些仍在燃烧的躯体碎片就这样带着火焰,落雨一般带着从天而降的力度地砸向地面,在那些树林幻像正在渐渐变得透明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的深坑,而其中有一些砸到了躺在地面上半死不活的叶城身上,让那金光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却被包裹在叶城身上的护体金光给挡住了,只能无力地弹到周围的地面。 而剩下的那大半截躯体则在扭动了一番之后,变成了一个娇小了不少的人形。 “你怎么能找出我来?”红花儿的声音有些虚,低头向地面看了一眼,顿时醒悟,“是了……是那老怪物提示你的……” 地面上那树林终于化作透明直至消失,却出现了一片剑林一片刀山,其间还有方才落下去的那些带着火焰的残躯,星星点点,隐隐有燎原之势。 但是这一切都还只是围着叶城默默散发着威势,还没有发出进攻。 “你的手段的确不俗,如果仅我一人,若无法如你所说,剑法更进一步,只怕在找到你的本体所在之前,便会被这连绵不绝的的影子给拖至疲惫而死,幸而有叶庄主的指点……”翡寒星一看眼前这形势,心头便已了然,开口说道,“如今看来,受我这一剑你也并不轻松,破开我这七星封魔镇也并不容易,所以眼下是连这护身金光都可让你一时间无能为力……可我仍有一战之力,虽然未必能打败你,但是,我可以以此为凭借,让你好好将事情说清楚么?” “你是谁?你是不是鬼头令主?你这样豁出命来……究竟想要做什么?” 翡寒星的身前,又出现了一排符箓,上面朱砂写就的封字正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在纸面上轻微地颤动。 “哼,你以为我是怕了你么?如果没有这老妖怪的指点,你以为你这点手段在我的眼里能算什么?”红花儿冷哼了一声,一抬手便点碎了其中一张符箓,“你这个只会用剑的小子,根本就没有封住我的能力,你唯一的胜算,就是接受那老怪物的指点,干脆利落地杀了我。” “那老怪物可对你有了救命之恩呢,你还不快快听从他的指令?”红花儿一挥手,轻描淡写地便将那一排符箓都拍碎了。 “我现在如果想要杀,的确是能杀了你的。”翡寒星看着那些破碎的符箓,面sè微微有些僵硬,眼下他已经算是了解了这血sè人形的能耐,知道至少在阵法和符箓这一道上,这血sè人形的本事,已经可算是登堂入室的程度,那是远远高过自己太多太多了,而自己唯一可以依仗的,也不过就手中这柄剑,还可以杀出一条路来。 “并且,也正如你所说,方才叶庄主能算是救了我一命的。”翡寒星抬眼,看着那血sè的人影,手中的剑铮铮而鸣。 “我其实,真的是很讨厌太过麻烦的事情的。” 23、深不可测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哼,我就知道。”红花儿似乎是料到了翡寒星的打算,发出了一声冷哼。 翡寒星手中长剑遥指红花儿,空出的那只手掐诀,却是又一次召唤出了一排封镇的符箓。 “我说过,你根本封不住我……”红花儿笑着抬手便要破除这一排符箓,却发现这排符箓在翡寒星挥手之下,竟是向着下方地面落去。 “咦?”红花儿微微诧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符箓落到了下方叶城的身上,几道符箓之间光华流转,飞速连成一张大网,将叶城包裹得仿佛一只茧。 而随着那排符箓一起落下的,还有一枚淡青sè的药丸,那药丸在光茧成形之前便已没入了叶城的身躯,不过顷刻,便可见他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了一层血sè,而后便隐没在了光茧的包裹之中。 红花儿皱眉,她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似乎是想要出手阻止翡寒星的封印,但终于还是停住了。 封印勾连成形之后,想要再次解开,除了布下封印的人,由于气机的勾连可以轻易解开之外,对外人来说,都是件麻烦且繁琐的事情——红花儿因为没有料到翡寒星的举动而慢了一步,现在她想要解开这封印,并不比攻破那叶城的护身金光来得轻松,何况还会有翡寒星在这牵制。 “嘿,就让你好好打一场。”红花儿内心衡量着两人的实力,不由冷笑。 眼见那光茧已然成形,翡寒星手中的长剑再一次分出了数道剑光,每一道剑光都指向红花儿。 “封印一道,首重防御,不论内外,所以有这七星封魔镇,叶庄主他离不开此地,也无法有什么动作以致于影响到你我的争斗,而此封镇与我气机勾连,除非你把我打成重伤,否则也别想从外部攻破这个封镇,所以,现在,我们可以暂时不理会叶庄主的事,好好打上一架了么?”翡寒星的手在剑柄上虚虚搭着,那柄细长的道剑以细微的起伏轻轻蹭着他的手,似乎有些难耐的激动。 “你知不知道,你封住的可是你的一个大帮手呢。”红花儿看着下方那光茧,摇了摇头,知道自己一时半刻也破不开那封印。 七星封魔镇的优点十分明显,就是结实,结实到不管从内还是从外进攻,都不是能轻易啃下来的硬骨头,所以在隔绝内外交流这一点上,也是无比优异。 红花儿早已消耗了将近一半的体力,原本叶城身上的护身金光已经让她感到头疼,但那毕竟是最后一个佛珠所释放出的防御,只要拖到时间到金光消散,翡寒星和叶城便是一点优势都不占,甚至可以说,不管翡寒星的剑有多快,都注定会被叶城所拖累。 但是眼下翡寒星再一次布下的七星封魔,这种以结实著称的封印,实在是让她觉得有点难以啃下。 虽然叶城的确是被封印了起来,这让红花儿不用去担心那老妖怪煽动着那小道长打生打死然后自己偷偷地潜伏逃离,等到两人分出有利于自己的结果了再回来——反正叶城只要还活着,就总能靠着自己那炉火纯青的演技,再骗出一个人人敬仰自己的叶家庄来。 但是这个的封印,在另一个意义上也说明,翡寒星是坚决地不会允许红花儿在找不到可靠的证据之前先杀了叶城——因为只要将人放在这个鸡蛋壳里,那么不管外面是如何地打生打死,只要翡寒星不死,这鸡蛋壳便不会碎——也就是说,这个封镇彻底打消了红花儿绕过翡寒星往死里逼迫叶城,或者说先杀了叶城,再找出她所声称的证据以给翡寒星,还有他背后的云天之巅一个交代的可能。 红花儿终于开始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翡寒星的身上,虽然这一时半刻是解决不了叶城了的,但是这一时半刻足够自己好好教训这小道长了。 这个,完全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同时镇压她自己和那个附身在叶城身上的老怪物的半步元婴的小道长。 翡寒星抿着嘴,手中的长剑及周边的那数道剑光都充满了蓄势待发的意味,似乎只要有一点异动,这些剑光就会往前冲去,对目标进行致命的一击。 “听闻剑修都是在战斗之中成长,今天我就来看看,你能在这种情况下,成长多少?”红花儿发出一声冷哼。 地面上那些剑林刀山,开始起伏摇摆着,晃得那些刀剑互相碰撞,发出了一片金铁交鸣的声音,间或有火花溅出,随着红花儿双手往下一按,这些刀剑纷纷冲地面上跳起,在离地三尺左右的高度突然停滞,而后唰啦一声,全部翻了个身,将刀尖剑尖的方向对准了上方的天空,对准了那漂浮在半空之中的翡寒星。 “你封了那位大帮手,可真能用你那点蛮力破开我布下的剑阵?”红花儿双手一挥,在空中划出一个个难以描述的复杂咒文,而那些刀剑离开地面,汇成了一条洪流,在空中盘旋了两圈,竟化出一个龙头来。 红花儿的手段让翡寒星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数道分化的剑光向着那刀剑所汇的银龙攻去,意在试探而非硬撼,在银龙的身上带出了一溜的火星,一些被击碎的刀剑从龙身上掉落,仿佛是破碎的龙鳞,而翡寒星自己则手持长剑,对着正在空中画符的红花儿一剑刺去。 翡寒星如今的的速度,使得他看起来仿佛是从原地消失而后立即出现在红花儿面前一样,他这一剑击碎了那些还未成型的符文,却没能伤到红花儿。 符文的破碎似乎正好激发了道符文的功能,红花儿往后退了数步,身体又一次开始变得模糊,而翡寒星仿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擒住,在消失片刻之后生生扭转了身体,一时没反应过来,竟向着先前冲来的方向冲去。 翡寒星甚至还没有停稳,一道分化的剑光便已从下方那银龙的身畔飞掠而起,从下而上向着红花儿撩去。 这道剑光的出现可以说是突兀可以说是yīn险,那下方盘旋着的和那些细小的剑光纠缠着的银龙突然抬起头,整个龙躯一阵颤抖,竟发出了一声龙吟,将那道剑光震得一偏,在红花儿前方一尺之处荡了开去。 翡寒星也被这声龙吟震得全身一颤,险些控制不住身形就要往下方坠去,手中一直虚虚搭住的长剑在空中回转,在翡寒星的脚下轻轻一搭,让他借势稳住身形,而后复又回到了翡寒星的手中,与他周身的气机相连,维持住他在半空之中的悬浮。 而在这个时候,那龙头无比乖巧地落在了红花儿的脚下,身上还带着点点被激起的火光。 红花儿的手搭上那银龙的犄角,那银龙硕大的头颅继续攀升,将红花儿抬向高处,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翡寒星。 翡寒星回转身形,剑尖的方向依然死死地钉住了红花儿。 那银龙对着翡寒星张开了大口。 又是一声龙吟从这条银龙身上的每一柄刀剑之上传出,汇集,爆发。 那些原本还在银龙身上试探的剑光在这声龙吟之中被弹开了三尺而后片片破碎,而这声龙吟对着翡寒星爆发,将他也往后推了很有一段距离,但是这一次翡寒星已有防备,周身气劲澎湃,加上那护身金光并未消散,所以反而还不如先前那一声龙吟之时狼狈。 只不过那护身金光的强悍让翡寒星不由自主暗暗吃惊,他知道那是叶城拿出来的,说是叶家庄中祖传的护身法宝,他研究了一下发现的确不凡,便嘱咐叶城好好使用,而后答应了叶城提出的以自身为饵的决定——但是这亲身体会一番之后,翡寒星才发现这串佛珠的不凡的程度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高。 虽然佛门的东西一向都以防御强悍著称,而且以佛家弟子慈悲为怀的xìng格来说也的确会将一些法宝赐予那些在他们眼里苦逼又可怜的芸芸众生,但是如这串佛珠这种等级的,能够无需哪怕一点法力便可挡住元婴修士程度的进攻的佛门防御法宝,也绝对不是修道界之外的人能轻易弄到的——哪怕这只是一种消耗xìng的防御法宝。 一时间,翡寒星只觉得这自己只是偶尔路过的叶家庄真是深不可测,不但有叶晁溪这样一个能把自己的长剑都给压服的剑灵附身的存在,还有叶家庄庄主手中那据称是祖传的佛门防御法宝,还有…… 还有眼前这不知道原本修为到什么境界的一堆虫子组成的女人,居然生生将这串佛珠耗到只剩最后两颗,这等功力,也实在是由不得翡寒星不惊叹“深不可测,实在是深不可测”。可翡寒星从未怕过,也未有想过退缩。 “方才的机会你没把握住,想再杀我可就难了。”红花儿站在银龙的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翡寒星。 “因为你的符阵完成了?可那又如何?你的长处仅在符阵,却偏偏要跟我玩刀剑,是不是太过自信了?”翡寒星看着眼前那刀剑堆积而成的银龙,忽然笑了起来,既然这护身金光还未消散,那么哪怕只能再挡住一次进攻,也足以让他大胆尝试一次了。 “我现在相信,你大概真的与叶晁溪身上的剑灵没啥关系了,因为你根本不是用剑的人,也不懂剑。”翡寒星放开了手中的长剑,那剑在与他相连的气机的牵动下,缓缓旋转,并带着翡寒星往上方飘升。 “那又如何?难道你以为,凭蛮力便能破开我这阵势?”红花儿不由笑了起来,“姑nǎinǎi的手段多得是,耗也能耗干你。” 翡寒星不再说话,他的道袍之上盈满了气劲,与那柄竖直地悬浮在前方的长剑连为一体,一个若有若无的太极在他的背后浮现,而翡寒星在那太极出现的时候,竟闭上了眼睛。 翡寒星的长剑,在这一刻,仿佛在突然之间活过来了一样。 24、剑势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翡寒星的剑并不是凡品,并且已陪伴他多年——以百年计。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得到了这柄剑,而后领悟了这柄剑上所附着的剑意,他可能不会走上剑修这条路。 若不是翡寒星有一柄好剑,那他从空中掠过的时候也不过就一只飞鸟,不会激发起叶晁溪身体里那个剑灵的反应,更不会让那剑灵以一种哪怕不要这个肉身也要压服的姿态爆发,让翡寒星的剑失去控制并且俯首称臣。 或许对于符修之类修道之人来说,打架拼的是手段是韧xìng是修为,但是对于剑修来说,由于其胜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所以手段多寡修为深厚与否其实都并不重要,更重要的,其实是“剑势”。 “剑势”的影响因素非常多,xìng格,悟xìng,决心,地位,勇气……甚至使用的是什么剑,杀过多少人,都有可能成为关键所在,这也使得剑修与其他修道人之间的实力对比显得无比扑朔迷离,有的人甚至可以越上几级挑战,有的人却只有被人玩弄股掌的份。 不打上一场,就不要对一个剑修的实力下判断——这是一个几乎被所有修道人所默认的说法。 红花儿觉得自己已经以宋奇那尊宿体和翡寒星交锋过了,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了解了翡寒星的修为和剑法,所以她才有那么一点点的自信,自信自己可以制住翡寒星,甚至不需制住,都能在翡寒星的面前摆平叶城。 她要翡寒星亲眼看着叶城原形毕露——这才是她的目的,也是唯一能够让叶城的一切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的方法,所以她才将翡寒星拉下水,而在此之前对叶城始终留有一线。 其实到现在为止,她的判断都是没错的,胜利依然偏向于她。 但是她不是剑修,她不懂剑势是个怎样的东西。 翡寒星以自身的全部修为,加持在了自己的这柄剑上。 便是一棵草活个几百年也能开始自主修炼,更何况翡寒星的剑本就附有一道剑意,而这么多年与他一同出生入死,气机相连,早培养出了一道意识还有些蒙昧的剑灵。 大多数时候这道剑灵都是沉睡在剑中,只前些rì子被叶晁溪所激而醒过来一次,而这一次,得到翡寒星的全力加持,这道剑灵再一次地苏醒了。 翡寒星这个人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弱,从半步元婴一直跌落到金丹三成左右的境界,而与之相反的,则是他手中长剑的剑势。 这柄长剑在红花儿的眼中似乎长大了一般,原先不过三尺,现在看来竟有三丈之高,而随着红花儿静下心来,却又发现那长剑其实并没有外形上的变化,那增长的,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 这是翡寒星受到叶晁溪的状况的启发,而思索出的一种让自己手中长剑的剑灵得以苏醒的方法,只是这方法要在他步入元婴境界之后才可使用,现在使用的话不但会折损自己的修为,可能一年两年都补不回来,外加由于修为的折损,也会使得这一手在对敌之时显得尤为鸡肋,似乎只有同归于尽赌一把这种用途,一旦失败,甚至连逃跑都不能,所以重回叶家庄的路上他只不过随便想了一下这个可能便努力去思考元婴期之后的修炼方法了,而直到这一刻,有那护身金光的存在,他的脑海之中突然又出现了这个想法,并且迅速地完善,这让翡寒星直觉的反应便是:这时候就该这样做。 红花儿冷哼一声,抬了手,遥遥点向翡寒星,而那条银龙的尾巴在地上随意地一抽之后,便向着翡寒星甩了过去。 翡寒星没有依仗速度躲避,也没有持剑迎上,似乎他的全部jīng神都放在了自己面前的那柄长剑之上。 而那条银龙的尾巴在抽到距离翡寒星只有一尺的地方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大力制止了那条银龙的动作,这让红花儿微微有些吃惊,但并不算十分意外,反而又撕下了自己一条胳膊丢进了银龙的嘴里,口中念念有词,那银龙竟又涨大了一圈,于是银龙的尾巴挣脱了那股压制的大力,狠狠往下一抽,翡寒星被往后抽飞了很有一段距离,身遭的护身金光上波纹荡漾,颜sè也淡去了不少,稀薄地几乎破碎。 而就在这个时候,红花儿脚下组成银龙的刀剑突然又开始震动,这震动起得如此突然,让红花儿是大吃一惊,因为这震动并不是她的cāo纵,于是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红花儿连忙向上空掠起,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这声龙吟已然成形,竟从那银龙的额头之处爆了出来,仿佛真的有一柄剑从那龙头之内穿出,将这一颗硕大的龙头给破了个大洞。 那声龙吟对着红花儿冲来,红花儿一时无法抵挡,只能在那一刹那将身体崩散成无数将身体团成一团的魂虫,化去了那声龙吟的冲击,却没想那些崩散的刀剑也失了控制,竟带着凌冽的绝不属于红花儿自己的剑意,如暴雨梨花一般对着那些崩散的魂虫碾过,而仿佛连锁反应一般,整条银龙都由这个洞开始塌陷,只一眨眼,这条盘旋在半空之中的巨大银龙便全然崩溃,那刀剑组成的银流眼见便要倾泻一地。 然而那些刀剑从银龙的身上落下,并没有直接落地,整个坠落的过程只不过是在半空之中的一顿,这一顿之后便反向着红花儿崩散的那些魂虫绞去,红花儿就算再多手段,也料不到自己布下的刀剑阵势竟会这样临阵倒戈,甚至对着自己进行攻击,于是那一片崩散四方的魂虫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一条银龙所携带的剑意的切割扫荡。 红花儿,或者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红花儿了,因为这已经是一片崩散的魂虫,这些魂虫在刀剑之中正在努力地聚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道士手持长剑,一步跨进了这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翡寒星手中长剑所到之处,那些刀剑纷纷退避,这让翡寒星可以毫发无损地在这些刀光剑影之中游走,终于,他的剑指住了其中一条魂虫。 所有的刀剑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运动。 那魂虫抬着头,眨着两个眼睛,似乎是又无措又茫然地看着翡寒星。 “你大概是不知道,剑和人一样,也是讲究论资排辈的存在,你居然选择剑阵,可不是白白将胜机送给了我?”翡寒星牵着嘴角笑了笑,他的脸sè有些苍白,却还是拍了一张封镇的符箓过去,将那条魂虫给封了起来,丢到了一个刻满了符文的小玉瓶里。 漫天的刀剑哗啦啦如雨般坠落,伴随着那些刀剑一起坠落的,还有那无数团成一团的魂虫,这些魂虫落到了地上并没有消亡,而是一个个舒展开了身躯,探头探脑地偷偷张望着,但是仿佛是失去了首领,这些魂虫一直混乱地移动着,无法再向之前那样凝聚chéng rén形。 翡寒星抓着那条被封印的魂虫落在地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一个踉跄,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了手中那柄剑上,那剑上的灵气微微一颤,似乎是关心一样地向着翡寒星缠了过来,但是那些被翡寒星所灌注的灵气却无法再进入翡寒星体内,只能在他的皮肤上轻轻抚摸着,仿佛一阵阵的微风。 “这下你可真是我的半条命了。”翡寒星笑着对着自己的剑说了一句,换来了一阵越发细密的微风。 叶晁溪是以人身养剑灵,人魂与剑灵相合而后存在于一个人的躯壳里,受此启发,翡寒星结合了门中一气化三清之类的分身修炼之法,想到了一个以自己分身的魂魄来与自己的剑灵相结合的方法。 元婴境界之人便可炼制身外化身,当寻找到足够的天材地宝炼制出一个躯壳之后,便可将修炼出的分魂给分到这躯壳之内,便成为分身,而这修炼出来分魂虽然不够完整,但也有自己dú lì的思考能力,并由于其本身的残缺故而受制于魂魄的主体,如此不但好用,也不虞会有分身反噬本体的可能。 翡寒星想的本来是等到自己修为突破到元婴之后,便将自己的这柄剑当做身外化身炼制,这样一来岂不是就等于自己有了一柄被自己驯服了的具有剑灵的道剑?但是在红花儿布下那刀山剑林的阵势的时候,翡寒星突然有了一个冒险的想法,并且变得难以抑制。 他直接将自己那因为境界还未提升于是还没炼成的分魂释出,连同自己大半的功力,一起灌注到了自己的这柄剑上,并和剑中那沉睡的剑灵勾连,值得庆幸的是,此举成功地唤醒剑中的那个剑灵,并且促使其迅速地成长,原先的那些蒙昧如今已然消失,反而透出勃勃生机来,而潜在的问题则是,这剑灵之中,是原本的那个剑灵占据了主导的地位,这也就是说,这柄剑虽然拿了翡寒星的好处,但是还不能算翡寒星的分身,翡寒星的主体对它来说,并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虽然这段时间的修炼基本算是白费了,不过好在这剑灵还是挺乖巧的。”翡寒星这样想着,不由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在他的丹田之中,那颗本来就要裂开的金丹,如今已经恢复了原状。 25、好结果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这应该算是个好结果。 翡寒星这样想着,封住了魂虫之主的本体,剩下的时间就是把那些散落的魂虫还有附着在人身上的魂虫都一一消灭净化重归天地,叶城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也不是不能接回去,只不过大概要路南乡过来一趟才行,自己虽然几年时间算是白修炼了,却也得了一柄货真价实的有剑灵附着的好剑,此后若与一些人狭路相逢以剑势相搏,自己也绝不会吃亏。 于是翡寒星收起那封印了红花儿的小玉瓶,解开了叶城外面的封印,看到他里面那层护身金光因为没有受到攻击所以仍未淡去,不由自主地对这防御法宝又唏嘘了片刻,在叶城那被丢在一边的胳膊和腿上施加了两个保鲜的术法。 毕竟是叶晁溪的大伯,虽然嫌疑未除,但也不能就让人真落下什么无法挽回的损伤才好,而至于红花儿和宋奇,虽然看得出叶晁溪对他们也很是感情深厚,但是毕竟那两是主动进攻自己的人,加上都是外姓,这让翡寒星觉得总还是会有亲疏在的。 翡寒星其实对叶晁溪这孩子很有好感,或许是因为剑修对于剑灵本能的亲近,也或许是因为受他启发而让自己想到个好点子给自己也搞出一把好剑,翡寒星都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地帮叶晁溪解决问题。 但是问题依然存在,翡寒星一边清理着手边那些散落四周的魂虫,一边用灵识寻找着红花儿所埋下的阵盘,却也不敢随便往四周走动。 红花儿被封,这刀剑之阵被翡寒星手中长剑的剑势所镇压而俯首听命,但是却还没有消失,甚至还不知道会不会激发出新的阵法出来,毕竟那一瞬间的失控太过突然,红花儿甚至来不及反应就不得不分散躯体以抵消冲击,以至于在接下来整个阵法的倒戈之中都不得不专注于整合自身,腾不出空来将这个阵法撤销。 不管是符箓还是阵法,都是人才会或者说才能够使用的手段,魂虫的形态做不到这些,这也是为何一开始翡寒星没有想到这魂虫之主居然会长于阵法符箓之道并且以之布下埋伏的原因。 而正是这些魂虫的整合的举动让翡寒星找到了那些分散的魂虫的运动规律,从而找到了那个作为核心的魂虫主体。 事实上,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可以将某一样能力修炼得无比强悍,但是或多或少,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致命的罩门,等待着被人发现并一击即中。 这种事实,就好比佛门的那些体修会将自己的**修炼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是双眼仍然会是最为薄弱的所在,此外还非常容易进入饥饿的状态,以至于无法长久地维持巅峰的状态,并且**力量的强大往往使其失去了更多的应变能力,一旦面临更加复杂多变的环境的时候,很容易被困于一地从而被慢慢消磨掉全部的jīng力。 或者比如翡寒星这样的剑修,有着寻常修士难以追及的速度和攻击力,剑势一起便是一往直前无坚不摧,胜败也不过一剑,甚至还有无数用以透支全部法力只为一剑的秘术,但是剑修的弱点却也在剑势之上,一旦面临危机心有退缩,或者在那倾力一击中没能得手,那么等待的便是粉身碎骨生机全无。 更或者,如同红花儿这样长于阵法符箓一道的修士,手段繁多层出不穷,甚至可以说要防御有防御要进攻有进攻要力量有力量要机变有机变,但是,一则这些手段都需要事先准备,出其不意之下很容易被人所制服,并且通常都是一旦被人近身便难有生机,二来,也是由于这需要准备的原因,这样的修士若是无法足够准确地了解对手,一旦应对出错,往往也就是眼睁睁看着生命从自己手中溜走这一条路可走了。 红花儿比一般的符修阵修要麻烦的关键就在于她的魂虫之体。 魂虫之体的确可以算是不死之法,因为就算你封印住了本体,制止住了其行动并四处扫荡了其他的魂虫,你也无法完全保证没有一条魂虫会流落在外,这就使得这魂虫本体只能封不能杀,因为一旦主体死亡,便有可能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有一条魂虫重新成为主体,并且继承之前那个主体的全部记忆和能力而后快速成长——但是不会有任何一个有志于符箓阵法一道的修士会修炼这种功法,哪怕这功法可以很好地弥补修士自身在被人逼至近身状态时的生存能力。 因为这种方法需要消耗大量的魂力来分裂魂虫,哪怕吸取了成千上万的无主孤魂也无法让本体有多余的魂力增长,而偏偏,“灵”“魂”一体,互相影响无法分割,魂力无法增长会使得灵识灵觉甚至灵感灵气灵光一现这些东西都变得前途有限,而这些东西,却偏偏对于阵法符箓一道十分重要。 所以这也在侧面说明了一见事,红花儿先是一名长于符箓阵法的修士,甚至可能是多年之前赫赫有名的存在,这魂虫之法是她后来才修炼的,所以她依然保留了对于符箓阵法一道的才能,也就是说,她并不是一个“资深”的魔头。 而一个并不资深的魔头,一个对剑之一道说不上有多么深入的了解的人,自然也没有理由对叶晁溪怎么样,所以结论依然是:有别的人在觊觎叶晁溪体内的剑灵。 而这红花儿,或者是为背后之人做事,或者……真的是好心。 翡寒星的脑海里开始闪过那一个个自己听说过名字的符阵双修的修士来。 至于叶城,不得不说,只要想到叶晁溪和他的血缘关系,就很难让人往残忍里想,翡寒星知道这样想不对,但是却在看到那根挂在叶城手上的黑绳的时候,忍不住就那么一些不忍。 “看起来还是要在这里留一段时间才行。”翡寒星皱着眉想着。 于是翡寒星又想了一会儿站了一会儿,却没有搜寻到阵盘的所在,而周围的阵法虽然无人主持,但仍透着股无知勿闯的冷艳劲儿,让翡寒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被困住了,也不好迈步四下搜寻,所以最后翡寒星只好坐到叶城身边,等着这位老人家的苏醒,好看看叶城有没有什么主意。 方才那种状态之下,还能捏碎佛珠,并且将那早已隐匿在自己的阵法之中的魂虫之主的踪迹透露给自己,使得翡寒星觉得这位叶庄主,十有仈jiǔ也知道这样的阵怎么出去。 这其实也并不是一个没有修道的武林人士所该知道的东西。 ………………………… 翡寒星托着下颌等叶城醒的动作一直维持到了叶城身上最后那点护身金光的消散,可是就算是这样,翡寒星都没有等到叶城的苏醒和指点迷津,这一瞬间他甚至都要觉得是不是叶城在借着昏迷躲避些什么——他并不想接受自己的窥探或者言语的交锋,可现在他这样毫无防备地昏迷着,反而让翡寒星的一切想法动作都会显得有些突兀,而在这样的安静之中,翡寒星似乎和自己的剑一起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这种状态让他觉得自己似乎仍坐在叶城的身边发呆,但是似乎又在这幽暗的杀机密布的阵法之中乱窜,想要寻找出路何在,但是不管自己如何上天入地,这阵法就是这样密不透风,而本来应该存在于地面之下的阵盘,却怎么也找不到踪迹。 翡寒星其实应该尽快尝试唤醒叶城,或者不唤醒他而靠自己的力量来在这刀剑之阵中找到形成这大阵的阵盘,但是他一直没有动,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被这种状态给迷住了。 这是一种真正的飞天遁地的感觉,不像自己平常靠着和自己手中长剑的气机牵引才能发动剑遁,这样的飞行才让他感觉到了zì yóu感觉到了轻松。 结果让翡寒星重见天rì的是路南乡。 翡寒星其实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后来他才知道眼下这其实是第二天的下午,总之这个时候阳光正灿烂,所以当周围的阵法哗啦啦如击碎的水面一样全部破碎的时候,金sè刺眼的光芒让他一瞬间jǐng觉起来,身上的剑气开始鼓荡,却在半晌之后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意,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出阵了。 那满地的刀剑如阳光下的雪团,一点挣扎都没有就化了个干净,地面仿佛形成了一条条由这些刀剑化出的水所形成的小溪,这些溪水流不了多远便渗入了地底,而本能促使一些魂虫混在这小溪之中,或者想要寻找一个新的领头人,或者只是想快些逃跑,其中的一些妄图往地面钻去,却只能同蚯蚓一样在地面上拱出几个小土坑,但是就这样的本能行事的魂虫,也让翡寒星产生了一种“果然魂虫之法无法杀绝啊”的感叹。 路南乡就站在这一片废墟之外,面sè不是太好,叶晁溪跟在他身后,一脸的茫然无措和惊恐。 而就是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整个叶家庄,依然是静悄悄的。 人声,犬吠,蝉鸣……全部都没有。 26、扫尾之恩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翡寒星居然在地上坐着知道路南乡走到身边才站了起来。 “真想不到南乡师兄你居然会来,不过师兄你来得正好,帮我看下他。”翡寒星摇晃着起身,指了指叶城,而这个时候叶晁溪已经是满脸水光地扑了上去。 “没事,他手脚都能接回去。”翡寒星弯腰,伸手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确定叶晁溪已经看出来叶城面sè红润呼吸稳定除了一身血外加缺胳膊少腿之外没有什么xìng命之忧之后,将他扶到了一边,给路南乡让开了位置。 路南乡也没多废话,只是狠狠瞪了翡寒星一眼,上前蹲在了叶城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些瓶瓶罐罐。 翡寒星的手搭着叶晁溪的肩膀往边上走了两步,而后蹲了下来,以一种微微抬头的姿势看向叶晁溪。 叶晁溪没说话,只是用袖子在脸上呼噜了两把,把满脸的水光都给擦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安静地看着翡寒星,等着他说些什么。 “你大伯没事,你也看到了,他的腿和胳膊都能接回去,要不了两天就和从前一样了,叶家庄也没事,只是那些人都被一个坏人用手法控制住了,使得他们都在沉睡,同样,这也是要不了两天的事。”翡寒星整理了一下语句,抬头看着叶晁溪,微微笑了一下,而后解释道,“那个想要对你不利的坏人被我封印住了,只不过我担心这个坏人的背后还有别的人在指点,所以我还会留在叶家庄一阵子,等事情完全解决了再回去……” “……所以也就是说,我没有回来晚,叶家庄都还在,是么?”叶晁溪又狠狠地擦了把脸,对着翡寒星,牵着嘴角,勉强笑了起来。 “对,没有错。”翡寒星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叶晁溪的头。 叶晁溪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开心地笑了起来。 “翡道长……”还没等叶晁溪继续开口发问,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翡寒星和叶晁溪同时转头,看到叶城正在路南乡的扶持之下缓缓坐起,他的胳膊和腿已经接了上去,接口之处还有一圈血痕,而这一手一脚看起来也比身体另外的部分看起来要苍白得多。 “还要两天,这手脚的经脉才能长回去,那时候你才能尝试运功把被打废的功力练回去。”路南乡在叶城的耳边低声说着。 叶城却仿佛根本没有发现路南乡的存在和叶晁溪的归来,反而是一把抓住了翡寒星的手,“那妖女红花儿死了?” “一时半会杀不死,不过已经被封印住了。”翡寒星摇头,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玉瓶,“她的本体如今被封在此物之中,已无法再去cāo纵其他魂虫,对我们已经没有威胁了。” “那就好……那就好……”叶城喃喃说道,双眼微阖,竟又往后倒去,好在路南乡一直扶在他的背后,才没让他整个仰面摔倒。 叶晁溪大惊,扑上前去就要拉扯他那大伯的胳膊好把他唤醒问个明白,却被路南乡眼疾手快地拍掉了他那双就要握住他大伯胳膊的手。 “别动,要想手脚齐全没啥后患,这断口没长好之前都小心点别乱动。”路南乡看了叶晁溪一眼,“也别担心了,他只是体力消耗过度,一时不支,才昏了过去,找个地方让他好好睡一觉就行了。” “好,好……”叶晁溪点着头,看着路南乡起身,扛起了叶城,连忙也一咕噜爬了起来,跟翡寒星一起看着路南乡将叶城送到废墟之外一间完好空屋的床铺之上。 “你应该向门内求援的。”路南乡坐在了翡寒星的面前,面sè严肃。 “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发出信号。”翡寒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却只换来路南乡越发质疑的眼神。 想要求路南乡来帮自己扫尾,不说清楚可是不行,而这些年来,翡寒星已经牢牢地把握住了路南乡的xìng格,也知道他越是这样严肃认真地盘问自己,则说明之后他主动帮忙的可能xìng越大。 然后翡寒星便不得不把全部事情都从头交代了一遍,包括自己从叶城那里听来的关于叶晁溪身世的说法,并特别强调了自己已经足够谨慎足够小心足够低调但是挡不住那魂虫之主突然发难,于是一直没有时间能将自己的信息传回云天之巅。 “其实你从第一个陷阱脱出的时候,那个短暂的空档,本该可以传讯的。”路南乡板着脸说道。 “那时候叶庄主危在旦夕,我来不及多想。”翡寒星指了指床上昏睡的那个人,却偏头看了看叶晁溪,却发现少年一直在看着被他放在桌上的小玉瓶。 “怎么回事?”翡寒星问道,因为他发现叶晁溪的神sè有些不太对劲,所以他稍微短暂地跳开了话题。 “这里面封印的……是红花儿?”叶晁溪颤抖着开口问道。 “叶庄主说这个人是红花儿。”翡寒星犹豫了片刻,回答道,别说他本就不认得红花儿是何人,这魂虫之主在他眼里的时候一直是个血sè细虫组成的奇怪的人形,实在不知道本来面目又是何种模样。 “那……宋先生呢?”叶晁溪忍不住又一次问道,“宋先生的院子也都变成了废墟,他还活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觉得我看到的那个巨大的树,就是你所说的宋先生……其实宋先生早就死了,也许这十四年来的宋先生,都是那棵树。”翡寒星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虽然看叶晁溪的表情,他已经猜到那宋先生还有那红花儿,都是叶晁溪所看重的人。 但是不管叶晁溪怎么看重,那两个人,终究不是善类――更坦白地说,那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和她的分身,既然主动向翡寒星挑战了,那么这样的结果便只能算是理当如此。 刀兵无眼,生死自负。 翡寒星没有更进一步解释这点,因为他发现叶晁溪的眼神里,后怕,忧伤,不舍,茫然,迷惑……种种感情满地几乎快要溢出来了,而翡寒星根本看不出哪一种感情才是关键。 其实叶晁溪自己也不知道,初初听到此事,他是震惊的,脑子里是满满地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红花儿和宋先生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不敢相信那两个人居然是觊觎自己的魂魄从而杀害自己亲身父母的罪魁祸首,不敢相信这两个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竟是为了看住自己体内那道剑灵,不敢相信自己这些年来所体会的如师如父的亲情――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大伯会不会也是凶手之一,不然为何会将自己放在那两人身边朝夕相处? 所以他甚至有了一些怒意和恨意,为什么选定的人是他呢?为什么要自己来承接这奇怪的剑灵?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叶家庄这么多人,这么多能干的能打的汉子们,都只能乖乖俯首听命? 然后,便是害怕,恐惧,只要一想到自己到这世上十四年,从出生就是一场yīn谋一场杀戮,甚至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一直活在别的人或别的妖魔鬼怪等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之下,想到自己以为欢乐无忧的整个人生其实都是躺在一柄屠刀之下……甚至自己还想过和那些人永远就这样生活下去…… 可记忆就这样紧接着涌了上来,宋奇每rì里的谆谆教诲,红花儿对自己那种默契的体贴,自己每天小心翼翼熬煮的药汁,还有那个小院子里一起度过的每一个chūn秋寒暑――在这个不舞刀弄枪就没法活下去的叶家庄中,唯一一块可以不去看那些会勾得人心痒难耐,却又随时会搭上自己xìng命的种种刀枪棍棒的地方。 就算什么都是假的,至少那些rì子里,自己感受到的温暖体贴,都是真的。 这些记忆一涌上来,叶晁溪便有些难以自持了,他定定地看着眼前那个小小的玉瓶,翡寒星和路南乡在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也不想去听了,现在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小的玉瓶里有人在呼唤着自己,这是让他想起那个卧床的老人还有那个苹果脸小姑娘的一声声呼唤,这是不断化解着他心里那些从深处滋生的负面情绪的呼唤……这是,仿佛母亲互换着孩子一样的呼唤。 这是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揭开这玉瓶上封印的呼唤。 叶晁溪死死地看着那个小玉瓶,手缩在袖子里不断颤抖着捏紧放松,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做些什么,直觉告诉他应该放出这瓶子里的人,但是理智在另一边喋喋不休着这样做是会害死更多人而自己的这点心思是多么地不应该。 路南乡的手毫无预兆地落在了那个玉瓶之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路南乡说道,“叶家庄那么多昏睡不醒的人,我们得尽快引出那些附着在他们的魂魄上的魂虫,不然时间拖久了,他们的身体可都要亏上个十天半月的。” “不表达下感谢么?寒星师弟?”路南乡笑着拿着玉瓶站起身,看翡寒星依然有些疲惫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头。 “那就交给南乡师兄你了,几次三番扫尾之恩,终有回报一rì。”翡寒星点头笑道,站起身,似乎想要给路南乡一个感激扫尾之恩的拥抱,却在张开双臂的时候,眼前一黑,往后方倒了下去。 翡寒星最后的知觉,只能让他感受到在一边躺着的叶城身上,滚滚而起的煞气。 27、真面目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翡寒星倒地,叶城起身,路南乡一把将叶晁溪抓到自己身后,这几件事情几乎同时发生,待到叶晁溪有所反应的时候,只能看到护在自己身前的路南乡的背影,还有那只大得几乎可以将路南乡一巴掌拍死的黑sè巨手。 那只手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在叶晁溪的眼里,路南乡的背影竟是显得如此地单薄羸弱不堪一击,尽管路南乡的道袍在气劲的鼓动下已经膨胀了一圈,足以将叶晁溪的身影完全护住。 叶晁溪不由自主地啊地一声大叫,几乎本能地就想要抱头逃走,心里却在这个时候涌上了一大串有关于义气两个字的描述,这些描述在叶家庄中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叶家庄中的每个人,都会说很多关于义气关于兄弟关于同生共死关于并肩作战等等等等的故事,甚至还有硕大的义字挂在叶家庄里大大小小的厅堂里,所以不管叶晁溪想要逃窜的本能有多强烈,被叶家庄的人教出来的“义”字,却已经成为了他更为强烈的本能。 有人站在你面前护住你,你便不能不讲义气地先跑走——这是院子里那些还没习武的小孩子们在打架玩闹的时候都会讲的话,叶晁溪以为自己读书读多了或许总有一天会想不起这些直白又空泛的说法,却没想到这样的想法竟让他在这极度的惊恐之下,冷静了下来。也救了他一命。 事起仓促,路南乡甚至来不及施加更多的护身法术,只能将叶晁溪拉到自己身后而后激发了自己身上携带的护身符箓,迎面挡住了那巨手的攻击,若叶晁溪一时惊惶便开始逃窜,那么路南乡其实是来不及分心将他拉回来的。 叶晁溪只是一声惊呼却没有更多惊慌失措的举动让路南乡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来得及说了一句“跟在我身后”。 路南乡抓着小玉瓶的那只手微微向后倾斜,做出了守护的姿态,另一只手则持了一支朱笔,正不断地在空中写着什么。 明明灭灭的条纹在空中亮起,路南乡的朱笔的每一个停顿,都会有一个完整的云篆大字在空中浮现,而后附在了那黑手之上,在这样的牵制之下,那黑手一时半刻竟不得寸进。 翡寒星就躺在路南乡脚边上,双眼紧闭,似乎很是痛苦。 叶晁溪在这个时候才有些茫然地发现,伸出黑手的那个人,竟是方才躺在床铺之上的叶城。 那是叶晁溪的大伯。 虽然人还是那个人,看起来也是面sè红润神智清醒,但是仔细看去,现在的叶城,七窍里都有若有若无的黑烟在循环往复地流动,仿佛在靠着这些黑sè烟气在呼吸,而叶城的右手却被浓的仿佛墨汁一样的黑sè烟雾包裹,那黑烟向着前方延生,便是那只挥舞着的巨大的黑手手掌。 如果说之前觉得恐惧只是因为那黑sè手掌那yīn风阵阵让他想起那些夏夜里的鬼故事同时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叶晁溪现在是真的觉得恐惧了,这种恐惧来源于他过去十四年在叶家庄中的生活,来源于他所认识的人他所感受到的一切,来源于他的整个世界,而这种恐惧让他觉得自己落尽了一个无底的深洞,或者说走近了一个巨大的冰窟,或者整根脊梁骨都被人抽去,或者身上的皮整个被人扒了去——叶晁溪终于知道了,自己在云天之巅的时候,那种叶家庄正在消失的预感,究竟意味着什么。 叶晁溪认知中的叶家庄的确正在消失,或者说,正在慢慢显示出真实的面貌。 “他已不是你的大伯。”路南乡抽空对着叶晁溪解释着,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却将叶晁溪给护得更紧。 “嘿嘿嘿小道士你这话可就不地道了,我怎么就不是他大伯了?不管这具躯壳还是我这魂魄,哪一样不是他大伯?”那叶城开了口,黑sè的巨手逼得路南乡左支右绌,而另一只手则缓缓举到了头顶,随着包裹在那只手上的黑烟散尽,却握住了一枚仿佛小剑一样的狭长的令牌,令牌的头上,一个小鬼正凶神恶煞地龇牙咧嘴摆出种种恐吓的姿态,“交出你身后那孩子,你们师兄弟,还有一条生路可走。” “原来你也是融魂。”路南乡皱着的眉头终于解开,想通了自己和翡寒星为何一直没能看出叶城的底细的原因。 融魂,也就是说和叶晁溪一样,叶城的体内的魂魄也是由两个部分融合而成,只不过一部分是叶城原本的魂魄,另一部分,却是一个手里握着鬼头令的长于魂魄之道的怪物,而这个怪物在这个魂魄之中,成为了具有意识的那一部分。 “你伤成那样都能一直不现出真面目,忍之一道,的确是让人叹为观止,而如今却毫无顾忌,难道你一直在等着叶晁溪?”路南乡问道,心里却早有答案。 他在检视叶城的身体的时候,发现叶城的身体的确是血脉枯竭生机将绝,全靠翡寒星的丹药维持并激发着最后那点生机,如果万一时间久了还没得到救治,这躯壳死了,这魂魄也就无处可寄身,自然也就死透了——所以路南乡自然问都不问地极力救治,用的都是上好的伤药,也是因为在他的判断之中,一个人,伤到这生死一线的地步,自然什么秘密也藏不住什么伪装也做不出了,那么既然这是叶城的大伯,自己当然要保证他好好活下去。 却没想到,只不过缓口气的功夫,这叶城便已开始发难。 “这么快发难,怕的是夜长梦多?”路南乡继续问道,这一次是真的有疑问,“你怎么就能知道叶晁溪会回来而不是直接留在云天之巅修道?你又是怎么能肯定,你这一线生机,就能保得住?” “……我自然是拼死也要保住叶晁溪,但是在这之前,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路南乡看着那叶城手上的鬼头令和面上威胁的表情,神sè不由凝重了起来。 那叶城桀桀怪笑着,握在手中的鬼头令仿佛剑一样,正遥遥指向路南乡:“小道士想拖延时间么?嘿嘿,不过都这情况了,干脆就让你这小道士死安心点。” “晁溪体内的剑灵,本就是我种下的,他在想什么,我自然知道。”叶城撤回了那黑sè的巨手,黑烟聚散,转眼那叶城的左臂便恢复正常,只不过sè泽青黑,“所以我自然可以轻易在他心里燃起想要回到叶家庄的心思,不论距离多远……只不过你们云天之巅的诱惑力还真是够大的,这小子,心思有些过于活络了……至于其他,你们云天之巅出来的人,还会做出第二种选择么?” “晁溪,还不过来大伯这边?”叶城的声音突然就变得有些循循善诱了,面目也仁慈了起来,却让叶晁溪心头jǐng兆顿起,似乎只要往那边靠一步,便会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叶晁溪在颤抖着后退,而路南乡闻言,面sè突变,转头便在叶晁溪的额头上画了一道符纹,却是一道定魂咒,用于预防那些小鬼的勾魂手段。 叶晁溪却仿佛傻了一样,竟伸手去夺路南乡手中握着的小玉瓶,而随着路南乡的符文的落下,便也清醒了过来。 一抬头,叶晁溪看到了路南乡那满脸凝重,突然反应过来仿佛自己在做啥,一时间竟瘪红了一张脸。 路南乡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手里那小玉瓶,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一直都没来得及将这玉瓶收起,本能地一翻手就要将玉瓶放进腰间的乾坤袋,却冷不防被叶晁溪抱住了手。 “你……”路南乡大惊,以为自己到底晚了一步让叶晁溪被控制住,当即高举朱笔打算再画几道符,看能不能把叶晁溪救过来,抑或,将叶晁溪定住以免自己在跟那叶城争斗的时候突然受控做出些什么背后捅刀的事。 “路道长,放开她。”叶晁溪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指着路南乡手里握着的小玉瓶,“只有她能救我们,只有她能除掉……大伯……” “你快些想想其他事情。”路南乡有些急了,眼看着叶晁溪的想法走到了的歧路,却一时束手无策,“这瓶子里封印的很可能是他的同伙啊,万一他们和在一处,我们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是,相信我,路道长。”叶晁溪也急了,眼圈一红几乎就要哭起来,“红花儿她……她是不会伤害我的……是了是了,翡道长说他们两个不是一直在打么,那样的生死相搏,他们一定是对头……” “晁溪你冷静点……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你现在还敢相信谁么?”路南乡的手被叶晁溪抱住,只能把手中的玉瓶握得更紧一些,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什么信息从那玉瓶之中传出,这条信息从连在一起的两人的脑海中穿过,虽然仿佛闪电一样不过一瞬,但是路南乡和叶晁溪一时竟愣住了。 而就在路南乡这短暂的出神的时候,叶城嘿嘿怪笑着,竟持着那鬼头令,以一种人剑合一的姿态,向着路南乡撞去。 路南乡手中的小玉瓶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28、红梅花儿开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啊”地叫出声来,而路南乡只觉得自己背后一股冷飕飕的yīn风吹过,似乎自己整个背部都浸泡到了极北之地的寒泉之中,连骨头都被冻得咔咔作响。路南乡知道这是自己被剑势所控制住的状态——那叶城是个剑修,货真价实。 路南乡转不动身,只觉得背心之处寒意越来越重几乎渗入身体,当机立断,狠狠在自己的舌尖一咬,逼出一团jīng血来,喷在自己手中朱笔之上,看也不看便是反手一挥。 笔尖的jīng血在术法加持之下牵动了之前路南乡在身前所绘下的符箓,几道残存的符箓破碎而后重新叠加组合,生成一股牵引的大力,生生将路南乡给拉扯着转了个身,终于是直面那鬼头令的进攻。 然而这时反击的时机似乎已然错过,那鬼头令的尖端已经指在路南乡的胸口心脏之处,尖锐的剑气破开了路南乡胸前的衣物,纵然路南乡因为拉扯的大力而立身不稳正在向后方踉跄倒去,那尖端也眼见就要压进路南乡胸口的肌肤。 路南乡伸直了胳膊,他的笔尖向着叶城的眉心点去,甩出的jīng血仿佛一簇半开不开的红梅,向着叶城的门面探去,却还差着将近半尺的距离。 一道金光从在地上躺尸的翡寒星的身上跳起,消失,就在那鬼头令在路南乡的胸前压出血痕的时候,出现在鬼头令的一侧,由右往左,狠狠一斩。 就像寻常的直拳容易被来自侧方的力道带偏拳路一样,这一斩的力量可能并不大,但是已经足够将鬼头令往边上狠狠一推,那叶城的剑路就这样被推着歪了过去,在路南乡的胸口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逼得他和他身后的叶晁溪连连后退,却到底没有穿心而过。 叶城也被这突然跳出来的一柄剑给吓了一跳,咻地就退回了原位,那柄剑在路南乡的面前似乎是左摇右晃地显摆了一番,向着叶城便追了过去。 与这柄剑一同追去的,还有路南乡点出的那一簇红梅,那簇红梅并没有完全绽开,远远看去仿佛一串红豆,近看了,才看得见重叠的花瓣。 而伴随着这柄剑的出现,叶晁溪只觉得自己身体里那种躁动不安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可是自己的额头上有一块砖头压着,让自己的魂魄不管怎么挣扎也无法离开原地,这种感觉在那柄剑摇头摆尾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几乎整个人都想跳出去大干一场好让那柄剑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 而那柄剑已经封在了鬼头令的剑路之上,澎湃的剑势让叶城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鬼头令。“你这小道士还有点门道。”叶城桀桀一声怪笑,一团黑sè的烟雾从他的肩膀上窜了起来,向着在地上躺着昏迷不醒的翡寒星扑去。 叶城的剑势被压制,路南乡的行动也恢复了正常,眼见那团黑雾来势不善,飞快地向着翡寒星扔出了一团绿幽幽半透明的仿佛泥巴一样的东西,那团东西在触到翡寒星的身体的时候迅速地摊平扩散,转眼将翡寒星给包了起来,眼耳鼻口七窍全封,竟是一点生气都泄不出来,看起来仿佛是一个死物。 那团黑雾先是闷头窜到了翡寒星的面前,可随着翡寒星身上的生气消失,那团黑雾的行动突然就迟疑了起来,在翡寒星的躯壳周围转了好几圈,显出一种找不到目标的茫然状态,开始还只是在翡寒星头顶周围兜着圈子,结果这圈子越兜越大,摇晃了片刻,向着路南乡和叶晁溪扑了过来。 路南乡点出的红梅也已加入了战团,维持着一种引而不发的架势,仿佛夏夜里闹腾的蚊虫一般,在叶城的门面之处打着转,叶城感觉到不妙,所以虽然没看出这簇红梅除了分散注意力使人烦躁之外有什么威力,却也本能地开始闪避,时不时地挥手拂向那些红梅,可那些红梅见机极快,不管叶城如何cāo纵自己衣袖之中的法力劲道,那簇红梅总是虚不受力地被他的衣袖拂开,而后飞快地再次回到叶城的门面之处。 叶城的鬼头令被翡寒星的剑所压制,驱使虽然不至于迟滞到落败但到底没有那么随心所yù,心下不由有些愤恨,纵然在斗剑过程之中,仍然偏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叶晁溪,似乎想要将他拆骨剥皮吞吃入腹。 叶晁溪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害怕很软弱很迫切地想要无视“义”字往后躲,却偏偏还有一股方才被翡寒星的剑所激起的豪气和杀机则在鼓动着他往前方争斗最激烈的地方去,那团向着自己与路南乡扑来的黑雾似乎也有所感应,竟是晃悠着不敢靠近。 而这团晃悠的黑雾,也让路南乡发现了不对劲,进而感受到了自己身后那股躁动不安的剑气,不由自主地也回过头来。 叶晁溪在不知进退的茫然中抬起了头,与叶城的视线一撞,不由地大吃一惊,这种矛盾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却没想叶城这偏头瞪了半晌,脸上竟露出笑容来。 叶城似乎放下心来,也不争这一时半会的优势,只随意招架着翡寒星的剑的攻势,却收了一只手在自己的胸前捏诀,口中念念有词,脚下甚至踩出七星步来。 路南乡几乎是立刻便反应过来那叶城是在召魂,而召魂的对象就是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叶晁溪——他在召唤自己的剑灵。 叶晁溪的魂魄这一时半会仍被定在身体里面,于是他的身体僵硬着一脚往前一脚往后,似乎半边身子想前进另外半边身子想后退,甚至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一半惊惶畏缩一半怒目直视。 路南乡反手便是一团绿泥拍在了叶晁溪的身上,封闭七窍阻绝生气,而几乎就在这团绿泥覆满叶晁溪全身的那一刻,叶晁溪额头上的定魂咒终于失效,另外一张脸在叶晁溪的面上浮起,在那层绿sè的半透明的薄膜之下挣动,似乎是另一个叶晁溪想要从他的顶门穿出,在那层薄膜之上鼓起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鼓包,甚至连面目也被挤压得变形。 “你们云天之巅讲究道理,却不知可有想过,你们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在抢夺我的法宝?”叶城哈哈大笑着开口,他知道就凭路南乡一个人,哪怕加上翡寒星的这柄剑,也是绝对无法护住两个人的安然无恙,而那团在四下里游荡的黑雾在没有了叶晁溪的剑气的威胁之后,向着场中唯一一个有生气的人——路南乡——扑了过去。 翡寒星的剑突然暴起,划出一道灿若朝阳的剑光,让那叶城的眼睛不由自主眯了一下,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漂浮在叶城门面之处的一直没有作为仿佛是无害的红梅,开花了。 仿佛一阵冷风拂过,那本就绽出一条缝的红梅终于舒展开了全部的花瓣,隐隐地似乎有轻微的爆裂声,而那缕来自花心的冷香则伴随着这缕风向着叶城的门面拂来。 这缕冷风是如此地微弱,似乎完全没有杀伤力,但是叶城还是jǐng觉地屏住了呼吸,挥手想要将那些红梅拂去。 冷香里似乎携带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叶城还没来得及想到这股气息意味着什么,路南乡已经一笔点上了那团向他扑来的黑雾,那黑雾在那一瞬间爆开,噼里啪啦地化作了一地的黑蛇,而路南乡竟难以自抑地大叫了一声向后方跳去。 满地的黑蛇实在是很壮观,路南乡的举动也实在不像是一个修道之人,叶城冷笑一声,正想继续嘲笑路南乡的处境,却突然发现自己刚才那一挥袖,非但没有挥去那些红梅,反而将一朵绽开的红梅甩上了自己的脸。 被红梅接触的地方针刺一般地疼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那红梅之中钻进了叶城的体内。 叶城立即明白了这红梅是个什么花样。 那是一个小小的传送阵,或者说传送符箓。 传送阵有大有小有贵有便宜,大的贵的譬如宗门之间,可同时传送上百人,而小的便宜的往往也有三尺方圆,常常用来传送一些信物消息之类,可是将传送阵的原理用到符箓之道上,甚至弄出这种梅花大小的传送阵,这种手段就略有些离奇了——或者说会干这种缩小传送阵的事的人,多少有点无聊透顶吃饱了撑的。 因为这么小的传送阵,一般说来,没有啥大用——最多传送一根针一根钉子什么的,就算是**钉诛神刺之类,也都显得有些不痛不痒。 但是路南乡不但把传送阵搞出了这种花样,还找到了使用的方法。 他把红梅先贴到了对方的身上,因为是传送阵,所以并没有攻击xìng,自然也不会让人觉得是什么大危险从而花大力气消除,而后,再趁着对方的疏忽的一刻,将致命的东西直接传送过去,这样在对方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致命的东西便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于是关键其实是在于,选择何种致命的东西。 除了**钉诛神刺天魔毒等等那些邪道妖人的手段之外,致命的东西,还有可能是魂虫。 29、叶晁溪的决定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特别是这魂虫的主人与叶城有那生死大仇。 路南乡微微松开左手,手心一些玉屑从指缝之间漏下,风一吹,仿佛一阵青烟般消散了。 红梅紧紧地贴在叶城的额角,五个花瓣鲜红透亮得仿佛璎珞,看起来仿佛是宫中仕女们流行的妆容,连叶城苍白如纸的面sè也赶上了流行,可叶城这张脸,却只能用狰狞来形容。 眼睛不在眼睛的位置,眉毛也不在眉毛的位置,鼻子嘴巴也仿佛被奇怪的力量牵扯着像要从那张脸上扯下,眉心之处则开始膨胀,鼓起了一个樱桃大小的鼓包,那鼓包原本是肤sè,但随即开始变红,进而变得紫黑。 叶城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一手握着鬼头令还想要刺些什么,另一手则死死抓着握令的那只手的手腕,不断阻挠着鬼头令的指向,一只脚往地上踏去,竟在地上踩了个深坑,一直埋到膝盖,而另一只脚则高高翘起,像鞭子一样左甩右甩。 而满地的黑蛇,竟也仿佛冬眠一样,一条条乖巧地盘了起来,在地上摆起了蛇阵。 翡寒星的剑被这变故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这机会难得,剑身一颤,携着未尽的龙吟便要向叶城的致命之处攻去。 “寒星,别动!”路南乡连忙开口阻止,一朵仍悬在附近的红梅向翡寒星的剑上撞去,剑锋凌厉,那朵红梅在剑刃触及的时候没有卸力因而瞬间崩散,仿佛气泡破碎一般发出了一点轻微的爆音,那剑的气势依然澎湃,却到底收到了路南乡的命令,堪堪停在了叶城咽喉之处。剑虽然听话地停下,但似乎仍有些不甘心,剑尖也不离开叶城的咽喉,剑柄则左摇右晃地向路南乡表达着不满。 “那毕竟是叶晁溪的大伯,你真下得了手?”路南乡皱眉问道。 那飞剑越发不满,连剑尖都开始颤抖,看那架势似乎想要回头指着路南乡的脖子问个清楚了。 “静观其变,或许还有变数。”路南乡叹了口气,解释道,“方才那魂虫之主给我和叶晁溪都传了一个信息,她说她可以让叶城恢复到原来的叶城,所以我使了个手段,帮了她一下,也就是说,他会陷入混乱……其实并不是我的原因。” 飞剑一僵,咻地回转了剑身,指着路南乡,表达着强烈的不满。 “我知道你在骂我脑子进水居然轻易相信这魂虫之主的话,我知道你想告诉我这魂虫之主所谓的让叶城恢复十有仈jiǔ是夺舍移魂,我知道你想的是拼个两败俱伤然后搏那千分之一的机会将他也先打残镇住再细问来历……但是,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路南乡解释道,“叶晁溪也知道了她传达的信息,甚至知道得比我还早,你看到叶晁溪是怎样决定的么?他刚才已经在从我手里抢镇魂瓶了。” 飞剑扭头,横过剑身,对着周围一块落在墙角被碎石支撑着翘起的木板啪啪地敲着,发出一声声让人烦躁的声响。 “不管你想怎么插手,首先都要弄清楚一件事,他们,不管是叶城还是红花儿还是那个树妖,他们都是叶晁溪的亲朋好友,与叶晁溪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十四年。”路南乡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就算他们一个是魂虫之主,一个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融魂了,就算双方都在说谎都在欺瞒都各怀心思,他们与叶晁溪都以这样的状态一起生活了十四年,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我和你才是外人,所以,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决断,只能交给叶晁溪,而我们能做的,只是不让受害者的人数增加。” 叶晁溪的魂魄在叶城被魂虫得手而陷入混乱的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而这个时候,糊在他脸上的绿泥也失去了术法的加持,化成一滩有些粘稠的液体,正沿着叶晁溪的脸颊向下滑落,渐渐露出了叶晁溪的脸来。 “红花儿不会害我。”叶晁溪开口说道。 那飞剑听到叶晁溪的话,有些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剑尖,但随即全身一震,仿佛重新打起了jīng神,悬在叶城身畔一尺左右,那层流转得越发迅速绚烂的剑光似乎在告诉叶晁溪和路南乡:随便你们怎么决定好了,总之这两个人,狗咬狗是最好,至于其他,不管谁想要害人,都要先吃我一剑。 “你还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听听。”路南乡也没有放松,依然盯着那陷入混乱状态的叶城,却向叶晁溪问道,“比如说,你为何会这样选择……” “说不上来,只是,那个瓶子里的气息,我觉得很熟悉。”那层绿泥已经褪到了叶晁溪的小腿上,而叶晁溪的衣物依然干净清爽,似乎从未被什么东西糊过,叶晁溪不敢也不忍去看叶城扭曲的可怕情况,只低着头看着那些从自己身上一条条留下的绿sè粘液,有些不安地回答着路南乡的问题,“似乎很早之前,在我被刀兵之气激到昏阙的时候,有类似那样的气息从我的身体里经过,然后我才能苏醒。” “你没想过她可能是在强化你身体里的魂魄好让剑灵早rì成型么?”眼见那飞剑又要掉头,路南乡连忙将问题问出,那飞剑于是微微点了下头,表示洗耳恭听。 “虽然无法形容,但是我觉得,那种气息,是在将我变得越来越像正常人。”叶晁溪沉默了半晌,回答道,“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也没法明确描述出我在接触到这种气息前后的差别,但是,或者可以说是直觉吧……” 飞剑有些无力地甩了甩剑柄,居然发出了一声听起来挺不屑的“哼”。 “那个……路道长……翡道长他……”叶晁溪看着自己脚上的粘液化成一滩而后滚来滚去地居然滚成一个球,不由地注意到了仍在一边挺尸的翡寒星,不由有些不安,虽然直觉告诉他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他仍在害怕自己的决定会带来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比如让来帮助自己的道长们身陷险境。 “他的魂丢了。”路南乡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为了搞出他这柄宝贝剑的剑灵,在金丹境界强行分魂,剑灵是有了,可他自己的魂魄却虚弱了,被人稍微暗算一下,就有条魂丢了……” “没事,招魂是我的看家本事,此间事了,做场法事,把他的魂招回来就没事了。”路南乡感觉到了叶晁溪的不安,出声安慰道。 叶晁溪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的注意力终于无法转移,只能回到场中动静最大的叶城身上。 叶晁溪觉得自己已经不认得这个大伯了,那自相矛盾的肢体动作,那奇怪的扭曲的五官还有眉心之处那一会变成紫黑一会变成红sè一会又折腾会紫黑状态的鼓包,都在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心防,让他觉得自己似乎确实是做了一件千不该万不该的事情,他开始害怕最终的结局会不会是自己的愚蠢无知轻信杀了自己的大伯,他开始觉得自己一定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这些年叶家庄中的经历又开始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已经开始思考,若做出了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他是不是还有面目活在这世上。 他害怕,先是怕死,所以他想自救,所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抓住了冥冥之中向他伸过来的援助之手,就好像在他那些昏阙的时rì里,本能驱使他牢牢得抓住了那一只向着深埋在与世隔绝的境地里的自己伸出的手,更何况这两只手是如此地相似。 然后他仍在害怕,特别是路南乡让他做出决定的时刻,他怕的是承担责任,那一刻他甚至想抱头蹲回那种与世隔绝的状态,而后不论结果如何,他都情愿被动地接受一切后果,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是因为路南乡不肯承担责任所以才把决定权交给自己好让自己这般痛苦。 可是这个时候,有另一样让他恐惧的预感在他的心头缭绕,于是他开始害怕叶家庄的消失,害怕在失去红花儿和宋先生,在可能失去自己的大伯之后,还会失去更多人,那些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或者没有的,那些和自己相熟的或者只是点头之交的…… 这最后一种恐惧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定,然后第二种恐惧让他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而这两种恐惧都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死亡这样一种恐惧,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若早些死掉,便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而就在叶晁溪觉得这种煎熬似乎无穷无尽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叶城的混乱停止了。 那飞剑还有路南乡都在那一瞬间做出了进攻的姿态,澎湃的法力引而不发,只针对那叶城一人。 叶城的五官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眉心的鼓包却没有消失,相反地,那个樱桃般大小的鼓包恢复了肤sè,然后开始生长,仿佛一根肉芽一般从叶城的眉心长出,一直长出三寸来长,而在那肉芽的顶端,随着肉芽的摆动,竟又显出一张脸来,却是一张极美艳的女人面容。 那叶城带着头上那根肉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后颤抖着将自己的脚从自己踩出的深坑里拔了出来,连连喘着粗气,却还是强撑着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我……是十四年前的那个叶城。”叶城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自己额头上那个顶着那张女人脸的肉芽,“她,十四年前还叫百花娘娘,是我的弟媳……” 30、另一个故事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路南乡正犹豫着要不要带着叶晁溪靠近一些,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那叶城暴起发难,毕竟现在叶城这状态,也实在不能说是正常。 但是叶城的下一段话,让他觉得大概不让叶晁溪靠近也不行了。 “我虽然是晁溪的大伯,但是十四年前我就陷入沉睡之中,也没有见过晁溪,倒是她……”叶城喘着气说道,“她是我四弟的弟媳,也就是晁溪的娘亲,而这么多年来,也是她一直在护着晁溪。” 从叶城额头上探出的那个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眷恋满满地看向了叶晁溪。 其实不看叶城和他头上的肉芽,只看这一张女人脸的话,温婉柔弱,眉眼之间水气氤氲含愁带怨,嘴角却弯出一丝笑意,满满的欣慰与慈爱,的确是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的一张脸。 这张脸,让路南乡想起来了一个人。 “百花娘娘……你是百花观音?”路南乡已拉着叶晁溪的手走到了近前,一眼看去,不由地有些惊讶地问道。 翡寒星的剑闻言,也偏转了剑柄,显出一副诧异的模样。 “传闻百花观音容貌恬静柔美,更有慈悲之意,常年不言不语不争不斗,修炼的是百花千蝶道,一身修为寄于花草,施法时漫天落红并彩蝶纷飞,被称为修道界中难得一见的美景之一……”路南乡解释道,“可不知何时百花娘娘竟从修道界消失了,徒留一段传说中的美景让人怀念……” 翡寒星的飞剑还在认真地听着路南乡的说明,叶晁溪却早已哭得泪流满面,上前了一步,一手仍抓着路南乡的衣服下摆,另一只手则颤抖着伸出,想要去抚摸那女子的脸。 那女子微笑着,偏头在叶晁溪伸出的手掌中轻轻蹭了一下,然后叶晁溪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而那女子的双眼里,也有盛不住的水光翻滚而下。 “这我并不清楚……只不过……”叶城正想继续说,却有一滴眼泪从他的眼前低落,他的头似乎无法移动,只能翻着眼睛看了眼自己额头探出的那根肉芽,默默地不再说话。 不光是叶城,这母子相认的场景,让路南乡也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可路南乡的眼睛却落在了叶晁溪紧紧抓着自己下摆的那只手上,于是他就这样默默地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叶晁溪的心里还是在怕,或者说,他对自己的直觉,仍是充满了质疑。 可是他无法让自己违背自己的本能,毕竟他这十四年都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以为自己的母亲早就去世,却没想到原来她只是换了个身份跟在自己身边,如今两两相见,终于没有了那层遮掩,母子天xìng,又怎么能抗拒? 那柄飞剑却有些不耐烦了,剑尖无聊地在地上戳了两下,虽然动静不大,但弄出来的声响仍有些煞风景。 那女子偏头看了一下那地板上被戳出的洞,用力闭了闭眼,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止住了眼泪方才开了口。 这是另一个故事的起转承合。 “我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说吧,大哥他也不知道的。”那女子的声音和她的面容一样,温柔的柔软的,“路道长猜得没错,百花观音也是我。当年我修为进步太快,导致道心不稳,竟开始眷恋起凡人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不但使得我的修为再难寸进,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或许要散尽修为才可享受人间喜乐的念头,这个念头产生的时候,我遇到了叶晁溪的父亲……” “那个时候,我还没发现我这其实是走火入魔的先兆,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于是……我舍了一身修为,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凡人,并从修道界中消失了。” 路南乡不由自主地挑起了眉毛,似乎是惊讶,似乎的惋惜,却没有开口打断,只是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只不过虽然说是凡人,但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普通人,毕竟,阿四他也是先天武道巅峰的境界,如果再有一点机缘点化,由武入道也不是不可能,为了陪他闯荡江湖,我的能力,自然也不能太低。” “那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就算我现在知道当时其实是走火入魔,我也不会后悔,因为阿四他……值得的……” “我本以为可以和阿四一起快快活活地过完这辈子,却没想到,我们居然被那鬼头令的主人盯上了,那人……或者说只是一只鬼,鬼王,他想要给自己的剑灵找一个宿体,想要以人养剑,那剑灵的确不凡,所以这个宿体,自然不能是普通的婴儿,否则扛不住这剑灵的锋锐之气,只可能是一个死胎,根本不可能达到以人养剑的目的,但是这婴儿又不能太过不凡,否则施展这融魂之术,只怕会是剑灵人魂争个两败俱伤也融不到一起的结果。” “所以他看上了我们,我虽然散去了修为,但是当年修炼出的身体依然还在,仍是优越于凡人女子的,而阿四更不用说,先天武道巅峰的身体,寻常刀剑已是难伤分毫,甚至有时候法器都未必有效,但是他毕竟还是没有再进一步,仍算是**凡胎……所以我与他的孩子,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剑灵容器。” “当时我们正沉浸在孕育新生命的欣喜之中,全无防备,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得了手,我当时觉得有些异象,但是只觉得是我这孩儿不凡,然后一直等到这孩子足月的时候,那个时候剑灵人魂已融,只要等到胎儿降生,我们便不再有存在的价值,所以那鬼头令主终于现身了……他杀了当时陪在我身边的阿四,也要杀我以便剖腹取婴,因为害怕有人走漏消息被修道之人发现他以人养剑的手段,所以在我们当时突逢巨变以至于本能地向叶家庄示jǐng的时候,他携带着我和阿四的肉身,一路杀回了叶家庄,想要将整个叶家庄都控制在自己手里。” “然而他忘记了,我毕竟曾经是修道之人,修炼的还是最具生机的木属功法,本来就很难死透,虽然散尽了修为,但是我的肉身以及我的意识境界都还在……所以他大意了,在他想要将婴儿剖出的时候,我用残余的法力进行了反击……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时候,那剑灵的本能苏醒了。” “那鬼头令主一定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剑灵居然会帮着我攻击他自己,他一直在大声叫着不可能,可还是被打成了重伤,难以聚形,只能在当时那些重伤的叶家庄的人中找一个人进行夺舍,或者融魂,而我当时的肉身本就受了那鬼头令主的重创,后来又被那争斗之时的剑气所牵连,也难以支撑,可是,当时的我不想死啊……” “我和阿四的孩子,我还没亲手抱过,还没有看着他长大chéng rén,那个想要对他不利的鬼头令主还没有被消灭……那个时候我无比后悔我散去了一身的修为,而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想起来百花千蝶道的另一种练法,另一种没有花没有蝶,只有毛毛虫的丑陋的练法――那是一种邪门的练法,如果是以前的我,只怕是想也不会去想的……可我那时候正好处于道心不稳心魔旺盛的阶段,正好契合了这种练法的jīng要,于是我拼着最后一口气,凝出了一条魂虫,寄身在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孩儿身上,那个女孩就是红花儿。”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鬼头令主,他也在找我,,我们都是残存着一口气,因此都不敢轻举妄动。也正是因为他实力未复,想来是知道自己就算带走晁溪也无法安稳守住,所以就留了他在叶家庄中,从而也让我确定他一定是附身在叶家庄中的某个人身上,所以我在魂虫之术修炼有成的时候,偷偷地开始给十四年前那些叶家庄的幸存者身上种魂虫,以此来排查被鬼头令主附身之人,而他在察觉之后,也弄出来一道鬼头令,在叶家庄中装神弄鬼,每个人都不知道这鬼头令从何而来,但是在这鬼头令的cāo控下,那些人的每次举动,都让我不得不停止培育魂虫……” “感谢上苍,我还能看着晁溪长大。”那女子说着,眼泪又开始垂落,叶晁溪的指尖颤抖着,轻轻地在她的面颊上擦着那些纵横的泪痕。 路南乡和翡寒星那飞剑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一直没有开口打断那女子的述说,一直到那女子说完,路南乡的手才轻轻抚上了叶晁溪紧抓着自己下摆的那只手。 “我知道我这些年修炼的手段邪祟,是该被斩妖除魔的存在,但是就算是我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除去那个鬼头令主,他不死,晁溪的安全便无法得到保证。”那女子哭了半晌之后,重又开了口。 闻言,路南乡又偏头看了一眼那飞剑,而那飞剑也偏着头看着他,虽是一人一剑,但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在想些什么。 “终于说到正题了。” 31、太上封魔镇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百花娘娘的苦情故事,只对叶晁溪有用。 路南乡只是略带怀疑地姑且听着,毕竟这些郎情妾意情深似海的故事,也就当事人说说,全无佐证,再加上时隔多年,更是连当事人的表述都会偏差到天遥地远——而且是那种当事人自己都会坚信的天遥地远。 所以对于这种事情的描述,你无法说她说谎,但也的确没有什么去相信的价值。 但是这故事对叶晁溪的意义就不一样了,这个故事给了叶晁溪一个明确的立体的甚至充斥了满满的爱意的父母形象,不管是那自废修为的百花娘娘和叶家老四两人之间的情谊,更给了叶晁溪一个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着想的,哪怕粉身碎骨仅剩残念一缕都仍要照看自己为自己扫除威胁的,了不起的母亲的形象。 但是不管路南乡心里有多少不屑,他还是没有打断那女子的话。 不管真正作怪的搞那以人养剑这种邪门功夫的人是谁——这是翡寒星所一直执着的问题,毕竟在他看来,修道求的本就是一个真字,所以要不断地拷问本心要追寻世界的真相,所以他不会容忍这一件事有一个含混不清的结论——但是对路南乡来说,如果想这件事有一个平稳的收尾,那么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叶晁溪的认知。 是让叶晁溪明白自己从出生到这十四年的生命都是为人所cāo纵,被人当做一样法宝而不是一个人看待,自己身边亲近的人都是心怀不轨的yīn谋家? 还是让叶晁溪知道不管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依旧有一位全心全意为了他的母亲,有一段铭刻在记忆中的温馨时光,有一个被陷于无力的处境只能眼睁睁看自己被cāo纵但仍是正直的英勇的大伯? 叶晁溪才十四岁,一直呆在叶家庄中,并没有见过什么风雨,也并没有太多复杂的心思,那么,为什么不让他能活得正面一点呢?为什么一定要他去揣测那些个yīn谋算计利益纷争? 这是路南乡的想法,所以在那百花娘娘从玉瓶之中传出信息的时候,他很快便认可了那百花娘娘的提议并且站在救人救己的角度助了她一把,而没有再多做求证。 而看着眼前这一幕母子相认的情景,看到叶城脸上那几乎掩饰不住就要随着一起流泪的戚sè,路南乡虽然心里没啥感觉,但仍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摸着叶晁溪那抓住自己的手,表示自己的同情与关怀。 “所以,你们想要怎么做呢?”路南乡想了想,决定主动接过话题。 “那鬼头令主只是暂时地被封住,一旦我和四弟媳支撑不住,他便会重新苏醒,然后重新占据这个身躯。”叶城抬头看向路南乡,表情凝重,“所以我们想的是,趁现在我的意识仍在仍能控制这个身体的时候,将我杀死。” “这具躯壳死了,那部分昏睡中的魂魄自然撑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而那鬼头令主魂魄散尽,自然永世不得超生。”叶城拍着自己的胸口,“在这里,一剑刺过,便消灾解难再无祸患了。” 路南乡偏头,看了将剑身扭转到另一边的飞剑,摆明了一幅不愿意插手的模样,却不知道他是在嫌弃杀这手无寸铁甘心就死之人有损天道仁和,还是在抱怨破案困难真相难觅——莫非到头来只能杀死一个人来向所有的问题供出一份交代,而什么是真相,其实不重要? 这一人一剑正各怀鬼胎各自尴尬,却有一件出乎路南乡意料之外的事情——在那百花娘娘明确说出要诛杀叶城,叶城点着头开口附和并在伏地恳求一个一剑穿心,叶晁溪虽然满脸泪光地面露惊讶之sè,却在这当口开了口,问了一句话。 “娘亲……其实我想知道,如果我的魂魄被那剑灵所占据,我还是不是叶晁溪?我还是不是你的儿子?我是不是也需要……杀身成仁?” 这话问得路南乡的心里都不由自主地一颤。 叶城是融魂,叶晁溪也是融魂,叶晁溪的魂魄的一部分还是那鬼头令主的剑灵,当年的百花娘娘,又是怎么样轻易地接受了自己生的孩子的魂魄已然被动过手脚已经不是最早的三魂七魄,这种类似于给预订好的包子换了个馅的结果? 叶晁溪注意到了这些或许本不该由他来注意的细节。 事实上这一点——包括杀死叶城,放过叶晁溪——这两样事情并在一起,在路南乡的思维里,本就是一个天大的漏洞:那百花娘娘如今是处心积虑要杀死叶城,那么当年又怎么会对可以说是同样一种状态的叶晁溪手下留情?毕竟一个蒙昧的剑灵想要开窍还是需要机缘和时间的,那百花娘娘就算处于重伤需要休养的状态之中,也不会完全没有能力除掉这惯养的小少爷。 “难道真要用母子天xìng来解释?”路南乡在心里默默地质疑着。 “你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那便始终都是我的孩儿。”那女人迟疑了片刻,方才回答道,“这种感觉……这种母子连心的感觉,哪怕我换了身体与你割断了血脉牵连,哪怕你的魂魄异于常人,都无法改变——就算我是红花儿的时候,我一直都知道该怎么让你开心,不是么?” “晁溪,你和我的情况其实并不一样。”那一直默不作声还被打断了开口的叶城摇了摇头,接过了话头,“我是因为……我原本并不是这样,我也曾平安快活活了几十年,所以,我不能忍受这种强制的改变,如果不能以我现在的状态活下去,那么我宁愿死……” “但是你从出生开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的身体,意识和魂魄从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没有改变过,那么,既然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你与我们之间的关系,便不会发生改变。”叶城沉声说道,叶晁溪似乎是纠结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路南乡却觉得叶晁溪只是把一些想法给吞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里,大概是打算憋到死了。 “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路南乡心里想着,微微叹气。 心思重的人,那就更不能让他接触太复杂的yīn谋了,否则的话,不是小小年纪便会掉落头发,就是人小鬼大东施效颦还满腔的冲动和怨愤。 “你们不该在叶晁溪的面前求死的,你们这样做等于在他心头划了一刀……”路南乡开口说道,“他害怕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离开,当然会拼命阻拦,阻拦不住的话,或许就是……一起死……” “不,我希望晁溪能好好活下去,像以前一样……”那女子的头用力摇摆着否定。 “甚至这也可能成为叶晁溪将来的心魔……如果他修道的话。”路南乡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jǐng告的意味,毕竟这一出一但细想,倒的确是埋线悠远的好手段。 “那……让我再看一眼晁溪,然后,然后等我们无法压制住那鬼头令主的时候,你们带他出去。”那女子声音有些颤抖,“还求道长成全我等的心愿。” 路南乡眉头越皱越紧,如果按照那女子的说法,那么自己或者翡寒星,总有一人会成为杀害叶晁溪的亲人的杀人凶手。 这貌似慌乱无措的说法,其实是在往叶晁溪的认知中,又划了一刀。 这一刀划在叶晁溪与云天之巅的关系之上。 云天之巅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但是若这一刀划实了,对叶晁溪来说,便又是一桩恩人变仇人恩仇难分辨的事,解不开的心结,注定成魔。 但是这一刀如此隐蔽,甚至所有的理由都足够充分,加上那女子与叶城视死如归的表现,实在很难让人想到理由来拒绝,也难以找到足够充分的证据来证明这些话都是用心不良——毕竟谁都不知道叶晁溪会不会去修道,如果不修道,那么自然不存在心魔的问题,也不会需要再和自己或翡寒星打交道,那么这些星星点点意图埋线千里的暗示,只怕会无疾而终。 “所以这种情况是……纵然身死也要引导着叶晁溪入魔么?”路南乡思考了片刻,心中有了计较,却是从怀里取出了一大叠符箓。 “这些符箓足以组成一套完整的太上封魔镇,而太上封魔镇有一个特点,就是他可以封印某一种特殊类型的妖,或者魔,这套封镇一般来说,我们都用在猎杀追捕某些善于隐匿行踪的妖魔们这一道上。”路南乡一甩手,将那片符箓扔了出去。 “我可以将那鬼头令主的气息存在这套封镇里,这样一旦鬼头令主苏醒,这些符箓都会立即发动……”路南乡解释道,“叶庄主未必需要死,或许可以陷入长眠,但是既然是长眠,就总有苏醒的希望,只要……叶庄主不放弃,百花娘娘也不放弃,待到两位真正压服那鬼头令主的时候,这封镇自然会淡去。” 路南乡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那一大一小两张脸上面的表情,却只能看到两人在愣了一下之后,做出来的欣喜的表情。 “你们……再与叶晁溪说些话吧——这十四年来,想说不能说的话。”路南乡点了点头,松开了握着叶晁溪的手那只手,两只手在胸前如穿花蝴蝶一般上下纷飞,牵引着那些符箓不断地调整着位置。 叶晁溪迟疑着,松开了抓着路南乡下摆的那只手。 “多谢路道长。”叶晁溪低声地说道。 32、祭剑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路南乡没有回应叶晁溪的感谢,反而看着叶城和那百花娘娘,口唇轻动,却不是在念咒,而是无声的四个字:“适可而止。” 叶晁溪没有察觉,那百花娘娘则是看在了眼里,不由偏转了视线。 翡寒星的飞剑有些暴躁,可晃来晃去却发现自己表达不了自己的意思,于是颇有些愤恨地跑回了翡寒星躺尸的地方,在那昏迷不醒的翡寒星身边盘旋不定,似乎想要将翡寒星戳起来好让他将自己的问题表达清楚。 那柄剑如今其实算是翡寒星的身外化身,与他的本体心意相通,可以说是翡寒星想什么这柄剑便想什么,反过来也是同样,所以这柄剑看着路南乡的举动心里烦躁觉得不妥却又无法表达,便只能回头来纠结自己本体所居的肉身,想着或许自己这居于剑里的魂魄融进去,翡寒星的躯体便能为自己所用开口说话——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想法已然倒了主次之分,有了反噬主人夺舍本体的意味。 “你不将寒星师弟丢掉了那一魂一魄找回来,就别想我解开泥封。”路南乡的声音传来,将那飞剑给吓了一跳。 那飞剑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念头有多么大逆不道,于是咻地一声串出门去,在半空之中盘旋了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面小旗从门中飞出,悬停在了那飞剑盘旋的剑路之上。 那面小旗黑底金纹,上面绘着北斗七星之阵,悬停在空中便是动也不动,仿佛一面牌匾,那飞剑窜到了小旗面前,似乎是犹豫思考了一阵,调转了剑身,以剑柄小心翼翼地托起了那面小旗,而后背负着那小旗在这片几乎已成废墟的空地之上慢慢地盘旋。 剑有金锐之气,若像方才那样飞速地盘旋,只怕纵然找到翡寒星那一魂一魄,也会在瞬间被那剑气所绞碎,而路南乡扔出的这面小旗,则是招魂幡的异化,也是做法事给翡寒星招魂所需要的令旗,他如今无法分心出来做法事,便将这面令旗扔给了那柄飞剑。 也算是个考验——初生的剑灵或者说身外化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善恶什么主从的观念,这些都要靠分出这身外化身的人进行教导,说教与契约同行,万一教导失败,那便等于是养下了一个随时会反噬自己随时会背后给自己插刀的祸害,可眼下翡寒星自己主体魂魄不全陷入昏迷,使得这飞剑之中的剑灵自我意识格外膨胀,这时候若不加限制,那便容易形成主魂屈从于分魂的现象,对翡寒星的本体来说,危险xìng不亚于被夺舍,甚至可能面临不得不使用自己的魂魄祭剑的可能——所以,如果这飞剑老老实实完成任务,助翡寒星的本体苏醒,还可留下这道分魂,如果这飞剑的心思转得过多,那么这路南乡扔出的这招魂幡招的,便是这剑中分魂了。 翡寒星毕竟是修道之人,丢失的就算只是一魂一魄,也比寻常人的魂魄要强壮得多,于是那飞剑带着令旗不过在空中盘旋了数圈,那招魂幡上金sè花纹便是一亮,已经有一条魂魄住进了这令旗之中。 就这一道魂魄,在住进招魂幡之后,在这招魂幡中yīn气的加持之下,便已经隐隐能够压制住那条初生剑灵了,而那剑灵感觉到了压力自然更不敢怠慢,飞行地越发小心翼翼,搜寻这另一条散落在这附近的魂魄。 而就在这个时候,地面上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那飞剑吃了一惊,凝在空中,却只见地面上那些破碎的砖缝里钻出一条条红sè的虫子来,而随着那飞剑反应过来,更多的魂虫开始从其他叶家庄中众人栖息的屋中爬出,那些魂虫并成一束,聚集在了那小屋门口,却逡巡着不敢进入。 那飞剑只觉得自己托着的那面令旗又沉重了一分,另外一条魂魄不知何时也已经进入了那面令旗,同时还有一道命令传来,让那飞剑别理这些正在聚集的不断壮大着队伍的魂虫,先将这令旗送进小屋。 路南乡不知何时已经在屋中摆下了法案,香烛黄纸具备,铜铃木剑齐全,脚下踩着一套步法行云流水般地正游走于那太上封魔镇的一片符箓之间,若仔细看去,甚至还有一条红线被他系在叶晁溪的手腕之上,另一头则压在法坛之上,显然是在为太上封魔镇的发动作着准备,那条拖着叶晁溪的红线的主要作用则是为了保证路南乡能够随时将叶晁溪拉到自己身边,也能够让路南乡在不去听人家家人重逢的话语的前提下察觉到其间的危机兆头。 路南乡也没回头,便感知到那飞剑已经将翡寒星的一魂一魄带回,木剑在法案上的那叠黄纸上一压,便带出几只小巧的纸鹤,那些纸鹤扑腾着翅膀飞出,在翡寒星的身体上方排成了北斗七星阵,同时被飞剑托在剑柄上的令旗也自主地飞了起来,一边向着翡寒星飞过去一边却在不断地变大,到了翡寒星上方的时候,那令旗已经从巴掌大小变得足以将翡寒星整个包裹起来,可说是成了货真价实的招魂幡了。 招魂幡上的北斗七星与那七只小小的纸鹤一一对应,舒展开来,一道道暗金的光束将小纸鹤与那幡上的星点连接起来,那些小纸鹤随即开始交换起位置,看起来仿佛有人正在那几道金光之间踩起了七星步。 这是路南乡的本事,以符纸化为纸鹤,以纸鹤施法,这样心分二用的本事可以让他同时施展几样不同的法术,所以虽然他在面对翡寒星这种以速度为先全部修为都只为一击的剑修的时候,会因为反应不及而只能束手待毙,但是只要给他一点点准备的时间,让他把该摆好的都摆好,那么他就会变得比谁都难缠,甚至一手防御一手进攻,几无破绽可寻,这种时候,就是翡寒星都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在不拼命的情况下打赢——至于面对拼命的翡寒星,能活下来的人,在同样的修为的人里面,可以说几乎是没有。 看到了路南乡摆出的阵势,那飞剑一时竟僵在了原地——这可不仅仅是封镇叶城和那百花娘娘的阵势啊。 翡寒星身上半透明的绿泥已经褪下,那面招魂幡猛地一抖,两道几不可见的yīn影在那条条光束之间落下,翡寒星的身体也是一颤,手脚依次抽搐了片刻,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几只纸鹤跳跃着回归,在那法案边沿两侧上站成左右两列,一只只昂首挺胸仿佛山门里的护法仙鹤,随时会施出什么大威力的术法一样,那面招魂幡也恢复成了原先令旗的模样,在法案上与那些铜钱黄纸铜铃鸡血之类并排列开成一字。 翡寒星从地上爬了起来,闭目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发现魂魄与身体融合无间,甚至还有了点一时还不知道是什么的神奇力量,心下稍安,将自己的飞剑唤到手边,正想就眼前路南乡拉出的这种阵势开口提问,却有一句话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句话是路南乡用传音之术偷偷传给翡寒星的:“门口那堆东西,给你祭剑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地上那些从翡寒星身上褪下的绿泥居然又聚集到了一起,化作一个平躺的人形,仿佛是翡寒星依旧躺在那里没有变化。 “你狠。”翡寒星也传音了一句话两个字,提着剑便冲了出去,随着他跃出门外,一道无形透明的封镇便向着这处小屋笼了下来,却是那太上封魔镇的另一重功能,那便是隔绝内外气息,除非用云天之巅特有的术法试探,否则无人可以感知到这处封印之内的气息,而封印之内也别想感知到外界的变动——对于封镇那些可能会有亲朋好友的邪魔外道的时候,这种隔绝是必须的,而这层屏障的落下,则说明太上封魔镇已经构建完成了。 门外地面上的魂虫密密麻麻,甚至堆积成了一个小丘,但是由于这些魂虫似乎只是本能地聚集,并没有一个主导的魂虫,所以并未组chéng rén形,也没有形成什么奇怪的怪物,就那样一堆蚯蚓一样堆在一起。 翡寒星安静地等了片刻,见周围不再有新的魂虫出现,而那万千魂虫都聚集到了方圆一丈左右的区域之内,手持自己那道剑,在那魂虫堆的外围地面之上,划了一个圈。 那剑灵如今听话得很,这一个圆圈画下,翡寒星不过心念一动,那剑灵便已鼓荡起层层剑势,向着中间那堆魂虫碾去。 魂虫不灭,是因为有一个主体,而现在这个主体被封进了那太上封魔镇,仅仅只有一缕气息泄露在外用作诱饵,吸引这种魂虫聚集一处,翡寒星所做的事,就好比是在已经扫成一堆的落叶上点一把火,然后等着检视有没有还没有烧干净的残片。 那些魂虫在剑势的激荡之下一个个吃惊地直起了身子,可惜没有主体的话它们只能茫然地僵在原地,而后这些魂虫在剑势的碾压之下,纷纷开始向内部塌陷。 小小的虫头陷进身体,然后身体继续陷入尾巴,最后连尾巴也干瘪缩小陷入一个不知名的空间,从而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是路南乡所说的祭剑了,那些魂虫虽然并不是完整的魂体,一般来说仅仅只是一条魂魄之上的小小一段,但成千上万条魂虫之中所蕴含的魂魄之力,也能相当于一个身外化身了,虽然无法全部纳为己用,但是这些对于一个新生的剑灵来说实在是大补。 只是别人的祭剑都是杀一些凶徒以彰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己祭剑却是仿佛用火柴点一堆落叶,这让翡寒星略觉得的确有些遗憾。 太过没有挑战xìng的行动,这让翡寒星不由自主地走神关心起那太上封魔镇之中的情况来了。 而那封镇之中,路南乡摆下的法案之上,那个小铜铃已经从案上浮起,微微一晃,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铃声来。 33、叶家庄还在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随着最后一条魂虫化为乌有,翡寒星收起了剑,开始在那屋前来回踱步。 路南乡把他支了出来,却没跟他说还要不要再进去或者什么时候进去,这让翡寒星心中忐忑坐立难安,不论那魂虫之主和鬼头令主是不是一个人,不论他们当中哪一个是好人哪一个是坏人或者全是坏人,都不是好对付的存在,哪怕是自己,对上其中之一也要竭尽全力——当然有路南乡帮忙的话会轻松很多——可现在里面那两个怪物进入了一个人的体内,那里面只有路南乡一个人,还有一个什么事也帮不上甚至还会拖后腿的小鬼叶晁溪。 翡寒星有心想要进去一探究竟,却又怕误了路南乡的安排,毕竟方才让他出来的时候路南乡在地上重新做了一个人形,显然是要以此为饵,自己贸贸然闯进去,这安排自然也就白费了。 “他法案都摆出来了应该不会有事吧……”翡寒星想着,用脚在地上画着圆圈。 不知道等了多久,或许的确很久,或许其实没多久只是翡寒星因为内心不安而觉得过来许久,路南乡抱着昏睡的叶晁溪居然就那样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连先前在那叶城骤起发难的时候被割破的道袍和散乱开的头发都收拾了一遍——道袍换了一件,头冠也戴正了,看起来何止是没有经历过大战,甚至连只蚂蚁都没踩死一只。 翡寒星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路南乡,直到路南乡将怀中抱着的叶晁溪放在了他的怀里,而后转身对着那太上封魔镇拍出了最后一道法诀,那处房屋就那样从原地咻地一声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一尺来深的大坑和一片残破的地基。 路南乡现在的样子简直像透了一个神棍——那种招摇撞骗道貌岸然功力不深但施起法来绝对好看jīng彩潇洒个人形象也绝对仙风道骨的一看就是得道高人的神棍。 “封到哪里去了?”翡寒星看着路南乡的举动不由愣了一会,开口问道,“还有,这里又没人,你做这样子给谁看?” 翡寒星没有想通路南乡为啥突然又拿出了神棍的架势,虽然路南乡行走天下的时候一直是这种架势,也亏得他架势不错,让人不太能看得出他那略悲催的应变能力,所以也没多少人会贸然偷袭于他。 路南乡没搭腔,依然装腔作势地四周看了看,然后冷哼一声,唰啦一下又甩出了一片符箓,那片符箓一出手便散发出煌煌金光,而后依次崩散成一团团淡金sè的云雾,一条金龙的身影在那片云雾之中翻滚,带着滔天的气势,似乎要将这整个叶家庄都给碾为平地。 片刻之后,云雾消散,金龙也不见踪迹,那样声势浩大的一片符箓,居然只是放出一场幻影。 “看起来是真没人了。”路南乡偏过头,看着翡寒星笑道,声音略有些发虚,“我担心有人在附近窥探,要是再来个厉害点,我可吃不消了。” “这样就能吓走窥探的?”翡寒星不由自主地挑眉。 “当然,其实这些鬼蜮之徒非常好吓,我可以用我这百年修为作保。”路南乡似乎是心里放松了,随即连肩膀也垮了下来。 “他被我挪到西南五百里外的哀牢山脉里的一座小山峰肚子里了……不过,不能算是封镇在那里。”路南乡突然压低了声音,只以口型对翡寒星说了一句,“那不是太上封魔镇,我改了一点,阵法一动,那叶城的身体就已经崩毁,里面那两怪物也就随之魂飞魄散了。” 翡寒星不由自主地把嘴长大发出了一声满是惊疑尾音打转的“哦?” “当然叶城的那部分魂魄我已经帮他重入轮回了。”眼见翡寒星露出一副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的表情,路南乡连忙表示自己并不是善恶不分一锅端的人。 “你到底在里面做了些啥?”翡寒星忍不住追问。 “我们先去看看其他人魂虫离体后恢复得咋样,最好他醒来的时候有亲人好友围在他身边,我担心他受的冲击有点大,有亲近的人陪在身边的话会好一点,他毕竟是融了一个剑灵在魂魄之中,剑蕴凶杀之意,还是仔细点为好。”路南乡提醒翡寒星还有正事没干。 翡寒星想了一下,没有理由反对,只好抱着叶晁溪,跟在路南乡的身后去一个个看望那些因为魂虫离体而失去了一部分魂力而痴痴呆呆的叶家庄众人,还有那些没有被魂虫影响但却被另外一种法术弄得昏迷不醒的叶家其他人。 于是叶晁溪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也看到了在自己床前围了一圈的叔叔伯伯兄长姐妹,每个人脸上虽然有些悲戚之sè,但都透着股无法掩饰的劫后余生的欣喜劲儿。 他在那一瞬间便明白了路南乡在他昏迷之前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叶家庄还在,别怕,也别哭了。” 那个时候,伴随着这句话的,是自己大伯的躯壳在一点一点地变为焦炭,而这具已经干枯到皮包骨头的老人的头上,两个眼球和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之间分别连着一黑一红两sè的经络与烟气,正在互相撞击交战不休。 而路南乡面前的法案之上,一个面目痴呆的小小的叶城正木然地躬身一礼,而后也渐渐淡去。 那个时候叶晁溪也不记得自己喊了些什么,总之似乎一种很绝望的感情,随后他便被路南乡弄昏,而直到自己醒来的时候,却已经被这么多的亲朋好友所包围了。 “是啊,叶家庄还在。”叶晁溪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心头豁然开朗。 …………………………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家里人有用。”翡寒星看着面前的水镜里映出的叶晁溪的表情,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而后偏头看向路南乡,“现在你可以说一下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了吧?还有,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打算自己想一想么?我记得师父经常要你多想想。”叶晁溪无事,路南乡乐得想开些玩笑。 “你够了,适可而止吧。”翡寒星愤怒地抗议。 “叶庄主在十四年前被融魂之后,其实他还剩下的那一部分魂魄神智全失,没有记忆也没有任何自我意识,所以才能安稳存在在那具躯体之中,而并没有被那夺舍的鬼头令主完全赶出去,并被那鬼头令主利用其魂魄中的一些残留的气息和独属于叶城的特征,用来给自己这融合之后的魂魄做伪装,所以你早前并没有发现叶庄主的问题。”路南乡整了整衣冠,正襟危坐,摆出来一副传道就业解惑的架势来。 “那么南乡师兄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呢?”翡寒星虚心求教。 “我也没发现,但是我带了叶晁溪回来,而那鬼头令主的目标正是叶晁溪——他一直伪装着弱势甚至引出那魂虫之主当明面上的靶子被你封印,就是怕我们觉得危机未解而不让叶晁溪回来,所以说,要不是他觉得自己稳超胜券可同时解决我们两个并带着叶晁溪远走高飞,因而暴起发难的话,我也没办法发现这一点。”路南乡坦白地承认自己的不足,“但是我一旦发现了苗头,我就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了,因为这正是我所擅长并钻研的领域。” “好吧,这方面你懂得比我多,那么你又是怎么决定将那魂虫之主放出来的呢?”翡寒星继续勤学好问。 “你知道我为啥会突然赶到叶家庄么?正是因为叶晁溪在云天之巅突然感应到叶家庄将有大事发生,因而求我带他过来的,而我到了叶家庄才发现,他的直觉的确是正确的。”出乎翡寒星意料的,路南乡并没有吹嘘自己的神机妙算,而是用很严肃的语气说起了叶晁溪的直觉,“叶晁溪在那个时候想要抢我手中玉瓶,我就觉得我应该相信他的直觉。” 这一回没有等翡寒星再发问,路南乡自己就开始讲了下去。 “那魂虫之主,也就是百花娘娘,当年的道心其实是在鬼头令主的诡计之下沦丧的,因为鬼头令主本想用她来生孩子以给自己养剑,所以甚至暗中牵线让她和那个先天武道巅峰的叶家老四情投意合成了一对,然后发生的事情便是养剑杀人夺胎最后两败俱伤在这叶家庄中潜伏下来的事情了,这一段倒没有什么差错,只不过,那百花娘娘不但怨恨那魂虫之主坏了自己的道心甚至诓自己与一个凡人成婚生子,这些年来她修炼魂虫之术修得暴戾之气越来越盛,最后钻了牛角尖,只觉得除了这鬼头令主之外,这个把她给拖进凡尘俗世的叶家庄,还有那个在她的修道途中不该存在的孩子叶晁溪,全都该死。” “你怎么能问这么清楚?你搜魂了?”翡寒星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有,我不过在她看到希望,觉得自己在杀死叶城同时还能逃走继续她那杀光叶家庄的计划的时候,告诉她她看到的前路是假的……然后她就什么都吼出来了。” “叶晁溪听到了她吼的这些?” “是的,当时有点手忙脚乱于是让叶晁溪听到了,所以我只能安慰他说叶家庄还在,然后让他昏迷过去。” 34、求指教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原来你也会手忙脚乱啊哈哈哈哈哈看你出门那样子我还以为你多轻描淡写呢哈哈哈哈哈……”翡寒星仰天大笑,笑完了才继续问,“那么你用绿泥弄成我的样子躺在那,就是用来引诱那魂虫之主的?” “有一个修道之人的身体放在那,刚好这人还魂魄不全,不管是鬼头令主还是魂虫之主,都不会放弃的。”路南乡淡定地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一个小茶壶来,颇为惬意地喝了一口,“那绿泥覆盖过你的身体,便带了你身上的气息,我只要装作顾及不到漏一点缝,那两位自然会想法子抢夺……” “说到这里,你是不是又欠了我一次救命之恩?”路南乡看向翡寒星,呵呵呵地笑得不怀好意,“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带着叶晁溪回来这叶家庄,你现在恐怕就已经被那鬼头令主给夺舍了。” “你是说,我在那隔绝的小阵里面,就已经遭到算计了?”翡寒星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的确,那个时候我恍惚有种游走天地的感觉,因为那种感觉不算太坏,所以我还以为是我战后疲惫加上法力枯竭而生的幻觉……” “趁着你打架赢了正心神松动的时候动手,偷偷勾出你一魂一魄,只要等到这一魂一魄彻底和你的肉身断开关联,你便会陷入昏迷,那便是他夺舍的好时机了――所以,他选择那个时候发难也不奇怪,因为在那之前你都还是清醒的,他必须要将叶城原本的魂魄顶在外面作为伪装,才能瞒过你的感知,那样他便无法一直盯着你的动静,而在这种情况下,靠经验所判断出来的夺舍时机,反而是最为靠谱的动手时机。”路南乡又喝了一口茶,闭着眼睛揣测了一番,复又说出了自己的假设,“事实上,我觉得鬼头令主也不是很能确定叶晁溪会回来,毕竟叶晁溪是剑灵融魂,云天之巅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派的,所以肯定会有人发现这种魂魄的异常……” “那么,发现了异常山门自然也就会派人来检查,所以那鬼头令主只要能够跟前来探查的人进行融魂,而后以探查之人的魂魄为伪装,便可以直接找去山门,当面将叶晁溪带出来,而没人会发现异常……而那魂虫之主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早早地埋了那么多阵盘……”翡寒星接口道,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上一次从叶家庄离开什么不对劲都没发觉,这次几乎是一到叶家庄就能发现魂虫的踪迹,当天晚上就能看到叶城演的那被鬼头令上身一出戏,人家早织好网等着自己跳进去呢。 翡寒星甚至在想,如果当时叶城一身黑烟笼罩的时候,自己忍住了没有出手,或者说多忍一会等到切实的生死攸关再出手,是不是立即就会发现他在演戏?同时也能发现那门口的魂虫的意图?也就不会有这险些被夺舍的经历? “我懂了什么叫多想一想了。”翡寒星抓了抓头,面上的神气褪下去了一些。 “见死不救不是你的风格。”路南乡摇了摇头,安慰道,“我们再说回来,总之,在我用那团绿泥做饵之前,你还躺在那里的时候,那魂虫之主和那鬼头令主都想占据这具躯壳,而那鬼头令主正好处于被压制的状态,于是默默地指引那一地的黑蛇想给自己先搭个桥,而那魂虫之主正控制着从鬼头令主那生扒下来的叶城的魂魄,在对叶晁溪说那些一家人的话,但她也已经盯上了那具躯壳,所以在那做法想要召集她的那些魂虫,我便在太上封魔镇上开了一个小口,然那召集的信息漏出去点,甚至还加了点料,让那些已经寄身了的魂虫也赶来汇合。” “通灵的飞剑不在,躺平的道士丢了一魂一魄你护不周全,同时你还要那么辛苦地布封印……虽然那魂虫之主假惺惺地同意了你的封镇,但是心底早谋划着要逃,而要想出这封镇除了叶晁溪之外就只有和你同门之人,这情况之下,他们也就一个选择了。”翡寒星点了点头,表示明了,“所以你只要弄个障眼法把我换出去,然后再卖点破绽,他们自然会上当。” “他们本来还都是暗地里想着怎么去夺舍你的身体,却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的想法――当然这过程里我做了些手脚放大了他们的动静,于是那两立即饿死鬼投胎一般,向那团人形的绿泥冲去,甚至都不怕我发现……好吧我觉得他们大概是觉得只要占据了你的身体对付我这种只会装神弄鬼的轻而易举,毕竟先前那阵我还是靠你才撑过……”翡寒星想明白了细节,于是他的眉头只是稍微皱了下便展开了。 “而那一段原本的叶城的魂魄,因为是被魂虫之主从鬼头令主身上硬扒下来,所以一个懒得管一个没时间管,居然就被他们丢下来了,正好就被我连同叶晁溪一起摄了回来。”翡寒星说着说着就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这样便可以确定两件事了,一是叶城的魂魄早无灵智,所有他说的话都是被那两位cāo纵出来;二则是,那两位,都是鬼话连篇。” “然后那两位发现自己扑了个空,于是又争先恐后地回到叶城的躯壳,一人控制了半边身子,居然就那样一边一个法术在那折腾,而这个时候,那魂虫之主就开始什么都说了……我当时一边挡着那两难得的同心协力的进攻,一边完成封镇,同时叶城那魂魄实在太虚弱了再不入轮回就散了,于是我还要接引一下他,一时……就没顾得上叶晁溪……”说到这里,路南乡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路南乡的本意里,是不想让叶晁溪听到那些让人失望的话语的,特别是在叶晁溪刚刚觉得自己认了亲娘认了真正的大伯的时候,突然就又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他的亲娘其实一点也不爱他甚至想将他也杀了,而他的大伯早成了傀儡没有任何自我意识所以方才那些关心都是演出来的……哪怕是个chéng rén,受到这打击都难免难以控制情绪,何况是十四岁的从未经历过风霜的少年? 叶晁溪当时便魂魄不稳,剑灵又处在一种想要不顾这肉身的进击的状态,所以路南乡只能抽空将叶晁溪给弄昏过去。 而那鬼头令主和魂虫之主这辈子的第一次合作却是碰了壁,路南乡只要摆开阵势,布下的防御便不是那么容易被破开的,加上那太上封魔镇早完成了大半,虽然未能封得滴水不漏,但是对那两人的术法也已经有了一定的压制作用,所以路南乡还能在防御之外同时分着神来继续封镇。 当那两位终于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封住了的时候,彼此之间的仇恨便又爆发了出来,本着就算一起死你也要死得比我痛苦的心态,开始打成一团,先是先前各自施法的两个手撞在了一起,打得势均力敌筋骨散乱的时候两只脚也参和了进去,而这具躯壳之中的生气也在他们这样的争斗中快速地消耗,很快叶城便由先前那相貌堂堂高大威猛的老者变成一具包着人皮的骷髅,最后那两位仍不甘心,一个人顶了一颗眼球,再度纠缠在了一起。 直到路南乡估摸着外面那些魂虫应当都被翡寒星除去了,最后的封镇术法落下,一道被激发的九天雷霆窜入了那干枯的躯壳,化为无sè的内火,将那具躯壳彻底焚毁,那争斗不休的两位,自然也就此魂消魄散。 “然后呢?为何你出来的时候还那样装腔作势,甚至将那封印移去那么远的地方?”翡寒星仍有不解之处,而随着这一问,他突然又想通了一件事,“我说呢,难怪你能把那封印扔那么远,先前还以为你修为大进……合着那里面是空的啊!” “也不算全空,里面留了一道引符,一旦有人试图破开那封镇我便能知道,在我想来,会去动那封镇的,应当与策划这以人养剑的魔头有所关联。”路南乡解释道。 “所以说又是一个饵……不过你又是怎么就觉得事情还没完背后还有人呢?” “因为那鬼头令主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全是那个女人声音在咒天骂地……”路南乡不由自主地按了按自己耳朵,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耳朵里还回荡着那女人尖锐的骂声,“虽然说女人的确话比较多,但是死到临头连嘴瘾都不过的,一般来说,只有死士,还是那种有任务或者秘密在身的。” 翡寒星拍掌,露出来恍然大悟的神sè,但随即又觉得有些忐忑:“要是你那装腔作势没能将有可能的窥视之人吓走呢?” “那我们就只能指望你的飞剑,遁回去招人来帮忙了。” “好吧……那么,求南乡师兄你指教小弟最后一个小问题,如果是师兄的话,你来了这里……会怎么查?”翡寒星一抖衣襟,拱起双手,而后半躬了身体。 “我么……大概会先算一卦吧……” ………………………… 叶晁溪在周围的亲人们的安抚之下傻呵呵地哭着笑着,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这种欣喜让他甚至有点想哭。 周围的人也一样,庆幸着劫后余生,虽然他们在唏嘘着叶城的杀身成仁――路南乡并没有告诉他们实话,因为他知道解释不清,所以只给了他们一个英勇无畏舍了xìng命甚至尸骨无存从而从天降的妖邪手中救下了整个叶家庄的叶城,宋先生,还有红花儿。 叶晁溪于是从叶家庄的其他人口中,重新听了一遍这个故事,那一刻,他是真的感激路南乡。 因为路南乡给的这个故事,是如此契合叶家庄中长年累月的教导,给了叶家庄的人们一个,一个最近距离的可以仰望的jīng神偶像,激励着他们不要辜负“叶城”他们的牺牲。 哪怕叶家庄中不再有庄主掌控全局不再有谋士运筹帷幄不再有先天武道巅峰的高手坐镇,只要有这种激励在,叶家庄就不会消失。 35、只有一个去处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但是这样一来,叶家庄中,就只有叶晁溪一个人,知道所发生的事情的真相。 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他的所见所闻,但是,保守秘密这件事,本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值得庆幸的是,在他苏醒之后没多久,叶家庄的正院大厅之中的灵堂就已经摆好了,没有尸骸便只有牌位,叶城与宋奇一直兄弟相称,两人的牌位被齐平地摆在了一起,而红花儿虽然是个丫鬟,但是也按宋奇生前说过的意愿,以宋奇义女的身份供了牌位。 叶晁溪自然随同众人前去参拜,而后一些人守灵一些人前后打点,宋奇生前养的那些信鸽也被纷纷召回,毕竟留在江湖上的叶家庄弟子需要这些信鸽来通知叶城身亡的事情。 叶城死得壮烈无私,这无形中让出头来当家的几个汉子们心里的那点私心都淡去了不少,而一些对于叶家庄的一些生意的命令也随着几个当家的兄弟们之间的讨论,渐渐拟出了一个大概。 而这些汉子们在讨论中,渐渐就说起了叶城所面临的那种非人间的力量。 叶城是先天武道巅峰的功力,足以傲视江湖,却在那黑烟滚滚的妖邪力量中,以尸骨无存的代价才得换来一线胜机,然后又搭上了宋奇和红花儿两人的命才驱散了那团黑烟――这是路南乡在那争斗的废墟之上施了半天法才勉强“还原”出的景象,这样的眼见为实,才让叶家庄的人对他的描述而深信不疑,更不会有谁去质疑路南乡这两个人的见死不救。 但是这样争斗的景象深深印在了叶家庄每个清醒的人心中,这使得他们在思考江湖上的种种的势力是时候,还多思考了一层――那些非人间的力量,应该怎么对付? 讨论的结果,自然是落到了送叶晁溪回来的两位道长,以及叶晁溪的身上。 叶家庄虽遭突变,但是腾出两间客房还是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叶城的丧礼总需要做场法事,路南乡在“还原”了争斗现场景象之后,颇受触动于是主动请缨来为叶城等人超度,叶家庄自然是顺水推舟地留了两位道长下来。 叶晁溪是那两位道长中的一位带走去治病的,而后又被两位道长给带了回来,于是这叶家庄中与两位道长最为熟悉的也就是叶晁溪了,而叶晁溪也是被带着见过世面了的人了,于是叶家庄那些当家的汉子将正在守灵的叶晁溪叫去询问了半天他的所见所闻。 叶晁溪留了心眼,没有跟家里人说自己的魂魄的状态,也没有说融魂和以人养剑等等可能的yīn谋,因为那些一旦说了必然会引到叶城的死亡上面――叶晁溪对自己说圆这个故事没有信心,于是最好的办法便是什么都不说。 而他却是详细描述了云天之巅的壮丽景象,描述了自己所见到的仙人一般的人物,描述了自己所见的那些神奇到匪夷所思的法宝与建筑――他将自己的这一趟出行描述成了一个充满了乐趣和惊诧的大开眼界的旅程,而没有去说自己所受到的那些jīng神层面上的震撼。 在被叶晁溪所描述的世界震惊的同时,叶家庄的大人们心里也难免觉得叶晁溪大概是有所夸大其词,想着也许云天之巅只是一座比较高的山由于穿过了云层才有那么神奇……毕竟叶晁溪这孩子看书看得多平常也难免掉书袋,而在他们的观念里,读书人用的词都难免浮夸,比如明明只是个擦满了脂粉的站街边招客的青楼女子,他们形容起来也是“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鬓如云”…… 但是不管他们对叶晁溪的描述信了多少,在彼此心中,他们都认可了之前所商量的那应对那些非人间的力量的方法――让叶晁溪去拜那两位道长为师。 当然他们也考虑到了若是叶晁溪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拜师的话――毕竟叶晁溪被那道长带走之后还会带回来,在大人们的揣摩里多少也透着股那山门不打算收徒的意思,所以如果是叶晁溪自身的问题,那便从叶家庄挑些别的资质好的弟子去尝试拜师,这就需要叶晁溪从中说和一下了。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只是委婉地询问了叶晁溪的意见,叶晁溪便毫无推脱地答应了。 大人们以为叶晁溪是一个听话孩子,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叶晁溪心里真正的念头。 他只有那一个地方可去了。 于是在应下之后,叶晁溪有些犹豫地站到了路南乡和翡寒星所在的客房的门口。 …………………… 叶晁溪在犹豫着怎么敲门怎么开场白的时候,路南乡和翡寒星对着那扇关着的门一时都有点沉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找上门的叶晁溪。 虽然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问题,但是说到底叶晁溪大伯的身体都是毁在他们手上的,甚至红花儿宋奇也都能算上,偏偏叶城和宋奇还都能算是叶家庄支柱一般的存在,可路南乡翡寒星两个人还瞒去了真相跟叶家庄中的人说那三人是反抗邪魔英勇牺牲,把自己的存在感给摘了个干净――如果叶晁溪的见识差一点心思偏狭一点,只怕难免会发散到这两道士不怀好意意图谋取叶家庄甚至是谋取剑灵之类事情上了。 当然这完全不是事,有误会解释清楚之后便随便他怎么想了,想好想坏都是个人心xìng问题,两个人所担心的,其实是怕叶晁溪心头有怨于是……又开始哭…… 虽然他们已经听说叶晁溪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意图拆穿他们的谎话,甚至还十分配合地作证,也没有什么痛哭流涕的表现,但是在他们的预料中,叶晁溪至少还是要在他那些亲朋好友身边大哭一场的,所以大概要等路南乡开始做法事的时候,叶晁溪才会来找他们,却没想到叶晁溪来得这么早。 “他的心跳很平和。”翡寒星沉默了一阵,开了口。 “躲又算个什么事儿,没准他悟xìng够高早想通了。”路南乡有点无奈地理了理袖子,起身上前,开了门。 叶晁溪于是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突然被打开的门,然后视线上移,就看到了微笑着的路南乡。 “请进。”路南乡退开一步,伸手做引导之态,示意叶晁溪进门说。 叶晁溪有些茫然地点头,然后跟着路南乡进了屋,还没走两步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一般,双腿一弯就跪了下来,纳头便拜。 “咚咚咚”三个响头,翡寒星被吓得跳到了一边躲开了,路南乡惊觉之后转身去扶,却被叶晁溪轻轻一晃肩膀躲开了。 “这三个头,谢的是云天之巅之行,谢的是我可以凡人之躯一睹造化神奇,谢的是两位道长为我往返奔走之恩。”叶晁溪说着,然后又磕了三个头。 这三个头磕得更重,叶晁溪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是一片通红,甚至还透了青出来。“这三个头,谢的是两位道长救下叶家庄的恩情。”叶晁溪大声说道,“此恩深似海,可两位道长却为了消弭叶家庄的**而敛去踪迹,两位道长不求回报,可叶家庄承此恩情……我代表不了叶家庄,但总要感激两位道长的大恩……” 路南乡与翡寒星不由自主地对望了一眼,而就在这个时候,叶晁溪又磕了三个头。 “这三个头,是为我的贸然请求……是我想求两位道长……求云天之巅,将我收为门下……”叶晁溪抬起头,额头上隐隐一片血点,而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下定决心一般地说道。 “起来说话……”路南乡看叶晁溪在自己面前跪着有些尴尬,看叶晁溪一时不再磕头,便伸手去扶。 路南乡的这次出手快捷如电,抓着叶晁溪的胳膊就把他拉了起来,而后将他拉到了房中的凳子上坐下,自己也在桌子的另外一边坐了下来,翡寒星看了看动静,也乖乖坐下,三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却正好将叶晁溪给夹在了中间。 叶晁溪不知道自己磕头后直接提出的要求是不是有些冒犯,不由自主地又开始紧张了。 “别紧张,慢慢说,你说要入云天之巅,你都想通了些啥?”路南乡依然和颜悦sè。 “我……我只是想到也许我要平安活下去,或者叶家庄想要从此以后都安然无恙,只有我去云天之巅……”叶晁溪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在云天之巅的时候,你们的师父告诉我,我的魂魄中有一部分是剑灵,我猜想这应该是对修道之人很重要的,叶家庄中,那个附身在我大伯身上的鬼怪,想要的不就是我的魂魄么?他甚至为此策划了我出生……他策划了这么多,可是他在最后……在红……在我的母亲都变成那样的时候,居然没有对着我发狂怒骂,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没有了这个鬼怪,我便安全了?” “我苏醒之后认真地想了一下,发现我不安全,甚至叶家庄也不安全。”叶晁溪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我懂,既然有鬼怪会为此动了十四年的心思,将整个叶家庄都捆在了他的谋划上,那么难免会有其他动心思的妖魔鬼怪,甚至我都开始想,那个鬼怪的消失,会不会引来其他更厉害的?会不会还有还有别人同我一样?所以只要我在叶家庄,会不会不断被人盯上?哪怕我接受云天之巅的锻体之法,但是我人在这里的话,是不是也是逃无可逃……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离开叶家庄,去到叶家庄的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而且那地方还必须很有名,报出名号要在那些妖魔鬼怪之中无不知晓,这样才能震慑住那些宵小之徒,这样才不会有人打那些对叶家庄的人下手以逼问你的下落的主意。”翡寒星接过了口,“这么一看,你果然只能来云天之巅了。” 叶晁溪点了点头,然后面带期待地看向了两位道长。 路南乡沉吟了片刻,干咳了两声,方才开口问道:“你来云天之巅,求的是避难还修道?” “如果是后者,那么云天之巅的入门三问,你有没有答案了?” 36、答案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我想了。”叶晁溪点头,“我也有答案了,只不过那答案我总觉得……也许不是你们期望的。” “说来听听。”翡寒星接口道,“难道你的三个问题答案都是不敢?” “不是。”叶晁溪摇头,“是因为害怕,所以我想去试一试。” “第一问的答案,叶家庄的这么多人我都放不下,所以我不想连累他们,发生在大伯身上的事,我不愿意再看到了,所以,我想我应该离开叶家庄,去试一试修道。” “第二问,我希望叶家庄能长久地存在下去,叔叔伯伯们老迈去世,但是他们还有儿女,他们依然是我亲近的人,他们还会有无数的后代,他们流的都是我叶家庄的血……他们每一个人的存在,都会让我心怀感激。” “而最后一问,正是因为我希望叶家庄的人都能平安,希望他们都可以尽可能长久的活下去……所以我想要修道,我想要得到能够守护他们的力量,我想要成为叶家庄的依仗……” 叶晁溪说完,有些怯怯地目光游移,在两位道长的脸上逡巡。 “你怎么看?”翡寒星笑了起来,一只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向路南乡问道。 “我觉得挺好。”路南乡的笑意一直就没下去过,“比当年那谁‘我就是敢’,‘我就是什么都不怕’,‘大不了以后受不了了就自我了断’的回答,要有条有理有情有义得多。” “你难道不觉得我当年的回答也很干脆利落么?”翡寒星冷哼了一声,而后转头对叶晁溪说,“答案不错,最不错的还是你这份有情有义的守护的心思,希望你将来修道大成了,也莫辜负你今rì的心意。” “来,这个摇铃你收好。”路南乡掏出来了一枚小铃铛,递到了叶晁溪的手中,“等我为你的大伯做完法事之后,我们还需要先回一趟云天之巅交代此间事情,你还可以趁这个机会和你的家人们多呆一阵,并且冷静一下,因为你现在突逢巨变,一些想法可能会有些……不长久,所以,一旦你真的冷静下来了想透彻了,就可以摇这个铃铛,自然会有人来接你去云天之巅,除此之外,如果叶家庄还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你也可以摇这个铃铛进行求助――你就算不修道,我们也不会放任无辜之人陷入险境,至于去云天之巅只避难不修道……坦白说一句,云天之巅那里全是修道之人,你如果不入门墙的话,其实还不如在家呆着安全。” “这……多谢两位道长……”叶晁溪有些茫然地接过了小铃铛,而后放入怀中,贴身放好。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说到底就一句:再看看。 …………………… “为何不顺口就应了还要留个铃铛这么麻烦?”翡寒星在送走叶晁溪后回头向路南乡问道,“你是神棍当久了才变得行事这么迂回曲折的么?” “我担心是人情影响,所以打算再观察一阵……现在那个暂代的庄主已经在旁敲侧击云天之巅收徒的要求了。”路南乡摸着下巴说道,“修道这种事情,还是要问本心啊。” “可是他在叶家庄……又怎么呆的下去?”翡寒星皱起了眉头。 “想要呆,就呆下去了啊。”路南乡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问题,“这里到底是他的家啊。” …………………… 路南乡很尽责地为叶城等人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没什么魂可以超度,法事不过是活人尽尽心意的仪式,只不过顺手给叶家庄埋下了一个jǐng示的法阵,若有异常,除了他这个布阵之人外,附近的云天之巅弟子都能察觉。 而这些天里,叶城的事迹被一遍一遍地说给前来吊唁的江湖豪客们,说的次数越多,叶晁溪就越沉默,说到底,他还是无法忘记自己曾看到的一起,无法摆脱叶家庄笼罩在危机之下的担忧和恐惧。 然后路南乡把云天之巅的锻体之法交给了叶晁溪,而后和翡寒星离去,这段时间里叶家庄安排了几个上前套近乎的少年,最后都被路南乡忽悠得不肯去云天之巅,甚至也开始一起劝叶晁溪也不要去了,什么神仙天道都是扯淡,留在这花花世界多开心,家里的大人们虽有心思,想说就算不当神仙也可谋求些杀伤力大的神仙手段,但拖得久了到底无奈,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 其实路南乡也没有说什么虚假的话语,但是这些刀尖舔血的习武之人,也没有人会相信真有神仙,更不会为这一句话,去面对那么多未知――除了曾经真的见过神仙的叶晁溪。 于是一切恢复正常,叶家庄在江湖上的势力范围虽然因为这番动荡缩小了不少,但也足以自保,只等那些当家人里谁的武功能再做突破,那么该夺回的自然会去夺回。 但是没有的叶城,没有了宋奇,叶家庄里的气氛在安定下来之后,到底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叶城在的时候,不论是鬼头令主还是魂虫之主,都有种种控制手段,叶家庄中大部分人为其所控,少了些自我意识,却都多了些自我奉献的劲头,而现在,随着那两个妖魔的消失,这些影响渐渐淡去,各人的心思,便难免多了起来。 叶晁溪开始练习云天之巅学来的锻体之法,随即开始尝试跟着兄弟们一起习武,先只是拳脚的花样后来又试了试刀兵上的功夫,神迹一般地进步神速。 心思厚道的,只想叶晁溪不愧是当年叶家庄老四的孩子,天赋资质果然绝佳,而心思拐了几个弯的,想的就是先前叶晁溪练的那云天之巅的秘法果然不凡,可这孩子不但藏私,只怕还从中作梗,在弄得当初那些向道长拜师的少年们全都无功而返。 叶晁溪终于开始发现,自己对他人的感知,似乎在变得更加敏锐了。 方晴开始跟叶晁溪套近乎,询问他在云天之巅的见闻,本来他是兴致勃勃地说着那雪山之上的景sè说着那个神仙一样的钟神秀,却在方晴多问了一句“他们是为你洗髓伐脉了么”的时候,住了嘴。 在这段时间里,他在庄子里碰到了红花儿的母亲,旁敲侧击下,老太太终于承认当初的红花儿身上有异象显现,但是她瞒过了所有人,还是当红花儿是自己的女儿,而叶晁溪也终于知道了红花儿所说的那种血缘之亲的说法……以及她作为一个母亲的那副面孔究竟是从何而来。 “也许她对我其实还是有感情的,并不像她最后所说的那样希望我不存在……”叶晁溪这样想着,红花儿于封瓶之中向自己传递信息的时候,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让他舍不得质疑。 ………………………… 这一年的冬天,叶家庄没有下雪,只有依然乱糟糟的人或事,叶晁溪的武功突飞猛进,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都在打听着云天之巅――叶晁溪突然明白了自己应该像路南乡所说的那样静一静,于是第二年,他的武功进展停滞了。 他的表现就仿佛一团棉花干燥太久,一落水就开始吸水,但是吸饱了水之后,便无法再吸水了。 这样又是小半年,叶晁溪的身边到底是安静了下来,他的生活仿佛恢复了原样,兄弟们每天见面嘘寒问暖打声招呼便各行其是,只不过再也没有一个宋先生需要照顾,也没有一个苹果脸蛋的小姑娘给自己做帮手,而方晴也不再陪自己看星星,自己的一个哥哥却开始陪着她闯江湖。 叶晁溪开始看各种涉及到修道界的书籍和信息,当年宋先生的藏书还在,宋先生留下的信鸽也与他很熟,这让他虽然仍在叶家庄中呆着,但是他的信息来源却仍然很广,而在这些信息里,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在江湖的纷争中一个个地消失。 在叶家庄暌违已久的雪花飘下来的时候,叶晁溪开始想念起云天之巅上面的那一片冰天雪地了。 五天之后雪停的时候,他终于摇响了那个铃。 路南乡片刻之后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没有惊动叶家庄中的任何人,而路南乡的长相虽然没变,但是他身上的气息,也有些飘渺难测。 发现了叶晁溪的惊讶,路南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两年修为进步了,迈过了一道门槛,所以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你摇铃,说明你彻底想好了?” “是的。” “那么这次的回答呢?” “第一问,亲朋好友,师长同门,不得不舍时,舍得下,不得不忘时,忘不了,前者天意,后者本心,第二问,生老病死往复循环,喜怒哀乐俱在其中,当一个凡人是如此,修道之途想来也是如此,第三问……我想要看到更宽广的天地。” “你还真是认真想了,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走?” “现在就走吧。”叶晁溪的眼里闪着光。 “很好,那便走吧。”路南乡伸手,拉过了叶晁溪伸出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叶晁溪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便已经到了叶家庄的大门外,而他只来得及回头最后看一眼,路南乡便已带着他又跨了一步。 叶家庄已经消失在白茫茫的地平线上了。 这一次离开,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 第二天,扫洒的丫鬟推开了叶晁溪的房门,只看见房中的桌子上摆了一枚小铃铛,而铃铛下面压着张纸条,那上面是叶家庄唯一一个读书人的笔迹,打头一排诗便熏得那些赶来查看情况的叶家庄的管事们眼前一黑: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愁富贵,患安乐,嗟叹rì暮浮云短。但求天地造化钟,云天之巅觅真仙,朝闻道而夕死可。” 当他们平心静气终于看完了这留书的时候,也算是弄明白了几件事:一,叶晁溪这孩子去修道了,而且看起来是认真地想去当神仙,不是学些厉害手段就完了的那种;二,这个铃铛可以联系到云天之巅的高人,如果叶家庄又发现妖邪的踪迹的话,可以拿出这个铃铛来震慑,但是如果只是江湖纷争,那这铃铛是没用的。 于是在一些激烈的讨论之后,一些人觉得叶晁溪大概是被人忽悠了拐走了,应当派人去寻找,而有一些人觉得叶晁溪自从被那两道士带回来之后本就有些神叨叨的,或许真有奇遇,他说的话也可以信一下,于是两方争到了最后,铃铛被放进了后院的祠堂,和祖宗牌位们一起供了起来,同时,一队弟子被派出叶家庄附近搜寻,一批信鸽也被发了出去,要求在外的叶家庄的弟子注意寻找叶晁溪的下落。 皆大欢喜。 ===========================卧槽我终于把这段100字的大纲写完了,下章开始走升级路线 37、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谷庚揉着惺忪睡眼推开门的时候,叶晁溪已经在院子里练了好一会了。 发现有人在看自己,叶晁溪也顺势收了势,回头对着谷庚微微躬身行礼:“谷庚师兄早。” 谷庚没有回应,只是非常努力地睁着自己不断下垂的眼皮,往远处天边看了一眼,墨蓝笼罩的尽头一抹鱼肚白,太阳还没跳出来。 “小师弟起得可真早啊……”谷庚一边做着热身的动作,一边走进了院子里,和叶晁溪并排站在了一起。 “以前在家的时候习惯了。”叶晁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好意思说他其实就没几天是能睡着的,或者干脆只有昏迷的时候才算是睡着,自然也没有说他练的是当年学的锻体之法,虽然没有明确的要求,但是对他来说毕竟和魂魄相关,最好还是在天明之前练习。 “那你家教不错啊,挺严格的。”谷庚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架势,“我开始听你说你是你家唯一不会练武的,还以为你会是个纨绔子弟呢。” “没有,周围都是能一巴掌拍死我的,我这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要是还纨绔子弟,岂不是找死么。”叶晁溪笑了起来,回答道。 谷庚歪着脑袋似乎是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其实我当年还真算是个纨绔。” “不过其实也没必要那么早起来练,吐纳功夫要的就是太阳初升时候,yīn阳交合的时候所生的氤氲紫气,卡住时间就行了。”谷庚继续说着,偏头示意叶晁溪跟着他拉开架势,叶晁溪点头应了,后退了小半步,摆出了和谷庚一模一样的动作。 这是云天之巅的入门弟子在筑基之前都需要练习的吐纳之法,取yīn阳交汇刹那天地所生的氤氲紫气,锻体炼神,洗髓伐脉,虽然效果需要rì积月累方能显现,也不会直接地增加修为,但最为中正平和,毕竟在这两个阶段,虽然摸到了修道的门槛,这身体仍然是普通凡人的身体,承受能力有限,所以如果底子不打好的话,除了不能爬到更高处去直接吸纳灵气来进行修炼,对于学习其他的术法来说,身体的素质和魂魄神念的强度,也都会是一个难以逾越的瓶颈。 叶晁溪刚刚摸到入道的边,谷庚已经是练气八层,两人这样一前一后错开站在了院子里,面对天边范围越来越大的鱼肚白,阖目,蹲步,双手抱在丹田附近,调整着呼吸和心跳,努力排除着脑海中的杂念,认真感受着天地之间的变化。 一片朝霞翻涌上来,逼得深蓝的天幕层层后退,云海带了一层金边,称出正中间那一抹秾烈的金红。 云天之巅处在云海之上,所以不管天气实际上是如何,风雨交加也好电闪雷鸣也好,每天该是太阳升起的时候,总能看到那轮跃出云海的巨大红球。 叶晁溪没有睁眼,却依然能感受到太阳正在缓缓上升的过程,仿佛能看到那金红的圆球所散发出来的万道金光,以及在金光前进的过程,一条明暗交替的线条横过整个云天之巅,一点点地向着黑夜的那一侧推移,在那些琉璃制成的屋檐上点出一团又一团的五彩光晕。 一种暖洋洋的气息从外界进入了他的身体,而他也放开了身心,接受这缕来自天地间的善意,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不畅快,趁着这个时候,他开始默默地感受起自己身体里的经脉,依然有很多处淤结成一团不得畅通,这让他的吐纳经常会有一点轻微的停顿,但是借着这渗入身体的暖流,那些淤结之处会有一丝松动的意味。 这是水磨工夫。 叶晁溪来云天之巅已经大半年,除了第一个月还处于适应阶段没有立即开始修炼之外,在学会了吐纳之法之后,便没有一天断过,眼下也已磨通了三处淤结之处,只是想要全身经脉畅通达到吸纳的灵气可以完成一个完整的循环,仍是需要耗费相当的时间——值得庆幸的是,这种事情是会随着经脉的畅通而变得越来越容易的。 磕磕绊绊半通不通的一个不完整的大周天走完,叶晁溪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甚至还有些青灰sè的污渍的混杂在汗液之中——这是身体改善的过程中所会排出体外的杂质,而后他就听到了谷庚的一声干咳。 “收功。”谷庚说完,叶晁溪也站直身体睁开眼睛,然后看着谷庚伸胳膊蹬腿把自己全身能扭的地方都扭了一遍,最后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爆裂声,谷庚站直了身体,抬头挺胸,器宇轩昂,也看不出先前那么重的困意了。 “等你开始练气了师父就会教你这套东西了。”谷庚回头对着叶晁溪笑了笑,“你现在学这个,只会把好不容易磨顺畅的经脉再给扭打结了。” 叶晁溪笑笑没有说话,却是回头进了侧屋,过了片刻,端着两个木桶出来了。 “有个小师弟还真是不错。”谷庚笑得眉开眼笑,一边笑一边接过叶晁溪递过来的盆,顺手就勾搭上了叶晁溪的肩膀,拖着他晃晃悠悠地往小院的侧边的一条小路走去,“我当初怎么就会嫌麻烦硬是推掉了好几个师弟呢。” 弟子们的居处虽然有山势,但是基本上还是能算是那雪山的山脚下,所以并未被冰雪覆盖,叶晁溪和谷庚眼下所走的小路的两边就种着粉紫粉红花瓣细碎的花树,绿sè的叶片都被花朵所覆盖了,那花树长了有两人高,在顶端的地方两侧的花树的枝桠交叠,仿佛给这条小路加了一个sè彩粉嫩落英缤纷的顶棚。 小路不长,走几步拐个弯,尽头便是温泉汇成的一个小小的水潭,两人欢快地奔了进去,溅起扑通扑通两朵水花。 叶晁溪和谷庚所住的地方其实原来住着的是女弟子,后来女弟子的数量越来越少,便有一些院子闲置了起来,加上由于云天之巅收徒不严,所以男弟子的居所就显得略有些不够用了。于是这处闲置的女弟子的居所就被谷庚厚着脸皮从管事道长那里忽悠来了,他一个人无比惬意奔放地住了许久,直到叶晁溪被已经晋入元婴境界的路南乡带上山。 因为肯修道的女人本就凤毛麟角,于是女弟子住的地方和男弟子那种十个人一间房澡堂下饺子的配置对比起来,实在是太过优越了,甚至还有dú lì出来的温泉可以享受——与这些优点比较起来,整个居处柔情少女让人遐想的风格简直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也是为何谷庚在看到叶晁溪的时候内心想的是这十有仈jiǔ又是个纨绔跑来修仙还想过好rì子,却怎么也不会知道叶晁溪的居所的安排是路南乡跟管事道人通了气,因为担心他剑灵融魂被人发现,人多嘴杂的时候被说了出去惹来是非,才给安排了一个清静点的住所。 谷庚也算是路南乡一直带着的弟子,心xìng习xìng都比较了解,修为悟xìng也都不错,所以才留住了他做个照应。 而谷庚的心情也从“管事的都开特权了这家伙肯定会很难伺候”到“快活rì子到头了”,而后“好像还挺乖的嘛这小子”,最后变成“有个小弟不错不错”的勾肩搭背。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多接几个师弟来?以后走到哪里你们在我背后站一排,岂不是很拉风?”谷庚在前面走着,一边后悔着方才的包子没多抢两个,一边对落后他半个身位一路小跑的叶晁溪说着。 沐浴更衣之后,换去了早间练功时随意披挂的短打,换上了门中弟子制式的云纹道袍,虽然不是宽袍大袖那种,但是顶了高冠,走路带风,就连谷庚都看起来有了得道高人的气质,可叶晁溪虽然是差不多的道袍,但他总是隐隐觉得自己头顶的高冠随时会倒一般,时不时地不安地伸手去扶,那形象自然就弱了不少。 “那是自然,最好还是站一排身高八尺的那种。”叶晁溪放下了手,笑道。 “唔,还是算了,我还要修炼,没那么多时间搞这些事情。”谷庚想了一下一排身高八尺的汉子围在自己身后,偏自己在前面矮上一个头的样子,只觉得这场景怎么想怎么不对,似乎和威风半点关系没有,立即摇头否定了。 “谷庚师兄,我到地儿了。”叶晁溪看着前方的大殿,停下了脚步,对谷庚轻声说道。 “小师弟好好学,师兄在前面等着你。”谷庚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修为不同,除此之外,不管叶晁溪的修为进步多快,他都还需要学上至少一年的“常识”——关于修道怎么修,关于怎么看风水怎么算命,关于怎么捉鬼怎么驱邪,关于什么是符箓,关于阵法又是怎样的玄虚弄出来的,关于常见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甚至还关于一些事发突然的情况之下的逃生手段。 教导他还有其他几个刚入门的弟子的不是路南乡或翡寒星——那两人一个已经晋级元婴不需要再来教导这些初级弟子而是需要出门去闯荡了,另一个也已经闭关,离着突破只差一步——叶晁溪现在的师父名叫刘洋,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 那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道士,长得没路南乡那两好看,修为也没那两个那么高,但是这人入道之前是个说书人,神仙鬼怪的故事讲多了讲到自己也向往,便一门心思开始求仙,如今虽然已是金丹高人,但说书的本事却没落下过,上课的时候甚至带着块惊堂木,经常唬得下面听课的弟子们一惊一乍。 叶晁溪很喜欢这胖道士。 38、胖道士的冤家路窄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进了屋,和同屋的几个弟子打了招呼,自觉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一屋的弟子数目刚刚凑了两个七星阵,修为都在入道,进来云天之巅的时间差距最长也不过两年,但是年龄却差了有二十多岁。 叶晁溪年龄偏小,但还不是最小,有一个名为楼乐的少年,父母都是修道之人,这年不过十岁,还处于调皮捣蛋上蹿下跳的不安分的阶段,或许是家学渊源,虽然进入云天之巅还没到一年,他却是这群弟子之中修为最高的一个。 而年纪最大的许泽,比年岁第二位的白陶大了十来岁,据说是在凡人世中当过高官的人物,却在年过三十的时候突然悟了这一生所求,辞官归隐,游山玩水好些年,最后跑到云天之巅拜师求艺,由于他入道的年龄偏大,所以修炼进展缓慢,虽然也算是个人杰,但这两年来的修炼进度也还是落后于那个才进来没多久的楼乐。 但是好在那许泽也是在凡人世中历练过一番,心智之成熟,远非其他那些半大小子能比的,修炼起来也是不急不躁,基础打得扎实无比,胖道士也欣赏他的xìng格,于是有事没事的时候都会提点两句,更是让其他的那一堆半大小子都以他为榜样,多学学怎么做人――或者说,怎么淬炼道心。 云天之巅的道心,关键就在于“做人”两个字,而这也是钟神秀为何修到了无涯境之后,一直不肯踏出那成神一步的原因。 至于其他的十一个人,有出身乡野,有富家子弟,有城中小贩……身份可说是天上地下,如今却有缘共处一室,而身份背景的存在更在一模一样的道袍之下被抹杀至几乎消失,倒让这些大大小小的弟子们在相处之间,养出一种不问年岁不问出身的亲近来。 待到袅袅的钟声缓缓覆盖了这一大片擦肩接踵的建筑的时候,胖道士刘洋踱着方步走了进来,一抖衣服,在主位的蒲团上坐下,将手中的茶壶往旁边的矮几上一放,手便摸上了那块矮几上的惊堂木。 别的师父那里是没这矮几的,但是刘洋总觉得手上不拍个什么东西不舒服。 于是“啪”地一声脆响,刘洋把惊堂木在矮几上痛快地拍了一下,而后清了清嗓子,便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有一声相当气壮山河的“吼吼吼”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弟子们纷纷转头,胖道士刘洋的面sè当即就绿了。 “老唐你又在玩什么花样?”刘洋扯着嗓子对殿门的方向吼了一声。 “我在教我的弟子们模仿动物,亲近天地,以利修行。”一个似乎憋着笑的汉子声音从殿外传来,雷鸣一般滚滚而过,震得殿内一众弟子眼前发黑。 “你为何不带着你的弟子们去九栈林中?那里草木繁茂,猛兽众多,更利于你那些弟子们亲近天地啊。”刘洋嘿嘿嘿地笑着,一挥袖子,给自己的弟子们加持了一个纾解的法术。 “这不是才开始练么,这一群没上道的小子,还有的练呢……快点,你们别偷懒,继续吼,来,气沉丹田,吼哦哦哦――” “毋需与这莽夫计较。”刘洋轻轻哼了一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弟子们受了自己的法术,似乎不再会被背后传来的吼声打扰。 这其实是一个隔音的屏障就能解决的事情,但是胖道士刘洋和那带着弟子们学动物的汉子唐翱偏偏在这方面较上了劲,隔段时间想出来好点子便互相折腾一番,至于起因,不知道是因为刘洋的惊堂木拍得太晴天霹雳,还是因为唐翱对月长嚎嚎得太惊天动地,更糟糕的是如今这两人上课的屋子是紧邻着的两处大殿,真可谓是冤家路窄。 而至于这些不断的打岔,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对自己的弟子们的说辞都是:“这些外来的纷扰都是用来让你们学会什么叫真正的静心的,经过这番锻炼,rì后你们走火入魔的可能xìng将会大幅度降低。” 这话有点道理,却不是很有道理,但是介于两人的弟子们都不过入道的修为,想反驳也反驳出来什么。 弟子们不反驳,不代表当师父的不会变本加厉,于是刘洋又甩了一下自己那惊堂木,满意地听着外面那群弟子的吼声被自己这一拍惊得一个短暂停顿,满意地笑了起来,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慈眉善目地对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弟子们开了口。 “今天,我们就从外面那杀猪汉此刻惊天动地的一番布置说起,哎呀呀,小老儿观这外间形势,有几个狼奔豕突的燕和赵,有几个狗屠驴贩的奴和盗,似有百虎出山林,又如豺犬对月嚎,真是昏天暗地好一场做作。”刘洋没有压住声音,伸手指点这自己的弟子们,“你等道这是小人作怪,破坏清静,直扰得圣人发怒,却不知这实乃天赐磨练,这缘由究竟如何,且听我细细道来。” “诸位可知,我道家一脉的前辈,曾留下一部《道德经》流传世间,经中曾言,‘五sè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这sè,音,味,驰骋畋猎,难得之货,对应的正是我等修道途中,五大道心之障。”刘洋说着,听见外面声音似乎小了一点,知道外面那些弟子也被自己影响到了开始走神,当即便嘿嘿地笑了起来,手上却是把惊堂木狠狠一拍,“你们当中,我记得不少都是正经念过书的,可有谁来解一解这道心之障?” 一片在吼声之下的短暂寂静和面面相觑,刚有尴尬透出的时候,殿外的吼声便又恢复了正常,中间夹杂着那唐翱的喊声:“守本心,守本xìng,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不要为任何外物所动,特别是那胖头老鬼的话,等会我来跟你们说说他这一辈子到底说了多少鬼话……现在,你们都是老虎,就想怎么当老虎的事情!” 刘洋的目光从一排弟子的脸上扫过,似乎正在思考揪谁出来给自己扳回一城,却又怕点出一个刚巧没有什么自我想法的,或者正巧偷偷去听殿外那唐翱说的道法的。 “弟子不才,心中刚巧有一解……”许泽看这场间沉默地有些尴尬,也察觉了胖道士的纠结,想到自己多少也算这群弟子中间读书最多的一个,于是轻咳了一声,开了口,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比自己预料的大了许多,一时不习惯竟吞了一口气在嗓子里,痒得有些难受。 “但说无妨。”刘洋鼓励道,同时比划了个手势,示意许泽是自己在他身上加了一个声音的法术。 刘洋的表情里满是你要给我争口气的意味,这让一贯淡定的许泽都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应该再深思熟虑一下,于是他又低头沉吟了片刻,而后开了口:“弟子以为,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因为躯体已经不同于凡人,那么寻常的sè彩光辉,琴瑟钟鼓,口腹之yù,都不会是牵扯到道心的东西,那么,能对修道之人造成障碍的sè,当是这世间种种浮夸sè相,甚至包括那些歪门邪道所指引的天花乱坠璎珞遍地的所谓极乐;那么五声令人耳聋的声,指的或许就是这世间种种会动摇心志的言语,或闲言碎语或痴言妄语,有时候甚至是道义真言;而味,想来是苦乐悲欢人间滋味;倒是驰骋畋猎与难得之货,似乎不需太多解读,前者言及修者依仗修为肆意放纵,后者则指修者面对那些天材地宝之时所生贪念。” 许泽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复又接口念了那段道德经的下一句:“圣人为腹不为目,去此取彼。” 许泽的声音果然让外面的吼声又低了下去,于是屋外传来了唐翱大声的“五声令人耳聋!听到了没?道义真言!懂不懂?懂不懂?” “小子果然不错,回答的还挺沾边的。”刘洋仔细听了他外面的动静,笑了起来,“不过,其实这五种道心之障究竟何解并不重要,特别是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因为你们都还只是入道,离得道还有好一段路要走呢……那么,重要的是什么,还有谁想到了?” “面对世间种种,去伪存真?”叶晁溪在心里回答着,他想到了翡寒星和路南乡为自己和叶家庄所做的种种,硬是还原出来自己出生之时的那一段真相,可是叶晁溪却又有点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答非所问――或者说肯定不是那胖道士想听到的,于是到底没有开口。 他是没开口,一群弟子也没有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想法需要开口的,或者说其实大家都不是傻的,都看出来了这胖道士挤眉弄眼不断用眼神示意着殿门之外,所以这最重要的意义,当然指的是他暗地里摆了屋外的唐翱一道,三言两语乱了那些弟子们身为“老虎”的道心,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由于他诱使许泽说出的那一段话,后来被唐翱顺口拿来对其弟子们进行当头棒喝,所以以后那些弟子们看到许泽都需要行半师之礼――虽然没人会当真,但这刘洋压过唐翱的一头,可不算小。 可这番需要拍胖道士的马屁,同时又要暗搓搓地提醒唐翱他所带的弟子们,千万要记得那半师之礼的话,又实在不是这些弟子们愿意说出口的。 看到弟子们之间左看右看,于是刘洋不甘心地横手一划:“一个个来,许泽已经说过了,白陶,你开始。” “我悟xìng没有楼师弟高,不如让师弟来说一下?”白陶无比顺手地把最小的师弟推出去挡枪。 “弟子觉得,最重要的是方才许师兄说的那句为腹不为目,也就是说,人生在世,只要吃饱,其他什么都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楼乐的嗓音还带着点童声,这样一番斩钉截铁的说辞,倒勾起了周围一堆人掏零食给他的冲动。 而这声音刚好被刘洋加了放大的法术,清晰无比地传了出去。 39、虎字符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唐翱显然在外面听到了,当即一声大笑传来,而胖道士刘洋干咳了一声,却收拾起了脸上的表情:“不愧是天赐慧根,赤子之心,楼乐,你这句话说得很好。” 唐翱在屋外笑得正是声音最大的时候,却没想到刘洋在这时候居然狠狠摔了一下惊堂木,竟又高声讲起故事来。 “话说,长庚所指极西之地,有连绵山脉,纵横十万八千里,名为苍莽,天地造化孕神奇,无数jīng怪流连其中,这些jīng怪本无灵智,只是体质神异寿命悠长,经得山中灵气rì夜滋养,有那么一些jīng怪机缘巧合之下吞食了些天材地宝,侥幸熬过重重天地考验,竟有那么一些开了灵智占山为王,于是我们要说的,就是其中一只老虎jīng怪。”刘洋捻着胡子眯了眼,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你们道这位虎大王在开了灵智之后想了什么?” “这位虎大王初通天地,只觉这山中处处生动,这天上飞鸟,水中游鱼,哎呀这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甚至连山中草木,在这位虎大王看来,都是活物,所思所想,俱与自己一般无二,于是这虎大王当时便生出了慈悲念头,觉得自己应该将那飞鸟游鱼山中草木一视同仁,要以大爱感化天地,结果这虎大王,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在这初通天地的阶段,还未修成餐风饮露的功夫,竟活活饿死在那深山之中,可叹啊,可叹……”胖道士刘洋皱着脸,露出了极为惋惜的神sè。 惊堂木又是一甩。 “所以,你等可明白,正如你们楼师弟所说的,吃饱很重要,修道求仙之前,该有的便是作为人的一颗道心,你是人,自然无需将虎视作同类,倒是虎皮取暖虎骨炼药,才是我辈该行之事……” “他故意的?”叶晁溪听得有点傻,低头藏了下自己的身子,低声问了坐在自己身前的白陶。 “不是明摆着在挤兑外面吼叫的那些么……”白陶在前面挺直地坐着没好意思接口,倒是坐在叶晁溪身边一个叫邱佘的接口小声道。 “我们还要继续夹在这俩之间听下去么……”邱佘犹豫了一下,听见外面那位开始忍不住就着那老虎的故事发挥,又开口低声问他前面挡着的许泽。 许泽没说话,只背过手,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其实我觉得挺有道理……”叶晁溪想了想,还是小声帮那胖道士辩解了一声。 “师父所言自然蕴含大道,而且身体力行地教导我们什么叫五音令人耳聋,实令弟子们受益匪浅。”许泽收回了手,似乎是在回答叶晁溪的话语一般,对着胖道士很恭敬地行礼,“我想唐师叔的弟子们,应当也与我们一样的想法。” 一段话,捧了胖道士,所谓的半师之礼也从许泽自己身上推到了与唐翱同辈的胖道士身上,胖道士略胜一筹,但是唐翱也没有丢什么,反而像是给自己的弟子们赚了指点。 “大师兄一语惊醒梦中人。”叶晁溪和其他人的反应也挺快的,立即就跟在许泽后面搭腔。却没想刘洋看着眼前这些弟子,却是叹了一口气,一抬手,布下了一个隔音的法阵。 外面喧嚣的声音顿时如海cháo般褪下,大殿里安安静静,青烟从两侧的香炉里飘出,在梁柱之间缭绕盘旋,胖道士刘洋没有去摸惊堂木,看起来倒有了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下面的弟子们齐齐抬头看向老道,也是一副虚心求学的模样——似乎直到这个时候,这大殿之中,才有了些修仙求道的意思。 “我是个说书人,就算讲道理我也觉得还是讲故事比较通顺,此外,其实我跟你们所说的那些故事,也许你们今天还觉得可笑,但是等你们跨过筑基那道坎,真正面对所谓的神仙世界的时候,就会知道其中含义了。”胖道士的表情深沉,却透着一股憋不住笑的滑稽劲,一时竟弄得弟子们不知道是继续对仙长进行赞扬好呢,还是快点虚心表示这些教诲必当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好,我们再来说刚才那虎大王……”看着自己的弟子们不再偷偷摸摸地交头接耳,刘道长也开心了起来,捻着胡子用惊堂木轻轻磕着矮几,“你们,都坐好了,把朱笔丹砂黄纸都拿出来,这次我来说故事的时候,你们都给我静心凝神,写一个虎字符。” “嗯,虎字符呢,就如老道我这样。”刘洋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在虚空之中全凭自身法力画了一个虎字符,符文凝聚那一刹那,一股浩荡虎威从那符文之上穿透出来,让那些弟子们只觉得自己耳边似乎又传出了一声虎吼。 “师父你若将这道符挂出去,唐师叔他的弟子们必然会获益良多。”白陶抬头看着那道符,不由自主地赞叹道。 “适可而止这道理为师也是懂的,这符要挂出去,只怕老唐就要恼羞成怒了啊哈哈哈哈……”刘老道仰天大笑,而后一拍惊堂木,却是又开始说那虎王如何修炼的故事了,而一群弟子们也开始低头画符。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楼乐面前的符纸突然飘了起来,在他面前哗啦抖动一番,幻出一只半透明的虎斑小猫来,歪着头,似乎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勾得楼乐也不由自主地伸手去逗弄。 他旁边的弟子偏头看了一眼,被那小猫逗得“噗”地一声笑了起来,而他也因为分心,面前一张符纸“噗”地一声崩散开来,画了一大半的虎字符化作飞舞的纸屑,吓得他连忙收敛心神,开始重新画符。 不过片刻之后,许泽面前的虎字符也飘了起来,抖动一番之后,倒是出现了一只老虎,体积也像个老虎,那老虎在他的头上转悠了两圈,最后落到他的身边,硕大的虎头就搁在他的膝盖上,居然就这样趴着睡着了。 许泽微微一愣,随即理解了其中缘由,摇了摇头,将自己面前飘着的那道虎字符折了起来,在他膝盖上趴着的老虎也随之消失。 陆续又有几个弟子的虎字符成形,可这些成形的虎字符却没有形成那刘老道凌空的那道符的虎威,或者病歪歪地仿佛饿了许久不成虎形,或者出来之后摆出个佛主拈花的高僧姿态看得人忍俊不禁,还有的老虎出来扯了一嗓子,发出的却是方才屋外唐翱的弟子们那种所谓的“虎吼”,稍微好一点的,也不过就许泽那样徒有虎形,却乖巧地仿佛人畜无害。 这一来,剩下还没画完的也理解了刘老道的意思和他们所面临的情况了:刘老道他在那声情并茂地说那虎大王的生平,还有那虎大王在修炼过程的种种感悟所面临过的种种危机,都是对初通天地的入道境界来说显得似乎是无比宝贵的经验,使得弟子们不由自主都听进了心,而心中所想便是笔端所绘,最后出来的虎字符自然是不伦不类,便如那故事里活活把自己饿死的虎大王一般——至于那符文发出虎吼的弟子,不用说,他想到的老虎内里的核正是殿外的那群弟子。 但是,理解了又怎么办,他们这些人,真见过老虎的也没几个——毕竟凡人之躯,真遇到了老虎只怕连活下来都是问题——心里勾不出像样的老虎,还被刘老道的故事带跑了思维,却要怎样才能完成这个虎字符? 叶晁溪不由自主地停了笔,抬头看着那飘在空中散发出迫人虎威的虎字符,沉吟了片刻之后,撕去了面前这张还差两笔就能完工的虎符,而后执笔点上丹砂,再另一张纸上重新开始。 “符就是符,就像拳就是拳。”叶晁溪的内心里默默念叨着,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叶家庄的弟子们练那套猛虎下山势的时候的情景。 拳势取的是猛虎下山的威猛之势,拳招打起来也是虎虎生威,但是这拳向老虎取的就只是势,打拳的还是靠人的手,移动身形的还是靠人的脚。 同样的道理,可以推到这绘符一道上——虎字符,取的是虎威,取的是猛虎那择人而噬的凶悍之气,取得是一扑而出的致命一击所蕴含的杀意凝聚,而不是要你去弄出一个真的老虎出来,更不是要你将这老虎当做自己的同袍兄弟来所谓的感同身受,甚至去百般揣摩那老虎内心的所思所想。 绘这一道虎字符,只要守住心神,并以人心唤出虎之威势——叶晁溪也没用见过老虎的威势,但是面前飘着一道现成符可以感受,记忆里还有叶家庄的弟子们打得那套虎虎生威的拳法。 叶晁溪全神贯注,甚至连呼吸都被自己忘记了,幸而他绘这第二张符已然是熟手,线条流畅得多,所以他才得以在自己眼前发黑的前一刻,给这虎字符落下最后一笔。 一道在刘老道的虎字符的对比下,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虎威从叶晁溪面前的符纸上升腾而起,却没有任何具体的虎也好猫也好显示出来。 白陶只觉得自己背后被一个猛兽盯住了,全身不由自主地寒毛直竖,本能地从自己那蒲团上窜起,往前冲了两步才回头细看,却只能看到飘在叶晁溪面前的一张符纸。 许泽也惊讶地回头看来半晌叶晁溪,半晌,一拍大腿,却是恍然大悟,转过头,不过片刻之后,竟也是一道虎威在他面前升腾而起。 “虎为人所用,除了虎骨虎皮还有那全身上下几百斤肉,便只有其身为百兽之王的威势,而对于需要使用老虎的‘人’来说了,是不是一个完整的老虎其实根本无关紧要,就算只有一根骨头,该炼药的就还是会拿去炼药,而对于虎字符,只要有虎威这一层即可,至于化不化形,不过画蛇添足……这便是人之道心。”刘老道一边解说着,一边很是满意地对着叶晁溪笑了笑。 而后,他低头在自己从怀里逃出来的一本小册子上写了一行字。 “叶晁溪,符箓一道,悟xìng绝佳。” 40、问心试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随着那本小册子的出现,殿中的弟子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顿时一片哗然。 “你们,知道今天其实是考核了?”似乎很满意弟子们的目瞪口呆,颇为悠闲地在那册子上写写画画,同时暗藏得瑟地问了一句。 叶晁溪也是大吃一惊,而他吃惊之后便是莫名的忐忑不安,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经历弟子考核,他完全没想到居然刘老道这样一声不吭就开始考察弟子们的学习情况,开场的时候那刘老道甚至还和那唐翱互相较劲…… “学会了就是学会了没学会就是没学会,修道靠的是扎实功夫,难道你们还指望着临时抱佛脚么?”刘老道一边写着批语一边教训着下面的弟子们。 “这要早知道的话……刚才不就孝顺下师父您老人家了么?”白陶对着刘老道掐媚地笑着。 “哼,考的就是你们的心xìng,孝敬我老人家,那可是长年累月的功夫,你想凭小聪明投机取巧,那可是不行……话说回来你的符画好么了,这么有空?”刘老道嘴上说得挺硬,脸上却是笑眯眯地全然不见恚怒,不然白陶也不敢就这样去撩拨老道士。 白陶嘿嘿一笑,缩回身子开始画符,而余下的一些人,也收拾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对待这虎字符了。 虎字符并不是什么很麻烦的符箓,用途也有限,一般来说也只是对凡人或一些比较弱小的游魂或野兽之类进行威慑与震撼,毕竟对于修道有成的人来说,就是真老虎也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地方,所以刘老道拿这道符箓出来做题,主要还是为了说他那人之道心的道理,所以在叶晁溪找到要诀之后,很快便又有几人画了出来,当然也有怎么也折腾不出动静的,那只能说这种人在符箓一道上几乎是全无天分。 当然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楼乐,可能是因为年龄太小玩心太重,非但没有依着那刘老道的想法去绘虎字符,反而又画了两张“小猫符”,弄出的虎斑猫的形态更加凝实了一些,但仍然只是虚影,看得见摸不着,弄得刘老道不得不打断了他的继续尝试:“这虎字符归根结底也是个幻符,你想弄出真实的猫儿来,只有等到你修成金丹之后法力充沛灵识敏锐,绘制那化形符,才有可能。” “楼乐,年岁太小,虽有天赋却无意识,可见修道之人的孩子在年幼之时与凡间儿童并无区别。”刘老道继续低头在自己那小册子上写着,这些评价需要随时记录,rì后综合起来,才是云天之巅评判门下弟子的标准,毕竟,是人就会变,永远不变的只能说明这人一直在演戏,所以,重要的并不是这些弟子如何坚持初心,而是这些弟子的改变是不是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云天之巅虽然没有什么入门限制,收徒随意,不会像别的门派那样对每个新来的弟子三关五道地考验,非要选出个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好苗子,但是等到弟子们成长起来之后,往往混出头的人的比例,云天之巅还是会比其他的多上那么一点。 不过云天之巅能这样做,多少也是因为家底丰厚,所以才可以让那些看起来资质一般的弟子们也可以尝试修炼,而那些修道始终无成的弟子们,则聚集在雪山脚下弄出诺大一个几乎接近于国家的修仙者聚集的城市,每rì里的材料流通法宝交换,带来的利润足以让那雪山之上的人们几乎不用太过考虑修炼过程中所需要消耗的资源——同样的,云天之巅越是强大,这山脚下的城市,便越能吸引更多的人,用那城中人的话来说就是:赚钱的生意越做越赚,赔本的货sè越卖越赔。 而就在刘老道吧嗒着嘴写着评价的时候,许泽伸手拍了拍楼乐的头,低声说道:“想要小猫的话,回头买一只便好,不过现在还是应该先做老师的题目,这道幻符,只需凝出气势即可。” 楼乐的三只小猫都已经因为符纸的灵气耗尽而散去,他正打算把朱笔放进自己嘴巴里尝尝朱砂是什么味道,听到了许泽的话,立即很乖巧地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半空之中那作为示意的虎字符,低头便从头画了起来。 “噗,我觉得大师兄是把楼小弟当自己儿子了。”邱佘伸手捅了捅叶晁溪,小声说道。 叶晁溪偷偷看了眼许泽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斜眼往自己这片有动静的地方扫了一眼的刘老道,没好意思接口,但是就这一眼,他似乎觉得,大师兄在听到那句话之后,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刘老道写完评语,抬手撤去了那道虎字符,随即一拍惊堂木,压下了殿中悉悉索索的窃窃私语,绘出了一个静字符。 “心静则风定,心动则风动,静,定,这些本就是一个意思,就如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这我以前讲过的你们都懂了?很好很好……那你们就来画这道符,顺便听老夫我再讲上一段,你等可知,那虎大王所居之灵山,其实亦是有灵之物,只是这灵并非天材地宝吸食rì月jīng华修炼而来,而是一个和尚,在此地修炼至极境之后,成了陆地神仙……” 底下的弟子们吸取了教训,纷纷低了头默默画符。 于是这大半年里练的道心,学的符箓阵法,练气炼魂之时的种种忌讳讲究,还有修真界的那些常识,炼丹炼器的花样,甚至还有种种衍生开来的需要自己思考的关于别家功法的见解分析,甚至还有一些修道界的公案该如何看待等等,这些漫无边际的题目被刘老道以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提了出来,偏还一样一样地插在了他那虎大王修仙的故事里,听得人莫名烦躁又不敢反驳,担心只怕又是什么奇怪的考验。 能回答那入门的三个问题,不代表这人在修道的时候不会隔三差五地想想山脚下的花花世界想想修道之途有没有捷径想想修道这条路这样走下去有没有意义,而这一点偏偏还就是这考核之中最为紧要的部分,所以在刘老道不断翻新花样的提问之下,让人不得不开始自我反省:这段时rì接触到修道一途之后,是不是真的如当初一样,可以毫无胆怯地继续走下去。入道境界的这些考核,在云天之巅的内部也被称为问心试,其缘由也正是如此——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怎么想。 而这种自省,却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思考进牛角尖从而开始烦躁不安。 但是这些所有的不安烦躁焦虑和担忧全部在这些弟子们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得到了极大的纾解,因为他们看到了比自己看起来还惨的另外一帮人。 唐翱所带的那些弟子,就这样在他画出的圈子里,在这阳光灿烂无遮无挡连云都飘不到的云天之巅的空地上,被活活晒了一天,中间还夹杂着虎吼,狼奔,鱼跃……等等用以亲近天地的举动,更不要说在那期间所穿插的题目了。 “小子们看起来jīng神不错啊。”唐翱看到从门里出来的叶晁溪一行,抬手打了个招呼。 “唐师叔好,唐师叔辛苦了。”弟子们面sè苍白地从唐翱面前走过,对那群躺在地上不想起来了弟子们打着招呼。 唯一一个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的是楼乐,或许是因为孩童心xìng单纯,反而不会被那些问题给引进牛角尖,反正堆他来说,修道就只是一件自己应该要做的,很有趣的一件事情而已,所以他依然一蹦一跳地走在许泽身边,问他何时可以去买小猫。 “许师兄和楼师弟看起来的确很像父子啊。”叶晁溪轻声地说着,心里却想起了那陪了自己十四年的大伯“叶城”。 “我儿子如果还活着的话,大概也就他这么大了。”许泽的修为毕竟还是比叶晁溪要好上一些,所以叶晁溪声音虽然低,但是他还是听见了,于是他拍了拍楼乐的肩膀,示意他与前面那些走得快些的弟子们一起,而后自己慢了下来,落后了两步,与叶晁溪并肩而行。 叶晁溪闻言,有些吃惊地抬了头:“如此说来,许师兄的儿子……夭折了?” “是还没出生……”许泽轻轻叹了口气,“内人难产,一尸两命……” “啊……这……”叶晁溪有些不知所措,连跟在他边上的邱佘也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毕竟关于父子的话题是他先提出来的。 “无妨,其实我对他们几个都说过。”许泽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已经快步走到前面去的白陶等人,“因为我要拜托他们一件事,而这件事,我同样想拜托给你们。” “我等何德何能啊……师兄请说,请说。”邱佘刚想摆手混过这个话题,却被叶晁溪狠狠拉了一下,只好临时改口。 “我妻子当年的难产,其实是妖魔作祟,而我也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点,却又无能为力,所以才在后来辞官归隐,四处寻访仙道,才得以进这云天之巅。”许泽沉声说道,“我年岁已大,在修道一途上除非运道通天能有所奇遇,否则也难有大成就,所以我希望你们……不管是谁,将来修至大成之境的时候,可以帮我除去这个妖魔,为我妻儿,报仇雪恨。” 41、许泽的悬赏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既有邪魔作怪,你却为什么不告诉师长们?”邱佘开口问道,“若真有什么厉害的邪魔出世,师长们必然会重视的。” “云天之巅弟子游走天下,又有什么邪魔出世不会为人所查?那邪魔纵然逃得了一时,我也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许泽回答道,他入云天之巅已有段时rì,对云天之巅那种讲道理讲得霸道无畏的作风也是清楚得很。 “只不过,若是师长们出手,必是为了斩妖除魔,那是为天下苍生为人间正道,但是,我却希望能报我这妻儿被害的私仇,如果可以让那邪魔历经万千苦痛再魂飞魄散那便更好,甚至可以说,如有可能更希望我能亲手将他挫骨扬灰——这可就请不动师长们了。”许泽说着,看见叶晁溪和邱佘面上满是惊异,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略带自嘲,“我也知道我这执念奇怪,但是每每夜里想到我妻儿惨死的模样,便总有一口郁气纠结于胸口,更念及修为进展缓慢,不知何时才可手刃仇敌……久而久之,已成心疾。” “后来,我便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许泽停下了脚步,看着叶晁溪和邱佘二人,半晌方才开口,“这是我发下的道心之誓,不管是谁,能为我妻儿报仇雪恨,我许泽在云天之巅所经营的所有店铺——我的全部身家,甚至我这个老板,都将全部赠送与此人。” “这样一来,事情便变成了你在悬赏,或者换句话说,你在买凶杀人。”叶晁溪恍然,想明白了其中利害,更想通了这样的变通为何可以让许泽觉得能够舒畅心中郁气。 如果许泽直接去求师长降妖除魔,师长们自然不会向他要求什么,但是这样的话,这仇纵然报了,也是师长对于天下苍生的恩情,而他依然是一个对妻儿惨死无能为力,只能祈求苍天垂怜的凡人,但是如果他能够走通买凶杀人这条路,请动高手去灭了那邪魔,这便是一桩交易公平合理,他有付出亦有收获,这才能破开他自己的心结。 “你将这消息扩散开了?”叶晁溪沉吟了片刻,又问道。 “我倒是想……毕竟这消息若能传遍天下,这邪魔曝光于大庭广众之下,追杀他之人或为名或为利,更不论修为高低,总是会比现在多上几番,也可满足我不希望他那么快活就死的愿望,更何况云天之巅本就各地修者云集,若要扩散消息自是方便不过。”许泽笑着说道,“只是这时机还不成熟,所以只有你们几个知道。” “为何?”邱佘好奇地问道。 “因为店铺还没赚到足够让修道有成的修士们动心的财富。”许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本钱只有每月发下的弟子补贴,我自觉已是悉心经营,可到现在也只有两间杂物铺,以及一家酒肆,每rì里的灵石交易在三千块下品灵石左右,对练气境界修士来说吸引力是足够了,甚至筑基境界的修士也可能会动心,但是对修为更高的人来说,还只是小打小闹。” “你,你是说……你靠着弟子补贴,就开了三家店了?”邱佘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睛都有点发直了,虽然云天之巅对低层弟子是管吃管住管修行,修行物资只要有师长的批条便可支取,但是每个月的那点弟子补贴实在不多,对邱佘来说,下山去打几次牙祭再买点鸡零狗碎的小东西,或者赌场里甩两把,就剩不了多少了。 这还是因为这些男弟子们除了口腹之yù一般对其他要求不高,对一些女弟子来说,那些步摇金翠玉搔头霓裳羽衣蝉纱罩,简直是让人攒几个月的灵石而后一夕挥霍的大杀器般的存在。在大家都数着钱用的时候,许泽居然能拿这点东西开出来三家店,这么一盘算,叶晁溪和邱佘两人都立即明白了这三家店的潜力有多少。 “我进山门的时候,几乎是一无所有。”许泽一边示意三人继续前行一边说道,“后来我在修道一途上觉得前途渺茫,心里有了计划,这才开始经营,踩着时间差倒卖些材料,本钱少,起步就慢,想要真的达到悬赏天下的地步,只怕还要个几年。” “但是你现在就可以放出风声,几年时间足够让人看到你怎么将这店铺做起来,自然也可以看出这店铺的潜力,当然更重要的,是你这个老板的能耐,而你这个老板,其实才是最重要的悬赏筹码。”叶晁溪不用许泽继续解释,便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想到了那个天下第一万宝楼。 天下第一万宝楼是绝对不会放过许泽这样的人才的,同理其他一些商号应当也是如此。 许泽的生意不需要做到多庞大,毕竟那些金丹境界的修道之人虽然云天之巅不出奇,但是在外面已经是可以开个小宗派自己当宗主的存在了,轻易便可得到一个门派的供养——许泽手段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几年之类就积攒下一个门派的家底,毕竟他的修为将是一个制约的短板,就算有叶晁溪这些同窗相助,也使得他很难在高层次的稀有资源上抢过那些已有的商号,而没有高层次的资源,又怎么能诱惑到高境界的修士? 但是只要几年功夫,便足够他背靠云天之巅,在低端资源的市场上,积累足够让低阶的修士们怦然心动的财富,就足以让他成为万宝楼那些商号所需要招揽的对象了——特别是万宝楼这种不管高端低端所有生意都一把抓的商号。 而为了招揽他,那些商号自然要拿出诚意出来,那么帮着许泽进行悬赏,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这样一样可以达到许泽悬赏天下的效果,而且将会更有效,叶晁溪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万宝楼的老板,只怕会差遣楼中供奉直接去将那邪魔抓来送到许泽的面前任其打杀,以换许泽一个忠心耿耿。 “既然时机并不成熟,师兄你又为何要说与我等知晓?”邱佘想了一会,觉得许泽将这些事提前说与自己听的动机没那么单纯,“现在说与我们知晓的时机也不够成熟啊,我们都还是刚摸到修道边缘的小弟子呢,修为甚至还没有师兄你高。” “因为我觉得你们当中会有人要不了几年就能修出一番天地。”许泽笑了笑,“先跟你们说了,也算给你们修道提供点动力,到时候咱就可以不用肥水流给外人田了。” “毕竟也是我的心血,还包括我这个老板,交付给熟识之人总是安心点。” ……………………………… 叶晁溪回到住处的时候,谷庚已经换下了道袍,只穿了一身短打,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中的躺椅中了,看到叶晁溪,颇为开心地招了招手:“小师弟今天过得开心啊?” “你知道我们今天是考核?”叶晁溪有些吃惊。 “我早上看到刘师叔进你们那殿的时候偷偷往怀里塞小册子。”谷庚一边说,一边从躺椅上坐起身,脸上还学着那刘老道的表情,“我当时心里就想,坏了,我这小师弟今天难过了,刚想回头去提醒你,那刘师叔就已经进殿了。” “不过我看你……好像的确很兴奋的样子,怎么了,难道刘师叔没难为你们?”谷庚上下打量着叶晁溪,问道。 “怎么没难为了,刘师父今天讲了好长的一个故事……”叶晁溪将今天一整天所受的折磨一一道来,最后还颇为庆幸地说了下在他们殿外的空地上被晒了一整天的周师叔的弟子,听得谷庚哈哈大笑,直道这些老道士的花样实在是越来越多了。 说完,谷庚颇为唏嘘地回忆了一下当年他在路南乡手下的时候所经历的问心试,那路南乡不知道是不是太有空,或者是真用心,居然摆了一个巨大的阵盘,然后让弟子们一个个进去闯,那感觉可比刘老道的故事唐老道的亲近天地还让人身临其境,那才真是一个个考出来后面无人sè。 “难道每个师长主持的问心试都不一样?”叶晁溪好奇问道,他先前还以为只有自己遇到的这两位老道这么奇葩。 “都不一样……其实问心试的结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谷庚解释道,“我师父后来跟我们说,问心试问的不光是弟子们的道心,也问的是师长们自己的道心,而后互相印证——所以才会这样由着每个师长按着自己的境况布置,这样一来,其实是等于师长们将自己修炼中的心得体会和弟子们一起感悟,现在也许看不出有什么用,但是眼界毕竟是打开了,将来的某一天回想起来一些关键,往往就会是修为突破的契机。” “能修炼至金丹境界的,都不是凡夫俗子,他们的心思,有机会能感受一二,对于我等小修士来说,可谓机缘。”谷庚说道这里,不由自主地又赞叹了一声,“也就我云天之巅有这样的手笔了,人家宗派的那些老家伙们,哪个不是高高在上几年见不到一面的。” “不过你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么兴奋的样子?”谷庚唏嘘完,看着叶晁溪,忍不住又一次开口问道。 “对了,谷庚师兄,我突然想到,你的那些符箓,有地方可以卖了。”叶晁溪说起了许泽的事,“我有个师兄,他在山下开了两间杂物铺还有一间酒肆。” 42、论剑阁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本就是随口一说,却没想谷庚在听完许泽的所作所为之后眼睛都亮了,整个人从躺椅中一弹而起,便往自己的屋里跑去。 “你等一下,我换身衣服去陪你见他。”谷庚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却正好让他的声音传出。 “师兄你不至于这么激动吧,我们明天正好休假,你不如等过这一晚?”叶晁溪有点诧异,他刚刚才在另一张躺椅上躺平,正觉得身心放松畅快无比的时候,却没想到谷庚居然又搞这么一出。 “事关修行,怎可怠慢?更何况明天你们是休假,我却是要去仓库当值,再回来可就半个月以后了。”谷庚已经一边理着衣服一边出来了,伸手就把已经在躺椅上摊成一滩的叶晁溪给拖了起来,啪啪啪地在他身上拍了几道符,“没关系,累不到你。” 叶晁溪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腿都被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柔软又有弹xìng的东西托了起来——或者说是架了起来,虽然脚尖还点着地,但是身体却被这向上托起的力量弄得仿佛吊线控制的木偶,手脚动起来都不听自己的话了。 谷庚在叶晁溪的背后一推,叶晁溪便东倒西歪地荡了出去,虽然他控制不住平衡,但是这托起他的力量可是敬业得很,一直保持着他的手脚都在合适的高度,也就是说他虽然连声惨叫手舞足蹈东倒西歪连头冠都斜到了一边,但是并没有跟个球一样滚出去。 或许是谷庚手下留情,叶晁溪这趟没晃出多远,而是在小院那矮灌木组成的围墙的边上停了下来,叶晁溪也就维持个仰天躺下要倒不倒的姿势,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这姿势绷断了。 “放轻松就好,这样走路不用浪费你体力。”谷庚不紧不慢地往自己身上也拍了两张符,然后慢条斯理地跟在叶晁溪的身后。 “不会摔倒的,也不会撞到什么,你就当你躺在一个柔软的棉花球里……话说,你用不着叫这么惨吧……”看到叶晁溪扑腾着两手也没法把自己弄成直立状态,谷庚便出手,又在叶晁溪背后推了一把,突然的外力让叶晁溪不由自主地又是一声惨叫,然后他就这样荡出了围墙,一弹一弹地沿着向下的台阶弹跳着下去了。 但是这一次叶晁溪明显适应多了,或者说已经认命,只叫了两声便停了下来,虽然脸sè苍白,却也放弃了那些无谓的挣扎,完全当自己是被挟持着往前飞奔,谷庚见叶晁溪不再手舞足蹈地胡乱挣扎,方才放心地靠近,拉着叶晁溪的胳膊,让他跟着自己并排往前跳去。 “谷庚师兄真是好手段。”叶晁溪缓过气来,也终于直立起身体,开始享受这样的前进方式。 “小意思。”谷庚颇为自得地抬了一下下巴,方才对叶晁溪解释起了自己的需求,“我前两天看上了一盒子西域金jīng石,如果能炼进道剑里可让我驱使飞剑速度凭空增长三分,所以我正打算砸锅卖铁去买了它,可对于价钱品质什么的我心里又实在没底……你那师兄要是真有这方面的本事,你便帮我拜托一下,求他陪我去掌掌眼,可行?” “你把你现在用我身上这符教给我,我便答应你去说点好话。”叶晁溪想了一下,趁机提出了要求。 “你去藏书楼找一本《世俗实用符箓大全》,里面有一道搬物符,就是你现在用的,本来的用途是用来搬移一些巨大的沉重的东西,针对凡人世中找不到什么天生神力的大力士的情况下需要搬移重物所用的,包括偶尔矿井里土方塌方的时候,也还算有点实用价值,只不过用这符来搬人,就算是我的创意了,此外,那书里还有一道神行符,就是我贴在腿上的,这才是正经八百的rì行千里的赶路符箓。”谷庚正说着,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已到了许泽他们所住的院子里。 寻常步行的话,总还是要走上半盏茶的功夫的。 ………………………… 许泽正好要下山去看他自己那铺子,自然乐得与谷庚同行,何况谷庚也算是他的师兄,此外还很有希望在短时间内修至大成,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顺水推舟做这个人情都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这一路同行,顺便就讨论了一下将谷庚的符箓在许泽店中寄卖的事情。 同行的还有与许泽住在同一处的几个弟子,白陶邱佘等,在谷庚和叶晁溪到来的时候,也起了凑热闹的心思,于是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往山下走去。 叶晁溪却还记得路南乡早些时候的嘱咐,在筑基之前,也就是还是凡人躯体的时候,就算锻体之术大成了,也最好别太往陌生修道人组成的人堆里钻,指不定什么意外就会发生——谷庚等人要去的坊市,那可是极其热闹地方。 谷庚要去的地方,还是一家刀剑铺子,这让叶晁溪越发觉得有些不安。 于是叶晁溪便想找点理由不跟着去,但是这真实的理由又不好说出来,只能借口身体疲倦,于是最后的结果是——一群人轮流推着被贴了搬物符的叶晁溪到了山脚。 谷庚到这时候才打了个响指,把叶晁溪身上的符箓撤去,而后白陶和邱佘两个人,一左一右地驾着叶晁溪,嘻嘻哈哈地一群人便向着坊市走去。 “我就混着他们中间,由他们把我包围着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叶晁溪只好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 倒是许泽看出叶晁溪脸sè不对,开口问叶晁溪要不要去他的铺子里先歇着,叶晁溪本想点头,结果到了地头一看那一群群的进进出出的陌生修士,生意好得的确夸张,而自己若留下来,便是真的一个人独处在这陌生修士的包围之中了,权衡一番,似乎还是跟着大部队走比较安全,当即声明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也不要白陶等人的搀扶,极为主动地站在了这群人的正zhōng yāng——叶晁溪其实很快就后悔了自己的这个决定。 一群人绕过许泽的铺子继续前行,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叶晁溪在行进途中,甚至主动往谷庚的身边靠了点,因为这么多人里,只有谷庚带了剑,虽然只是一般的下品的道剑,但是谁也没有规定下品的道剑就不能有残余的剑灵气息,毕竟修道界这么多年来,被活活打废的神兵利器也是不少,更别说只是品质被大幅度削弱的法宝了。 路南乡让谷庚与他同住,多少也带了点这方面的考虑。 更何况,谷庚爱剑,却在剑之一道上毫无天赋,这使得叶晁溪在筑基之前,可以更低调得藏起自己魂魄里存在的那部分剑灵的气息。 谷庚得意于自己收的这小弟乖巧听话还和自己亲近,心情越发地好了起来,这样的心情让他带着后面一群小师弟走近那“论剑阁”的时候,前来迎接的女修差点将他判到“有钱人家小少爷”的类型里。 但是那女修很快就发现谷庚和有钱这两个字基本是没什么关系,因为和他勾肩搭背地带进来的这一群人,都是一副第一次见到世面的表情,稍微比较淡定的,除了带人进来的谷庚,以及早就把各地商号都摸透了的许泽,还有就是还在担心自己的剑灵之魂会被人发现的叶晁溪。 这论剑阁的布置讲究,同样使用了芥子须弥之术,内里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的要大得多,而里面的情景虽然没有天下第一万宝楼那样的大手笔大气魄,却也自有一股凌冽之意,就在这进门所见的空堂之中,一座高大的山石矗立,山石嶙峋,不见覆土不见植被,却密密麻麻地插了不知道可有上万柄剑,这些剑虽然算不得多好,但也都是千锤百炼雕纹錾符正儿八经的道剑——这上万把的剑聚集在一起,竟是冲霄凌云之相,先声夺人之势。 这是论剑阁放在正堂大厅里,用来镇压运道辟邪驱鬼的假山——“剑冢”。 任何一个第一次见到这座巨大的假山的人都会被那假山上所蕴含的气势给震慑住,心里有怯意的宵小之徒甚至会被直接吓退,而双眼发亮并且看着那手脚动静似乎都在捉摸着怎么去从那假山上顺一两把剑下来的家伙,必然兜里是没几个大钱,都没啥底气走进论剑阁的那类人。 这种人轮不到女修来cāo心,自然有阁中守卫盯着。 女修不由自主地就多看了那例外的三个人几眼。 谷庚虽然面上还算淡定,但眼珠子仍和其他人一样,一直在瞟着那假山上插着的道剑,于是女修不由自主地往他腰间挂着的道剑看了一眼,看出来是一柄下品的道剑,虽然有些灵气波动,可能有残魂寄居于其中,但是总体来说,还入不了她这个在论剑阁里面每rì面对那么多道剑的人的眼。 而那个许泽看着二十七八的样子,穿着长衫,温文尔雅,谈吐动听,几句话就让那女修化去了心中“看到了一群穷鬼”的不快,如接待寻常客人一般面带微笑开始讲解。 而那叶晁溪,虽然是刻意整理过衣冠,但是看着却是颇有点狼狈的模样,面上的表情绷得有点紧,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面sè有些苍白,看得出不舒服却看不出他具体在想啥,而如果不考虑他的表情因素,他的举动就像只无比恋主的小狗一样,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谷庚身边,仿佛离开一尺都不愿意。 如果叶晁溪没能忍住开了口,那么那女修大概就能看到那假山之上的那些道剑全部倾泻而下,对着叶晁溪弯腰行礼的场面了。 43、好闪亮的有钱人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只能在心里把那锻体之术中固魂的那一部分心法在心里飞快地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是跟着谷庚绕过了那座假山进了边上的小间,这才压住了自己那股蓬勃向上的魂魄气息,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才找到空吐了出去。 他是想到过在刀剑铺中发生这种魂魄躁动的可能xìng的,但是鉴于他也知道谷庚不是什么有钱人,手里的道剑也不是什么珍品,应当不会去那种每把剑拿出来都是法宝层次的地方,却没有想到这论剑阁的大厅里,虽然没有法宝级别的剑,却弄出了这么庞大的数量,还以那座假山为基底,假山也不是一般的山石,上面的纹路盘桓曲折,显然是一座灵气流转的阵台,用以将这山上数万把道剑的剑气勾连,营造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好跟来来往往的剑修们说“我们这里有的是好剑这些低等道剑就是用来摆大厅的不值一提”。 “如果早知道论剑阁是这种风格,那说什么也不会跟来了。”叶晁溪这样想着,抬头打量四周,看到那引路的女修正偷偷地打量着谷庚手上的道剑,心中不由暗道侥幸,亏得自己一直跟住了谷庚,才用它手中的道剑遮掩住了自己魂魄的波动,否则的话,还真有可能被人发现异常。 “看来锻体之术还得勤练。”叶晁溪心里想着,继续开始默念的固魂的心法。 “几位小道长且走这边。”女修也是有职业道德的,虽然多看了几眼谷庚腰间那剑,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重新估量一下谷庚的财力,却并没有多问,只是殷勤带路,从小间左边的一扇门穿了过去。 那小门的上方挂了一个牌子,写着一个“炼”字。 穿过小门,又是一处空间巨大的屋子,屋子里放着数排博物架,架子上面灵光荡漾,显然是被封印包裹,毕竟有些材料的保存条件要求苛刻,这样封起来比较能保证质量。 每排架子的中间都有一条足够四五人并肩而行的通道,并且与外间灯火通明的大厅不同,这处空间的照明靠的是博物架上镶嵌的明珠,冷冷的光辉散发,看起来明显柔和了许多。 “这些架子上都是各种炼剑需要的材料。”女修指引道,“这位小道长需要的西域金jīng石,应当在这里。” 女修打了个响指,一个博物架从队列之中滑了出来,一直滑到这队人的面前,才缓缓停了下来。 叶晁溪有些吃惊,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博物架,方才低声问谷庚:“师兄,那架子底端四角刻的,就是搬物符?” “哈,不错嘛,你这就能认出来了啊。”谷庚颇为意外地回头看来叶晁溪一眼,这小师弟被贴了搬物符之后可一直在被推着走,他居然能注意到那搬物符长什么样,实在是很有心思了。 “记得一个大概形状……像个小桌子。”叶晁溪低声回道,看到那女修从那博物架上拿了一个小盒子在谷庚的面前打开,当下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师兄,退后了一步。 有许泽在边上照应,这笔买卖做得顺风顺水,谷庚得了西域金jīng石,还得了赠送的两块铁jīng,也是可以增强剑身强度的练剑材料,当下付了灵石,心满意足地带着大队人马就要出门,再跟许泽去他的酒肆里照顾下生意。 叶晁溪也是心里欢喜,觉得终于可以离开那个感觉敏锐的女修,紧紧地贴着谷庚,在心里飞快地默念心法,打算一进大厅就飞快地冲出这论剑阁,以避开那假山剑冢的锋芒。 如果只有谷庚和叶晁溪两个人的话,叶晁溪这个想法还是可行的,但是现在这一队人马数一数人数都快凑满两只手了,还都是存了闲逛的心思,于是这行动速度自然不可能快,更有人在进入大厅的时候突发奇想,想要上这论剑阁的二楼去见识见识。 一般的炼剑材料和道剑都在一楼大厅周边的几处空间里卖,而论剑阁的二楼,卖的都是比较入流的道剑了,虽然还没到法宝层次,但一般都是淬炼完整并有一些独特作用的那种,价钱自然也比较可观,这群穷弟子也就许泽有点资产可以挺一挺腰板,其他人只怕是把自己卖了都买不起一把剑。 至于论剑阁的三楼,那出售的就是可以归于法宝层次的道剑了,那种道剑修为不够也驱动不了,所以虽然也有人动心想去见见世面,但是也都晓得凭自己的这点斤两,包括兜里钱财和身上修为,想往三楼去简直是自取其辱得无以复加,因而大家都默契地不提。 其实如果来的只有这堆人当中的一个人的话,没有人会想到上二楼去找刺激的,但是这次来了一堆人,加上还有许泽这个有身家的可以撑下腰――也不需要他花钱,就是有个有钱人在身边会让人胆气壮些――于是一个人开口提议了,随即其他人便开始附和。 叶晁溪看那一堆人讨论着就偏移了大门的方向,要往二楼走去,心里满满的都是反对,却又分不出心力来想反驳的理由,只好随波逐流地往前走去。 就在谷庚打头,第一个踏上通往二楼的台阶的时候,却有一声冷哼从他的头顶传来。 “这论剑阁也越来越不像样了,简直是随便谁都敢往二楼上了,这地方根本不会有适合我们的剑。” 谷庚好奇,以为二楼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来了什么奇怪的人,抬头想看个究竟,却在抬眼那一瞬觉得眼前一片璀璨金光,本能地以为是被人暗算,拉住手边的叶晁溪,当即翻身往后方一跃,带着一堆人都往后退了十尺,方才站住重又抬头。 “哈哈哈哈,小子,你是被我的富贵之气吓退了么?”那个尖锐的让人听着就讨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谷庚这才发现那团金光里居然是两个人。 叶晁溪也被谷庚的举动吓了一跳,心里一慌,心法断了一下,虽然他即时反应过来继续压制,但是泄露的气息却让谷庚的剑铮铮响了两下。 感觉到出了事,叶晁溪也只能勉强分出一点心思去打量那两个被金光笼罩的人。 两人差不多身高,却是一胖一瘦,全身包裹在黄金织就的衣袍之内,在这大厅之中灯火通明之下,反shè着闪瞎眼的光芒,也不知道这两人自己是如何承受的,两人之中瘦的那个背了一柄硕大得可以当门板使用的大剑,剑柄在他的头上还高出了半人的长度,整柄剑也都是黄金的sè泽,比那两人身上的衣服更加闪亮耀眼,而那个胖子则在腰间挂了一柄细长的仿佛一根棍子一般的窄剑,剑鞘为白玉镶金的竹节状,没那么耀眼,但也透着股不凡的气质。 更值得人注意的是,这两个人的身上,都有剑气散发出,这说明他们的修为已经和自己的剑融为一体了,剑即是人人即是剑,是两个货真价实的剑修。 “我说这房间怎么突然亮堂了好多……刚才猛一抬头,眼都差点闪瞎了。”谷庚镇定了下来,也觉得自己方才退后得有点丢脸,再加上这一抬头打量,发现上面那两人也不过就练气的修为,却是穿金戴银一身披挂,弄得自己好像真的是被那两人的一身富贵之气给吓退的一般,不由地讪讪一笑,回头对着自己的同门们打趣着。 那一群人其实本就吵吵闹闹,也没注意到楼梯上那两人在说些什么,全被谷庚的一惊一乍吸引了注意力,如今听谷庚解释,不由地一个个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走吧,咱还是上二楼看看去。”谷庚一招手,带着一群人便又往楼梯走去。 却在踩上楼梯的时候,冷不防被上方扔下来的一块灵石给砸中了脑袋。 “咦?”这回是一群人都有些吃惊了,纷纷抬头开始仔细打量那两灯。 于是有两人不由自主地就叫了出来“真的能闪瞎眼”,同时做出了无比夸张的眼睛被伤到的动作。 “扔灵石做什么?”谷庚低头看了一眼被弹飞到一边的灵石,抬头问道,眯起了双眼聚焦了半晌,总算是透过那闪耀的金光,看清了那两人脸上的轻蔑,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大爷今天心情好,赏你点灵石。”那两人当中的胖子开了口,就是方才那个让人讨厌的声音,“捡了灵石就让条道出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谷庚问道。 “这条楼梯我们先走。”那胖子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楼梯这么宽,各走一边有何不可?”谷庚的声音沉了下来,这通往二楼的楼梯十来个人并肩而行都不嫌拥挤,他们一群人挤在一起乱糟糟地站在中间偏右侧的位置,而那两个金衣人则在楼梯的正zhōng yāng,虽然略有重叠,但是错开一点并不影响双方的上下楼梯,可那胖子偏偏扔了一块灵石下来,要他们让路。 “好狗不挡道。”胖子继续笑着说道,一边笑一边扔灵石砸向下方这一群,仿佛只要扔够了灵石,这些人就会自动分散开来。 事实上,他这手段用过很多次,这也是他不为人知的恶趣味――他很喜欢看一群看起来义愤填膺的修士在他一块块扔灵石的动作之下,最终变成满地乱爬拣灵石的狗这样的场景,在他看来,只要灵石扔得够多,就能把那些穷修士统统都变成狗。 这群入道的小修士,显然更不会有什么骨气可言,所以那胖子笑得很是开心,觉得自己马上就又能看到自己喜欢的场景了。 “你说什么?”围着谷庚的一群人也都看出了不对劲,更被那胖子一句话激起了义愤,一个个攥紧了拳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个大腹便便的修士小跑着赶了过来,拦在了两拨人之间。 那是论剑阁这大厅里的总管。 “本少爷就是想跟这群穷鬼玩个游戏而已。”那金衣胖子笑着,一块灵石就扔到了那总管的鼻梁上。 44、人艰勿拆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和谷庚这些从凡人世踏入修道界没几年正一心向道的弟子不同,那总管毕竟是商人,对灵石的敏感程度本来就高,再加上平时接受客人打赏也习惯了,于是几乎是本能地就将那颗灵石捉在了手里紧紧握住。 气氛一瞬间就尴尬了起来。 金sè的胖子仰天大笑了起来,又往那总管身边扔了几枚灵石,而后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在自己手上颠着,发出哗啦啦的灵石碰撞的声音,摆出一副想把那一包灵石洒遍这个大厅的架势。 而那总管只觉得在自己接住那几枚灵石之后,一群少年看着自己的眼光明显地变得有些不屑了。 但那总管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到底是能屈能伸的人物,心里一权衡,便觉得得罪十个穷光蛋也不能得罪一个有钱的,当即将那群站在楼梯下的弟子们给扔到了脑后,对着那金光闪闪的胖子躬着身笑道:“不知道两位公子有什么吩咐,不如明白示下,小的也好差人去做。” “噗……”白陶等人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叶晁溪一边想笑一边被魂魄的躁动弄得想哭,面上的表情也扭曲了起来。 毕竟除了谷庚之外,其他那堆入道的弟子接触修道之人的时间最多也没超过三年,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活灵活现的“用灵石砸死你”和“灵石的奴隶”,联想到凡人世中的种种,这群云天之巅的弟子们实在是难免觉得有趣多过其他,原先聚集起来的气势也随着这一片笑声而消散了不少。 虽然这群弟子手上的确是没多少灵石流通,想做什么都还得jīng打细算一番,一般需要大量灵石的地方也都极有自知之明的不去踏足,但是云天之巅的弟子,还真没有谁是真在乎这几块灵石的――毕竟大家的追求不同,所以看这两人在面前做戏,一群人都极为默契地在心里涌起了一个念头: 这种人,有何计较的必要? 许泽也没忍住,笑着摇了摇头,对着站在台阶上的那三个人拱了拱手,开口道:“你们几位慢慢玩,我们就不奉陪了。” “几位玩得开心点,还有这位总管,你可以学两声狗叫,那位大爷肯定会更开心的。”谷庚哈哈大笑着踩着点儿插了一句,同时伸手招呼了一下,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掉头便往门口走去,开始讨论的,已经是许泽的酒肆的招牌菜了。 那总管的脸sè有点青了――不论是谁被说一声狗都不会开心,哪怕他的确是在摇尾乞怜。 而那金sè的胖子脸sè也很不好,在手上颠来颠去的灵石袋子一时也停了下来,虽然他的确达到了通过扔灵石将那群穷道士从路上赶开的目的,但是这群人的表情也未免太开心太不在意了――这和他的意想不符,他想看到的,是一群折服在自己灵石的yín威下的,或者万一不服打起来之后屈服在自己身边那个瘦子的重剑的yín威之下的,心里不甘又无可奈何的哈巴狗。 于是那金胖子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觉得都怪这半路杀进来的总管,毕竟本来双方的气氛已经挺剑拔弩张的了,眼看就要往自己想看的方向发展,结果这总管一出面,接了自己一块灵石,就把这整个气氛都给弄得上不去下不来最后烟消云散,于是那金胖子斜眼看了那总管一眼,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呵呵呵这种穷酸,不用计较,没钱就是死要面子。”那总管赔笑着,却察觉到这位有钱少爷的心情不好,而且已经开始透着种迁怒的意味,想到刚才那两人在二楼大把大把的打赏,只觉得自己手里拿着的灵石开始发烫,眼见就要握不住了,于是当即转头,对着就要跨出论剑阁那大门的一群人大声喊道:“你们冲撞了这位公子,就想这样走了么?” 没人理他。 一群人仿佛都没听见这句话,脚步丝毫不停,总管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要开始抽筋了,饶是他修为高过在场所有人,却偏偏是最没人拿他作数的一个――不说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有钱公子了,就是那堆只买了一盒西域金jīng石的穷道士,居然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更有甚者,就那样一群穷道士,居然还敢在那全无遮掩地大放厥词…… “以后师兄你吞并了这家店,可要记得给我们打折啊。”邱佘的声音并不大,但正是因为毫无遮掩,所以这大厅里头的人都能听到。 金胖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听到了么?你们听到了么?这群穷疯了小道士,居然就这样做起梦来了?” 金胖子把手中的那袋灵石往总管的手里一扔:“等会打起来,砸坏的东西算我的。” 随着他这一句话,一直站在他身边那个背着巨剑的瘦子仿佛蛇一样弹shè了出去,在半空中弯曲了身子,包裹住那柄巨剑的剑鞘炸成数片,随即这瘦子双手握住了这巨剑的剑柄,一个旋身,便将挥剑的速度又加了一层,向着那一群人便要挥下,目标不是具体某一个人,只是想让那一群人四处躲闪仓皇奔逃。 只要这群人出丑,那么他和他兄弟就会开心。 叶晁溪本欣喜着大门在望,却没想身后剑气突然猛烈了许多,一时没忍住,一声闷哼,而谷庚也察觉到了身后那人的袭击,转身便是一排龟甲符扔出。 龟甲符一出,便密密麻麻地连出了一片乌龟壳,那瘦子的攻势被阻了一阻,但却没有放弃,剑势如山,狠狠压下,到底还是讲那一片乌龟壳给击了个粉碎,而随着乌龟壳的破碎,一条水龙从那破开的口子里窜了出来。 那瘦子连忙躲避,后跃数步闪过了水龙正面的锋芒,却没想那水龙在空中一停,便整个崩散开来,一蓬水花向着还没站稳的瘦子兜头罩下,那瘦子不想丢丑被淋个落汤鸡,举剑上撩,一道剑风激荡开来,将笼向他的那蓬水花给给生生击穿了一个洞,在他的周围落了一圈,独留他本人站立的那一圈地面依然干燥。 水落在地面,却还没有结束变化,那些水几乎是在瞬间就升腾成了雾气,遮挡了那瘦子的视线,那瘦子冷哼一声,也不多做试探,只依靠法力的波动粗略判断了一下方向,举剑便往前冲去,他的剑尖在他前冲的过程中似乎是刺穿了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在他前冲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重,而在他终于看清眼前情况的时候,他已经穿过那团水雾,也穿过了论剑阁的大门,走到了外面的街上,他的剑上刺穿了一张傀儡符,符上所绘的人偶看着身材臃肿像颗冬瓜,似有千钧重量,竟让那瘦子觉得自己的巨剑沉重无比,只能“咚”地一声将手中的巨剑砸在了地面上。 云天之巅的街道地面,还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砸碎的。 那瘦子回头,看到云天之巅的弟子们在那大门口站成了看戏姿势的左右两拨,就谷庚站在中间,边上紧贴着叶晁溪。 于是瘦子又哼了一声,巨剑上剑气激发,那傀儡符立刻被撕得粉粉碎。 周围有一些路人修者,已经开始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了。 “你不是剑修么?拔你的剑。”那瘦子对着谷庚说道。 一句话深深地戳中了谷庚的软肋。 谷庚只觉得这两jīng神病暴发户这折腾来折腾去一晚上,所有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句话的杀伤力来得巨大。 谷庚不是剑修,可他偏偏是极其非常地,想成为一个剑修。 他小心对待着自己手中的这柄道剑,盘算着怎样熔炼怎样提高品质,想着自己用它能够大杀四方,想着自己一人一剑天地之间潇洒来去,想着举手之间剑破虚空取人首级千里之外……但是悲剧的是,不管他想多少,他在修剑一道上,天分低下。 平常没人会特意说他修剑无望,他也乐得装作不知道别人心里的想法我行我素,可是云天之巅之外的人可不会照顾他的心思,这使得谷庚只想对那瘦子说一句话:“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你又何必拆穿呢?” “剑修的比试当然是比剑,你用那些纸片扔来扔去,算什么剑修?”那瘦子见谷庚脸sè不善,继续火上浇油。 许泽正想去劝谷庚两句别太介意剑修符修之别,白陶正打算开口喊“师兄用符扔死他”,却没有一个想到,居然是叶晁溪开口接过了那瘦子的挑衅。 现在他站在门口的位置,里面剑冢所带来的影响已经是他可以忍受的了,所以叶晁溪冷笑了一声,开了口:“我师兄是怕他一拔剑,你就可以扔了剑跪地求饶了。”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师兄带着剑就是装饰用么?”那瘦子继续挑衅。 “师兄,拔剑给他看。”叶晁溪附耳对着谷庚说道,“就算师兄只是个半吊子的剑修,也能稳稳压住他一头。” “你这是哪里来的信心?”谷庚一边收拾着自己的玻璃心,一边有些奇怪地回头问叶晁溪。 “路师叔给的东西,又怎么会是寻常?我是对路师叔有信心……”叶晁溪解释道。 “我只知道我师父对我修剑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谷庚有些沮丧地嘀咕道,但是他还是挺起了胸膛,面对那挑衅的瘦子,拔出了剑。 “也罢,就干脆彻彻底底当一次剑修,不是说剑修必须要一往无前地相信自己的剑的么?反正也就这一次,就算被削得惨些面子丢光,死不了的话大不了以后再不用剑。”谷庚心里默默地想着。 那瘦子看着谷庚犹犹豫豫的拔剑动作,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狠狠地用大笑来嘲讽一番,却没想到随着那柄不起眼的道剑的拔出,一股冲霄剑气,从谷庚站立的地方散发了出来。 45、我的剑我的妻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发生了什么?”围观的路人纷纷探头,这冲天的剑气绝非寻常,如果不是在云天之巅而是在哪个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这些人绝对会先斗智斗勇打上一架然后再去将那柄剑抢到手。 但是云天之巅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还有一座山在中间矗立着散发着无道者死的气息,所以没人敢轻举妄动,所以这些人只是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那论剑阁门口站立的少年,手中拿的到底是何等的神兵利器。 谷庚也是一样大吃一惊。 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手中的这柄下品的道剑居然会是如此的灵气充沛,仿佛里面寄居着一个完整的活泼泼的充满灵智的魂魄,正睁开了眼睛四处打量着这个世界,而那剑身上荡漾开来的剑芒就是那魂魄秋水一般的目光――他在那一瞬间,恍惚觉得这柄剑,从一个灰头土脸的乡下村妇,突然间就洗去了终rì劳作的尘埃,露出一张雪白干净颠倒众生的绝世美女的面容来。 谷庚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加速了,热血冲上了头脑,他的脸涨得通红,甚至开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紧紧握住这柄剑。 他在那一瞬间突然懂了为什么有的剑修能说出类似“只要有自己的剑陪着自己就行”的话来,他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的剑修会为了某一柄得不到的剑朝思暮想相思成灾――这剑灵苏醒的一刹那之间所给予人们的心灵的冲击,绝不亚于合欢宗那些女弟子们在天魔舞的高氵朝之时卸下面纱的那一刻。 这种吸引力,是个男人,就无法抗拒。 站在谷庚前方的那个瘦子也惊诧得目瞪口呆,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没有钱也没有一点剑修气质的人,居然能拥有这样一柄足以让无数剑修都为之疯狂的一柄剑,这样的震惊让他呆呆地立在原地,甚至忘了去握紧他手中的巨剑。 于是那柄巨剑在不安地颤抖了片刻之后,从那瘦子的手中脱离,一个翻转,咻地一下插在了地上,剑柄斜斜地指向谷庚并轻微地上下晃动,看起来仿佛是在对着谷庚手中的剑叩首一般。 论剑阁中又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即一阵丁零当啷的剑刃碰撞之声传来,伴随着一道银sè的剑流,上万柄剑汇在一处,从谷庚的背后,盘旋绕出,半空之中飞舞一圈之后,在谷庚的周围,落雨一般插满了一圈,把所有的无关人士都逼得往后退出了两丈有余。 所有剑的剑柄都在向着谷庚弯着,表示着臣服,打头的一柄,剑柄为白玉,上面还挂着金sè的剑穗,正是那个金sè胖子腰中的佩剑。 一些人施展了法术往论剑阁中看去,随即一阵阵惊呼响了起来:“剑冢上一柄剑都没有了!” 而谷庚手中的剑似乎谁也不理,安安静静地停在他的手中,一副又乖巧又顺从的模样,看得谷庚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你根本就不是剑修!你根本不配拥有这柄剑!”论剑阁里传出义正词严的质询,谷庚闻声回头,看到那金胖子气喘吁吁地跑下楼梯,站在地上那剑圈之外,指着谷庚厉声质问。 “但是这柄剑是我师父送我的,我和这柄剑有缘,这柄剑也认了我,我又怎么不配了?”谷庚心里开心,面上想要冷笑都做不到,只一个劲地咧开了嘴,笑得要多傻有多傻。 “这位……这位小兄弟,求求您把剑收了。”那总管正面sè苍白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珏,似乎是接到了什么消息,连忙也拱着手向着谷庚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不断地作揖恳求,甚至连称呼也尊敬了起来。 “这位小兄弟,您这剑不收,我这论剑阁二楼的剑……也开始不安分了……”那总管几乎就要跪倒在地,“求求您了小兄弟,这一地的剑您和您的朋友们都可以随意挑选,算我论剑阁作出的补偿,只求您快些收了这柄剑,不然,不然这论剑阁,就真的要爆成一片烟花了。” “咦?”谷庚先是有些奇怪,接着看那总管正不断地回头往二楼看去,随即明白原来是这论剑阁二楼的剑也受不了自己手中这柄剑的气息,看这架势要不了一时半刻,只怕也要冲出束缚前来叩首了。 “这……嘿嘿,我其实也没想欺负你们。”谷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可现在不管他怎么笑,似乎都透着股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的得瑟劲。 但是谷庚还是很干脆地还剑入鞘,随着这柄剑回归剑鞘,那剑中的魂魄便仿佛也看厌了眼前的场景,恹恹地阖眼睡去,周遭的那一圈剑停止了叩首一般的颤动,继而缓缓挺直了剑身。 “我们可以走了么?”谷庚往前跨了一步,却发现那瘦子依然站在前方原地目瞪口呆,于是回头问了一声那个胖子,偏那胖子看起来也有点jīng神恍惚的样子,于是只好偏头看向那总管。 “当……当然……”那总管愣了一下立即点头,却在看到谷庚招呼自己的同伴聚在一起就要离开的时候,想起来了什么,高声问道,“小兄弟不挑剑了么?这是我论剑阁所承诺的赔偿……” “我要是这样就拿你的剑,与强取豪夺有何区别?”谷庚头也没回,只是高举了右手摆了一摆,“更何况,我都有了这样一柄剑,还看得上你论剑阁中的庸脂俗粉吗?哈哈哈哈哈哈……” 围着他的那群少年人,在他这句话落音的那一刻,轰然爆发了一声正义的……作呕声,生生打断了谷庚的仰天长笑。 …………………… “谷庚师兄你笑得这么yín荡……你是在对着你的剑发情么?” “不是吧,你居然是认真的?” “对不起,师兄,你的口味太重了我需要时间来适应……” “谷庚师兄果非常人……” …… 许泽的酒肆顶层的雅间中,一群云天之巅的小弟子们,围着他们当中唯一一个在修为上勉强算得上前辈但其实岁数也没差多少的少年,嘻嘻哈哈地打趣着。 “其实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柄剑里的剑灵,一定是个很温婉很美貌的女子,就好像余蕊师叔一样,修为通天,但是对每一根小草,都充满慈悲与善意。”谷庚的手一直在很温柔很深情地抚摸着自己手中的这柄剑,从剑柄摸到剑鞘,然后再从剑鞘摸回去。 “如果她能够化形的话,我一定会娶了她。”谷庚盯着自己的剑,眼里的光彩越发热烈了起来。 “谷庚师兄你真的能看到你的剑灵长什么样子?”白陶好奇地问道,那谷庚的表情是如此地笃定如此地憧憬如此地……一见钟情,不由地让他也好奇了起来。 “虽然我的肉眼看不到,但是我的魂魄可以感觉到她。”谷庚的语气都开始温柔起来。 “可不可以让我们也摸一下你的剑感受一下?”邱佘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你们的大嫂也是你们可以随便摸的?”谷庚的眉梢挑了起来,把剑牢牢地抱在了怀里,竟起身后退了数步,一副你们敢碰就跟你们拼了的架势。 “小弟多嘴小弟多嘴……”邱佘装模作样地扇了自己两耳光,“不然……师兄再把‘大嫂’请出来让我们看一下?刚才那阵兵荒马乱的,都没看清楚这剑到底长什么样子。” 一众人附和着点头起哄,毕竟方才他们还在想去论剑阁的二楼见见世面,结果却见到了一场大热闹,热闹看得身心舒畅,偏偏这热闹的中心可还没见识到。 一柄能够将论剑阁中几乎所有的剑都压下去了的剑,到底该是怎样的世间奇物? 起哄的人里没有叶晁溪,他从论剑阁离开后,就一直惨白着一张脸惊吓过度的模样,现在正缩在一边闷头吃菜,听到那一群人起哄不由地开始心跳加速,脑海里开始盘旋着过一会这剑拔出来的时候要是一点异常都没有,他该怎么找个理由说圆了。 然后谷庚在一片起哄声中开了口,叶晁溪随即就松了一口气,至少短时间里……应该是不会有问题发生的了吧? 因为谷庚在紧紧抱着自己的剑,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缓缓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在座众人,以一种极其深沉极其决绝的语气,缓缓开口,一字一句。 “我刚才想了许久,然后我在心里发了一个誓。” “因为我不是剑修,至少现在还不是,所以刚才那个胖子其实有一句话是对的,就是我现在还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剑。” “但我是会成长的,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足以配得上她的大修士,我决定,到那个时候,我才会再一次将她请出,让她陪着我去翱翔九天纵横四海,陪着我去斩却尘缘踏破虚空,陪着我去迎天劫度长生……而在那之前,我会让她安安心心地沉睡,修炼,我会去寻找无数的天材地宝来给她铸就一个不朽真身,我要好好地守护她,不让任何人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我想要求的,不是曾经拥有这样一柄我不配拥有的好剑,而是与她共享长生,她是我的剑,也会是我的妻子。” …… 谷庚的表白深情严肃到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而看到谷庚现在这架势,筷子停在半空之中整个人都已经呆傻了的叶晁溪,已经开始担心:万一将来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这柄剑里根本没有剑灵的存在,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 46、心灵相通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来自于世界的恶意还没有在谷庚的面前展露其狰狞的面容,叶晁溪却是先一步感受到了。 “以前我是挺羡慕你和师兄一起住单独院子的,但是现在……小师弟你不容易。”白陶站在路口,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而后一群人道着告别进了自己的住处,只留下叶晁溪和谷庚站在那条蜿蜒上行,通向那独门小院的山路上。 叶晁溪不安地转头看向谷庚,见他仍在那又深情又温柔地看着被自己搂在怀里的剑,yīn影笼罩了他大半张脸,偏偏那勾起的嘴角在月光之下线条分明,那场景,直让叶晁溪想起了刘老道曾经说过的一个女魔头,每天都要杀一个婴儿,每个婴儿在活着的时候都被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百般疼爱,然后那刘老道特仔细地描述了那女魔头怎么温柔微笑怎么逗弄婴儿怎么抱着婴儿一边走一边落下一地的血肉内脏……叶晁溪突然开始担心谷庚会不会是被人夺舍或者附身了,不然为何只是一柄剑――虽然自己做了些手脚让那剑中透出了仿佛是剑灵存在的气息――怎么能让人痴迷到如此境地? 叶晁溪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一身,而在这夜风的吹拂之下,甚至连骨头都开始颤抖。 叶晁溪当时就想回头去拍白陶他们的房门去求着可以换个地儿住下去,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谷庚突然斜眼看了叶晁溪一眼,开了口道:“我其实还有件事想问你。” “师兄请说?”叶晁溪收拾起了自己那漫无边际的想象,跟上了已经转身踏上山路的谷庚。 “你是怎么感觉到这剑中有剑灵存在的?”谷庚问道,抬起头来看向叶晁溪,眼睛里亮亮的全是好奇,“我现在,就一点剑灵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了。” “她还在这柄剑里么?”谷庚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我天生就对刀剑的气息敏感,上山之前我甚至敏感到了只要一点刀剑的气息我就会昏阙的程度,所以之前翡师叔才带我来找路师叔医治,也就是几年前你遇到我的那一次,我昏阙的毛病虽然治好了,但是我对于刀剑气息的敏感却仍然还在――现在修道的话,这可能算是我的一种天赋吧。”叶晁溪沉吟了片刻,回答道,看到谷庚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起来两人之前的那次见面,复又开口继续说道,“不过说实话,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也没有感觉到这剑中剑灵的存在。”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柄剑中的剑灵,其实是处于一种自我封印的状态?”谷庚问道。 “我不知道这具体的是什么情况……”叶晁溪愣了一下,想到自己这样弄虚作假,如果要解释具体的话或许很容易让谷庚发现异常,倒还不如装作自己也很懵懂的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样子,于是组织了下语言,把话题小小地跳跃了一下,“不过我可以跟师兄具体说下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我们在进论剑阁的大厅的时候,不是迎面遇上一个假山上面都是剑么?那些剑激发出来的剑气,似乎使得师兄这柄剑中的剑灵苏醒了一样,我就是那个时候,才感觉到师兄的剑,原来并不是凡品,甚至可能是比那上万柄剑更了不起的存在。” “那么你让我拔剑……也是感受到了她的意志?” “嗯,差不多……那个时候,我感觉到师兄的剑,似乎很不屑于那个瘦子的那柄剑的挑衅,很想出来抖抖威风。” “于是如此说来……和她心意相通的,其实是你,而不是我……”谷庚喃喃说道,整个人的情绪都垮了下来。 “啊……不是,我没想过当剑修,也没想过师兄你的剑……而且师兄你的剑不是挺乖的在你手里么?”叶晁溪连忙解释,心里甚至都来不及嘀咕一声“狐假虎威一把剑还能怎么不乖巧?” 毕竟,就谷庚这人方才那种把剑当老婆的疯魔劲儿,难说不会突然思维跳跃一下就成了“叶晁溪你和我老婆不清不楚我要教训你”这种模式。 但值得庆幸的是,云天之巅的弟子们教得都还不错,没有啥头脑一热的家伙,谷庚只是无比忧伤地长吁短叹了一番之后,忧伤地看向叶晁溪,忧伤地开口说了句:“我只是觉得我配不上她也就罢了,甚至连与她心灵相通的那点天赋都没有……师父将她送与我,她会不会是因为不开心,所以才一直沉默着让人无法感知?” 也许是谷庚的表情太忧伤,也许是月亮突然被黑云遮住的状况糊了叶晁溪的大脑,总之叶晁溪抓了抓头之后,鬼使神差地对谷庚说了一句安慰的话:“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句话说得谷庚看向自己怀中那柄道剑的目光越发柔和,也让叶晁溪一直到进屋躺在了床上进入了例行的失眠状态的时候,都还在催胸顿足地后悔,并产生了一种浓浓的负罪感。 ――叶晁溪觉得自己好像把自己的这位师兄,又往不正常的方向给推了一步。 ……………………………… 论剑阁三楼。 这里的大厅里凌空悬浮着数十柄法宝级别的道剑,每柄剑的周围都是重重叠叠的法阵,细密的阵法灵光组成了一个个包裹住那些道剑的光茧,更将其中的剑都给映照得闪闪发光灼灼生辉,同时催发着这些剑的剑气,有的堂皇霸道,有的渺如烟霞,有的奇诡yīn险,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其中有三柄剑,一直都在细微地颤抖着挣扎着,似乎是想从那重重包裹的法阵中挣脱开去,好奔向自己梦寐以求的zì yóu的天地。 一个须发皆白双眼浑浊但是面上皮肤却显得颇为细腻紧绷的灰袍老人正站在这三柄剑之前,他的身后站着那一胖一瘦两个金衣少年,两人的面上都是惶恐之sè,而在他的两侧,则站立着垂手静立的三位论剑阁的主管,其中一个还是论剑阁的总管事。 “论剑阁居然能将三柄孕有剑灵的道剑,放在这厅中任人挑选,甚至价格也是个确数……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论剑阁做生意是如此地厚道,而论剑阁的货源,居然是如此地神通广大。”那灰袍老人看着剑看了半晌,终于开了口,一番话,说得那三位总管的头低得更低了。 “这……的确是论剑阁走眼,没能发现这三柄剑中居然孕有剑灵……”那总管事犹豫了片刻,回答道,“只不过这也不能怪那些鉴定师父,这三道剑灵,都还只是刚刚产生一点灵智,如果今rì不是被那云天之巅的小道士手中的剑所激,只怕还要至少一个甲子的时间,这些剑灵才会被人所感知。” “可我看这三柄剑中的剑灵,所开的灵智甚至可以驱动他们挣脱这些束缚了。”灰袍老人笑了起来,一伸手,便是又一层束缚之阵落下,将那三柄剑的颤动给压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而同时,那激发其剑气的法阵被他这一挥手给整个儿扯了出去。 “论剑阁感谢杨老出手相助。”总管事又鞠了一躬表示感谢,方才直起身子回答那灰袍老人先前的问题,“剑灵开灵智,其实就如同小儿开蒙,刚刚开蒙的那段时间,学东西那都是极快的。” “我出手,只是不想这三柄剑飞出去,要找到这样的三柄剑,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啊。”灰袍老人笑道,“宽儿和乔儿,你们去将这三柄剑收起,这一趟,至少不算白来。” 那一胖一瘦两个金衣人低头诺诺,走上前去,和上来相助的论剑阁的总管一起,将那三柄剑连同其上包裹的重重法阵,一起给收入了剑匣。 总管事的脸上,露出了颇为心疼的表情。 “别担心,不会让你论剑阁吃亏太多。”灰袍老人说道,“宽儿,等会会账,按照标价的十倍付账,除此之外,你论剑阁rì后,如果还有收到这种孕有剑灵的道剑,我杨家全部收购,至于价格,总不会比你拍卖所得要低。” “杨老真是高人风范,如此视钱财如粪土,实是我辈楷模。”总管事大声赞道。 “当然,除此之外,你还要告诉我,那个带着一柄剑就能让你论剑阁上上下下所有的剑都听其号令的少年人,究竟是云天之巅的什么人……哼哼,师长所赠?哪里的师长都没有这么大方的啊。” ………………………… 叶晁溪在床上躺了许久,感受到另外一个院子里的谷庚的呼吸声音渐渐平稳,知道他已经睡着,于是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摆出一个手脚扭曲的奇怪姿势,开始在心中默念那锻体之术的心法。 方才的事,给了他很大的jǐng醒――他还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住自身魂魄所受的剑灵的影响。 他对谷庚所说的话里,虽然大部分都不尽不实,但是有一条却是真的,那就是,这剑灵,的确是在面对那瘦子手中的剑的时候,涌出了一股一定要出来抖抖威风的念头,而这个念头,在那一瞬间,被叶晁溪认为是自己的念头,从而得到了最忠实的执行,弄得整个论剑阁中的剑全部中招――而在那一刻,他的确是很想让那论剑阁放一场大烟花的。 这让叶晁溪很是不安。 他想当人,不想当剑。 47、经脉畅通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将自己的心神沉浸在那锻体之术中,随着他肢体的动作,一阵阵轻微的仿佛磨牙一般的骨节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sè中传出,而他的呼吸也随之变得绵长,而当他阖起双眼的时候,他便能感觉到在他的意识之中,眉心的位置,一直漂浮着一柄小小的金剑。 那剑的上半截是**的人形,面目长得与叶晁溪一模一样,小人的双手与现实中的叶晁溪一样,捏着那锻体之术的手印,而从腰部以下,则是一柄利剑的锋刃的形状,尖锐而又光滑的线条在终端之处交汇成一点,透出种无坚不摧的意味来,剑身上的花纹似云似龙,依然不甚分明,甚至还有一些四散的金sè雾气围绕在剑身上,让那两个古篆一般的奇怪字体的线条活过来一般,似乎在随时变化着那些笔画的分布,使得叶晁溪根本无法记住那两个字的形状,因而也无法知道这两个字究竟是何。 自从修炼这锻体之法以来,叶晁溪便能通过它来检视自己魂魄的状态了,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内视,那至少需要筑基之后才会有那个能力,这种检视,不过是一种比较投机取巧的投影之法――魂魄依附于肉身,那么魂魄的异常自然会使得肉身的感应变得不太寻常,于是通过锻体之术,寻找到这种非正常的状态从而将两者之间的差异反推出来,便可以形成这样在自我意识之中的投影,换句话说,只有魂魄与肉身并不和谐的情况之下,才能用这种方法来检视自己的魂魄。 仍有一半是剑身,而更糟糕的是,似乎随着那些剑气的激发,剑身的那部分又往人身的那部分侵占了些许,虽然只是细细一线,但是一直关注着的叶晁溪还是能看出来这改变。 叶晁溪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连带着那魂魄投影的小人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夜晚的山风拍打着窗户,发出飒飒的声响,叶晁溪头疼着自己这一趟出去所浪费掉的功夫,于是他虽然没有睡着,但是也没有注意到外间的异常。 云天之巅强势了太久,而这座山上也太平了太久,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会有什么宵小之徒敢潜上山来,同样的,也没人会想到,这个有胆量潜上云天之巅的人,却只是在一个练气境界的弟子的房间里摸了一圈。 ………………………… 叶晁溪踩着rì出的点出了房门,不出意外地看到对门的谷庚正迷迷蒙蒙地推开门走进院子。 叶晁溪一向从善如流,特别是今天他本就可以休息一天,所以适当地表现出放松的状态,比较像是一个正常人类。 谷庚对着叶晁溪打了个招呼,而后两人一如往常一样一前一后地错开站在院子里。 叶晁溪阖眼,开始吐纳那朝阳初升之时的氤氲紫气,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当那股暖意入体归于经脉的时候,那些经脉之中的淤结之处,那些原本仿佛一直嵌在自己的经脉之中的坚硬的小石子,那些在十二个时辰之前,还给他一种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消磨去的让他仿佛面临愚公移山的困境一样的阻碍,虽然仍有极其明显的痕迹提醒着叶晁溪这些地方都是他修炼过程中的关隘,但是这些关隘,如今都已经开出了一条羊肠小道。 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是这一条莫名其妙便出现了的羊肠小道,将叶晁溪全身的经脉都连成了一个畅通的整体,这使得他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搬运完成了一次大周天。 接下来的事情,让叶晁溪觉得或许只能用“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来形容了,随着这氤氲紫气在自己的经脉之中运行的一个又一个的完整的大周天,那些原来只是开了一条小道的关隘,裂了一条缝的铜墙铁壁,蛀穿了一个洞的大坝,便在这氤氲紫气的冲刷之下,羊肠小道变成官道通途,铁壁铜墙变成门户洞开,拦河大坝更是在cháo流的挤压之下一溃千里淌出遍地汪洋,待到三十六个大周天运行完整,叶晁溪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丹田之中所停留下来的那一丝让人暖洋洋的气息。 叶晁溪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舒张了开来,仿佛身体之中的一些沉疴病痛都化成了一缕缕青烟消散在了空气之中,特别是他长年累月的失眠虽然并没有什么恶劣的影响,但是仍然会给一个凡人的身体带来累积的难以消除的疲累,而随着这经脉的畅通,那种经年的疲累消失之后,甚至连呼吸都让叶晁溪觉得无比地开心。 这一回,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修炼给他自身所带来的明确的好处。 同时,他也理解了,为何每天早上谷庚能从刚出门那满脸倦意的状态,在修炼吐纳一番之后,便那么快地变成那副神采奕奕jīng神饱满的样子了。 随着谷庚“收功”的大喝,叶晁溪有些恋恋不舍地收了功,毕竟现在太阳已经升起,再也没有多余的氤氲紫气可以供他修炼。 “咦,你的经脉打通了?”谷庚很快发现了叶晁溪的异状,毕竟他也是过来人,所以一回头,看到叶晁溪一头一脸黑乎乎的汗水,自然知道自己这小师弟的修炼状态。 “不错不错,再练它几个月,经脉巩固下来了,就可以开始练气了。”谷庚绕着叶晁溪打量了一番,点着头赞叹道,“不过你在经脉畅通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天音幻像神启之类的?” “天音?神启?”叶晁溪有点疑惑地看着谷庚。 “据说有的人在经脉畅通的时候能触摸到一丝大道的余韵,感受到了这丝大道的余韵,并且有所领悟的话那以后的修为便可以突飞猛进,所以打通经脉的这个阶段才被称为入道。” “诶……”叶晁溪皱眉,低着头开始仔细回想自己方才经脉畅通那一刻的所有感受,却发现除了为何那些淤结之处会突然出现一条细缝这种异常之外,整个过程……就是充满了一种一泻千里的畅快,除此之外,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都没有,等到他自己反应过来是经脉畅通的时候,已经几个大周天都走完了。 事实上,如果方才不是谷庚先开了口,大概就该轮到叶晁溪自己在那惊叹“咦,我的经脉打通了?” “呵呵呵没有感觉到那些玄乎玄乎的东西也没关系,你看你师兄我,当年除了全身都爽之外,也是什么都没感觉到,还不是一样修炼得很顺畅?”谷庚看到叶晁溪纠结的脸sè,当即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你先等会,我洗刷好了你再下水!”谷庚在拍完叶晁溪的肩膀,而后看到自己收回的手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居然赶在叶晁溪接话之前冲进房中拿了自己的木盆,一边往温泉处跑一边大声说道,“我上来之前你不许下水!” 叶晁溪有些无奈地举起胳膊,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于是摊开双手,对谷庚的决定表示赞同。 …………………… 谷庚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带着自己那柄剑还有刚买的西域金jīng石去干他那值班的活儿去了,走之前还对叶晁溪嘱咐了一番要他记得帮自己打扫房间之类的话,顺便拜托他去找许泽,让人帮忙着留意一些其他的炼剑材料,得到叶晁溪的应诺之后,方才甩着袖子,晃晃悠悠地出了院子。 叶晁溪这才得空顶着木桶跳进温泉,而他身上那些黑sè的汗水在这时候都已经干成了一坨坨的淤泥,使得他跳进水里的时候,水面上甚至翻起了一股黑sè的小浪花。 因为经脉的畅通,加上这难得的一天休假,让叶晁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得很,在温泉里泡着泡着忍不住就扑腾着水花唱起歌来,东张西望的时候看到温泉周围的花草之上有几只蝴蝶飞舞,玩心一起,伸手捧水往那丛花草之上泼去,那些蝴蝶立即四散而去,叶晁溪玩得开心,打算换一块地方再玩一遍,却突然发现那些被水打湿的地面有些异常。 叶晁溪扒着岸沿漂了过去,盯着那花草下面的泥土看了半晌,终于确定那地面是被人翻动之后用脚踩平了,虽然看得出有掩饰过,但是这人似乎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多么小心谨慎,或者只是因为这人正处于有些暴躁的状态,因此有一些杂草被踩进了土里却还露着一点根茎,透着种被粗暴对待过的痕迹,这种痕迹在地面被水打湿,冲去了根茎上面的一些浮土之后,显得越发地明显。 叶晁溪不知道这种痕迹意味着什么,或者说,他就没想过云天之巅上会有什么不速之客,他只是觉得那一片地面似乎有些不太对头,是一种被人折腾过的状态,所以他只是在疑惑了半晌这究竟是什么痕迹却想不到答案之后,好奇地趴在岸边,伸长了手去扒拉那片地面。 然后他扒拉出来了一片小小的金属碎片,险些割破了他的手指。 48、李代桃僵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捏着那沾满泥土的金属碎片顺手就在水里涮了两下,而后举到了眼前。 阳光穿过细密的枝叶落了下来,天气也不冷,所以虽然是温泉,但并没有很浓厚的水汽,这使得叶晁溪可以仔细的看清楚那金属碎片上的花纹,虽然他对于符箓一道只是初学,但是并不妨碍他认出那块金属碎片上刻的是自己学过的一个符箓分形。 金属碎片的断口处并不规则,摸起来也不平滑,仿佛有种砂砾一般的粗糙感,看得出是从某个主体上崩散开来的碎片,迎着光线看去,可以看出断口上除了银灰的主体sè泽之外,还掺杂着点点金斑,和一些黑sè的絮状纹路交杂在一起。 “铁石为基,赤焰金混杂以成就锋锐之意,并有乌绒丝增加韧xìng……”叶晁溪颇有些自得地背着课上所学的东西,也由此发现这碎片应当是从一柄道剑上而来。 叶晁溪打量了这碎片片刻,便将它放在了岸边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上,伸手又去扒拉那一片奇怪的地面,毕竟一个人泡温泉快活是快活但是也挺无聊的,这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就难免手痒,却没想这一扒拉,左一块右一块又扒拉出来了好多,最后在那块石头上,这些金属碎片居然快要拼凑成一柄完整的道剑了。 “哈,果然是道剑。”叶晁溪挺开心,觉得自己的课都没白上,但是他拼着拼着,脸sè不由地开始有些奇怪了。 “难道每柄剑都长得差不多?”叶晁溪有些奇怪,眼前这柄崩散成一堆碎片的道剑在拼凑得差不多的时候,居然是越看越眼熟。 怎么看,都挺像谷庚手里的那柄剑的,特别是剑柄的部分那些勾连着的红苜缭丝,那是谷庚一根根自己炼出来后缠在那剑柄之上的——一般的剑修,关注的都是剑是否锋利是否用起来得心应手是否能施展出大威力的剑术;但是谷庚这种只是心向往之的所谓剑修,在无法明确感受到这柄剑的能力的时候,才会动那些奇怪的心思,比如说做些什么来让这柄剑变得比较好看。 谷庚做的那些事中的其中的一个举措,便是给那剑的剑柄上缠上了红苜缭丝,这种丝线的质地是半透明的,并且对光线极为敏感,缠在剑柄上所能达到的装饰的效果,并不比镶嵌上一圈子璎珞珊瑚要差多少。 “难道谷师兄缠自己的剑柄,是受到了什么启发?”叶晁溪自己找着理由,毕竟早间时候,谷庚明明手里还拿着剑在,甚至还是一副很充满希望的要给自己那剑加点好东西的模样。 叶晁溪把那两半明显是剑柄部分的碎片拼了起来,发现中间还缺了一块,于是又回头去那泥土里扒拉,扒拉得几乎都要到那丛草木的根系了的时候,终于让他翻出了那块可以与那剑柄的碎片严丝合缝的一块小小的龟甲一样的碎片。 碎片的光滑面上还刻着一个字,叶晁溪定睛看去,却是不偏不倚的一个“谷”字。 那一个瞬间,叶晁溪的脑海中,“这事不是我干的”和“怎么把这堆残骸毁尸灭迹”这两个念头,此起彼伏,难分胜负。 …………………… “你是说,那柄剑在你手中被揉成了碎片,也没有一丝半点剑灵存在的痕迹?”那个杨姓的灰袍老人看着跪在墙角yīn影里的蒙面人,冷声问道。 “是。”蒙面人应道,虽只一声,但仍听得出是少年的声音。 “然后你没有找到那剑灵的来源,就退回来了?”灰袍老人的面sè不善。 “他隔壁的那个弟子一直在练功,没有入睡,虽然似乎无法分心,但我仍不敢轻举妄动。”蒙面少年解释道,“后来我见天sè将明,只好暂时退去,以免打草惊蛇。” “以免打草惊蛇?所以你将你自己的剑做了伪装之后给留在那云天之巅的弟子身边?以为自己这一手李代桃僵玩得漂亮?”灰袍老人挑起了眉毛,“愚蠢!你这样做还不如给他留一堆碎片,你的剑上全是你的气息,他们只要略有察觉异常,立刻便能从那柄剑上找到你。” “那弟子对剑毫无天分,他根本看不出两柄剑的差别。”蒙面少年辩解道。 “哼,你也不用辩解了,你现在就给我回到云天之巅把自己藏好,一直到你找到那剑灵的存在并将其弄到手,杀死那个拿到你的剑的弟子把剑拿回来,这两件事你少做任何一件,都不要回来。”灰袍老人的表情严厉,但在说完这两命令之后,又对着那蒙面少年露出了关怀担忧的表情,“你的天赋是下等家奴里最好的,所以我才向长老们请求,破例将你带出来并且教你修炼的方法,这是你的第一个dú lì任务,可不能让你师父我失望啊。” “……师父的大恩大德,明奴没齿难忘。”蒙面少年沉默了片刻,低头叩首,而后消失在了那片yīn影之中。 “二叔弄到的这门影遁之术,还真是玄妙非常。”一个金衣小胖子走进屋,刚好看到那自称明奴的蒙面少年的消失,不由开口赞叹道。 “学习这门遁术之后就只能终身行走于yīn影里了,所以我才不让你们学习。”那灰袍老人沉默了一会,似乎是确定那蒙面少年已经彻底离开,方才开口接了话,同时转身朝向那名叫杨宽的金衣小胖子,“宽儿你是有什么要汇报的么?” “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坊间关于那谷庚的消息,多半集中在他制符之术上,据说同样的价钱,买他的符比别家的效果要好,此外,就是这人一直做梦想当个剑修的种种痴言妄语,几乎每一个从他那买符的人,都知道他的那点疯魔,不过也没人把他的话当真……”杨宽摊着手,表示这谷庚实在是一个乏善可陈的人物。 “他的师父是路南乡,那柄剑也是路南乡给他的……路南乡不是剑修,但是却是什么都懂的那一类天才,同时还有翡寒星这个好友,按理说不可能不知道那剑的好坏,更不会将那谷庚的疯话当真真给他什么好东西。”杨宽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从怀里抽出了一张整理好的小纸条,“那天与他一起的那些人,我也用留影之术留了个面貌,基本上打听出来那些人的姓名来历,都是刚进云天之巅的小弟子,就一个许泽因为生意做得不错所以知道的人多一些……” “我要你特别注意的那个小子呢?”灰袍老人接过那纸条,略一浏览,点了点头,自己这侄子,虽然看着纨绔,但真做起事来,也还是有条有理。 “那人也是路南乡带来的,昨天似乎是自从他到云天之巅来了之后,第一次下山,所以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他,这仅有的一点消息,还是谷庚自己大嘴巴跟人说自己有了个小师弟,这才推断出来的。”杨宽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那谷庚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小师弟才是天生的剑修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那灰袍老人的眼神暗了一下,斜眼瞟了一下那小胖子腰间那装饰大过实用的白玉竹剑。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那个叫杨乔的瘦子,正把手中的巨剑挥舞得虎虎生威。 “不要忘记,你们是血缘相关的亲生兄弟。”灰袍老人到底还是开了口。 “我当然记得,二叔。”杨宽笑得憨厚。 ……………………………… 叶晁溪把自己扒拉出来的那些道剑的碎片,重又埋回了被发现的地方,上面的土层也小心翼翼地拍实了,那伪装做得比方才他发现的时候还要好。 谷庚还要半个月才会回来,不知道这半个月里,他想要给自己那剑炼入西域金jīng石的过程中会不会发现不对劲,虽然叶晁溪觉得,以谷庚的思维方式,大概发现了异常也会觉得是那剑灵的作用,使得原本笼罩在那剑之上的用以伪装的幻象失效了。 但是叶晁溪不是疯魔的人,他很快就想到谷庚的剑被人换了,而原先的那一柄,也就是在论剑阁的门口大发神威的那一柄剑,已经碎成了一堆金属渣渣,这别说是剑灵了,就算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是这剑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的灵智,都会随着这些渣渣消散于风中。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简直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人盯上了谷庚并且找上门来,并且,还得手了。 在他和谷庚都一无所知的时候,这个人得手了,虽然他拿到的是一柄完全没有剑灵存在的下品道剑,也看得出他得到剑后的心情并不好所以就那样随便揉碎了扔在这温泉边上,随便用脚踩两下地面就算作是掩埋痕迹…… 而且这个偷剑的人搞不好还搭进去了一把剑,用以延迟被发现的时机。 但是不管这个偷剑之人做了些什么,都有一个明显的jǐng兆悬在了半空之中——有一个敢上云天之巅偷剑的,就可能有第二个。 这一个没有发现那道剑突然大发神威的原因,不代表下一个也发现不了。 叶晁溪觉得自己应该重新思考一下云天之巅这山峰上的安全程度了。 49、为他人做嫁衣裳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第一次认真研究起这山上的联络和报jǐng的那些机关。 之前他一直跟着谷庚,心里有了指望,所以这些事他并没有很上心,只是知道这低级弟子们居住的地方,大家上山下山都很方便,带外人进山也不是很麻烦的事,当年翡寒星就是直接带着叶晁溪进山的,反正山上比较紧要的地方有天然的灵压压制,一般人很难支撑得住,所以带来的只要不是什么危险分子,巡查的师兄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大家彼此之间经常需要打交道,甚至有很多还都是一个师父带着的,所以相互间都还挺熟悉的。 叶晁溪原本是觉得这样挺好,至少比他想象中的管理严格的清修道观要好得多,无形中也淡化了他对于修道的恐惧心理,但是像今天这样仔细考虑了一下安全的因素之后,叶晁溪有些惊诧地发现,事实上,除了那些不知道埋在何处的据说危机降临的时候,可以惊动到师长们的jǐng戒机关之外,这群低等弟子们唯一的安全倚仗,其实就是彼此。 这群弟子们居住在一起,互相认识彼此熟悉,也就互有照应,一群人中间突然出现个陌生的人都会被发现,或者谁的状态有异常也会有人多关心一下——事实上这样也就够了,对于低等弟子来说,也不会存在什么非生即死的大仇需要在意。 于是叶晁溪很快就发现了,在自己的书桌边上镶嵌着的一块玉符,所联络的地方其实就是临近的小院,而在他敲了几下那玉符之后,另外一边便传来了一声“是哪家姑娘在求助?” “白陶师兄,是我。”叶晁溪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我就试一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让叶晁溪多多少少感觉到一些安全感,而后他想起来谷庚使用的那道神行符,想到了他提到的那本书,心里越发坦然了一些,决定稍等片刻便去将那书借来看一看。 虽然他自己的真实状况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所以不好随意跟别人说,但是叶晁溪有信心,就算被发现自己是剑灵融魂,他的这些师兄弟们应当也是会及时地帮自己一把的那一类人,而不会趁机将自己捉去炼剑——这一点认知在后来几乎成为了他最大的安全感的来源最大的心灵支柱,让他在修道界闯荡,一时不慎面临了几乎灭顶的灾难的时候,正是因为坚信着至少还有这样一群修道之人能够保有住不变的人xìng,才没有彻底地被心魔所淹没。 于是在知道自己其实还算安全,并且冷静下来之后,叶晁溪又将整件事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诚实一点,毕竟这些低等弟子的安全最大的倚仗就是彼此之间的熟悉和信任。 更何况整件事情其实也没有多么糟糕,虽然起因能算是自己一时冲动,但是若因为这一时之间的隐瞒而让这点危机被其他人所忽视,那么,只怕这一次倒霉的是谷庚的剑,下一次倒霉的就不知道是不是其他哪位师兄弟了。 所以叶晁溪又折回了那温泉边上,把方才被自己小心掩埋起来的碎片一个个又给刨了出来,同时更是深挖了数分,果不其然,又找到了其他的一些碎片,拢在一起,差不多可以将一柄剑给拼完整了。 然后叶晁溪用布兜着这些碎片,寻了一个木盒装了,带着去了相邻的小院寻到了许泽,一方面是向他们示jǐng,另一方面则问了许泽一件事,便是这些碎片还有没有可能重新炼成回原来的剑。 叶晁溪在询问许泽的意见的时候,白陶扛着楼乐晃了过来,听叶晁溪描述了一遍事件情况,伸头往那木盒子里一看,楼乐当即发出了一声“哦哟”的惊叹,而白陶咂了咂嘴,以一种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表情,长叹了一口气:“谷师兄的心要碎了……” “谷师兄……早上还很开心地抱着一把剑,跟我说等他回来的时候那柄剑将会脱胎换骨……”叶晁溪也挺唏嘘,“所以我现在在想,要不要告诉他这个噩耗。” “这剑里真的有剑灵的存在么?”许泽打断了这两人的长吁短叹,问道。 “应当……是有的……”叶晁溪犹豫了片刻,回答道。 “那么只要让这柄剑已经毁了的事实传出去,自然就不会再有人上山来冒险了,而这个消息要传出去,则正好可以借修剑这个理由。”许泽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似乎是没错……”叶晁溪略有些被噎着,如果根据他所叙述的前提条件,许泽的看法并没有问题,但是真实的问题是,折毁这柄剑的人,是一定不会死心的,也一定是会再上山来调查的。 叶晁溪正想着应该怎样提醒一下这柄剑没有剑灵的可能xìng,却没想到白陶突然开了口:“如果这剑有剑灵,这个人为何要毁剑?而且还留给谷师兄一柄剑?这也就是说这个人暂时还不想被我们察觉到,所以他一定还会回来……” “这也是一个可能的方向。”许泽突然抬头,对着叶晁溪笑了一下,偏头对着白陶挑了下眉毛,白陶会意,住了口,对着叶晁溪也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楼乐的两手扶着白陶的脑袋,也在挺开心地傻笑。 “这几天谷师兄不在,你就住我们这里吧,挤一挤还是有空的。”白陶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 ………………………… 谷庚一直惦念着自己的道剑,于是当值的活一干完,便对同行的师弟打了声招呼,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盘膝坐好,把那道剑拔出,横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可真是好看。”谷庚细细抚摸过那剑身上面的花纹。 “只可惜有缘无分这句话,不知道说的是不是你我。”谷庚喃喃地念叨着,叹了口气,将那柄剑竖直插在自己面前的砖缝里,而后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西域金jīng石的盒子放在一边,同时在自己前方的空地上,绕着那柄剑,用一叠符箓和灵石摆了个小小的三昧真火阵,随着一瓶补充法力的药水灌下,谷庚一捏手指,那小小的阵法中间,显现出来一簇细小的白sè火苗,看着几近透明,却使得周围一圈空气都开始有些扭曲。 谷庚立即在那簇火苗的上方祭起了数张封镇符箓,那数张符箓合成一个花苞,将那火苗所散发出的高温都笼罩在内,而后一枚金jīng石便被谷庚扔到了那火苗的上方。 金jīng石在火苗的灼烧之下很快融化,凝成了一团金黄sè的液滴,悬浮在那火苗上方,但是这金黄sè并不纯粹,里面还夹杂着一些银sè一些红sè的细碎斑点,谷庚于是小心控制着那簇火苗,使其向着那些sè泽不纯的部位靠近,那些杂sè便在谷庚控制的火苗的灼烧下一点点地化为一道烟气飘起,但是偶尔有几处那火苗靠得太近,则是连那金sè的液滴也会被烧去一块,直看得谷庚心疼得直抽抽。 那团金sè的液滴的颜sè渐渐变得纯粹,谷庚双手一弹,这滴液体往那柄道剑上一触,一点声响都没有地就渗了进去,仿佛雨滴落在干涸的池塘底部,只留下一小团异样的光泽,告诉谷庚方才有一滴金jīng石被溶进了这柄道剑。 炼制进行地相对来说还是很是顺利,这让谷庚的干劲更足,当即便从盒子里又取出了一枚金jīng石扔进了那三昧真火阵。 随着谷庚的动作的进行,那柄道剑的sè泽也变得越来越光亮,原本只是一团一团的异样光泽,现在已经连成了一片,仿佛水流一样在那剑身之上流动着。 “我居然买了这么多的金jīng石?”谷庚一边手下不停,将那些金jīng石的液滴进行jīng炼,一边忍不住看了几眼自己那装金jīng石的盒子。 他的法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可是那一盒金jīng石居然还没有见底,这让他一时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修为比自己想象的更为糟糕,还是这盒金jīng石出乎意料地耐用? “这好像是太白金jīng……”谷庚的脸sè突然jīng彩了起来,他刚刚扔进那三昧真火中的石头,在火苗之下居然化作了一团白金sè的液体,并且这液滴无比的纯净,一点杂sè都没有。 这是西域金jīng石当中的异种,也是其中价值最高的部分,将其熔炼进道剑之后,不说那些基础的硬度和锋锐等等的提高,这柄剑甚至可以用来使一些法术,并且让这些法术都带上同样的锐金之气,这对于低等的剑修来说,在练成剑光分化之前,可是一种极为有效的大规模杀伤的手段。 “这论剑阁这么厚道?或者是那许泽师弟的本事?”谷庚心里惊疑,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他仍然难以抗拒地将这枚太白金jīng给炼进了自己道剑。 ………………………… 一棵巨大的古松之下,阳光照不到的yīn影里,一双眼睛正透过一层怪异的黑纱,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那座宏大的建筑。 “我连太白金jīng都给了你,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50、炼剑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谷庚咬了咬牙,一狠心,又往自己口里倒了一瓶补充法力用的药水。 这颗太白金jīng给了他太大的压力,同时也使他产生了一种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这样的材料的心情,而他的全神贯注使得他甚至分不出心神来维持那一圈隔热用的符箓,一丝丝热量从失控的符箓之间渗出,燎得谷庚的眉毛头发都有些枯黄卷曲,轻轻一晃头,便会化为碎屑飘散开来。 那一团太白金jīng熔炼而成的液团被谷庚分出了一滴细小的液滴,并牵引着这一滴液体落在了那柄剑之上,随着两者接触的白光一闪,而后那剑身之上便留下了一个仿佛黄sè透明水晶镶嵌进去一般的小点,而那水晶的中心,甚至还有火光在跳动。 第二滴太白金星贴着那个小点落了上去,白光散去,两个点形成了一个葫芦状的整体,互相连接,似实若虚。 眼见自己这方法可行,谷庚双手连弹,从那大团的太白金jīng上剥落下来的小液滴一颗接一颗,极为有序地在那剑身之上留下了印记,渐渐拼凑出一道符纹的形状。 想要最大限度地发挥某些稀有材料的功效,将其以符纹的形式刻印在器物之上,可以说是最为有效的一种,但是,对于现在的谷庚来说,他只不过刚刚掌握住了一点通过符阵以神念cāo控物体的仿佛,如果要他像那些经年的炼器师父那样,直接以神念控制着备好的材料在器物上作画,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他的神念没有那么强大支撑不了那些线条的起承转合的消耗,同时他的控制jīng度也很低,便如之前熔炼西域金jīng石那样,只能控制一团液滴在一个大概的范围内贴上剑身,只要不会偏差太多,那么对于这些具有一定数量的材料来说也已经足够,其他都靠那材料自身的流动xìng和材料之间相互的扩散渗透来进行完善。 但是太白金jīng不一样,这玩意稀罕,如果再用之前的方法熔炼的话,不用别人提醒,谷庚自己就会心疼得要死,但是这块石头放在这,你要让谷庚绕过去,那也是极为抓心抓肺的事情。 所以谷庚结合自己的实际状况,想出了这样一个折中的方法。 他无法直接画线条,但是如果他小心一点的话,还是可以尝试画点的。 一条线可以由无数的点组成,所以他只要能将这团液体一个点一个点地在剑身上拼凑出一道完整的符文来,便可以勉强达到可以产生作用的程度,至于这种程度究竟是一次激发便可发生作用,还是需要经年累月地磨砺使其更加通畅之后效果才会变得比较明显,那便不是现在的谷庚所能预料到的了。 虽然熔炼的难度被谷庚这突发奇想给降低了不少,但是将那些细微的小点给连成一个完整的云篆,其实行难度和繁琐的程度也是相当大的,打个比方来说,便好比一针一线地绣花,也是能够直接拉出一条线而后由这些线来组成图案的,反而倒是纹身这种下九流的汉子们最爱的艺术创造,却是用针一点点给刺出来的——谷庚现在做的,就是在给这柄道剑纹上一道符纹,能够发扬出太白金jīng中所蕴含的锐金之气,同时还具有一定的法力承载能力,这样做的好处是,或许在这剑中蓄满法力需要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但是由此而发出的招式,威力也会更大一些。 进展得相当顺利,这让谷庚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面上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笑意,而在衡量了一下这全部的太白金jīng的量之后,谷庚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更棒的想法。 于是他点上去的那些点在必要的符纹构架之外,也分出去了一些多余的线条,这些线条蜿蜒曲折,互相交错,在构成新的dú lì的符文的同时,又被那似断似续的线条给连了起来,渐渐地,在那剑身之上,竟出现了一个身形窈窕的仙女形象,流云髻,鹅蛋脸,柳眉杏眼樱桃口,躯干的部分便是先前最早最基础的那道蓄力符文,而衣袖以及四散的飘带中所嵌的,一个风符变化而成的轻身符,可使得这柄剑在承载同样的法力的条件下飞行的速度更快,另一个则是静水符修改而成的嗜血符,这将使得被这剑所伤害到的生物,都将流血不止,伤口难以愈合。 “我真是个天才。”看着眼前这依然成形了的仙女图案,谷庚几乎都想给自己鼓掌,然后带着自己去云天之巅那城中大街上走上一圈,把这柄道剑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见识一下自己这出神入化的熔炼技术,以及这充满了独创xìng的,同时也是如此美丽的,符纹构造。 于是谷庚撤去了那几乎将自己给压榨一空顺便还烤个半熟的三昧真火阵,在那剑身依然滚烫的时候,就将那柄道剑握在了手中,而后另一只手则虚悬在剑身之上那刚刚好让人感受到残余热量的距离,似乎是在感受着剑身的触感一样,来回轻抚。 “剑灵啊剑灵,不知道我可有能力将你的外貌还原十之一二?”谷庚看着那剑身之上的女子面容,忍不住地长吁短叹。 如果要说他对这柄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的话,那就是这女子的面容,因为要兼顾其他符阵同时本身也没有太大量的太白金jīng用以挥霍,所以这女子的面容只能是简单的白描——谷庚觉得这根本无法表现出他心中的剑灵女神的倾世之姿。 …………………… 这是谷庚值rì的第一个夜晚。 叶晁溪rì落之后就带着铺盖,跑去和许泽等人一起挤通铺,在全部人都躺下之后,小心翼翼地伪装成自己已经睡着的样子,从呼吸到心跳。 谷庚的jīng神极端地兴奋,摸着自己练出的那柄道剑爱不释手,但是毕竟抵抗不了身体的疲乏以及神念的大量消耗,到底还是在当值的地方的临时床铺上睡了个昏天黑地人事不知,只是苦了另一个和他搭档的弟子,半夜里想找个换班的人都找不到,只能自己泡着茶水静待天亮。 云天之巅的潜入者明奴,则在夜幕降临之后,在这黑暗的影子几乎连成一片的夜里,开始试图向着谷庚摸过去,好将自己刻意留下以利用谷庚的炼剑能力使其脱胎换骨的道剑给偷回来,所以他也没有发现叶晁溪居然没有回到原先的小院。 但是明奴的潜入显然并不成功,他只是往那似乎是仓库的大殿靠近了一点点,便几乎能利用他那可以窥见祸福天机的双眼,看到一条蓝幽幽的千里不绝幽魂丝拦在自己的面前,而当他往周边似乎比较远离这条jǐng戒线的地方走去的时候,跟他一起离开的是更多彼此间交错更为细腻更为严密的幽魂丝。 这些幽魂丝,一旦接触,便会在身体里生根发芽,变成一个极难处理掉的寄生虫之类,而那宿主的下场,自然也是惨得够呛。 明奴终于收起了对云天之巅的jǐng戒机关的轻视,甚至对于云天之巅的心狠手辣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印象,于是他退回了早些时刻潜伏下来的地方,就为了等谷庚从那戒备森严的小房子中走出来,走到他设下的机关里来…… 只不过,是再等上一天的事,这一点耐心,明奴还是有的。 明奴还不知道,谷庚即将要在那戒备森严的房间里,呆上半个月。 ………………………… 第二天太阳还未出来的时候,许泽等一群人鸡飞狗跳地从床铺之上爬出来,在外面的小院子里错落着站了一排等rì出,而许泽在看到叶晁溪的时候,不由地又是有点吃惊。 “你昨天晚上都没睡着?”许泽问得开门见山。 “你怎么知道的?”叶晁溪有些吃惊,他明明已经装睡装得自己都快信了。 “睡着的人不会像你那样全身紧绷充满克制的。”许泽说道,“我断断续续地醒过来几次,都发现你是这个紧绷着的状态,然后我想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入睡呢,结果就这样等到了天亮……” “你睡觉认床么?”许泽问道。 “不算很认……”叶晁溪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至少这样的回答萌者只见萌,意图占便宜者都不会有这种运气。 “但是你的气sè看起来……你似乎并不缺乏睡眠?”许泽没忍住,又问了一声。 “我身上的筋脉昨天的时候全部打通了。”叶晁溪笑道,看看远方即将跃出的朝阳,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逮着机会就想要得瑟一番,“等大师兄的经脉畅通之后,自然也就能感受到自然造化的神奇,同时,也不需要每天睡上那么多了。” 太阳开始往上跳跃,叶晁溪阖目运功,如同昨rì一样,运转着一个又一个的大周天。 而谷庚这个时候也举着那柄剑走到了外面的阳光之下,那剑身上面的仙女图案,在阳光的折shè下竟然变得有些富丽堂皇的感觉。 一直蹲在不远处的明奴,感受到了自己的剑与自己之间的魂魄相连,不由颇为自得地笑了。然后他的脸sè在看清了谷庚手上的那柄剑的模样的时候,仿佛从百丈山崖上扔下了一块石头,扑通一下掉进了山崖底下的河流,然后直落河底,深深埋在泥沙里——这样的一种落差极大的改变。 “这是什么奇怪的好像女人一样的审美……” 51、上进心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偷回自己的剑的计划几乎是在立刻便被明奴摆上了最为优先的位置,甚至一度优先于等待谷庚将那剑和那堆材料彻底熔炼完成,但是很快,理智便战胜了这一刹那的冲动。 “只要剑能变得更锋利威力更大,画些什么就随便了吧……”明奴看着那柄在阳光之下灼灼生辉的道剑,心里安慰着自己,毕竟这阳光一反sh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看出来那剑身上的仙女图,“剑身总是要沾血的。” 谷庚握着那剑练着一套基础的剑法,虽然他完全无法与手中的道剑有什么沟通,那剑虽然被熔炼了不少好东西,但是拿在他的手中和一段凡铁也没什么区别,可他还是一丝不苟地挥舞着,似乎只要自己功夫到了,勤能补拙这句话便能成真。 “这样的人当真稀罕。”明奴在心里默默感叹着,颇为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 明奴手中的道剑是那杨家长老所赐,连同他这见不得光的隐匿术法还有这一身的修为一样。他本是杨家的一个下奴,连同他的父母,都是世世代代的下奴,本来他也许就那样湮没在那无数的仆役劳作之中了,却没想因为杨家的长老们弄到了一门影遁的功夫以及其配套的功法――那是一整套的可以培养出极为优秀的刺客的一整套传承,但是因为练了这功之后便无法行走于阳光之下,否则便会灰飞烟灭,于是自然舍不得让门中那些还被长老们指望着光耀门楣的少爷们或者外姓弟子们修炼――杨家长老们便在下奴里找一些资质能够修炼的,给一点小小的好处,便将这群人都培养成了隐匿于yīn影里的仆役,给他们装备了一些兵器,甚至还给他们这些人换了个称呼,叫做影卫。 杨家的长老们以为这些下奴就算手里拿了剑也依然是下奴,虽然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大多数的人依旧是下奴那种以主人为天的思维方式,但是其中偶尔也会有点例外,比如说明奴。明奴的心思,是在他发现自己当初被安排守护的小主人,还需要靠自己出剑来救的时候活泛起来的,然后他很快就发现,其实自己在练剑这一道上的天赋,比起主人家的那些少爷们,似乎都要好一些。 人的上进心,往往都是根源于一定的实力的基础上的。 然后他就开始眼红那些少爷们手中的剑了。 不能行走于阳光下,也没有钱,任何行动都不能离开主人的指示,更何况,虽然偶尔会有出动刺杀的任务,但是大多数时候都只能留在主人的身边,甚至还有同为影卫的监工督促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结识外人的可能xìng接近于零,再加上杨家那些长老们自然不会教这些下奴们怎么炼器――这使得明奴如果想要一柄好剑,就只能等待主人们的赏赐。 但是谁又会赏赐给一个下奴什么好剑呢? “此剑若成,当为天赐。”明奴看着收了功但是仍在摩挲着自己手中道剑的谷庚,默默想着。 谷庚这样的,对剑很是痴迷,但是偏偏又没那个天赋去感知剑中意志的人,实在是上天赐给明奴的一个机会,让他能够顺理成章地用自己的剑替换了谷庚原本的那柄道剑,并且将自己这些年贪墨下来的一些材料放进谷庚所买的那盒西域金jīng石里――更妙的是,完全不用自己去想法子催促,谷庚自己对于熔炼自己的道剑,充满了干劲。 “看起来西域金jīng石还没有炼完。”明奴远远地看着那柄剑,除了剑身上的图案,其他都是非常地满意,并且还看到了这剑的威力似乎仍未到顶的可能xìng。 “只要有这柄剑,我就可以大干一场然后逃之夭夭了。”明奴的心里很是开心,想到自己打杀了那杨宽杨乔两兄弟,将他们身上的那些值钱东西卷走之后便潜行离开这杨家的钳制范围,从此大好天地由得自己闯荡,便有一股快意从丹田之处翻滚而上,使得他觉得自己的修为似乎都在这样让人愉快的假设中得到了提升。 明奴在最后看了一眼谷庚手里那柄剑之后,安静地开始退后,天已经越来越亮,yīn影的面积也越来越小,他必须退到足够安全的地方来度过这个白天。 ………………………… “哟,不错,挺快的嘛,放个假回来就经脉畅通了?”刘老道进入大殿,走过叶晁溪身边的时候,眼皮一抬,上下打量了叶晁溪片刻,手里弹出了一枚蜜丸,刚好落在了叶晁溪的怀里,“奖你一颗糖,没想到这批弟子里,你还是第一个可以算是正式入道的。” “多谢师父。”叶晁溪起身行礼,被刘老道在肩膀上一按,按回了蒲团。 刘老道脚步没停,走到自己的位置之后,施施然坐下,似乎是凝神想了些什么,而后突然开了口:“你们其他这些还没有修炼到筋脉畅通的弟子,有什么想法没有?” “呃……弟子一定会更加努力地修炼,以求早rì触及大道。”白陶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套话也要想一想再说,磨穿经脉本就是个耗时间的活,和努力不努力差别不大,决定xìng的因素是个人的资质。”刘老道翻着眼皮瞪了白陶一眼,磨穿经脉需要的是早间的那点氤氲紫气,每天再努力,能用的也就那么一点,所以白陶的那种回答,实在是太过明显从而显得有些愚蠢的套话。 “个人资质的不同,会让不同的人在起步的时候有个先后,但是资质其实也有很多的方面,有的人是身体本就天赋异禀,有的人却是悟xìng绝佳……”刘老道一边说着,一边把视线转向了许泽,“修道之途上,最重要的始终是坚持,只要做到了坚持,任何时候的起步都不算晚。” “弟子明白。”许泽与刘老道的视线相对片刻,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弟子不会让那些店铺分了弟子修道的心。” “你其实还是不明白。”刘老道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说要你一心修道不能做别的,我知道你在凡人世中经历了很多,这些经历其实是你的财富,虽然现在可能是在遮蔽你的求道之心,但是只要你不放弃,总是会有云散rì开的一rì,我特地将你提出来说,是因为我还记得你在回答入门三问的时候,你曾经明确地告诉我,你修道的原因,其实是想要为你的妻儿报仇――你还记得么?” “弟子记得。”许泽低头应道,眉头微微地皱起,他有些不适应自己的经历被刘老道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虽然在坐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他之前的经历。 “那么你有没有发现,当你决定买凶杀人的时候,你亲手报仇的心志,便已经开始淡去了?”刘老道的神sè严肃,“你意图通过这样曲折的方式复仇,如果是为了将那邪魔逼入万劫不复无处可逃的境地,那自然是好事,至少说明你仍有进取之心――只要有进取之心,世上便无难解之事。” “但是如果你只是觉得亲手复仇希望渺茫,所以退而求其次,那么我甚至可以对你说,你连这条路都走不通。”刘老道的惊堂木在矮几上狠狠一拍,所有人都吓得全身一抖,许泽却仍是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就算你觉得师兄做得有些不务正业,也不该这样诅咒师兄吧?”邱佘的声音有些弱,但是还是小声抗议了一下,许泽对他说自己的计划的时候,他还是很震撼的。 却没想到许泽突然笑了起来,坐姿改换为跪姿,对着刘老道便是一个头磕了下去:“弟子这次是真的明白了,多谢师父的当头棒喝。” “咦?”这回轮到邱佘发愣了。 白陶也在想了一想之后,一拍大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师父教训的没错,我若起了这样退而求其次的心思,那么我这手头上的生意,就算能做下去,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便难免会缺乏了以小搏大的勇气,对于一些需要争取的机会,也会去选择‘退而求其次’,如此一来,注定只能小本经营――那么我买凶除魔的计划也注定破产。”不等邱佘发问,许泽已经自己解释了起来,“若没有师父今天这惊堂木一拍,我只怕还悟不到这飘渺的道心究竟是何物……弟子当rì里为求一份可以报仇的机缘,踏遍千山万水亦不后悔,今rì为难我的,不过一套水磨工夫――我许泽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还不如从这云天之巅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什么样的道心,决定了这个人在面临抉择时,所做的会是什么选择。”白陶也说出了自己的领悟,“换句话说,道心即本心,修道即做人。” 邱佘还处于一种目瞪口呆的状态之中,而叶晁溪被白陶提点这一下,却是完全地弄明白了。水磨工夫本就很容易让人的耐心消耗殆尽,甚至可以将一个人早先的雄心壮志,给rì复一rì地磨成一颗卵石,然后让人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好像温水里的青蛙,等到大难临头的时候,都无法跳出去。 许泽是这些弟子当中,磨经脉的时间最长的,虽然在叶晁溪经脉贯穿之前,许泽的进展仅次于楼乐,但是要是加上不同的人不同的入门时间,许泽的效率,可以说是最低的。 这样的横向比较,很容易让许泽产生一种力不从心无能为力的感觉――这种感觉存在得久了,便会使人的心志,发生一些随着时间而逐渐淡去的变化。 许泽的道心已然不稳,而他自己却毫无所觉,所以刘老道此时的当头棒喝,对许泽来说,几乎可以等同于再造之恩。 叶晁溪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师父,其实还是相当靠谱的。 52、小明前辈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你们在那论剑阁门口弄出的动静有点大,最近出门都小心点,云天之巅虽然霸气,却也未必能镇得住那些暗搓搓的贪婪鼠辈。”刘老道顺口补充着,也挑明了他是从何得知许泽的那些事情,弟子们随即纷纷表示受教。 “师父,弟子斗胆,还想问一句,这一桩事,rì后会不会成为你老给后来的那些师弟们上课时说的那些故事之一?”许泽在大家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又开口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刘老道捋着胡须笑得很是满意,只觉得自己这当头棒喝,做得实在是太有名师风范了,这样经典的一课,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松放过而不多加宣扬呢? “既然如此,弟子想求师父一件事……”许泽的面上笑意更浓,“师父以后在说这桩事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要隐去弟子的名字,就当是给弟子的店铺亮一下招牌,rì后弟子必有重谢。” “哈哈,这事……可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刘老道仰天笑了起来,“你将来若是修为大成手刃仇敌名扬天下,我当然会把你的名字金光闪闪地亮出来,就像这样……” 刘老道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在空中写了许泽的名字,随着他最后一笔落下,硕大无比的许泽两个字,闪着金光就出现在了大殿之中,上接房梁下触地面,着实气势磅礴让人见之难忘。 “当然,你要是没能过了这一关,那我还是用‘当年曾有一名弟子,人称小明’这种称呼来代替吧。”刘老道看得出许泽心结已解心志已定,也乐得开下玩笑。 却没想到刘老道这一句话又在弟子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啊?原来那位小明前辈……不是一个人?”邱佘的声音最大出声最快,在许泽正行着礼对刘老道说“弟子定不负师父期望”的时候,将群众的惊叹给喊了出来。 “这也就是说,其实故事里的那些人……都没能修道修出什么名堂来?”叶晁溪在心里迅速地计算了一下那些由小明前辈主导的或悲或喜或唏嘘的故事的数量,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就串了上来。 “前人往事,后人之师,长生门前万葬岗,你们记得那些经验教训就行,何必想那么多?”刘老道也憋不住笑,惊堂木在矮几上轻轻磕了两下,制止了那群小弟子们的喧哗。 “不过其实刚才也都是玩笑话,等把你们这一班弟子带上道,为师就要出门游历,寻找突破的机缘去了。”刘老道看着弟子们安静了下来,于是开口继续说道,“若能成功突破,回来之后便不会再带新的弟子,也不需要这样每rì里上课了……而若不得成功……” 刘老道的视线缓缓地扫过面前那些神sè突然僵住了的弟子们,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 “以后你们有谁修炼有成,开始带新弟子给他们讲故事的时候,提到老道我,就说曾经有位小明前辈吧。” …………………… 明奴只觉得自己无比地想打喷嚏,这是他自从开始修炼以来便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感觉难受得甚至可以比得上毛毛虫在自己的经脉里爬动,但是他需要隐匿身形需要低调需要不惹人注意需要百分之百的安静,所以他将这种感觉给硬生生地忍住了。 不得不说,这种意志力是足够让人惊叹的,但是这种需要耗费心神的坚忍,也会让他错过外界环境那些细微的变化。 一只松鼠从树上跳下,正好落在了明奴的头上,而他没有躲开。 那只松鼠似乎奇怪自己落地时候的感觉,于是在原地又蹦了两下,转头便又跳上了树干。 一根绒毛从那松鼠的身上脱落,飘飘荡荡地,在林中微风的吹拂下,落在了明奴的鼻子前面。 这根绒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明奴终于没能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酣畅淋漓的喷嚏。 那一瞬间,一种危机感从明奴的心头汹涌而起,明奴当即施展开了影遁的功夫,贴着地面那些斑驳的树影,迅速地改换了潜伏的位置。 一直到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安全的角落的时候,他从影遁状态中放松出来,身上已经大大小小地被阳光烙了好几处紫红发黑带着水泡的痕迹。 明奴哼都没哼一声,只是草草检视过自己身上的伤痕,便开始关心起自己原先躲藏的那处角落的动静。 然后他就看见丛丛树木掩映之后,一道金光shè入了林子,在自己方才潜伏的地方盘旋了数圈,搜寻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直到堪堪触及明奴在之前所刻下的联络点,这样的搜寻方才终止,那剑就那样发出一声不满的颤鸣,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时间不多了……”明奴心里想着,他决定一入夜,便闯进去,将自己的道剑给偷回来——或者说抢回来。 他一直没有回头去看自己埋在温泉旁边的那些碎片,因为在他的理解中,云天之巅的修士们眼睛都看着天,根本不会有人去注意一个不起眼的土丘——而这样的误解,让他在筹划着夜间的行动的时候,错误地估计了自己所将要面临的情势。 …………………… 谷庚将盒子里最后一块铁jīng都熔炼进了那柄道剑,只觉得jīng神疲惫全身瘫软,甚至丹田之中的法力也只剩下细微的一缕,甚至连拆除面前这个聚火的法阵都做不到,只能由得那团火苗烧破了周边的符箓,破开了这处阵法的勾连,终于化作一团灵气,飘散在了空中。 谷庚自然不会忘记这个时机,当机立断地捏了手印,将这四处逸散的灵气给抓了过来,度给自身的丹田作为补充,而这一股灵气的注入,让谷庚的丹田似乎也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仿佛那一直干涸着的池塘突然被洪水灌入,便会化作一滩烂泥,然后脆弱的池岸,便会往后退上很大一段——谷庚的丹田的周遭四壁,一直存在在的却从未有人发现过实质的丹田的外壳。谷庚的丹田外壁,仿佛混杂了某些奇特的物质,忽明忽暗,让人摸不到头脑,而一团苍白的仿佛三昧真火一样的东西,随着那涌入丹田的灵气不断地冲刷着丹田的外壁,眼看那已经不再剔透的丹田外壁仿佛被洪水拍击的河岸一般,就要崩塌后退,谷庚不由自主地长啸了一声。 这一声仿佛将他这两天炼剑炼得心力交瘁的疲惫之感被一股脑地发泄了出去,而同时,谷庚的丹田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旧的外壁散去,而新的外壁则重新出现,收拢着那些险些失控了的法力,将一切导入正轨。 “炼剑大成,修炼也进了一步,哈哈哈哈,双喜临门,甚好,甚好。”谷庚颇为开心,这个时候他才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sè。 具体时间看不出来,只能看到星星满天,回忆起来似乎炼制最后一块铁jīng的时候外面的天sè还是明亮的——谷庚于是越发地开心起来,想来这一次的突破,耗费的时间相当长,也说明他这一回所收到的好处,定然不会太少,更有可能,他能否成功筑基,靠的都是这一次的突破。 谷庚开心地提起眼前的剑,走出了这处当值的仓库,到了早间练剑的空地上,开始挥舞了起来。 他舞剑舞得开心,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变得越发地幽深,甚至开始漂浮在地面之上。 明奴藏身在yīn影里,等待着全力一击的时机。 谷庚练至一招燕子投梭,整个人从地面上跃起,长剑沿着手指的方向伸出,腰也扭了一个极为别扭的借力姿势,正是这横在半空中的一秒,明奴的双手仿佛利刃一样,从影子里探了出来,对着谷庚的胸口狠狠刺去。 一道土黄sè的光芒在那双手接触到谷庚的胸前的时候亮起,竟将明奴的攻击给硬生生地挡住,然而这双手上所传来的巨大的冲击力,则让谷庚整个人向着更高的半空之中荡去,甚至还有了一种让他全身麻痹不能动弹的感觉。 这种麻痹的感觉还未散去,那一直跟随在自己脚下的yīn影里,又伸出来一只脚,这一脚在谷庚的身上狠狠一踢,挡住了双掌的那团土黄sè的光晕,就这样消失无踪了…… 雪上加霜。 谷庚却在这个当口,根本没有去理会自己的身体状况,反而拼了命一般,死死抓住了自己手中的道剑,只恨自己没有乾坤袋,否则早将好东西都收罗进去,包括这柄被人眼红甚至都跑到山上来抢的道剑。 他已经舍不得把这柄剑拿去给闲杂人等来回传看甚至抚摸坚定了。 明奴的手还是搭上了那柄剑,而后,谷庚就连人带剑一起,被明奴拖着,直往僻静的林子里冲去。 谷庚求救的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又是一轮使得他全身麻痹甚至结结实实打在了自己身上的攻击,而他一直握在手上的那柄剑,不知何时竟也调转了方向,向着自己的脖子处抹过来。 谷庚到底还是**凡胎。 53、夺剑之战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千钧一发之间,谷庚只来得及伸出左手在自己的脖子处挡了一下。 一道剑光带着一溜血花从谷庚左手臂上绽开,他整个道袍的袖子都在这一剑之下破了个巨大的口子,原本存在袖子里的一些符箓四下飘散开来,被破成了两半的护手发出咔擦咔擦的生声音,往地上落去,溅起一些细微的尘土。 云天之巅的弟子制服虽然普通,但到底还是提供了一定的防护作用,这一个护手虽然在一击之下便已损坏,却仍是救了谷庚一命。 在左手的护手被破开的时候,谷庚握住道剑的那只手仍未放弃,狠狠一推,将那道剑前行的方向推开,这才只是伤了手臂,而避开了脖颈处的致命要害。 明奴低头看着谷庚那一直不肯松开的手,心下开始有些暴躁,心念一动,神魂中便开始召唤那柄道剑,于是那柄剑开始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将谷庚的虎口之处给震得开裂,血液顺着那剑柄蜿蜒,一直落到的剑身之上,染红了那剑身上仙女的脸蛋和衣裳。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柄剑,我就让你死在这柄剑之下。”明奴压着声音说道,他已经将谷庚给远远带离了那处值守之地,而这片小树林里也有他布下的手段,不但加强了他的影遁的效果,也可以遮掩打斗的痕迹,更方便事后的毁尸灭迹。 一直到现在,明奴,在谷庚的眼里,都还只是一团漆黑的影子,与自己脚下的影子一模一样,只是这影子却有实体,打得自己生疼。 谷庚突然一声大喝,两手疯了一样地四下舞动,将两手上自己的鲜血全甩了出去,一些鲜血沾上了那些四下飘散的符箓,当中的一些符箓便开始发出光来。 “晚了,剑修杀人,只需一剑。”明奴低声笑着,那柄道剑的剑柄上平白产生了一股大力,四下爆散开来,将谷庚的手指骨头都崩断了三根,而随着谷庚那只在这无形的爆炸的威力之下变得扭曲的手被弹开的时候,那柄道剑化作了一道流光,对着谷庚的眉心刺去,而这个时候,那些符箓上的光芒才只是略略照出了这林子里,无所不在密密麻麻的影子。 谷庚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金光闪耀,而这片金光则带着死亡的气息,将他给牢牢地笼罩在其中,甚至连头发丝都无法动弹一下。 谷庚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强求修剑这求不得的东西,着实是自寻死路。 然而谷庚的眼睛闭了许久,却仍然没有感觉到死亡的真正降临。 “难道死是这么舒服的事居然让人一点感觉都没有?”谷庚的心里默默想着,又等了许久,大概是终于发觉自己仍脚踏实地地站立着,并没有成为鬼魂后那种发飘的感觉,于是将眼睛给睁开了一条缝。 一柄剑,指着他的眉心,几乎是已经贴上了他的皮肤的程度,冷飕飕的剑意让他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是这柄剑却没有刺下来。 明奴站在他的面前,已经从影遁的状态之中脱离了,五官虽然蒙在黑纱之后但仍看得出那目瞪口呆的轮廓,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惊吓到了。 谷庚本能地往后倒退了一步想要避开那道剑的锋芒,却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人。 那人被撞,闷闷地哼了一声,而悬在谷庚面前的那柄道剑则突然剑尖朝下,笃地一声插进了地面。 明奴的表情显得更为惊讶,倒退着,眼见就想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能让他离开。”站在谷庚身后那人叫道,谷庚终于听出来是叶晁溪的生意,不知为何,竟有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上攀爬,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与明奴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一连串的小火苗在明奴退去的方向上亮起,纵横交错,竟连成了一张大网。 “雕虫小技也敢来显摆?”明奴的表情原本很是惊惶,却在看到这张大网的时候松了下来,因为他发现cāo纵这张网的人修为实在是低得可怜,属于他伸手碾一下就能按死十来个的水准。 虽然不知道那个少年是怎么让自己的道剑失控的,但是对付这样一张由最低级的赤火符连接而成的火网,明奴觉得自己甚至都不用施展什么手段,直接向着那网硬闯就行。 “你不打算夺回你的道剑了?”叶晁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明奴只觉得心头一坠,原本想要溜之大吉的心情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沉重的称砣,捆在了明奴的两脚之上,使得他冲出了两步之后,竟是停了下来。 明奴在权衡。 除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夺取了自己道剑的控制权,但是显然他一时也无法cāo控,否则这剑就该追着自己砍了,而其他几个来支援他的人,简直都是一群蚂蚁一样的存在,比较起来,反而是谷庚还稍微大个一点,不是蚂蚁,比较接近老鼠。 把这些人全部杀光,再带着剑离开,岂不是更好?更何况对付这群小辈,又不是很有难度的事情,就算被巡查的道士们发现而赶来围攻,自己这影遁的手段,也足以自己趁着着夜sè逃之夭夭。 明奴心里盘算着,却是慢慢转过身来,双手虚虚握着,胳膊上的肌肉却紧绷着等待着随时发出致命一击。 谷庚终于动了,他就算反应再迟钝心情再复杂也能看明白自己这些刚刚入道的师弟们在救自己,那么他身为师兄,又怎么能够怯战? 那几张本就开始微微发光的符箓,其上的光芒在那一瞬间同时暴涨,仿佛夜sè里飘起了数十个小太阳,将这处林子照了个通透,满地的影子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四下退散开去,谷庚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方才一直觉得全身麻痹失去控制,与纠缠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黑影密切相关,如今黑影退去,他竟觉得自己身上一轻,与身遭那些符箓沟通起来,竟也顺畅得多。于是在光亮持续加强的时候,其中一张符箓所化的光团更是冲天而起,穿过了树林的遮蔽,一直到达半空,方才啪啦啪啦地四下散开,仿佛一朵鲜花开在了夜空之中,让人们忍不住伫足欣赏良久。 明奴就在这个时候发起了攻击,因为他看到了谷庚在那烟花崩散开来的时候,面上那一点点若有所思的表情——这说明他在这一刻分神了。 没有趁手的剑在手中,这让明奴极为恼火那个抹去自己与道剑的关系的少年,这种恼火让他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势,叶晁溪甚至还没来得急躲,便眼见着一场硬仗就要碾压过来了。 谷庚的龟甲符在这个时候被激发成功,一个巨大的乌龟壳将自己,叶晁溪,还有其他三个前来帮忙的许泽白陶和邱佘,都给笼罩了起来,明奴的拳脚击打在上面,就仿佛打在了一个弹xìng的薄膜之上,非但没有削弱这乌龟壳,反而让这乌龟壳的安全xìng又找到了证明,竟让躲在其中的几个人,不管怎么劝说都不打算挪个位置了。 “不能让他离开,你有办法么?”叶晁溪低声地问着谷庚,却伸手将那柄插在地上的道剑给拿在了手里,这样的举动直看得明奴眼眶yù裂,攻击变得更加地犀利。 “那就不好死守,必须要派能拖时间的人轮流出去跟他们周旋,但是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谷庚回答道,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眼被叶晁溪提在手中的道剑,心里有些发苦,却仍然尽责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也许只有你才能跟他打上一打。” “打上一打?”叶晁溪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谷庚,“我有那么能打么我怎都不知道?” “就是你这种夺剑的手段啊……啊……我知道了!”谷庚眼睛一亮,终于想明白了,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已经落在地上的符箓也争先恐后地燃起不同的光焰,连接不断地向着明奴袭去,似乎要将他打得不能自己思考太多。 明奴的确也已经想通了关键所在,那论剑阁门口的上万飞剑,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他自己的道剑就那样从自己手上失去控制这一桩事,则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发生的,所以两厢对照,他自然能够知道,对于那些道剑来说,他们所听从的,根本不是谷庚手上的那柄下品道剑,而是眼前这个似乎是第一次握住了长剑的少年。 叶晁溪没有说话,他早就将两人能够猜想到事实真相这件事当做真相,所以明奴才不能活着离开云天之巅,毕竟他一走,自己身上所具有的秘密,就不止是他们这几个来帮谷庚看场子的小师弟所能隐瞒的了。 明奴的攻势于是越发地凌厉,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将叶晁溪也带回去,或者就地格杀——这样一个会让剑修手中的剑自己转弯的存在,留在这世上就是个祸害。 却没想到,就在明奴高举着拳头想要对笼罩在自己的猎物之外的乌龟壳进行短时间蓄力后的致命一击,叶晁溪站在那乌龟壳里面,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则在那剑身之上,轻轻地敲击了一下。 54、打包带走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这柄剑已经与明奴神魂相连。 叶晁溪这一敲,时间把握得刁钻,刚好在明奴蓄力达到顶峰的时候,于是他的拳风一滞,在打到那乌龟壳上的时候,明显地弱了下来,那乌龟壳只是猛地一晃,出现了几道裂纹,几丝凌冽的拳风从那裂纹里穿进了乌龟壳,在里面的那些人身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伤痕,一时间竟是人人带伤——但是那个乌龟壳到底还是没有破碎。 看到这乌龟壳居然撑住了,谷庚和叶晁溪,以及一同来帮忙的白陶许泽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谷庚连忙激发了数张符箓,将这乌龟壳加固了一层又一层,而叶晁溪也在那一刹那明白自己想要留下那个黑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他们这群人,论及真实修为,只怕还不够填那人牙缝的。 虽然陪着叶晁溪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反对他刚才的决定,陪着他同处险境也不多说一句话,但是叶晁溪已经想对那黑影说“求你离开吧剑也可以还给你”。 可还没等他开口求饶,落在地上的明奴已经开始了下一番动作。 “既然你们不出来,那就把你们全部带走好了。”明奴微微偏头,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显然有人向着这个方向追击过来,是谷庚方才弹出去的烟花起了作用。 赶过来的肯定就不是这群低等弟子一样可以随便自己碾压的存在了,若是被包围,那定然是十死无生,可是明奴看着那乌龟壳里的剑,还有拿着剑的叶晁溪这个奇怪的存在,心内纠结得几乎要痛了,却还是怎么也不肯放弃。 富贵险中求,这是他最后坚定了的想法,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这一群低等弟子全部带走。 他忍着那一刹那的灼热,抬手将谷庚点亮的那些发光的符箓一一捏灭——虽然由于这是法力凝聚而成的光芒,本就不是以火为源,自然也不似天光烛火等等那样对明奴的影遁之体伤害严重,但是毕竟对影子有一定的驱散作用,所以只有将这些光芒熄灭,才能让影子回到这处空间,为自己所用。 随着黑暗回到这处密林之中,转眼便只有谷庚撑起的那乌龟壳还泛着微光,蓝幽幽地仿佛月夜之下的水塘,但是这点光多少还是给人了一点可以依靠的感觉,于是这几个低等弟子不由自主地,都向着谷庚的身边靠了过去。 “我们应该想办法突围的,有我在这拖着,你们能跑掉几个就是几个他不可能全抓得住……”谷庚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刚刚出声提醒了一句,便只见明奴突然从手中扔出了一团黑乎乎的纱网一样的东西,对着那乌龟壳便是兜头一罩,谷庚只来得及“啊”了半声,便只觉得眼前一黑,除了自己那乌龟壳,便是连那依稀的树影以及那个奇怪的黑影,都看不见了。 众人只觉得这个乌龟壳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井之中,没有一丝天光能够透进来,而那一片浓墨般的漆黑,压逼得众人只觉得自己似乎除了视觉,连听觉知觉等等,都丧失了大半。 而就在这个时候,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颤抖起来,一上一下地颠簸着,除了谷庚立即扎了马步稳住了身形,其他人全部摔了个四仰八叉。 “看起来我们全被他扛着走了……”许泽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稳住身形,在地面上坐起,开口说道。 “我,连累,大家,了……”叶晁溪有些自责,可现在的他根本还稳不住身子,只好整个人四肢伸展趴在地面上,才没有被这颠簸给甩成骨头散架,说话也被打断成了一个词一个词的惨状。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就冲这人居然敢闯上云天之巅,我们就该把他留下。”谷庚的语气里带着股傲气,却似乎并不怎么担心,扎着马步还在点着自己手头的那些符箓,时不时抽出几张在自己身上的暗袋里塞好,“云天之巅是什么地方,岂能轮得到这样藏头露尾之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叶晁溪闻言,也不知道谷庚所说是否真的如他自己所想,但是这种安慰着实有效,他心里有些暖,面上不由自主就带了笑意,同时也镇定了下来,这才把自己的思路从那种种跪地求饶的场景之中,给拖回了正路。 既然都蹦跶出来要留住这人,做了这第一步,那就别想着求饶,还是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真的留住这人的好。 “不过我没想到啊,许泽你这么懂得见机的人,怎么刚才也没想到冲出去?”谷庚有些好奇地问道,“难道你也跟这些没打过架的小子一样被吓傻了?说真的,方才你若是能想起来吼一声,逃出几个说明下情况,比如让他们知道这人是一团yīn影手段也多和影子有关,他们找起人来也会快得多啊。” “谷庚师兄,这好歹是我们这一班小弟子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啊……”许泽笑得有些无奈,“要是这第一次就出现临阵脱逃的,不管逃走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为了报讯也好还是就是为了避开这大麻烦也好,这人四散跑开了,人心也就一起跟着散了,那我们这一班子人,以后还怎么混?” “哈哈哈这倒也是。”谷庚大笑道,他和许泽两个人一唱一和,语气一个比一个轻松,周遭几个人虽然紧张,但也在这个过程中冷静了下来。 不想怎么求饶,也不想怎么逃跑,那想的就只有“怎么打”了。 “我有个想法,我觉得或许可以一试……”叶晁溪摸着那把道剑,开口说道,适应了这一上一下的颠簸,他也算是能说出完整的话来了。 “我也有个想法。”谷庚笑道,弯着膝盖,腿上贴了两张千斤坠,竟在这摇晃着的小小的乌龟壳里走了起来,把几个趴在地上或者贴在那乌龟壳上还无法动弹的小弟子们给排成了一个圈,让彼此能够面对面交流,而后他也坐了下来,看着叶晁溪,在地面上写下了三个字。 “杀?不杀?” 叶晁溪知道这是谷庚在问自己的意见,也是代表在座的所有人问的。 这个问题的回答,直接关系到叶晁溪身上的秘密,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是只是针对云天之巅之外的人保密的呢,还是最好知道的人全都死掉的程度? 如果不杀,那么他们这些人就只需要想办法拖延时间以及发出讯号便可,只要那个黑影还没能跑出云天之巅没能跑出山下城池之外,那么很快便会被人找到,到那个时候,也不怕这黑影还能做什么怪——这其实也正是谷庚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需要紧张的原因,事实上刚才谷庚就是这样做了,发出求救烟花,撑起龟壳防御,要不是那黑影居然心一横就将全部人都打包带走,这个计划几乎就可以算是成功的了。 然而,如果选择杀,这个意义就是,最好云天之巅也没有人知道叶晁溪的身上怀有这样神奇的天赋,根据叶晁溪在云天之巅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表现,谷庚觉得,他或许会倾向于这个选择——而这个问题的关键,除了怎么才能靠着这群修为低下刚刚入门的小弟子杀掉那黑影之外,就是,他们这群已经知道了叶晁溪的秘密的人,在叶晁溪的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需要做什么样的选择。 叶晁溪看着眼前这三个字,似乎很是纠结地磨了磨牙,而后伸出手,拍在了“杀”字上。 然后他在那句的下方又写了一句:“杀不掉,就不杀。” 又想了一下,叶晁溪觉得场中的寂静在于自己的意思似乎还是没有表达清楚,于是又写了两个字“平安”。 叶晁溪抬头看了一圈众人,用力拍了拍这两个字:“这个比较重要。” 白陶第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别弄得好像要上战场一样。” “不过是个闯进云天之巅的无脸鼠辈。”谷庚笑道,伸手在杀字上拍了两下,然后擦去了其他所有的字,“有什么想法?” “一起写?” “好。” ………………………… 夜sè给明奴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使得他可以再成片的yīn影之中穿梭,带着那个同样被化作yīn影了的乌龟壳,以及里面的人。 云天之巅在这低层弟子的住处周围,都已经开始喧闹了起来,虽然声势并不浩大,但是jǐng戒的阵法机关都已经打开,这让明奴不得不多绕了无数的圈子,方才有惊无险地到达了他先前寻好的落脚之处。 这是即将要离开弟子们活动的区域,进入师长们生活练功的区域的交界之处,一个小小的山石裂隙中,有一座十丈方圆的天然石洞,虽然没有生长出什么灵泉石rǔ等天材地宝,但这地方聚集的灵气,也足以让山下的那些弟子们止步了——这才是明奴敢独闯云天之巅的依仗,他的修为或许还没达到可以在这种程度的灵气中zì yóu修炼的地步,但是影遁之术改造了他的肉身——毕竟这些潜伏的杀手需要拥有能在各种极端情况下埋伏不动本事,所以在修炼了这种功法之后,使得他的肉身除了天光之外,对于各种各样压力的承受能耐,都比常人要强上不少。 更有甚者,就算云天之巅人才济济,师长们的数量也远远不及弟子们,所以这处幽静的山洞尚还是无主之地,没有任何人进出的痕迹,这让明奴很是满意。 这个地方,足以让他慢慢来将那群小弟子们给一个个捏死,然后带着自己的剑翩然而去。 明奴的手放在了地面上那团巨大的黑影之上,而后随着一道道的黑影沿着明奴的胳膊窜进他的身体最后回到他脚下的影子上,原本平铺在地面上的圆形的yīn影,竟有了一个鼓起来的弯曲的弧度。 看起来就像是无底深渊之中,探头探脑地爬出来了一只上古的章鱼怪。 55、逼死穷人的战术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这是明奴的手段之一,毕竟影遁之术不可能只针对一个人,就算是最基本的杀手,那也不可能裸奔,也需要带法宝带兵刃,那么将身上所带的东西也一同化为影子的状态,可以说是影遁之术最基本的要求,而这一点,略做变通,便可以将需要携带的外物,也一同化作yīn影,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 当然,能带走多少东西,跟个人的法术修为密切相关,一座山你扛不动,那就带不走,一只老虎你能拖着它走,那么就可以带。 叶晁溪这一群小弟子的修为实在是地下,也就谷庚的符箓可以让人高看一眼,但是这毕竟是防守的符箓,将明奴的攻击隔绝在外的时候,也将一群人都给包在了防守圈之内,正好方便明奴将之整个儿带走。 叶晁溪他们在乌龟壳里只有行进之中的颠簸的感觉,但是事实上,那乌龟壳,已经在明奴的手段之下,变成了一片紧贴在地面上的yīn影。 而在这个隐蔽之地,明奴终于决定将这群小弟子们给放出来,好好收拾一番了。 看着地面上那片鼓起的黑影渐渐形成了一个水泡一样的半圆,而后从顶端开始,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清水从上方浇下,将那层黑影给冲化了,露出了其下那泛着微光的乌龟壳,而被冲洗过的地方,甚至还留着一道一道的墨痕一般的痕迹,阻碍着乌龟壳内外两方人马的互相打量。 “你们这群小鬼,可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明奴忍不住怪笑着,把拳头捏得咔咔直响,只等那乌龟壳完全露出来的时候,一鼓作气将它敲个粉碎,省得又被他们缓过气来修修补补。 明奴觉得自己的耐心大概就要在这一拳挥下的时候终结了。 “就是现在!”乌龟壳里突然传出了一声轻喝,那乌龟壳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上面原本依稀的微光在那一瞬间亮得仿佛正午的阳光,一股灵气的波动以那乌龟壳为中心向外荡去,在这狭小的山洞里卷起了一个小小的风暴,周遭的山石都被削去了薄薄一层,弄得山洞里灰尘翻滚烟雾缭绕。 明奴在那一瞬间化为了一团yīn影,躲开了那阵灵气爆发的冲刷,随即他往前迈了一大步,向着刚才那声音传出的方向攻去,伴随着一声不由自主的冷笑。 他有点明白杨家那些长老为何在与人争斗的时候,占据到绝对优势的条件下,都喜欢甩着袖子撇着头说那句“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衣服没有宽袍大袖让他甩,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也这样来一套。 然而他的拳头刚刚递出去,一道让人无比眼熟的金光从那团灵气爆发从而不论是视觉还是感知都混乱不堪的中心shè了出来,却正是争斗中心的那柄道剑,直直地指向明奴的面门,虽然速度很慢,以至于明奴只是变拳为掌,变直冲之势为迂回,就轻轻松松地握住了那柄剑的剑柄,将其收到了手中,但是那shè出的位置确实又准又稳,如果换一个稍微上道点的修士,将这剑的速度提升到正常的剑修的水准,那么明奴觉得,自己就算能躲过去,只怕也会挂彩。 但是这是一群不上道的小弟子,就算隔着这层混乱,也是明奴所能感受到的仓皇失措,和四散奔逃,而shè出这一剑的,则是那给刚刚入道的小弟子,所以这一剑,也只能让明奴的脚步稍微地缓了那么一下。 “嘿,现在才想起来还剑,可是太晚了。”明奴手中握到了剑,心情越发地好了,而那剑是如此地焕然一新,让明奴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神魂与之相谐的那一部分受到了天地间的造化洗礼了一样,变得如此的通透无瑕和得心应手,几乎是立即,他便想赶快杀几个人来练下手,同时祭剑。 “这柄剑是定金,放他们一条生路,我跟你回去!”叶晁溪突然大叫。 “不用这么麻烦,只要你们全死光就行了。”明奴嘴角带着笑,长剑一挥,便是一道剑风向着叶晁溪的声音传来的方向shè去,随即传来了咔嚓咔嚓的破碎的声音,想来这一剑没刺中人,而是打烂了那一处的石壁。 毕竟,对于明奴来说,只要这些人全部死光,那就没有人知道自己偷偷摸摸地都做了些啥。 “你会后悔的,这可是一个大机缘。”叶晁溪微微一愣,随即想通了这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融魂也不知道自己的魂魄可以拿去炼剑,对他来说,自己的价值或者说威胁,主要还是在于自己居然能够控制那柄已经被炼化过的有主之剑,所以只要自己死了,自然就不存在威胁了。 叶晁溪也没那么傻的去提醒那黑影,但还是虚张声势地放下了话。 “嘿嘿,你们这群小弟子能给什么机缘?”明奴听到,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停下了手,“难不成你这小鬼还有什么来头?是哪位说出来让人大吃一惊的的人物的重孙子干儿子?” “我可不贪心。”明奴哈哈笑着,举剑斜挥,拉出了一条新月一般的圆弧,那圆弧以明奴为中心迅速扩散,shè入了周遭那些尘雾之中,随即那些尘雾之中的朦胧人影似乎都受到了巨大的撞击,不但四下飞散开来,同时还传来了数声“哎哟”“妈呀”之类的惨嚎。 而随着这一道圆弧一样的剑光,四下弥散的尘雾也被一扫而空,整个洞里霎时间清爽了起来,之前的种种拖延之下,那群小弟子们的布置,也终于出现在了明奴的面前。 一共七个人,每人身上都罩着一层乌龟壳,手里还都攥着一把符准备着随时撒出去,站成了北斗七星的位置。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们的安排?北斗七星阵?哈哈哈哈哈你们何不乖乖受死呢?”明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北斗七星阵,这样一个几乎每个门派的入门弟子都会学习的一套阵法——威力平平,cāo作简单,更重要的作用是培养弟子间合作意识的阵法,被那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弟子们正儿八经地拿出来迎敌,怎么不让人笑掉大牙? “你有胆量迎接我云天之巅的阵法么?”谷庚梗着脖子,摆出一副死到临头但仍然要虚张声势的模样。 回答他的是明奴的抬手一剑,在那乌龟壳上劈出了一条裂缝,眼见那剑刃就要完全破开这层防御,第二个乌龟壳却从谷庚的手中被激发,险之又险地拦住了那一剑的持续下,并将进攻的明奴也给推得后退了一丈来远。 谷庚也被这一击给推得连连后退。 “七星拜紫薇!”许泽见机得快,一声断喝,其他人也跟着反应了过来,纷纷快速移动,竟是将这第一次实战的快速移动的阵法给维持住了。 “你们以为阵法摆出来就能奈何我了么?”明奴看那一群人手忙脚乱地维持住了北斗七星的阵势,终于决定还是放弃这种无意义的僵持,向着挑头的谷庚便举剑杀了上去。 他可不认为谷庚能回回都刚好挡住。 “围!”又是许泽的声音,那一群小弟子立刻散了开来,北斗七星阵开始旋转,而那些小弟子们手中的符箓一张张开花,释放出一个又一个的乌龟壳,这些乌龟壳竟在这样的cāo控之下,以七个人所在的乌龟壳为外围基石,堆叠了起来,硬生生地推到了明奴的面前。 明奴发出了一声长啸,用自己的头撞碎了那个对着自己的脸迎面撞上乌龟壳,随着四散的灵气的爆发,第二个,第三个乌龟壳也连着一起崩散开来,但同时又有更多的乌龟壳被塞到了明奴的面前。 这是一个逼死穷人的战术。 这些符箓在成型的时候,便已经封进了一定的灵气以维持住其中法术的自行运转,所以哪怕是修为不到的人也可以使用,在一些修道的家族之中,长辈甚至会炼制一定封有自己法术的符箓,用以给家族中的低辈子孙防身。 一般情况下,当符箓之中封存的灵气消耗殆尽的时候,符箓便也失效,这时符箓所激发出的法术便会仿佛水泡一般,一阵风吹过便消散无踪,但是,如果符箓在激发的时候被人强行打断这个持续的过程,那么残余的灵气变回立即崩散开来,引起一个小小的爆炸,虽然未必能伤害到人,但也足够制造一点混乱——方才在那层影子褪下的时候,谷庚便是打断了撑起的乌龟壳,弄出了那样一场烟雾弥漫的爆炸。 而后,北斗七星阵不为攻敌只为封堵,七个人在不断的布下乌龟壳的时候,也做了彼此的衔接,使得大家布下的乌龟壳码在一起成为了一个更大更坚固的乌龟壳的堡垒,而这个大壳子的中心正是明奴。 换句话说,明奴现在被一个大乌龟壳给罩住了,而这个大乌龟壳里面还塞满了无数用来挤占空间的小乌龟壳,于是这个大乌龟壳中每一个小乌龟的爆炸,所产生的四散的灵气,哪里也没法去,只能停留在这个大乌龟壳里,停留在这个因为小乌龟壳的添加而变得越来越狭小的空间里。 这样一来,这一处被挤压的空间里的灵气会变得越发的浓稠,明奴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可他已经被自己体内在这充沛过头了的灵力的挤压之下,翻涌不停的法力给折腾得想要呕吐了。 如果没有那一层乌龟壳,这群小弟子们的状况只会更惨,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谷庚身上别的符没多少,偏偏就这乌龟壳有一大把,一人一个,还有大量的多余。 56、乌龟壳里攻与防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夺剑!”许泽眼见那团黑影在乌龟壳的挤压之下渐渐变得凝实,动作也越发狂乱,而握在那黑影手中的道剑也随之开始蠢蠢yù动,接连几个乌龟壳都在那柄道剑之下破碎,那大乌龟壳里面的灵压已经达到了那些金丹长老们所居之处的程度了,于是许泽当即开口下了命令。 “知道。”叶晁溪点头,大声应道。 两人的对话没有经过术法遮掩,那黑影显然听了个清清楚楚,动作一顿,却是转了个方向,朝着叶晁溪冲去,似乎想是先下手为强。 明奴并不知道叶晁溪到底是靠什么来控制住他的剑的,在他的想法中,或许是某样护身的法宝,或许是某种需要特殊天赋才能修炼的术法,就和一些人天生亲水稍微修炼一下便可行云布雨一样,但是不管是靠哪一点,都肯定是需要有一个反应的时间的——所以虽然叶晁溪的这项技能可以说是剑修的克星,但是叶晁溪毕竟只是个刚入道的小弟子,在还没能真正触摸到天道的时候,入道时期的小弟子思维转一下所需要的时间,已经足够明奴将他给切出四段来。 而在眼下这情况,就算有重重的乌龟壳阻挡,但是明奴的手中有剑,他已经可以不用拳头了,所以那些乌龟壳也只能阻挡住他挥剑的那一刹那,唯一麻烦的不过就是这周遭的灵压,但是这也是一种锻炼,如果他能在这种环境下打坐修炼的话,这乌龟壳阵中的灵压,甚至可以强行将他的功力给提升一截。 更何况,只要他能破开这乌龟壳阵,那么被困在这阵中的灵压也会随之散开到天地间去,他自然也无须再头疼这几乎已经到他承受极限了的灵压。 于是明奴向着叶晁溪的方向,剑行一路,连接戳破了一连串的乌龟壳,终于这剑势还是被灵压压制慢了下来,而那北斗七星阵在明奴开始发难的时候已经整个儿换过的位置,叶晁溪也已经从原来的位置换到了斜对角的位置。 但是叶晁溪却还是没有能避开那道剑的锋芒,明奴的道剑只不过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小的圆弧便踩准了那阵法移形换位的方向,仍是牢牢地指准了叶晁溪的眉心,似乎不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自己便永无翻身之rì。 明奴没能想到,他这样的举动,其实正中叶晁溪的下怀。 叶晁溪这夺剑的本事,就像天热了会出汗,天冷了会打寒颤,这些身体的本能反应一样,根本就没到,也不可能到收发由心的地步。 所以这本事有用的先决条件,其实就是需要一定的刺激,譬如说论剑阁大堂里面那座剑冢,譬如说那黑影手中的道剑带着澎湃的剑气悬在谷庚的眉心的时候,更譬如说,现在那个黑影举着一只苍白浮肿指甲修长的牢牢握住一柄长剑的手。 在剑风靠近的时候,叶晁溪身体内的本能仿佛开闸放出的猛虎,无比酣畅淋漓地伸了个懒腰,问了几句好,喉咙里哼哼两声,而后明奴手中的剑,在即将触及叶晁溪所在的那个乌龟壳的时候,就仿佛遇到了道上的前辈,只有低头聆听教训的分儿了。 长剑一去,那黑影的脸sè,就算是隔着面纱,围观众人都能看得出他面上惊讶震撼的表情。明奴心想难道这真的是有法宝的存在?而且这法宝之上的法术是不需要太长时间的准备的?若果真如此,这些人在论剑阁的时候,为何一个个都是那一付把自己卖了都凑不出钱的架势? 那柄道剑再一次从明奴的手中滑落,贴着叶晁溪的那层乌龟壳一个滴溜溜的旋转,便被叶晁溪cāo控着那柄道剑飞到了七星北斗阵之外,而叶晁溪在再次给自己罩上一层乌龟壳的同时,也将更多的乌龟壳向着赤手空拳的明奴扔去,逼得他不得不连连后退。 “一群小辈,手段还真是不少。”明奴喃喃道,“就让我来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赤手空拳的明奴居然就在当地盘膝坐了下来,似乎是在借着这乌龟壳里的灵气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明奴敢托大,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被那对小弟子要强大很多,眼下虽然看起来是他被困在了乌龟壳中,但是这样一来,他却是牵制住了这七个小弟子。 如果这些小弟子们不冒险,那么剑还在叶晁溪的手上,只要靠着谷庚的这些乌龟壳,便能将没有武器的明奴给拖上好久——这种方法虽然不能将明奴怎么样,但是只要时间够久,那么总会拖到救援到来。 这也就是谷庚先前所说的不杀人的方法,毕竟他那么多的乌龟壳,不管怎么算都是够用了的。 可现在他们想尝试的是怎么杀掉那个黑影,在云天之巅的大部队寻找过来之前。 所以,现在他们这样挥霍xìng质地燃烧着这乌龟壳,虽然取得了不俗的战果,但是这些符箓又能用多久?其中残存的灵气还有多少?万一,那明奴最后还是扛了过去而自己人已经弹尽粮绝,那可真的就是只有一命呜呼这一条路了。 这其实是一场赌局,就看两边谁先垮。 明奴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决定先稳下来,然后拖。 许泽谷庚等人自然也都意识到了,所以他们必须做些什么,让明奴的稳变成躁动难安。 谷庚从怀里掏出来一叠符箓一张张催化成型,霎时出现了一群小纸鹤,而随着他双手推动,这些小纸鹤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目标狂冲而去。 明奴的运功被活活打断了,只不过他也没有完全沉浸心神在练功之中,一直处于一种jǐng惕的状态。 有三只纸鹤逃了出去。 明奴本来应该将这些纸鹤全部捏死的,否则的话又怎么能保证在他胜利在望的时候,身后会突然出现一堆神侯?但是这三只混在了冲向明奴的那堆纸鹤之中,而且冲势都保持得挺好的,所以在擦着面颊飞过的时候,明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添柴!”许泽随即大声下了新的命令,立刻的,七个人一人手上抓一把符箓,全部激发后都扔进了那大乌龟壳里,那些符箓有水火这种常规的五行图谱,也有光明黑暗这些特殊的印记。 乌龟壳里的颜sè刹那间变得好看极了。 五彩烟雾从五烟迷障符中翻滚而出,同时各sè术法的光芒都在那五彩烟雾之中绚烂,着实是声势惊人,而那黑影呆呆地站在原地,竟仿佛是愣住了一般。 五sè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这是不久前刘老道教的道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感受到了。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那多彩的迷幻的彩sè烟雾给弄得疲累不堪,最后甚至根本分不清是什么颜sè的云雾在自己的眼前飘动,看到了碧玉九龙杯还觉得这杯子什么时候变成红sè了。 事实上,如果在外面场地开阔的地方,他们这些烟雾一放出来,只怕立刻就会有无数的人前来围观,毕竟能达到这种令人眼盲的程度并不容易。 “走起来!”谷庚下了最后一个命令,于是所有人都将自己手中的符箓往面前的阵地上一扔,掉头就往相邻的乌龟壳里跑去,而自己的乌龟壳则与激发符箓一起被放在了原地,维持住了这大乌龟壳的稳固坚强。 谷庚所在的乌龟壳,与当初一样,又站满了七个人,而这个时候,这个乌龟壳离山洞的出口最近。 “准备好了?”借着那五彩烟雾的遮盖,那团黑影陷在火影之中渐渐销声匿迹,几乎无法探知。 但是谷庚还是将自己手中一张最低廉的黄纸所写的符交了上去。 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好像给一个袋子里面吹气,吹一点鼓一点,直到鼓到了极限,那袋子便会爆炸开来,留下一堆袋子的残片用来给人拾拣。 这最后一张符,就是用来让这个大乌龟壳爆炸的。 57、出洞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乌龟壳里浓郁的灵气在那张作引子的符箓的作用下,开始顺着一个方向旋转,在那基本算是球形的乌龟壳里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这漩涡的产生使得那处空间之中的灵气分布变得不那么均匀,有一股一股的灵力更强的暗流,也有几乎不存在灵气的区域,而这个漩涡越转越快,终于在某一个瞬间急剧地收缩,带动着整个大乌龟壳都向内坍塌。 大乌龟壳的中心正是明奴。 面对这不断向内部挤压的灵气漩涡,明奴自然不会就这样束手待毙,他的两支前臂并拢,挡在了门面之处,双腿离地弯曲,整个人蜷成了一个球状,在那漩涡的中心仿佛随波逐流一般上下浮沉,竟是躲开了那些致命的暗流。 但是这在这个方法在漩涡收缩的时候就显得并不好用了,中心部分的灵气在那一瞬间竟凝视地仿佛水银一般,沉重且有害,明奴只觉得自己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可惜的是这个漩涡并未收缩至极限便开始反弹,所产生的爆裂之声或许会让人觉得听不见,但却是真正的震耳yù聋,使得明奴的七窍都渗出血来。 但值得庆幸的是,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爆炸,其中心或许高温或许明亮异常,但是总的来说,冲击的力量都是向外释放的,而明奴,则正好处于中心的位置,所以在这场爆炸之中,他虽然被那水银一样的灵气折磨得苦不堪言,但是却是避过了被巨大的冲力碾压成粉末的危机。可这也不代表他就能活下去。 而谷庚带着叶晁溪等人,缩在一个加强了的小乌龟壳中,而这个小乌龟壳被这灵气的爆炸所推动,直直地弹出了洞外,在半空之中滑行了一段距离,眼见就要掉下去了。 “妈呀下面是山谷!”邱佘正好趴在边缘的地带,往乌龟壳外看了一眼,瞬间被吓了个半死。 “放心,不会摔死。”谷庚手脚飞快,给每个人都拍上了一张搬物符,乌龟壳里的重量瞬时减轻,便仿佛一个中空的鱼泡,吹满了气后扔上天,便会缓缓落下一样,这个小小的乌龟壳带着七个人,在这山谷中的夜风的吹拂下,在这缓缓下降的过程中,飘荡的方向竟是越来越偏。 “不知道他死了没……”叶晁溪还是有些担心,抬头看向那个被爆开的山洞,原先的洞口几乎被整个破坏,只留下了一个灰sè笼罩着五彩的烟雾四处弥漫的大洞,在这夜sè里仿佛一个正在吞云吐雾的老烟枪。 方才那乌龟壳里烟雾弥漫,根本看不清那黑影的状况,而没有亲眼见到那黑影的死亡,叶晁溪便总觉得事情不能就这样下定论。 “炸得这么厉害,神仙都该死了吧。”谷庚看着那山洞咋舌道。 这是他们一群低等弟子折腾出来的爆炸。 这群弟子中,只有谷庚他一个人跨过了入道到练气的这道坎。其他人只能算是会使用符箓而已——也就是不需要像真正的凡人那样,需要用明火或者公鸡血之类的引子才能激发符箓。就这样的一群人,合在一起,用最简单最和平的龟甲符,弄出来这样声势浩大的爆炸——谷庚简直要为自己的天才想法感动得热泪盈眶。 在乌龟壳上做手段的这个主意,是谷庚想到的,事实上,除了他,谁也不知道他的那些符箓都该怎么用。 那些龟甲符是谷庚本来画了准备用来换钱的,结果没想到带着一身的符箓进那论剑阁,准备着对方狮子大开口以便可以用此去换成更多的钱,到了最后竟是物美价廉地买了足够多的金jīng石——结果就在现在,在被一个不知名的黑影袭击之前,谷庚开始庆幸自己的符箓准备得足够充分了。 甚至连困扰谷庚自己多年的,无法真正成为剑修这件事,所带来的失落遗憾不甘等等等等的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场爆炸之中被一起爆了个干净。 他想要成为剑修,追求的是剑修的一击即中飘然远去毫发无伤仿佛云中神仙,但是这样的境界,他远远达不到,便只能弄一把剑自己抚摸着以作安慰。 可是这一场爆炸,却是完完全全地展现了谷庚作为一个已经上道了的符修,其所具有的能力,并不比传说中可以越级挑战比自己修为高得多的剑修要低,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谷庚突然意识到,他可以通过类似的手段集中起无数人的力量,哪怕这无数人全部都是凡人,只要给他们合适的符箓,他们便可以作为阵棋,当数量多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哪怕是金丹以上的修士,他都可以努力去尝试战上一战——当然,在那种情况下,所需要的符箓的数量只怕也是天人也难以算清。 但是这又怎样呢? 谷庚实在是开心极了,所以看着不远处那片烟雾弥漫之地,感受着周遭小弟子们都忍着没有较真也没有直接大声喊出来的吐槽,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当一个符修能拉风到什么程度,也理解了为何弟子们之间的比赛的时候,一般担任小队队长的都是符修……虽然每次大比的最后,赢的都会变成负的,只有站在群众的最前端的纯阳一直没有改变过。 运筹位置中,决胜千里之外——如果谷庚能说动一万人跟他一起连这一条线,那么这句话他搞不好还真能做到,可惜的是,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白rì梦好做? 但是事实上,谷庚突然发现,说服一万人陪着自己同进同退这种事情,也的确是比让他修剑有成,要稍微好上一点,也容易那一点点。 …………………… “谷庚师兄,你的那柄剑还在上面的山洞里,等会要不要回去取一下?”叶晁溪默默感受着那只被遗留在山洞里的道剑,开口问道,“那剑虽然剑尖断了点但仍是一把好剑,而且也不是不能修补。” “不了,我决定以后不练剑了。”谷庚摇着头说道,“就让它留在那里吧,以后等我混出名堂来了,就去将那山洞门口拦根绳子收过路费,上面再挂个大标牌——参观游览请交钱,茶水免费需付账……” “咦?”这一下不止叶晁溪,乌龟壳里的所有人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于是有几人同时出声打断了谷庚的话,只等他将缘由解释清楚。 “其实也没啥好解释的,一来,我发现我的确是符修的天才,说真的,那场爆炸给了我很大的信心。”谷庚开口解释道,“我相信在我们落地之前,会有识货的大真人出面来要求我等前去拜见,所以我们只需做好该做的事情便是了。” “二来,如果我继续炼剑,你会不会害怕有朝一rì会被人吃掉?”谷庚偏头看向叶晁溪,面上露出了疑惑的神sè。 “不会。”叶晁溪狠狠地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你不怕我怕。”谷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炼制那柄道剑,所用的不过是金jīng石,都让我心神不宁得意非凡,甚至还想着要不要血祭一番,我现在是知道你是剑灵融魂,我真怕我在这条路上走到头的时候,心魔翻涌而起,会控制不住地把你也扔火里来给自己炼剑了。” “啊?”叶晁溪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谷庚,“其实我相信师兄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你信我都不信。”谷庚轻笑了一声,“修道之人的寿命很长,上头那些师父们哪个不是活了几百年,修炼过程中随便一点小事随便一点因果都有可能在几十年几百年后晾成大祸——这可不是短短凡人世中观察个二十年便可下定论了的事情。” “所以师兄你……”叶晁溪有些被吓到了,谷庚那柄破碎了的道剑的残骸都还在他的怀里,正想着怎么开口让谷庚节哀顺变,却没想到谷庚居然有如此釜底抽薪的决定。 “我以后专心当一个符修。”谷庚哈哈大笑了起来,“当一个可以御使万人的大符修。” 乌龟壳里的众人都开始笑了起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处被爆炸炸开的山洞里,烟雾渐渐变得淡薄,一条黑sè的影子,仿佛蝙蝠一样,从那团雾气里冲了出来。 跃至半空,而后一个弯刀一般的弧线,便向着众人聚在一起的这个小乌龟壳劈了过来。 叶晁溪被那条弧线吓得心惊胆跳。 58、路南乡归来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那是个实实在在的影子,而且那个影子,他没有拿剑。 那个蒙面的黑衣人,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半空之中无所皈依的一个影子,似乎不存在厚度的一层,因此那个影子如今竟仿佛是一片刀刃一般,薄且锋利,而这样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的进攻方式,更是让人生出了无法抵挡的念头。 叶晁溪的确是没有办法了,这个人既然没有用剑,那么他就一点门都没有了。 “妈呀居然还没死透!”谷庚着实是吃了一惊,手里残余的符箓或防或攻,一股脑儿全丢了出去,但是随着那团影子的前行趋势,那堆符箓都在挨个地爆炸,却没有一张能伤到那团黑影。 “刚才他怎么没这么厉害?”谷庚看着那黑影的突进,惊诧得目瞪口呆,随即他便想到了一个可能,被吓得说话都有些紧张了。 这个可能就是,那团黑影,在方才的爆炸之中,修为水平得到了决定xìng的突破。 “这不该啊……”邱佘也有点紧张了,“一般情况下来说,就算要突破,也该是我们这边的谁能够突破吧,他……他要是真的是临阵突破,那我们岂不真的是死到临头了?” 没有人搭理他,大家都抬着头,眼睁睁地看着那黑影穿过重重防线,眼见就要触及这乌龟壳了。 虽然知道壳破了就大家一起死,但是很多人还是选择了稍微站开了一点点,仿佛这样便可以死得慢些,然而,偏就谷庚和叶晁溪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黑影进攻的正前方,如果乌龟壳撑不住,那么第一个变成两半的昆仑弟子必然就是谷庚,接下来就是叶晁溪了。 邱佘犹豫了一下,想拉叶晁溪躲开的手又缩了回去。 那团黑影的手摸上了挡在外面的乌龟壳,而后,向下方陷了进去。 而后,这只手穿过了乌龟壳。 影子的手在乌龟壳的防护层的位置,发生了一定的偏移,仿佛是光线摄入水面之后,所会产生的偏转,这使得那黑影的判断有些失误,于是这一冲,人是进来了一半,但是进攻却落了空,只擦着谷庚的耳朵切了过去。 谷庚只觉得一道凉风从自己的脸颊边吹过,而后一种火辣辣的疼痛的感觉便在自己这半张脸上产生了。 谷庚也顾不上关心自己脸上有没有破相,只是抓住这黑影的进攻因为判断失误而中断的那一刹那,开始把自己所会的所有驱鬼镇邪的手段一样样都实验了一遍。 可他还是没有找到最适合的,对这黑影来说最有杀伤力的方法,这让谷庚急得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要知道,如果这乌龟壳作为屏障挡不住这影子的进攻,那么他们这些人,只怕都会死在这里。 叶晁溪也在尝试,可显然,他更没用。 那个黑影,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又跨进来了一只脚。 “我说三二一,你们马上向着四面跳下去,有搬物符在,你们摔不死。”谷庚虽然慌乱,但是还是记得要关照其他的那些小弟子的。 既然这乌龟壳已经被证明基本没用,而那影子现在已经快要钻进这乌龟壳了,所以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乌龟壳给整个毁了,六个人四散逃逸,再加上自己的牵制,只要能拖延住那影子缓过气的时间,那些人多少是可以逃出生天的。 “一!”谷庚大声叫道,双手掐诀,只等喊到三的时候就动手撕裂这乌龟壳。 可就在他这“一”的尾音都还在他自己嘴里颤抖着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那影子还卡在乌龟壳上的一只脚,用力往后一拖,竟将这黑影给完整拖了出来。 于是谷庚的这声“一”,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转音转成了“诶”? 那个黑影……就这样,在被拖出去的过程中,一点点变淡,变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随即众人只觉得自己所在的乌龟壳突然停住了不再随着山风乱飘了,而片刻之后,这个小乌龟壳被人带着向着斜下方的一处空地落去。 “是师父!”谷庚回头看来一眼,发现推着他们这个乌龟壳下落的人,居然是路南乡。 依然是头顶着冲天冠,一身道袍整整齐齐纤尘不染,推着这个硕大的乌龟壳下落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忙乱的不优雅的姿态。 叶晁溪一时间竟也开始激动了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一直在外云游的路南乡最先感觉到了。 难怪他才刚一出手就将那团黑影给整个儿拍灭,连一句话也不想多问了。 ………………………… “谷庚你最近遭到什么凶险了么?”落地之后,路南乡顺手就挥散了那层乌龟壳,将他们都给释放了出来。 “诶?这事还不算凶险?”谷庚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那是……自然的美感。”叶晁溪接口道,“路师叔,你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才赶回来的?” “的确如此。”路南乡点头,随即上下将许泽等人都给打量了起来,“嗯,看起来人还完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顿了一顿,路南乡又开了口:“但是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活生生毁掉一柄道剑的?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在用灵药推进度。” “其实那柄剑被毁,和谷庚师兄没有太大关系。”叶晁溪插口说道,同时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木匣子,打开来,里面垫着绸缎,以及那柄道剑的,几乎是所有的碎片。 叶晁溪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路南乡说了一遍。 而在说到这些金属碎片其实是谷庚原先的那柄道剑,只不过被人偷梁换柱了,所有人,都向谷庚递交去了同情与可怜的颜sè:“他刚刚失去了爱侣,我们不能让他们再遭困境。” 路南乡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sè:“原来如此,我就是因为感觉到道剑的粉碎所以才想要回来看一眼,没想到真的回来对了。” 而谷庚看着那堆碎片,脸上的表情则颇有些哭笑不得。 “果然是有缘无分。”谷庚显得有些沮丧,默默地扭过脸去。 之后,叶晁溪说到谷庚让这一群第一次出门打人的人们排出了阵势弄出了那样的一个爆炸,路南乡的面sè温和了不少,看向谷庚的眼神,也透着嘉许。 “是了,这些人,你都信得过?”路南乡拍了拍谷庚的肩膀以示鼓励,而后转向叶晁溪问道。 “信得过。”叶晁溪很快接口。 “那么有些话我也懒得找地方找时机说了,叶晁溪,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路南乡开口问道。 “什么?”叶晁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了路南乡的提醒,在终于想了起来。 “这么一说的确是……”叶晁溪被提点之后,面上的表情反而变得更为情绪丰富了。 影子,剑,婴儿,剑灵……种种关键词连在了一起,让叶晁溪惊讶得有些目瞪口呆,而后他偏头转向了许泽:“你的妻儿……你说你的妻子死于难产,但是是不是官府衙门应对出的口号?他们死的时候,是不是……开膛破肚?” 许泽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的问题会问到自己身上,而叶晁溪的这一个问题,却着实是一番引人深思的味道。 “是的。”许泽回答道。 59、相逢也是有缘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许泽这一点头,所有的人都觉得有些心惊胆跳。 许泽一向避免直接说到自己妻儿死去时候的状态,只说是难产和一尸两命,这种回避本来叶晁溪并没注意到,只不过这时将整件事串联起来,才想到了此节,于是,也直到这样被叶晁溪问起,众人才恍然大悟,理解了许泽一直以来那样简单笼统的描述,也理解了他为何会因为那样被简单笼统地描述的事情所激愤,从而产生那么坚定的复仇的信念,甚至一直在追求着将那邪魔千刀万剐。 许泽并不是个会走极端的人,甚至可以说,如果他的妻儿只是普通的难产而亡,那么哪怕是有人或鬼怪邪魔作祟,他也只会求一个以命换命求一个天道昭彰,这虽然也会是支持他四处寻求仙道力量的动力,但是这种动力,却绝不至于让他会念念不忘着手刃仇敌。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直相亲相爱的怀孕足月的妻子,在开心地等待着新生命降临的时刻,突然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开膛破肚横死在自己的眼前——许泽没成疯子,甚至还能清醒地寻找对付那种莫名的力量的方法,已经足够说明他的心xìng了,这也是为何他求仙求上云天之巅的时候,刘老道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将他收归门墙的原因。 事实上与许泽自己由于修道进度缓慢,特别是在楼乐的对比之下而产生的不自信不同,刘老道其实一直都相当地看好许泽,甚至可以说,他觉得许泽就是那种一旦决定做什么,那么都可以做成功的人——当然这些许泽并不知道。 而听到了许泽的回答之后,叶晁溪的反应比旁人显得更加的大一些,于是他看向许泽的眼神,竟多出了一种可以说是同病相怜也可以说是同仇敌忾的意味。 “这位……也是苦主?”路南乡有些疑惑地看向叶晁溪,指着许泽问道。 路南乡自从突破到元婴之后就再也没有参与过新进弟子的教授,一般也就自己带过的那些弟子还时不时联系着做些提点,所以新收的弟子他基本都没见过,自然也不知道许泽的事情。叶晁溪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许泽倒是上前了一步,以晚辈之礼对着路南乡见过之后,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在凡人世中rì子过得好好的却遭遇横祸的事情说了清楚。 “果然,这种事情既然做了,就不会只做一次。”路南乡点了点头,“你们两一个是侥幸活下来的婴儿,另一个是命大逃出生天的丈夫,本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居然都因这以人炼剑的yīn谋而同至云天之巅……相逢也是有缘,看来这件事情,云天之巅是非要查清楚不可了。” “弟子在此先谢过路师叔。”许泽垂首,长揖。 “先不忙谢,等调查有结果了再说,只不过,我刚有了一个想法……”路南乡摸了摸下颌,看着眼前的这群小弟子,想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我其实一直在想,这种以人炼剑的yīn谋,从十几年前便有人在进行,甚至直到现在,只怕都未有断绝,但是,为何,我们这些修士,这十几年来,却没有一个人察觉?” “我最近几趟出去的时候,去了几处以消息灵通而出名的门派,向他们的各sè长老弟子们都打听了消息,没有一个人,是知道这种事情的——这说明如今的修道界,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件事情。”路南乡迎着那群小弟子们疑惑的目光,开口说着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说,其实我们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凡人世中的暗流汹涌。” “所以路师叔的意思是,凡人世中的事情,总归还是要凡人之间互相查证,才有可能查清楚?”叶晁溪接口道,其实他和许泽能够活着站在这里,除了他们命大之外,也着实充满着巧合。 如果当rì翡寒星没有御剑从叶晁溪的头顶飞过,如果许泽不是那种能够冷静能够坚持甚至运气也够好能够找到云天之巅的人,那么这两桩惨案,也一样不会为修道之人所知。 “正是。”路南乡点着头说道,“只不过未必需要真的凡人,修为不高的或者道心本就走的万丈红尘路线的,应当也可以试着去问那些普通人以寻找线索。” “比如说你们这里的七个人。”路南乡伸手点了点每个人,“既然你们都听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待到能够接出山的任务的时候,在行进路上略作停留留心一番,想来不至于毫无所获,而且你们也只能去和那些凡人打交道,可别纠结到一些修士身上,以免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害自己丧命,而你们万一真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立即便要向宗门或者临近的同门们报讯,千万不可逞强,宗门的力量就是在这种时候使用的……当然,如果你们有谁是自己当了搅屎棍,回头来还想搬救兵,事情一旦查出来,那就是门规的级别了,你们,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众人当即行礼领命。 “那么,师父,既然这事透着蹊跷,甚至可能还有点危险,比如说遇上今天的那个黑影,我们有没有什么自保的手段?还请师父指点。”谷庚在长吁短叹过后,将一盒子碎片收拢进自己怀里之后,对着路南乡求教着。 “你这是向我讨赏来了?”路南乡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半大孩子,摇了摇头,“其实我本该给你们一人一枚护身符的,但是我觉得在这个修炼的过程中,让你们直接面对最真实的危机,对你们的修为提高要快得多,更何况,你是云天之巅弟子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枚护身符了,甚至可能比我炼制的护身符效果更好了……我会将这件事挂上宗门的善恶榜上,若是有谁能将这件事做完成将来龙去脉都查清楚,我相信奖励一定不会很低。” “不过你们这些人能聚在一起,也算是有缘,而我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你们,想来也是有点天意在里面,更何况你们甚至可能会为同一件事奔波,我这有几张紫霄天雷符,谷庚你拿去分发一下,这张符箓的用途不是防守,而是进攻,可以通过自行灌入的法力,召集起大量的雷电,来对付一般的修士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但是,只有一击的能力。” “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在这一击之间能不能找到致命之处。”路南乡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箓来,谷庚立即屁颠屁颠地上前将那符箓接过,而后一张张分给身边的人们。 许泽等人接过了那紫霄天雷符,纷纷向着路南乡的方向弯腰长揖。 60、分离在今朝以及有些事情刚开始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而就在这时,半空之中出现几队修士,显然是因为感应到这边的灵气波动而追过来的人们,路南乡抬头看了看,一挥手,便将自己的令牌给甩了上去。 “不知路长老回归,有失远迎。”领头的那人大声说道,就要带着人下落。 “我们这些长老来来回回的有谁被迎过?”路南乡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抬了头,声音里携带了术法神通,清楚地传到了那些人的耳朵里,“此间已无事,出事的是我的弟子,我正在查问情况,稍后自会前去汇报,诸位可回了。” “既然如此,就有劳路长老了。”那领头之人止住了前行的队伍,在半空之中对着路南乡拱了拱手,路南乡还礼,那些巡查弟子便随即四下散去。 长老开口要亲查并要他们回去,再加上先前所言出事的是他的弟子,那意思自然就是这里的事情有些地方不好让你们知道——领头的是个聪明人,当然扭头就走。 “对了,师父,你刚才是用什么手段降服了那人的?”谷庚回过头来,想了想,又开口问道,“还望师父教导一下,方才我用了所有的手段,都没有产生什么效果。” “拘魂……”路南乡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了。 拘魂是个残忍手段,一般只有在迫切需要探知消息的时候,才对一些恶人们使用,像路南乡这样将拘魂直接作为攻击手段的,可以说已经有些不那么正派了。 “拘魂有用?”谷庚露出了吃惊的神sè,随即恍然大悟,“也是了,万物有灵,有灵者便可拘魂,魂魄散去自然本体就灰飞烟灭……可他修为比我高那么多,要拘魂可有点难了。” “他其实已经没有躯体了,你弄的那个爆炸,虽然没能完全地杀灭他,但是也毁了他的躯壳。”路南乡解释道,“但是他的功法的特异之处,或许就是这种以影为生的能力,他的魂魄在失去了本体之后,寄居在了自己的影子上,反而成就了那种修为突飞猛进的现象,我对那影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看得见摸不着,或许现在你翡师叔的剑意分光可以对付,但我一向不长于攻击,所以,既然无法对付那团影子,便只能从他的魂魄上想办法了。” 路南乡将自己那一瞬间的想法细细道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带着那一群刚入门的小弟子的阶段。 “我记得拘魂是可以用来查证这人的记忆的?”许泽突然开口问道。 事实上,在知道了那邪魔的手段极有可能是以人养剑,专找一些未出世的婴儿下手,而叶晁溪也是难得的幸存者更是试验品之后,许泽对于查出那邪魔报仇雪恨的心情,变得是越发迫切了,而这其中,甚至有了点化私仇为公义的意思。 “的确。”路南乡点了点头,“那黑影的功法来自于天南杨家,那是一个以炼剑为优势的大族,他正是奉了天南杨家之命,来云天之巅寻找那柄具有剑灵的道剑,你们在论剑阁遇到的那两人,便是天南杨家的少主。” “这天南杨家,既然是炼剑的大族,但是却在四处搜集神兵利器?”许泽很快就发现了矛盾之处。 “他们可能也只是棋子。”路南乡回答道,“只不过在事态未明而你们修为不够的时候,我建议你们不要太快去找上他们,就算他们不敢明的来,但是背后做些什么的能力,还是有的。” “弟子明白。”许泽点头应道,便退在了一边,若有所思。 路南乡的视线缓缓扫过了在场众人:“同门情谊也好义愤之心也好,我看得出来诸位都有心追究此事,但是在此之前,实力仍是最重要的——云天之巅可能也不是那么安全,诸位都还需多加小心。” “好好修炼,先得自保,再渡他人。” ……………………………… 半个月后,楼乐,许泽,相继修炼至经脉畅通。 又两个月,邱佘,白陶,还有一对话少的兄弟段一鸣段二两,也跨过了这条门槛。 小半年之后,刘老道的这批弟子,已有七人步入练气阶段,修为正突飞猛进。 这七人除了叶晁溪后来居上,其他人本就是刘老道的弟子中修为最高的,有这样的成绩,也不足为奇,而这些人里,除了楼乐,其他的都是当rì和谷庚一起,与那黑影打过一场的人。 又过一年,刘老道的这一批弟子终于全部进入练气阶段,刘老道这领进门的师父也算是功德圆满,之后的修炼就全看个人天资努力机缘等等等等了,于是他与那唐翱打了招呼,让他多多关照下自己带出来的这些小弟子们,要做任务或者做什么疑难解答或者讲道之类的事情的时候要记得带上他们,便打点着行装,准备出山门去闯上一闯了。 “哎呀,总觉得和我当年第一次下山时候的感觉一样啊。”刘老道捋着胡子说道,他的背上背了个小书箱,手里还举了根铁口直断的幡子,虽然说有乾坤袋之类储物的法宝可以将这些东西都装进去,但是刘老道说出远门的时候空着两手总觉得不像话,于是才又折腾了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手上不至于空着。 “宜出行,东北,大吉,嗯,很好,很好。”刘老道掐着指头算了一番,便指定了一个方向,回过头来对着前来送行的小弟子们挥了挥手,“好好修行,等老道我回来的时候,出一两个金丹,老道我也就功德圆满了。” 刘老道说完,不理那些弟子们的道别,也不行法御空而行,就那样脚踩着地面,一步一步,甩着道袍的袖子,施施然地向着东北方向走去,直到人影被树影遮蔽,消失在弟子们的视线之中,才远远地有歌声传来。 “求仙问道不归人,壮志满襟犹未老,何惧青丝染白霜,不问归途问征程。” 叶晁溪被这离别弄得有些伤感,却突然发现谷庚居然甩着手,也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我也要下山历练了,东西我都收拾好好几天了,看今天这rì头这么好,干脆也就趁现在走吧。”谷庚走到了了叶晁溪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啊?师兄你也要离开?”叶晁溪有些惊讶,“师兄你不是才出关不久么?” “我已经筑基了。”谷庚笑道,“筑基后的弟子多少有些自保能力,可以出门历练了,而宗门一般也会发布些需要远行的任务,虽然你要想不做也行,但是那样就不会有任务的奖励,再加上可能会产生的偷懒怕事的心魔,rì后的修行也难免会裹足不前。” “既然如此,师兄你这一去要多久?” “不知道,也许十天半月完成了任务就回来,也许在外面玩得开心或另有奇遇就忘了回来,总之你可能有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我啦,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可是痛快事。” 叶晁溪的嘴角抽了抽,没好意思说当初自己一个人住那院子的时候,居然被那影子的事情弄得跑去和许泽他们挤了——当然也多亏如此,叶晁溪到底将自己憋着的秘密说了出来一身轻松,而几个人一商量,他们才会突然想到那影子或许目标是让谷庚给他炼剑,于是许泽找了几个修为排在前列的弟子,随同叶晁溪,想前去给谷庚示jǐng,如果有能耐,就顺便把云天之巅的边边角角以及那些巡守弟子一般会略略路过的地方,都扫上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却没想到刚看到谷庚,就眼睁睁地看他遇了险。 也多亏了许泽的机jǐng与安排,叶晁溪这才能及时地替谷庚拦住了那柄剑。 “我房间里给你留了一个乾坤袋,里面是我这些rì子炼制的一些龟甲符,平常你都带在身上,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可以多撑一会等救援。”谷庚继续交代道,但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不过你有那天然克制剑修的能力在,似乎这乌龟壳也不是很用得上啊哈哈哈哈,说真的,你不如将那能力多钻研一下,搞不好能连其他的法宝都一起克,那可真是天下无敌的大神通啊。” “师兄说笑了。”叶晁溪牵着嘴角有些哭笑不得,“路师叔已经说了,我若明目张胆地频繁使用这种能力,一来总有有心人会注意,二来若是无法自控,我的魂魄会越发地接近剑灵而不是人魂……” “我知道,说笑而已,你为了我受了两次刀兵之气,我欠你两份大人情,其中一份还是救命的恩,我都记着呢。”谷庚也不再打趣,“好了,我这便走了,好好保重好好修炼,也许还没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可以下山来找我一起闯荡了。” “师兄你也保重。” “那个乾坤袋里还有一张讯符,如果我在山下有查到什么有关那以人炼剑的消息,我便会传讯给你,你与许泽他们虽然不能下山,但是你们也可以多商议一下。”谷庚交代了最后一件事,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往自己脚上贴了两张神行符,甩着空空的两手,就往山下跳去。 只留下叶晁溪站在原地,站在他身边的还有刘老道这些年来教导的还留在山上的弟子们,只觉得一rì之内师父师兄都离山闯荡,各有各的豪情勃发,心中怅然若失,却又百般向往。 而他在这一瞬间,突然又体会到了那入门三问之中,隐含着的沉重与不甘,其实也包括了“如果你是追不上的那些人”的假设。 “才刚刚开始啊……”叶晁溪不免感叹着他的修道生涯,内心油然而起一股千山万水自我足下开始的豪情。 ………………………… 在师长们与弟子们居住的交界处,那处曾经被谷庚的符箓炸得一片狼藉的山洞里,有一块碎石开始颤抖了起来。 碎石之下,是那柄被谷庚jīng炼过的道剑,而道剑之下,则是一道yīn影。 光线没有变化,可那团yīn影,却正缓慢地蠕动着。 61、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进入练气境界的弟子,一般来说便不需每rì里去上课接受训导了,虽然三不五时的会有师长开堂讲道,回答一下弟子们在修行之道上的疑难或者分享一些自己突破境界时候的心得,再加上谷庚的离开,这使得叶晁溪觉得自己的时间突然多出了不少,而他也不敢挥霍时rì,毕竟自己如果不努力,修为境界上不去,那么便注定一辈子面临着随时被人宰了炼剑这种威胁,当然他可以躲在云天之巅闭门不出,但这可不是他鼓起勇气离开叶家庄所想要面对的生活。 于是叶晁溪的修炼进行得更加认真了,而他也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修道。 因为进入练气境界之后,所需要的便是吞吐天地元气,并于自己的躯壳之中开辟三界——只不过与其说是开辟不如说是翻新重建,因为这三界其实都是天然存在于躯壳之中的——这三界分别为灵法界,神魂界,浮空界。 其中,灵法界中存储的便是吸收天地元气或者宝物灵气而转换成的法力,在一定的道法转换之后,同样可以变回灵气,用以炼器炼符,同时也可以释放法术直接伤敌,这一界其实便是寻常武林中人所说的丹田气海,只不过对于凡人的躯壳来说,所谓的气海的位置固定空间有限,与筋脉穴位息息相关,所以很多练武之人内家高手,小腹都会微微拱起。 此外,凡人气海中所承载的也只是人体内自己修炼出来的那点真气,而一旦这点真气能够突破这固有的空间,从一处所在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筋脉穴位,那所能储存的真气数量自然大大提高,便是打破了凡人躯壳的限制,进入了先天武道的境界,修至巅峰,可得钢筋铁骨,虽然无法使用法术也无法平白延寿多少年,但是真要一战的话,这种境界的凡间武人几乎可以媲美一些开了灵智的小型妖兽,一般的法术甚至见不到什么效果,寻常修士搞不好都不是对手。 而至于神魂界,那则是神念的根源所在,事实上,人之所思所想,都与神念有关,只不过凡人的神念,皆与肉身相关,想要喝水,就伸手去拿杯子接水,想要打架,就手脚并用,想要探查,就要用眼用耳用鼻子,虽然有一些神念强大的凡人会存在有直觉这种能力,但说到底,对于凡人来说,神念都是种飘渺且难以捉摸的东西,可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如何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把握住,使之能够外放到肉身之外并且jīng细地cāo控,甚至可以感知到天地之间的预兆,并且使之壮大到足够控制住更多的法宝更多的符箓更多的灵气,都是需要修炼的事情。 武道修行与修道相比的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武道其实也修神魂界,但是修的是神念对于自身**的控制能力,修至极处甚至可以控制住身体每一处肌肉骨骼的运动,打个比方的话,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就算在倾盆大雨之中穿梭,也可以通过肉身的运动而做到一滴雨都落不到身上,这样一来,只要能jīng确地控制身体做到完全闪避,那么不管是武力攻击还是术法攻击,能起的作用都很少。所以武道的修炼并不会去追求神念外放之类的手段,但是,虽然武道修行的神魂使用的手段很少,但是往往会胜在神魂凝练上,也就是所谓的练出一身煞气正气阳刚之气从而鬼神不侵。 这也是为什么这世道常有修士行走天下展示神通,但是武林世家对求仙问道也不是很感兴趣的原因所在,至于已经达到一定境界的修士,所去之处不是深山老林这些险恶之处,就是来往于其他的修行门派,与凡人世的交集便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了。 而凡人武修在先天武道之上仍有境界,以武入道的传说仍在世间流传,只不过,越来越像传说而已。 至于最后一界浮空界,同样也是凡人与修士都会拥有的东西,只不过对于凡人来说,浮空界一般来说,会称为白rì梦,和夜里沉睡之时做的那些无意识的梦不同,白rì梦中,充满了做梦之人可以说是最强烈的意识。 每个人都会做白rì梦,辛勤劳作的农人做着总有一天能当个地主的美梦,闯荡江湖的侠客们做着名利双收武林盟主的美梦,朝堂之上的皇帝做着这天下千秋万载太平盛世的美梦,这些梦成为他们的动力使得他们不畏艰难困苦不畏血雨腥风,而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他们的白rì梦自然会有些不一样,或许是追溯世界的本源,或许是构造一个崭新的世界,或许是追求一种彻底的自我zì yóu,或者就是最常见最好为人所理解的长生……修道之人通过冥想,给自己构建出一个完整的严丝合缝的无可挑剔的白rì梦,而后在这白rì梦的基础之上,或学习或创造,总之是依附于此衍生出种种术法,以铺设出将这白rì梦化为现实的道路来。 甚至可以说,怎么将白rì梦化作现实,其实就是修道这种行为产生的最本源的动力。 而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浮空界可以说是统御神魂界与灵法界的,后两者都是为了浮空界而存在,当然,后两者的进步,也会对浮空界的修炼产生一定的影响,具体说来,就好比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乞丐突然有一天得到了一笔横财,那么他的白rì梦便会从下一顿饭吃什么变成怎么守住这笔横财或者怎么得到更多的横财,但是就算他因此而得到了足够多的横财,他的白rì梦也极有可能仍围绕着横财打转,偶尔想到些天子家事,就觉得皇帝也不过是每天都吃红烧肉——除非他有了比天降横财更高远的追求。 所以,虽然神魂界与灵法界的修炼,其实都是下苦工的水磨功夫,理论上谁都可以按部就班地修炼上去,但是浮空界的存在,决定了其他两界究竟可以修炼到一个什么程度,这也就是为何有的人在练气境界只能草草修炼几层,便再无长进,而有的人却可以凭着心中一股不甘不满,披荆斩棘一往直前。 心想事成是修道之人追求的境界,可心满意足,则会断了此人修道的前路。 云天之巅是玄门正宗,所传授的修炼之法,只要是四肢健全五官不缺的人,基本上都能跨进练气的槛,更别提领人进门的都是金丹期的高人,在这样一种高层次的境界的冲击之下,可以说云天之巅的弟子在修道起步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纠结的问题存在,而后面的路则可以说基本上全看自己想怎么走,师长们除了教授一些具体的技巧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更何况,练气境界的弟子,便可以开始前往藏书楼借书了——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可不是一句空话。 叶晁溪刚刚挑战了一次非常短期的闭关,不过三天而已,毕竟他现在仍只是凡人身体,还是需要吃喝拉撒睡,就算闭关时候心神全部沉浸于修炼可以暂时将这些消耗压到最低,但是仍经不起那种一闭关就是几个月甚至年许的闭关方法,可就算这样,这次闭关出来他仍觉得自己饿得几乎能吃下一整头猪。 好在不论什么时候去食堂都会有人提供饭食,于是叶晁溪一边默默地吃着眼前的食物,一边暗暗反省着自己的莽撞,果然就算再心急于修为的进步也还是需要循序渐进,自己可以不睡觉不代表自己就可以不吃饭,这次要不是许泽发现不对跑过来敲门,自己搞不好会沉浸于冥想修炼之中,成为第一个在修炼之时被饿死的家伙。 “唐师叔不是说了,不修炼到气海小成能够辟谷的阶段,不要随便尝试更深层次的冥想与修炼么?直接练成干尸的事例也不是没有过。”许泽坐在叶晁溪的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不由多说了两句。 “我急躁了。”叶晁溪自我反省。 “等会一起去藏书楼吧。”许泽提议道,“rì常的修炼重要,法术的使用也同样重要,否则修炼得境界再高,不能打架,也是百无一用。” 叶晁溪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吃得更快了些,而这个时候,白陶等人也陆陆续续地进了食堂,打着招呼便坐了下来。 虽然没有师父的约束也不再有那一个个小班的无形的分割,再加上时不时的切磋和交易,练气境界的弟子们互相之间的交往也会越来越紧密,并终将成为一个个志同道合者的小圈子,但是短时间内,这些弟子们还是会依循着入道期的那些小班的分配,而有着远近亲疏,更何况是这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几个人? “刚才我接到了这个。”白陶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张帖子递到的许泽的面前,“龙游子那堆人送过来的,他们想要和我们‘友好’切磋一下。” 62、切磋的背后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切磋?”许泽的眉头微微地挑了一下,伸手翻了翻那帖子,随即一声冷笑,“还真有这么无聊的人……” 白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就是有这么无聊的人,到一个地方就要拉帮结派,不和他一帮的就要搞点事出来。” “修道之路刚开始,谁有空陪他玩这东西。”许泽轻轻嗤了一声,将那帖子推回白陶的面前,“退回去吧,没必要陪小孩子玩这东西。” “要我说,打上一场也没什么。”一直坐在白陶身边的段一鸣突然出声,并伸手拦住了那张帖子,“你们或许凡人世中生活得太久,不知道这修道界中,总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与其以后烦不胜烦倒不如以此为开端,先打上一次体会一番。” “哦?愿闻其详。”许泽抬眼看向段一鸣,伸手示意,请他继续往下讲。 “其实也是云天之巅太过独特,资源丰富的同时还强调玄门正法做人修心,所以我等一直处于此间,才会觉得这样的行为出现着实有些无聊,但是其实在大多数的宗派家族中,拉帮结派,都是一个修道之人想要混出头,所需要具备的基本能力。”段一鸣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回答道。 段一鸣和段二两是对同胞兄弟,他们在来到云天之巅之前,曾经在一个小宗门的门下做过杂役弟子,虽然后来终于想要为自己闯一闯故而叛出宗门,现在也是云天之巅的正式弟子,但是杂役时期的生活也培养出两人沉默寡言并且惯于听从命令的习惯,只要这命令并没有触及两人的底线,所以这样的两个人在遇上曾在凡人世中为官数年的许泽,虽然彼此都无心分出什么差异,但是这xìng格碰在一起之后简直就像是天生的上下级,故而一直以来,都是许泽说什么这两人便做什么,这一次难得段一鸣在许泽面前有了自己的意见,许泽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段一鸣倒开始不习惯了。 只不过段一鸣毕竟在云天之巅之外的宗门呆过,比许泽叶晁溪这些由凡人直接进入云天之巅的人们不同,他们还是比较熟悉大部分的宗门内部,都是种什么情况的。 “由于资源不足,所以如果想在修行上占据优势,所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抢,抢外人不说,甚至门内弟子之间,也是互相抢――而宗门一般会鼓励这种争夺。”段一鸣说着自己当初呆着的那小宗门里的状况,“所以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便会有人联合起来,以夺取绝对的优势,让其他人都无法参与争夺这个过程,或者压服那些不满之人,以免自己在抢的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做到极处,在宗门弟子之中一手遮天也不是难事。” “一手遮天……”许泽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这样便能一手遮天,只怕这弟子的数量,也不多吧。” “自然,是不及云天之巅的……只不过上上下下,总也有百来人,在修道界中,也算是能说上一声的了。”段一鸣回答道。 “只不过一鸣你这么一说,这龙游子,是什么修真世家的子弟么?”许泽手指敲着桌面,偏头向白陶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是啊。”白陶点头,“据说他还是他家族之中在未成年的子女中jīng挑细选选出来的未来族长……嘿,感情他是将这云天之巅,当成他自家那乡下土霸王了?” “其实这么一说,他倒是比无聊要稍微好那么一点了。”许泽呵呵地笑了起来,正看到叶晁溪把筷子停在半空中,一脸求知yù地看着自己,便好心多解释了两句,“他这种人,入云天之巅修道的目的不会有多长远,最终都还是回到原先的家族中去光耀门楣,所以他要在云天之巅中拉起一帮子人,一帮子可以代表云天之巅,给他做后台的人。” “所以这切磋的邀请,就是他收买人心的手段――他并不知道这批弟子中有谁会有出息,那么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自己当老大,把这批弟子中的大多数都收作小弟,再给些小恩小惠,或者带着这些小弟玩一下所向披靡的把戏,欺负下其他那些零散的不想玩这无聊把戏的弟子们,那样就算小弟们rì后成长了,却也还是要念着他这位老大哥的。”段一鸣接口说了下去,“云天之巅重视修心重视所行皆正,本就不会像寻常宗门那样,为了一点利益便能直接翻脸,再加上很多弟子们其实都是师长们从凡人中带出来的,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修道界,所以龙游子这样的行为,倒是的确很对症下药,应当很能收买一些死心塌地的人。” “好复杂……”叶晁溪有点弱弱地感叹道。 “我就没打算动脑子。”白陶插口道,方才他只在许泽提问的时候才做回答,剩下的时候基本都在发呆。 “没那么复杂,看看就知道咋回事了。”许泽对着叶晁溪笑了笑,“你吃好了么?别为这种事情弄得食yù消退啊。” “差……差不多了……”叶晁溪闷头,将剩下的一点菜都扒进了碗里。 “你打算怎么做?”段一鸣问道。 “要打的话,我们能赢么?”许泽问道,段一鸣于是低头思考去了,所以许泽等了一会儿,见段一鸣没有开口,而他兄弟也在边上坐着放空,便拍了拍一直在边上坐立不安的楼乐,重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和谁打?”楼乐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龙游子,就是那个每天背着剑从你面前走还带着一大帮人的那个。”许泽描述道。 “他一个人的话,我打不过他,我们三个一起上的话可以。”楼乐说着自己的判断,伸手点着自己,许泽,和叶晁溪。 段一鸣闻言,脸sè微微变了变:“看来是我莽撞了,还是将帖子退回去吧。” “不用了,我们接。”许泽的手搭上了那帖子,缓缓拖回了自己的面前。 “咦?”段一鸣有些吃惊地看向许泽,而楼乐和白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流露出跃跃yù试的神情。 “小丑跳梁,看着总归是不太舒服。”许泽微微笑道,“更何况,他的目的如此明确,那么就算这次我们不接,等到他觉得自己势力足够了,总会拿我们这些不给面子的开刀的,虽然在此之前,他也有可能会被其他看不顺眼的人给教训一顿……但是云天之巅毕竟是我等修道的地方,还它一个清静,我等也算义不容辞,总指望别人,可不是我辈该为之事。” “话是如此说,若是实力不济,倒不如先退一步。”贺一鸣说道。 “我不会打无准备之战。”许泽笑得很是胸有成竹,“白陶,你跟他们说,我们接了,只不过,打的是团战,我们七人全部上场,让他也派七个人,试剑坪上,一次解决。” “哇哦,大混战么?我喜欢!”白陶很是兴奋,摩拳擦掌的样子似乎是想立刻打上这一场。“混而不乱,你们到时候听我指挥,我说打谁就打谁,我说结什么阵就结什么阵。”许泽开口道,“我想这点默契,我们应该比他们强点。” “没问题。”白陶拍着胸口保证着,却突然想起了楼乐,“他没和我们一起打过架,会不会有影响?” “楼师弟的天资,我想不在你我之下。”许泽笑道,“楼乐,你说是不是?” 楼乐点着头傻笑,事实上,这些人里,最听许泽话的,还就是这个几乎都被他当儿子在带的楼乐。 段一鸣看着几人兴致勃勃地开始期待切磋,心里不由忐忑了起来,毕竟方才是他先提议接取挑战的,他这辈子也难得提一次意见,结果被采纳了,同时还有那么一个取胜机会不是很大的判断,由不得他开始多想,莫非许泽这人本就是蠢蠢yù动,但是知道胜算不大,又怕承担决策失误的责任,便诱使自己将想法说了出来?这样万一打输了,便可说是自己的煽动? 虽然自己的确有那么一点煽动的意味,因为龙游子,其实就是压在他当初所在的那个小宗门上头的瑞阳龙家的嫡系长子,所以出于一种期待看到昔rì的主子被踩到脚下的暗搓搓的心理,贺一鸣的确是很想打上这一架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许泽等人一时发现不了他的心理,但是要是众人在切磋中落败或者丢了面子,那么这些人只怕都会想出来自己与那龙游子之间曲里八拐基本上不沾边的关系。 段一鸣的内心越发不安,但是他很快就将这念头给驱逐出了脑海,毕竟许泽一直以来都是敢作敢当或者说甚至有点独断专行的xìng格,而且做下的决定都没有出错,否则也没可能在他们这帮人中树立起领头人的形象,那么这场切磋,他既然那么有自信地接下了,自己应当是……可以信任的吧? “看来以后我还是只听就好,就别提什么意见了。”段一鸣有些后悔地想着。 63、桃源七子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已经吃完,放下了碗筷,此时看出了段一鸣忧心忡忡的格格不入,于是隔着白陶拍了拍段一鸣的肩膀。 “不用担心,我们基本上是立于不败之地。”叶晁溪看到段一鸣转头看向自己,笑着说道,“谷师兄离开之前,给我留下了很多乌龟壳。” “而且都是在他境界突破了之后所炼制的。”叶晁溪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谷庚给他的乌龟壳,厚厚的几沓有数百张,都是谷庚在准备出行的行李的过程中所炼制的。自从绝了剑修的心思,如路南乡一直期盼的那样,谷庚终于收了心,在炼符一道上,变得越来越专心致志,进步也是神速,如今炼这龟甲符,寻常人给他十份材料或许只能炼出八张,而谷庚十份材料能给炼出十二张来——路南乡说他于符箓一道上有天分,而他如今正在认真地挖掘着自己的天分,好从自己所靠着的云天之巅这棵大树的树叶之下,多拣一些能够帮到自己的东西。 一般来说,云天之巅会无偿给弟子提供基础的常规的炼器炼符的材料,所炼制的东西要按照理论的数量交回七成——这个规矩让很多弟子都在自嘲自己简直是云天之巅的廉价劳工,但是仍有很多人会去接受这给任务,毕竟一来材料齐备使用方便,领个任务后便可以集中jīng力来做大量的练习,以锻炼自己的炼器炼符能力,二来,这个任务,并不是完全没有赚头,甚至可以说是云天之巅对于一些jīng于炼器炼符的弟子们的一种变相的奖励手段。 虽然接了任务之后,如果失败率太高交不出足够的东西,那便只好自己倒贴或者接受一些其他的惩罚措施比如无偿地轮值药园之类来填补漏洞,但如果能如同谷庚一样,熟能生巧到一定的程度,所给的材料一丝一毫都不浪费都控制jīng准地落在了所炼制的法器符箓上,那么多出来一些数量也是可能的。 谷庚在练气境界的时候他就能够攒出上百张的乌龟壳,而境界突破之后对于术法体会更深对于神念的控制也越发地jīng微,于是在他完成的符箓之中,几乎都能留上一半下来,攒起符箓自然更加具有效率,所以才有那富裕的符箓留给叶晁溪。 事实上,这也是云天之巅与其他一些宗门不同的地方。 在一些宗门之中,由于他们所需要武装的人,一般就那几个长老级别的人物,所以他们培养的所谓的炼器炼符天才,往往都是师徒传承,都是那种在成千上万次的失败之中突然灵光一闪,炼出了超凡之器或者绝世神符的存在,培养这样的炼器或炼符天才,需要消耗的是大量的天材地宝来给他们尝试,而他们的地位,自然也由于堆积在自己前行道路上那些无辜的天材地宝,而显得高高在上。 但是对云天之巅来说,所认可的真正的炼器炼符的天才,反而正是那些绝不浪费材料同时效率极高的,如同谷庚一般的小弟子们,或者更确切地说,云天之巅相信的是熟能生巧,相信的是踏踏实实一步步地积累出的经验,更相信只有能经受得起这大量重复的炼器炼符却仍不改初衷的,才是真正会对炼器炼符上心的人。 这样的分歧,也导致云天之巅虽然号称修道第一,同时也基本上是垄断了低端的制式法宝符箓的市场,但是却没人觉得云天之巅在炼器炼符上有什么成就——因为始终没有一把能算得上是“横空出世”的法宝或神符在云天之巅产生。 当然,这种认知,有多少是自我安慰,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至少,谷庚可以在练气期的时候,就用最常见的龟甲符,整出一场足以逼死筑基境界的修士的爆炸。 ………………………… 段一鸣在叶晁溪给出那数百张的龟甲符这颗定心丸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终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谷庚的乌龟壳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那个被炸塌了的山洞还在那塌着,上面都已经长出了新鲜的草木——更何况是谷庚境界突破之后所炼制的? 大家都是刚刚进入炼气期的小弟子,家里资本再厚自身战力再高,想要耗尽这乌龟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自己这边还有许泽这种能够掌控全局的人物,还有楼乐这种潜力不过刚刚发挥出冰山一角的小怪物——段一鸣开始充满了信心。 “那乌龟壳只是保底的手段,其实只要你们兄弟两人的和合阵能练起来,就足以将他们各个击破了……那阵虽然没啥攻击力,却是极好的牵制手段。”许泽听到了叶晁溪的话,于是笑着接口道,“当然,其实对我们来说,胜算最大的,莫过于他不肯挑同伴,打算一个人来挑战我们七个人,真那样的话……” “他会那样做么?”叶晁溪问道,心里觉得这要多傻的人才会做这种决定,放着同伴不招呼自己上来挨打。 “其实那是他最聪明的选择。”许泽点头说道,也不吝于给叶晁溪解释,“那样做的话,如果我们接了,那么不论胜败,他都是必胜,我们都是必败。” “我想一想。”叶晁溪也算是个好学的人,低头想了半晌,才抬头问道,“是不是因为胜之不武?” “没错。”许泽点头,“如果他的目的是收买人心,那么他做这样的决定,便已足够展示他的个人战力,以及所谓光明磊落勇往直前的品行,就算输了也是虽败犹荣,而有那个荣字他就赢了,可以说是对他来说,这是最为有利的一个选择。” “当然,如果他打算一挑七,我也不会答应的,当然我也不会让他有机会说我等是七打一都不敢的怂货。”许泽笑道,“教训一个人,未必非要用武力。” “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他要想好过,其实只有一条路好走了?”叶晁溪抓了抓头,有些疑惑。 “是啊,其实他选择放弃这次切磋,也是挺不错的选择。”许泽点头,面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来。 ………………………… 夜,许泽等人所居的小院之中。 “被你说中了,他放弃了。”白陶推开院门进来的时候有些不开心,其实他还是挺期待能打一架的。 “知难而退,算是有点眼力。”许泽点了点头。 “然后他明晚在山下松鹤园设宴,说要宴请我们七人。”白陶补充道,从怀里掏出了另外一张请帖,翻开照着念了起来,“说什么桃源七子同进同退,其间情谊令他心折,于是想要结交一番……我们什么时候有了桃源七子的名字了?” “白师兄你退后三步然后抬头看看院门上方那字……”叶晁溪自出关后就一直跟在许泽身边,此时小声提醒道。 白陶居然也很听话地退后了三步,然后抬头,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以为全是藤蔓组成的院门其实里面也是木头的框架,而且还有一块牌匾挂在上面,虽然被藤蔓几乎全部遮蔽,但是以他经脉畅通后的身体,还是能看出那些缝隙之间交错的笔画,依稀正是“桃源”两字。 “原来这破院子还有名字!”白陶目瞪口呆震惊极了。 “白师兄你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这院子叫啥么?”段二两也没忍住,问了一句。 “我就知道这是我住的地方……”白陶也觉得自己似乎蠢得有点过头了,立即跳过了话题,“我说,这名号似乎不够威风啊,而且咱这地还不止七人啊。” “有道理。”许泽面sè严肃地点了点头,“明天我们全部都去吧,好好吃上一顿,顺便纠正他这个错误的名号,告诉他我们其实是桃源十三子和……紫薇公子。” 叶晁溪一个没站稳险些扑地,而白陶已经难以自制地大声笑了起来。 “还好还好,其实紫薇公子也算是挺好听的了。”有人正听到许泽说有人请吃饭于是推门进了院子想凑个热闹,正好路过叶晁溪的身边,此时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要是住在别的院子,搞不好就是牡丹公子石榴公子了。” “我们还是先想个威风点的名号吧。”叶晁溪立即提议,至于明天晚上的宴席究竟安了什么心是不是鸿门宴这种问题,还有自己是不是一定要跟去能不能不去万一被人看出剑灵融魂怎么办等等问题,都可以稍微往后排一点了。 ………………………… 次rì,夜晚降临华灯初上之时,松鹤园已经落下了大门,老板点头哈腰地对着每一个前来询问的客人说着这晚松鹤园已经被人包场了的事情,有些人点点头就走了,而有的人则忍不住嘲讽几句,作势威胁,而后这些人都在站在那老板背后身高八尺神气内敛双目有神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铁甲金刚给瞪走了。 松鹤园外面看虽然是个酒楼,却是内有乾坤,一片jīng巧的人工湖,岸边怪石嶙峋,兰草幽然,更沿着地势建有亭台楼榭,其中是一处处的雅室,人处于其间之时,目之所及皆是盛景,随便哪一出设宴,其中意境都是不同凡响,而那人工湖中金鲤翻滚,引出粼粼波光,湖zhōng yāng有一艘白玉浮舟,琼脂一般的整块玉石凿出来的雕梁画栋,船头站着数只鹤形的妖兽,必要的时候,可以拖动这艘浮舟在水面上缓缓移动,而那白玉浮舟虽然没有镶金嵌宝,通体洁白,但是其上流云花饰,反而呈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意味来。 龙游子已经坐在在那白玉浮舟的正中大厅中,等着宴请之人的到来。 64、第一次饮酒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龙游子现年不过二十,虽然长了一张看起来成熟稳重似乎有三十多的脸,但也能算是相貌堂堂,如今在他的左右手有在云天之巅结识的同门也有自己家族派来的帮手,他在这大厅里当中一坐,也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气势。 龙游子一直有家中资源的支持,私下里也曾偷偷用些灵药来提升修为,所以进步比大多数的弟子们都要快些,进攻的手段以及法宝之类也齐全,加上他自己争气,在这一批的弟子中间,他的战力的确是可以排在第一位的,进步速度也是第一——虽然论到修道这一层,他与云天之巅提倡的自然而然的分歧也在渐渐变大。 在龙游子的观念里,他始终觉得,云天之巅出来的人,着实有些天真可爱——当然,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否则他也不会向家中提议说到云天之巅来发展势力了,这些义字当头的小弟子们,实在是一只只大好的肥羊,趁这刚刚入门的时候用点心思结交好了,以后若是有谁发达了,那好处便是百倍千倍。 所以,叶晁溪许泽等人,就凭他们与谷庚的关系,凭着许泽八面玲珑的本事,以及入道时期他们就折腾出的两件拉风的事情来说,自然是他需要结交的对象。 他已经很仔细地打听过这些人的情况,知道常在一起的有七人,各自的修为水准也是一清二楚,而许泽在山下的生意更是让他眼热了一番,所以他权衡了一下,向许泽递出了切磋的帖子,目的自然是以切磋为名,好结识这个七人小团体中的领头之人,顺便透露点自己的背景,给他的生意以及修炼都投点好处,自然不怕换不到许泽的死心塌地。 他知道许泽身边有几个不安分的喜欢打架的,但是许泽一贯以来人人交好的习惯,也让龙游子认为他不会做出什么锋芒毕露的决定。 结果他没想到的是,白陶等人没开口,反而是一直被他当附属品忽略的段一鸣出声了。 许泽不肯接受切磋他是预料到的,而他甚至都已经规划好了后面怀柔的手段,可许泽不但接受了切磋的邀请,甚至还提出七人对七人的团战建议——这说明许泽不但是要打这一场,而且还是志在必得想要打赢这一场。 这可不是龙游子想看到的,他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在什么莫名的地方得罪过许泽,才让许泽这样一个商人天赋极高的家伙这样战意满满。 而有了这个思考的方向之后,龙游子权衡了一番他自己的所谓大局,终于作出了先退一步的决定,没有继续像自己平常所表现出的那样热血冲动,反而是谨慎地抛弃了直接出头去一挑七的决定,直接走了怀柔的步骤。 他却不知道,正是他这样的决定,反而让许泽更加看明白了他是怎样一个人。 ………………………… 桃源的人没有来齐,除了所谓的桃源七子之外,只有三个人愿意跟着来凑凑热闹,其他几个或者泡在藏书楼或者接了宗门的任务正在执勤,事实上连叶晁溪也不是很想出席,但是被许泽以这席面之上有可能不会很友好的理由说服了,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与同伴们同进同退。 十个人踩着点儿到达的松鹤园,因为人数多了几个,松鹤楼就算训练有素,在安排座位添加食具的时候都还是稍微耽误了点时间并且让那大厅之中的气氛变得没之前那么严阵以待,龙游子蓄了半天的势准备好的豪气的开场白也险些没能派上用场,在无形之中,场中气氛的主动权,就已经开始偏向了许泽这一方了。 虽然这声招呼打得有些不如意,但是龙游子毕竟还是心里有所追求的年轻人,于是酒宴开始没多久,他便离了主座,上前引着许泽一一引荐给他身边的那些陪客。 许泽善谈,跟谁都可以找到话头说上两句,甚至还能抽着空儿对那些人推荐着自家的店铺,为了宾主尽欢的友好气氛,就是龙游子家族里派来的那些帮手,都不得不笑着应承定然会关照生意——这样的状况让龙游子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他很快又抖擞起了jīng神。 因为他想明白了一件事,许泽这种人的确是把双刃剑,可能会被他坑得凄惨,但也有可能能够收买他甚至降服他,让他替自己去坑别人。 于是龙游子也开始在这酒宴进行的时候,旁敲侧击地试探着许泽的需求,甚至暗示一些珍稀少见的天材地宝他的家族中有并且可以拿出来交给许泽售卖。 许泽看起来很是开心,甚至随口就许下了一些口头上的承诺,这让龙游子觉得自己的进展不错,只要先把好处递过去,以云天之巅那些凡人升上来的弟子们的xìng格,他们就已经可以算是一条船上的了。 而就在许泽应对着龙游子的时候,其他的那些陪客们开始轮流去找跟着一起前来的其他九个人,一杯杯的由上好的灵药所酿制出来的酒液被递到了那些小弟子们的面前,这些都是对修道之人仍有作用的灵酒,一直滴酒不沾的人喝不了多少便会醉,如果有合适的化劲之法,甚至可以吸纳其中的灵气。 劝酒的手段太多太热情,这些小弟子们一个个都难免喝下了几杯,于是楼乐直接一边吃着菜一边低着头睡着了,白陶红了脸膛,喝酒喝得越发奔放,段一鸣很是谨慎,虽然在喝酒但一直偷偷将酒液吐出去,其他的人有的喝得不管不顾也有的仍在想方设法地推拒,而叶晁溪本也是拼命推拒的其中一员,毕竟他一直是滴酒不沾,同时也听说过这灵酒的威名,所以他仗着长得无辜故而一直在跟劝酒之人耍赖,但是在一个美貌的女修士蹭上来软言软语地劝酒的时候,叶晁溪到底还是没能扛住,喝下了一杯。 一股火辣辣的暖流从喉咙直下丹田,然后又从丹田之处蔓延全身,刮过了那些早已打通的经脉,却又透出一种经脉中有砂砾在阻碍其运动的意味,让叶晁溪觉得麻痒难当,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了一下。 “没有关系,既然来了就吃好喝好,别委屈自己。”许泽的声音在叶晁溪的耳边响起,这是几个人泡了整一个白天的藏书楼才翻出来现学现用的联络符箓,用的时候可将那符箓团成团塞进耳朵里,这样一来,一人激发符箓说话的时候,另外一个在他附近使用同一套符箓的人,便能听到这人在说什么,效果便相当于传音密入之术,只不过这使用同一套符箓的一群人,当中随便一个人说话那么其他人就全部都能听见。 叶晁溪接到了许泽的指示,心里略微松了一下,抬头看到其他人也都开始放松了下来,当然,除了已经睡着了的楼乐和一直很谨慎的段一鸣,之后叶晁溪微微阖了眼,开始仔细感受起那杯酒液进入了自己肚子后的感觉,甚至是那股暖流从丹田之中蔓延到全身的时候所经过的路径——这路径让他觉得无比熟悉但又有些陌生,路过的一些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经脉的所在,同时也路过了一些似乎并不存在有经脉的地方。 “小兄弟,怎么了?一杯酒就扛不住了?”方才那劝酒的女修又一次蹭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另一杯斟满了的酒。 “这酒啊,就是要多喝,才能练出酒量来。”那女修见叶晁溪阖着眼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动作也放肆了起来,伸手便揽过了叶晁溪的肩膀,将那酒杯递到了叶晁溪的唇边,“小兄弟不如趁热打铁,再喝上一杯?” 叶晁溪没有发现自己一但凝神感受着那股暖意,便难以控制地将整个心神都沉了进去,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让自己在这酒宴之上就进入这样入定状态的,而此时酒杯子递到了唇边,他也没多想,竟就张开了口,由得那女修将一杯酒都给倒进了他的嘴里。 暖流扩散的过程再一次重现。 而这一次,因为有了准备,叶晁溪清楚地感受到了那暖流在刮过经脉的时候,经脉之上分离出的无数细小的分支,而这些分支之上还有分支,这些微小的分支竟密密麻麻地蔓延了自己全身,甚至勾勒出了自己内脏的形状,这样的感受让他觉得万分惊奇,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由无数细小的线条所构建出的存在,同时,这种感受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全部的完整的经脉,而我们平常修炼用到的,只不过是主要的最为粗大的那几条……”叶晁溪默默想着,自己给自己解答着疑难,“那么,这些细小的经脉,是不是也可以修炼?如果将他们全部打通,是不是喝酒的时候就不会有那种砂砾感了?” “醒醒。”突然有个温柔的男声在叶晁溪的头顶响起,而后叶晁溪感受到有人在拍着自己的面颊。 叶晁溪在这轻声的呼唤之中,终于有些艰难地回过了神。 “你这随时随地入定的本事……可千万别是你闭关闭出来的后遗症吧?”许泽的脸上,隐隐有着担忧,他的身后站着同样面露紧张之sè的段一鸣等寥寥几个还清醒的人,而稍远的地方,龙游子正看着叶晁溪若有所思。 65、一肚子的水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没,没事……”叶晁溪回过神来,立即摇头,却突然觉得腹中有些不爽,不由得哎哟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肚子。 “果然还是有问题?”许泽看到叶晁溪捂肚子的动作,略一思索,眉头一皱,转头便看向了龙游子还有那个站在龙游子身后的女修,似乎便要发作。 “没事,没事……”叶晁溪连忙拉住了许泽的袖子,“我只是肚子……有点涨……” “涨?”许泽闻言,眉梢一挑,回手捏住了叶晁溪的脉门,一道稀薄的法力便顺着他的筋脉渗了进来,叶晁溪没有反抗,故而这道法力虽然微薄,但也没有受到削弱。 “你最近修炼修得每顿吃得那么多,现在却说肚子涨?”许泽的语气里隐隐透着股想借此挑事的意味,龙游子不是傻瓜,此刻也回头去瞪那蹭着叶晁溪喝酒的女修。 “我只是与叶小兄弟多喝了几杯而已。”那女修看到了龙游子的目光,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辩解道。 “我只是好像……肚子里水喝多了。”叶晁溪有些羞赧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仿佛灌满了水的皮囊,敲起来似乎咚咚作响,甚至还有水花拍打着自己的肚皮的错觉。“水喝多了?也就你还觉得自己只是水喝多了……”许泽低声提醒了一下叶晁溪,而后抬头,直直地看向那个女修问道,“你到底灌了他多少?” “叶小兄弟一直没有推拒,所以我……”女修自知理亏,不由地缩着肩膀低下了头。 “所以你趁机多灌了点是吧?你离他最近,居然没看出来他在入定根本察觉不到外间事务?”许泽冷笑了一声,“我等不过刚刚步入练气境界的小弟子,我这小兄弟更是为人单纯,不知道这些酒桌上的来往之道,被你强灌一两杯普通的灵酒也就算了,你当我闻不出来你刚才杯子里斟的是百花胭脂醉么?” “给一个刚刚步入练气境界的云天之巅入门弟子,灌上这么多的百花胭脂醉,使其灵气淤结于丹田,这是打算坏人道基呢?还是打着让他自己灵气爆体的主意?”许泽的语气不善,“龙游子道友,我等前来赴宴,也是抱着结交的心意,希望从此以后可以互相关照一二……如果你与你那些朋友不欢迎我们的话,直接落下脸sè也就算了,何必要做得如此极端?” “我并不知此事,看来,是我这个当主人的不慎,竟让人暗中换了酒水,连累了叶小兄弟。”龙游子几乎是面不改sè地接口道,“绒花是我家中侍女,陪我来这云天之巅一路照应,为人一向乖巧,如果以我个人的看法,我认为她是断然不会做这种坏人道基的事情的,但是如果许兄一定要追究个明白……我想,让绒花回答许兄一些问题,应当并无不可。” “当然,身为主人,我也非常想知道,到底是谁调换了酒水,让叶小兄弟中招的。”龙游子飞快地补上了这一句,“在场诸人,都有嫌疑啊……” 龙游子的话里虽然透着回护之意,却让那被称为绒花的女修脸sè大变,双手纠缠在身前,似乎想要跪下求饶。 许泽没说话,只是挑着眉毛看龙游子在那陈述着自己的无辜,待到他说完,方才慢条斯理地问了那女修一句:“那么,绒花姑娘,你打算指认谁呢?龙游子道友请来的这些宾客们?或者自己家中的护卫?更或者,你想指证我们当中的谁施展了这苦肉计?” 许泽问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龙游子,显然根本懒得理那绒花姑娘,直接拿住此间主人才是关键。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的啊少爷……”绒花伸手,捉住了龙游子的袖口,似乎想要求他再帮着自己多说两句。 “没关系,你把你做过的事说清楚就行了。”龙游子似乎很是淡定。 他已经看出来许泽是借机试探来了。 绒花是他家中的仆从,虽然有过修炼,但更多做的只是伺候他这个少主的事情,从龙游子刚刚能拿起稍微重一点的刀的时候。 在龙游子到云天之巅求师的时候,绒花也受家族中的安排,到了家族在云天之巅山脚下的一处据点中落脚,并仍然干着伺候龙游子的活――虽然不是每天都需铺床叠被,但是隔三差五龙游子也会下山到自家的据点中看上一看,同时也正由于绒花的存在,龙游子从那一视同仁的山上下来之后,多少能再次巩固下自己那为了家族出人头地心愿。 所以绒花与龙游子之间的关系,不能说得上是多亲密无间,但也是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感情不可能不深厚。 许泽挑选了一个好对象。 不能贸然对龙游子动手,毕竟围住他那些人能被许泽多看上两眼,多少也算是有点战斗能力的,并且一发现被冤那就是许泽这个挑事之人远远遁藏,所以便只能从龙游子的那些家族侍卫仆役等下手了。 绒花毕竟是一个仆人,没有多少自己的想法,感情再深厚,真要被杀了吃了的话也就只能那样了,不会有谁对她护短,因为主人们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在更高远的地界。 但是这个人足以让龙游子觉得心里不痛快了。 许泽前来赴宴,龙游子就知道定然会有猫腻,于是一直谨慎以待,但是许泽却并不约束同来的人,随便他们在那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同时还都摆出一副对龙游子信任有加的态度。 “他们既然这么放松,那我就给他们来点料”,龙游子那个时候的确是动了点心思,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就看到自己的女仆绒花,被突然面sè大变的许泽大步冲上给推到了一旁。他这才知道,看起来一直在跟他们套近乎的许泽,居然一直存着大闹一番的心思。 同时,也只有这样闹一番,才能看得出龙游子真正的心思。 …………………… 叶晁溪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们,至少他听明白了是那位女修给自己灌了太多的百花胭脂醉,导致大量的外来灵气盘踞在丹田之中,沉甸甸的仿佛肚子里一包水而已。 他也看出来许泽似乎一直想要逼着龙游子说开战好双边打个痛快,自己这个正好着了道的,当然是最好的筹码。 “原来这一肚子都是灵气……”叶晁溪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有些唏嘘。 66、哪里来的胭脂醉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灵气不少,可是却不能用于修炼,一则因为叶晁溪的身体未必能撑得住,二来,云天之巅的功法,并不提倡弟子们使用外来的灵药灵酒之类辅助修炼,根基不牢道基不稳就急着修炼,将来修为上去了再回头看的时候,那往往是整个修炼的路径都是坑坑洼洼仿若虫蛀,而修为若想再进步,或遭遇巨大的冲击,这一路的坑坑洼洼所累积起来的修为甚至有可能会完全崩溃,一夕之间便化为枯骨,那也不是不可能。 灵气既然不能用以修炼,那便只能想办法用掉了。 叶晁溪看着场间的形势,只觉得或许打一架会是个好选择,但是打架的话还是需要想办法将肚子里的灵气给弄出来,可这肚子鼓胀的感觉,让叶晁溪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己的肚子会不会突然爆炸。 “可不能让自己的肚子爆炸啊……”叶晁溪心里想着,一时间竟有些头疼,不知道要不要尝试抽取一些灵气用以修炼,看会不会使那团灵气的数量减少一些。 那叫绒花的女修似乎终于在龙游子的身上找回了自己的镇定——她的害怕本就不是给许泽等人的,只是害怕自己坏了龙游子什么安排,所以龙游子镇定她便安心,似乎是略一思索,便开了口。 “我只是见叶小兄弟似乎xìng格有些孤僻,不爱与人打交道,便上前劝酒,毕竟一般来说,喝酒的时候总会比较好说话些,叶小兄弟也没怎么推拒,便喝了第一杯,然后他便进入了那……入定的状态,可是我当时只是以为他酒喝得太急,一时有些懵,于是便离开去向其他的道长们敬酒,敬完一圈之后,看到叶小兄弟依然坐着一动不动,脸上却也没有酒意,只觉得也许有人饮酒之后就是这般反应,觉得十分有趣,刚好那个时候,叶小兄弟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小坛刚刚开封的酒,我便就这那酒……给叶小兄弟喝了……” “也就是说,这酒什么时候出现的,你并不知情?”许泽问。 “是的,我并不知情,也许只是上酒的小二看大家喝得高兴,又想偷偷对龙公子宰上一笔,所以才上了这胭脂醉。”绒花直接将自己摘出,她这个时候已经理清了头绪,只要自己与那酒无关,龙游子自然也与蓄意灌酒这事无关,那许泽也就找不到借口发难了。 许泽轻轻地哼了一声,点了那堆一直在等候传唤的店小二的其中一个,问道:“你们店里有胭脂醉么?不妨再上几坛来。” “客官恕罪客官恕罪,这……胭脂醉我们有是有,但是这量着实不多了……”店小二犹豫了一下,还未开口,却被踏进大厅的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开口打断了,只是这说的话也不知真假,“胭脂醉毕竟昂贵,我等这松鹤园生意不大,所以寻常时候,也遇不到什么大主顾需要这酒,所以这看到龙公子豪爽一掷千金,便想着将这些酒搭着卖出去……是我思虑不周,恕罪,恕罪。” “哈,思虑不周?”许泽的表情里透着股看好戏的意味,“龙道友,你这一身的金光,可是招人惦记啊。” “唉,以后不来此处便是。”龙游子神sè不豫,那个掌柜出现的瞬间,他已经明白是谁动的手脚了。 “这是我等疏忽,各位客官还请大人大量莫做计较,我这松鹤园小本生意,在这云天之巅可是艰难度rì,甚至还欠着外债……”那掌柜的脸上神sè已经皱成了苦瓜,“今晚诸位在松鹤园的开销全部免除,还请诸位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否则的话,我也只好一死以求太平了……” 许泽默默地看了那掌柜一眼,又回头盯着龙游子,终于叹了口气,“龙道友,这里的事情,还请你自行决断吧,我等还需带晁溪回山上去找人诊治。” “无妨,我有一位族中长辈正在此间,我可以请他出来为叶小兄弟化去那腹中灵气。”龙游子突然开口阻拦。 “这……”许泽微微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叶晁溪,眼中有征询之sè。 “不用,不用麻烦了。”叶晁溪非常坚决地摇头拒绝,他可不敢随便给人查探自己的身体,哪怕回到云天之巅,他也不敢就去那药师院里随便找个人来替自己看诊。 “那好,我们便回去。”许泽也不废话,伸手就打算将叶晁溪给扶起来,同时一只手也有些小心翼翼地按住了叶晁溪的肚子。 “等等,再稍等一下。”叶晁溪一起身,就觉得自己的肚子里仿佛惊涛拍岸,一下子就僵硬了,于是又缓缓坐了回去,缓了一口气,心里却是突然想到了个好主意。 叶晁溪出手,捏了一张龟甲符,激发了,却并没有形成足以笼罩数十人的那种大乌龟壳,而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只有他拳头大小的小龟壳,而后他以手托起那小龟壳,缓缓地向着自己的腹部压去。 小龟壳很快没入了叶晁溪的肚子,在叶晁溪的感知的控制下,那小乌龟壳接触到了自己腹中那团无形无质却将自己的胃带给撑了个满涨的灵气之后,自然化形,将那团灵气给包裹了起来,同时随着叶晁溪的撤手,那乌龟壳开始植根于那团灵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消磨着那灵气团的大小。 叶晁溪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的灵气没有再出现那种浪花一样拍打自己肚皮的现象了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将那张被激发的龟甲符又揣回了兜里。 那张符上附着的灵气并未被消耗,也就是说这张符还能用。 “你居然会这手?”许泽段一鸣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sè,而龙游子的脸sè也变得jīng彩了起来。 “谷师兄教的……他给我们演示过的啊,说当符修修为高深了以后,打架时候就不需要带一身符箓了,完全可以随手借一下符箓上面的现成意境并用自身灵气催发……并且说这是符修那一系列瞬发术法的原理。”叶晁溪解释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便实验一下,没想到原来并不复杂。” “也是我们一直困于法力不够,所以无法施展这种手段,每次试验都是几个呼吸便宣告失败,你这一肚子的灵气,倒是正好可以用上一用。”许泽点了点头,想明白了此点,便知关键仍在修炼。 “可以走了?”段一鸣一直围观,他还是比较关心叶晁溪的身体的。 “嗯,可以了。”叶晁溪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肚子虽然还是发涨,但是已经没有那种不稳定的随时会爆炸开来的感觉了。 ………………………… 龙游子快步走上了那白玉浮舟船尾处的那座七角玲珑塔,塔的顶层也是一处雅间,布有隔绝外界查探的阵法,最适合两三个人聚在一起,商讨些机密事宜。 龙游子推开门,对着那雅间中的那个灰袍老人行了一礼:“杨老安好。” “龙家的子弟如今的确是越发不错了。”那被称为杨老的灰袍老人正是那明奴的主人,此时他看着龙游子微笑着说道,神情里满是见到了优秀的后辈的欣喜。 “弟子修为浅薄,如何能入杨老法眼。”龙游子随便谦虚了一下,便转入正题,“弟子宴请那些云天之巅的同门,不知何处惊动了杨老,使得杨老甚至可以舍下一坛胭脂醉?” 那坛胭脂醉,的确不是松鹤园这种小本生意的店家所会有的好酒,而喜欢这酒的人,龙游子认得的,也就杨老一人,而四天之前,他才刚刚安排人去给杨老送上十六坛的胭脂醉。 他手中的确还有多余的胭脂醉,所以当许泽一开口叫出那酒名的时候,他还只是觉得难道是宴席中自己哪个心腹看出了自己的意思,才偷偷换了那酒,结果直到那一直没进过大厅的掌柜从外面冲进来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龙游子才想到人其实也可以不在大厅之中,那么在这松鹤园里,也就浮舟上玲珑塔中可能还有人存在,而这人既然拿得出胭脂醉,那便只有杨老一个可能了。 而事后与那掌柜一验证,便发现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于是龙游子几乎是在宴席散去的那一刻就匆匆离席,直奔这玲珑宝塔来。 “因为其中有个小子,有些面熟,便想试上一试。”杨老笑了笑,示意龙游子坐下,而后才开始说自己这里的原因。 “叶晁溪?”龙游子也有些好奇了起来,“唉,可惜我开口想留他下来见杨老一面,却没能留成功……” ……………………………… “为什么没有打就走了?”白陶似乎有些不开心,走在路上酒醒了,就开始问许泽。 “能喝胭脂醉的人,我们打得过么?这酒可是松鹤园这种地方根本就不会有的……”许泽的眉梢一挑,解释道,“随随便便就拿一坛胭脂醉出来灌人,这必然不是松鹤园的手笔,那么就只能说,龙游子背后那个人,修为至少是金丹,只有金丹境界之后才能大量地饮用胭脂醉。” “那么你为什么要做出打算与那龙游子打上一架的样子呢?”叶晁溪肚子不舒服,只好靠在段一鸣的胳膊上,靠着他的搀扶前行,但仍不忘问这问题。 “因为他肯定还是想要给我们留下点记忆深刻的事情。”许泽回答道,“不管是打上一架也好让你们酒后乱xìng也好,话说那叫绒花的女修看着就是打算让你酒后乱xìng的存在……说真的,你入定的时候,真的没想些什么吗?” 同行之人发出了一阵哄笑,叶晁溪也有些脸红,却只得继续催促许泽说下去。 “我不摆出这种打上一架的样子,只怕他还真当我们是群傻子,而摆出这副样子,他又会觉得我们还不够聪明只能看到事情的表面想不到他背后高人,嘿,现在这样正好,大家也吃饱喝足了,一分钱没花一个承诺没给,还可给他留一个比较中庸的印象——不是太傻的那种,不需要花什么代价就可结交的;同时也不是太jīng明的那种,花多大代价也无法结交的——这样便可等着他以后再送好处来笼络我们了。”许泽继续说道。 “而且以后送来的东西都得是十人份?”邱佘突然反应了过来,数着在场的人数说道。 “会不会那么老实地送够人头数我不知道,不过总不会短了大家的份。”许泽笑道。“明天,他们就该给晁溪送一批赔礼来了。” “你们……到时候,可得真请我吃顿好的啊!”叶晁溪扶着肚子,有些哀怨地说道。 67、消化灵气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药师院的值守师兄是白陶所熟识的,他经常与人切磋受伤了便会到药师院走上一遭,有了白陶的保证叶晁溪犹豫了一下之后,到底还是同意去药师院里看一看。 那位值守师兄虽然修为不算高,但是叶晁溪这种状况也并不算太过稀罕,照方抓药按图扎针,便也将那团灵气给引出了大半,只是这过程着实不好受,叶晁溪只能感觉那团灵气在金针的指引下凝成了一根有形的绳子一般从进来的地方往外冒,那些要穴被刺激得酸痛难当不说,喉咙都被磨得仿佛烙铁贴过一般,叶晁溪更是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漏了气的鱼鳔,整个人都虚了起来。 “如果有个功力高深的,直接就能将你肚子里这团灵气给抽出来,哪用遭这罪。”那值守师兄说道,“可惜到这药师院,就只能是给我练一下手了。” 叶晁溪仍是伏在床头低头呕吐的姿势,满脸泪水汗水,根本没空管那值守师兄在说啥,如果他能听到,只怕立刻就能理解为何那位值守师兄让陪同自己前来的许泽白陶等人全部到外间守候了。 “不过你这灵气真的全部吐了也挺浪费的,不能用来修炼用来淬炼下身体也不错啊……”那值守师兄继续说道,也不管叶晁溪有没有听清楚,从叶晁溪的后脖颈上就拔下了一根针。 吐到一半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了,叶晁溪被这一滞,整个人都傻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而胸腹之间更是说不出的难受,一时之间竟是如同凡间那些被点了穴的人一样,动都不能动,直到半晌之后,那值守师兄撤走了叶晁溪身上所有的金针,那团被掐断的灵气方才重又回到了他的腹中。 叶晁溪整个人一软,就瘫在了那矮榻之上。 “怎么了……”叶晁溪艰难地翻了个身,虚弱地开口问道,这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已经沙哑。叶晁溪方才已经感受了一遍,发现自己体内的灵气还剩有半分――也亏得只有半分,要是再多一点,刚才那一阵逆流,就足以让他胸腹受损内伤严重了。 “反正是白赚的灵气,留一点对你有好处,反正用来锻体正是需要。”那值守师兄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那把金针,一边回答道。 “咦?”叶晁溪听到了一些关键词句,“你看出来我在练锻体之术?” “我好歹也是药师院的人这种基本的东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值守师兄颇为骄傲地冷哼了一声,“修炼锻体之术之人,身上的经脉可以蔓延至极细微的地方,肉身的触觉与强度都会有所提高,更有固魂的作用,这么明显的特征,我捏捏你胳膊就看出来了。” “不过你这锻体之术,也就你修为还低的时候练练有用,毕竟,总的来说,除了那些以武入道的或者先天神力的,这肉身的改善对修道没啥促进作用,并且要练下去也很有点浪费时间,rì后成圣登仙总归是要抛弃这臭皮囊重铸肉身的。”那值守师兄继续说道,却是在劝叶晁溪别浪费太多时间在锻体上面了。 叶晁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毕竟他修炼这锻体之术的原因本就不好与人说道,而那值守师兄这样一说,他也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锻体之术的固魂作用,固化并且壮大的只有人魂部分,他只要修炼下去,让人魂的部分壮大到足以将剑灵吞进去――虽然就算是那样那剑灵也依然将存在于自己的魂魄之中,但是自己也不用再惧怕那些高境界的修士的窥探了。“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让我吐个干净……”叶晁溪虚弱地问。 “这截留下来的一部分灵气,足够推动你这锻体之术阶段xìng大成了。”值守师兄说道,“还是那句话,虽然这锻体之术没有啥大用途,自己练也有点得不偿失,但是白赚的灵气,为何不要?” “如此……多谢师兄了……”叶晁溪稍微运转了一下锻体之术的心法,发现那值守师兄所说没错,心中大喜,从矮榻上爬起身来,行礼道谢。 而这个时候,那值守师兄已经起身去开了房门,让许泽等人进来了。 ………………………… 松鹤园中。 松鹤园已经不是方才叶晁溪等人前来时候的样子了,原先的湖面还有湖岸之上的亭台楼榭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雾茫茫的黑,而那白玉浮舟仍在原处,只不过不是飘在水面上,而是被一个巨大贝壳驮着。 那贝壳的两瓣壳微微张开着,其中泄露出来些许的雾气,而那些雾气之中,隐隐有楼阁之象。 那个贝壳,就是传说中天然具有制造幻境能力的蜃。 这只蜃的岁数不大,不过区区百岁,所以刚好也就托起这么个白玉浮舟,所构建的幻境也就一个小小的松鹤园,若是上千上万年的老蜃,托起一个国家,生造一个国家,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四周都很yīn暗,只有那白玉浮舟上最高的一座玲珑宝塔的顶端,还亮着符阵带来的明亮光辉。 “既然如此,我rì后定然会寻到机会将那小子擒来送给杨老前辈。”龙游子颔首说道。 “不需要,你背后是你那家族,容不得三长两短。”杨老摇头说道,“甚至你出去之后,也不要说你认得我。” “你要做的,只不过是多准备胭脂醉。”杨老颇为慈祥地笑着说道,却没想顿了顿,竟就换成了冷笑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话,可以适当对他们示好,我可不相信,云天之巅收留这样一个弟子还将他当弟子养,是真的因为具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 ………………………… 叶晁溪被段一鸣送回住处,而段一鸣也遵从许泽的吩咐在叶晁溪的隔壁空房住了下来,以作照应,省的他虚弱地又出什么三长两短。 而叶晁溪在段一鸣跨出自己的房间之后,便盘膝坐在了床上,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始运转锻体之术的心法,来牵引自己肚子里的那团被乌龟壳包裹起来的灵气。 有乌龟壳的包裹,那团灵气显得十分地乖巧无害,而且此时又仅剩下一点零头,便再也没有那种整个人都要被撑爆了的感觉。 叶晁溪的神念在那乌龟壳上轻轻钻了一个小孔,于是一丝细小彷如针尖的灵气从那个小孔之中逸了出来,那团灵气随即为神念捕捉,送到了那条几乎贯穿了整个人体的经脉网络之上。甫一接触,那团细小的灵气就仿佛雪花落在了湖面,几乎毫无动静地便消失在那一处的经脉之上,但是随着叶晁溪的心法运转,这一朵雪花竟在消失之后重新出现,并开始沿着经脉的方向,以一种极其随意且没什么规律的运动轨迹,一路而去。 那朵雪花的失控并不让叶晁溪感到不安,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影响那朵雪花运动轨迹的,除了现有的已经很清晰明白的经脉之外,还有无数细小的仿佛隐形一般的经脉,正从那主干之上蔓延开去,而这些实际上还未畅通的经脉,对这朵雪花都表现除了无与伦比的渴望,这才导致那朵雪花飘忽不定的前行路线。 终于,那朵雪花在叶晁溪的有意纵容下,偏开了已有经脉的方向,向着一个仿佛什么都没有的点用力钻去,似乎那个点的后方,隐藏着什么让那朵雪花饥渴万分的存在。 一种让人畅快的酥麻之感在那朵雪花钻进一条新的经脉的时候产生,让叶晁溪的jīng神为之一振,随即再接再厉,在这多雪花仍在往前方开拓进取的时候,从那乌龟壳中抽出了第二缕灵气。 同时,叶晁溪也没有忘记监视自己魂魄的影像。 当他看到随着那些原先不存在的经脉的畅通,那魂魄上半截的小婴儿似乎也感应到了有极大的好消息,整张小脸上都是振奋的神sè,而在这个时候,随着第二朵雪花渗入经脉并开始寻找未知的出路,那婴儿与剑交接的地方,突然衍生出了一条触须,这条触须随即便渗进了剑灵之中,并在那剑灵之上,留下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红sè根系。 “看起来,我这经脉畅通,所得好处的必然是人魂……不对,其实当初被刀兵之气所激并运转锻体之法的时候,应当也是将那刀兵之气用作锻体之源力所在了,所以才有这一夜醒来便经脉畅通,可偏偏人魂反而退缩了的现象,这一切只能归于刀兵之气直来直往杀伐由心,可斩尘缘可破迷障可搬移走经脉之上那种种阻碍,所以在疏通经脉一事上有着无与伦比的效率,同时,正是因为是刀兵之气而不是寻常修士修炼所需的灵气,所以才使得自己的剑灵得到了滋润。”叶晁溪在内心推理着,“而若是寻常的灵气,便会加持在人魂之上……啊,懂了,这锻体之法果然不是只能加固人魂,而是与其中运转的灵气的xìng质有关。” “这么一说,如果不以外来灵力,不以刀兵之气,而换做森罗魔气,是不是就可以引出魂魄之中的魔xìng,而往着入魔的方向靠进一步?”叶晁溪虽然仍在专心抽取乌龟壳中的灵气来给自己锻体,也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一法通万法通,是不是说的就是此术?”叶晁溪想得有点多,面上的表情不由地有些痴傻了。 68、阴魂不散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天明之时,叶晁溪也不过只是化去了十分之一的灵气,而魂魄之中,那半截剑灵之上,红sè的根系交错盘旋,竟显现出了两条腿的形状,这让他觉得极受鼓舞,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修炼这锻体之术,也不过将人魂剑灵之间的分界线向着下方推移了数分,离化生双腿还有着遥遥无期的rì子,却没想到这团灵气只需十分之一,便已构建出双腿的雏形,待到数rì之后这团灵气化尽,自己或许就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魂魄的异常之处了。 有了这样的进境,附带着的一些经脉躯体上的好处,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毕竟他走的也不是武修的路线,一拳打出多少力一脚踢碎几块石头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需要关心的事情——只不过叶晁溪这才明白,虽然这躯壳的强化没啥实际的作用,但是自己昨天晚上居然没有被那团灵气直接撑爆,或许还真要多谢这锻体之术练出来的躯壳。 事实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叶晁溪觉得自己应该是会向谷庚那样走符修的路线的,毕竟谷庚那一大串的符箓使用,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甚至还很有些羡慕——虽然由于才刚刚起步,还不知道自己在炼符之道上到底天赋如何,但是至少目前的使用上,还没有遇到什么难以克服的困难。 做完例行的早课,段一鸣见叶晁溪已经无恙,便打算离去,却没想才出了院门,就看到邱佘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小路的尽头。 “这么早就来,有什么事?”叶晁溪跟在段一鸣的后面,正打算去藏书楼再借两本书来,看到邱佘,不由有些诧异。 “许师兄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邱佘笑道,“除了这肚子还是有点像三个月的,其他看起来似乎都还不错啊。” 叶晁溪默默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把外袍给裹紧了点。 “是了,许师兄说,你这几天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情,不如就别出门了,他刚刚收到了一个消息,而后他觉得,龙游子背后那个喝胭脂醉的高人,有种yīn魂不散的味道。”待到叶晁溪将邱佘引进门坐定,邱佘开口说道,直入主题。 “哦?怎么说?”叶晁溪有些疑惑,问道。 “他收到的消息好像是昨天龙游子的一个陪客跟他透的,那陪客和许师兄之前就有些生意往来,所以今天一早就给许师兄传了一封信,说龙游子在我们离开之后没多久,也提前告退,离开了当时宴席所在的大厅,这传讯之人当时正好出门去解手,看到了龙游子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进了那白玉浮舟上的玲珑宝塔之内,直到他们那些陪客全部告退都没有见到龙游子再次出现,于是那个传讯之人就留了点心,给松鹤园的一个小二透了点好处,那小二于是告诉他,那玲珑宝塔上面的人,拿着的是杨家的令牌,自身修为也很高给钱也大方,自己上了塔之后随手一挥就摆出了好几坛的胭脂醉,于是他们在龙游子包场了的情况之下,也不敢让那人离开白玉浮舟。”邱佘很干脆的就将那短信内容说给叶晁溪听了,而段一鸣在一边,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虽然许师兄早就知道龙游子的背后有高手,只不过昨晚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龙游子自家供养着的打手们,但是那信上提到了杨家令牌,这就不能不让人在意了。” “杨家?天南杨家?”叶晁溪努力回想了一下,很快也联想到了这个名词。 “嗯。”许泽点头,“事实上,刚接到信的时候许师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封信里附了一块简单的闻声石,所以许师兄很快就联系上了那人,并重新确定了一遍。” “这么一说还真是yīn魂不散啊。”叶晁溪和段一鸣默默对看了一眼。 “这要是再来一个像上次那样的影子一般的人物该怎么办?”段一鸣毕竟谨慎,先想到了危机所在。“其实上一次我们虽然打赢了,但也是险而又险,这要再来一次,未必就能平安无事。”“不会的。”邱佘说的十分肯定,而在叶晁溪和段一鸣的眼光扫过来的时候,他连忙继续补充,“是许师兄说不会的,因为这一次那杨家的高人有一个更好用的棋子,就是龙游子,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再一次冒风险去做得罪云天之巅的事情——嘿,说起了我才知道啊,上次那件事之后,路师叔曾经在山下走了一圈,把当时盘桓在山脚下的杨家弟子都撵了出去,只不过这也过了快两年时间,估计又有人偷偷摸摸潜进来了。” “两年了……还惦着……”叶晁溪一时也有些无语,毕竟他属于受害者,对那天南杨家记忆深刻点也正常,毕竟还需时时提醒自己绕着走路。 可是那天南杨家……叶晁溪这么长时间才难得下一次山,就被人找上门来试探了,这使得他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并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将锻体之术练至大成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只不过这样看来,那天南杨家大概是想独吞叶晁溪这团剑灵,所以并未将消息流传出去,否则的话,叶晁溪只怕一下山,就会被不安好心的人给围堵了。 “也好,这些天我就不出门了,若那龙游子有什么举动,还请许师兄帮忙盯着。”叶晁溪点点头,决定这几天里多下点功夫,把那团灵气消化掉,若是不够干脆就去药师院求点灵药好了,这锻体之法还是快些大成的好,否则别说rì后修炼,便是太平活着都不容易。 当然,叶晁溪偶尔也会遐想一下,也许等到百年之后,自己修炼大成呼风唤雨,那么自己是剑灵融魂就算被天下人都知道了又怎样?还不是继续呼风唤雨?就和自己背后靠着的这云天之巅一样,门内的规矩再奇怪再不合时宜,反正有这么多弟子有那么多金丹元婴之上的长老还有这么大的一座繁华的城市支撑着消耗,这修道界也只能默默学着接受云天之巅的那些奇怪规矩。 “百年啊……”叶晁溪心里想着,默默抬头看向远方,只觉时光悠远而不可及,可那前方景sè,却依旧鲜妍动人。 “其实我有些不懂,龙游子这样明显不会是忠心于云天之巅的弟子,云天之巅又为何要留他在此呢?还由得他这样大张旗鼓的拉帮结派?”段一鸣皱着眉头问道,这个问题他已经纠结的许久,可一直得不到答案——虽然云天之巅若不是这样的规矩,他那叛逃奴仆的背景估计也入不了门墙,但是,或许是他以往的经历所限,使得他始终觉得,山门收徒,总是要查清楚这身家清白,总是要培养出这弟子对这山门一片赤诚忠心,这样才可凝聚起这山门之中同为一家的气势。 “这个……也许去问许师兄比较好。”邱佘眨了眨眼睛回答道,“我依稀记得许师兄当初说过,但我当时走神了没听懂……” 叶晁溪张了张口,似乎心里有点想法,但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叶晁溪所在的叶家庄经营多年,与江湖上的门派之间都颇为交好,也有很多外门客卿,譬如一直教导他的宋先生便是,所以叶晁溪很理解一个门派之中会有一些带艺投师的,也有一些人会在学有小成之后到相亲近的门派之中继续求艺,甚至这些人可以作为两个门派之间交好的象征,而一些小门小派的,其实更无所谓弟子的背景,只要天分够高,肯入门来就行,倒是一些拒不与人交流的,几代之后,无不是成为深山老林里一脉单传的传说中的存在——虽然这些存在一旦横空出世,那也是颇为惊艳。 但是,这些都不是云天之巅这样收徒宽松的理由,因为云天之巅根本就不在乎与哪个门派之间交好或者互助或者结为联盟——其实颇有点类似于门阀世家看不上小门小户甚至有的连皇dì dū看不上的状况,只不过这个看不上的范围几乎可以扩展到整个修道界。 “这么一想的确很奇怪啊……”叶晁溪默默想着。 利益上的往来固然也有,行侠仗义帮一些小门派一把这些事也总有人在做,但是在很多时候,云天之巅养出来的弟子,就他接触过的那些师长们,似乎都带着股奇怪的偏执,并且这所执着的……似乎并不是云天之巅这个宗门本身。 他想到了钟神秀。 叶晁溪突然觉得,云天之巅的弟子们,就算一时之间还懵懂着,但是那种偏执那种追逐,所指向的终极,似乎都是隐隐地指向钟神秀——那种修为,那种风姿,那种高傲,那种求道路上勇猛jīng进始终如一,那种叩问天地唯我独信…… 这个想法像一道光闪过了叶晁溪的脑海,他突然明白了云天之巅对这些弟子们的做法,不管是这几乎没有门槛的弟子筛选,还是那虽然辈分严格却一直被淡化了的师徒关系,因为这些的确都无关紧要,就像那刘老道一直说的:入这云天之巅,做的是人,求的是道,练的是法,修的是心,将来功法大成,也别忘记入门求道时一颗初心,人心骗得了一时之问,骗不了漫漫时间,骗得了一人之眼,骗不了芸芸众生,与其处心积虑,不若从心所yù,坦坦荡荡一个人,来也zì yóu,去也zì yóu…… “什么时候白rì梦练不下去了,就想想那入门三问,想想当初怎么回答,想想眼下怎么回答,想透了,这坎儿就过了。”刘老道的声音依稀还在耳边,振聋发聩。 而叶晁溪回过神,拍了拍段一鸣的背,开口安慰道:“没什么关系的,rì久见人心。” “更何况,这也是修道路上的劫。” 69、可以见人了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远景再壮阔再美好,路也要一步步地走,叶晁溪收了心,老老实实开始闭关,不过这一次闭关他留了心,和许泽等人打了招呼,总不至于会发生闭关闭得活活饿死这种事情。 因为有那灵气的加持,锻体之术效果明显,这样每rì里可见到的进步相当地鼓舞人心,于是这一段时间的闭关之中,叶晁溪仿佛找到了修道的乐趣,就连被打断入定出门吃饭的时候,心法也都没有停止运转,功夫不负有心人,rì子过到第七天的时候,那一团灵气终于被叶晁溪化尽,全身的经脉在那几条主要的大路之间,也连通了无数蛛网一样细细密密的小路,那些通路交错之处,在冥想之中的投影仿佛漫天的星光,美丽而又迷人,而镜像之中的人魂也终于成型,有手有脚,四肢齐备,如果放大了来看,和他自身躯壳的形状可以说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虽然叶晁溪自己还能感觉到那剑灵并未消失,只是深埋在了那人魂的躯干之内,如若自己心神松懈,十有仈jiǔ还是会在遇到刀兵之气相激的时候冒出头来耀武扬威,但是现在,至少在叶晁溪注意力关注着的情况下,这一团幻梦一般的光影所凝成的小人,已经是毫无瑕疵。 这样的结果等于是搬走了压在他心口最大的一块石头。 大功告成那一瞬间,叶晁溪心里涌动起一股奔出门冲下山往人堆里钻招摇过市爽上一把的冲动,他甚至觉得如今自己的每一个呼吸里面充斥的都是zì yóu的味道,他在叶家庄里躲了十几年,到了云天之巅又是继续躲着人群,难得下一次山居然就被人盯上,过了两年心存侥幸想着毕竟是包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却偏偏又有了个yīn魂不散的意外……而如今,叶晁溪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被哪个火眼金睛的一眼看破——虽然化神之上境界的人能不能看穿还很难讲,但是类似于云天之巅这样的修道之人跑来跑去的繁华地带,除了云天之巅出来的人,又有几个化神修士愿意呆? 叶晁溪终于可以放心大胆昂首阔步地出去见人了。 但是他还是颇为矜持地压制住了就这样冲出去的冲动,只自己在院子里哈哈哈哈地狂笑着手舞足蹈地跑了几圈,转而回头进屋,将这股兴奋转移到了正经的修炼之上,灵海界的修炼他这些天一直没有进行,就怕被这团外来灵气影响到自身修为的纯粹,虽然理论上真要吸收少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外来灵气的浓度实在太大,想要从中分离转化出适合自己修炼的灵气并不容易,他现在的修为毕竟太低,一不小心就会失控,所以如果等到他进阶到足以承受这些灵气的地步,那么这些灵气对他来说,也就真是一团酒液,劲头过了也就消散了。 而如今外来灵气消失,他才可以放心大胆按部就班地开始吸取天地之间的逸散的灵气,并按照自己修行的需求进行jīng炼,用以壮大自身。 而与此同时,神魂界的修炼也终于开始,就算魂魄的外形已经改变,不使用抽魂**将这魂魄整个打散也不会看出底细,但是一半人魂一半剑灵却不会变化,这种神魂界里存在有两种主宰的感觉在进行修炼的时候变得更加敏感,人魂的部分克制着小心翼翼,剑灵的部分则一直在叫嚣着高歌猛进,值得庆幸的是人魂的部分毕竟还是具有较高的灵智,所以始终还是占据主导的地位,尚可以控制住其中的平衡。 事实上有个问题叶晁溪从一开始就在想,他现在一直在以人魂压制剑灵,但是这两者却是彼此相融的,根本不可能分开,既然是这样互相影响,那么是不是,应该能有一个办法,将剑灵的部分也转化为人魂,毕竟世间万物,除了人以外,大多数的妖魔鬼怪,修炼的目的都是为了chéng rén,有一个人形,那么如果以此为依据,剑灵彻底转变为人魂,似乎也是应该可以做到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需要像传说中的那样,护住灵智不昧,去yīn曹地府走一遭,洗一身黄泉水,方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过这些都还太遥远,叶晁溪也只是想了一想决定rì后留心,便又将心神往着修炼中沉了进去。 不过他的修炼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前来敲门叫人吃晚饭的白陶给打断了。 白陶同时还带来了口讯,说了两件事,来征求叶晁溪的意见。 “那个龙游子被我们拦住了,而且你也挂着个闭关牌子他不敢乱闯,由于见不到你,所以他最近一直在跟我们套近乎,许师兄想套他的背景,所以也一直应着,今天他给许师兄送来了一块令牌,说是三天后海坊主的拍卖会的入场凭证,说由于他的疏忽连累你受了这么多天罪,所以打算在拍卖会上买样东西作为赔礼,只不过买什么还需要你亲自去挑。”白陶认真地复述着许泽吩咐的话,“许师兄现在还跟那龙游子拖着在,派我过来问一声你有没有兴趣,虽然你若去了就是做饵,但是海坊主的场子一向安全,并且我们都会陪你去,所以如果你想去的话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拍卖会完结之后我们尽快回来便是。” “你要不愿去,我去回报一声,许师兄自然就会将此事推掉。” “那便去吧,有人肯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而且我锻体之术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正好这有个机会去人堆里实验一下。”叶晁溪笑道,他现在可以见人,自然也不会多做推辞,更何况,他还想找个人多的地方试试看如今是不是真的可隐藏自己身上的剑意,再加上这拍卖会的场合一般来说可以光明正大地改头换面,着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试验机会。 “你锻体之术练成了?也就是说可以藏住剑灵了?哎呀好事啊,恭喜恭喜,我现在手头比较紧没东西送你,到时候拍卖会我们下山,顺便就去许师兄那吃一顿好了,好,那拍卖会这件事就先这样定了,等会我回去跟许师兄说一声。”白陶点头道,接着开始说第二件事,“还有这第二件事,嘿,我发现咱们这时间还真是巧呢……就是我刚去藏书楼借了本锻体之术的修行方法,打算向你来请教一下。” “咦?为什么?”叶晁溪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前几天跟人切磋,然后受了伤,便去药师院找人治疗,刚好又碰上上次那个给你治疗的师兄,他给我治疗的时候问了我一句‘怎么你一个武修反而不学锻体之术’,我当然跟他说师长曾言锻体之术是个鸡肋,对战力提高有限,有修炼锻体之术的功夫还不如去多练几套拳法,然后我被那位师兄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白陶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叶晁溪好奇追问。 “那师兄说,锻体之术是鸡肋,针对的是那些剑修符修,也就是打架的时候手里有东西的那一类,而我既然目前为止走的都是武修的路线,把锻体之术练好了,连挨揍的时候都能在对方手里多挺一会,而他的工作量也会轻松很多……”白陶回想了一下自己被那位值守师兄骂得狗血喷头无法反驳的状态,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把话题扯了回来,“我想了一下,觉得那位师兄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回去问许师兄的时候,许师兄也表示赞同,说这样一来,你修炼锻体之术便也不会再成为疑点了。” “我没有任何问题,师兄你觉得好那便好了。”叶晁溪没有一点异议。 于是这一天稍晚一些的时候,叶晁溪自己跑去了桃源一趟,想众人汇报了一下自己锻体之术的进度,并听许泽说了些三天之后海坊主拍卖会的一些事项,甚至许泽还拿出了一张据说是拍卖会上会出现的东西的清单,于是一行人闷头研究半晌,讨论着怎样既显得大度又不吃亏地从那龙游子手中占点便宜。 在讨论挑什么东西的时候许泽没怎么插话,只是偶尔开口控制了下其他人的狮子大开口,毕竟他并没打算把这做成一锤子买卖,因为他其实也很想试探下龙游子背后,可能是天南杨家的那个人。 ………………………… 三天后。 海坊主的拍卖会对低等的修士来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盛事,因为其拿出来拍卖的,不管是丹药还是法器,都不是什么特别昂贵的东西,所以这些略有身家的低等修士们都还能支撑得起,而与此同时,他偏偏还有着一定的门槛,弄个极其复杂繁琐的令牌当凭证,进门之时更是查证严格,可不是随便大街上一个有钱人就能参加的,所以多多少少也满足了这些——比一般的低等修士略为有地位一点的——低等修士的,虚荣心。 这是一个相当聪明的手段,当一个人的虚荣心得到了一点点小小的满足的时候,就会有更为膨胀的虚荣心产生,于是作用到拍卖场上,几个势均力敌的人杠上,那喊价可就越发地干脆利落,一掷千金只为争一口气,眨眼便能将价格翻上一番。 这也是为何拍卖会上会提供伪装形貌用的法器,但是事实上却没多少人会使用的原因——本来就是花钱买面子来的,怎么可以连脸面都不露呢。 “希望今天能看到烧钱烧得漂亮的。”听许泽介绍完这拍卖会的情况之后,叶晁溪站在那拍卖场的大门口,默默许下了心愿。 然后叶晁溪接过了那拍卖会的服务人员递过来的伪装法宝,顶在了头上。 70、海坊主的拍卖会场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那伪装法宝是一片巴掌大的叶子的形状,sè泽碧绿,脉络清晰,甚至还隐隐有一层水汽,使用的时候放在头顶上,念动法诀,那片叶子便会自然而然化作一层绿芒将人罩住,这时候如果在心里想一个形象,这片绿芒就会化作那个人的形状,如果什么都不想,那么就会一直维持着绿芒的状态,看起来仿佛一个碧绿的蚕茧。 从大厅到内部会场,有数条不同的通道,用来将前来的宾客分开,通道中的入口出口随时变换,谁也不知道进去的人出来之后会在哪里出现,而那通道之中,则是方便人们进行改头换面的地方。 叶晁溪顶着那树叶,颇有些好奇地研究着,未走进那会场通道的时候就有些手痒想试验一番,念动了法诀,还没来得及想好自己要伪装成什么样子,刚好看到一个轻纱覆面的女修抱着一只波斯猫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不由自主地分心与那波斯猫对望了一眼,然后众人只听砰地一声,一团淡紫sè的烟雾从叶晁溪脚下升起,同时那层绿芒也化作了点点星光,拖曳着亮晶晶的小尾巴四下里散去,而待到烟雾散尽,露出了一只巨大的一人来高的波斯猫,两只后脚立在地上,两只前爪在肚皮上搭着,一身的软毛居然一根根倒竖而起,尾巴也绷得笔直,显然是被吓住了的模样。 而那片叶子一样的法器如今嵌在那波斯猫的额头之上,仿佛一颗宝石一般,泛着幽幽的绿光,和那双巨大的绿sè猫眼相映成趣。 叶晁溪默默低头,看着自己举到面前的肉爪,尝试着肌肉收缩,居然真的“唰”地一声亮出了爪子。 “怎么重来?”叶晁溪抬头,问向四周笑得不可抑制的众人。 “这个法器的使用有时间限制,半个时辰之内无法变化第二次。”许泽还没有笑崩,回答了叶晁溪的问题。 而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声猫叫,那只波斯猫从那女修的怀中跳了下来,哧溜一下就窜到了叶晁溪的脚下,脖颈在叶晁溪的脚边厮磨着,很是亲密的模样。 “小女子雪花,见过诸位道长。”那女修此时也走了上来,对众人行了一礼,撩开了脸上面纱,露出一张有些面熟的脸来,“小女子奉龙公子之命,在此等候,诸位道长还请这边走。” “还有这位小道长,可否需要再次变身?我可以做主替小道长再要一枚法器来。”在叶晁溪晃晃悠悠地控制着不习惯的猫身试图跟上众人,路过那女子的时候,那女子开口低声问道。“不用了,就这样吧,它好像挺喜欢的。”叶晁溪的脚轻轻蹭了蹭脚边那只猫,回答道。 只不过,或许是受到叶晁溪的启发,发现这法器其实相当有趣,甚至还有一些他们所看不出的jīng巧,于是原本没打算伪装的几个人,在有商有量地走过通道准备进场的时候,在跨出通道的那一瞬间,也顶着叶片启动了法诀,于是随着一串的砰砰之声过去之后,耗子黄狗鸭子猴子在那会场之中依次出现,有声有sè有光芒……只有白陶似乎是打算变成龙,但一不小心变成了根有手有脚的盘龙柱,又引得围观众人一阵惊呼“原来竟然可以这样”。 叶晁溪终于不是这会场之中最显眼的人了,最显眼的人,是在这群奇怪动物之间,还保留着人样的许泽和雪花。 虽然往场中望去,也有许泽认得的人,但是许泽看了看身边一群动物,还是打消了去与那些人打招呼的念头。 雪花蒙着脸,看不出表情如何,只不过从她那颇有点急切的带路姿势,显见也不是很乐意站在这一群动物之中,只不过,雪花就算再觉得丢脸,这引路的事还是要做,甚至还要边走便做些讲解,才能显得主人家的调教有方。 ……………………………… 这会场弄的整体风格其实有些类似松鹤园,当然这种类似于凡间园林的风格也是这一段时间来的流行,在金光闪闪宝光耀眼的奢华风头过去之后,这种轻灵秀丽小巧的景sè也是让人相当地赏心悦目。 这会场是用一条溪水串连起的高低错落的数座假山,溪畔散落着一些蒲团矮几之类,供那些散客就坐,此外更有竹木搭就的亭台楼阁坐落于花树香草之间,以供给那些需要私密空间的客人们,溪水清澈,底部卵石均是jīng挑细选的雨台花石,衬着云山白沙,更显得晶莹剔透sè彩明丽,在波光摇晃之中仿佛活物一般变幻着其中花sè纹路,青绿的水草顺着溪流舒展,此外还有一些背上金鳞闪耀的赤红鲤鱼,时不时地跳出水面,吐出一串水花。而若有微风拂过,花树上那些粉黄粉红的花瓣更是纷落如雨,一些飘到了水面之上,被那些鲤鱼争相吞食,搅动得这溪中景sè更是生动。 溪水蜿蜿蜒蜒,最后静在了场地zhōng yāng的水潭之中,水潭正中不知何物,四周罩着绘制着水墨山水的白绢帐幔,而那潭水之中的鲤鱼更多,在那几簇睡莲之下,一群群地成群结队,来回穿梭,变换出种种花样,好像它们才是用来迎宾用来招待客人的侍者一样,此外还有几只仙鹤高贵冷艳地立在水潭浅水的地方,斜着眼睛看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叶晁溪惊叹于此间jīng致的生动,忍不住就拿眼前的景和松鹤园做了一番对比,只觉得松鹤园那些景sè虽然也很jīng巧,但却透着死气,偌大的湖面上一只白玉浮舟,更衬得那湖面死气沉沉,回想起来,似乎还真就是一潭没有生命的死水。 “这是自然。”许泽回答了叶晁溪的疑问,“松鹤园那是假景,用幻术生生造出来的,早就那幻术的法器其实就是那白玉浮舟,所以说起来……那龙游子请我们是包了场之后在那白玉浮舟之上设宴,倒也的确有诚意了。” “这么说?松鹤园里的风景都是假的,而这里都是真景?”叶晁溪有些惊讶,说真的他虽然觉得松鹤园中的东西有些死板,但是还真没有察觉到原来那些都是幻术。 “是啊,海坊主是将一个货真价实的人间园林给搬移了过来,甚至还有微风的吹拂还有阳光的暖意……你可以感觉一下。”许泽指着身畔那正在微风之中颤抖着洒落花雨的花树说道,“这可是大手笔呢。” “规格上去了啊……”一直杵在边上的盘龙柱上的龙头大嘴开阖,感叹道。 “之前是试探,现在是想拉拢人,规格当然不一样。”许泽笑道,顺手挨个摸了摸叶晁溪等人身上的皮毛,“还挺真啊……” 龙游子已经等在了包厢之中,可就算是他,在看到了那堆奇形怪状的动物之后,也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原本想好的寒暄话语就卡在了喉咙里无法出声,好在雪花一直跟着看到他们变身的过程,便附在龙游子的耳边一一介绍,这才多少缓解了一下尴尬。 “你的这些师弟们……真爱玩……”龙游子发表着由衷的感叹,“不过你们这样,待会上点心茶水的时候,可就不太方便了。” 而在隔壁的一间包厢里,来自天南杨家的黑袍老者正低头把玩着自己手中一面小小的铜镜,那镜子一面漆黑如墨,另一面花纹繁复,刻着山川rì月草木jīng怪的图案,镜钮之上拴着一根赤金sè的丝绦,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光线在那漆黑的镜面上亮起后又暗下去,仿佛夜sè笼罩的湖面,一条条银sè鳞鱼在那水面之上载沉载浮。 杨老将手中这镜子细细地擦拭了一遍,而后递给了一直站在他身边的绒花。 “拿着这面镜子,到隔壁把那些人都照上一遍,然后再拿回来给我。”杨老吩咐道,“小心点,别被他们发现,打草惊蛇。 ……………………………… 叶晁溪等人所带来的sāo动很快便停止了,待到这总的来说算是环形的场中,错落的包厢和一些散客的座位都满了七八成左右的时候,随着一串钟鼓齐鸣的声响,水潭四周那几只仙鹤抬着头伸展着翅膀开始翩翩起舞,在舞动之中跃到了水潭zhōng yāng那被帷幕笼罩的地方,而后双翅一振,接连飞起,带着那笼罩的帷幕翻飞着飞向天空,露出了水潭zhōng yāng那块三丈方圆的石台。 石台为八角形,似乎为黑曜石制成,乍看不起眼,细看却是一种带着星光的透明黑sè,石台的每个角上都是一个莲花座,花心之中点着不知名的香料,氤氲的青气缭绕着上升,而在环绕石台的水面之上,也开始有白sè的雾气生成,那雾气凝而不散,在贴近水面的地方翻滚着,并继续向着岸边的地面蔓延,整个场子随着这雾气的蔓延,由一个灵巧清秀的凡间园林,变得似乎是云端之上神仙之地,所有的假山花树亭台楼阁都带了股仙意,人在云雾中行走,便似腾云驾雾一般,而更重要的是,长得再普通甚至是难看的修士,在这云雾的遮掩之下,也似乎都透出来神仙中人的气质了。 就好比之前一直坐在一棵花树之下袒胸露rǔ的胖子,原本看着好似一团油腻腻的肥肉,随便喘口气这身上的肉都会随之抖三抖,随着这云雾一起,竟显出一派弥勒佛的架势出来;而他对面那个竹竿一样的瘦子,本来叶晁溪几乎都能看出来他脖子后面那一段脊椎的骨节了,此时他身上的袍子被这云雾推动,上下起伏,“直yù乘风归去”这么一句话瞬间就变得无比贴切…… 前后差距略大,让人难免惊叹。 “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叶晁溪硕大的猫头搭在自己的爪子上,整个人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着这场中景致的变化,忍不住赞叹道。 而就在雾气升腾刚刚触及到此处空间的边缘的时候,潭水zhōng yāng的那黑sè石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莲花花苞,而在那花苞的周围,两排穿着jīng致宫装的女修士,唱着歌儿跳起舞来。 叶晁溪忍不住又哦地惊叹了一声,而包厢之中的人,除了趴在他头顶的,由楼乐所化成的大耗子,以及趴在楼乐头顶的雪花的波斯猫之外,其他人散坐在房中安放的那些软榻之上,围着一面墙悠然上出现的水镜,发出了同样的惊叹。 绒花在这个时候,端着酒水,跨进了此间包厢。 71、照海珠与照妖镜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正看着那台子上的歌舞看得起劲,而随着那些女修四下散开退到那八角台周围的那些莲花附近,身影渐渐淡去的时候,最中间的那个莲花花苞上,裂开了一条缝。 “不知道出现的会是什么……”叶晁溪心里想着,看得是更加专注。 那花苞啪嗒一下裂开,花瓣似乎是金属的质地,沉重冷硬,在展开的过程中重重地撞击到地面,发出金石交击的声音,偏那些花瓣还不是同时落地,有先有后,宫商角徵羽,凌冽清越夺魂之声,而那展开的花朵中间,一团雾气托举起了一颗硕大的明珠,其上光影迷蒙,而更神奇的是,纵然隔得再远,那明珠之中的景象都仿佛就在眼前,清晰得丝毫可辨。 八角台上的那些女修身影淡去,而那明珠之中,则有女子载歌载舞,依稀便是方才那群女修――之所以说依稀是因为叶晁溪之前只看到了那群女修大致的模样,可这明珠之中的人影一出现,叶晁溪发现自己似乎是有些被强迫地看清了那些女子的容貌上的每一点瑕疵,比如不在合适位置上的痣,眼角的妆有一笔画的时候抖了下,眉毛下有一根刚出头的毛茬,嘴角的粉上有一条小裂纹……等等等等这些哪怕面对面叶晁溪都不一定能注意到的细节。 因为看得实在太过清晰,叶晁溪反而一个都不确定还是不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些女子了,同时也因为太过清晰,连着环境中的雾气,也平白减去了几分仙气。 不过让叶晁溪开心的是,显然被这种突然出现的清晰的画面吓到的不止他一个人,身后一群凑热闹的同门,外面地面上那些三三两两凑一起的散客,还有附近的几个包厢,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阵阵惊叹,甚至还有不淡定的直接粗话骂出了口。 “诸位稍安勿躁。”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那高台上响起,一个穿着紫金袍子的娇小妇人从那莲花的边上绕了出来,一边作揖一边说道,“小女苏琴,今rì主持此间拍卖,还请诸位多多照应。” 而后那苏琴走开一步,指着那莲花之上悬浮着的明珠,开了口。 “诸位可开了眼界了,这是海坊主前些rì子淘到的异宝,须知在那无极海中,有异兽照海,蛇身独眼,而那只独眼可洞彻万丈深海,那些想要在海底探寻遗迹的修士通常要做的第一件是就是捕捉到一条照海,只不过寻常照海年岁不过百年,长亦不过数尺,虽有天赋之能,却往往也只能束手就擒,只不过一直以来却无人知晓,照海此物,长至五千年以上,一身天赋便会全部化入独眼之内,到这个时候,不但能看远直至万里之遥,还可看至极细微之处,纤毫毕现,而这,正是一颗照海兽的眼球……我想诸位,其实还没有试过看这么清晰的景象吧?” 那苏琴伸手在那明珠之上一点,而后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正好和叶晁溪那两猫一鼠叠起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于是叶晁溪只看到那女子面上笑容微绽,而后他便看到了那明珠之上,出现了这窗口上趴着叠罗汉的三个动物…… 楼乐看到了明珠里的自己,居然从叶晁溪的头上撑起了身子,于是他头上的那只波斯猫被他这一起身给掀到后面去了,而楼乐一会抬头看看那明珠里的景sè,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口中啧啧有声,似乎是充满了惊叹之意。 叶晁溪也很惊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随着那苏琴的手在那明珠之上又点了几下之后,叶晁溪就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惊悚了。 那明珠上出现了一个眼睛,正是叶晁溪那绿幽幽的猫眼,因为这未免太过清晰,所以叶晁溪能够清楚地看到那眼球外面一层看起来带着水汽的湿润薄膜,还有其下那无数细碎的浅sè的絮状物所铺垫出的底sè,以及正中间,由于受到惊吓而正在从一条竖线变圆变大的瞳孔,在那明珠之上,表现得仿佛是海底的深渊正在裂开,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无底深坑来。 叶晁溪啊了一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两只猫眼,换来场中哄笑惊叹并行的喧哗,而那叫苏琴的主持人也笑着开口补充:“有这照海珠,想来我们的每一样拍品,都可以极为清楚细微地展示在诸位眼前,便是一时疏忽注意不到的地方,在这照海珠下也是无所遁形,所以这一趟拍卖会,诸位可擦亮眼睛,切莫错过至宝……当然,这照海珠也不是不能拍卖,只不过是要等到此间拍卖结束之后……” 那苏琴仍在滔滔不绝,却在这个时候,叶晁溪突然觉得有一股凉意顺着自己的脊梁骨往上窜,瞬间全身的毛就竖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往旁边一跳,背贴着墙,方才往自己察觉到异常的地方看去。 楼乐本来在叶晁溪的头上,被他这一跳,也顺着势子在空中翻了个身,轻巧地落在了地上,有些奇怪地看着叶晁溪。 “怎么了?”龙游子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开口问道。 叶晁溪的余光只看到了一截桃红sè的不知是裙裾还是衣袖的布料,以及一面漆黑的铜镜,但是等他站稳之时,那个方向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只有一扇紧闭的房门,而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这堆奇形怪状的动物之外,是人形的,却也没有是穿桃红这么轻佻的颜sè的。 “是错觉?”叶晁溪有些疑惑,但方才那种冰凉的感觉,似乎仍留在他身体里提醒着有人在窥视,而且是刨根究底的那种窥视。 而此时听到龙游子发问,叶晁溪想了下,也不好直接公开说出自己方才那感觉,于是看了站在他面前的楼乐一眼。 叶晁溪是真的被惊吓到了,那是种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惊吓,如果是人形他现在一定是脸sè苍白呼吸急促,而楼乐也是被叶晁溪这突然的举动给弄懵了,人形的话必然整个是面上痴呆同时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但是幸运的是,这两都不是人形,所以那一群从来不会关心猫怎么样老鼠怎么样的人们,根本就没能看出来叶晁溪和楼乐如今的心理活动,连龙游子发问的语气,也是长辈看到小孩子打架,随口问出的一句。 “没事,我刚才挠叶师兄的脖子,结果叶师兄受不了了。”楼乐的声音轻快地响起,同时还对着叶晁溪眨了下眼睛。 “呵,你们倒是玩得开心。”龙游子笑道,似乎是信了。 叶晁溪暗暗庆幸,自己yīn差阳错变成只猫,而后几个人默契着为了给龙游子添堵而都变成了奇怪的动物并坚持着不变回去,如今看来倒还真是做对了。 变装可以掩饰住自己的真实情况,而这被掩饰的情况其实还包含了这每一个时刻之中,人的心情,想法,念头,喜恶,等等等等。 ………………………… 绒花回到了隔壁的房间,那杨家老人依然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绒花小心翼翼地从袖子中掏出了那面镜子,上前向着那老人跪下,并将那镜子举在自己的头顶。 “已经每个人都照过了,只不过叶晁溪在照他的时候,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存在,我不敢多呆,这才匆忙跑出。”绒花跪在地上,小声汇报着。 “一点小意外无妨。”那老人从绒花的手上接过那镜子之后,用袖子将那镜子漆黑的一面又擦拭了两下,“嘿,方才外面那照海珠可整地够热闹啊,你没多看一看么?” “前辈吩咐在前,我不敢分心。”绒花低着头,回答道。 “其实那照海珠也就是图个新鲜,对海坊主这样的或许用途较大,但是事实上,也是个鸡肋。”杨老示意绒花站起身来,而后将镜子交还给她的手上,让她将其举在胸前,对着一面空白的墙壁照去。 那空白墙壁原本是水镜的位置,专门给那些躲在包厢之中不想见人的客人们所准备的,使得他们一样可以快速有效地把握住购买加价竞争的过程。 “那照海珠再奇特,看的无非也只是远近,大小――大的大至何方,小的又有几分玄机,诸如此类,却偏偏无法分辨真假,而这镜子,却可以褪去世间一切虚妄,直照本源,在当年正邪大战之时,这镜子,名为照妖镜。” “啊?原来竟是这等法宝?”绒花有些吃惊,把那面镜子捧地更稳了。 而这个时候,那镜面上漆黑一片的底sè上,显出点点金光来,那点点金光变换着花样排列组合,在那面白墙之上留下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影。 人影都有些模糊,但是偏偏身形体态动作气质都无比清晰,绒花只需一眼,就知道那一群人影,就是隔壁围着龙游子坐着的那些陪客,还有就是许泽等人,只不过在这照妖镜呈现的画面之中,那些人并不是动物的形态,而是一个个与许泽差不多的穿着云天之巅的小道士道袍的人形。 那画面缓缓地转移,显然是绒花在转动镜子,使得那画面一直转到窗口的位置,里面出现了两个叠在一起趴窗台的人影。 只不过,由于这两个人影是重叠的,所以绒花上前了一步,想找个好位置将这两人都照到。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趴在下方的身影猛地一僵,扭头便向镜子的方向看来。 画面到此中断。 “看起来没有问题……但是也的确有股剑意存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杨老看着那面空白墙面,捻着胡子,便是思索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外面的拍卖已经展出了第二件展品。 “这是云天之巅的钟神秀大长老亲自点化过的千目一叶兰。”那苏琴的清亮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72、千目一叶兰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照海珠里出现了一支亭亭玉立的兰花来,这支兰花只有一片叶子,一根茎,一朵花,花朵微微低着头,有些娇羞的样子,通体透明,仿佛一块无sè的水晶,但是细看起来,却又不是十分通透,因为那些花瓣茎叶之上,有比发丝还纤细的一条条漩涡一样的纹路,看久了,便如同那些绝sè的美女含愁带怨秋水一般的眼眸一样,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给吸进去。 千目一叶兰的确有一些独特的药xìng,可以用来炼丹,也可以促进人的修为,但是千目一叶兰最为有用的一样作用,其实是它那种留痕的作用――不论是何种力量何种道理,只要没有刻意去毁坏它的本体,那么它便可以将这些力量道理都给封存保留起来,以一种最为还原最为真实的形象保留,可以让后来者拥有最为真切的感受。 苏琴用她那好听的声音详细介绍着这朵兰花的来历,同时展示着这兰花花心之处一片蜷缩着没有舒展开的花瓣zhōng yāng所孕育的那一抹道痕。 那抹道痕是一个手指指印的模样,sè如朱砂,在这通体无sè的兰花花心之处,仿佛一滴冻在千年玄冰之中的血滴,可以永久地维持住这刚刚离开人体的鲜红与活泼一般,而随着苏琴在介绍完了这朵兰花的基本情况之后,那朵兰花脚下保护着它那根茎的法阵突然亮了起来,一片蒙蒙的细雨从天而降,洒落在那支兰花身上,于是低着头的花朵也因此抬了起来摆出仰面朝天承受雨露的姿态,那片蜷缩着的花瓣在这一阵雨露轻柔的抚慰之下,缓缓舒展了开来。当然这片花瓣只是舒展了一点点,仿佛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的箱子只被打开了一条缝,那花瓣里的道痕孕育着的那一丝天道失去了禁锢,从那条缝中溢了出来,于是众人只看到了那花朵的上方,若隐若现的一个低头拈花的人影。 其实那人影的面目就算是在照海珠的加持之下,也并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出来此人穿的是云天之巅的长老们才有的服sè,发冠也是云天之巅特有的那种高高的凌霄冠,但是那人影的嘴角勾着的一抹笑意,平白带出了一股让人心怀苏畅而又圆满知足的宁静意味,就好比那种狂风暴雪之中,一个猎户在数rì的艰辛跋涉之后,终于背着丰厚的成果回到住处,推开房门,里面有炉火,有热饭热菜,有个婆娘正在逗着孩子玩耍,甚至还有一壶酒正放在桌子上温着,虽然明明知道风雪不会停,天还会更寒冷猎物还会更难寻,但是这一瞬间的平安喜乐,足以让人的心身都为止一松。 很多人都没料到这多兰花里透出来的那点天道居然是这么接地气的存在,没有预想中的那些玄之又玄高缈浩瀚难以理解,也难怪这种物品居然会在海坊主这拍卖会上拍卖,但是这点天道对在场的低级修士来说,是一种可以让人在低级的阶段就能略微理解揣摩的境界――很多人在那一丝天道出现的时候,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浮空界所受到的巨大的冲击――也就是说,这朵兰花中的道痕,远远好过那种拿在手上几百年也不能领悟丝毫的东西,所以其实用xìng反而更大,一时间举众哗然,许多人摩拳擦掌,似乎就想大干一场。 而叶晁溪也从窗口退回了屋中,与同来之人互相商量着,不知道能不能咬咬牙,拍下这棵千目一叶兰。 对外人来说,钟神秀是得道高人,那么他留下的道痕说不定就能让人一步登天,而对云天之巅的弟子,特别是曾经真正看过钟神秀的神通的叶晁溪来说,除了实际的好处之外,钟神秀始终都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可以说是向往,可以说是憧憬,可以说是自豪骄傲的来源,可以说是他终于下定决心,回答那云天之巅的入门三问,踏上道途的原因。 而眼下出现了这样一个拍卖品,不说那其中蕴含的道痕到底能把人领悟的境界往上推多少层,单就钟神秀三个字,就足以让叶晁溪怦然心动了,哪怕到手了之后发现什么也悟不出来,那么纵然自己rì后有那么一天修道也修不下去,只能下山成家立业成为这云天之巅的基石――若在那个时候,他能将这兰花放到祠堂之中供着,也是一桩能够安慰自己一辈子的事情。 叶晁溪与同伴们商量,同行之人如段一鸣兄弟表示无可无不可,邱佘白陶却是与叶晁溪一样的心思――钟神秀的名字的吸引力,的确是让云天之巅的弟子们觉得可以为之勒紧裤带奋斗上三年五载甚至十几数十年的。 只不过他们眼下都没有钱,所以说来说去,虽然没有一个人明着说,但这钱眼看着似乎就是要着落在龙游子身上了,而龙游子看到了外面一些散客们群情激奋的样子,心中一动,见许泽始终没有开口,便知道他是个看得出形势的人,于是出声打断了叶晁溪等人的讨论。 “事实上说起来,我云天之巅的药园,里面的灵药,可都是受过师叔祖的点化的。”龙游子开口道,果然将一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龙兄弟说的没错。”许泽接口说道,“看管云天之巅的药园,几乎是每个弟子都会做过的任务,所以说云天之巅的药园……里面全都是师叔祖点化过的灵药也不算说错,只不过其中没有千目一叶兰,没法留下这样的道痕而已,但是虽然如此,云天之巅那两个小药童,其实也正是师叔祖点化出的灵物。” “药童?在药师院里管库房的那两个?”白陶有些惊讶地问道。 “正是。”许泽点头。 “我……懂了……”白陶抓了抓头,“难怪我上次想去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够投机取巧的丹药,结果被那两药童给劈头盖脸揍了一顿,同时他们还在那说什么,我兄弟姐妹们的牺牲是为了治你们的伤救你们的命,不是给你们投机取巧一步登天的,我都被活活打出内伤了,想问他们拿点伤药,结果他们居然说,虽然药是疗伤救命的作用,却也不是给我这种自己找死的人用的,然后就把我丢到前院去挨针了……” 叶晁溪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同时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谁想出来让灵药化形的灵物去管丹药库房的?这可真是……完全不用担心他们监守自盗,又或者被什么利益人情打动而罔顾职责了――真是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有他们可靠啊。” “就是点化出那两灵物的师叔祖啊。”龙游子笑道,而后将话题接了回来,“那两位虽然算是前辈了,可是却无法离开云天之巅,一则是因为地气相连,不能离开本体太远,二则,若是离开了云天之巅的范围,这两灵物只怕立刻便会成为修道之人炉鼎之中的丹药……” 叶晁溪没接话,只是想到了自己的情况,心里只觉得庆幸,还好自己不管怎么样,都还算是个人身。 “师叔祖神通广大,他留下的道痕必然不同凡响,但是我等已是坐拥宝山,这千目一叶兰,对云天之巅的弟子来说,作用着实不大,而且事实上,这海坊主曾经拍卖过许多与师叔祖相关的东西,结果都是云天之巅的弟子们互相叫价,活活将价钱炒了上去,惹得那海坊主得了好处之后,越发变本加厉,这些年来几乎是只要能证明是与师叔祖有关的东西,都可以拿来一番竞价。” “这也……略有些过分了啊……”叶晁溪说道。 “的确如此,可这拍卖行的事情,就拍卖行而言,又有什么错处呢?若云天之巅的弟子不去竞价,这种事情不就解决了么?”龙游子摊手说道,“当然你也可以拿云天之巅的弟子令牌去强迫海坊主将东西交还云天之巅,但这与明抢也没啥区别了。” “不过还是有点想试试看……”叶晁溪听出了龙游子话里意思,心中不由有些好笑,语气虽然努力收敛了但是还是泄露出了一点小小的鼻音,只觉得这人就算收买人心也只能做得这样半吊子,果然不愧于许泽所下的格局有限的评语。 只不过想到许泽为了试探他背后那个天南杨家之人的路数,还得表现出一幅看你人品不错交个朋友的姿态,却又是另一种好笑了。 “许师兄,你可以借我多少钱?”叶晁溪偏头,问向许泽。 在来之前,许泽便已经对他们说过,这拍卖会上或许会有好东西,所以如果他们看上了什么明显会引起激烈竞价的东西,就不要去指望龙游子了,这人收买人心学得不到家,只学会了小恩小惠强装大度这一套狗熊手段,没学会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那一套枭雄手段――当然这也的确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学会的,学不好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如果他们想买什么计划外的东西,还是先问他许泽要钱吧。 当时白陶接口就是一句“许师兄你打算给我们演示一下什么叫舍得孩子套住狼么”,随即便被许泽敲了脑袋:“亲兄弟明算账,钱是借你们的,要记得还。” 所以叶晁溪这一开口,便已经是做好了回山之后便去接些生产任务努力还钱个三年五载的准备了。 “我也正打算试这一试。”许泽伸手捏着叶晁溪脖颈上的软毛,笑着说道,“毕竟是师叔祖留下的道痕,说不动心也是假的,只不过如果超过我的承受能力了,那也就只能放弃了。” 73、得罪谁了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向许泽借钱的话一出口,龙游子就发现自己做错了。 这绝对不是笔该省的钱。 就在龙游子心中暗暗后悔的时候,场间的竞价便已经开始了,果不出人意料,那价格是节节攀升,而龙游子看着许泽面sè淡然地不断出价,仿佛为朋友掏出这么多钱来根本没有什么心理上的压力,心中更是忐忑,连原先心中构想的,待到许泽资金不足打算退却的时候自己再出手帮上一把的念头都已经消散,只觉得自己果然还需磨练,而那杨老吩咐的事情,只怕自己力有未逮。 事实上,在这个竞价的过程之中,龙游子已经想明白自己的思维误区何在了:他结交许泽等人,虽然起初是自己的意愿,但是在松鹤园之后,杨老的意愿参合进来之后,他便已经算是在替杨老做事了。 可是龙游子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的位置,只觉得自己仍是云天之巅那群低等弟子里最呼风唤雨的那个,所以仍按照之前与其他云天之巅的低等弟子打交道的经验,来与许泽等人交际,同时在自己内心计算着投入和收获的比例,这样的误区,让他错误地估计了许泽等人的价值,也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在杨老眼中的地位,更错误地判断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对他龙家来说,天南杨家可说是个庞然大物,他现在是在为了杨老而交结许泽,换句话说,就算许泽没有交结的价值,难道天南杨家也没有么?这是一个极好的表达归属之意的巴结的机会,更何况那杨老在天南杨家也是极有地位之人,若能攀上这棵大树,这当口砸下去的钱,难道还怕收不回来? “看来在云天之巅呆久了,竟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龙游子的内心反省着,他有些惊悚地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里也带上了云天之巅那种目下无尘谁都瞧不起的意味,这对龙家这样不算大的家族来说,可是一件致命的事情。 “真不知道云天之巅这些刚入门的小弟子……为何也都有这样的心气。”龙游子心中疑惑着,事实上这样的疑惑他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并且也正是由于这样的疑惑的存在,才让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这云天之巅最清醒的人,虽然他现在突然发现自己的清醒也不是那么可靠,有了一种被腐蚀了的危险。 竞价已渐入尾声,那价格已经是龙游子觉得就算是花给自己都需要咬一下牙的存在了,但是许泽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极有耐心地一点点地加价,透着股胸有成竹的底气在――他这样的做法反而让人摸不到他的虚实,所以比起开局时候那几个猛地将价格抬高的人,更透出一种志在必得的压迫感。 这才只是第二件拍品,其实很多人虽然心动,但也并不是很想就这样把钱都花在了开局,所以在许泽的压迫之下,最后一个坚持的人在猛地跳了几次价位却发现许泽依然极为安稳地加了价之后,终于决定放弃。 这一轮拍卖似乎已经尘埃落定,苏琴正打算例行开口再确认一下是否有人还愿意加价,而叶晁溪也很开心地看向许泽的时候,隔壁的房间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价钱被生生抬了三倍。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就连苏琴,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站在场中。 随即所有人都轰了起来,甚至有些方才已经放弃竞价的人,心里也涌起了一股再赌一次的冲动,因为这个开价之人之前一直都没有出声,一直等到这快出结果的时候才开口,显然是蓄谋已久,所以很多人内心都开始揣测,是不是这人看出来了那千目兰有什么独特之处,所以才会在这最后关头横插一脚。 于是这竞价之声居然又此起彼伏,而后那隔壁的女子又报了一个价。 价钱再翻一番。 这一下是真的鸦雀无声了,所有人都对着那处窗口运足了目力,希望能看到点关于那财大气粗的女修的蛛丝马迹,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许泽也在那价钱出来的时候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叶晁溪的头,语气里带着歉意,“这价钱我全部身家卖了都跟不起了。” “没什么,说明我和那朵兰花无缘而已。”叶晁溪虽然有些失落有些愤怒,但是都是针对这最后一下的截杀,仿佛是看了一场步步为营计算jīng妙的好棋,在最后收官的时候被个粗人扛着柴刀冲进来搅了局,而随着那女修将价钱再翻一番,其中那不拿钱当钱的霸气,让叶晁溪只觉得自己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果然进门的时候许愿显灵了,看到烧钱这么震撼的,也算是圆满。”叶晁溪笑道。 许泽的表情却并不轻松,甚至比方才他喊价时候的表情还严肃了点:“却不知道隔壁那位女修是何人,如此手笔,总觉得不该出现在这种拍卖会中。” “或许那朵兰花,有你我所不知道的妙处。”龙游子接口道,心中却是暗暗惊讶,隔壁房间里的修士正是那位杨老,而那女修的声音则正是绒花,绒花肯定是不敢喊价的,也就是说是那杨老出手,拍下了那朵千目兰。 “难道这花里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龙游子心中暗想,面上却露出一副为许泽扼腕痛惜的表情。 “无妨,且看下面还要拍些什么吧。”许泽笑道。 “隔壁那女修的声音有些耳熟。”楼乐突然开口说道,“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你父母所认识的?”许泽问道,那种财大气粗的截杀方法,足以说明隔壁屋那人的身家,而这种身家,或者是出生于一个大家族并且是那大家族最有培养前途最为资源中心的少爷或者弟子,或者,就是早已经活了几百年修为也要高出这场间所有人一大截的,也可以攒下这等身家。 所以楼乐说耳熟,许泽本能地想到的便是楼乐父母所认识的人,毕竟在他们这些小辈所认识的人里,还真就龙游子的家境最为优越了。 楼乐说想不起来,许泽也就没问,而随着场中拍卖会的进行,别说许泽了,就连反应最为迟钝的白陶都察觉出不对来。 凡是许泽开口竞价的东西,最后都会被隔壁那个女声开口截杀,用的都是那种一番几倍的方法,那针对xìng明确到让人无话可说。 “每个人都想想,自己得罪过谁。”许泽吩咐了一声,可一群人闷头想了半天,最后齐刷刷的眼神都看向了许泽。 毕竟这一行七人,就许泽一个人没有用那伪装法器,顶着真面目就进来了,而其他几人虽然变得奇形怪状,但如果没有那雪花的指认,想来也根本不会知道都来了些谁。 “说起来,许师兄……那是个女修诶……”邱佘说着,看向许泽的眼神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难道是对我们许师兄落花有意结果流水无情因爱生恨了?”白陶也乐得起哄,然后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推断很有道理,毕竟那女修赌气一样的截杀行为,实在是很像一个求爱被拒的少女会做出的事情。 “想一些靠谱的。”许泽瞪了起哄的两人一眼,却突然心头一惊,想到了什么,面上却维持不变,转头对着龙游子拱了拱手,“看来我等最近流年不利,眼下还是先行告退的好。” 龙游子有些吃惊,开口挽留,但到底没有什么充足的理由,于是最终还是让许泽等人离开了,而他自己,也在忐忑不安之中,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你让我有些失望啊。”龙游子还未来得及行礼,那杨老便已经开了口,一句话,便让龙游子心头发慌了。 ………………………… “想到是哪个母夜叉了?”一行人在离开会场的通道之中缓缓走着,白陶已经化为人形,开口说道。 “鱼已经迫不及待了,所以我们也要加快进度。”许泽说道,同时摊开手,露出了其中一道道红痕,转向叶晁溪,“你用爪子划给我说的,是说你感觉到了有人窥探。” “许师兄你的手……”叶晁溪一看到许泽手心那些红痕,心里不由一惊,他用猫爪子用不好,力量显然有些过大,将许泽的手心给划了一堆印子,搞不好还有划破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已经收口了而已,而许泽居然一直面不改sè地谈笑自若,这让叶晁溪心里的愧疚一层层地就翻涌了上来。 “你把你的感觉再对大家详细说一遍。”许泽的手很快就缩回了道袍的袖子。 叶晁溪见许泽严肃,当即也不再打岔,只将自己感受到的那股从脊梁骨窜上来的寒意细细描述了遍,同时还描述了一下自己眼角余光所看到的那个影子。 “那个女子……是绒花?”除了一直趴在窗口上的叶晁溪和楼乐之外,其他人都坐在房间之中,绒花送茶点进来大家自然也都看到了,此刻叶晁溪开口一说,形貌服装自然就对上了。 “这龙游子还真是不可信任啊。”白陶有些恨恨地说道。 74、鱼饵的任务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说起来,龙游子这么一弄,我还真有点觉得这人不可貌相,这要不要相信一个人……该依靠什么来判断呢?”白陶难得地有些忧伤,他跟着许泽等人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与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最久所以混得最熟,从而养成了凡事先听听许泽意见的习惯,而事实上,如果不是许泽这边的先入为主,以他的xìng格,十有仈jiǔ,会是极为欣赏龙游子的那一类人。 毕竟,龙游子一直以来,表现得都是仗义豪侠的形态,喜欢跟人切磋较量,也喜欢吆三喝四地唤人去喝酒,偶尔和人打些赌,赢得起也输得起,甚至还很是急公仗义。 如果不是龙游子要求切磋找上了许泽,而许泽一时兴起决定掺和一下,白陶也不会知道那豪侠仗义的姿态后面,原来还有那么多的细节。 “你若强大到一定程度,又何必介意这人值不值得信任呢?”许泽笑道,随口接了一句。 钱,权,力量……这些东西都会让人强大,并且这些东西都可以为人带来利益,而只要有利益的连接,所谓的信任不信任,就可以完全不用过心,那么自然会变得极为简单了。 白陶依然懵懂,许泽也没有细说,只是将话题转回到眼前的事情之上,仔细吩咐了半晌之后:“你们各自的路线和时机都记住了?” “记住了。”众人同时点头。 “那好,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是这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优势,也就是说那人不会对我们有太过小心的举动,否则他的行事不会这么直接,所以我们就试这一下,希望能一次成功……这事的确有危险,你们都确定要参与进来,不会中途反悔了?”许泽再一次确定。 看到众人纷纷点头,许泽也点了下头,而后推开了通道末端的门。 ………………………… “他们出了门,许泽带着段一鸣段二两往他自己的蓬莱阁去了,白陶和邱佘两人似乎不满于没有拍到中意的物品,说想去看看法器,于是往万宝楼的方向去了,而叶晁溪似乎脸sè不好,并不打算多呆的样子,想要回山,于是在楼乐陪同之下,两人已经回转。”绒花跪在杨老的身前,双眼盯着自己手中的水镜,向杨老轻声汇报着。 “咦?他们居然分开行走了?”龙游子垂手立在一旁,有些惊讶地问道。 “有什么问题么?”杨老眉头一抬,问道。 “没……没有……”龙游子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我总觉得他们七人是一体,那么便该同进同退,既然有察觉到其中有人得罪了谁,那么便更不该分开行动了……” “这叫疑心生暗鬼啊……”杨老颇为慈祥地笑着,似乎很乐于教导龙游子,“你说,你真的了解他们,知道他们都得罪过谁么?” “不知道……”龙游子摇头,他所能做的调查也就是自己的所见所闻,最多加上自己家族中人在云天之巅这山下城市中的经营,说到底其实也是道听途说的多,毕竟都是些低等弟子,根本没有必要下太大的功夫去调查他祖宗八代。 “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们的确是得罪过什么人。”杨老笑了起来,对着绒花做了个手势,绒花会意,立即起身,将自己手中的水镜高高捧起,待到一片水光漫过,那片空白墙面上,出现了正在门口互相道别的七个人。 “这许泽,想到的是去看他的那些产业,想来他是生意场上得罪过什么人,这也正常,虽然是小本生意,却也要用心经营才是;而你看这两个,面呈气血翻涌之sè,心中似有不平之意,去的地方是万宝楼找的理由是买一些法器,看起来待到两人从万宝楼回来之后,便是该找谁的茬了……”杨老一边指点着画面上的人影,一边对龙游子解释道,“至于这两个,小的那个虽然资质卓越却有一处灵窍未开,说明他现在的心智其实也就比傻子好上一点,必然是个极易哄骗的,而大的那个……嘿嘿,叶晁溪,这群人里最有问题的,就是这个人。” “这……需不需要我对他再做试探?”龙游子小心翼翼地接口道,“之前一段时间他一直在闭关,我没能接触到此人。” “不用,我亲自去一趟,这些人居然分开行动,倒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好机会,区区两个弟子,失踪了也就失踪了,自然也不用担心谁会去通风报信了。”杨老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却在走过龙游子身边的时候,突然伸手指着绒花问道,“你这个侍女,很听话,很和我的心意。” “绒花能跟随杨老,是她的福分。”龙游子连忙行礼,一句话便定下了绒花的归属。 “嘿,我这也是为你好,否则等一会事情发生,你就没法再回云天之巅了。”杨老笑道,对绒花招了招手,绒花立即小跑着上前,在杨老之前推开了房门,并站在一旁垂手侍立。 “龙游子办事不利,让杨老失望了。”龙游子不敢抬头。 “年轻人,多经历点就行了。”杨老拍了拍龙游子的肩膀,跨步出门,而绒花只是回头看了龙游子一眼,便紧紧跟上了杨老的脚步。 而龙游子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盘踞了一股郁气,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极大的错事,却不知缘由何来。 ……………………………… 叶晁溪心中惴惴,却又很有些开心,他带着楼乐沿着来路往回山的方向走去,路上行人众多,甚至他也感应到了有些人带着不错的剑,但是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一眼,他和楼乐就仿佛两个普通的小道士一眼,在这人群之中穿梭。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他充满了安全感,似乎自己可以随意到达任何地方,而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人拆穿。 楼乐感受不到叶晁溪的心情,他仍时不时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想要再一次将自己变身成耗子之类,虽然分手的时候许泽对他许诺说会帮他找到一个变身用的法器,但是许泽却让他跟着叶晁溪先回山去等,这点让他觉得有些难熬。 两人平安穿过了最热闹的一段路,而随着人烟的稀少,两旁的房屋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华丽多变,而是一种规则统一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开门营业的店铺。 这里其实就已经可以算是上山了,那些房屋也是云天之巅用以出租给外来修士的,由于地处云天之巅脚下,所以灵气教其他地方充足也更利于修炼,当然,这些外来修士既然要借云天之巅的地方修炼,那就没有什么太多好讲条件的地方,这些供人落脚的房屋该长什么样就长什么样,一人一间,谁也别嫌。 租了这些房间的人,一般来说都会把自己关在房中闭关修炼,否则的话在这没有美食没有享受的地方居住,浪费的灵石可是会让人心痛的。 叶晁溪和楼乐越走越偏,那是一条可以横穿一处树林抄近路上山的小道,周围都是那种制式房屋的高墙,夹着中间一条小道上,叶晁溪和楼乐两个人,仿佛是贴着墙边快步小跑的两只耗子。 四周十分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这小道上回荡,这使得叶晁溪越来越紧张,总觉得有一团黑影跟在自己的身后,步步紧逼,似乎下一刻便会伸出一只黑sè的巨爪,有着突出的骨节和尖锐的指甲,然后拎起自己的脖子,咔嚓一声,就用那指甲将自己的脖子从身体上掐下来,然后扔进那漆黑一片的口中,嘎嘣嘎嘣便当豆子嚼了。 叶晁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这样的场景给假想得这么具体,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答应来当这鱼饵,虽然知道除了自己谁也担当不了这个任务,而查清楚那天南杨家之人究竟所yù为何也是关系到自己将来几十几百年的安全的问题——他有十分充足的说服自己必须这样做的理由,然而他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连楼乐握住了他的手也不能让他的思维变得集中一些,而这样的假想使得他开始难以压抑住自己回头看一看究竟的yù望。 “还不到回头的时候。”叶晁溪拼命在心中对自己说着,拉着楼乐的手手心之中有薄汗渗出,而前方那道路尽头的一抹幽绿,仿佛仍有着极为遥远的距离。 “十五。”楼乐突然出声,开始数数。 叶晁溪微微一愣,那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都被楼乐这一声给打散了,脚步也随之重了一点,踩得一块碎石头骨碌碌地滚向路边。 “十四,十三……”楼乐继续倒数。 叶晁溪的手伸进怀里,扣住了早就准备好的那一把符箓。 “三,二,一。”楼乐吐出了最后三个数字。 两人刚刚好跑到一处房屋的门窗处。 叶晁溪脚步一顿,战战兢兢地回过了头。 75、狭路相逢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一个灰袍白发的老者,还有在那老者侧后半步的位置一个娇俏的身着桃红衣裳的面熟的少女,就那样大咧咧地站在道路的zhōng yāng,似乎一直在等着那两个人转过身来。 叶晁溪那让他惊恐的幻觉,并不是全无缘由。 “两位……一路跟来,有何指教?”叶晁溪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想问一问你们,方才海坊主那里拍卖的东西,你们还要不要?”那老者摊开手,手指上勾着一个宝光流转的乾坤袋,面上的笑意似乎很是慈祥,但叶晁溪却偏偏觉得自己的脚趾头都有了种冻僵的感觉。 “他应当看不出来我魂魄的真实状况。”叶晁溪想着,他看不出来那老者的修为,只不过许泽已经打听过,这些时rì,并没有什么元神以上的高人光顾云天之巅,只不过以防万一,他开始运转那锻体之术的心法,好在这锻体之术虽然鸡肋但也算是能增加一点**的防御能力,此种情况下运转,并不会显得突兀。 楼乐似乎是有些害怕,往叶晁溪的身后靠了靠。 “要怎么样?不要又怎么样?”叶晁溪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楼乐往自己背后拦了一下,反问道。 “要的话,你,跟我去个地方好好谈一下,我满意了,这一袋东西就交给你和你身后那个小子,转交给你们那大师兄也好还是自己吞了也好,就当是我这做长辈的给你们这些小辈一些见面礼,你也可以理解成是封口费;而你们若不要的话,那就抱歉了,我有一个乾坤袋,里面装着是我刚刚从海坊主那拍来的东西,那里的宾客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想着乾坤袋居然落在了云天之巅的两个小弟子身上,所以我将他们捉住教训一番,也是情理之中。”那老者笑道,“我并不想得罪云天之巅,所以不得不多想一想。” 叶晁溪方想开口,却见那老者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一声传到叶晁溪耳中,不啻于天雷落地,全身的骨骼都被这一声震得濒临散架,甚至发出了互相撞击咔嚓咔嚓的声音,叶晁溪拢在道袍袖子里的手再也捏不住那颗留影珠,而那颗留影珠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随即便被一簇从天而降的淡青sè火焰包裹住,不过片刻,就化为了一团气体,飘散开去。 “做小动作可不好。”那老者笑道举步上前,而绒花则紧跟其后。 “你究竟意yù何为?”叶晁溪不由自主地护着楼乐后退了一步,楼乐虽然跟着退了却用手推了推叶晁溪的后腰,叶晁溪脸sè微变,想起了什么,复又向前跨了一步,摆出了誓死不退的架势。 “小子,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身体里有一股不驯服的剑气么?老夫我也是好心想要救你一命,要知道,这剑气如果失控,你这条小命,可也就是眨眼之间便交代了。”老者的步速不快,但是前进的速度却超出想象,这几步落下,人已经站在叶晁溪的面前,一伸手就能抓住叶晁溪的衣领了。 “我的命,自有云天之巅的师长照看,又怎么轮得到你这藏头露尾之辈,连名字都不敢报出来……哼,你信不信,只要我大叫一声,立刻便有人来救我。”叶晁溪拼命压抑着自己后退的冲动,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你以为我不知道云天之巅那些下城巡查的规律和规矩?你不妨看看你的腰间。”那老者微笑道。 叶晁溪心中jǐng兆顿生,一边防备着那老者,一边低头往自己腰间看了一下,那个乾坤袋居然就这样明晃晃的系在自己的腰带之上,还打了个极jīng巧的结。 “你一个老前辈明明一根指头就能捏死我,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手段?”叶晁溪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他担心那跟踪之人用强,于是带了一堆用来移形换位当替死鬼的替身傀儡符箓,同时还有可以用来感应杀气给人示jǐng的九命符,就为了关键时候避开那老者的致命一击,以撑到许泽等人以及云天之巅下城巡查的到来,却没想到那老者的手段竟是这般怀柔和无耻,居然还打算栽赃给一个修为远远不如自己的低等弟子。 “你就这么害怕云天之巅?又为何敢对云天之巅的弟子下手?”叶晁溪用力去扯自己腰上那乾坤袋,却发现那绳结之上附有法术,竟是自己所解不开的,不由有些恨恨地咬了牙。 “谁不害怕这云天之巅?”那老者似乎并不以此为耻,“云天之巅多厉害,教养出都是好苗子啊,全天下地追杀不合你云天之巅的意愿的人,我怎么敢惹?” “我真想看看,你们这些弟子,如果没有云天之巅在身后的时候,又能算什么?”那老者笑着看着叶晁溪慌乱地揪着自己腰上那乾坤袋,似乎是颇为痛快的模样。 “怎么样?你决定好了么?这乾坤袋你要还是不要?”那老者抖了抖袖子,好整以暇地说道,“我知道这下城之中的巡逻队马上就要走过来了,你决定好了么?我记得云天之巅的门规里有那么一条——修者行事,当依人间律法,如有违背,便赐还凡人之驱……我应当没有记错吧?” “没错。”叶晁溪的脸sè很不好。 “窃人财物,可是违背了人间律法?”那老者笑问。 “蓄意栽赃不也是一样?”叶晁溪冷哼了一声,“虽然云天之巅的门规不管外人,但是你在云天之巅的地面上犯事,也一样逃不了惩罚。” 事实上,在叶晁溪发现那老者其实是在害怕着云天之巅的时候,他的心里便觉得似乎没有那么怕了,虽然一部分原因是发现自己的小命在这云天之巅里其实还是很有保障的——也难怪许泽会决定冒这个险,想来他经常下山与那些外来修士打交道,对于云天之巅的威慑力有更准确的了解,等闲情况下,就算是魔修,在云天之巅如果想使用暴力手段或者随意杀人,都是需要进行三思的。 而更多的原因,大概是接近于路上碰到了一只狗,狗在对你狂吠,让你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死你,却没想到你心里害怕的时候,那只狗却也害怕这你下一刻就上去把它给宰了扒皮炖肉——知道了对方心里也在发虚的时候,便很容易看出来对方的sè厉内荏。 一个自己看不出修为的高人,在自己这个练气境界的小弟子面前,依然像个纸老虎一样只有表面上的强大,这怎么不让叶晁溪觉得安慰? “你又能找到什么证据,来证明我是栽赃呢?方才那个留影珠?”那老者笑道,低头看了一眼方才那留影珠落下的地方,那青火是老者所特有的本命火苗,本是他用以炼剑炼器,并以这手功夫立足于天南杨家的倚仗,用那团火包裹住留影珠这种低端的记录法器,那是一点点的渣都留不下来。 而且,老者的控火技术早已臻化境,就算是贴着地面灼烧那留影珠,也一样不会在地面上留下什么焦痕,甚至那一小块的地面,连温度都不会有所改变。 老者笑着抬起了手掌,一个小小的龙卷风从他的手心扩散开来,将叶晁溪和楼乐两个人都卷进了这龙卷风的风眼之中,四周呈现出一圈圈在狂风隔阻之下变形的世界,而叶晁溪等人在这风眼之处,却连头发也没有乱一根。 接下来,只需要这一手人为催动的咫尺天地造化龙卷多吹上个盏茶功夫,那此处所有残留的术法的灵气变化痕迹都会消失。 老者在使出这一手的时候,仍然看着叶晁溪,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一位得道的前辈,居然干起栽赃这事也是如此熟练。”叶晁溪忍不住的冷嘲热讽。 “他比我们多活那么久,自然干什么都很熟练了。”楼乐的声音从叶晁溪的背后传出,似乎这个一窍未开的少年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才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有空插上一两句。 “小兄弟,决定好了没?”老者的声音再次传来,“呵呵,可千万别以为自己有个证人,就能推翻我这边的说法……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有什么得道之人会有那个闲工夫栽赃一个低等弟子的,是不是?看看你自己,岂不是也没有相信过?” “我可不会像你这样无耻。”叶晁溪轻声骂道,却似乎是终于屈服了,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这乾坤袋我要了,要去哪里,你带路吧,只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先问一下,毕竟这件事不弄个清楚我心里始终有个疙瘩,你透个底我跟你走也比较心甘情愿点,否则我可不介意等巡查三刀六洞自证清白……就是你究竟是谁,还有……你身后那位女修,究竟是什么身份,龙游子……又是什么身份?” “你若乖巧点,老夫自然不会为难你。”那老者一挥手,驱散了那龙卷风,“老夫杨观海,这位女修,是老夫的侍女,至于龙游子……一颗不自知的小卒子而已。” 一条金灿灿的锁链从老者的袖口窜出,“咻”地缠上了叶晁溪的手腕,而后迅速化为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在叶晁溪的神魂界中产生。 76、请君入瓮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这是什么?”叶晁溪感觉到了那盘踞在自己神魂界中似符非符的小符号,那玩意给他的感觉仿佛是个鱼钩一样,上面穿着自己这条鱼饵,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方才被那金sè锁链缠绕的地方,浮现起了一道暗金的印记,真是那个奇怪的符号。 “给你做个记号,这是我天南杨家的家徽,等会要去的地方有一些猛兽,没有这个记号的话他们可能会伤害到你。”杨观海笑着补充道,“你若走散了,我也能找到你。” “何必这么麻烦……你便将我五花大绑提起便走又怎样?我又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叶晁溪皱起眉头,心里难免非议,只觉得这老头的事儿真多,还都不是干脆利落的那种——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让自己的安全xìng大大增加了。 至少现在,自己虽然还是个饵,但整件事看起来,不算是个要命的活。 “我已经向你通报了姓名,自然就不能让事情有什么缺憾,种种道理,都要完美无瑕才好,我可不敢小瞧云天之巅护短的手段,你若肯自己跟我走,那自然是对双方都好……诶,这么看起来,你似乎的确是不知道老夫的名字,所以也不知道老夫的名声的,看来这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的确是该退了……”杨观海侧身yù走,同时对着叶晁溪招手,示意他快些跟上来。 “好了。”楼乐突然出声,在叶晁溪的背后说了这两个字。 叶晁溪身边的那扇一直紧闭着的门户,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打开了。 许泽缩着袖子走了出来,看到那杨老面上吃惊的神sè,回之一笑,而后微微躬身,行了个晚辈的礼节。 “天南杨家,传说中那位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杨观海前辈。”许泽说道,“晚辈许泽,见过前辈,不知是否有幸,请前辈进屋一叙?” 杨观海有些吃惊地看着许泽,半晌之后开始打量起这条小路两旁的制式房屋来,终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我果然还是大意了。” 这些制式的房屋,既然是用来出租供人修炼,那么自然有着非常好的隔绝外界影响的功能,否则人在里面修炼到关键时刻,外面突然打上一架惊天动地,一时不慎可就会走火入魔,同时,这房屋自然也可以隔绝外界对屋内状况的感知和探查,省得屋中修炼之人被人打扰,除此之外,房中更有静心之阵,聚灵之阵,龟息之阵,虎啸之阵等等等等,不但可以帮助修炼之人冲破关隘,更可极大限度地保护修炼之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所以换句话说也就是,租用这些房屋的价格不菲,而且有最低价位的限制。 这也是为何杨观海没想到这群小弟子居然会躲在两旁的房屋之中,他本来以为就算有诈,这些人最多也就躲在两旁的屋檐之下,那样凭他的修为和感知,自然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看穿这些小弟子们的手段。 “这些修炼室对门内弟子可以有些优惠。”许泽看出来杨观海在感叹什么,于是笑着补充道,“而除此之外,方才观海前辈与我这师弟的一番交谈,我等在里面也看得很清楚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还是留有证据的,你打算栽赃的行为是行不通的。 杨观海不由冷哼了一声,想说这点证据又算得了什么,虽然他尽量不想动手,但是真事到临头无法商量的时候,动手硬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待到毁尸灭迹而后将那些留存的印记全部抹去,也不过只是麻烦一些而已。 “并且就在刚刚,我已经拜托楼乐师弟联系了他的父母,将这里的交谈记录,给多准备了一份。”许泽笑着对楼乐招了招手,楼乐开心地从叶晁溪的背后伸出头来,同时张开口,露出舌头来。 楼乐的舌头zhōng yāng,有一条碧绿的细纹,仿佛是一片柳叶贴在上面,如果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那柳叶上伸出了无数的触须,深深地埋进楼乐的舌头的肉里,仿佛是一条寄生在人体上的扁平的虫豸。 事实上那的确是一条虫子,此外还有一个极为拉风的名字。 “千里传音?”杨观海不由有些吃惊,看来这楼乐的父母来头不小,或者说极为疼爱自己这个儿子,虽然不在身边照应,但是居然会给这么个小孩配上千里传音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灵虫,也就是说,楼乐这边可以随时随地随他的心意同他的父母联系,而不管他的父母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处境——所以,让楼乐将这边几个人对话的声音通过那千里传音传递过去,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哦,对了,观海前辈是外来之人,想来并不知道云天之巅在这些修炼室中也有安置留影珠,此外甚至还有通讯的法阵,也就是说,观海前辈不如进屋一叙?”许泽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威胁。 这一手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杨观海通过给叶晁溪这一个人栽赃,想要将叶晁溪诳走之后再做计较,本以为凭着自己的修为,这一群小家伙再怎么狡猾,对自己来说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只要不留下足以让云天之巅的巡查发现的动手痕迹,或者让站在自己这边的道理有什么错漏之处就行——却没想到自己虽然求的是安全谨慎,但是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么一群低等弟子。 叶晁溪这个鱼饵,修炼室,千里传音,以及此刻站在那修炼室门口笑容可掬的许泽……杨观海终于发现自己是一步步进了这群小弟子们构建的口袋里了。 叶晁溪面上的神态也轻松了很多,虽然他还是很介意自己神魂界中的那个符号,但是至少现在,他看清楚了那个笼罩在自己头上两年了的yīn影。 “我们又有什么好谈的?”杨观海的耐心也相当不错,此刻把柄落在他人手里,面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可多了……”许泽笑道,“只要观海前辈愿意指教,我等可都是有满肚子的疑问想要等待解答呢。” “当然,观海前辈的疑问,我等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杨观海很是迟疑了片刻,但到底还是点了头,应了许泽的邀约。 因为许泽又抛出了两个足以让杨观海动心的提议,分别关于叶晁溪身上那神奇的剑意从何而来,以及当年杨观海手下的影卫明奴最后的去向,而许泽甚至取出了明奴当年佩戴在身上的那柄道剑——那柄已经被谷庚给jīng炼过,后又被那堆乌龟壳弄出的爆炸给炸得灵气逸散了的道剑,也不知道许泽是什么时候跑哪山洞之中将这剑给挖出来的。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也正是杨观海想带走叶晁溪弄明白的。 于是许泽在前方引路,叶晁溪和楼乐紧随其后,而杨观海与绒花则再落后一尺左右的距离,众人一起进入了那间被许泽租下来的修炼室。 那扇刻满了符箓的大门在众人全数进入那修炼室中之后,无风自动,咔哧咔哧地转动着门轴,以一种极为让人牙酸的姿态,缓缓合上,将这室内室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修炼室是圆形,除了那扇大门以及一扇窗户之外并没有其他闲杂的东西,只有中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蒲团,墙上地面天花板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些符文虽然处于被分割开来的玉版上,但是彼此呼应,遥遥相对,若不仔细研究,根本就估算不出这些符文之中,嵌套进去了多少的阵法符印。 杨观海打量着这处修炼室,却在抬头看到那带着弧形的微微拱起的天花板,正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爬进了瓮中的老鳖等人来捉的时候,恍惚中感觉到了一股子针对自己的敌意在逐渐成型。 77、死而复生的明奴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杨观海很淡定地四下看了一圈,虽然没有发现什么,但是那股淡淡的敌意也随之消散无踪,于是他忍不住轻声冷哼了一声。 “藏头露尾,在我面前有用么?”杨观海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当中的一处蒲团之上。那蒲团上空无一人。 许泽看了杨观海一眼,轻轻拍了拍楼乐的肩膀,示意此间谈话要紧,让他先离开一下,楼乐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从一处侧门走了出去。 房中的人只剩下了杨观海,许泽,叶晁溪,以及一直低头不语仿佛整个人都不存在的绒花。杨观海回头看了许泽一眼,一抬手便是一块灵石嵌上了屋顶上一处凹陷,伴随着一声仿佛筝鸣一般的声响,打开了一道隔绝内外的法阵,于是一圈淡淡的水光笼罩住了这间房屋,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在那淡蓝sè的光辉里明灭不定,平白增添了一股一屋子yīn谋诡计的味道。 “杨老前辈目光如炬。”许泽笑着赞叹了一句,语气挺有诚意,可说的内容却纯属多余。 “明奴见过主人,方才明奴只是察觉有外人气息前来,可惜五感俱丧,一时没有发现竟是主人……”那个空无一人的蒲团方向传来了一个声音,“明奴之前任务失败,为云天之巅的一位长老所伤,几乎魂飞魄散,如今没有躯体,无法行礼,还请主人谅解。” 叶晁溪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处空蒲团,明奴是谁他是知道的,也知道明奴的本事是那隐藏于yīn影之中的手段,但是明奴不是应该在路南乡的手中魂飞魄散了么?为何现在看起来还有一缕冤魂未散? “嘿,你如今的状态,可真有点意思。”杨观海似乎是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那个蒲团,发出了这样的感叹,“非鬼非人,就是一道影子,介于死活之间,若当真隐匿起来,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主人英明,只是明奴如今力量有限,杀伐之力已失,不知主人可还有慈悲之意,赐明奴一条生路,重归于主人麾下?”那明奴的声音继续响起,语气里透着忠心耿耿。 “原来这影遁之术还有这番效用……”略一思索,杨观海便已想出明奴变成这样的原因所在,心情不由好了起来,看来这上古之法果然奇妙,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功效,“好,很好,明奴你既然有如此忠心,此间事了,随我离去便是。” “明奴谢过主人……主人还请靠近一些,让明奴融进主人的yīn影之中。”那蒲团之上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杨老前辈且慢。”许泽看到杨观海的面sè变幻,心下了然,上前一步拦住了正举步yù前的杨观海,插口道,“杨老前辈,我等受明奴所托,让你二人主仆重逢,也算是一份人情,不知道杨老前辈能否回答晚辈第一个问题?” “你敢拦我?”杨观海面sè不悦。 “有何不敢?这里可比外面街上更为安全。”许泽笑道,虽然杨观海也可以使用这屋中的一些阵法,但是这房子的中枢在他的手上,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将房中的灵压打开,将杨观海的修为压制到与自己等人相近的地步,这也是为何他一定要将杨观海给请进屋来的原因。如果占不到这个地利,他也不敢让叶晁溪先前那样冒险。 杨观海冷哼了一声,冷冷地看着许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发现自己一直掌控不住主导的节奏,杨观海也没有那个心情继续维持慈祥的假象,而且就他目前的感受来说,许泽那些让人意外的安排似乎也太多了点。 本来以为在外面的街上,被楼乐那千里传音还有这屋中的留影珠的安排已经是极限,于是许泽提出请他进屋一叙的时候,他甚至想了下反正带叶晁溪走也是回到自己的地盘屏退他人再细细盘问,这许泽既然把房间都准备好了那便赏一个面子也无妨,却没想到一进来,许泽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消失了两年的明奴,变成了一种连他也无法定义的状态,足以助他将那影遁之术的推演再向前推上一大步。 “事实上,只要杨老前辈回答了这个问题,晚辈还有一份大礼送上。”许泽的视线毫不退缩,“晚辈想问一句,天南杨家这影遁之术,究竟从何而来。” “这等机密之事,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杨老笑了起来。 “我知道杨老先生所得的影遁之术并不齐全,在推演修炼之法的过程中仍有很多问题,只能让家中的仆役先行修行……”许泽的脚步移动,牵引了屋中的光线变幻,使得明奴所在的那个蒲团四周的光线越发明亮,明奴只能紧紧缩在那蒲团之下的一线yīn影之中,默不作声,“然而有一件事情非常巧,我云天之巅的藏书楼里,世间修炼之法足有万卷,其中刚好有那么半卷,也是关于这影遁之术的。” “我抄了一份。”许泽笑着看着杨观海,没再继续说话。 房间里一刹那就安静了下来――杨观海在思考,许泽在等待,叶晁溪在想办法理清思路。 至少现在他看出来的部分包括,那明奴两年前的确是被自己等人以及路南乡弄死了,但是他修炼的那影遁之术却不简单,竟让他以影子的形式又留得了一条命,而且看许泽的举动,显然这影子只能存在于yīn影之中而畏惧一切光源,甚至没有当年他还活着的时候那种倏忽来去的移动速度,这也注定了他无法随心所yù地zì yóu行动,于是最后,只能求助于不知道怎么发现他的许泽。 所以有明奴在,杨观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便不用许泽去费劲心思调查了,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利用杨观海那谨慎的xìng格,让叶晁溪作饵,留下一份足够让云天之巅对杨观海进行惩戒的记录,让杨观海在自己安排的地方进行面谈,好牢牢把握住地利。 事实上,许泽也并不是全然相信那明奴的话语,否则在安排之前的步骤时,便不会与叶晁溪细细分析可能出现的种种状况了――第一当然是直接动粗,这也是叶晁溪觉得最为可能的一个结果,所以叶晁溪才会一直胆战心惊自己吓自己,而为了防范这一步,许泽在这处练功房中甚至还花钱开了一个传送法阵,并将令牌交在楼乐手上,因为楼乐比其他人似乎都多了一种可以说是战斗的直觉,能非常明确地判断出事情究竟是危险还是安全,所以那杨老若是一句话不说就动手,楼乐便会启动令牌,顷刻将自己与叶晁溪都转移到这房间之中,直接放弃与那杨观海面对面交流的打算。 而除此之外,关于杨观海可能采取的种种威逼利诱的手段,许泽都做了交代,其他的一些安排之中,甚至还包括白陶等人去万宝楼联络的千里追魂阵,虽然需要准备时间但是一经发动便可查出所追寻之人身在何处,这是防着叶晁溪被杨观海直接带走而做的准备,而段家兄弟则分别留守许泽不同的铺子,接收许泽用留影珠所留下的影像――许泽这些商家都置有jǐng戒的阵法,只要事情稍有不谐便立即发出jǐng报,并借此将杨观海的影像或声音广而告知,以借云天之巅的势前来压人,怎么样也要让那天南杨家吃不了兜着走……而值得庆幸的是,杨观海的谨慎和不想直白地得罪云天之巅的心思,使得事情按着最理想的状态进行着。 至于面谈要怎么谈,许泽当时就没有细说了,只说自有安排,而如今,叶晁溪就在见识这所谓的zì yóu安排,究竟都安排了些什么。 许泽已经摆出了第一个筹码――一个将影遁之术的独特效果展示出来的明奴,以及那影遁之术的残篇,问的则是这影遁之术的由来。 这是一个叶晁溪和许泽都很关心的问题。 事实上,虽然白陶等人都会很热心的帮助许泽和叶晁溪,但是被那黑影切切实实地连累到家破人亡或者几乎是家破人亡的人,也就是叶晁溪和许泽两个人,这也是为何早前许泽并没有细说自己的安排,以及方才让楼乐离开,却让叶晁溪留下的原因――有些事情,他们两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叶晁溪颇有些感激地看了许泽一眼,心里只觉得两人站在同一条船上,似乎这船行波涛之中,也变得稳当了不少。 “如果只是来源,也不是不能说。”杨老沉吟了片刻之后,开口道,“只不过这终究是我杨家的秘辛……” 他是的确很想要云天之巅关于那影遁之术的残篇,此外,他还考虑到,云天之巅既然有这残篇,那么便有极大的可能,是这云天之巅其实也知道那影遁之术的来历,只不过目前这两个小弟子还接触不到,所以才想走自己这个路子,既然如此,自己就透出点消息来,似乎也并不是很要紧的事情。 “可以立誓。”许泽接口道,随即便以道心立誓,言及绝不外泄此间谈话,并遵守承诺,只要杨老给出答案,便交上手中事物。 叶晁溪看了许泽一眼,见他点头,便也依样立下誓言。 那杨观海见两人纷纷立誓,回头看了那一直跟在身边的绒花一眼,随手一挥,便将那侍女给弄昏倒在地,更有一团光膜笼罩住她的脑袋,将她的感知都隔绝开来。 “这影遁之术,是我家族中的大能,自万魔之海得来,而这万魔之海……”杨观海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我们想知道的,是那位大能为何人……以及……在他之前,经手这影遁之术的,为何人?”许泽打断了杨观海那泛泛而谈的说辞,“我们需要知道的是具体的东西,至于这万魔之海,我云天之巅早有记载。” 杨观海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弟子,眉头从未有过地纠结了起来。 78、狐假虎威也挺麻烦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你们是在找人。”杨观海很快便反应过来许泽那个问题的重点,“想要寻仇?” “是不是仇人还不知道,但终究是一条线索。”许泽回答道,“如果前辈您肯告诉我等您所知道的,那么我们还可以告诉你更多,关于一个或许已经将你天南杨家也给卷入的yīn谋。”“你这小修士居然也敢这样威胁我?”杨观海冷笑了一声。 “是不是威胁全看前辈您自己的决断。”许泽轻笑了一声,“不知你天南杨家,这些年来,有没有孕妇在临盆之时突遭厄运的事情?” “修道之人夺天之造化,有个三长两短也是天意,有何好奇怪的?”杨观海眉梢一挑,“你这小子所言不尽不实,若不快拿点什么像样的东西出来,可莫怪老夫耐心有限了。” “耐心有限了?”许泽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听到很有趣的东西,“很好,看来的确是有这等事情发生了,而且情况看起来还挺不寻常。” “哼。”杨观海不由冷哼一声,这一声带上了术法,本意是想给许泽一点颜sè看看,却没想许泽的身上泛起了一层金sè的涟漪,竟将杨观海的术法都给拦了下来,而许泽面sè如常,似乎跟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启用这金刚舍利阵所需的灵石可不少啊,你那点产业可经得起你这番挥霍?”杨观海一愣,随即叹道。 “既然已经开始花钱了,还不如一次花到位,求一个万无一失。”许泽掸了掸袖子,神态颇有点好整以暇。 杨观海看了许泽一眼,突然嘿嘿地笑了两声,转身走到了一个蒲团之上,盘膝坐下,双眼微阖,竟是摆出了入定的架势。 启动阵法都是要花费灵石的,如许泽这样的花法,要不了多久便会无力支撑,杨观海正是想到了此节,才决定以逸待劳,等到这阵法后力不济那个时候,自己再来好好炮制这两个小辈,岂不是手到擒来? “现在又有耐心了?”许泽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对叶晁溪招了招,叶晁溪立即应声跟了过去,而后许泽拉着叶晁溪走到了明奴所在的那处蒲团边上,踩住了地面上一个三尺方圆的法阵。 “前辈既然不想说,那便后会无期了。”许泽对着杨观海行了一礼,“方才那些影像,晚辈自会上交给云天之巅的巡查,还请前辈放心。” “此间秘谈,你也不怕云天之巅知晓?那你这用心良苦的却又图个什么?”杨观海眼皮翻了翻,发出一声冷笑。 这许泽将他请了进来之后暗搓搓地秘谈,虽然也没有谈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许泽抖出的那些底牌——包括那未死的明奴,以及抄录的影遁之术残篇——可不见得会是云天之巅所乐意看到的,甚至以杨观海的经验判断,许泽追问的那些问题,应当也不是他希望给云天之巅知晓的。 所以杨观海才觉得自己有那个依仗可以拖着许泽在这里等,等到自己重新把握住主导的权力,却没想到许泽居然直接就要离开,甚至还要将此间事件抖落给云天之巅的巡查。 “图个平安,万一前辈是一位嗜血凶徒呢?我等修为半吊子的晚辈可不愿意随便拿命来赌。”许泽笑着回应,“至于此间秘谈,正是因为事关晚辈私事,所以才没有直接汇报给云天之巅,而想留一线彼此合作的机会亲自问个明白,如果前辈答应,便可光明正大地带走明奴和影遁之术残篇——这两样我其实已经写过申请……奈何前辈不肯回应,那么晚辈便只好回头去找能让前辈开口之人了。” 杨观海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他终于想明白,感情这许泽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根本不是因为许泽有什么把柄要躲着云天之巅所以要思考怎样隐藏,而全都是为了磨削自己的气势。然而杨观海自己,则由于最初的打算便是回避与云天之巅的势力正面相遇,于是以己推人,也因此陷入了一种低头看着小老鼠打洞挣扎的思维误区,一心只想看这小老鼠在墙洞里能蹦跶出什么花儿来,竟没能想到这些铺垫之后,发现小老鼠其实一直牢牢地抱着云天之巅这根大柱子,并且,这还真是一场居然算得上是光明正大的会谈。 诚然,杨观海的修为高高在上眼界也高高在上,一直以来都只想着逼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所以许泽等人想要问话,若走寻常路线,比如请龙游子出面邀约这种,必然都是会被杨观海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毕竟龙游子在杨观海面前,也只是个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小辈,所以如果是通过这样的途径,就算许泽抬出云天之巅的靠山,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会让杨观海更加不屑地认为云天之巅都是群自命不凡狗仗人势之辈。 而若许泽等人直接请云天之巅的长辈们出面,一则可能会正面激起杨观海的傲气,让他抓到把柄去四处叫嚣云天之巅仗势欺人——虽然云天之巅仗势欺人的名声也的确挺响了,但是这种自家弟子为了自家私人事情而惹出来的麻烦少一桩总比多一桩好;二来,那样毕竟不是自己亲口询问,总是难免会有些错漏,而且那种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出面,说话便不会太过露骨,想要逼问什么,也是困难。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用这种不是非常光明正大的手段,将杨观海的yīn私打算先诱导出来,再以此为据,促使杨观海正面感受云天之巅的压力,而让他找不到什么借口用以替自己开脱——而正因为这种会面是这样私下并且双方都没有明目张胆地抛头露面,许泽才能直接询问天南杨家的那些秘辛,而不用被杨观海在那万魔之海上纠缠。 这等于是说,许泽为了解决自己的私事,背靠着云天之巅这座大山,狐假虎威,生生将自己抬到了需要杨观海这位修为大成的前辈,认真思考一下应该怎么应对的问题。 “小子这借势借的不错啊。”杨观海冷哼道。 “承蒙前辈夸奖,晚辈不胜感激。”许泽再次行礼,而他脚下的法阵上的线条,开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暗金光芒,同时,那金刚舍利阵也围绕着许泽二人现象出一个佛陀的法相来——这其实是佛门的阵法,但是由于其防御卓绝,便也被云天之巅以一种英雄不问出处的姿态,给学了过来并发扬光大。 “尔等小辈……就不怕你们rì后离开云天之巅,便遭我天南杨家的yīn私报复么?”杨观海看着那被启动的阵法,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小小的低等弟子而有可能是整个云天之巅的压力的时候,再次反问。 “云天之巅的弟子从未有惧怕之事,倒是杨老前辈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还需多加小心为好。” “云天之巅会为你这小弟子出头?”杨观海冷哼。 “云天之巅行事,有理便行,前辈你又不是不知……只不过前辈你如果想要亲身尝试一番,晚辈表示喜闻乐见。”许泽的语气丝毫不软,面上却是摇头轻叹颇为惋惜的样子,“只可惜,这本该是宾主尽欢的一次会面。” 许泽说着,地面上的法阵便由,便开始亮了起来,许泽与叶晁溪的身影渐渐开始模糊,而明奴所在的那个蒲团则被许泽丢上去了一张火符,明奴被那光芒照得吱吱乱叫却无处可逃,声音里自然带了哀求:“主人救我!” 可是那蒲团也随着许泽等人一起开始变淡了。 “你这又是何意?”杨观海听到了明奴的呼救,厉声问道。 “他对你忠心耿耿,既然你我已经无法继续相谈,所以不好让他回你身边,可我也不好继续留他……这么做只为不留后患而已。”许泽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模糊了。 “随意杀人,可是云天之巅教出的好弟子。” “这又不是人。”许泽笑了起来,“何况此人早就在我云天之巅死过一次,我这不过是再扫一下尾而已。” “……我天南杨家的那位大能已经过世了。”在明奴越来越虚弱的哀声求救之中,杨观海皱着眉头,突然开口说道。 一个水球噗地一声就落在了那团燃烧的蒲团之上,霎时间水雾弥漫,彻底淹没了那法阵之中的两个人影。 “你可以直接用止戈引的,不用花费多余的符箓便可以直接解除自己所激发的符箓效果……”叶晁溪的声音在那团水雾之中非常非常小地响起。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许泽的声音一样非常非常非常小。 “那位大能过世之时……怀有身孕……”杨观海看着那团雾气,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心里充满了憋屈之感,只觉得自己这一头雄狮,居然要对着两只小老鼠服软,实在是太没面子的一件事情,于是口中说着,心里却将这仇怨给记下了。 许泽和叶晁溪的身影在一阵细微的晃动之后,重又清晰地出现在这房屋之中。 “那位大能竟是女子?”许泽和叶晁溪的面上,都露出了有些惊异的神sè。 79、第一轮信息交换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女子修道,一直以来都是有的,而且在早期的时候惊采绝艳的也是不少的,但是最终修炼出的境界,似乎一直以来也都是非常有限的。 修为被限制的关键通常都是出在白rì梦这一点上。 或许与女xìng总是心思细腻感情充沛xìng格优柔有关,很容易便会想得太多,而想太多的后果往往便是初心的动摇,就像当年那百花娘娘一样,虽然有心魔的作用,但是突然就动了感情就想过寻常人的生活,就觉得修道修下去手握翻云覆雨的能力打打杀杀地活它个几千年,似乎怎么看都不如凡人世中短短几十年的白头偕老一般,白rì梦的境界也由此一落千丈并直接导致整个修为境界都发生崩塌,这种事情在女修身上发生的次数,总是会远远高过男xìng的修士。 更要命的是,很多本已拼杀出一定地位或者依附了某个有地位的修士,结果某一rì道心沦丧的女修,非但不想着挣脱困境重建道心,相反的,这些女修自己对此甘之如饴不算,甚至还会帮着那些心怀不轨的男xìng修士一起,整rì里宣扬着千年白rì梦不如十丈红尘软,宁要鸳鸯白首不求苍天在手——导致的最直观的后果,就是云天之巅这种庞大的门派,女xìng弟子的数量,也依然只是那么寥寥无几的数十人,甚至还有越来越少的趋势,让谷庚和叶晁溪能够因此改善住宿环境。 所以许泽和叶晁溪听到杨观海说那位天南杨家的大能居然是位怀孕的女子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震惊了。 杨观海的语气神情,对那位大能充满了敬意,这至少说明了一点,就是那位大能在去世之前,她的修为仍是绝顶,而未受到道心之乱。 除了云天之巅内部,称呼与修为都是直接挂钩的,不但两个人在路上偶然遇到了,以修为分出前辈晚辈,就是一些门派家族内部,哪怕是个后生仔,修为一旦得到了提高,立刻便会有很多人跟在后面自称晚辈了,而如果他被哪个后辈给一步超越了,那么他便要立即称呼那位原先的后辈为自己的师长了。 所以杨观海一直说那是他天南杨家一位大能,叶晁溪和许泽的判断之中便是至少修为境界是元神的修士,否则杨观海的用词,最恭谨也不过就是家中某位先人这样的称呼了。 “看起来似乎那位大能的修为,并没有受到影响。”叶晁溪问出了自己的猜测。 “那是自然,我天南杨家虽然算不上是绝顶的门阀,但是家族之中,也不乏惊采绝艳之辈。”杨观海回答道,“那位大能决心怀胎十月,本是在众多长老的劝说之下。为了替我天南杨家留下一缕通神血脉。” “你们就不怕因此坏了她的道心,反而使你天南杨家折损一员大将?”许泽也好奇地问道,毕竟在传说之中,很多女修的心魔爆发,都是在有了孩子的那一刻,这也是为何楼乐的父母在将楼乐交付给云天之巅之后,便结伴同去闯荡天下——全是为了帮楼乐的母亲渡过心魔,重新坚定道心。 “你是没有见过那位大能,她的道心不可能为任何事任何人所动,更何况这件事,为的是我天南杨家千百年的基业。”杨观海嘲笑了一番许泽的孤陋寡闻见识浅短,方才继续说道,“与天南杨家相比,这点赌注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你们最后……还是什么也没留下?”叶晁溪弱弱地开口,换来面sè铁青的杨观海恶狠狠的一眼。 “好吧……虽然杨老前辈你一直不肯直接说是哪位大能,但是透露的信息也足够推断了……”许泽微微上前了一步,拦在了叶晁溪和杨观海之间,“于是前辈你不肯提及那位大能姓名的原因也可以推断了,想来天南杨家发生了这种事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定然会让知情之人立下重誓不得在外人面前提及,以免伤害到天南杨家对外展示的实力形象……这么看来,晚辈倒是的确有所冒犯。” 杨观海抬了抬眉毛,不再说话。 “杨老前辈毋须不快,晚辈这里有一些事情,或许刚好可以帮助前辈解开昔rì那些意外之谜。” 许泽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控制着这屋子里光源改变,让自己的影子逐渐变长,堪堪搭在了杨观海的膝盖上。 杨观海皱了皱眉,心中关于训斥许泽冒犯的话还没有出口,就感觉到了许泽搭过来的那道影子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移动。 说是缓慢,其实也是相对于杨观海的感应而言,那东西的移动速度大抵类似于一只努力爬行的蚂蚁,几个呼吸之后,便来到了自己的脚下,并传来无比虚弱的“主人”两个字,而后见杨观海没有开口说什么训斥的话语,同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快的模样,便小心翼翼地融进了杨观海自己的影子之中。 许泽立即偏转光源,让自己的影子离开了杨观海的膝盖。 “影遁之术的残篇明奴其实已经背下了,杨老前辈可以直接问他。”许泽微微一笑,补上了自己之前随手挖的又一个坑。 杨观海低头看了自己的影子一眼,随即明奴的声音小小地响起:“明奴的确已将那影遁之术的残篇记下了。” 杨观海已经有些没那个jīng力生气了,只是抬头看了许泽一眼,伸手对着许泽点了一点,一副“你给我记好了”的表情。 许泽说自己抄录了一份影遁之术的残篇,正是为了误导杨观海的判断,让他继续以看小老鼠打洞的姿态看着许泽做作,这才能在得知真相的时候受到冲击,并且以此而产生对自己的判断力的怀疑,觉得云天之巅果然是可以为门中弟子护短到极致的,从而选择妥协。 如果早知道这影遁之术在明奴身上,那么杨观海立刻就能判断出,十有仈jiǔ是这明奴偷进云天之巅的藏书楼,在研习那影遁之术残篇的时候,被那藏书楼中值守弟子发现捉住,而这个捉住了明奴的值守弟子十有仈jiǔ就是眼前这个许泽。 那么杨观海自然也能猜出,这个许泽拿明奴来给自己作这个人情,显然也只是废物利用一下,根本就没有牵扯到云天之巅内部的多少安排——虽然这样的做法也不是很合云天之巅的规矩,但是这个时候,许泽想问出来的东西都已经问到了,杨观海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出去宣扬自己是怎么吃了这闷亏的,所以只要许泽身边的这些小弟子不乱说话,那这事根本就不会有外人知晓,十有仈jiǔ,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杨老前辈不是一直在奇怪,我这位师弟身上的剑气从何而来么?”许泽也不好继续说那些让杨观海吐血的话,直接转入了正题。 “你先前说此事可能与我天南杨家有关,老夫正洗耳恭听呢。”杨观海总算是收拾了心情,脸上的神sè舒缓了几分。 “事实上,我们这里三个人,都可能与这一件事情有关。”许泽将叶晁溪从身后拉出来,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同时表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 “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相比杨老前辈也没有兴趣听,我便直接说我云天之巅的师长们的结论好了——在调查过我与叶师弟所遭遇的惨案之后,路师叔告诉我,有一股躲在yīn暗之处的势力,或许是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也或许是为了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正在试图以非常手段,人为地制造出剑道天才。”许泽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叶晁溪闻言,默默地看了一眼许泽,没有做声,也一样板着脸,表示出一幅事情非常严重的模样来。 “剑道天才?怎么造?”杨观海挑眉问道,只觉得许泽的话里充满了装腔作势的姿态。 “从婴儿时期便开始。”许泽的表情不变,“凡人世中的那些女子,怀胎十月之中,莫不是悉心教养以求自己的孩子打娘胎里便与众不同,此等事情虽然无稽,但是对我等洞彻生死造化玄机的修道之人来说,却也并非全然的束手无策。”许泽说着,顺手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比如我这位小兄弟,有人在他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便将剑气打进了他的身体,所以他一出生便天然带有一股剑气,与天下刀剑的契合程度,远非我等寻常人可比,将来若修剑道,自是可以比我等先行一步。”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只是剑气这等犀利的存在,又怎么是一个凡人胎儿的躯壳所能承受得了的?”杨观海反问。 “所以他需要试验品——我的妻儿,叶师弟,还有你天南杨家的那位大能,都是他在研究此等手法的试验品,或者说牺牲品——看似天南地北毫不相关,但是细说起来刚好是凡人之子,武者之子,以及修者之子……这足以说明他一直在不断地探索着这种方法的可行xìng。” “然后你想告诉我……就成功了这一个?”杨观海斜着眼打量着叶晁溪,面上的神sè似乎颇为不屑。 “我知道前辈你一定在想,就算此事为真,凭什么天南杨家的大能都没有成功,他这么一个凡间武者的儿子却成功了。”许泽看了杨观海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其中必然有缘故,我想,那位yīn谋者一定也在找这件事的原因,所以才留着我这叶师弟长了这么大。” “而且……路师叔也曾经对我们说过他的推断……”许泽顿了一顿,扶在叶晁溪肩膀上的手也收紧了一些,似乎是要他先做好心理准备,叶晁溪会意,面上的表情更加……面无表情了一些。 “路师叔说,这种以剑气诱导胎儿的行为,失败率必然是极高的,事实上,还有一种方法,或许会更有效,那便是,直接将剑灵送去对胎儿进行……夺舍……” “这种情况必然会导致人伦大乱,这才是路师叔要求我等暗中调查,并允许我等便宜行事的原因。” 80、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其实我不懂,为什么你以剑气入体作为解释之后,还要补充剑灵夺舍这一可能。”在杨观海的身影从道路的尽头消失的时候,叶晁溪随着许泽回到了那处屋中,看着许泽一个个关闭阵法,终于没有忍住,向着许泽问道。 “路师叔当年离开之前交代的任务,要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帮你把可能的猜测给摘出去。”许泽停下了手中的活,回头看着叶晁溪,开口说道,“那些用来耍花枪的理由,都是路师叔想出来的,而其中的各种漏洞,路师叔也都交代过的。” “修道之人,问天问地问人心,本就有刨根究底的习惯。”许泽解释道,“所以如果我只是顺着他自己的猜测,对他说你是剑气入体,那么他一定会向先前一样,想要弄清楚你是为何才能以凡人之身承载剑气而未身殒,而这到底是一件无法寻找答案的事情,越深究就越会发现不可能,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只会越来越发现真相。” “所以必须给他一个切实具有可行xìng的真相让他去探寻,剑灵夺舍便是其一,这虽然也只是一种成功率极低的可能,但是到底是可能的,他们只需稍作钻研,很快便会抛弃对剑气入体的探索,转而引此作为更加具有深究价值的选择――毕竟对他们来说,死去的人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怎么发掘其对于活人的利用价值,才更为重要。” “难怪那天南杨家发生了那种事情,居然硬是隐瞒了起来,也不想着要查找凶手报仇雪恨。”叶晁溪被这一提点,立即恍然大悟。 “也就我们这种注重血缘亲情的凡人心xìng,才会想着不计代价去求一个血债血偿……”许泽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到了曾经遇到的那些,对他一心寻仇面露不解甚至是不屑与反感的修士们。 “虽然这只能说是尽量让天南杨家的目光从你身上转移的缓兵之计,但是我估摸着,将来某一天,就算修道界中出现第二个像你这样情况的人,天南杨家的那些人也会因为那个人魂魄中的剑灵部分的存在,而忽视你这看起来仅仅只是意外的剑意入体的情况――当然这种可能xìng的前提,便是你以后没有再碰到其他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的人。”许泽很快便收拾了心情,继续解释道。 “只不过这种事情,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其实单就这件事,最能解决后患的方法还是一不做二不休让那杨家长老再也无法说话,可惜的是,单凭我们摆不平天南杨家,也没法找到什么光明正大的借口,或者有什么足够强大的处于暗处的力量,来让那位杨老前辈永远留在云天之巅,所以就只能给他一个能说得过去的并且有利用价值的解释并让他回去,让你的存在价值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可是我总有点担心,担心这天南杨家他们,也会像那潜伏于暗处的邪魔一样,去对凡人世中的婴儿做什么手脚……甚至很有可能,让更多凡人世或者修道界中的无辜女子受害……”叶晁溪说着自己的担心。 “所以我最后说了云天之巅有长老在调查此事,他天南杨家树大招风,应当不会有那个胆量直接行这违逆人伦之事。”许泽说着,也叹了口气,“但是这样的可能的确存在,甚至我一直在担心,暗中进行这种事情的,或许并不只是那影子一样的邪魔,也许有很多当初的受害者也已经变成了那邪魔的同路之人,所以当初路师叔才会对我说这件事越查越让人忧心,要我做好准备……但是这种事情指望不了别人,哪怕我们背靠的是云天之巅,真正要做事的时候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云天之巅虽然强大,但是相应的顾忌也会多,若事事都以云天之巅之名,哪怕再有道理,那这修道界也早就大乱了,所以到了这种具体的事情之上,云天之巅给我们的帮助,也只能是由得我们借势而已……”许泽看叶晁溪没有做声,想了想,又解释了一段。 “这道理我懂。”叶晁溪点着头说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修道成仙这种事,百年千年或许寻常,但是想要有足够的能力做些什么改变什么,这百年千年,可就太久了。” “的确太久。”许泽笑道,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 ……………………………… 在回到桃源与其他几个人汇合的时候,许泽将自己与那杨家长老会谈的事情从头到尾做了个交代,叶晁溪也由此知道了许泽是怎么在藏书楼找书的时候从那影遁之术残篇中发现了那变成一条影子的明奴,是怎么从那影遁之术的残章中发现了明奴要想恢复人身所需要的那些繁杂的材料,是怎么给明奴指了条明路让他回归认主并让他那主人给他寻找那些种类繁多甚至其中还有些稀罕玩意的材料……至于从杨观海那里套问到的一些信息,鉴于大家修为都挺低下的就算知道了也无法有所作为,所以也只是复述了一遍,让大家都留一个心眼而已。 “其实我还是不懂你为何要将明奴送回去。”白陶有些不解地问道,“对于这种在云天之巅里图谋不轨的人,就地格杀才是正道啊,你这样还让那天南杨家白赚一篇功法。” “因为他不愿意回去。”许泽笑道,“所以他若回到那杨老前辈身边给添些堵,那也算功德圆满,而且他也知道,他将那残篇全部交给天南杨家的那天,就是他被天南杨家弃如敝履的那一天。” “好吧,理解。”白陶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表示领悟。 “不说打探到了多少消息,至少叶师弟眼下的这一关算是过了。”许泽伸手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以后下山不用提心吊胆了,说起来,这云天之巅,你来了这么多年,其实都还没有好好逛过吧?” “那龙游子怎么办?”段一鸣想到了那个夹在他们与那杨观海之间的龙游子,忍不住问道。 “怎么办?凉拌。”许泽笑了起来,“以后他要找过来,闭门谢客就是……哦,对了,叶师弟,那位杨老前辈给你的乾坤袋呢,白陶你去送还给龙游子就好,想来这样一来,他也知道那杨老前辈肯定是做了些什么,也就没脸再来纠缠了。” “咱偷偷扣下点可不可以?我看上那雪地人熊胆了。”白陶想到了当时海坊主那里的那些拍卖品,心中有些痒痒,“反正当时那么多东西,我不觉得他会记得有这么个玩意……” “不行。”许泽板脸说道,“这种心存侥幸之事,做了是自找麻烦,他没发现还好,万一发现,可就是落了把柄在他手上,虽然不大,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寻到机会拖了后腿?不过你可以还给他之后,问他卖不卖给你。” “会有麻烦那就算了,以后再寻机会吧……”白陶搓搓手,从叶晁溪手上接过那宝光闪耀乾坤袋,颇为不舍地咂吧了下嘴。 “所以,为了庆祝咱们的叶师弟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白天出门,许师兄,你就不考虑表示些什么么?”邱佘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双眼发光地看向许泽。 ………………………… 虽然叶晁溪如今一身轻松可以好好见识一番云天之巅,但是之前的事情,特别是那杨观海在自己的身后盯着自己和楼乐一路仓皇的事情,多少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些心理yīn影,使得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更为谨慎的方法,所以在许泽请客之后,逛过云天之巅城中一些出名的坊市并多少对云天之巅熟悉了一些,他还是缩回了山上,开始勤勤恳恳地修炼,甚至还在自己房间的墙上贴了“只争朝夕”四个大字。 邱佘觉得叶晁溪这样一心修炼的架势颇有些无趣,在几个人碰头的时候开玩笑地问叶晁溪是不是独处太久了看到人群不适应,叶晁溪想了想居然没有否认,事实上,他也不是不适应人群,而只是不适应与太多不知究竟的人呆在一处,特别是感应到其中有人的修为高过自己许多的时候,这让他始终会有一种危机感萦绕心头而无法放松,甚至会假设出种种突发状况以及这些状况发生的时候自己该怎么逃跑――但是他和云天之巅的门下弟子在一起就没有这种感觉。 “完了……这娃儿这辈子完了……”邱佘装出老人的样子,围着叶晁溪摇头叹气道。 “陌生人并不是问题所在……”许泽摇了摇头,拉住了正在装腔作势地耍宝的邱佘,“你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大,或者说,不够有自信。” 叶晁溪闷头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点头:“言之有理。” “所以我一定要早rì修炼出点成果来。”叶晁溪握拳,下着决心道。 “还有,做假设的时候不能总想着逃跑。”许泽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我还是需要多下山么?”叶晁溪向许泽征求意见。 “那也没必要……”许泽摸着下颌想了想,“你跟白陶一起,去找人切磋吧。” “咦?”叶晁溪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在他的认识之中,许泽似乎对白陶一天到晚在那找人打架抱持着一种类似于“这孩子真是jīng力旺盛”的老人家的宽容之心,却并不是有多鼓励的模样。 “所有的自信都是建立在对自己的实力的认可的基础上的。”许泽笑道,“你闷头修炼得再用心,不跟人打过,你也不知道你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以为师兄对切磋打架这种事没什么好感的……”叶晁溪到底没忍住,问了出来。 “那是因为切磋打架是年轻人的乐趣。”许泽袖着手笑道,“像我这种老人家,过了三十多年君子动口不动手的rì子,实在是没那个兴趣打多余的架。” “许师兄……我突然觉得,你是真心想把我培养成帮你打架的打手的吧……” 81、试炼场初探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不好意思,习惯了。”面对叶晁溪的疑问,许泽的回答干脆利落略显无耻,噎得叶晁溪闷了半晌,也没想到有什么话好用来损一损许泽。 许泽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的确不是叶晁溪他所能学得来的,所以叶晁溪在闷头自省了一番之后,觉得似乎替许泽当个打手也不算坏,至少有许泽这种人在身边,很多时候自己的确可以少烦心很多事,更别说自己从他身上学到种种为人处世的道理了,某种意义上而言,与刘老道这个名义上的师父来说,许泽对叶晁溪来说,更接近于第二个宋先生。 “突然觉得,修道之路上,能遇上许师兄,也算是我的幸事。”叶晁溪感叹道。 “只不过,修道之路这么长,我们也不可能一直都是同路。”许泽似乎是看出来叶晁溪的想法,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而随着许泽的这一句话,一股突如其来的伤感就这样掠过了叶晁溪的心头,却偏偏无法反驳。 ……………………………… 三天之后,在叶晁溪的修炼取得了一个小阶段的成就之后,白陶带着叶晁溪来到了试炼场。试炼场其实就在药师院不远的地方,当叶晁溪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只觉得这种安排之中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恶意,内心瞬间就开始发毛了。 “又是你这张老脸。”试炼场的边上蹲着一个道袍穿得松松垮垮的少年,正在四下张望着似乎是想找一个切磋的对象,却在看到了带着叶晁溪来的白陶的时候,翻着白眼说道,“不要想再找我切磋了!你现在身上哪根汗毛一动我都知道你想出什么招,跟你打简直是浪费生命。” “这话还是等你什么时候能碾压过我的时候再说被。”白陶笑道,没有理会那人满脸的嫌弃,大步上前,就提着那人的衣领将他给拎了起来。 “等等等等……我今天不跟你打!每次跟你打都要花费大半天,我今天没那个心情。”那少年双手一错,轻轻松松地就从白陶的手中脱离出来了。 “今天我不是来打架。”白陶收回手,在自己的下摆上颇嫌弃地蹭了蹭,似乎是沾上了什么油腻之类的东西,而后一把捞过站在他身后的叶晁溪,“我来介绍个小弟给你认识,这是我同门的师弟,叶晁溪。” “这是我的手下败将第一名,杜宇岚。”白陶指着那少年给叶晁溪介绍着,“唐师叔的得意弟子,也是传说中的试炼场十二生肖之一,练的是金蛇剑法,所以外号也就叫蛇道人。” “怎么听起来跟江湖上那些打家劫舍的浑人一样……”叶晁溪内心默默想着,面上表情却没有流露出来,只是依着惯例行礼,这时才发现自己眼前这少年居然不算矮,只不过人极瘦,加上站得不直,整个人仿佛一根面条似的穿着那身道袍,也难怪那道袍在他身上硬是松松垮垮地没有个形制。 “滚,你在说什么手下败将?明明是你败在了我的手下,五十六次!五!十!六!”那叫杜宇岚的少年似乎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整个人跳了起来,指着白陶的鼻子骂了起来。 “怎么不是?上一次你我切磋是我赢了,所以总的胜利次数我比你多了一场。”白陶不甘示弱,骄傲地抬起了头,甚至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用来记录输赢的玉牌,似乎那杜宇岚再计较下去的话就要将这胜负次数给公示一番,“现在是你败给我五!十!七!次!” “上一次明明不算!上一次是被人打断了才被强行判了个胜负,要再持续个一炷香时间还不知道倒下去的是谁呢。”杜宇岚很是不满,说着说着就开始捋自己的袖子,“算了,别说废话了,来来来,你我再战一场。” “我今天没空跟你打。”这回轮到白陶淡定地袖手而立了,“我今天来是给我这小师弟看场子的。” “我看分明是你怕了。”杜宇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而后偏头开始打量起了了叶晁溪,“第一次来?” “第一次。”叶晁溪觉得杜宇岚的目光似乎跟蛇一样在吐着信子,心里霎时间又开始紧张了。 “嗯,应该多来玩玩。”杜宇岚装得跟前辈一样点了点头,“我不欺负新人,白道子你带着他进去吧。” “白道子?”叶晁溪疑惑的眼光就偏向了白陶。 “有个诨号的话会比本名说起来拉风。”白陶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可是我没什么创意就只好用自己的姓随便起了一个,以后出山闯荡的时候我可要请许师兄帮我认真想一个……说起来你也可以给自己起一个,以后打赢的时候报起来比较有高人风范。” 叶晁溪面部表情不由自主地就扭曲了起来,他的脑海在那一瞬间闪过了当年在叶家庄中听到过的那些耳熟能详的诨号,比如叫钻天熊的一个长于轻功却长得五大三粗的江洋大盗,比如叫绝户刀的一个从皇宫大内里叛逃出来的一个用刀的太监,比如自号八荒**唯我独尊神意天尊的一个邪道高手,出山不过一年就被少林寺一个没有名字的老僧给拍死在掌下…… 他也想到了被称为凌云公子的叶家四少,横山岳叶城,铁笔秀才宋奇……等等等等…… “我的确应该多来玩玩的。”叶晁溪愣了半晌,方才收拾起心情,这突如其来的感怀让他一时有些怀念,一时有些感伤,一时又觉得极为有趣,似乎这世界始终还是那个世界,哪怕身边换了一批人,仍然都是那样充满生命力的活泼泼的人,而有些奇怪的趣味,更似乎是永远也不会消失。 他突然就想回家去看看江湖上那些人都怎么样了,虽然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大伯和宋先生之后,对家中那些人来说自己注定只是个有血缘关系的多余亲戚而不会再有其他,虽然当时他离开的时候,便已经想过这离开之后便可能再也回不去。 但是那也是人间。 …………………… 白陶没有让叶晁溪直接下场,而是带着他在一边的看台上坐下,让他先看个几场,了解些规矩。 其实规矩也不多,也就是场中切磋可以用尽手段,但是胜负一出,两人退场之后便要保证心中无怨,任何在试炼场之外发生的小动作都会受到严惩。 倒是那试炼场中的阵法极其复杂,功能反而简单,就是让人和人之间对战的时候,所有的伤害都是真实的,但是所有的伤害都是打了一个折扣在里面的,并且有一定的上限存在,这保证了这场中的打斗无比地真实――能打得人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但是却不会有致命的争斗发生,而至于打斗中所造成的伤害,如果超过的致命的限度,那么这法阵之中镶嵌的红玉便会发出剧烈的红光,使得那场中的效果看起来似乎颇为血腥的样子,随后那在上场之前便嵌在场边一块白玉版上的姓名玉牌上便会显示出两者的胜负,宣告这一场切磋的结束。 叶晁溪刚进场的时候,还没怎么细看那场中打斗,就被那突然亮起的场中的红光给吓了一跳,差点就以为那个被击倒的青年就真的这样血染试炼场了,而直到那青年在场中哼哼哼了半晌,终于被他的熟人以及方才在那场中打他的人一起扛出去往药师院走的时候,叶晁溪才算是从那惊吓之中缓过劲来。 “我似乎觉得……这试炼场的规矩……只是保证不死人而已……”叶晁溪被那抬出去的青年吓得有些心惊胆跳,他这才发现原来这试炼场中的规矩居然不是“同门切磋点到为止”这种。 “就算规定说是点到为止,这些新手又有哪个真能做到?”白陶纠正着叶晁溪的观点,“越是新手越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与其让人点到为止还不如让他们尽力发挥自己的力量,用得多了才能把握住所为的度在哪里,才能知道竭尽全力和有所保留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说起了,你要是看师叔或者太师叔他们那些人之间切磋,那才有那个必要去强调下点到为止呢――对他们那些人来说,要是做不到点到为止,那就只有故意一个可能。” “反正新手就算再犀利,也不可能打破这法阵的控制。”白陶指点着那试炼场中间细密的线条,“而且,既然这能保证自己死不了,为何不称这个机会,好好感受下什么叫拼命?” “当然,也可以感受一下什么叫自己作死。”白陶语音一顿,指着那场中的一个人就开始点评了,“你看这个人,居然身上一点防护的术法都没用就往人家刀口上滚过去了,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这人动作……看着像燕子三抄水啊……”叶晁溪喃喃地说道,看着那个没用防护就去滚刀口的汉子在就要接触那刀刃的时候一个扭身,硬是将自己的去势给转了个方向,那身法像极了凡人世中的一样轻功身法。 “诶……你还挺有眼光啊……”杜宇岚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白陶身边,本是一脸“这傻大个又在胡说八道了”的嫌弃表情,这时候听到了叶晁溪的低语,有些吃惊地看向叶晁溪。 “好像还真是……”叶晁溪没理会杜宇岚的惊讶,因为他自己更惊讶,那汉子的身法非常明显地,就是那燕子三抄水,但是其中却又有些不同,似乎是更加轻巧灵便,也更加像一只在水面上略过的飞燕。 “这人诨号燕子李三,但是他自己跟本就不叫李三名字里也和李和三没有任何关系……据他说他这诨号就是从他这身法而来。”杜宇岚在一边补充道,“不知道他在入门之前是做什么的,但是他似乎是想凭着他这一套身法来称霸试炼场……嘿嘿,似乎是已经输了六十多场了……” “原来这样也可以啊!”叶晁溪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面上的表情也jīng彩了起来。 82、姓名玉牌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叶晁溪不管怎么说,也是出身于武林世家的,对于江湖上那些拳脚套路多少也是有点见识的,而且在修炼锻体之法之后,也是短暂地练了一段时间的功夫的,虽然之后因为家族之中气氛的微妙变化的影响,他到底还是没能继续练下去,并在最后选择了离开,但是那点底子还是打下了。 他本来是以为,那些江湖上的拳脚功夫,在修道之人面前,其实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的,因为他所见识到的修道之人的斗法,除了钟神秀在半空之中削那焦木道人的面子的那次,以及谷庚带着自己这一群人用符箓组阵的那次之外,就是路南乡和百花娘娘的那一次,路南乡的手段花样繁多,在叶晁溪当时的观感之中,只觉得样样都是凡人所无法应对的神仙手段,所以后来虽然知道不修到路南乡那种水准的话,除了武修和剑修之外,符修,阵修等等这类需要做法念咒准备时间的修道之人还是很有可能打不过那种练武之人的,但是路南乡的斗法的风格,已经给他留下了深深烙印。 所以叶晁溪一直对自己练过的那点凡人武学抱持着一种忘了就忘了吧的无所谓的态度,直到他在这试炼场中看到了燕子三抄水。 场中那汉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似乎对燕子三抄水这种轻功身法有着无比的执念,所以就算是步入修道之路,也一定要将燕子三抄水给发扬光大,但是这种身法再灵巧也毕竟只是凡人身法,面对修道之人那些花样翻新的手段来说,明显不够用,所以唯一的做法,便只能是将其进行改进,以适应修道之人之间的争斗。 这汉子似乎是在尝试将轻身之术与燕子三抄水结合,发挥出比凡人武学更为灵巧机变的变化来,但是似乎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结合点,导致他在那对手挥手洒出的刀光之中,显得是那样的狼狈。 “他不用防护应该是担心防护的术法阻碍到他对于刀气的感知,从而无法准确判断出转折的点。”叶晁溪开口说道,他看明白了那汉子的打算,自然也看出来他不开防护并不是自己作死,而是为了凭借自己对那刀气最直接的感知,来修正自己的身法。 事实上,辗转腾挪的身法只是次要,江湖上那么多种的轻功身法,各有所长,或一rì千里,或踏雪无痕,或迅疾如电……而燕子三抄水这一种身法的长处,则在于机巧多变,于气竭之际突进,于冲刺之际回转,不断可以抓住一闪即过的战机,也常常让对方判断失误,从而在缠斗之际觅得一线生机,以弱胜强,也并非不可能——这也是当年那燕子李三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根本。 换句话说,燕子三抄水与其他的轻功身法比较起来,的确是适合往修道之人的需求上改进的,因为这一套功法的关键不是要你速度多快反应多敏捷,而是要能把握住整个人在运动过程对战过程之中的势。 不管是用术法也好还是响应的轻功心法也好,总之只要保持了一定的速度,就可以想办法将这个势给化进身法之中,借势而为,顺势而行,逆势而动,那么哪怕面对的是天地伟力,自然也可以有那一争之力。 江湖中人练那些拳脚功夫,追求的东西,权势名利之外,说到底,也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汉子的行为给叶晁溪提了个醒,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自己学过的那些拳脚功夫里,有没有什么是可以拿来用一用的,至于这燕子三抄水,或许自己可以等那汉子下场之后,前去请教一番。 只不过还没等到叶晁溪心动化为行动,那场中便又是一阵刺目的红光闪烁,使得叶晁溪不由地偏过视线已避过那种闪瞎人眼的光芒,待到场中平静下来之后,那使燕子三抄水的汉子已经被他那对手扛在背上,往场外走去。 叶晁溪默默地在自己刚刚动起的小心思上狠狠地画了一个叉。 这种艰苦的尝试,应当不需要两个人。 “你这看了两场了,不打算下去试一试么?”白陶搭上了叶晁溪的肩膀,让他回过神来,“来的时候许师兄吩咐过我,你不下场我也要把你推下去。” “怎么做?”叶晁溪被白陶的胳膊压得整个人都往下一沉。 “看到那边那个绣花的师姐了么?去她那里领块姓名牌子,嗯,牌子是免费的,然后你就可以到那边那个轮盘那里抽签了。”白陶给叶晁溪指点着,“小子你运气不错,这些天轮到花师姐当值,花师姐的容貌可是云天之巅数一数二的妙,当然xìng格也是……去领牌子可是个好机会让她多看你几眼。” “小子,加油,你师兄可是很看好你的。”白陶在叶晁溪的背上狠狠拍了一下,将他推了出去。 “你到底是看好我什么?”叶晁溪察觉了白陶那语气里的奇怪意味,忍不住回头问道,“是在试炼场中多站一会,还是……我会被那位花师姐怎么了?” “怕什么,去吧。”白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很开心地挥着手。 ………………………… 鉴于白陶的表现,叶晁溪在走到那花师姐附近的时候,决定先观察下。 但是大概来这试炼场的人都是早就混熟的,人群来来往往,却没有谁去往那花师姐那里凑,所以叶晁溪站了盏茶功夫,也没看出来那花师姐到底有何不妥,虽然她一直低着头在那绣花。 叶晁溪终于觉得自己不该再傻站下去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花师姐的面前:“师姐,我是第一次来这试炼场,来领块牌子。” “姓名?”那花师姐头也没抬,只是停下了手中绣花的活计,从一旁的盒子里拿起了一块玉牌,开口问道,声音倒是很好听,仿佛山泉叮咚,清脆悦耳。 “叶晁溪……”叶晁溪立即比划着自己姓名的那三个字。 “师承?”花师姐第二句。 “刘……洋前辈。”叶晁溪硬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刘老道的名字是什么。 “好了。”那花师姐说着,手中的玉牌闪过一道金光,而后上面出现了凹陷的叶晁溪三个字。 叶晁溪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想要从那花师姐手中接过玉牌,却没想到那花师姐将那玉牌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却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芊芊玉手在那盒子里翻了半天,却是摸出来了一根青绿sè的穗子,而后双手如穿花蝴蝶一般,又快又漂亮地在那玉牌之上打了一个结。 “诶……”叶晁溪的动作僵在那里,内心默默在想难道这玉牌还附赠穗子么为啥白陶师兄的没有? “给你搭了个如意蝴蝶穗,你看,是不是比光秃秃一块玉牌好看得多了?”花师姐的声音响起,却是将那玉牌用手指勾着,悬在了叶晁溪的手掌上空。 “呃……是的。”叶晁溪只能点头,而那花师姐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樱桃小口一张一合隐隐露出贝齿玲珑,目光也是亮晶晶地带着种水波荡漾的笑意,这与先前两人冷漠对答的情况似乎完全衔接不上的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叶晁溪一时竟觉得有些难以招架。 “不觉得应该对你师姐的手艺表示一下赞赏么?”花师姐轻轻晃着那块玉牌,青绿的流苏在叶晁溪的手心刷过,痒痒地让叶晁溪只觉得心思似乎是有些乱了,但是心里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敲着他的头大声喊着“快醒醒想什么呢死到临头了知不知道”。 “师姐的手艺的确令人叹为观止,特别是那打结的手法,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灵巧充满美感的……我……”叶晁溪一时不知所措,口中努力找着赞美的词,却眼见那花师姐一点也没有放自己过关的意思,心中不安更甚,视线四下漂移,突然看到了方才这花师姐放下手中那绣花绷子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敞开着,里面放着几块灵石还有一堆灵贝。 这一眼让叶晁溪瞬间福至心灵。 叶晁溪闭了嘴,收回了手,在自己的身上掏摸了半晌,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摊开了两手,露出一把散碎的灵贝来。 那花师姐往叶晁溪的手里看了一眼,露出了勉为其难的微笑的表情:“小师弟还挺识趣。” 花师姐说完,手指微颤,玉牌便连着穗子落到了叶晁溪的手上,而那一把灵贝则被她收了去,扔进了那绣花绷子边上的小盒子里。 叶晁溪有些唏嘘地摸着手里那玉牌,而他此时也明白了那花师姐的所作所为。 很显然,做这试炼场的值守是不能赚什么好处的,所以这花师姐才会玩这一手,虽然有强买强卖的嫌疑,但是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一句买卖相关的话,算是打了一个擦边球,你被诓了钱去打报告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更何况,这云天之巅女弟子本来就少,所以对这样一个美貌动人的师姐,也很少有男弟子能狠下心来一分钱不掏的——这与女sè其实没有多少关系,而是因为宗门之中女弟子的稀少,所以得罪了一个女弟子,就等于得罪了这山上几乎所有的男弟子和女弟子,是没有哪位勇士有胆量干这事的。 叶晁溪接过了那玉牌,偷偷地擦了一把冷汗,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的反应及时赞扬了一句。 “话说回来,师姐……我突然很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一下。”叶晁溪静下心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了口。 “他叫许泽,是我师兄,住在桃源,他……也很会做生意。” 83、人熊陈成义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我就说我这小师弟是个人才。”白陶远远看着花师姐对着叶晁溪有说有笑,向着杜宇岚伸出了手,“这花师姐的说话次数已经算不清了,但是你显然是该认输了吧?” 杜宇岚面带晦气地往白陶手里扔了一块灵石:“真看不出来你这傻大个儿的师弟居然还是个伶牙俐齿的,怎么跟你后面就那么沉默寡言?难道是因为他也觉得跟你这人没啥话好说?” “是啊,也就你这样的才会跟我耍嘴皮子。”白陶呵呵地笑着,把灵石揣回了兜里,躲过了杜宇岚的作势yù扑。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叶晁溪居然能找到话题让那花师姐那么多话,甚至还亲自带着叶晁溪走到了那轮盘那里,手把手地在教叶晁溪抽签。 那白玉上镶嵌着各种宝石的轮盘在叶晁溪举起的手掌之下缓缓停住,最终,那变换着无数名字的一处平整的空白区域内,浮现了陈成义的名字。 “哟,是人熊……走,我小师弟的第一战,得先找个好位置去。”白陶搓了搓手,对着杜宇岚一招手,就往那看台的zhōng yāng走去。 “这一次你赌输还是赢?”杜宇岚跟在白陶身后,轻声问道。 “就算为了个好兆头,我也得赌我这小师弟赢啊。” “嘿嘿,这人熊可是这试炼场中的常客,最近更是新练了一套幻化兽影的手段,我可不看好你这小师弟啊。”杜宇岚笑声里有些幸灾乐祸,“这次输赢,灵石翻倍,你敢不敢赌?” “当然赌。”白陶也嘿嘿地笑了起来,“说真的,我这小师弟,虽然他自己都没发现,但他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输的人。” ………………………………………… 叶晁溪心中略带忐忑地将自己的姓名玉牌嵌在了那白玉版上的凹陷之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那一瞬间覆盖在了叶晁溪的身上,让他觉得似乎是略微地有些束手束脚,于是他仔细感应了一下,能感受到这股力量与那试炼场中的法阵互相连接着,仿佛是从那地面之上生出的一根根蛛丝,缠在自己的手腕脚踝等用以行动的地方,而丹田之中的那点法术,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压制,虽然不妨碍使用,但是却需要自己用更专心更仔细的cāo作才能搬运使用,总的来说,就仿佛是跑步的时候身上背上了沙袋,不妨碍行动,但是想要达到寻常的速度,却需要更努力。 “如果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之下运功和使用术法,那么在全无压力的时候,所能发挥的威能岂不是更大?”叶晁溪心里想着,有些明白了这试炼场的功用所在,于是一边往场中走着,一边仔细感受了一下现在这身体状况与受到束缚之前的状况的对比,好让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不至于产生太大的判断误差。 “人熊,陈成义。”那陈成义早已站在场中,看到叶晁溪已经踏入场中,双手一抱拳,自我介绍道。 “呃……嗯……叶晁溪。”那陈成义江湖味十足的自我介绍让叶晁溪也想依样来一套,但是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没想好起什么诨号,于是结巴了一下,直接报了自己的名字,但是这一泄气,便连累着他那双手抱拳的姿势也由于气势不足肩膀垮塌而缩成了拜年一般的拱手。 “陈师兄,请多指教。”叶晁溪只好再补上一句,反正气势已经弱了,不如就礼节齐备。“第一次?”那陈成义也看着叶晁溪面生,开口问道。 “嗯,第一次。”叶晁溪点头,“还请师兄……”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小心了。”陈成义打断了叶晁溪的话之后,一声大吼,接着双手一扬,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暴涨了数寸,整个人在背光的照耀下,面部黢黑一片五官模糊,看着竟真像是一只人立而起的巨熊。 陈成义又吼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叶晁溪的注意,而后他突然便开始进攻,脚步踏在地面上的时候沉重地几乎要将那地砖踏破,巨大的yīn影仿佛一座山一样向着叶晁溪压了过去,叶晁溪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来得及防备,忍不住就哇哇地叫了起来,眼见劲风袭面,本能地脚步一错,整个人向后弯去,一个铁板桥躲过了向着面门而来的冲击,但到底没能控制住重心,一个踉跄退出老远。 “这就开打了?”叶晁溪的心里闪过一丝茫然,但是本能的反应总算不慢,或者说托他每次在人群里都会自己假设遇到突发情况该怎么逃跑的福,这一路踉跄后退的当儿,他居然准确迅速地激发了手里的那张乌龟壳。 这是谷庚的战斗方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先撑起一叠的乌龟壳把自己先保护起来,缓过这一口气再思考怎么应对对方的攻击。 只不过叶晁溪这回用的乌龟壳是他自己绘制的,谷庚留下的那些如果用在这试炼场中的切磋之上,那其他人也就不用打了叶晁溪也不用指望怎么磨练自己的术法使用水准了。 陈成义的那一扑,虽然被叶晁溪躲开了正面的锋芒,但是到底还是没能躲过他及时调转方向后甩出的那一巴掌,而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叶晁溪撑起的乌龟壳上,直接将他的后退方向给拍出一个直角的转折,而那乌龟壳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出现了以片蛛网状的裂纹,眼见着再受一次力便要分崩离析了。 “果然差距巨大。”叶晁溪看着那蛛网裂纹,心头一阵发毛,在那陈成义借着第一掌的势头将第二掌挥出的时候,连接激发了两张乌龟壳,总算是扛住了这一轮的进攻,同时在腿上贴上了两张轻身符,借着那两巴掌的力量,往后跳出几丈远,拉开了与陈成义的距离。 “居然是符修?”陈成义看着叶晁溪飘远,也收住了手,开始打量起叶晁溪的乌龟壳,他也需要考虑一下怎么才能有效率地攻破叶晁溪的防御。 陈成义需要以比叶晁溪激发符箓更快地速度击碎那几层乌龟壳,才能将攻击触及叶晁溪的身体,从而发挥出他化身为熊所具有的那一身蛮力。 “符修要练出来很烧钱啊。”陈成义看着叶晁溪从兜里又摸出几张符箓来,忍不住多嘴说了两句。 陈成义和白陶其实是一样的,走的都是武修的路线,武修不倚仗外物,练的是自己的肉身,目标是一身钢筋铁骨力大无穷,一拳击出天崩地裂。 这其实和凡人世中的武修有点类似,但是两者的跟脚却是截然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凡人世中的武修,是以人的肉身为凭借,丹田练气,继而以自生的真气炼骨炼肉炼皮,这样由内而外,直至脱胎换骨修炼到那先天武道巅峰,但是正是因为起源是原本的肉身,所以如果没有更多的机缘能够让肉身与这天地相谐,那么便不可能由武入道踏出那证道长生的关键一步,那么就算再能打,到死也只能算是一个凡人。 而白陶这一类的武修,修炼起来则是由外而内的,先尝试与天地之间的力量产生共鸣,而后以天地伟力来洗筋伐脉淬炼自身,或者将那些在自己体内流转的法力化作纯粹的力量击打出去,所以就起步而言,和寻常的修道并无区别,区别的只是自身那些法力是使用方法,像白陶练的就是自己的一双拳头,rì后修为进步每一拳都可以是离体而出的实实在在的法力波动,并仿佛那些符箓化作的灵气弹一样对目标造成伤害,而对于陈成义来说,他所模拟的则是野兽一般的进攻,进阶之后则可以直接召唤出那些野兽的虚影,并以野兽的形态对对手进行进攻,或拍击或撕扯,虽然可能威力不及白陶那种干脆利落的拳头,但是则要更多一分变化。 当然,现在的陈成义还只能脚踏实地地用自己的巴掌来进攻,虽然也能够勉强幻化兽影,但是毕竟不够完全,而且还会加大自身法力消耗,往常这试炼场中的常客或者同为武修或者是剑修,这两种修士相对来说是比较追求纯粹的极限的力量的,所以会对这试炼场多那么一份感情,而与这两种对手争斗的时候,陈成义也只要拼了命去进攻就行,打得过打不过都是实实在在的实力修为层面上的事,但是这一切,在面对叶晁溪这种符修,似乎就显得不那么靠谱了。 符修打架其实和个人的修为关系没有武修和剑修那么密切,更需要的是充分的事前准备,如果刚好备有属xìng相克的符箓,那取胜几乎就是眨眼之间,而万一没有准备充分同时自身反应又慢想不出对策,那被人拍扁几乎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但这既然是叶晁溪的第一场切磋,他又怎么可能不准备充分? 所以面对叶晁溪这样准备充分的符修的时候,陈成义的确是需要好好想一下怎么打的。 84、对战陈成义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居然是符修……”杜宇岚有些愕然地看着场中的叶晁溪,随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一个符修不好好去接任务去研究怎么炼符,跑来切磋个鬼啊!用外物来欺负人么?” “符修怎么就不能来切磋了?更何况他用的都是自己炼的符,也没有一点投机取巧……并且,你倒是可以说说看,你觉得你能摆平随便一个符修么?”白陶倒是很淡定地坐着,并伸手示意杜宇岚稍安勿躁,“难道以后你行走天下的时候,碰到个武修剑修之外的人,或者碰到个手中道剑比你厉害的剑修,身上铠甲比你结实的武修,就直接放弃直接认输?” “自然不会,只不过,符修不该都是心xìng平和不喜争斗的么?不是应该去做那些后勤任务,等着将来修炼有成,炼一把用来看家护院守山门的大符箓,之后就可以等着被人带着灵石法宝或者看不爽的仇人头求上门,而不用亲自动手的么?”杜宇岚还是有些不满,口中说着自己脑子里那固有的符修印象,虽然隐隐觉得自己这说法的确偏颇片面还透着种惧怕挑战的懦弱感,同时也知道哪些肯动手打架的符修基本上每一个都是战力非凡的存在,但是他的心中还是隐隐的有那么一股不满,让他想要一吐为快。 这种不满的感觉大概是类似于本来双方都是站在台上展示肌肉,谁的肌肉硬谁的力气大谁就获胜,公公平平一点猫腻都没有,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弱鸡跑了上来,然后在面前摆出一排火炮,同时嚣张地哈哈大笑说“你们这些只有肌肉的莽夫,全部都打不过我”。虽然这种情况之下,的确是十有仈jiǔ打不过的,但是这又怎么能证明,那弱鸡就一定比其他人要强大?明明那弱鸡本体的修为是那一巴掌就可以拍扁的存在——而在这样之前大家都是凭借自身的硬修为来争胜负的试炼场中,这样依仗外物的人如果一直取胜,又怎么能够让人心服口服? 抱持着这样的心情的人还有很多,有许多还在场外寻觅切磋对象的,在看到叶晁溪摆出的阵势之后,纷纷驻足观望,面带一种混杂着惊讶嘲讽不屑好奇还有看热闹看得跃跃yù试的表情,而那陈成义在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他的内心也涌起了一股一定要战胜叶晁溪的念头——毕竟这个对手的确是足够新鲜,足够有挑战xìng。 陈成义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在地面上狠狠跺下,似乎是借着这一脚之力缓解了场中阵法对自己实力的束缚,同时他的双手在自己胸前一拍,一团棕sè的气旋便在那合起的双掌之间产生,将陈成义的两只手都包在里面,而随着陈成义“喝呀”一声大叫,他的双手分开,摆出了进攻的起手式,那团棕sè的气旋也随之散去。 陈成义的双手被两团熊掌的虚影所笼罩着,手的本体在虚影之中看得不甚分明,乍一眼看去,竟像是从陈成义的手腕上长出两只熊掌来,这样的变化看的叶晁溪心惊胆跳,一时间竟没发现只是虚影,而以为陈成义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开始变形成怪物,甚至想到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兽血换型**。 叶晁溪于是一抖手,两张火符便在掌中化作了两个拳头大的火球,扔了出去,在他的控制之下,这两个小火球一前一后,前进的路线飘忽不定,彼此穿插,向着陈成义的面门攻去,这样的手法可以以其中一个球为主攻,而另一个球则随时查缺补漏顶上破绽,可以说如果移动速度不够快的话,躲得了一个也躲不了第二个。 陈成义显然就没有想去躲,而是整个人重心下移,冲着叶晁溪便冲了过去,那两个火球在将将触及陈成义的面门的时候,陈成义双掌一错,“唰唰”挥出两巴掌,硬是将那两个火球给拨转了方向,向着两侧斜下方的地面坠去,而陈成义的两个熊掌之上,有青烟冒起,似乎是掌上的熊毛被那火球灼烧而着了火。 两个火球落到地上的时候,似乎是无力地哀鸣了一声,便化作了两蓬四散的火星,消散在这试炼场中,而陈成义前冲的速度似乎是完全没有受到这点阻挠的影响,反而是更快了一些。陈成义的手在触及那火球的时候,一直没有放松对那火球控制的叶晁溪清楚地感受到了一股大力攻在了那两团火球之上,甚至可能沿着自己与那火球之间的那些丝神念的联系而反馈到自己的神魂界中,于是当机立断撤除了自己对那两个火球的掌控,所以那火球才在方向偏移并失控一般地落到地上的时候一眨眼便四下消散。 但是这两者的碰撞,以及陈成义双掌之上冒起的青烟,让叶晁溪清楚地感受到了火符的作用——虽然不能承受大力的撞击,但是对于不管是**还是包裹在体外的那一层熊掌虚影,都是具有一定的伤害作用的,那冒起的青烟自然也不是被烧焦的毛发,而是那双熊掌之上被那火球所化去的灵气,所以在使用火符进行进攻的时候,不能指望它能将目标物给推开或者阻拦住目标物的运动,而只能用作削减对方法力的辅助,使用比较迂回曲折的路线,不与锋芒之处硬碰,把能烧的部分都给烧上一烧,或者直接结成厚重的屏障,给对方以一种穿过火墙需要耗费大量法力的威慑感,促使对方自己停下。 而若结不成屏障,那么为了抵挡这种纯粹力量的冲击,还是靠乌龟壳这种防御xìng的符箓比较好。 叶晁溪心里有了底,见陈成义的巴掌就要向着自己的乌龟壳拍来,连忙往侧后方跳去,在轻身符箓的加持下,这一跳跳了挺远,让陈成义的巴掌擦着那乌龟壳的边就过去了,留下了五条颇为明显的爪印,但是看着再撑个一两次攻击不成问题。 龟甲符有些难炼,叶晁溪炼成的并不算多,无法像谷庚那样完全采用乌龟战术,必须得想办法进行躲避。 叶晁溪仗着轻身符还有灵力的时候,绕着陈成义连跳了数步,绕行到了他的背后,而那陈成义似乎是眼观六面耳听八方,根本就懒得转身,直接脚在地面上一跺,整个人在后仰的过程中便横了过来,像颗炮弹一样向着叶晁溪冲了过去,方向准确时机刚好,叶晁溪刚刚落地,几乎是连下一步的落脚点都还没想好,就看到陈成义向着自己冲来,甚至那一颗大好人头都被一圈虚影围绕,依稀有变作熊脑袋的迹象,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陈成义的这次冲击所带来的压力所凝固并产生变形,叶晁溪看到了陈成义的脑袋,一眼就判断出如果这一下撞实在了,自己估计直接就是满场红光闪烁的下场了,乌龟壳也顶不了什么用。 叶家的轻功身法,叫做凌霄步,和排云手是配合使用的。 在那一瞬间,叶晁溪几乎是本能地使出了凌霄步,连接三步,步步高升,整个人拔地而起,从陈成义的头上踩了过去,陈成义的冲击从他的脚下划过,带着滚滚风雷之声,但是到底没有给叶晁溪带来什么伤害,甚至叶晁溪的乌龟壳也是完整无缺的。 叶晁溪人在半空,手却没停,一张土符在他的手中亮起,霎时一块足有房屋大小的黄sè的土块从他的手中浮现,而叶晁溪就这那土块下坠的势头,在那土块上方又是一脚踩下,那土块的下落陡然加速,直接压到了陈成义的头上,而叶晁溪接着这一脚的力量,又往上拔高了数丈,冲得太猛,加上那轻身符的加持,使得他的高度已经远远超过了通常情况下凡间武人使用凌霄步这种身法所能达到的极限,于是在下落的过程中,叶晁溪整个人的平衡几乎有些失控,在空中张牙舞爪地连翻了几个跟头,总算是踉踉跄跄地落地站稳,没有跌倒。 那土块并不坚硬,砸到了陈成义的头上,几乎是刹那间便被陈成义爆发出的力量给击成了一堆散碎的土黄sè砂砾,没能达到将他压服的目的,但是那么大团的砂砾铺头盖脸地落下,到底还是将陈成义给整个儿活埋了,虽然陈成义奋力挣动,但是一时之间,也只是搅动这那团砂砾上下翻滚,折腾得漫天黄沙更是让人视线受阻,因而没能很快地成功冲出。 叶晁溪几乎是在落地的顷刻之间便激发了数张水符,向着那团正在翻滚着的砂砾扔了过去,水龙落下,瞬间天地清明黄沙落地,而那团原本在翻滚着的砂砾也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滩泥浆。 叶晁溪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水符的奇妙作用,心念一动,更加抓紧了对那几条水龙的控制,让那滩泥浆之中形成了几条泥龙,绕着陈成义,将他层层包裹起来。 水的作用,就是化劲,特别是水的量比较大的时候——就好比那些想不开去跳山崖的凡人,爬个几天几夜跑到山巅,跳下去的时候,却只能在山下的水潭里溅一朵小水花;亦或者比如在大海之上的时候,哪怕是修为大成的得道高人,不管用多大的力量击到大海之中,那力量都很难会达到海底。 火符会被陈成义拼着耗损灵气而拍散,土符在陈成义面前也只能是一击即碎的下场,但是水符却可以将陈成义的那些攻击给进行牵制——并不正面顽抗,所以对于叶晁溪的神念几乎是没有什么冲击,但是那绵密的纠缠却可将那些进攻的力量化于无形,这再加上那些砂砾形成泥浆之后,所带来的牵制力量还要更大。 陈成义被泥龙所包围着,挣动了片刻之后,突然停止了动作,双手错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要使用什么秘术。 而在这泥浆翻滚止息的时刻,叶晁溪一把火符就这样扔了出去。 85、烧成陶俑了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这一次可不是先前两个小火球这样小打小闹的阵势,这一把火符行到半途,两两相撞,几次碰撞之后,竟融合成了一个光芒亮白到刺眼的大火球,而这个火球就那样向着被泥浆包裹的陈成义兜头罩去。 那光芒让陈成义眯起了眼睛,同时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热浪,于是他怒吼了一声,整个人在弯下了身形蓄势,几乎是一个呼吸之间的事情,陈成义的外形居然就完全变成了一只熊,厚重密实的皮毛虚影笼罩在身体之外,虽然只是灵力的虚影,因而无法像真正的人熊一样,将包裹住自己的那层泥浆从皮毛之上甩开,仍是一大团一大团的泥浆将他包裹在内,但也让那泥龙受到了震动,叶晁溪险些就有些控制不住。 在那大火球的炙烤之下,白sè的雾气在那团泥浆之上升起,但是并没有升腾多少,那团泥浆便已经全然地干燥,显然叶晁溪在受到震动之后,主动撤销了那几张水符的效果,并让那土符化成的砂砾再一次显现出来,只不过经历过泥龙状态的那一通搅合,那团包裹住陈成义的泥浆此时已经干燥成了一个土壳。 陈成义察觉到了水符的作用消失的那一刹那压制在自己身上的阻力的松动,双臂肌肉瞬间绷紧,就要一鼓作气冲出去,打飞那向着自己飞来的大火球,并将叶晁溪给抓住狠狠地揍上一通。 那火球在这一刹那陡然加速,甚至那光焰又明亮了几分,显然背后有所助力,陈成义所化的人熊的皮毛在那火球的光焰的笼罩之下有淡淡的青烟逸散,但是到底使得那火球带来的伤害触及不到他的本体,所以也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倒是那火球如果被他撞到的话,控制那火球的叶晁溪必然不会好受。 那火球果然没有与陈成义进行正面对撼,而是一个轻微的偏移,啪地一下擦过陈成义的身体,落在了陈成义脚下那厚重的泥浆之上,随即那大火球之上的火焰开始四下蔓延,只是眨眼就散去了火球的形态,从下而上,眼见就要将陈成义给笼罩成了一个火人。 陈成义冷哼一声,他现在已经召唤出了完整的人熊虚影,人熊皮毛的防御让他几乎感觉不到热力的侵袭,而他的肌肉也在那虚影出现之后,力量得到了翻倍的增加,可是在他全身肌肉绷紧就要跃出的时候,却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紧紧地压迫在他的两条腿上,位置巧妙且又顽固,似乎是先前包裹住他的泥浆突然都变成了坚硬的顽石,让他的腿不能弯曲,也无法伸直。 不能动弹,这肌肉里的力量自然也就无法发挥出去,陈成义心中大惊,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一个火球丢下来之后,竟然会起到禁锢行动的作用。 而那被禁锢的感觉甚至还在向上蔓延,很快他就觉得自己门面之上的那团泥壳也变得仿佛坚硬的面具一样,甚至有不断收紧的趋势。 “他一定是作弊了,练气境界能炼出什么符,会有这么强的禁锢的作用?”这样的念头在陈成义的脑中转了个弯,随即一道金光突然在他的眼前亮起,覆盖在他面门之上那禁锢的面具随之破碎,可还没有等到他缓过气来,他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之上受到了极为剧烈的撞击,随即便是满眼的红光,宣告着自己的失败。 “这不公平!”在昏迷过去之前,陈成义的脑中咆哮着的全是这四个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待到红光散尽尘埃落定的时候,站在他对面极远的地方的叶晁溪,正无奈地看向白陶,寻求帮助。 “啧啧,活灵活现啊。”白陶踱着步子就跨进场中,绕着僵立在场中一动也不能动的陈成义,口中赞叹着,啧啧有声。 “帮忙敲了这层壳吧。”叶晁溪站在白陶身后小声恳求,而站在陈成义正面的杜宇岚似乎不嫌事大一样,伸手在陈成义的身上咚咚咚地敲着。 原先包裹在陈成义身上的泥浆,在那个叠加出来的火球之下,被烧成了一坨无比坚硬的堪比山石的外壳。 “我只是想到火借风势,却没想到威力会大到这种地步。”叶晁溪看着陈成义紧闭的双眼,心中有些不安,总担心自己这一轮攻击,会让他受到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毕竟对方和自己无冤无仇,也只是就这么随便切磋一下。 “这都给烧成陶俑了啊。”杜宇岚颇有些唏嘘地收回手,“你这一手,寻常武修还真不一定能挣脱得开。” “我是挣不开。”白陶赞叹了一句,而后高高地举起拳头,向着陈成义的胸口砸去,一拳落下,蛛网状的纹路以那拳印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开来,而随着白陶的收手,那些碎片也随之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叶晁溪轻轻地“咦”了一声,眼见白陶砰砰又是几拳,就将包裹住陈成义上半身的陶片给砸了个七七八八。 “怎么,在奇怪为啥白道子砸得这么轻松,却在说他自己未必能挣脱得开?”杜宇岚看出来叶晁溪的疑惑,在一旁开口问道。 “正想请教。”叶晁溪还是相当地虚心好学的。 “这看来你还真不是故意……”杜宇岚长叹了一声,“你也知道怎么打拳吧,你拳头打出去之前,是不是要将拳头先收回来?” “啊,我懂了。”叶晁溪到底也是练过几天的,闻言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正如杜宇岚所言,拳头打出去之前要先收回来,只有这样打出去的拳才能又快又狠,并且这一拳若想达到更好的效果,甚至需要调动起全身的肌肉,通过一定的技巧,将腿脚腰腹的力量全都汇集到拳头之上,这样一来,看起来似乎只是出拳攻击一点,事实上却是全身的力量被集中到拳头这一点之上,那么造成的伤害,自然会远远大过单纯的拳头上那点肌肉所蕴含的力量。 叶晁溪扔出那火球,原本只是想在那砂砾被陈成义挣散之前,消磨掉他护身的那人熊虚影,为了尽可能有效地利用那一把火符,他甚至驱动了两张风符,用以煽风点火,却没想到居然将包裹在陈成义身遭的那坨泥浆给整个儿烧成了陶瓷,陶瓷的坚硬程度可不是那团砂砾所能比的,更何况这坨陶瓷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几乎一点缝隙都不留,使得陈成义他就算想要挥拳击碎这层禁锢自己的玩意,也无法像先前那样zì yóu地调动全身的力量来击出拳头来,全身的力量就只能那样分散在全身无法汇集无法于一点突破,自然也就无法从那陶俑之中挣脱开来。 其实这个情况之下陈成义就已经输了,但是叶晁溪没反应过来陈成义的无能无力,担心迟则生变,故而又shè出一枚金符幻化的利箭,并又加上了两张风符加速,这才激发起那满场的红光。 白陶已经把陈成义的两条腿也都给挖了出来。 陈成义身上的道袍此时已经破破烂烂地没个整形了,被白陶扛在了肩上,换了口气的白陶此时用脚踢着地面上那些陶土碎片,有些奇怪地向叶晁溪问道:“我记得这符箓使用的时候不是可以随时撤销效果么?你怎么就没法清掉这些碎片?” “我用土符的时候,担心在对撞的时候被陈师兄的力量冲击到,所以几乎是土符一出手,我就收回了对它的控制,所以这团土坷粒在落下的时候才会这样一击即碎,加上土符唤出的山石毕竟与水火风等不同,在失去控制之后仍然会有实体留下来,而没有那么容易消散……所以这烧过之后,我也没有办法让它消散掉。”叶晁溪一边说着,一边跟在白陶的身后,就要一同护送那陈成义去往那药师院。 “看来和符修打果然很有趣。”被两人落在了后面的杜宇岚摸了摸下巴,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姓名玉牌,遥遥指着叶晁溪,“你……叶师弟,你等等先别急着走,我来跟你打一场。” “啊?”叶晁溪有些愕然地回过头,就看到杜宇岚拿着那玉牌箭一样地冲到了场边那玉版之下,极为麻利地,就将自己的玉牌给换了上去,和叶晁溪那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玉牌并排嵌在上面。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面临挑战如果退缩的话,是会有惩罚的,虽然只是私下默认而不是官面上规定的惩罚,但是也绝不好受,而且也逃不了。”不知何时,那花师姐也站到了场边,看着叶晁溪,笑盈盈地说道,“不过十场连胜会有官方的灵石奖励,你可以看着办。” “嘿,他刚才输了我两块灵石,心里不爽,你就陪他打一场好了,也好让他心服口服。”白陶看了看叶晁溪,又看了看杜宇岚,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扛着陈成义转身就走,“我先送这只熊去药师院,希望等一会能看见那条蛇。” “对了,临走再送你一句。”没有理会叶晁溪茫然无措地伸出的求援的手,白陶离开的脚步是无比的坚定,只不过他到底还是念在同窗多年的份上,给叶晁溪做出了一点提点。 “打蛇打七寸。” 86、捕蛇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许师兄……不是让你……多照应我一下么……”叶晁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白陶越走越远的身影,一句话说得声音是越来越小。 “他照应你?我看是你照应他还差不多。”杜宇岚大步跨到了试炼场中,扭着脖子转着手,似乎在做准备动作,听到叶晁溪的话,不由自主地乐了起来。 “我是第一次来这边……”叶晁溪还想开口向杜宇岚讨一个手下留情。 “没经验不代表不能打。”杜宇岚嘿嘿地笑着,“来吧!让我也来见识下符修是怎么靠变化来打架的。” 杜宇岚话音刚落,整个人影就从原地消失了,叶晁溪只能看到一串残影从方才杜宇岚站立的地方伸展出蜿蜒仿佛蛇行的曲线,向着自己的方向便冲了过来,速度比那人熊陈成义不知道要快上多少。 杜宇岚突如其来的攻击仿佛是大夏天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叶晁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自己的尾椎骨上升腾而起,直刺得自己的脑壳冷飕飕的仿佛一坨冰块一样,心里那点怯战的念头也仿佛被冻僵了一样,反而是应对的方法一个接一个地串出自己的脑子,并且这些念头似乎是有自我意识一般,主动地联系到了自己手头的符箓。 几乎是眨眼之间,龟甲符,轻身符以及一道风符被连接激发并加持在自己身上,叶晁溪瞬间如同风筝一般,从那试炼场中高高飘起,凌霄步的身法在这种情况之下,似乎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虽然也显得越发容易失控。 杜宇岚的身法显然比陈成义要灵活得多,那串虚影在地面上一个盘旋,仿佛是一条蛇盘成了一团,随即那条蛇的身躯猛地绷直,就从地面上弹了起来,而神奇的是,这弹起的蛇身,前进的路线居然也是蜿蜒曲折地,一时间竟让叶晁溪无法判断那蛇行的方向。 数张水符被扔了出去,叶晁溪cāo控着那几张水符所化的水球互相合并,化作了一张巨大的水膜,向着杜宇岚兜头罩去,水符化劲的作用让他记忆尤新,于是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用它来阻拦住杜宇岚的行动。 眼见那水膜就要将杜宇岚给兜头罩住,杜宇岚却还有空闲在那哈哈大笑,那笑声让叶晁溪几乎是立刻便感受到了危机,于是整个人在风符的推动之下,以更快的速度从半空之中落下,落地的速度太快,让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脚下反震而起,虽然自己的身体由于入道之后一直在进行淬炼故而能够扛住这冲击,但是内脏感觉也是一番翻江倒海,几yù作呕。 叶晁溪的感觉没有出错。 那水膜在罩住杜宇岚的时候,瞬间便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水球,可是杜宇岚的动作几乎是没有顷刻的停顿,只是仿佛水蛇一般地一个弯折,便从那水球之中挣脱了出来。 那几张水符,没有起到哪怕一丝阻拦的作用。 叶晁溪心中一动,那水球边上突然亮起了一个小火球,那是叶晁溪在预感到那水符阻拦不住杜宇岚的时候而在那水膜之上留下的后手。 杜宇岚冲出水球的时候刚好从那火球的旁边擦过,口中不由地轻轻“咦”了一声,刚想折返身形去将那小火球给击散,那小火球已经融进了那团大水球,那水球瞬间发出了嘶嘶的声音,顷刻之间便化作了白sè的雾气,笼罩住了整个试炼场,也把叶晁溪和杜宇岚的身形都被笼罩了起来。 “你以为修道之人,视觉受限便无计可施了么?”杜宇岚的声音在那雾气之中传递开来,声音飘飘渺渺左右变幻,只能听得出他的身形在下落,但是那下落的路线也同样飘渺。 杜宇岚在下落的过程中闭上了眼睛,开始动用自己那练气境界中仅有的那点神念,并将其向着自己的体外逼出,希望能借此感应到叶晁溪的位置。 “咦?”神念只是轻微地探出体外,杜宇岚就发觉到不对劲了。 在他身遭不过三尺的距离,便似乎有什么坚硬的屏障阻拦住了他的感应。 “打算故伎重施?”杜宇岚心里想到了方才陈成义的处境,心中几乎是立即想到叶晁溪是打算将方才的那一幕在自己身上再来一次,而那围绕着自己的墙壁,想来就是土符化作的那堆小山了,只等着自己用蛮力砸上去,之后这漫天雾气十有仈jiǔ便会重化水龙来将自己困住。杜宇岚可不打算尝试被那泥龙包裹的滋味,毕竟蛇在水中能通行无阻,可不代表蛇在泥浆里也能毫无滞碍。 于是杜宇岚开始扭动着身体,在原地转起圈来,随着他的转动,一缕微风在他的身畔产生,并且越来越壮大,竟形成了一股小小的龙卷风,而随着这龙卷风的产生,杜宇岚身遭的雾气也开始变得稀薄了。 但是与此同时,杜宇岚也感觉到在自己清空的那方寸空间之外,雾气竟是变得越来越浓,但是只不过一个呼吸之后,那雾气又开始明显变得淡薄了,甚至让杜宇岚依稀都能看到矗立在自己身畔的那三座黄土小山。 “他打算做什么?”杜宇岚心里有些疑惑了。 杜宇岚的心神有些绷紧,他也停下了自己的旋转,散去了自己弄出来的那小龙卷风,而是专心致志地感应着周遭的动静,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便立即能够扑过去。 雾气越来越淡,突然一道金光从杜宇岚的右侧后方,两块黄土小山交错的缝隙之中,向着他shè了过来,这道金光是如此迅疾,竟在那雾气之中划出了一道通透得没有一丝雾气的通道。杜宇岚的反应也不慢,几乎是刹那之间,连蓄力的过程也被省略,便折转身形,向着那金光shè来的方向冲去,中间身形微震,轻而易举地便绕开了那似乎是箭头的金光,从那两座土山之间穿了过去。 果不其然,杜宇岚看到了有一道人影正在向着一座土山后面躲藏。 杜宇岚的身影突然往地上一落,方才那一阵前冲弄出来的动静瞬间消失,但是杜宇岚前进的速度却更快了一些,同时亦仿佛是一条冰冷的蛇在地面上爬行一般,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前进得无声无息。 杜宇岚从另一个方向绕过了那座土山,对于没有发现任何人行动的并不感到意外,但是同时他也开始思考这错落的土山到底是个什么花样。 符阵不分家,符修很多对阵道也颇有心得,所以杜宇岚理所当然地认为叶晁溪是打算用这土山不下的阵势来让自己困于其中迷惑不已。 “越来越有挑战xìng了啊。”杜宇岚只觉得自己斗志昂扬,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如果这一幕让叶晁溪看到的话,只怕会觉得这杜宇岚果然不愧于蛇道人的诨号,这明明白白地就是一条蛇。 “待我来看看这阵势怎么破。”杜宇岚依然贴着地面滑行着,并开始在心里计算着这些土山之间的距离。 “这好像也太随便了吧……”算过五六座土山的位置之后,杜宇岚的心头又有疑惑产生,这土山的位置似乎是一个阵法,但是偏又分布得如此随意,很多地方都错开了不少,而那萦绕在土山之间的雾气,虽然说是稀薄了不少,让杜宇岚能够看到距离最近的土山,但是却始终没有完全散去,使得杜宇岚无法一眼将这试炼场给看个通透,“先破坏一个试试。” 下定决心的杜宇岚就着匍匐在地的姿势,一脚踢向了自己身边的一座土山,仿佛是一条蟒蛇甩动了尾巴,那土山果然应声而碎,同时杜宇岚也借着这一下的反冲之力,让自己退开了一段距离,刚刚好躲过了那坍塌的砂砾所掩埋的范围。 一个人影仿佛是一直蹲守在边上,杜宇岚退开的时候,那个人影突然跳出,手中一道金光就向着杜宇岚的脖子劈了过去。 杜宇岚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身子在地面上一弹,翻身跃起,右手拇指内弯,其余四指并拢指尖微弯,作蛇头之状,向着那人影的咽喉之处攻去,这一手又快又狠,仿佛是一条眼镜蛇,终于等到了战机。 杜宇岚简直要为自己的反应而放声大笑了。 杜宇岚的攻击实在太快,那人影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金光落势也没有发生改变,但是同样的,杜宇岚其实也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他的手触及到了那人影的咽喉之处的时候,他才发现了眼前这个人影的异常。 但是这已经太迟了。 那个人影猛地化作一团雾气散开,而后将杜宇岚给包裹了起来,其中还有无数细碎的木渣,仿佛暗器一样从杜宇岚的身遭划过,虽然没有带来伤害但是还是让杜宇岚不由自主地在那铺头盖脸的劲风之中略微闭了下眼睛。 还没等到杜宇岚缓过这口气挣脱开来,便只觉得自己的咽喉之处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霎时间便是满眼的红光。 87、预定的生意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由于有护身甲术的阻拦并加上那试炼场中对于伤害的降低作用,杜宇岚虽然一时呼吸不畅,但到底没有晕倒,只是半跪在地上咳嗽,待到叶晁溪撤去了场中那些雾气和土山之后,方才缓过一口气来。 “你真是第一次第一次跟人动手?”杜宇岚摸着自己的咽喉,站起身来哑着嗓子问道,“这故布疑阵并以木符化做人形傀儡,用以李代桃僵,诱使我做那螳螂,自己却做黄雀在后的手段,可着实是……十分犀利啊……” 事实上杜宇岚挺想用yīn险这种形容词的,但是想想那在自己咽喉处的一击,不但击碎了自己的护身甲术,还让试炼场中的法阵判断自己已经死亡,虽然发出这攻击的手段着实yīn险,但是这攻击力也是实打实的犀利,自己还真得佩服一下。 “修道以来是第一次……”叶晁溪想了想,选择了一种比较jīng确的描述。 毕竟在叶家庄中的半年多的时间,和家中兄弟们也是点到为止地切磋过的,虽然只是凡人武者之间的竞技,但是基础的战斗意识也算是培养出来了——这一点叶晁溪早先没觉得,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凡人武者之间的争斗方式和修道之人之间的争斗是截然不同的两类:前者是靠着人的四肢最多再加两样武器拿在手上,大家乒呤乓啷地互相以技巧和力量捶打;而后者之间的争斗,则是各种神奇的手段之间互相拆解。 但是这两轮试炼场中的切磋,却让叶晁溪深刻地感受到,其实争斗这种事情,不管你练的是什么,打起来的时候总是大差不差的,想要打赢所需要的条件也几乎完全一样:绝对的冷静,寻找出对方的破绽,快速并正确的选择应对招式或者手段,把握住出手的时机……以及兵不厌诈。 当他试探xìng地以水符想去围困住杜宇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对他的速度几乎是无能为力,这说明如果自己找不到牵制他速度的方法的话,那便只能用乌龟壳硬扛并被他追着打了,但是自己炼制的乌龟壳的数量导致对叶晁溪现在来说只能作为保底的护身手段,而不能真像谷庚那样冲出去拼消耗,所以他几乎是有些无耻地立即将那团水球雾化用来做烟幕弹,并以火符加速了这一变化过程。 杜宇岚毕竟还只是练气境界的修士,虽然也能以神念感应周遭事物,但是范围有限,总归不如眼睛看起来直白清楚,若是筑基大成之后的修士,神念可以笼罩身遭上百里,那这小小的烟幕弹便毫无作用了。 所以叶晁溪趁着杜宇岚还没落地的那当儿,飞快地撒了一地的土符,那堆土符其实与阵法没什么关系,都是他随意撒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隔阻并误导杜宇岚的神念感应,好让自己能藏身其中。 值得叶晁溪暗自庆幸的是,杜宇岚落地的地方,离他还很有一段距离,这让一时间还没有想到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的叶晁溪默默松了一口气,到底运气还是有的,没让自己直接就在这土山之间对上杜宇岚。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杜宇岚之后所经历的了,趁着杜宇岚视线神念统统受阻,叶晁溪躲在一处土山后面用木符给自己做了几个傀儡架子,鉴于自己的控制还没法达到随心所yù惟妙惟肖的境界,叶晁溪给那几个傀儡架子都裹上了一层雾气,这就是杜宇岚感受到周遭雾气突然变浓复又变淡的原因。 至于最后那一击,自然也不是叶晁溪自己打出来的,有那么多木傀儡,满场地的土山,搭配上几张金符,完全可以架起几处发shè的机关,这样杜宇岚只要动手打中那些个作为诱饵的那个木傀儡,这些化为长箭的金符便会shè出,加上风符的推动,力量速度都将几倍于叶晁溪自己拿刀去砍的效果。 “我就知道不该相信白陶那家伙的话,说什么你是第一次同人打架。”杜宇岚叹了一口气,对叶晁溪拱了拱手,眼睛里却是亮晶晶的战意,“今rì我败在兄弟手中,心服口服,还望兄弟你rì后多多指教。” “小师弟今rì初试身手,便连胜两场,真是好一场开门红。”那花师姐靠在试炼场外的玉版边上,鼓着掌开口说道,“想来小师弟也打得累了,不如下得场来,休息片刻?” 叶晁溪连忙回礼,而后同杜宇岚一同走向了试炼场外,围观的众人虽然有蠢蠢yù动的,但是既然那花师姐堵在那玉版边上同时开口将叶晁溪唤出场来,明显就是打算护他一下,自然自己也不好冲上去喊挑战。 这试炼场中那不成文的规矩是“人在场中,名在版上,便可点名挑战”,所以下场切磋的很多都是不怕死的往场中一站,便开始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挑战,直至jīng疲力竭战败为止,这种打法,自然也不会有谁真能完成那十场全胜的任务。 而花师姐这样开口将叶晁溪叫到场外,自然就是让他能躲开这可能的车轮战。 “你还能打几场?”那花师姐见叶晁溪与杜宇岚走到近前,挥挥手示意杜宇岚可以自行离开,方才拉过叶晁溪,开口低声问道。 “最多一场了……”叶晁溪摇了摇头,“没想到真打起来消耗如此之大,我的符箓不够用,并未准备充分。” “符修靠的本就是rì常的积累,打起来也是在与人拼消耗。”花师姐笑了起来,面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说“我就知道”,继而又问了一句,“这些符箓你攒了多久?” “小半个月。”叶晁溪并不讳言,事实上他做了快两个月的任务,终于将自己炼符的成功率提高到能让自己攒下符箓来的程度,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又攒了小半个月,才攒出这两场切磋之中所用的那一把符箓。 “有些慢啊……”花师姐摸着下颌说道,同时上下打量着叶晁溪,“可是你看着也不是资质不行的样子……” “呃……我其实还在练习之中。”叶晁溪有些赧然,毕竟他这炼符的效率同当年的谷庚相比,实在是差的不止一点半点,虽然的确是能当好一个符修,但是要想有所发展,只怕还需再下十倍的苦工。 “那就这样吧,等你什么时候能在这试炼场中连胜十场的时候,我再与你谈那笔生意好了。”花师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对着叶晁溪笑了笑,“你可别这次打赢离开了之后就再也不来了啊,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不会的。”叶晁溪摇头笑道,“只是我还是有些好奇,却不知道花师姐想谈什么生意,当然如果现在不方便告知,那便当我没问。” “好奇是么?”花师姐的笑容里带了些作弄人的促狭意味,“那你可要更加努力了,等你能达到接这笔生意的资格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只能告诉你,这绝对是笔大赚的生意,你若能吃下,那么你直到金丹境界之前,都可以过着一掷千金穷奢极yù的生活了。” “我吃不下也自然有人能吃得下。”叶晁溪心里默默想着,打算等谷庚回来的时候跟他说上这么一声,毕竟若真有好处,大家一起赚也是不错。 …………………… 叶晁溪这一rì便没有再上试炼场,而在回去的路上,他又绕路去接了一轮炼符的任务,打算接下来一段时间好好提高自己炼符的水准,为下一次进试炼场做准备,同时他也实在是好奇那花师姐所说的大生意究竟是何,虽然可以等谷庚回来后揣掇谷庚去问,但是这事毕竟是落在自己的头上,如果不能自己去弄个清楚的话,总归是有些没有面子。 之后,叶晁溪拐去了药师院,打算看看那被自己打晕的陈成义状态如何,同时他心里还挂记着那个燕子李三的燕子三抄水,如果那人也还在药师远里躺着的话,可就刚好可以请教一番了。 但是叶晁溪实在是没有想到,当他推开药师院的大门的时候,没有看到陈成义也没有看到燕子李三,却看到白陶被一个看着面熟的师兄按在床榻之上,背上被插满了金针,正在哼哼唧唧地叫唤。 “白师兄……你怎么了?”叶晁溪硬是被这诡异的状况弄得愣住了片刻。 “师弟快来救我!他在拿我当他扎小人做诅咒术法的载体!师弟你再不救我,你就再也看不到我这个师兄啊——”白陶看到叶晁溪进来,立刻大声呼救,最后却变成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因为在他背上扎针的那位师兄似乎是手抖了一下。 “不,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胡言乱语,张远师兄大恩大德再造之恩,小的没齿难忘,rì后定当涌泉相报。”白陶的语气在惨叫之后瞬间转换,变得谄媚非常,看得叶晁溪是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白陶这人仿佛被什么外来的鬼怪附身了一样,和平常看到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了。 “对不起,不打扰师兄你做法了。”叶晁溪对那看起来淡定非常又面熟的师兄躬身行礼,转身就要退出。 “没事,我只是在他身上试试,能不能以外力帮他练成那锻体之术,你既然修炼有成,不妨留下来看一下,也好让我有所对照。”那位叫张远的师兄却仿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淡定地开了口。 “诶……”叶晁溪微微愣了一下,终于回想起来那位张远师兄是何人了,正是他让叶晁溪将那一肚子的灵气给活活吐了出来。 “张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充满创造力啊。”叶晁溪看着哀嚎着的白陶背上那一片金针之间亮起的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他的皮肤上所勾画出的玄妙的花纹,发自内心地赞美着。 88、张师兄的手段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太粗暴了……太粗暴了……”白陶显然没有叶晁溪那旁观者的好心情,面上的表情纠结龇牙咧嘴似乎在受什么不得了的罪,可就算是这样,也要从牙齿缝里挤出抱怨的字眼来。 “不觉得yù仙yù死么?”张远仍在调整白陶背上的金针,顺口回道。 那一片金针似乎是终于找对了位置,金针与金针之间浮现的光芒在那一瞬间猛地亮了起来,而后叶晁溪便感觉到这处房间之中的灵气都开始想着白陶的后背聚集而去,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灵气在白陶背上那些奇妙的花纹之上聚集,而后纷纷沿着金针向着白陶的身体内钻去。 那些没入白陶身体里的灵气团散发出幽幽的淡青sè光芒,似乎有一丝药草的灵气混杂在其中,在进入白陶的身体之后其光芒并未消减,甚至变得更加明亮,竟将白陶的皮肤以及其下的肌肉内脏等都给照了个通透。 于是在叶晁溪的眼里,白陶在那灵气入体之后状态,仿佛是上课时候挂出的那些经脉的图像的具象化,并且还要更直观更明了,一块块肌肉一处处内脏是这样的清晰,甚至能看到那些跳动着的肌肉,那些血液在血管之中的流淌,那些仿佛静止但又充满了生命活力的脏器……让叶晁溪看得头皮发麻,但是却偏偏充满了一种奇异的诱惑力,让人想要仔细看个清楚。 “人之肉身,果然不愧为造化之所钟的存在,不管看上多少次,都觉得玄妙非常。”张远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白陶身上发生的奇妙景象,一丝诡异的难以言说的微笑在他的嘴角浮起。 叶晁溪在听到张远的这声感叹的时候,抬头看了张远一眼,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那第一次进入试炼场之中的状态,又担心又害怕并忍不住地被害妄想。 那些在内部照亮白陶身体的灵气团很快便化去了球形,而是沿着一条若有若无的通道开始伸展,并互相蔓延互相交错,结成蛛网一样的纹路。 这纹路是如此地清晰直观以至于叶晁溪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自己那锻体之术修炼大成的那一刻的景象,那个时候自己身体内的经脉似乎也是这样整个儿亮起并连系成型,只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只是感觉到了这种畅通,远远没有现在这样直接看到一个人的身体那些经脉通路的存在来得直观和震撼。 叶晁溪不由自主地也瞪大了眼睛,甚至还张开了嘴,一脸被惊呆了表情。 “张远你这个疯子别带坏我的小师弟啊!”白陶似乎是感觉到了叶晁溪的视线,忍不住叫唤了起来。 结果那张远一抬手便在他的后脑勺敲了一下,并直接掐着他的后脖颈像拎起一只小猫一样提了起来,让他摆成了打坐的姿势:“专心运功,出岔子了我不负责。” “张师兄……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叶晁溪看白陶已经进入入定的状态,虽然那几团灵气已经散入经脉因而不再有那一身内脏晶莹剔透的景观可看,但是白陶那一身的经脉仍在皮肤之下闪着微光,时不时闪现出一些肌肉血管的纹理,而张远则抽回手在边上整理着东西,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凑到了张远的身边,低声问道。 “他背上是一个小型的聚灵阵,通常用来给快死的人护住心脉吊一口气用的。”张远一开口,就是一句惨烈的真相,让叶晁溪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开始狂跳。 “当然这快死之人也是有限定条件的,对一般的练气境界的修者来说,通常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张远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叶晁溪默默打颤的牙齿和不断望向白陶的眼神,“如果是别的人,大概完全不会想到这聚灵阵能有其他的用途,但是我就不一样了。” “话说回来,你知不知道,其实咱们这肉身,不同的部位,对灵气的承受能力都是不同的。”张远显然是对自己的创意充满了自豪,甚至都停下了手中的整理工作,开始对着叶晁溪细细地讲解,“你看,就好比一把刀,在皮肤上一拉,就是个血淋淋的口子,往肚子上一捅,肠穿肚烂便也就是下场,但是砍在了骨头上,却往往只能留下一条刀痕,而骨头却不会折断,灵气这种东西也是这样,只不过承载灵气的能力,却是这所谓的经脉的部分最为强大,而我们在吸收这天地间的灵气的时候,这些逸散的灵气却首先要通过我们的皮肤肌肉血管等等这些肉身的部分,才会汇集到经脉之中,而在这个汇集的过程中,往往我们的经脉还远远未到承受的上限,我们的肉身便濒临崩溃……这也是为何那些前辈高人们,修炼到最后便会抛弃凡人的肉身修炼yīn神,甚至会完全更换一个躯壳,因为那个时候肉身已经成为一个全然的累赘,严重阻碍着一个人对天地之间灵气的汲取。” “啊……哦……”叶晁溪完全无法不让自己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因为前后联系一下,他隐约地意识到了,这位张远师兄,应当是触及了那说起来似乎总有些飘渺无常态的,能感觉到但是偏偏好像又没有实体存在的,修炼三界。 修道之所以让人觉得飘渺,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修炼三界――灵法界,神魂界,浮空界――并不是那么切实具体地存在在人体之中的。 就说那仿佛是最为具体,也最为凡人武者所能感知到的经脉,在人的肉身之内,也是处于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的,它不像血管那样,你切开皮肤变能看到那汩汩的血液流淌,也不像那些重要的脏器,把个人开膛破肚之后便能看得一清二楚――你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你看不见也摸不着。 就好像那遍布白陶周身的灵气通路,如果那些灵气没有沿着那些通路行走,对于人的肉身来说,那些地方,根本不存在任何东西。 “张师兄你的手段……是直接将天地之间的灵气,通过聚灵阵还有那些金针,给直接度到白师兄的经脉之中了?”叶晁溪好不容易才消化掉了这个可能,将自己大张的嘴巴给合上,结结巴巴地向张远确定。 “没错,嘿嘿,我敢说,这云天之巅,也就我有这个本事了。”张师兄似乎也是得意得情难自禁,抬手正了正自己的衣冠,而后一抖袖子,仰首望天,露出一副老子果然是天才的表情来。 “张师兄这本事,可曾向宗门提过?”叶晁溪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这肯定能换到大笔的奖励,想来金丹之前都不用做任务了。” 就算是叶晁溪这种修为低下的小弟子,稍微想一想便也能想到张远这一手有多了不起,这是可以在短时间内以极快的速度提升修炼速度的手段,甚至如果可能的话,以这经脉为路径,更直观地去接近灵法界,甚至神魂界和浮空界,那样一来,这修道之事,那些虚无缥缈的机缘悟xìng之类的因素,岂不是都可以找到能够归根究底的原因,并针对xìng地探索解决的方法…… 那样一来,岂不是人人皆可修道,人人皆可大成? 若有这种手段,这一方宗门,岂不正是天下无敌? “等这一趟试完……其实我研究了这么久,虽然拿自己试了不少次,但这也是第一次在外人身上试验。”张远指了指仍在入定阶段的白陶,“锻体之术比较简单,倒的确是一样很好的试验对象。” “若是真想得到最直观的功力的提升,说真的,我的把握也不大,而且对筑基以上的修士是否也能使用同样的方法我也并无把握,想来只有将这方法交给宗门,看看那些长老们活了几千年的见识,能不能由此找到修炼的捷径。”张远说着,嘿嘿地笑了起来,“到那个时候,我的修为也许就可以一步登天,把你们都给甩下去呢。” “然后我就可以有更长的时间,来研究这人之肉身,到底是怎样奇妙的存在了。”张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得十分开心,一口白牙亮出,让叶晁溪活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 “张师兄……你不会哪一天突然心血来cháo,就将我白师兄给炼成那种傀儡偶尸了吧?”叶晁溪心惊胆战了半晌,终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尽一下好师弟关心师兄的义务。 “偶尸这种下三滥的玩意,根本不配在我眼前出现。”张远面上露出了嫌弃的神sè,“那种僵硬腐烂全是臭味糟蹋肉身的玩意,简直都该统统摧毁。” “你别觉得我着迷于人之肉身,就觉得我是那种地下老鼠似的炼尸狂魔,你要知道,在我眼里,像你白师兄那种充满活力的肉身,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张远拍了拍叶晁溪的肩膀,同时转过身子,又开始一动不动地盯着身上光芒已经几乎全然消失,仍在打坐的白陶。 “我……我明白了……”叶晁溪偷偷擦了一把冷汗,也一同抬头看向即将收功的白陶,双眼之中,是满得几乎快呀溢出来的同情。 89、怕什么 - 我愿为剑 - 一日摸尽长安花 () 白陶猛地睁开了眼睛,从那床榻之上一跃而起,跳到房中空地,“呼呼”地打了两拳。 “我觉得我充满了力量!”白陶摸着自己身上那些肌肉块儿,颇为兴奋地说道。 “你这一身的针还敢乱动!”张远一声训斥,白陶立即维持着那捏着自己胳膊的姿势僵硬在房中,一动都不敢动。 张远冷哼了一声,绕到了白陶的背后,开始一根根地拔除白陶背后的那些金针。 “看不出来张师兄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啊。”白陶感觉到背上那些限制在飞快地减少,也便顺势放下了双手,很开心地接过了叶晁溪递过去的衣服,对站在他背后拔针的张远说道。 “其实还是有点不够完善。”几句话的功夫,张远已经拔完了针,一边低着头在掌中点着那金针的数目,一边开口说道,“我刚检查了下,和叶晁溪这样自己修炼出来的锻体之术相比,这种速成的方法,果然只能应用于经脉之上,也就是,最多只能沾点灵法界的边,却对你的魂魄,也就是对于神魂界全然无用。” “张师兄……看得出我神魂部分的改变?”叶晁溪小心翼翼地问道。 “看不出,只是看出你神魂部分的变化对你这肉身产生的影响,至少现在的你和当初我看到的那种状况相比,似乎是魂魄与肉身的结合变得更加……圆融了。”张远歪着头想了半天措辞来形容叶晁溪目前的状态,最后只能勉强找到圆融二字,于是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将金针收回盒子,并翻开了旁边的一本书册,执笔在上面开始写着什么,而白陶则仿佛熟门熟路地披着衣服转去了隔壁的房间,然后端着一碗水一边喝一边走了回来,无比乖顺地坐在了张远那案台对面的椅子上。 叶晁溪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张远那书册,只看到张远写着些rì期人名,而后将白陶的状况给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 叶晁溪在看到张远写着白陶神魂部分并未有与其锻体之术作用在肉身之上的修炼同步等等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么白陶师兄是不是还要继续修炼这锻体之术,将神魂部分的缺憾补上?” “看他自己的意思。”张远似乎是写得告了一个段落,笔头一顿,抬起头来,看向白陶,“好了,现在我来告诉你你如今的状态。” “如果光就你的身体而言,锻体之术你已修炼至大成,只要稍作练习将其中的潜力发挥出来,想来你去试炼场中应该也能多打几场,但是这并不是完全的锻体之术,因为你神魂的部分并没有变化,而那部分的修炼则在我如今的能力之外,所以,也就是说,如果你继续走武修的道路,培养身体的本能,而对神念的cāo纵之类要求不高的话,眼下这样是足够的了,但是我个人还是建议你将神魂部分的修炼也继续进行,否则的话……嗯……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有时候真担心我的道基什么的就断送在你手上……”白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碗搁在了桌子上。 “我说过,你以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以还你一条命。”张远挑了下眉,开口道。 “真断了也无所谓,只要不死,有你这种人在,那我就总有翻身之rì,而我这要是瞻前顾后怕东怕西,那更是道基完好都成不了气候。”白陶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锻体之术我会继续修炼的,我刚才只是喝水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些事情,所以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张远露出了征询的表情。 “如果还有其他人来寻你,要求做你的试验品的话,你有几条命可以拿来做保证?”白陶开口问道。 “除了你这脑子里少根筋的不怕死的,还有谁会答应我?”张远有些疑惑。 “之前是不会有,甚至他们就算要治伤都不会特意寻你,我要不是偶然撞到你在自己给自己施针,知道你都是先在自己身上试验,我也不会想要答应。”白陶看着张远,面上的神sè也从那无所谓的笑容变得有些凝重了,“但是我到你走了这一趟之后,等我回头在试炼场中打上一轮,很多人都会发现我的进步,就算我不多嘴,他们也自然会推测到你这里来,到那个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头脑发热的,想要求你拿他们练手的。” “你应该能理解你今天在我身上试验的这一手会带来的影响的。”白陶看张远似乎是陷入了思考而没有说话,又补充了一句。 “这倒的确是个可能。”张远摸着下颌思考了起来,“其实我很需要在不同的人身上试验来验证我的想法,但是我也的确承担不了那么多人的命……把握再大我也没有那个能耐,并且……” “多谢提醒,我知道了。”张远冲着白陶点了点头,“我等一会去执事处自领责罚。” “咦?”叶晁溪有些诧异地看向张远,“张师兄为何要自领责罚?” “随意在同门身上试验可能致命的手段,虽然侥幸成功,但是终究是打了门规一个擦边球,与其rì后被那堆找上门的来以此为要挟,还不如我自己先去坦白个干净为好。”张远合上了面前的书册,站起身来,对着叶晁溪和白陶作出了送客的手势。 “等等,这种事,难道不是只需要瞒住就可以了么?”叶晁溪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比如说……不去试炼场?” “他答应我在他身上试验的目的就是为了去试炼场上耀武扬威,又怎么能不让他去试炼场?”张远乐了,拍了拍叶晁溪的脑袋,“不会是什么很严重的责罚的,最多去思过崖意思一下,也正好去躲一段时间的风头,不然真被哪个被你白师兄揍趴了想报仇雪恨的缠上可就不好了。” 叶晁溪心中仍有忐忑,但是看张远和白陶都一副不拿这当一回事的表情,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说什么,只好跟着白陶一起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们真不怕那执事处的责罚?还有留下那违背门规的记录?” 张远和白陶俱是一愣,随即一起笑了起来。 “可真是你的乖师弟。”张远笑道。 “我说了我师弟是好孩子,别带坏他。” ……………………………… 白陶和张远的无所谓,让叶晁溪很快意识到,他自己的被害妄想是多严重。 正是因为这样始终在担忧的心理的存在,让他对很多事情都抱持了一种极为小心谨慎的态度,而更为要命的是,对于一些其实并不严重的后果,都会生出一种畏惧的情绪。 就好比张远说去执事处自领责罚,事实上也不过就是思过崖一段时间的闭门思过,对张远或者白陶来说,似乎更接近于一段时间不用头疼出门吃饭的闭关,虽然闭关的条件的确是会差点――但是在叶晁溪的认识中,却仿佛是一件需要小心避免最好一辈子都不用接触到的可怕的事情,似乎去了思过崖再出来之后就会整个身心疲惫恍如隔世如获新生等等等等。 这样的心态,或许可以让他过一辈子太平rì子,但是作为一个与天挣命的修道之人,这样的心态,则可以说是注定了这个人在面临天道之时的魄力不足缺乏霸气,换句话说,这样的人,其浮空界的修炼,会因为自己的小心谨慎或者说胆怯,而早早地到达一个瓶颈。 “这是怎么一回事?”叶晁溪开始疑惑了起来。 至少当初他决定离开叶家庄的时候,绝对不是这样的心情,那个时候,他还想看更多的风景,还想见识更多的高人,还想着翱翔天际zì yóu自在,还想着或许有朝一rì,可以站在钟神秀的身后,陪着他共抗天道,做下些轰轰烈烈的事情…… “我到底在小心谨慎什么?”叶晁溪开始问自己,的确自己是怕死,但是谁不怕死?修道之人归根到底都是怕死的,一个个都是想活个千秋万岁才抛弃那么多人世温暖走这飘渺之途,但是除死之外,又有什么是值得自己这样每天担忧害怕的呢? 害怕走在人多的地方被陌生的人所观察?这问题在自己锻体之术修炼大成的时候就应该已经不是问题了。 害怕被奇怪的路人的抓去炼剑?先不说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多低,这种事情除了老老实实提高自己的修为把自己锻炼得能够大杀四方之外,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 害怕试炼场中的那些红光为自己而闪?总在担忧着万一输了又会怎样,可事实上,自己就算输了,也死不了,更没人会嘲笑。 害怕自己做下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被云天之巅逐出宗门,失了背后的靠山,甚至成为钟神秀路南乡翡寒星等等人眼中当年帮错的人?但是云天之巅那么多的条条款款又不是每一种错都会是逐出宗门的下场,并且仔细研读之后,更是发现,只要自己好好做人,就算是云天之巅的法规,也完全不会有任何违背的地方。 所以说,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当初回答那入门三问的时候,那种满腔斩钉截铁的胆气呢?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