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千年来客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呼!” 吴铭拄着拖把,直起腰杆,长长地舒一口气。 经过一上午的大扫除,尘封已久的店面终于焕然一新。 自从爷爷吴振华一病不起,这家“川味饭馆”便关门停业,至今已经整整一年。 吴家三代只有吴铭是科班出身的正经厨子,老爷子巴不得他回来接自己的衣钵。 不乐意的是爸妈。 川味饭馆不过是随处可见的苍蝇馆子,早年间生意确实不错,可最近几年,接连受疫情、预制菜和经济下行的冲击,生意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停业一年,以前的老主顾也都走的走散的散。 按老爸的意思,这小破店早该租出去或者干脆卖掉。 老妈也说:“你放着大饭店的主厨不做,回来开个小饭馆图啥呢?” 老妈分不清厨师团队里各个职位的区别,只知道儿子在大饭店工作,便以为他是主厨。 其实吴铭只是负责二灶的炉头,说得好听点叫二厨,事实上,正是因为晋升主厨失败,他才怒而辞职选择单干。 吴铭懒得解释,只是和爸妈定了个半年之约,半年后如果经营不善,就滚去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吴铭站在门口环视店内,这窄窄的门脸,小而陈旧的方桌,几乎承载了他儿时对美食的所有回忆和向往。 可以说,爷爷才是他的烹饪启蒙老师。 川味饭馆主卖各种盖饭,左手边的墙上贴有一幅巨大的红底白字菜单,从回锅肉盖饭到鱼香茄子盖饭,足有两百种! 在老爷子看来,万物皆可盖饭。 川菜尤其是江湖菜本就是下饭菜,犹记得小时候,光是就着浓郁喷香的汤汁,吴铭便能炫光两大碗白米饭,那滋味,简直不摆了。 想到这,肚皮开始咕噜噜抗议。 干了一上午体力活,确实有点饿了。 吴铭将招聘启事贴在门口,然后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点新鲜的肉菜和调料,打算弄个鱼香肉丝盖饭吃吃。 把饭煮上,刚备好菜,就听见有人喊:“店家!” “来了!” 吴铭擦着手走出厨房,不禁愣住:店内外分明空无一人,到底是谁在喊叫? “店家!” 又是一声喊。 这次听得清楚,声音并非来自店外,而是来自厨房后面。 厨房后面? 吴铭纳了闷,循声找过去,竟在角落里找到一扇奇怪的门。 质地非木非铁,几乎和墙面融为一体,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来。 吴铭的手指接触到门的瞬间,似是激活了某种程序,门的颜色忽然一阵变换,最终定格成原木色,这怪门竟是个智慧屏,一行行小字缓缓浮现于门上。 【川味饭馆(2025)】 【店长:吴铭】 【千年光阴,唯店长和美食可穿越。】 【后厨重地,仅至亲和员工可进入。】 随后“咔嚓”一声,门自动弹开。 当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座方方正正的土灶,灶口上方的手绘灶神像图已经褪色,大铁锅边沿结着油亮的黑痂,显然有些年头了。 墙角处堆着成捆的柴火,蜷在柴火堆里打盹的狸花猫懒懒地翻了个身。 另一个墙角伫立着硕大的水缸,酸菜坛子沿墙根排成一列,足有七八个之多。 此情此景,倒像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里的灶房……给我干哪儿来了? 吴铭正疑惑着,又是一声喊。 “店家!做买卖不做!” 声音果然是从这边传来的,格外清晰。 “来了!” 吴铭稍一迟疑,跨出这扇古怪的门。 在他身后,门上的小字悄然发生着变化。 【吴记川饭(1056)】 灶间布帘缝里漏进两道颀长的身影,待他掀开布帘,霎时愣住。 两位客人仪表堂堂,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其中一人脸颊略长,另一人气质儒雅,均着上衣下裳,束带佩玉,头戴幅巾,足蹬乌靴,分明是古代书生的打扮! 好家伙,竟是个任意门! 吴铭吃惊发愣时,对方也正惊奇地打量着这个裸臂露腿、发短若无的店主人,显然不曾见过现代装扮。 长脸书生率先开口道:“我二人自眉州进京赶考,怀念家乡风味,恰见贵店挂着‘川饭’幌子,可是有蜀地美食?” “有的!二位里面请!” 吴铭回过神来,顺势忽悠二人进店。 尽管这事有些离奇,但无论如何,先把客人留住,总不会错。 店里不比老爷子的小饭馆宽敞多少,六张榆木桌子擦得光洁如新,采光倒是不错,从门扉和窗棂泻入的天光将店堂照得透亮。 “二位吃点什么?”吴铭问,“鱼香肉丝盖饭怎么样?” “鱼香肉丝……盖饭?” “就是浇饭,鱼香肉丝作浇头,盖在热腾腾的米饭上,再淋两勺红亮的汤汁……” 两人的喉头同时滚了滚。 吴铭忽然想起鱼香肉丝这道菜源自民国时期,古代压根没有,忙补上一句:“鱼香肉丝乃小店特色,虽非蜀地菜肴,却是纯正的蜀味。” 长脸公子眼里冒光,就冲这“特色”二字,非得尝上一尝不可! “既是蜀味,那便来两份。” “好嘞!” 掀开布帘回到灶房,吴铭这才注意到门上“吴记川饭(1056)”的字样。 卧槽!一千年前! 等他走进现代厨房,门上的字又变回“川味饭馆(2025)”。 他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1056年。 好嘛,竟然回到了北宋至和三年,这一年九月,宋仁宗改元“嘉祐”,所以也叫嘉祐元年。 紧跟着搜索“嘉祐元年”。 【嘉祐(宋仁宗年号)-百科】 【苏轼:初尝金榜的嘉祐之年】 【从嘉祐到元祐:苏轼如何成为北宋文坛的新盟主】 【晚潮丨神仙打架的嘉祐二年龙虎榜】 【大众国学丨嘉祐二年的科举考试如何影响了历史进程】 【……】 搜索结果里,十篇稿子竟有八篇和苏轼相关,什么大宋顶流! 等等! 那个长脸书生是不是自称来自眉州,进京赶考来着? 吴铭记得历史上的苏东坡就是一张长脸,后人还编了个故事借苏小妹之口揶揄他,说他“昨日一滴相思泪,今日方流到腮边。” 这不全对上了么! 002 琉璃盏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刚转进灶间,苏辙便忧心忡忡地说:“哥哥,这鱼香肉丝连你都未曾听闻,怕是家黑店……” “你当这是哪儿?”苏轼不以为然,“东京的川饭店,大至分茶,小至拍户,哪家不掺些北人口味?这叫因地制宜,你又何必多虑。” 说着忽然使劲吸了吸鼻子。 “你闻到了么?” “闻到什么?” “醋香啊!如此醇正的醋香,定是蜀地的保宁醋!” 保宁醋乃蜀中一绝,遍尝蜀地美食的苏轼对这气味再熟悉不过了。 苏辙只觉得坐立难安,什么醋香酱香鸟语花香,全然无心理会。 父子三人于三月出川北上,五月抵京,借住在兴国寺浴室长老的院中,此后便闭门不出,潜心备考,至今已有半月。 整整半月吃着豆饭菜羹,苏辙尚能忍受,苏轼却是个好吃贪吃之人,早就叫苦不迭。 父翁今日去拜谒欧阳学士,倒让这饕货逮着机会,非拉着他出来开荤。 苏辙也是一时冲动,竟轻易地从了。 如今在此枯坐,越想越后悔,门外凡有风吹草动,便惊得他后背绷直,仿佛父翁随时会掀帘而入。 “我真不该听信你的鬼话,偷溜出来找什么川饭店,若是爹爹回来发现……” “绝无可能!”苏轼言之凿凿,“爹爹的文章你又不是没看过,足够大学士留他连吃三顿宴席!” 苏辙无言以对。 兄弟俩自幼形影不离,情谊甚笃,性格却迥异,他其实很羡慕哥哥的从容和率性,而他总是思虑太多。 苏轼拎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小声嘟囔着:“这店家,也不给客人看茶……” 不多时,吴铭便端上两盘热气腾腾的盖饭,模仿古装剧里店小二的口吻道:“二位客官请慢用!” 得知了二人的身份,他特意多加了点料,将原本三份的量炒作两份,不怕吃不完,就怕吃不饱,怠慢了贵客。 苏轼立时挺直腰杆,苏辙瞬间将担忧抛到九霄云外。 好香! 锅气混着醋香、酱香和肉香扑到脸上,淡淡的辛辣味刺得人鼻尖发痒,口齿生津! 兄弟俩盯着白瓷盘里泛着油光的肉丝,狂咽唾沫。 说是盖饭,可浇头的分量甚至比饭更多,盖满了整个盘面,几乎全是肉,夹杂着少许黑色的木耳丝、嫩黄的姜丝和鲜红的茱萸(?)丝,卖相一绝! 苏轼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褡裢。 苏家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出川北上这一路所费不赀,抵京时盘缠仅剩五千钱,都在父翁手里攥得死死的。 苏轼身上这点“私房钱”是临行前母亲悄悄塞给兄弟俩的,作应急之用。 正是因为囊中羞涩,他才特意找了家不知名的小店,本以为花不了几个钱,没想到小作坊下料这么猛,想来这顿饭不会便宜。 罢了,饭菜都端上来了,多思无益,吃完再说。 一念及此,苏轼拎起桌上的茶壶问店家:“有茶否?” 吴铭本想说没有,忽然想起冰箱里有几罐王老吉,仍在保质期内,于是说:“只有凉茶。” 宋朝也有凉茶,乃常见的消暑饮品。 苏轼颔首道:“凉茶也好,东京真够热的,正好消消暑气。” 吴铭回到后厨,从冰箱里取出两罐,本想将原装的王老吉带给二苏,结果“哔”的一声,门上弹出报错信息: 【检测到违规物品】 【千年光阴,唯店长和美食可穿越】 吴铭只好将凉茶倒入啤酒杯中,这回就没问题了,顺利通过“安检”。 虽说规则是唯店长和美食可穿越,但很显然,店长的贴身衣物和常见的餐具也包括在内。 吴铭送上凉茶时,兄弟俩正闷头干饭。 出乎他的意料,课本里那个不拘小节的大苏在细嚼慢咽,品尝滋味,而以老成持重闻名的小苏反倒不顾吃相,狼吞虎咽,眨眼的工夫,便将盘中饭菜干了个七七八八。 苏轼本以为这道鱼香肉丝又是外地食店对川菜的魔改,细细一品,入口是甜咸打底,回口有醋的酸爽、姜的辛辣,肉丝的嫩与木耳丝的脆、姜丝的韧融于一体,层次之丰富,竟是回味无穷! 端的是好手艺,绝不逊于蜀地名厨,甚至犹有过之! 苏轼不禁对店主人刮目相看。 吴铭没有察觉到大苏的神色变化,将凉茶放至二人手边,问:“可要添饭?” “有劳了!” 苏辙递出餐盘,腮帮子鼓鼓胀胀的,嘴里含糊不清。 吴铭回后厨为小苏添饭,兄弟俩的目光同时落到装凉茶的啤酒杯上,一时之间,瞠目结舌。 “莫非这便是典籍中记载的琉璃盏?” “不止,此杯晶莹剔透,无一丝杂质,该是最上等的琉璃。东京果真富庶,便连这不知名的小店,出手竟也如此阔绰。” 苏辙握住杯身,立时惊呼出声:“哥哥,这凉茶是冰的!” 苏轼也是一惊,却故作淡定不表现出来,以免显得自己像个土包子。 冬季储冰夏季饮,在北方并不稀奇,朝廷甚至为此设立了一个官署叫冰井务,专司储冰鬻冰。 至于价钱,用脚趾想也知道不会便宜。 苏轼忍不住再度摸了摸褡裢,有点发愁。 万一不够饭钱…… 只能把弟弟暂时抵押给店家,他回头再想办法。 钱是哥哥在保管,苏辙犯不着操这个心,他啜饮着冰镇凉茶,说不出的惬意。 二苏饭量惊人,各添了一回饭不说,又将盘中饭菜连汤带汁尽数食尽,白瓷盘面光可鉴人。 “不知可还合二位口味?” 吴铭边收碗箸边问。 苏轼打个饱嗝,眼底犹带满足之色:“处处不见鱼,处处是鱼味,这'鱼香'二字果非虚言。只是……” 他拈起一根辣椒丝,疑惑道:“这根红丝味似茱萸,色似茱萸,然辛香烈性犹胜茱萸十倍,不知是何物?” 辣椒走进老百姓的餐桌是几百年以后的事,宋人自然没见过。 吴铭料到会有此一问,早就想好说辞,从容作答:“这是小店秘制的辣椒,有调味增香之效。” 其实传统的鱼香肉丝应该用泡红椒,考虑到宋人的口味较现代人清淡,才换成了辣度较低的辣椒。 有道是食无定味,适口者珍,根据当地人的口味调整传统菜式的味型是每个厨师的必修课。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川菜厨师最擅长的便是调味。 “辣椒……” 苏轼重复着这个新鲜的词汇,随后取下褡裢,唤店家结账,只是底气略显不足,看向弟弟的眼神尤其心虚。 苏辙浑然不觉,仍然捧着所剩无几的冰镇凉茶,小口啜饮着,心想要是每天都能吃上盖饭配凉茶就好了。 003 实地考察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将抹布搭在肩上,拱手笑道:“既是同乡,这顿便当结个善缘,待二位金榜题名时,记得再来照应小店生意。” 他本就没打算收钱,一来饭馆尚未正式营业,二来他不了解宋朝的物价,不好贸然要价,否则高了有讹诈之嫌,低了又折本钱。 同乡之言反倒是托词,他知道二苏来年必定高中,送个顺水人情罢了。 苏轼不明就里,只道店家慷慨,顿觉如释重负,叉手道:“眉山苏轼承店家盛情,若蒙祖宗庇佑得登科甲,定当携礼来谢。” 一旁的苏辙亦跟着叉手行礼。 “二位慢走!” 待青衫背影消失于深巷,吴铭匆匆落下门板,闭店打烊。 饭馆后厨的那扇怪门毫无疑问是一扇两界门,连接着相隔千年的两个时空。 这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他还是学徒那会儿就听师傅说过,宋朝是我国饮食文化的源头。 在宋朝之前,烹饪方式以炖、烤为主,相对单一。 进入11世纪后,得益于榨油技术的进步和铁锅的普及,中餐的核心技术“炒”应运而生,并迅速走进千家万户。 而在炒的基础上,宋朝厨师又发展出煎、炸、熘、爆、煸、烧等一系列技法。 毫不夸张地说,现代中餐的烹饪技法,在宋朝就已基本定型。 吴铭对宋朝的饮食文化一知半解,因此当务之急是进行实地考察,先摸清本地人的口味以及本地餐饮业的现状,再做计较。 …… 吃饱喝足的大小苏优哉游哉地踱回坐落于汴水河畔的兴国寺。 苏轼前脚刚跨过门槛,忽如泥塑般定住。 “怎么了哥哥?” 苏辙话音未落,已瞥见石榴树下那道负手而立的清癯身影,不是他最惧怕的父翁还能是谁? 苏洵转身刹那,苏辙膝头一软,险些栽倒。 还是苏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斗胆道:“爹爹归来得早……” “早?”苏洵冷笑,“不及尔等偷食早!” 老苏本就有点郁闷。 他与大学士神交已久,今日一早,兴冲冲携拙作二十二篇往欧阳府拜谒,怎料竟扑了个空。 门房说因蔡河夜决,水漫城南,大学士已举家移居唐书局。 无奈,只能将文章交与门房,托其代为转呈。 败兴而归,归来却见禅房空寂,两个儿子竟也不知所踪,顿时火冒三丈。 苏洵踱步至兄弟俩近前,手里攥着一截三指粗的荆条。 “看来此番科举,你二人已是十拿九稳,志在必得了。” 大小苏齐齐摇头。 “那定是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及其注疏都已烂熟于心,不必再温习了。” 兄弟俩摇头不止。 “子由!” 苏洵陡然提高声量,手中荆条劈空一响! 苏辙双股战战,立刻回想起幼时被戒尺支配的恐惧。 “‘仁者先难而后获’,何解?” 老苏一言不合便考校学问。 苏辙冷汗涔涔:“谓……谓……” 他发誓他昨夜才温习过《论语》,但不知怎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子瞻,你来答。” 苏轼冷静作答:“语出《论语》樊迟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孔安国注:‘先劳苦而后得功,此所以为仁。’爹爹教训的是,孩儿知错。” “你何错之有?” “孩儿今日妄图先享乐而后治学,有违圣训,委实不该。孩儿回去定当闭门思过,反躬自省,绝不再犯!” 这套丝滑的小词,从小到大说过不知多少次,苏轼张口即来。 说罢抬眼偷看,见父亲下颌微动,心知自己顺利过关,于是垂首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苏辙面色煞白。 不怕答不上来,就怕别人答上来,哥哥一张口便是标准答案,简直不给弟弟留活路! 他试图蒙混过关:“我也知错了。” 语毕抬脚想溜。 “你站住!” 苏洵板起脸,声色俱厉:“伸手!” 苏轼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传来弟弟颤抖的声线:“爹爹,你听我解释……嗷!” 是夜,兴国寺僧众皆闻西厢客院传来诵经声,间或夹杂着些许抽气声。 …… “当——” 五更一至,寺庙的钟声准时将这座繁华的城市唤醒,头陀敲打着铁牌沿街循门报晓:“天色阴晦!” 赶早入市的百姓闻声而起,各处城门都开了,吊桥也已放下。 酒店点起灯烛,粥铺饼铺竞相开张,茶铺也早早支起摊儿。 瓠羹店史二娘的小儿正卖力拉客:“买瓠羹,饶骨头!” 万家馒头前排起长龙,挑扁笼的小贩沿街叫卖,满载货物的太平车和骡马络绎不绝。 沿着御街,从龙津桥到大内南门的路段上,桌案之声远近相闻,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经过两天的实地考察,吴铭只有一个感受:卷,太卷了! 在公元1056年的开封,不曾见过凌晨四点的天空,都不好意思自称京城人。 尤其是这些搞餐饮的,半夜三更才打烊,五更便爬起来赶早市,都不用睡觉的吗! 吴铭拎着两块猪肉回到自家的小店。 这两天,他花光家中所有积蓄,逛了东京最热闹的州桥夜市,也探了十余家有口皆碑的食店。 东京七十二家正店他没探过,不作评价,但就他探过的那几家食店而言,说实话,味道稀松平常。 倒不是宋朝的厨子不行,恰恰相反,本地厨子相当厉害,仅从刀工中便可见一斑。 说句难听的,在预制菜泛滥的现代,许多饭店的厨子甚至不如古人的基本功扎实。 限制味道的主要是调料。 现代川菜里最经典的郫县豆瓣,以及豆豉酱、甜面酱、辣椒油等酱料和复合调料宋朝是没有的。 此外,现代食材的丰富程度和炊具的便利程度也远超宋朝,拿现代厨师和宋朝厨师比,属实有点欺负古人。 不过古代也有古代的优势:只要将宋朝的肉类带回厨房,甭管是猪牛羊还是鸡鸭鹅,立时便升级成了顶级肉质! 这肉是真的好啊! 吴铭回到后厨,抱着两块猪肉翻来覆去地欣赏,简直爱不释手。 地地道道的土猪肉,和三四个月就出栏的商品猪判若两个物种! 瞧瞧这五花三层,瞧瞧这四肥六瘦,看着就流口水! 004 回锅肉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往门外板壁上刷了道浆糊,“啪”地拍上一张单字告示,却是一个斗大的“聘”字。 底层的百姓多不识字,但这个“聘”字以红笔圈出,任谁都晓得是招工。 饭店不能没有员工,正如北宋不能没有开封。 这便是古代相较现代的第二个优势:人力成本低廉。 东京的寻常小店,跑堂的日值不过百文,厨师二百文顶天,且不必给员工缴纳医保社保。 更妙的是,这年头的士大夫阶层虽已养成一日三餐的习惯,平民百姓仍守着日食两顿的旧习。 城中大小食店,大多寅正(凌晨4点)开张,巳正(上午10点)歇灶;申正(下午4点)再起炉灶,直忙到子夜梆响。 换言之,宋朝餐饮业的从业者每天须工作12个小时以上。 这不是天选打工人是什么? 综合这两天的所见所闻,一个发家致富的计划逐渐酝酿成形。 吴铭回到现代,拨通了某个久未联系的电话号码。 …… 临近中午,一辆黑色大奔拐进老式居民楼林立的街道,稳稳停在川味饭馆门口。 还没下车就亮开嗓门:“吴大厨!几时回来的,怎么不早告诉我?” “上周刚安顿好,这两天才收拾完店面。” 吴铭迎出店外,有点惊讶于张涛形象上的改变。 当年在同一所技校练习颠勺,毕业后又进了同一家饭店当学徒,后厨的油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的日子里,两人总爱蹲在消防通道里分吃剩菜。 彼时的张涛还是个吸烟屁股、舔酸奶盖的穷吊丝,如今连发型都透着讲究,都说人靠衣装,这话不假,开着七位数的大奔,戴着六位数的名表,确有几分成功人士的风采了。 张涛倒没有刻意炫富,这不过是他的日常。 他习惯性地摸出一包华子,弹出一支,正想递给吴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手:“还戒着呢?” “压根没沾过。” 吴铭领着昔日老友进店,墙上那张颇为壮观的“盖饭大全”尚未撤换,张涛看得眼晕,不禁大呼牛逼:“我愿称你为盖饭仙人!” “这是我爷爷的菜单。” “老爷子真够实在的,现如今10到12元的盖饭上哪儿吃去?” “以后在这里也吃不到了,我做的盖饭价格至少得翻个倍。” “翻倍?这个地段,超过20块的盖饭你确定卖得出去?” 吴铭倒杯水端给他,不答反问:“你觉得不值?” “我知道你的水平,当然觉得值,其他人不一定知道,可能会被价格劝退……”张涛话说到一半转了调,“不说这些,先给哥们来份回锅肉,再来两碗白米饭,我可是特地空着肚皮来的。” 吴铭笑起来:“知道你好这口,我早就备好菜了!” 回锅肉可以说是川菜家常风味的代表菜,记得刚升灶头那会儿,只要客人点了回锅肉,只要不忙,吴铭便会多炒半份,和张涛一起炫光两大碗白米饭。 背井离乡千里之外,一份回锅肉,足以慰藉乡愁。 吴铭起身走向后厨,张涛紧随其后。 吴铭想起“后厨重地,仅至亲和员工可进入”的规则,劝阻说:“你就别进来了,坐着歇会儿吧。” “怎么,怕我偷学你的技术啊?” “怕你这身名牌沾上油烟,厨房里有多热你是知道的,尤其是这种小饭馆。” 六月的日头毒得人发昏,老式吊扇在头顶咯吱转着,连扇叶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张涛望着后厨方向,光是想到从前站在灶台前烤火的日子,后脖颈就开始冒汗,铁锅散发的热浪仿佛正顺着记忆延烧过来。 他老老实实坐回原位:“行,那我就等着吃现成的。” 五分钟后,吴铭端上菜和两碗白米饭,还和当年一样,两人分而食之。 张涛凑近餐盘,深深吸嗅,似要将扑鼻的香气尽数吸入肺中。 他大笑道:“就是这味儿,爷的青春回来了!” 白瓷盘底积着红亮的汤汁,切得极薄的肉片蜷成灯盏窝,带皮的肥肉炸出金黄卷边,与嫩绿的蒜苗辉映成趣,黑色的豆豉点缀其间。 “真漂亮!” 张涛由衷赞叹。 不仅卖相漂亮,食材本身也漂亮。 回锅肉理应用二刀肉来炒,但由于猪肉的品质下降,如今的肉都太过瘦了,炒出来的口感柴不说,肥瘦之间还容易脱离,所以许多饭店都改用五花肉来炒,吃着腻得慌。 瞧瞧这四肥六瘦的二刀肉,一看就知道品质上佳。 张涛咽口唾沫,迫不及待地将肉和饭一并送入嘴里。 不嚼不知道,一嚼吓一跳:“土猪肉?!” 吴铭笑着点点头:“可以啊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刁。” “刁个毛!要是连土猪和肉猪的差别都吃不出来,舌头可以割了!” 真香啊,这浓郁的肉香,这醇厚悠长的回味,这紧实且富有嚼劲的口感,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土猪肉。 张涛舍不得咽下,细嚼慢咽着,含糊不清地问:“你刚才说这一份多少钱来着?” “小炒的定价是38元每份,盖饭的话是半份,卖22块。” “每份都用土猪肉炒?” “当然。” “骗鬼呢!真是这个价,我能吃到你破产!” 张涛本来觉得他的定价过高,有点不接地气,现在才发现,这定价可太便宜了,便宜到他不敢相信。 单是味道就值这个价,吴大厨的回锅肉堪称教科书级别,无可挑剔。 何况分量很足,炒出来大约三两,生肉估计得有半斤。品质这么好的土猪肉,市面上的售价不会低于50块每斤,光是肉的成本就高达20多,不亏本才怪! 吴铭没法解释,只能说:“我保证不涨价,不仅如此,店里的其他荤菜,比如宫保鸡丁、辣子鸡,我也会用土鸡来炒,欢迎你来光顾。” 张涛直勾勾盯着他看了足足五秒,直到确定他是认真的,这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既然吴老板有心做慈善,那就别怪兄弟薅你的羊毛了。”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搬到这附近居住了。 饭后叙了会儿旧,方才进入正题。 吴铭说:“你现在是大老板了,你家的预制菜我看网上的销量很好啊,口碑也很不错。” 张涛在一线当厨师的时间并不长,离开饭店后便自己创业,开了家预制菜厂,用自己的所学对现有的配方进行改良,研发出一系列川味预制菜,广受好评。 经过这些年的经营,也算是在预制菜这个赛道站稳了脚跟。 张涛剔着牙,漫不经心地说:“谈不上大老板,不过是混口饭吃。说实话,跟你的回锅肉比,我卖的那些预制菜就是狗屎!” 吴铭被逗笑了。 狗屎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不过预制菜的确无法和现炒相提并论,尤其是追求锅气和食材新鲜的中餐。 吴铭对预制菜没有偏见,这是食品工业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餐饮业未来的趋势,只要食品的安全和营养能够得到保障,吴铭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有些食物的确适合预制,比如面点。 倒不是说流水线上的面剂子能和老师傅的手艺相提并论,实在是凌晨四点揉面的功夫,抵不过撕开包装袋扔进蒸锅的便利,街边的早餐店揭开蒸笼,十个有九个冒着同样的香气,还有多少人会在乎是不是现做的呢? 于是他敛起笑容,正色说:“我想从你那儿采购几款包子馒头。” 005 赚钱第一步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张涛怀疑自己理解错了,追问道:“你说的采购是指……” 吴铭想了想说:“豆沙包、香菇菜包、白面馒头、茶叶蛋,每天各来一百个吧。” “???” 张涛见他不似说笑,更觉诧异:“你打算卖早餐?” “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相信我,我自有规划。” 吴铭抢先将张涛的劝阻堵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单纯的预制早餐并无核心竞争力,反倒有自砸招牌的风险。 可张涛不知道的是,吴铭的早餐不是卖给现代人,而是卖给宋人,准确地说,是卖给宋朝的底层老百姓。 至和三年间,五月以来,京师大雨不止,京畿的蔡河夜决,河水泛滥入城,大水涨到与安上门的门关相齐,数以万计的公私屋宇被冲毁。 这两天实地考察,吴铭见到了许多流离失所的灾民。 毕竟天子脚下,朝廷的赈灾力度不可谓不大,衙门和寺庙是既施粥又发放“补贴”,应召抽水的男丁每天可领一百钱,相当于普通打工族一天的薪资。 因此,城南虽然受灾严重,却没有生出乱子。 由于城南的食店淹的淹关的关,做餐饮的反倒因祸得福,生意比往日更加火红了。 当然了,宋朝的白案师傅,手艺也是顶尖的,面点品种更是五花八门,数以百计。 预制的包子馒头或许不如现做的香,却胜在面粉精细,口感细腻松软。 更何况,吴记川饭的早餐只需比寺庙施的粥美味,且比其他食店实惠,便不愁卖不出去。 是时候让宋人见识见识现代食品工业的能量了! 话说到这份上,张涛也不好再泼冷水,于是说:“这个简单,我家的预制面点,有专门的BtoB生产线,专供本地的早餐连锁店,不对外零售。江川佑你知道吧,就是从我们这里进的货。” “这条生产线都是头天现做,第二天一早送往粥铺,最大程度上保证食物的新鲜和口感。这样吧,你要的这些品类,我让厂里每天多做一百份,早上给你送过来。” 吴铭大喜过望:“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你丫……”张涛忍不住吐槽,“我刚才就想说你了,最近是不是古装剧看多了,怎么说话一股子逼味?” 吴铭哈哈大笑。 可不咋的,当了两天宋人,不仅口音惨遭带偏,就连做梦也都是宋人的腔调。 大笑过后,又说回正事:“我这饭馆凌晨四点就得做生意了,早上送怕是来不及,还是头天做好了就送过来吧,或者你把厂址发我,我开车去取也行。” “不是吧牢大,凌晨四点?” 早餐店一般六点开门比较常见,五点开门的张涛也见过,但凌晨四点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吴铭含糊其辞:“这算什么,现在不是有那种24小时营业的粥铺吗?趁现在年轻,年轻的时候不卷老了就卷不动了。” 张涛心说你这完全是无效内卷,转念一想,兴许这附近的居民起得比鸡早呢?他了解吴铭,绝非鲁莽行事、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人,肯定是做了详尽的市场调研。 想到这,他便点点头说:“那行,那我让人提前一天送到你店上。今天就要吗?” “今天就要。” …… 吴铭北宋家中的积蓄已被他“败光”,所以当务之急是挣到第一桶金。 没钱寸步难行,不管是购买食材还是招募伙计,都需要资金支持。 赚钱第一步,开个早餐铺。 他想到的主意便是把现代廉价的预制食品卖到宋朝,别人卖两文一个的炊饼,他就买三文两个,主打一个薄利多销。 顺带一提,宋人口中的炊饼又叫蒸饼,由发酵后的面团蒸制而成,因避宋仁宗赵祯的讳才改叫炊饼,实际上就是馒头。 而宋人口中的馒头,其实是现代的包子,比如著名的太学馒头,本是专供太学生食用的大肉包,却因皮薄馅大而走红民间,深受老百姓的追捧,跻身为逢年过节必吃的高档面点之列。 宋朝的太学馒头贵则贵矣,味道确实不错,别说预制肉包比不了,现做的肉包也没几家比得上,毕竟,正经早餐店谁拿土猪肉做包子馅? 吴铭倒是不打算卖肉包,而是选择卖豆沙包和菜包,这两个品类在宋朝同样常见,掌心大小的卖五文一个。 宋朝没有茶叶蛋,只有普通的水煮蛋。 别看超市里的鸡蛋便宜,那是因为从国外引进培育的蛋鸡,年产蛋量超过300颗,硬生生把价格杀下来了。古人养的土鸡没这本事,所以鸡蛋是比较贵的,也卖五文一个。 但甭管是面点还是鸡蛋,利润都不算高。 真正的高利润食物还得是粥。 一碗白粥配酸菜就能卖五个铜板,若是往粥里加点肉,至少十钱起步。 所以吴铭也打算卖粥。 张涛走后,他便前往菜市场挑选煮粥的食材。 和面点不同,粥其实不太适合预制。 一方面是因为煮粥并不麻烦,一熬一大锅。 另一方面,冻过的粥和新鲜的粥口味差别非常大,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宋朝没有冰箱,就连寺庙施的粥也是现熬的,吃惯了新鲜货的宋人想必很难接受冻货。 因此粥非得现煮不可。 至于煮哪种粥,吴铭思来想去,决定出奇制胜,不卖则已,要卖就卖宋人没吃过,但制霸现代的粥王——皮蛋瘦肉粥。 在市场里买了菜,又去图文店里打印出新的菜单,将老爷子的“盖饭大全”换下。 转眼已是日薄西山。 一辆黑色大奔恰在此时闯进他的视线。 张涛从车窗里探出手来,朝后面指了指,喊话道:“东西给你送来了,在后备箱!” 吴铭大感意外:“你亲自送啊?这怎么好意思……” “这话就见外了嗷!” 张涛稳稳停住车,笑嘻嘻说:“你以为我是来送货的?其实我是来蹭饭的!” “欢迎蹭吃蹭喝!” 吴铭将后备箱里的半成品搬至后厨,专供连锁店的面点都是半成品,面团和馅料已组合但未完全蒸熟,需商家自行加热至熟透。 006 闲人免进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将明早要卖的预制食品整齐码进冰柜,原本空荡的金属柜体霎时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麻溜地备好菜,铁勺与锅沿轻碰出清脆声响:“我简单炒两个菜,凑合着吃哈!” “土猪肉吗?”张涛倚着门框笑问。 “绝对正宗。” 砧板上的五花肉纹路分明,肥瘦相间处泛着晶莹光泽。 “你去坐着吧,马上就好。” “就等你这句话,那我就等着吃现成的了。” 张涛在店堂里捡了把椅子坐下,自顾自地玩起手游。 尽管规则明示“后厨重地,仅至亲和员工可进入”,但很显然,声波的传递并不受其限制。 除此之外,食材、餐具、厨具乃至于和烹饪无关的事物比如手机,也能顺利通过。 比起第一条规则,这条规则显然宽松得多。 而最妙的地方在于,老鼠和蟑螂进不来! 仅这一点便已胜过所有,对餐饮从业者和消费者来说,洁净无虞的厨房环境远比空间宽敞更重要,这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炒两个小菜,倒一碟花生米,斟两杯小酒。 “丫的,随便炒两个菜都这么香……看来我以后得天天给你送货了。”张涛扒拉着米饭,说话含糊不清,“对了,上回刷到你朋友圈,说什么餐饮界有自己的董小姐,跟你辞职的事有关?” “这事啊……” 吴铭都忘了自己发过朋友圈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四月底,饭店的前任主厨离职,吴铭在二灶上兢兢业业干了四五年,后厨的所有员工包括他自己都以为主厨一职非他莫属。 结果老板空降了个关系户进来。 恰逢“协和4+4”事件闹得全网沸沸扬扬,所以他发了个朋友圈吐槽此事,其中一句话便是:“我们餐饮业有自己的董小姐。” 张涛听罢前因后果,将筷子往饭里一戳,骂道:“姓赵的果真不是个东西!还好我跑得早!” 这位“姓赵的”自然是他们共同的前东家。 吴铭笑了笑,没有跟着一起骂。 毕竟在饭店干了十年,感情还是有的。 且不说赵老板的人品如何,黑是真的有点黑,工资开的明显比其他同级别的饭店低,张涛当年就是因为这个走的。 这大概是国营饭店的通病,待遇一般,关系户扎堆,所以现在国字号越来越留不住人才,反倒是私营的酒楼饭店百花齐放。 “你啊,回来也不吱个声!早知道你要单干,我给你投资不就完事了嘛,你开这种小店,真是大材小用!” 看来这货这些年确实是发达了,投资开店说得像是买卖白菜。 吴铭抚摸着榆木桌面上的裂痕,很认真地说:“这铺子据说从我祖爷爷那辈就开始经营了,我是吃着我爷爷的盖饭长大的,这次回来接手,也算是一种传承吧。” “有格局!” 张涛竖起大拇指,见吴铭已搁下碗筷,笑呵呵问:“你还吃吗?” 得到否定回答后,他立刻端起餐盘把剩下的菜全部倒进饭碗里,拌匀后大快朵颐。 “嗝~饱了。” 张涛抚摸着鼓胀的肚皮,咂咂嘴问:“有茶吗?” 吴铭笑起来:“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事。我想进一批茶叶,你有没有熟识的茶商,给我牵个线呗。” “你这是要改开杂货店?”张涛有点绷不住,“早餐还没卖明白呢,又惦记上茶水的买卖了。要我说,凭你的手艺,把本职工作做好了比什么都强。” “你想多了,我只是备点货而已,省得以后来了贵客,连包像样茶叶都拿不出来。” 这不完全是真话。 实际上,吴铭此举针对的是宋朝的市场。 宋朝饮茶之风盛行,远超现代,用王安石的话说便是:“茶之为民用,等于米、盐,不可一日以无。” 商家自然要想方设法投消费者所好,不仅茶坊有斗茶、点茶的服务,就连路边不知名的小店,只要店里来了客人,也得先上一壶茶招呼着,这已是业内不成文的规矩。 北宋的茶只有四川、广南等少数地区实行通商制,允许民间自由买卖,其余地区皆实行官榷制,由朝廷垄断,统一采销。 官方给茶叶定了上百个品级,总的来说,属福建茶的档次最高,东南茶次之,川茶最贱。 小店里免费赠送的茶水通常是最廉价的川茶,味道和今天的苦荞茶、大麦茶近似,确实不怎么好喝,也不值什么钱。 至于北宋的高档茶,须由专业的茶博士点茶,一碗能卖千钱,倘若茶博士是一位美人,价钱还得翻个倍,利润远比粥高。 吴铭开的是饭店,自然不能和茶坊比,但茶叶尤其是高品质的茶叶,他可以不卖,但不能没有。 正如他说的那样,像大小苏这样的贵客,今后肯定还会遇到,不能总拿王老吉招待吧? 所以这话也不完全是假话。 “行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张涛显然不以为然,只是碍于身份,没有指手画脚的立场。 他摸出手机,将茶商的个人名片发给吴铭。 “推给你了。老王我认识他得有三四年了,他的茶叶可能比别家的贵点,但品质有保障,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你加他私聊吧,就说是我介绍的。” “妥!” 吴铭登上微信,给昵称为“茶叶王”的用户发去好友申请。 张涛给自己倒了杯水,发现挂在墙上的“盖饭大全”已经被替换成新的菜单,好奇询问:“什么时候正式营业?” “明天。” “不搞开业活动吗?” 吴铭摇摇头,自信道:“就我这定价,搞不搞开业活动没啥区别。愿者上钩吧,只要客人敢来,我就能把他留下。” 张涛走后,吴铭又跑了一趟复印店,回店里将打印出来的A4纸贴在厨房门口显眼的位置:后厨重地,闲人免进。 这时,茶叶王的好友申请通过。 吴铭也不废话,径直报出张涛的名号,说明来意。 他以为茶叶王会约个时间地面见面,结果对方跟个淘宝客服似的,发来一系列茶叶品牌及相关介绍,然后让他到网店上下单,并承诺现在下单次日上午送达。 当然,张总的名号还是有点卵用的,好歹换来个八折优惠。 007 皮蛋瘦肉粥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朋友,你可曾见过凌晨四点的夜空? 吴铭正在看。 千年前的东京城里,某个现代厨子推开了木窗,银河的光辉便淌了满屋。 太白醉捞水中月,东坡把酒问青天,敢情古人都是蘸着漫天星斗写的实景文章,哪像现在,街上的路灯光倒比月光更亮。 “咣——” 头陀的打更声拖着悠长的尾音渐渐远去。 吴铭打个呵欠,回厨房熬粥。 把预制的包子馒头蒸上,把茶叶蛋扔锅里温热。 五更刚过,吴记川饭店的门口便支起摊儿,架起两口大锅,店家手持长柄勺在其中一个锅里搅动,浓郁的香气随着热气溢散而出,香飘四邻。 吴铭在北宋的家位于朱雀门外东城墙下的麦秸巷中,临近状元楼,常有外地书生来巷中投宿,地段还算不错,因未受水患波及,有不少灾民在巷中避难,多是些老弱妇孺,男丁都应召抽水去了。 吴铭搅着锅里的皮蛋瘦肉粥,另一口锅里的茶叶蛋在卤水中浮沉,蒸笼里飘出若有似无的面香。 巷子里的小孩闻着味儿就来了,杵在摊前直咽唾沫。 衙门和寺庙施的粥虽可充饥,却没什么滋味,哪里比得过香浓的肉粥? 小孩跑回去牵来自己母亲,嚷嚷着要喝肉粥:“娘!我要吃这个!” 吴铭趁机推销:“瞧瞧这碗,又大又圆!瞧瞧这肉,又多又香!满满一碗才十个铜板,还送小菜一碟!” 才十文钱! 妇人眼睛一亮,毫不掩饰自己的心动。 她记得何家粥铺的七宝素粥就卖十文一碗,肉粥少说十五文一碗,还不如这家的干货多,瞧这粥里的碎肉,足有指头大小,粒粒分明! 别说儿子,她都忍不住咽口水。 小孩摇晃着妇人的胳膊,恳求道:“娘!我饿!” “好好好,娘给你买。” 抬头对店家说:“那就来一碗肉粥。” “好嘞!” 吴铭取碗盛粥,继续推销:“再来个茶叶蛋吧,热乎的,五文一个。” “茶叶蛋?” “就是用茶水卤的蛋,将茶香和咸香融进鸡蛋里,你闻闻!” 吴铭捞出一粒茶叶蛋,送到妇人和小孩眼皮底下,茶叶和卤水的香气直往两人鼻子里钻。 妇人心想,同样的钱在别家只够买个白水蛋,不仅没这个香,个头也不如这个大。 这么一比,忽然有种买了血赚、不买血亏的感觉。 “那就再来个茶叶蛋。” “好嘞!” 吴铭往碗里盛粥,一勺又一勺,直到粥面与碗口平齐。 做生意讲究个诚信经营,说满满一碗就满满一碗,丝毫不差。 旁人见状,便知店家是个实在人,遂竞相问价。 见有人囊中羞涩,吃不起肉粥,吴铭便说:“本店不止卖粥,还有炊饼和馒头,炊饼三文两个,馒头有豆沙馅的,有蕈菜馅的,皮薄馅大,只卖四文一个!” “恁地便宜!给俺来两个炊饼!” “我要两个豆沙馒头!” “这茶叶蛋真香!再来一个!” 人群中挤进来个佝偻的老人,套着件藏青布褂,领口磨出絮状毛边,打着补丁的衣裳浆洗得发白,脚下的乌靴沾着黄泥。 宋朝对百姓的着装有严格的规定,所谓“诸行百户,衣着各有本色,不敢越外。”上衣下裳只读书人穿得,这个满脸沧桑的老人该是个落魄文人。 吴铭问:“老丈,可要来碗肉粥?” 老人凑近瞧了瞧:“这是什么粥?” “皮蛋瘦肉粥。” “皮蛋是什么蛋?” “皮蛋是小店用秘制酱料腌制的鸭蛋,祖传秘方,京城只此一家!” “那就来一碗尝尝。” “好嘞!” 拿碗盛粥,随口问:“老丈可是刚到京城?也来赶考?” 老人抚须莞尔:“你可曾见过皓首霜鬓的考生?” “我听闻蜀中有位苏公,二十七岁始发愤,至今犹赴秋闱,算来年纪倒与老丈相仿。” “你说的莫不是眉州苏氏?” “老丈竟也识得苏公?” “这话合该老朽问你,你如何识得苏老泉?” 吴铭冲檐下“吴记川饭”的布招努了努嘴,笑道:“实不相瞒,小子亦是眉州人。” 这是实话,他的确出生于千年之后的眉州。 老人拊掌而笑:“原是同乡,无怪熟稔老泉故事!” 吴铭忽然想到,苏洵虽然科举不顺,但他结交的好友大多青史留名,眼前这位老人谈吐不俗,保不齐是个大佬。 于是说:“老丈瞅着面熟,莫不是以前见过?小子吴铭,斗胆请教尊讳。” 老人坦率道:“老朽梅尧臣,不过宣城一教书匠,上回进京还是皇祐三年,许是在国子监外与你打过照面。” “原来是圣俞先生!” 吴铭赶紧将碗里的清汤撇回锅里,添了两勺稠粥。 梅尧臣大感意外:“你竟知老朽名号?” 吴铭将粥碗递给对方,张口便诵:“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诵罢正色道:“先生这首《鲁山山行》,连瓦子里的说书人都能默诵,我虽是个厨子,幼时也在乡塾开过蒙的。” 这也是实话,这年头,谁还没上过几年学了? 学生时代的吴铭偏科严重,数理化一塌糊涂,偏对诗文过目不忘。谁承想穿越千年,背过的诗句倒成了攀谈的本钱。 梅尧臣捻须大笑,碗里的肉粥跟着打颤。 明知是恭维,可听着自家诗句从市井小民的口中诵出,终归比文人互捧来得真切。 店堂里早挤得插不进脚,梅尧臣只好缩在门外的条凳上,同一众平头百姓排排坐,青衫蹭着货郎的麻衣,倒像个遭了灾的灾民,唯独浆白发硬的交领还支棱着,勉强撑住三分体面。 这是他第五回进京求官。 上回多亏欧阳修在官家跟前说了好话,才挣来个同进士出身,眼下又要去寻那位翰林学士…… 梅尧臣心不在焉地搅着热粥,嘴角直往下坠。 年过半百的人,总腆着脸求人举荐,到底脸上挂不住。尤其是,他三天前就已往欧阳府递了拜帖,却至今没个响动。 他晓得永叔不是势利之人,定是忙着修撰《新唐书》,无暇顾及其他。 理是这么个理,心里却难免惴惴。 好在粥香浓郁,尚可慰藉他的苦闷。 他舀起一勺肉粥,呼呼吹凉,送入口中,愁眉立时舒展。 这滋味…… 他五度进京,京城里的各大粥铺他都尝过,什么七宝素粥、五味粥、粟米粥、糖豆粥、撒子粥、绿豆粥、肉盦粥等等。 这碗皮蛋瘦肉粥却和他此前喝过的所有粥都不同,浓稠的米粥裹着细碎的皮蛋和瘦肉,青绿的葱花和淡黄的姜丝浮在表面,一口下去,米香、肉香、咸香、葱香一并在嘴里绽开! 妙啊! 烦心事被抛诸脑后,梅尧臣沉浸于皮蛋瘦肉粥新奇的口感和丰富的味道中,一勺接一勺,根本停不下来。 008 贵羊贱猪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瞧着巷中光景,发现灾民多买炊饼馒头,来沽粥的多为街坊邻居。 眼见粥碗即将用尽,他忽然灵机一动,高声宣布道:“自带器皿盛粥者,每碗减一文!” “怎不早说……” 刚抢到粥的妇人顿觉手中的肉粥不那么香了,后头等着买粥的早一哄而散。 人越聚越多,不到一个时辰,粥、蛋和面点便被哄抢一空,摊前仍乌压压挤作一团。 吴铭抄起长勺使劲敲了敲锅壁:“今日告罄!诸位明早再来!” “早不告罄,晚不告罄,偏生轮到俺时就告罄了!” “怎不多蒸两笼炊饼,你也忒不会做生意了!” “时候尚早,我劝店家再熬两锅肉粥,莫要和钱过不去!” 抱怨之声四起,吴铭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扯下布招,开始收摊。 闹哄哄的人群逐渐散去。 梅尧臣留到了最后,将空碗交还给吴铭,称赞道:“好极,这皮蛋瘦肉粥的滋味不比何家粥铺的差。” 他口中的何家粥铺是东京城里有名的粥铺,一早上能卖出二十锅粥。 “先生过誉了,这粥不过是给街坊垫肚子的,真要显本事,还得看单锅小炒。先生下回来,不妨点几个菜,试试我的手艺。” 吴铭态度谦虚,话里话外却不无自傲,他当然有自傲的本钱。 梅尧臣吃惊不小,这碗肉粥已是不俗,在对方眼里竟不值一提,却不知能显出他真本事的炒菜,该是何等的美味! “炒菜可也似粥这般价廉?” “小店菜肴便是市井人家也消受得。” 梅尧臣砸了砸嘴,已经开始馋了。 “那老朽午后再来叨扰。” “先生慢走。” 吴铭拎着沉甸甸的钱袋回到里屋。 他在北宋的家极其朴素,所有值钱的家什都在灶房和店堂里,卧房里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坐在床沿,将袋中铜钱一一清点。 别看这一袋沉甸甸的有好几公斤重,总共才1978枚铜钱,四舍五入约等于2000文。 成本不到500块,按购买力换算,约合宋钱700到1000文。 赚肯定是赚了,但以此来估算利润既不直观,也不准确。 最好的方法是看这两千个铜板能为他挣到多少人民币。 戴上斗笠,出门采买。 又是阴雨绵绵的一天。 踩着湿滑的青石板往西走,出了麦秸巷,便是御街。 御街是从外城南熏门直通大内的皇家御用街道,阔约二百步,道路两旁设有御沟,御沟两侧栽种杨柳。 王安石曾作诗云:“习习春风拂柳条,御沟春水已冰消。”歌咏的便是御街两旁的风景。 理论上讲,御街是专供官家出巡用的主干道,闲杂人等不得占用。 可实际上,仁宗时期管制宽松,不仅允许百姓在道路两旁的御廊里做买卖,对侵占主干道的商贩也听之任之,因此,说御街是外城最繁华热闹的“步行街”也不为过。 然而今日全无繁华热闹的景象。 蔡河决堤,水漫御街,沿街的商铺无不门扉紧闭,御廊里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锄头畚箕之类的工具,朝廷招来的民夫正协力抽水,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昔日繁华的九陌通衢,竟完全看不到车马的影子,只有贩夫和货郎,仍挑着沉重的担子蹚水而行。 沿御街往南步行大约二十分钟,这时积水已漫过脚踝,相较两天前,水位已经下降了不少。 再往南去就是蔡河,又叫惠民河,那里才是此次水患的重灾区。 吴铭不再往南走了,他已闻见淡淡的血腥味,于是向右拐进了此行的目的地:杀猪巷。 杀猪巷顾名思义,乃屠宰场汇集之地,相当于现在的“肉类批发市场”,各坊巷桥市的肉行都从此处进货,位于城南的酒楼食店也都来这里采买。 老远就听见屠户剁骨的闷响和骂娘声:“直娘贼!这鸟雨再下三日,蔡河里的鱼虾都要游进樊楼了!” 不怪屠户骂娘,因这水灾,城南的正店尽皆闭门歇业,往日专供正店的羊肋条,如今只能拆碎了贱卖给脚店,本就贱价的猪肉更是一跌再跌。 吴铭在曹家肉铺的肉案前站定。 见有生意上门,曹屠户立时收起骂娘的狠劲,换上职业的假笑,问道:“要哪种肉?是自家吃,还是替店里采买?” “替店里采买。” 曹屠户脸上的笑容更盛,拿屠刀拨动着挂在三脚铁钩上的半扇肥羊,极力推销道:“昨夜宰的大羯羊,你瞧瞧,往日须卖二百文一斤……” “我买猪肉。”吴铭打断施法。 曹屠户愣了下:“你不买羊肉?” “不买羊肉。” “你是替店里采买?” “是。” “可你不买羊肉?” “正是。” 岂有此理! 猪肉在宋朝是低贱之物,二十多年后,被贬黄州的苏轼会写下一篇《蒸猪头颂》,诗云:“黄豕贱如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然后便捣鼓出东坡肉为猪肉代言。 东京城内更是如此,宋太祖早在开国之初就定下规矩:“饮食不贵异味,御厨止用羊肉。”士大夫也“不以彘为膳”,猪肉是给穷人吃的,富人只吃羊肉。 这股贵羊贱猪的风潮自上而下,自宫廷到民间,最终影响了整个社会。 餐饮业以市场为导向,消费者热衷羊肉,厨师自然拼了命地研发以羊肉为主的美食。 所以各大酒楼和食店鲜有卖猪肉的,就算卖,也不会是主菜,而是用作浇头和馅料。 可即便如此,猪肉仍然是宋朝市占率排第一的肉食,毕竟穷人才是沉默的大多数。 只是穷人不太会做,也没精力琢磨,多是往锅内一扔,炖熟了便吃,想也知道不可能好吃。 曹屠户不理解,一个开店的采买猪肉作甚? 原因很简单:吴记川饭的荤菜基本都以猪肉为原材料,且猪肉便宜啊! 羊肉一斤一二百文,猪肉一斤六七十文,最近甚至降到了六十文以下。 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low了? 那他换个说法。 曹屠户永远不会理解,吴铭要做的正是二十多年后的苏轼会做的事,而且更进一步:他要扭转宋人对猪肉的偏见,他要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猪肉也可以很美味! 009 菩萨心肠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吴铭将价格杀到每斤55文,且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宋朝的一斤约660克,换算成现在的标准,大约42文每斤,再将宋钱按购买力换算成人民币,不到30块每斤。 看似很贵,但只要把买来的肉带回厨房,就能得到同等重量的顶级品质的土猪肉,而且不会出现任何食安问题,这个价格不要太便宜! 至于买多少,他同时经营两个饭馆,吴记川饭店因早点的火爆吸引到一波“客流”,想来生意不会太差,川味饭馆不好说,今天第一天营业,估计不会有太多顾客。 先来个三十斤,里脊、五花、二刀多来点,按一份荤菜250克生肉算,可以做80份,应该够了。 剩下的钱只够买两只土鸡,至于素菜和其他肉类,还是在21世纪买更划算。 完美! “你的店可是在城南麦秸巷中,叫吴记川饭?待会儿教闲汉给你送去。” 闲汉并非游手好闲的懒汉,而是帮闲之人,有点像现在的三和大神,只要给钱什么都做,打杂跑腿、送货送餐之类的。 确认了送货地址,先交付货款,考虑到一会儿还要去市场上买菜,吴铭便让曹屠户巳时(上午9点)送货,以免店里无人,无法“签收”。 火急火燎赶回现代,正是打工人上早八的时候。 距离川味饭馆约两百米处,坐落着一座规模庞大的菜市场,凭借齐全的货品种类与亲民的价格优势,成为周边居民和商户采购食材的首选场所,尤其是退了休的老头老太太,每日天不亮就来了。 吴铭匆忙拽上手拉车奔向采购行列,若再耽搁片刻,恐怕只能捡拾他人挑剩的菜品。 待返回饭馆已是九点,先把浸泡在水槽中的锅碗瓢盆刷了,随即着手处理食材,择菜、洗菜……招聘启事贴出去好几天了仍无人问津,眼下这些琐碎事务,终究是他这个光杆司令扛下了所有。 九点半,即巳时二刻,来自千年之前的一声呼喊传至后厨: “吴掌柜!” “来了!” 吴铭拿毛巾擦了擦手,迎出吴记川饭的店外。 檐下立着个精瘦汉子,正反手捶打肩背,桑木扁担横在槛前,荆条筐里铺着干草,单看那沾满筐沿的猪油星子,便知是曹屠户遣来送货的闲汉。 闲汉立时收了捶打动作,叉手唱喏道:“吴掌柜,三十斤猪肉并两只黄鸡在此,请容某复秤。” 说罢取出筐中铁秤,铁钩挂住捆肉的绳索,秤杆尾端悬着的砝码叮当作响。这原是市司牙人监秤的规矩,凡送货须当场验重,以证明足斤足两,不曾监守自盗。 等闲汉称完,吴铭又把肉拿到后厨用现代的秤二度验证,近四十斤重,竟然没有偷秤,值得表扬。 吴铭拿上钱袋出来,道一声辛苦,并赏了十文给他。 闲汉大喜过望,道谢不迭。 送货上门,给些赏钱是惯例,但像吴记川饭这样的小店,能赏个两三文便算店家慷慨,这位吴掌柜一出手就是十文,通常只有正店和大户人家才会赏这么多。 可见吴掌柜是个宅心仁厚的大善人! 闲汉这么想倒也没错,谁还不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呢? 可这事确实是个乌龙,吴铭只知应该给些赏钱,却不知应该给多少,本着宁多勿少的原则,便多给了些。 看对方的反应,便知道给的有点过多了,但想到吴记川饭早晚会做大做强,也就没往心里去。 正欲转身进店,闲汉忽然叫住他,伸手指向板壁上的招聘告示,问道:“吴掌柜,贵店可是招人?” 吴铭点头称是。 闲汉立时挺直腰杆,正了正衣襟,自荐道:“小子李二郎,家住城南浴堂巷,祖上世代为货郎。某十六岁当闲汉,曾给三司送过饭,手脚麻利不偷懒,忠厚老实又肯干。掌柜的,你看我怎么样?” 我看你满嘴顺口溜,适合考研! 吐槽归吐槽,吴铭确实需要人手,上下打量他几眼,说道:“我要招的是长期工,你这闲汉怕是干不长。” 李二郎表态道:“若是有正经差事,谁又甘愿当闲汉呢?二郎愿指天发誓,只要吴掌柜不弃,某绝不离!” 吴铭有点疑惑:“你都不问问工钱,便敢指天发誓?” 李二郎诚恳道:“吴掌柜不仅没有刁难某,还赏钱十文,定是心善之人,对闲汉尚且如此,何况自家伙计?问或不问,吴掌柜都不会亏待二郎。” 我能说这是误会么…… 吴铭略显心虚地摸摸鼻子。 当然了,亏不亏待得看跟谁比,若是跟现代人比,吴铭能给的待遇那是妥妥的黑心老板;可若是跟宋人比,他肯定不会像别的店家剥削得那么狠。 再怎么说,他也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良心还是有的。 “你可会择菜切菜,揉面和面?” “某……可以学。” 吴铭不置可否,又问:“可会算术记账、识字写字?” “某……不擅长。” “端茶倒水、抹桌刷碗总该会吧?” “会!” 终于来了个擅长的,李二郎这个“会”字喊得掷地有声。 吴铭心想,看来只能让他当个打杂跑堂的伙计了。 这样也好,同时经营两个店,难免会碰上分身乏术的时候,确实需要有人帮忙照看店面,接待客人。 闲汉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社交能力毋庸置疑,通过这番交谈,也能看出李二郎的嘴皮子十分利索,当个跑堂的伙计再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便说:“别家食店只开早夜市,本店朝午暮三餐俱全,每日工值不过六个时辰,卯时点卯,亥时打烊,无须熬更守夜。日值一百五十文足陌。若合意,申时再来立契。” 这番话是吴铭事先酝酿好的,从措辞到内容都仔细琢磨过,并非临时起意。 李二郎喜不自禁,一口答应。 别的不说,单是这一百五十文的工钱,便已胜过其他食店太多! 何况工作时长不超过六个时辰,似这种工钱多、活计少的工作,上哪儿找去? 吴掌柜果真菩萨心肠! 010 奇文共赏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李二郎满心欢喜地去了,只等申时再来“签合同”。 申时即下午三点,之所以约在这个时间,一来过了饭点,不至于耽误正事;二来立契这事吴铭不能自作主张,得请个牙人来作保。 牙人相当于现在的中介,宋朝的牙行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凡有利益往来,便有牙人出没:米行有米牙子,肉市有肉牙侩,便连瓦子里唱曲的小娘,都少不得梳拢牙婆牵线。 雇佣人力同样可以找牙人介绍。 麦秸巷里就住着一个刘牙郎,两天前,吴铭找他问过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时候的他裤兜比脸还干净,哪里付得起牙人的中介费? 吴铭本以为可以绕过牙人,李二郎的话把他点醒了。 这小子不识字,压根看不懂契据,请人作保其实就是找个第三方保障受雇者的权益,同时也是保障雇主的权益:倘若受雇者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携赃潜逃,牙行便会替雇主把人抓回来。 顺带一提,东京城里的牙行是经官方认证、合法合规的官牙,和现在的某些黑中介不可相提并论。 这么一想,请个牙人作保还是很有必要的。 好在,只是作保要便宜许多,吴铭还剩下一百文左右,堪堪够用。 回后厨继续备菜。 话分两头。 却说梅尧臣三日前乘船沿汴河进京,因蔡河夜决,城内被水,居处难找,只好赁船暂住,虽说船舱里狭窄逼仄,起居多有不便,总好过露宿街头。 刚喝得一碗味美价廉的肉粥,梅尧臣的心情本来不错,然在船头久立,整日看着船来船往,忽然想到自己这一生也如漕船入水,沉浮全由不得己,顿生几分悲凉。 船老大归来时,又见他扶舷而立,眺望码头,忍不住问道:“老丈可是在等人?” “等一旧友。” “你已在此等候三日,依我看,那位旧友怕是不会来了。” 梅尧臣默然。 码头上人流如织,然遍寻往来青衫客,偏不见当年知交。 永叔啊永叔,三日前递的拜帖,可曾送到你的手中? 梅尧臣踌躇良久,终是回到船舱,掀开樟木箱,取纸研墨。 正欲腆着老脸再写一封拜帖,忽闻岸上车马喧,紧跟着船板吱呀作响,青骢马的喷鼻声里夹杂着船老大的惊呼:“大老爷!当心舷板青苔!” 有人喊道:“圣俞兄!” 这声唤带着江南口音,梅尧臣惊喜交加,忙掷下狼毫,掀开舱帘,但见白发萧疏的老者撩起襕袍下摆,上得船来,腰间的金鱼袋晃得人眼花,不是滁州醉翁更是何人? 梅尧臣喉头一哽,那声“永叔”卡在喉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欧阳修的爽朗笑声一如往昔,打趣道:“好你个梅圣俞,竟躲在麻船里效仿范蠡泛舟!” 梅尧臣哈哈大笑。 二人相携进入船舱。 梅尧臣收起案上的纸砚,赧然道:“舷板湿滑,舱底不过丈二见方,实非待客之所。永叔只须遣人递个口信,梅翁自当赴贵府拜谒,何须……” 话未说完,欧阳修已苦笑着叹了口气:“圣俞兄有所不知,五月以来,京师大雨不止,城南的旧宅早成了鱼虾池塘,端的无处落脚,只得举家迁至唐书局。怎料没住几日,便遭皇城司驱赶,唉,当真是一家惶惶,不知所之!” 这是今早发生的事,欧阳修全家老小被皇城司赶出了唐书局,灰溜溜地回到城南旧居,这才从门房那里接到梅尧臣的拜帖,安顿好家人后,他便立刻赶来相会了。 滁州醉翁原是个豁达乐观之人,一念及此,愁绪顿消,抚须笑道:“幸得皇城司驱赶,若非如此,我怎知圣俞兄已到京城?五年不见劳梦寐,三日始往何其迟!” 梅尧臣大为感动,回想起这三日的惴惴和猜疑,既觉得可笑,又不免羞惭。 心中百感交集,脱口吟道:“世人重贵不重旧,重旧今见欧阳公。我公声名压朝右,何厚于此瘦老翁!” 梅尧臣抽了块苇席垫在舱板,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抵膝而坐,畅所欲言,恍若二十五年前西京初识时的光景。 欧阳修忽然问:“你可识得眉山苏明允?” 梅尧臣笑起来:“今早在吴记川饭……”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倒是听人说起老苏教子有方。” 欧阳修从袖袋里抽出两幅手卷,递给梅尧臣:“苏明允此番携二子进京应举,呈来策论文章二十余篇,属这两篇最是犀利,特地带来,与兄共赏奇文。” 梅尧臣接过手卷,置于案上展开,题曰:六国论。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 梅尧臣微微颔首:“开篇破题倒教人耳目一新。” 待读至“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句,指尖蓦地发颤,喟叹道:“名论秦,实言宋也。” 待看到“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句,不禁拍案叫绝:“此文辞辩宏伟,博于古而宜于今,比之贾生《过秦》,亦不遑多让!” 欧阳修拊掌大笑:“修与兄所见略同!我已遣人请苏明允至寒舍相叙,圣俞兄何不同往?“ “求之不得!”梅尧臣起身整理衣冠,“莫让老苏久候,速速启程!” …… 中午十二点,吴铭守在川味饭馆的柜台,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宋史资料。 开业第一天,他想过生意可能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凉,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有。 倒是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光顾,却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问候老爷子的,顺带教育吴铭两句:“年轻人要脚踏实地,盖饭能卖二十块吗?它卖不了!看看你爷爷是怎么做的,薄利才能多销。” 都是老爷子以前的熟客,吴铭不好反驳,只能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事。 看书看得昏昏欲睡,于是便趴在柜台上睡着了。 眯了大概半个钟头,惨遭饿醒,吴铭甩着发麻的手臂进后厨做午饭。 今天凌晨三点就起床,一直忙活到现在,看在这么辛苦的份上,炒两个好菜犒劳自己不过分吧? 正吃着饭,一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径直走进店里,使劲吸了吸鼻子,惊叹道:“好香啊!” 011 肝腰合炒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还以为来客人了,确认过体型,原来是亲爹吴建军。 老妈陈萍紧随其后,她老人家一出现,店内的气温仿佛骤降了四五度。 吴铭赶紧站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不是说今天营业吗?”陈萍不答反问,“是我记错了吗?怎么没人呢?” “……” 吴铭知道老妈故意拿他开涮,识趣地没有接茬。 吴建军打圆场说:“我和你妈给你捧场来了,你爷爷倒是想来,被你妈摁住了,你记得给他打个视频……你这穿的啥呀?” 他撩起儿子身上的粗布衣裤,越看越嫌弃。 “衣服嘛,穿着舒服就行,好不好看都在其次。” 吴铭含糊其辞,他实在是懒得换装了,看着是寒碜了些,总好过穿着现代衣物在宋朝乱窜。 “行了,我们是来消费的,赶紧把菜单拿上来。” 陈萍已经在桌前落座,吴建军在老妈对面坐下。 吴铭毕恭毕敬地递上菜单,已经做好了被老妈“拷打”的心理准备。 出乎他的意料,这次竟然是吴建军先跳脚:“你疯啦!什么菜敢卖这个价!” 反倒是陈菊替吴铭帮腔:“卖什么价取决于什么人来炒,国营饭店的主厨亲自掌勺,这个价我觉得便宜了。” “可、可这是苍蝇馆子,又不是大饭店……” 吴建军弱弱的抗议淹没在陈菊的报菜名中:“回锅肉、青椒肉丝、宫保鸡丁、鱼香茄子、炝莲白……” 吴铭以为老妈最后会接一句“这些都不要”,结果她来真的,赶紧说:“你俩点个一荤一素够吃了。” 陈菊合上菜单,露出微笑:“没事,吃不完打包带回去,家里还有两张嘴呢。” 家里的两张嘴指的自然是爷爷吴振华和忠犬旺财。 吴铭看看慷慨解囊的妈,又看看面如死灰的爸,不禁笑了起来。 得,看来这一餐花的是老爸的私房钱。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钱与其被吴建军同志打牌输掉,不如拿来资助儿子的事业。 老妈万岁! 话说回来,昨晚在茶叶王的网店里下了单,说好的上午到货呢? 没茶可泡,只能请二老喝点小酒。 猛火灶的轰鸣声中,青椒丝与肉丝在锅里翻腾,待青椒翻炒至断生,吴铭信手烹入少许盐、味精和甜面酱调味,再勾点薄芡,芡汁刚淋入锅里,香气已顺着锅边弥漫而出。 忽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回头瞥见店堂里人影晃动,紧跟着响起老妈的大嗓门:“三位里面请!” 吴铭将调味料颠翻均匀,待收汁亮油,赶紧出锅。 端着热气腾腾的青椒肉丝出来,三座铁塔般的身影赫然闯入眼帘。 三个男生顶多二十岁出头,肩宽腿长胳膊粗,其中一人单手搂着篮球,发梢额前仍挂着汗渍,看着像是体院的学生。 陈萍饭也不吃了,径直当起了服务员,招呼三人落座。 吴建军倒是稳坐泰山。 看他圆润的腰身就知道定是吃货无疑,虽未习得老爷子的手艺,却继承了吴家祖传的刁钻味蕾。 回锅肉的肉片刚在舌尖打了个转,他便轻挑眉毛,断然道:“这猪是吃苞米长大的(并不是)。” 自落座执筷那刻起,到填饱肚子为止,纵使天塌下来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吴铭将餐盘搁老爸桌上,走过去说:“我来吧。” 陈萍横他一眼:“炒你的菜去。” 看向客人时自动换上笑脸:“吃点什么?” 三人显然被菜单上的价格吓了一跳,相互交换着眼神,无人作答。 陈萍看在眼里,正色说:“本店的食材都是当天现买,肉是农民自家喂的土猪肉,师傅曾在国营饭店里担任主厨,价格的确比别家略贵,但绝对物超所值,我们自己都在店里吃。” 别的都还好,听到介绍自己那一部分,吴铭有点绷不住,赶紧遁回厨房。 吴铭的判断没错,这三人的确是体院的学生。 年纪最大的叫于得水,正是他带头进了这家店,原因很简单,就是饿了,又恰巧路过此地。 进来之前没想到定价会这么离谱,以至于三人都怀疑是不是误入了黑店。要知道,体院西门外就有一家川菜馆,装修远比这家好,菜还比这家便宜。 当然了,三人并非吃不起,只是犯不着当这个冤种。 于得水偏头看向隔壁桌上的菜。 服务员或许在王婆卖瓜,但已上桌的菜做不了假,这回锅肉和青椒肉丝的卖相当真不错,光是看着就流口水。 另外两人也爱吃好吃,但不懂吃,单看卖相,他俩分不出好坏来。 于得水不同,只一眼,他就知道这家店的掌勺师傅确有两把刷子,至少比西门外那家川菜馆强。 他咽口唾沫,对两位同伴说:“点菜吧,咱一人点一道。” 点完菜的陈萍将单子送到后厨。 “妈,你去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陈萍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吴铭看了眼单子:回锅肉、鱼香肉丝和肝腰合炒。 可恶,要是早几分钟来,两份回锅肉便能并作一锅炒了。 点这个菜吴铭并不意外,下川菜馆不点回锅肉,就好比去首都不登长城。 鱼香肉丝也是道经典川菜,可惜被预制菜玩坏了,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传统的做法,但凡往这道菜里加胡萝卜丝、青笋丝的,都是异端! 前两道菜对川菜厨师来说属于基本功,最见功夫的当属这道肝腰合炒,对刀工和火候的要求非常高,市面上能做好这道菜的川菜馆少之又少。 吴铭不清楚点这菜的哥们究竟是单纯地爱吃猪杂,还是懂点门道,故意考校他的手艺。 其实是两者兼有。 这道菜是于得水点的。 他打小就爱吃内脏,尤其爱吃猪腰子,但凡下馆子,火爆腰花和肝腰合炒他必点其一。 大多数时候是点火爆腰花,因为炒猪肝的难度远比炒猪腰大,合在一起炒更是难上加难,寻常的馆子即便有这道菜,做出来也总是差亿点意思。 至少这两年,于得水再没吃过令他满意的肝腰合炒。 之所以点这道菜,也是因为隔壁桌的回锅肉和青椒肉丝珠玉在前,让他对掌勺师傅的水平生出些许期待。 正暗自思量着,忽见服务员接连端出来宫保鸡丁、鱼香茄子和炝莲白,每一道菜的卖相都似教科书一样标准。 有点东西啊! 于得水直起腰背,更期待了。 012 自来水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正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厨师的好手艺,要由懂得品尝的食客来体现,否则就会像于得水的两个同伴一样,一句卧槽行天下。 “卧槽!” 一片回锅肉下肚,两人直呼好吃! 假使追问一句好吃在哪儿,他俩便说不上来了,顶多期期艾艾地来一句:肥而不腻。 于得水没有急着动筷,先看卖相,见油色红亮,蒜苗青绿,就知道师傅对火候的把控恰到好处。 再夹起一片二刀肉,不禁赞道:“好漂亮的灯盏窝!” 送入口中一嚼,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还真是土猪肉!” 但细嚼慢咽也有细嚼慢咽的坏处,他才品尝完一片肉,那俩货已经炫掉半碗白米饭了。 待鱼香肉丝上桌,又是一声卧槽。 “卧槽!” “老板真实在,鱼香肉丝竟然全是肉!” 于得水科普道:“这才是传统的做法,以肉为主,以木耳作配,那些往里面加胡萝卜和青笋的鱼香肉丝,要么是预制菜,要么就是为了节省成本。” 师傅采用传统的做法他并不意外,毕竟一份卖38呢,再往里加些有的没的合适吗?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合适的,路边的小饭馆有几家敢拿土猪肉炒菜,而拿土猪肉炒菜的大饭店,又有几家敢卖这个价格? 于得水本来怀疑服务员在自卖自夸,现在看来,单是这两道菜就已经物超所值,值回饭钱了。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像他的两个同伴一样狼吞虎咽。 二人看在眼里,不免诧异:“你咋突然这么斯文?” 于得水一本正经地说:“美食就该仔细品尝,囫囵吞枣能尝出什么滋味?” “切,别以为吃得少就可以不AA。” “A,肯定A!你们敞开肚皮吃,老板,再来两碗饭!” 看着两人猛炫大米饭,于得水心里乐开了花,心说你俩千万多吃点,吃饱了就没人跟我抢肝腰合炒了。 他的期待值已经拉满,光是听见后厨的灶声,嘴里的唾沫就跟关不住的水龙头似的可劲分泌。 忽然有人说:“小兄弟很懂吃啊。” 扭头看去,正对上邻桌胖大叔的笑脸。 吴建军听到了于得水的锐评,见是同道中人,便搭讪一句。 于得水也回以笑容,解释说:“我爸就是厨师。在饭店里从小吃到大,我虽然不会做,但多少懂点。” “一样!这家店就是我家老头子传下来的,我也是会吃不会做,幸好我儿子争气,青出于蓝胜于蓝!” 于得水哈哈一笑,没再接茬,因为他听见后厨已经歇灶,片刻后,年轻俊朗的师傅端着冒热气的餐盘出来上菜。 “你们的菜齐了,请慢用。” 于得水还没品尝,只是打眼一瞧,再深深一吸,就知道稳了。 他对做菜没什么兴趣,因为太费劲,不如吃现成的来得爽。 唯有这道菜,他实在太爱吃了,所以跟老爸学过。 这肝腰合炒,猪腰子要切得形如凤尾,猪肝要切得厚薄均匀,形如柳叶,出锅后要微微吐油,吐出的油积在盘底,不得超出食材一线宽,这叫“收汁亮油一线”。 理论和标准于得水一清二楚,可真到动手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虽然学着做过这道菜,却从未成功过,更别说做得这么完美了。 不过,卖相好不代表味道一定好。 肝腰合炒突出一个嫩字,肝片要滑嫩,腰花要脆嫩。因为川菜讲究一锅成菜,而猪肝和猪腰子的火候不同,所以十分考验厨师的功力。 尤其是猪肝,但凡切得厚一点,或者多炒了一两秒,就会变老变柴影响口感。 于得水夹起一片猪肝放入嘴中,顿时眼睛一亮。 谁说这猪肝老啊,这猪肝可太棒了! “老板,来碗米饭!” 直到这时,于得水才开始干饭,另两人早已撑得打嗝,刚端上来的肝腰合炒,只尝了一筷子便兴致缺缺地刷起手机来。 酒足饭饱之后,哪怕是凤髓龙肝也很难尝出什么滋味。 于得水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 哈哈哈哈,这么大一盘都是我的! 许久没有吃到如此地道的川菜了,唯一的美中不足,是这米饭有点太次了,配不上这么好的菜。 这时,一对小情侣踱步到门口,男生半只脚都踏进来了,女生却一把拉住他。 “你等会儿,先在网上查查,看看评价怎么样。” “查啥呀,本来就是随便吃点垫个肚子……” 吴铭起身招呼道:“二位里面坐!” 刚把小情侣忽悠进来,又见一对母女在门口探头。 人气果然是越聚越旺,换作吴铭,他也不会光顾一家冷冷清清的饭馆。这么看来,老爸老妈来得真是及时,要不是二老捧场,今天中午怕是要惨淡收场了。 吴铭给新来的两桌客人递上菜单。 “你这不能扫码点餐吗?” “目前不行。” 目前也没有必要,等生意好起来再说吧。 男生翻开菜单,立刻瞪大了眼,直抒胸臆道:“好贵!” 在邻桌落座的母女也吓一跳,显然和她预想中的价位不一样。 披着苍蝇馆子的皮,却卖着高端饭店的价,什么黑店! 不等吴铭开口,于得水抢先说:“这价真不贵!我一开始也觉得贵,菜一上桌就不这么想了,尤其是这道肝腰合炒,推荐你们一定要尝尝!” 好家伙! 给吴铭整得有点发愣,心想我也没给你钱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来水吗? 女生在菜单上找到肝腰合炒,58块一份! “你不会是托吧?” 于得水噎了下,没好气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这家店的食材和师傅的水平绝对值这个价。” 语毕便不再多说,继续闷头干饭。 吴铭接力道:“可以先尝尝盖饭,味道和单点是一样的。” 小情侣和母女俩都将菜单翻到最后一页,盖饭的价格的确比单点便宜不少,但和其他店的盖饭比,仍然贵出一大截。 男生比较果断,率先说:“那就来个回锅肉盖饭。” 女生和母女俩也都各点了份盖饭。 吴铭回后厨刚把菜备好,忽听见门后传来一声呼喊: “吴掌柜!” 013 立契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听声音就知道是李二郎。 咋回事?这还不到一点,离申时远着呢。 吴铭穿回吴记川饭,快步走至门口。 候在屋外的李二郎满脸堆笑,正欲叉手唱喏,吴铭打断道:“你等会儿!” 说罢扭头回了后厨。 天大地大客人最大,有什么事等客人走了再说。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桌客人,一中午卖出去十几份盖饭,不算老爸老妈,只有于得水那桌是小炒。 还不错,这个开局已经超出吴铭的预期。 趁着店里有几桌生意,吴铭和爷爷吴振华通了个视频,举起手机给老爷子看:“爷爷你瞧,刚收了三份盖饭钱。人家可说了,我这盖饭比你做的还香!你就安心养病,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视频那头的吴振华高兴得原地蹦了两蹦:“我好着呢,你看我这腿脚多利索!我说要去店里给你捧场,你妈非逼我躺够三个月,真是瞎操心!” 陈萍的脸忽然出现在屏幕里,老爷子慌忙钻回被窝,老实躺下。 两点左右,最后一桌客人也心满意足地离去。 见水槽里堆满碗筷,陈萍撸起袖子就要洗碗,吴铭赶紧拦住她:“用不着你洗,我请了洗碗工。” “在哪儿呢?” 应该还在门口候着吧…… 吴铭这才想起李二郎,忙说:“行了,你俩快回去吧。这大热的天,一会儿菜变质了,再把老爷子吃出毛病来。” 陈萍却不依不挠,她刚才就想说这事了:“你招到服务员了吗?今天要不是我来了,谁替你招呼客人,谁替你收拾碗筷?” 这倒真是个问题。 李二郎成为员工后便可以自由进出后厨,洗碗的活交给他干没问题,可服务员就得另请了。 见儿子无言以对,陈萍说:“依我看,你也别招什么服务员了,这不有现成的吗?” “妈,这事真不劳烦你……” “让你爸来!” “啊?!” 吴铭和吴建军异口同声。 陈萍正色说:“你爸在家跟个老爷一样,啥也不做,每天不是找老张下棋,就是和院里的大爷打牌,与其让他去外面鬼混,不如来店里干点正事。今晚就来!你觉得呢,吴建军?” “我觉得……有待商榷。” “同意就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 吴建军不敢顶撞贤妻,只能悄声问吴铭:“儿啊,你怎么不替为父仗义执言?” 吴铭说:“下午五点开门,别迟到了。” “……” 有一说一,如果是老妈要来,吴铭肯定严词拒绝,她老人家太强势了,啥都要过问,吴铭需要的是端茶上菜的服务员,不是指手画脚的领导。 老爸不同,他老人家懒是懒了点,但至少不会对经营指指点点,也不会多管闲事,眼下能有个人帮忙照看店面总比没人强。 送走二老,关上店门,吴铭穿回一千年前。 李二郎仍杵在檐下,靠着门柱打瞌睡。 “二郎。” 李二郎立时惊醒。 “让你久等了。” 吴铭有些歉疚,一忙起来确实就忘了这茬,平白无故让人家等了一个多小时。 李二郎受宠若惊:“掌柜的这样客气,真是折煞二郎了。” 似他这种闲汉,有时为了讨要活计,等上一两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 “不是约好申时再来吗?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无甚要紧事。某是听掌柜的说,本店朝午暮三餐俱全,便想着晌午来探看,兴许帮得上忙。” 吴铭笑了起来,别看李二郎年纪不大,觉悟还挺高。 但他也知道这话不过是托词,二郎定是担心掌柜的变卦,所以上赶着挣表现来了。 吴铭也不戳穿他,只颔首说:“既如此,你便去巷尾第三家寻刘牙郎,让他来作保。” 李二郎大喜,千恩万谢而去。 时候尚早,吴铭本想睡个午觉,既然李二郎来了,那就开门做生意吧。 拆去门板,挂上“吴记川饭”的布招,等他支起摊儿,李二郎也领着刘牙郎回来了。 接下来便是走流程。 经刘牙郎作保的伙计不下百人,这套流程他早就烂熟于心,连契据都替二人拟好了(其实是印刷出来的标准模板,他屋里还有七八十张呢)。 这时便取出契据宣读,自然是读给不识字的李二郎听。 读罢问二人:“可有疑虑或补充?” 李二郎大摇其头,他巴不得立刻画押。 吴铭自然也说没有。 站在现代人的立场看,这份契据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因为条款中明确规定,若无特殊情况,受雇者须干满三年才能“离职”,雇主却不受限制,可以随时辞退员工。 这种长期雇佣关系在古代并不稀奇,富人家里的奴婢女使,签的契约动辄十年起步,和卖身契也没什么差别了。 刘牙郎说:“烦请吴掌柜取来笔墨。” 吴铭依言照做。 刘牙郎提笔在契据末尾写下日期:至和三年五月廿二日未时。 别看他其貌不扬,竟写得一手好字。 刘牙郎取出一盒红泥,说道:“二位在契据上押个花字,打个手模即可。” 押字又叫画押,类似于签名,在宋朝非常流行,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都有在契约上画押的习惯。 花字好比今天的艺术签名,但不必非得是名字,仁宗的御押就和他的名字没有关系,是个“白”字,甚至不必是字,真宗、神宗和光宗的御押都是画圈。 李二郎虽不识字,画圈还是会的,于是便提笔画了个圈,又蘸了红泥按上手印。 有刘牙郎珠玉在前,吴铭哪里好意思提笔写字,索性也画个圈,按上手印。 “成了!” 契据一式两份,一人一份。 李二郎将契据贴身收好,乐得合不拢嘴,二话不说,立刻扫地抹桌,干起活来。 吴铭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果然还是古人勤快,眼里有活,手脚麻利,换作现代人,那不得想方设法摸鱼? 想到这,便问刘牙郎:“若是请你寻个铛头,需支多少牙契?” 铛头就是厨师,牙契即中介费。 经营两个饭店,一个厨师可不够,宋朝的厨师基本功相当扎实,好好调教一番,当个帮厨绰绰有余。 刘牙郎答道:“因人而异,若是正店的铛头,少说这个数。” 说罢摊开五指。 “五百文?” 刘牙郎乜着眼冷笑:“少于五贯,免谈!” 不谈就不谈,吴铭改口说:“我这小庙,哪里容得下正店的大佛?我只两个要求,一要识字,二要解得刀工,只要满足这两点,便是新出师的学徒也使得。” 反正都要调教,无非多费点功夫罢了。 刘牙郎眼珠子一转,拍膝笑道:“巧也!我正识得一人,定叫掌柜的满意!吴掌柜若肯先支二百文定钱,明日便教那人来试手,成契时须另付三百文牙契。” 吴铭付了作保的牙契,现在已是身无分文,只好说:“我考虑考虑,你晚些再来。” 不就是二百文定金嘛,这就挣出来! 014 再见二苏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二郎,你随我来。” 送走刘牙郎,吴铭领着李二郎走进灶房,嘱咐说:“你须晓得,每家食店都有自己的不宣之秘,稍时无论见着什么,断不可与外人道。” “二郎省得!” 李二郎以为是什么火候分寸、调料配伍之类的,当吴铭拉开那扇两界门,二郎愕然瞠目,险些惊掉下巴。 吴铭忍笑道:“进来吧。” 李二郎蹑足跟进,拿眼四下偷瞧。 当闲汉这些年,惯常在食店分茶讨生活,见识过正店的炙肉灶,也看过大相国寺的素斋厨,却从未得见这般、这般…… 他形容不上来,入眼的什物十样倒有九样不认识,剩下一样也和他的认知相去甚远。 “敢问掌柜的,这可是灶房?” “正是。” “那方才经过的那间屋子……” “曾也是灶房,眼下当库房使了。” 李二郎恍然,恍然过后又陷入更大的疑惑。 他瞧见顶上吊着的条状灯笼发出炽亮白光,竟比樊楼彻夜通明的灯火更亮三分,又瞥见灶台下铁管蜿蜒如蛇,白墙密室里竟无半扇气窗,却不知如何排烟换气,还有…… 吴铭没有解释,也不必解释,他对二郎的定位就是个服务员加临时的洗碗工,各种现代厨具他无需掌握。 走到水槽前,吴铭撸起袖子说:“我教你洗碗。” 洗碗岂非有手就行?李二郎抢着干活。 “你先听着!” 吴铭稍微抬高了音量,积极主动是好事,但要建立在听指令的基础上。 他带李二郎过了遍流程。 洗碗的确是有手就行,李二郎一学即会。 说来也简单,只需把这个叫“洗洁精”的东西挤一些到水槽里,便能毫不费力地洗去碗盘里的油渍,再拧开“水龙头”清洗掉残余的泡沫,最后用干净的抹布擦干水渍,放入“消毒柜”中。 全是些闻所未闻的什物,这个水龙头尤为神奇! 东京城里的水井不下千口,百姓的生活用水皆从井里来,要么请挑夫代挑,要么就像李二郎一样自食其力。若想汲用内城甜水巷里的“甜水”,还要额外花钱。 可这水龙头一拧开就出水,既省时又省力,大内里的御厨房只怕也不过如此! 这位吴掌柜莫不是尚食局的御厨? 李二郎异常兴奋,人一高兴,连刷碗都有劲,不一会儿便将水槽里的碗盘全部洗净。 吴铭挨个检查,见碗盘全部达标,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放消毒柜里吧。” 洗完碗,再做个简单的入职培训。 “本店叫吴记川饭,你可知何为川饭?” 这可难不倒李二郎。 东京城里的食店可大致分为三类:北食、南食和川饭,所谓川饭,就是烹制蜀地风味的食店。 “那你可知蜀味的特点是什么?” 李二郎没吃过川饭,但他知道蜀人喜食姜、芥、川椒、茱萸和酸菜,便说:“蜀味重辛香。” “错!” 吴铭正色说:“蜀味的特点是‘一菜一格,百菜百味’,既有辛香开胃的,也有清淡爽口的,可谓南北通吃,老少皆宜。你要牢记本店菜品的名目、味型和价钱,待客人问起,须应答如流。” “二郎省得!” 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伙计的基本素养。 问题在于,李二郎不识字,吴铭没法拿张菜单给他背,只能讲给他听。 十分钟后。 李二郎肉眼可见的“红”了,他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满脸羞愧道:“掌柜的,某……某记不太住。” 他自问对东京城里的各色美食都略知一二,可吴掌柜提及的菜式,什么宫保鸡丁、东坡肘子、麻婆豆腐等等,真是稀奇古怪,前所未闻,饶是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也背不下来。 吴铭笑道:“不打紧,有个印象就行,平时多看多问,慢慢就记住了。” 话音未落,铃声响起。 李二郎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只见灶台上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头”忽然亮了起来,也不知是何处在奏乐,竟然有点好听。 吴铭拿起手机扫了眼,陌生的来电号码,被超过300人标记为“外卖快递”。 茶叶可算是送到了。 他打发李二郎去外面招徕客人,然后接起电话,回到2025年。 快递小哥已经等在门口。 签收包裹,回后厨拆开。 高端的茶叶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很贵,吴铭没有买,也没必要买,他开的是饭店,不是茶坊,茶水只是个添头,没必要卷茶叶的品质。 何况品茶本就有门槛,莫说别人,就连吴铭自己都品不出茶叶的好坏来。 所以绝大多数时候,泡壶大麦茶就可以了,只有招待二苏这样的贵客,才上竹叶青,虽只是最普通的竹叶青,足够应付场面了。 “吴掌柜!”李二郎自门外探头进来,“来了两位客官,指名要见你!” “指名要见我?”吴铭有点纳闷,“走,瞧瞧去!” …… 趁着老苏去大学士家里作客,苏轼和苏辙再一次偷溜出来,熟门熟路地来到吴记川饭。 “二位客官——” 李二郎的吆喝喊到一半,兄弟俩已经大步入店,还在上次的位置落座。 苏轼问:“掌柜的可在店中?” 李二郎立时心领神会,唱个喏道:“二位相公稍坐,容某请掌柜的出来相见。” 说罢便转身进了灶房。 就这么片刻的工夫,苏辙又开始坐立不安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手心还疼着,怎么敢的啊! 都怪哥哥!寺庙里的粗茶淡饭他原本尚可忍受,可自从吃了鱼香肉丝盖饭,便再也回不去了,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终究是败给了自己的口腹之欲,爹爹前脚刚走,他和哥哥后脚便溜了出来,来的路上竟然兴致勃勃,全然忘了上回的教训! 苏辙啊苏辙,你求学之心如此不坚定,如何成得了器! 饭还没吃上呢,他已经开始反思上了。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苏轼轻轻摇头,“我敢断定,爹爹此刻定在欧公府上痛饮美酒,大啖肥羊,子夜前断不得脱身!” “万一……” “没有万一!若此番仍被爹爹撞破,我便生吞了这茶壶!” 015 宫保鸡丁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原是二位苏君!” 吴铭随李二郎来店堂,叉手朝这对蜀地兄弟行了个礼。 真是意外,他原以为再次见面要等到八月份的解试放榜之后,谁曾想这才过去三日,这对兄弟便再度光临。 你俩都不用复习的么?! 转念一想,对二苏来说,少复习这一两天可能真的没啥影响…… 吴铭回去后特意查了二苏此次科举的成绩,顺带查了下宋朝的科举制度。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二苏竟是“高考移民”! 原本按照规定,这对兄弟应该在眉州参加解试,只因开封府的解额也就是举人名额相对地方上要多一些,所以老苏托了点关系把两个儿子弄到了京城参加开封府试,宋人管这叫“寄应”。 尽管有投机取巧之嫌,兄弟俩的实力仍是毋庸置疑的,哥哥苏轼在此次开封府试中得了第二,弟弟苏辙的名次他没有查到,想来也不会太差。 话说回来,爹爹去哪儿了? 三苏不是一同进京的么?怎么这两次相见,都只见大小苏,不见老苏? 苏轼忽然问:“上回那鱼香肉丝盖饭,正经该算多少?” 吴铭如实回答:“实不相瞒,当日为二位多盛了些菜饭,将三份的量盛作了两份,正经每份该卖三十文。” 兄弟俩对视一眼。 这价码竟比蜀地的饭店还要便宜! 苏轼飞快默算了下,临行前母亲给了他俩五百文钱,一份盖饭三十文,两份就是六十文,五百文够两人吃……吃好几顿! 一念及此,苏轼那刻入骨髓的豪情便压不住了,径直道:“烦请再备两份盖饭!上回承吴掌柜的情,免了我兄弟二人的饭钱,这回我俩带足了钱,还望掌柜的莫要推辞!” 说罢拍了拍腰间的褡裢,哗啦啦地响。 吴铭笑了起来,心想就算你不提这茬,我也一定会收你的钱,再怎么着也不能被同一个人白嫖两次! 苏轼又问:“除了鱼香肉丝,贵店可还有别的浇头?” “有的!李二郎——” 吴铭唤来李二郎。 点菜属于他分内的事,刚给他做了入职培训,正好练练手,巩固一下记忆。 结果李二郎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单纯的没记住,一连报了三个菜名,都是“宫保鸡丁”。 好在苏轼是个爽快人,哈哈笑道:“既然二郎反复推荐,那就来宫保鸡丁!” 苏辙有点疑惑:“宫保是何物?” 吴铭信口道:“宫保是人名,创造这道菜的人叫丁宫保,因此得名。” 实际上,创造这道菜的人叫丁宝桢,宫保是他死后追赠的官衔,因是清朝的事,宋朝的人不可能知道,所以稍微做了下改编。 苏辙轻轻点头,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只因性格如此,严谨又较真,有不懂之处,下意识便问了。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凉茶:“上回的凉茶可还有?” 吴铭正要说这事儿:“凉茶只是寻常的消暑饮子,哪里比得上正经香浓的茶水?小店今日新到一批好茶,是不久前采摘的新茶,二位相公何不来一壶尝尝鲜?” 苏辙立刻摇头:“我想喝上回的凉茶,要冰的。” “……” 吴铭一口老血咯在喉间。 正是因为上次招待不周,他才特意进的茶叶,结果倒好,竟被小苏一口回绝了。 你好歹犹豫一下啊,太不尊重人了! 苏轼也是一惊,他倒把这茬忘了,忙问:“凉茶须卖多少钱一杯?” 一旁的李二郎支起耳朵,同样是一脸惊讶。 冷饮需用冰镇,如今正是炎炎夏日,市面上的冰都是去年冬天储存在地窖里的,可店里没有地窖,哪儿来的冰呢? 他想不明白,吴铭也被问住了。 冰这东西在东京城里虽然不算罕见,但也绝不是什么大路货,至少路边的凉水摊里没见着有卖的。 倒是有个别小娘子拎着冰鉴沿街叫卖,可吴铭不曾问过价,因此不知道宋朝冷饮的市场价。 算了,宁便宜勿贵吧,反正没什么成本,不过是扔冰箱里冻一两个小时而已。 想到这,便说:“十文一杯。” 十文一杯…… 身为蜀人,苏轼也无从得知冷饮的市场价,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价钱并不贵。 他掐指一算,再加二十文,也不过八十文,绰绰有余! “来两杯凉茶,要冰的!” 话分两头。 却说苏洵到得欧阳修的府邸,见堂堂翰林学士,竟住着一套“老破小”,因京师连日的大雨,屋瓦漏水、天井积水不说,就连家中的几面土墙也岌岌可危,不禁心生感慨:此真君子之风也! 欧阳修心里苦,想他“北漂”二十余年,至今仍然买不起房,甚至连租房也租不起贵的,只能在外城租个性价比高的老宅,年久失修不说,周边的住户素质也普遍偏低。 在这家里住得越久,他便越发的羡慕刘梦得,可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而他只能“闲坊僦古屋,卑陋杂里闾。” 今日却不同,家里终于来了两位鸿儒。 心情大好的欧阳修左手搀着梅尧臣,右手拉着苏洵进到宅内,自嘲道:“斯是陋室,让二位见笑了!” 主宾落座,相谈甚欢。 苏洵尤其慷慨激昂,他虽已年近半百,仍有一腔热血,然而科举的不顺令他空有凌云之志,却报国无门,一肚子的政治理想和治国理念也无人可倾诉。 此时坐在他面前的二人,一个乃当世文坛的领袖,另一个是宋诗大家,没有比他二人更好的倾诉对象了。 苏洵滔滔不绝,将他这大半辈子的沉淀像倒豆子一样又似宣泄一般表露无遗。 “说得好!”欧阳修拍案而起,“明允此论,直追韩公风骨!惜哉!今科场文风竞尚浮华,以致二公累举不第。若使吾典试,必黜虚饰之辞,擢拔真才!” 又唤来家中小厮,嘱咐道:“着厨房备菜,要上好的羊肋条。” 房子可以住得差点,聘请家厨却不能含糊。在京为官,多有人情往来,客人来了家里,就得好吃好喝招待着,方能彰显待客之道。 宋朝士大夫之间的宴请奢侈之风盛行,即便是欧阳修,也不能免俗。 这一次却未能令他如愿。 小厮答道:“后厨被淹,柴炭浸水,无法生火,做不了饭。” 欧阳修一下怔住:“这……” 016 贵客临门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盯着冰箱里仅剩的两罐王老吉,正盘算着改日熬些冰酸梅汤或是冰柠檬汁,兴许更能招揽生意,忽觉身后传来窸窣响动。 一扭头,正撞上李二郎猫腰贴过来的脑袋。 李二郎慌忙直起身,眼神直往冰箱门缝里飘。 吴铭失笑,索性将冰箱门敞开到底:“这叫冰箱,可制冷存冰,与冰窖无异。” 冷气裹着白雾翻涌而出,李二郎瞪圆了眼,伸手欲摸还惧。 吴铭抽出两罐凉茶倒进啤酒杯,反手拍上冰箱门:“愣着作甚?还不快给客人送去!“ 李二郎如梦初醒,忙不迭端起琉璃杯疾步出屋,见多了堪称玄妙的造物,区区琉璃杯已经无法令他的心再起波澜。 吴铭笑着摇摇头,着手准备宫保鸡丁。 这道菜属于糊辣味,辣度不高,就算是从不吃辣的人也能接受,因此无需调整口味,可以直接按原版的做。 食材可以用鸡胸肉也可以用鸡腿肉,中午已卖出几份,剩下的食材正好够做两份盖饭。 店堂内,苏辙端着结满水珠的琉璃杯浅抿,凉茶顺着发烫的喉咙流下,驱散了周身燥热。 “啊!” 他发出满足地叹息,正欲再饮,忽然想起圣人的教诲,君子应先难而后获,先苦而后甘,自己尚未考取功名,怎可耽于享乐? 心里这样想,手却自作主张地捧起了杯子,嘴也自作主张地凑了上去。 “啊!” 痛快! 他忽又想到,饮食本是人之常情,圣人说过:食色,性也。既如此,便再放纵这最后一回,下不为例! 苏辙暗下决心,复又举杯。 “啊!” 放下杯盏时,两碗新炊的盖饭恰好端来。 “客官请慢用!” 李二郎摆好碗箸,快步回到檐下招揽生意。 此刻未及饭时,除了屋里的二位,街上行人皆步履匆匆,哪有人会在申时之初用饭? 尽管如此,李二郎仍执着地挥动汗巾,招呼每一个路过者。 厨房里,吴铭正在核算晚间的供餐方案。 他承认他对梅尧臣说的那番话有些夸大其词,单锅小炒光是食材的成本就高达二十文,怎么可能卖得和粥一样价廉? 莫说单锅小炒,即便三十文的盖饭,对日挣百文的百姓而言也过于奢侈。 单锅小炒不行,就得换个思路,做大锅饭。 用食堂的标准来做,按“盒饭”的形式卖,不必苛求味道,也不必讲究用料,只需量大、价廉、滋味胜过同等价位的饭店即可。 吴铭起初也想过采买张涛厂里的预制菜。 仔细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店里的食材都是当天买当天做,绝不过夜,那些剩下没用完的食材和边角余料,正好拿来做大锅饭。 吴铭清点完食材,定下今晚的菜单。 盒饭要做,比盒饭更便宜的鸡汤面也要做。 他支起汤锅,将鸡骨架扔锅里熬汤,面就用流水线生产的挂面。这五文钱的清汤素面虽不及宋朝老师傅的手擀面筋道,却能让囊中羞涩的脚夫果腹,主打一个薄利多销。 正忙活着,李二郎忽然探头进来:“掌柜的,又来了三位客官,指名要见你。” “又要见我?” 咋的,我成本店头牌了? 吴铭将灶火调小,拿抹布擦了擦手,刚跨出后厨,就见灶房的柴垛后面缩着两条人影,定睛一瞧,正是大小苏。 “二位……” “嘘!” 兄弟俩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脸的惊魂未定。 …… 一刻钟前,欧阳府。 贵客临门,却无酒菜茶点相奉,这是何等的失礼。 更尴尬的是,小厮这话说得响亮,苏洵和梅尧臣都听得一清二楚。 欧阳修顿觉颜面无光,拂袖斥道:“还不速去樊楼定席,若损了二位先生雅兴,仔细你的差事!” 话说得斩钉截铁,内心却在滴血。 樊楼一席怕是要吃掉他半个月的俸禄…… 小声连声告罪,正要退下,忽闻一声:“且慢——” 梅尧臣叫住了他,对欧阳修说:“永叔无须破费,我知一地,其饭菜滋味不逊于樊楼,价钱却不足樊楼十一。我与店家有约在先,此时合该赴约,二位何不与我同往?” 苏洵是蜀人,不曾染上东京士大夫奢靡攀比的陋习,当即抚掌称善。 客人都同意了,欧阳修自然乐见其成。 三个人都是行动派,带足银两即刻出发。 因城南被水,车马不通,只得步行前往。 所幸相隔不远,转过两条街巷,沿御街往北走不多时,便至朱雀门外的麦秸巷中。 远远便看见那幅藏蓝色的布幌子在细雨中孤零零飘摇,整条巷子里也只这家店开着门。 “吴记川饭。” 欧阳修甩开油纸伞笑道:“圣俞兄定是知你远道而来,思乡情切,特地挑了家川饭店。” 苏洵忙向梅尧臣拱手道谢,后者捋着胡须含笑不语,话说到这份上,就算不是事实他也只能默认了。 苏洵却有些纳闷:“圣俞兄乃宣州宣城人士,竟也好川味?” “东京的川饭店不全然是蜀地原味,也融合了南北两地的口味……” 梅尧臣话未说完,忽听见哗啦一声响,紧跟着是桌椅挪动的吱嘎声和一阵仓皇的脚步声。 李二郎正欲开口招徕三位客官,听见动静,立即跑回店里,正撞见二苏如丧家之犬般逃向灶房。 “二位留步!” 灶房岂是外人能随意进出的? 李二郎连忙追进灶房。 与此同时,梅尧臣掀开门帘,撞进三人眼帘的是倾倒的条凳、散落的碗碟与满地的琉璃碎片。 三人相顾愕然。 欧阳修凑近桌前,细看那支装有半杯饮子的琉璃杯,惊叹道:“不想这僻巷小店竟备此等上品,较之正店亦不逊色!” 他见此地偏僻,店面也颇寒酸,原本还担心在此用饭会显得自己吝啬。 此时瞧见这支品质上乘的琉璃杯,便知是自己多虑了。 梅尧臣扬声道:“店家何在?吴掌柜?” “来喽!” 灶间传来应答,李二郎疾步迎出,瞥见满地狼藉,立时汗流浃背了,忙招呼三人落座。 梅尧臣问:“吴掌柜可在店中?” 得,又是来找吴掌柜的。 李二郎叉手拱身道:“贵客稍坐,容某请掌柜的出来相见。” 017 君子之约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回去后查过梅尧臣的生平,老梅和老苏一样,同是考场失意人,一辈子都没考中进士。 苏洵有祖上留下来的家产,本人又娶了眉州首富之女程氏为妻,即便不当官,也不必为生计发愁。 梅尧臣就很清贫了,得亏有欧阳修这个铁哥们照应帮扶,这次进京,也是靠欧阳修举荐当上了国子监直讲,相当于现在的高校讲师。 看资料的时候吴铭就在想:不知老梅会不会把他的铁哥们带到店里用餐? 却不料,他下午就把人带来了,还“买一送一”带来了老苏! 吴铭忽然想起躲在柴垛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大小苏,霎时间全明白了。 我说怎么只见二苏,不见老苏,敢情是瞒着老父亲溜出来偷食的! 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不动声色,叉手行礼道:“原是欧阳学士,明允先生!小子吴铭,这厢有礼了。” 适才,梅尧臣已经将两人是同乡之事告知苏洵,吴铭这会儿叫出他的表字,苏洵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欧阳修:“你怎知我是学士?” 吴铭就等着他问呢,张口诵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欧公之文章,连瓦子里的说书人都能默诵,别看我只是个厨子,幼时也是开过蒙的。” 这台词听着耳熟,梅尧臣忍俊不禁,心说不知是哪个瓦子里的哪个说书人,有机会定要见上一见。 欧阳修抚须大笑,心中十分受用。 可惜老苏此时尚不以文章闻名,不然,吴铭高低得背两句《六国论》。 吴铭与三人聊得热络,灶房某处,大小苏已惊出一身冷汗。 兄弟俩竖起耳朵偷听。 苏辙悄声问:“你说这声音是爹爹吗?” “十成十!你听,这笑声中有大恐怖!除了爹爹还能是谁?” 苏轼话音刚落,便见弟弟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茶壶,递到他眼皮底下。 “作甚?” “圣人有云,言必信,行必果。请哥哥吞壶!” “……” 苏轼按下茶壶,凛然道:“并未撞破,不算食言!” 话虽如此,苏轼不免有些发愁。 且不说是否会被爹爹撞破,那是远虑,眼下尚有近忧:他刚才逃得仓皇,竟将一盏琉璃杯摔碎于地。 那可是品质上等的琉璃杯啊! 便是把他兜里的五百文全给了也不够赔的! 一念及此,忍不住侧头看向弟弟。 唉,实在不行,也只能暂且苦一苦子由了,吴掌柜是个好人,又是同乡,决计不会难为弟弟的。 兄弟俩心有灵犀,苏辙也想到了琉璃杯,只不过是他自己那杯。 我的凉茶还剩下大半杯呢!不抓紧喝完,冷饮就该放热了! 一念及此,不禁生出几分淡淡的忧伤。 二苏倚墙呆坐,满面愁容,当吴铭点完菜回到灶房,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忍不住笑出声,随后敛起笑容,压低声音说:“二位苏君,令尊此时便在店堂,可要我请他进来与你们相见?” “万万不可!” 大小苏异口同声。 逗你俩呢!瞧把你俩吓得! 吴铭笑得灿烂,伸手指向灶台旁的木窗,说:“那便请二位当一回梁上君子,走窗户出去吧。饭钱、饮子钱共八十文,多谢惠顾。” 说罢将手摊开伸至兄弟俩面前。 苏轼伸手到褡裢里摸钱,迟疑片刻,终究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他摘下褡裢,放到吴铭手中,坦诚道:“吴掌柜,我一时不察摔碎一盏琉璃杯,我知此杯贵重,这褡裢里有钱五百文,权当赔偿,也不知够是不够……” 吴铭一怔。 说实话,就一破杯子,他原本没打算让二苏赔。也是听了苏轼这番话,他才知道这玩意搁宋朝叫琉璃杯,貌似还很珍贵。 那就得说道说道了。 吴铭略一思索,有了主意。 他将褡裢塞回苏轼手里,正色道:“既是无心之过,谈钱未免俗气。这样吧,烦请苏君为小店拟一份食单,此事便一笔勾销,如何?” 苏轼大喜过望,一口答应下来。 吴铭笑道:“今日就算了,依我看,令尊一刻不走,苏君便一刻不敢施展。不如留待下次,彦祖定当备好笔墨,静候二位光临。” 苏轼脸颊发烫,心知自己的裤衩子都被对方看穿了。 苏辙有点纳闷:“彦祖?” “啊,在下姓吴单名一个铭字,因幼时在村塾里开蒙,取得一表字,唤作彦祖,冒昧以此自称,让二位见笑了。” 吴铭说得一本正经,二苏却相视一笑,心说安有人以表字自称?转念想到吴掌柜只是开过蒙,并非文人书生,此等失礼之言,反倒显得率真可爱。 立下君子之约,吴铭差李二郎取来两把油纸伞,二苏来时不曾下雨,此时窗外正飘落丝丝银线。 兄弟俩连声道谢,爽快地付了饭钱,翻窗而去。 店堂内,欧阳修三人把酒言欢,并未留意灶房里的动静。 毕竟,生火烧饭难免弄出点动静,似这种以家为铺的小店,不可能有多么雅致的环境。 什么?你问哪儿来的酒? 当然是勇闯天涯! 王老吉虽已售罄,啤酒倒还剩下几箱。 和二苏这种初出茅庐的后生不同,这三个老家伙任谁看了都是三个老酒鬼,尤其是欧阳醉翁,上来就问:“店中可有美酒?” 吴铭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有的,包有的! 又问:“酒唤何名?是何家所酿?” 该说不说,还得是老酒鬼,这一下就把他给问住了。 众所周知,东京城中只官办酒坊和七十二家正店有酿酒权,可以向朝廷采买酒曲自行酿酒,其余脚店、拍户和酒肆,只能向酒坊和正店采买成品酒当个“经销商”,不得私自酿酒。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民间私自酿酒的店家在所多有,只要不拿到台面上来招摇,只要不被人检举,就相安无事。 听欧阳修问及此事,吴铭这才猛地想起这些规矩。 可他只知应向正店沽酒,却不知各正店所酿之酒的酒名,一时哑然。 醉翁到底是醉翁,见状秒懂,立时换了个问法:“你家卖的酒可是叫玉髓,可是清风楼所酿?” “正是!” 吴铭松一口气。 清风楼位于城南龙津桥西南,是距离吴记川饭最近的正店之一,他从清风楼沽酒合情合理。 老酒鬼笑眯眯地看着他,只说了三个字:“取酒来!” 018 水煮肉片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欧阳修嗜酒却不挑酒,御赐的琼浆他甘之如饴,农家的浑酒他也来者不拒。 得知店中鬻卖之酒乃自家私酿,他已将期待降至最低。 想也知道,此等小店酿出来的酒必定浑浊不堪,口感远远无法和正店的佳酿相比。 酒水甫一呈上,欧阳修眸光骤亮。 琉璃杯中盛着琥珀色的酒液,色泽清亮澄澈,竟无一丝杂质! 苏洵不禁感慨:“蜀中店家多用陶碗配浊醪,现饮现滤。东京果真富庶,在路边随便寻个小店,竟也以琉璃杯盛清酿,真教苏某大开眼界。” 欧阳修抚掌而笑,心中却暗暗吃惊。 寻常小店酿的浑酒,即便经过多次过滤,也决计达不到这种清澈度,事实上,这般成色的清酿连京郊的大酒坊都难得! 老苏说自己是大开眼界,他又何尝不是大开眼界? 在京为官二十余载,此等不同凡响的小店,欧阳修也是头一回遇见。 三人同举杯,凉意沁入掌心。 这酒竟是冰的! 仰颈畅饮,冰镇酒液滑过喉头,喉间不约而同溢出轻叹。 酒味虽不及清风楼的玉髓醇厚馥郁,但胜在清冽爽口,无半点苦涩之味,更兼分量实在,价钱实惠,同样分量的玉髓,在清风楼须贵十倍不止。 欧阳修摩挲着冰凉湿润的杯壁,心想梅圣俞所言不虚,这家店果真味美而价廉,此等佳酿仅卖五文一杯,以他的俸禄,大可日日饮用。 看来老夫又多了一个饮酒的理由啊…… 单是这杯酒,老醉翁便觉得不虚此行了。 言谈间,李二郎已端上下酒小菜:黄飞红五香花生米一碟——自然也是老爷子留下来的存货,尚在保质期内。 在吴铭的强烈推(hu)荐(you)下,可算是卖出去了。 花生的原产地在南美,传入中国是几百年以后的事。 在座的三人压根没听说过这种食物,只因吴铭说了一句“此乃小店特色”,欧阳修和梅尧臣便下意识以为是蜀地特产,苏洵则认为是东京独有的美食。 三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谁也没再多问。 该说不说,这花生米又酥又香,真是顶好的下酒小菜! 三人花生米就酒,不一会儿便将杯中酒饮尽。 “店家,取酒来!” “好嘞!” 李二郎端着空杯快步进到后厨,在吴掌柜的指导下操作了一次,他已学会如何斟酒。 此时便打开冰箱,取出蓝色的“易拉罐”,拉开拉环,将酒水倒入琉璃杯中。 忽听得滋啦一声响,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李二郎循香看去,只见灶台上搁着一盆火红的汤菜,吴掌柜正往汤菜里淋油,滋啦声响中,辛香四溢而出。 微辣版水煮肉片(猪里脊),礼成! 吴铭冲已然看呆的李二郎打个响指,吩咐道:“走菜!” 李二郎先为客官上了酒,再折返回来上菜。 水煮肉片落桌时,三人俱是一怔。 好足的分量! 只见瓷盆大如面盘,堆尖的肉片浸在红汤里,赤油的表面铺着一层川椒粉和疑似茱萸的鲜红食材,浓郁的辛香直冲面门。 这香气初闻有些呛鼻,再闻已是舌底生津,喉头不自觉滚动。 欧阳修指着汤面打趣道:“瞧瞧这川椒和茱萸,一看就是蜀地风味!” 不不不,我们蜀地没有这样的风味! 苏洵至今仍没想明白,他怎么就点了这样一道菜? 是了,是因为掌柜的说:水煮肉片乃小店特色,虽非蜀地菜肴,却是纯正的蜀味。 简而言之:必点! 同样必点的还有东坡肘子和炝炒凤尾。 欧阳修和梅尧臣鲜少吃川饭,不懂其中的门道,只能寄希望于苏洵。 而苏洵,他怀疑自己可能是个假眉州人,枉活四十有八,吴掌柜口中的特色菜、必吃菜,他竟一道也没听说过! 最后稀里糊涂的,点的全是吴掌柜推荐的菜。 苏洵永远不会知道,吴铭强烈推荐这三道菜的理由其实很简单:猪里脊、猪肘子和莴笋尖滞销,再不兜售出去就要砸手里了! 欧阳修拨开汤面的川椒粉和茱萸,夹起一块肉片送入口中。 霎时间,辛气刺舌,热浪窜喉,惊得他倒吸凉气,同时响起的还有另外两道吸气声。 “嘶——” 三人急取酒杯,哐哐痛饮,冰酒入喉方得喘息。 就这么片刻的工夫,老醉翁竟已被辣出一头热汗。 他擦拭着额汗发问:“我和圣俞也就罢了,明允蜀人亦惧此辣?” 苏洵夹起一小段辣椒细细端详,正色道:“蜀菜之辣和此菜之辣非同一种辣。” “何以见得?” “蜀中辛味多取自姜芥茱萸,此菜之辛味却来自此物!” 能生养出苏东坡这个老饕的苏洵自然也是个老饕,只尝了一口,便已锁定“真凶”。 欧阳修和梅尧臣面面相觑:“这不是茱萸吗?” “非也,其外形与茱萸并不相同,其辛味……” 苏洵说着,将辣椒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吐吐吐!” 梅尧臣急递空盏。 苏洵连忙吐出辣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哈着气说:“其辛味远胜茱萸!” 不消他说,二人也都看出来了。 “店家,取酒来!” “好嘞!” 李二郎再度回后厨斟酒,顺便向吴铭打“小报告”:“掌柜的,你那水煮肉片,我瞧那三人似乎不太爱吃啊……” “是么?” 一定是因为太辣了。 不应该啊! 水煮肉片在川菜里真不算辣的,何况他已经减辣了,用的辣椒压根没什么辣味,只能算微微辣的程度,这样也接受不了吗? 看来宋人的口味比我预计的更加清淡…… 吴铭忽然灵机一动,揭开电饭锅的锅盖,打一桶饭,交到李二郎手里,笑道:“将这桶饭给三位客官送去,就说……” “掌柜的嘱咐,水煮肉片须佐饭而食。” 李二郎如实转述吴铭的话,桌上的木制饭桶还蒸腾着热气。 欧阳修依言舀了一碗饭,肉片压着米粒送入口中。 果然!这回便不觉得呛喉了,辛辣化作醇香,油润裹着米香在齿间漫开,教人食欲大振! 闷头连扒数口饭,不知不觉间,碗底将空,额角虽有细汗渗出,通体却畅快无比。 “妙极!”老醉翁击箸而笑,“此菜佐饭,当食三大碗!” 019 我是他爹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欧阳修是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吃掉三碗饭。 不怪他,都怪东坡肘子红亮酥烂,炝炒凤尾脆嫩爽口,配着新炊的稻饭,直教人放不下箸。 梅尧臣扶着桌沿起身,发现直不起腰,复又坐下,问道:“明允且评,此间较之蜀地食店如何? 苏洵的嘴边尚沾着红油,正拿手帕擦拭嘴角,笑答:“庖厨技法已得蜀地精髓,一饭足解乡愁,嗝~” 话音未落打了个饱嗝。三人相视大笑。 欧阳修仰颈饮尽杯中残酒,琉璃杯映出他酡色的面庞,他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杯酒,饶是醉翁酒量过人,此时亦已微醺。 “结账!” 账早已算好,李二郎快步走至近前:“饭菜并酒水,合计三百七十文。” “掌柜的何在?”苏洵拈起一段辣椒,“苏某正欲请教他此为何物?” 李二郎从容作答:“吴掌柜业已出门,走之前特留话说,此物乃小店秘制的调味料,名唤辣椒,东京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倒是个妙人,竟似料到我将有此一问……” 苏洵对这位自称眉州人士的吴掌柜更感兴趣了。 梅尧臣有点纳闷,揉着额角环视四周:“吴掌柜何时出的门?我等入店至今,怎未瞧见吴掌柜出入?” 李二郎下意识瞥向灶房。他倒是看见了,吴掌柜走的是厨房里的那扇门,只不过,那扇门的后面有什么他就看不见了。 吴铭走之前特地叮嘱过他,在厨房里的所见所闻切勿对外人提及。 于是他岔开话道:“许是诸位饮酒尽兴,未曾留意。” “看来老朽真是醉了……” 梅尧臣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许久不曾像今日这般开怀畅饮了,莫名令他回想起少年时在宣城酒肆与友人痛饮的光景,至于吴掌柜神秘“消失”之事,倒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欧阳修更关心另一件事:“贵店可送酒食上门?” 这可问到李二郎的“专业”了,昂首道:“实不相瞒,某以前正是个闲汉,东京八厢一百二十一坊,小人皆烂熟于心。” “永宁坊欧阳府可知?” 话音未落,李二郎已躬身至地:“原是欧阳大官人!前些日子,某才给官人府上送过酒的!” 欧阳修笑起来:“既如此,往后的每日酉时,你便送一壶玉髓到我府上,不要清风楼的玉髓,就要今日饮的玉髓。” 老醉翁付完饭钱,随手赏了他几个铜板。 “多谢大官人赏赐!”李二郎躬身唱喏。 屋外雨声已歇,市声渐起。 三个微醺的老头颤巍巍站起身,执伞欲行。 李二郎殷勤询问:“可须替官人唤辆车马?” 欧阳修摆摆手:“不过半坊之地。” 三人步履参差地踏过湿漉漉的石板,转过街角,油纸伞尖没入人流,终是不见。 …… 早上从曹屠户那儿进的三十斤肉和两只鸡,目前只卖掉了三分之一,晚上估计也只能卖这么多,剩下三分之一,吴铭打算做成百人份的量。 肉不够,菜来凑。大锅饭本就是以菜为主,肉只是调味品,不能没有,也不能过多。 吴铭掐着点去菜市场搜罗剩菜。临近菜贩子收摊的时间,上午没卖完的菜,这会儿便只能降价贱卖了。 买了菜回来便马不停蹄地择菜、洗菜、备菜。 临近酉时,也是就下午五点,吴铭刚架起锅准备开炒,忽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吴铭抬头看去,不对,看错门了,扭头看去,吴建军也正探着脑袋朝厨房里张望。 “厨房里这么乱也不收拾一下?” 他想进来,一时之间却无处落脚。 “我哪里忙得过来!从早上起来一直干到现在,中间就没歇过!你帮……” 猛火灶的轰鸣盖过人声,后半句话吴建军没能听清,但用脚趾想也知道指定是差遣他干活呢。 真多嘴问这么一句…… 吴建军一个连被子都懒得叠的人这时也只好弯下一百公分粗的水桶腰,收拾起厨余垃圾来。 儿子的事业到底还是要支持的。 “吴掌柜!” 李二郎推门而入,猛地瞧见厨房里蹲着个胖汉,霎时愣住。 吴建军站起身来,瞅他一眼,又瞅了瞅他身后的门。 我怎么不记得这里有扇门? 心里疑惑,嘴上便问了:“你哪位?” 李二郎回过神来,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 吴建军笑了:“我是他爹!你呢?” “我是他……爹?!” 李二郎瞪大了眼,这个身穿奇装异服的大胖子竟是吴掌柜的爹? 仔细比对一番,发现吴掌柜同此人确有几分神似,两人的头发也一般短,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吴铭这时终于炒完第一锅菜,调小灶火,问李二郎:“何事?” “三位贵客已结清账款,欧阳大官人着我日日送酒。” “日日送酒?” 吴铭拧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晓得了,明日再说。” 开什么玩笑,灶上灶下忙得脚不沾地,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哪有闲工夫天天跑腿? 李二郎唱个喏,又看了胖汉一眼,转身开门走了。 吴建军伸长了脖子窥看门后的光景,却只能看见一堵如有实质的漆黑的墙,这个不速之客径直走入墙中,消失不见。 “卧槽?” 这回轮到吴建军瞪大眼睛了,见儿子还穿着那身粗布衣裤,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穿成这鬼样子,搁这拍电视剧呢?舌尖上的中国之古代篇?摄像机在哪儿呢?” 吴建军四处张望寻找摄像机。 “爸,店面开了吗?” “开了。” “那你上外面看着点,我忙完这阵再跟你解释。” 吴铭重新架起锅,调大灶火,接着炒第二锅菜。 吴建军一头雾水,张望了半天也没发现摄像头,于是踱步到那扇原木色的门前。 这里绝对没有门!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握住门把手,试图拉开门,但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劲,门始终纹丝不动,仿佛被焊在了墙上。 那家伙是怎么拉开的? 算了…… 吴建军甩甩胳膊,开个门给他整累了。 他果断放弃探索,回店里坐等儿子公布答案。 020 吴记盒饭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推门出来时,正看见老爸窝在前台捧着手机斗地主,对此他早就见怪不怪。 吴建军同志这辈子就俩爱好:下棋和打牌。 早年间老吴也在网络棋坛上叱咤过一阵子,后来环境变差了,开着象棋软件虐菜的挂逼越来越多,虐菜不够还要骑脸嘲讽,经常把他干破防。 再后来,吴建军同志就只玩斗地主了,平时打打话费赛,每个赛季末冲冲段位啥的,乐此不疲。 吴铭摸出手机给老爸拍照,故意将快门声拉满。 “咔嚓!” 吴建军吓一跳:“你干什么?” “我妈问我你在不在店里,她怀疑你压根没来,我不得发个证据给她看?” “别别别!” 吴建军连忙收起手机,因这游戏老俩口没少闹别扭,这要让陈萍知道了那还了得。 “发了吗?” “没呢,我妈还没问,等她问了我再发。” “……” 吴铭将一碗蒜放桌上:“你要是没事做,不如帮我把蒜剥了。来客人了就喊我,喊大点声。” “你干嘛去?” “卖盒饭!” …… 酉时二刻,也就是下午五点半,21世纪的打工人尚未下班,11世纪的小商小贩早已开餐。 好饭不怕晚。 麦秸巷内飘起炊烟,吴记川饭的布幌子迎风招展。 两口大锅四个大铁盆在店门前一字排开,掀开盖子的刹那,蒸腾的热气裹着油香直冲街面,引得路过的脚夫、货郎纷纷驻足。 吴铭将写有“吴记盒饭”字样的木牌往摊前一戳,李二郎拿起饭勺往铁盆上哐当这么一敲,扯开嗓子吆喝起来: “南来北往歇歇脚,街坊邻居听我言: 吴记盒饭香满街,豆腐滑嫩鸡杂鲜。 萝卜白菜脆生生,肉沫茄条软绵绵。 十文一份准饱肚,自备碗筷再减钱!” 彩! 二郎这张口就来的本事,得亏是没上过学,若让他识得文墨,北宋文坛恐无苏子瞻立锥之地。 “十文一份?” 青布围裙的妇人牵着小儿凑近,盯着铁盆里油亮亮的肉菜直咽唾沫。 “一荤一素带米饭,只卖十文一份,自备碗筷再减一文。” 李二郎作答时,吴铭已认出这对母子,笑问:“二位晨间可曾用过小店的肉粥?” 母亲还没开口,小孩抢先喊道:“皮蛋瘦肉粥!好吃!” 吴铭脸上的笑容更盛,指着盆里的菜说:“这个更好吃。” “娘!我要吃这个!” “你这孩子……” “给我来一份!” 妇人迟疑间,已被身后的脚夫抢了先。 十文一份,有肉有菜有饭油水还这么足,这有什么可想的?闭着眼睛买就是了! “一荤一素十文,鸡杂和肉沫茄子是荤菜,另两个是素菜。” “我要豆腐和茄子!” “好嘞!” 李二郎揭开锅,取一个大碗,舀半碗饭,又分别舀一勺肉沫茄子和豆腐。 脚夫将饭钱扔进钱箱里,接过碗筷后也不进店,径直蹲在路边呼哧呼哧地炫起来,吃得贼香,连吴铭看了都流口水。 现场吃播的宣传效果可比顺口溜强太多了。 货郎立刻放下货担,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急道:“给俺盛一碗!俺要这个和这个!” 对面屋的王大娘捧着碗筷夺门而出,在巷子里避难的灾民也都闻声而动。 “娘!” 小孩急了。 妇人尚在犹豫买几份,对母子二人来说,一份太少,两份又太多,那就…… “我要一份半!” 吴铭笑了起来:“你可以要一荤两素,再加份饭,收你十五文。” “依你!” 话音刚落,大部队便已杀到,人群霎时围作一团,这场面,和寺庙施粥时有得一拼。 “我是行脚僧,我吃素!” “两个素菜收你八文。” “俺要两个荤菜,怎么算钱?” “两个荤菜卖十五文。” “店家,给我加碗饭!” “加饭两文!” “店家,给俺浇勺汤汁!” “咣!” 吴铭拿铁勺使劲敲了敲锅沿,试图维持秩序:“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宋人压根没有排队的习惯,兀自挤作一团,七嘴八舌地吵得人脑瓜子疼。 李二郎早已司空见惯,麻利地将饭菜往碗里扣,不忘朝路过的行人喊话:“十文一份准饱肚,自备碗筷再减钱!” 吴铭紧盯着钱箱,李二郎不会算数,管账这事还得他亲自来。 忽的眉毛一挑:“你站住!” 一把将面前的小子揪住,另一只手抄起钱箱里的十枚钱币,冷声道:“敢拿铁钱蒙混?当我眼瞎?!” 历朝历代都缺铜,宋朝尤其缺。东京还好,毕竟天子脚下,一些偏远且没有铜矿的地区就只好拿铁钱代替铜钱,可铁钱不值钱,按官方的汇率,十枚铁钱才抵得上一枚铜钱。 “我没有……嗷!” 吴铭稍一使劲,便将对方的胳膊反拧,再一加力,便疼得他嗷嗷直叫。 也不瞧瞧你面前站的是谁,厨子你也敢惹!他苦练颠锅的时候,这小兔崽子怕是还在地上爬呢! “我错了!我给!我给!” 小泼皮从衣兜里摸出十枚铜钱,颤巍巍递上。 吴铭拿了钱,却没松手,冷笑道:“不够!还差十文!” “你你你、你休要讹人!” “讹人?你晨间拿着铁钱买粥时,怎不知是讹人?!”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吴铭之所以能一眼看出铁钱和铜钱的差别,纯粹是因为早晨上过当,当时只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教这小子蒙混了过去,事后清点时才发现。 不料这厮竟敢故技重施,当真嚣张至极! 周围的人群里响起议论: “这不是东郊老王家的三郎吗?” “是他,这小泼皮前些天才挨了板子,真是死性不改!” 看样子还是个惯犯。 王三郎还待狡辩,吴铭懒得同他废话,径直加大手上的力度。 “嗷——我给!我给!” 又摸出十个铜板,颤巍巍递上。 吴铭这才松开手,一脚踢他屁股上,厉声呵斥道:“滚远点!” “嗷——” 王三郎接连滚出去好几圈,前些天刚挨了板子,屁股尚未复原,这一脚疼得他死去活来。 他好一会儿才爬将起来,恶狠狠地瞪吴铭一眼,朝地上吐口唾沫,扭头走了。 021 鸿鹄之志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这个小插曲并未耽误生意。 不消半个时辰,两大锅饭和四大盆菜便见了底。 李二郎数着钱眉开眼笑:“掌柜的,看来明日得备双倍……” 吴铭摇摇头说:“这个量正好,过犹不及。” 盒饭的利润实在太低,把每天多余的食材消耗掉就可以了,专门做这个就没劲了。 真要赚钱,还得做士大夫的生意。 “行了,别数了,一共九百七十三文,不会有错。” “可算上了那小泼皮的钱?” “自然是算上了。” “掌柜的既写得一手好字,又精通算筹,二郎佩服!” 写得一手好字…… 吴铭看着摊前的木牌,一时分不清李二郎是吹捧还是嘲讽。 木牌上“吴记盒饭”四个字跟鬼画符似的,无论按照哪个时代的审美标准看,也绝对和“好”字沾不上边。 但见李二郎笑容真诚,不似揶揄,或许在这种文盲眼里,这蚯蚓一样的字迹的确算是好看的? “嗝~” 食客打着饱嗝走出来。 吴铭赶紧叫住他:“刘牙郎,请留步!” 说到书法,这货才是正经八百的“写得一手好字”。 刘牙郎显然是个不差钱的主儿,明明家住得不远,走过来不过一两分钟,他却没有自带碗筷,摆明了瞧不上这一文两文的小钱。 “吴掌柜安好。” 刘牙郎立在摊前长揖,日光斜照在他瘦削的身形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听说他曾在太学念过书,见他举止言谈,确有几分书生气质。 “正要请掌柜的给个准话,寻铛头这事……” 吴铭径直将一荷包交到对方手中,正色道:“这里有二百文定钱,就按先前说好的,给我寻个识字且刀工不错的铛头,事成后再付你三百文。” 刘牙郎拉开荷包看了眼,也没细数,只是掂了掂,问道:“吴掌柜明日几时得空?我好把人领来试手。” 吴铭想了想说:“明日巳正吧。” 巳正也就是上午十点,届时已经卖完早餐,当天的食材也已采买齐全,大概率有空。 “使得。” 刘牙郎微微颔首,又问:“我有一事不解,吴掌柜深谙庖厨之道,在我看来,比之正店铛头亦不遑多让,为何还要另寻铛头?” 他会产生这样的疑惑,是因为类似吴记川饭这种规模的小店,大多是夫妻店或者兄弟店,总之,两个人经营绰绰有余,委实没必要再觅人手。 他却不知,吴铭正同时经营着两家店,即便再招一个铛头,他仍嫌人手不够! 这话没法说,吴铭只好抬头望天,作豪情状,慨然道:“终有一日,吴记川饭必将名列东京七十二正店之一!” 刘牙郎恍然,再度叉手作揖:“刘某鄙薄,竟不识吴掌柜鸿鹄之志。” 他忽然将到手的荷包递还给吴铭。 “这是何意?” 刘牙郎笑道:“吴掌柜有此壮志,将来定有用得着刘某的时候。这二百文定钱权作贺仪,待贵店分号遍及东京,还望吴掌柜记得今日之情。” 哎哟喂,你小子! 吴铭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哈士奇拿手指指点点的表情包,不免对他另眼相看。 刘牙郎告辞而去,待去得远了,又想起下午归来时正好撞见欧阳学士离去,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不禁微微扬起嘴角:“看来欧阳学士果真是在这里用的饭,这个吴大郎,也不知何时攀上了贵人……” 吴铭回到后厨。 李二郎刚把锅碗瓢盆收拾进来,正卷起袖子洗刷刷。 真勤快啊…… 这小子自打到了店上就没歇过,精力依然充沛,竟似不知疲倦一般。 吴铭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泡着吧,晚些时候再洗,你先去外面照看着店铺,来客人了便喊我,喊大点声。” “使得!” 李二郎拿抹布擦干净手,快步去了。 吴铭看一眼时间,差两分钟六点半。 回到川味饭馆,毫不意外的,吴建军同志仍然窝在前台斗地主,连屁股都没抬一下,和另一边的李二郎形成鲜明对比。 吴铭忽然明白为什么老爸拉不开那扇门了,倘若真把这尊佛送回宋朝,饭店怕是开不过三天就得倒闭。 目光落到那一碗蒜上,发现蒜已剥完,忍不住笑起来,心想:还算有救。 指关节扣向桌面。 “咚咚!” “龟儿!”吴建军浑身一激灵,“吓(hei)老子一跳!走路也不出个声!” 吴铭脸有点黑:“这都六点半了,一个客人也没有?” “这个点年轻人都在上班呢,哪来的客人?” “就你这专注程度,怕是有客人来了你都不知道。” “瞎说!我的眼睛就是尺,哪怕进来只苍蝇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吴建军收起手机,站起来抻了抻腰,边做转体运动边笑:“忙完了?” 吴铭点点头,到临近的方桌旁坐下,拍了拍桌面说:“坐这儿聊,你窝在柜台里客人来了还以为店里没人呢,就算想进来也不敢进来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没客人全是我的锅,你怎么不找找自己的原因……” 吴建军唧唧歪歪地在儿子对面落座。 吴铭懒得同他哔哔,吴家三代单传,爷爷和孙子都是勤快人,偏生中间这位是个懒汉,也不知道随谁? “我该从哪儿说起呢……”他略显苦恼地挠挠头,“你之前在厨房里见到的那个人叫李二郎……” 吴铭没有隐瞒,对自己的亲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按照我国的法律,等老爷子驾鹤西去,这个店面都是他的。 讲述过程中,吴建军同志的嘴巴就像被人按了慢放键,一点一点张成了O形。 “你是说,那扇门的后面是一千年前的北宋?!” “是这意思。” 吴建军难以置信:“那为啥我拉不开呢?” “你看不见门上的字吗?” “字?” 看来老爸确实看不见。 吴铭耐心解释:“千年光阴,唯店长和美食可穿越;后厨重地,仅至亲和员工可进入。这是规则。现在我是店长,只有我能跨越时光,你和李二郎只是员工,只能进入后厨,你回不到过去,他也到不了今天。” 022 我上早八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建军忽然眯起眼睛盯着吴铭的粗布衣裤,压低声音问:“所以你这身衣服其实是宋朝的古物?” “别惦记了。”吴铭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试过百八十回,只有饭菜、贴身衣物和常见的餐具能过那道门,就算带个宋瓷过来,也只会被当成新烧的假货,值不了几个钱。” “谁跟你谈钱了?”吴建军同志一脸的正气凛然,“我的意思是,厨房里总该有几个宋朝的土碗、土坛子之类的吧?” “有是有……” “走!”吴建军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让你爹开开眼!” 宋朝饮食文化的兴盛也带动了制瓷业尤其是民窑瓷的发展进步,现代人惯用的碗碟杯盘,早在一千年前便已配套齐全,只是器型有所不同。 吴建军虽非古玩行家,但作为鉴宝类节目的忠实观众,随便给他一件宝贝,他都能掰着手指头给你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对不对另当别论,起码像是那么回事。 此刻他捧着这只青釉莲瓣纹瓷碗,哈喇子都快落到釉面上了。 “这玩意儿值好几百万!” 还说不是谈钱! 吴铭没好气道:“都说了倒腾古董行不通,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 “吴掌柜!” 李二郎恰在这时推门而入,乍看见那胖汉跪舔空碗的迷惑行为,不禁一愣。 不该问的不要问。 深谙职场潜规则的二郎立时收回目光,说道:“三碗鸡汤面!两个二两,一个三两!” 吴铭轻轻踢吴建军一脚:“交给你了爸。” 煮面这种小事,无须主厨亲自出手。 可算能歇一会儿了。 歇不到十分钟,吴建军便端着两碗面出来:“没吃饭吧?整碗面条垫垫肚子。” 吴铭的确没有正经吃饭,可炒菜的时候总得尝尝咸淡,杂七杂八的也吃了不少,所以并不太饿。 老爸刚把碗放下,他便又端了起来。 “你干嘛去?” “把我这碗给二郎端去,他也忙活一天了。” “你吃你的!”吴建军拉着儿子坐下,“我也给那小子煮了一碗,还捞了只鸡架给他。刚才和他唠了两句,唉,也是不容易,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吴铭怀疑老爸在点他,可他没有证据。 “你没跟他瞎聊吧?” “哪能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有数。” 这话没毛病,吴建军同志懒归懒,为人处世这块没得说。 吴铭正色道:“不止李二郎,这秘密得烂在咱爷俩肚子里。” “连你妈也瞒?” “让她知道,明早整条街都得传遍。” “那你爷爷呢?” “老爷子要是晓得了,今晚就得重出江湖!他那身子骨禁不起折腾,还是让他安心养病吧。” 吴铭嗦两口面,接着说:“爸,人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一个人两头跑实在周转不开,外人终究隔层肚皮,思来想去唯有亲爹最可靠。另一边我照看着,这一头就要劳您……” “跟你老子打什么官腔?”吴建军抢过话头,“从明儿起,我上早八!” 说罢捧起碗咕咚咕咚将鸡汤一饮而尽。 吴铭这才注意到,老爸用来盛面的碗正是他口中那只价值几百万的青釉碗。 吴建军就着袖口抹了把嘴,手指头来回摩挲釉面:“你别说,用这宋朝的碗喝汤真叫一个香!往后这碗归我,别拿混了!” 或许是因为吃饱喝足有了气力,也可能是得知真相后受了刺激,老吴竟然不玩斗地主了,转而跑到店门口招徕起客人来。 招徕客人也是个技术活,老爸的水平比之李二郎,只能说:还得练! 临近七点,总算来了第一桌客人,还是一桌回头客:体院生于得水带来了另外两个同伴。 “小于啊,又带朋友来吃饭?” 隔着老远,吴建军就冲于得水打起了招呼,中午唠了几句,对社牛来说便算是熟人了。 于得水问候一声,笑道:“中午那俩是我同学,吃东西不太讲究,这二位可不一样,嘴刁得很,听说你家食材新鲜,味道也不错,非得今晚就来。” “里面请!” 吴建军迎三人进屋,大声喊:“三位!” 在后厨恶补宋史的吴铭听见喊,连忙收起手机,准备开工。 吴建军递上菜单,不动声色地打量二人。 挨着于得水那位戴一副黑框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的,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书卷气。 坐他对面那位显然是长期坐办公室的,年纪轻轻就有小肚腩了,磨出毛边的公文包斜挎在肩,一副刚从写字楼旋转门里挤出来的模样。 两人瞧着得有三十岁出头,不像是体院的学生或职工,倒像是于得水在网上认识的网友。 这便是吴铭找老爸帮忙的另一个原因:他看人是真准,天生就是干服务行业的料。 吴建军猜的一点没错。 挨着于得水坐的女人叫刘盈希,是一名中学老师;坐他对面的男人叫陈桂彦,是一个朝九晚六的上班族。 三人的确是在网上认识的,准确地说,是在一个叫“好吃嘴”的论坛里认识的。 这个论坛就是一个美食江湖,活跃着一批自诩老饕、舌头比米其林评委还刁的吃货,常在论坛里分享新发现的“宝藏饭馆”,交流烹饪心得。 中午在川味饭馆这一顿给于得水吃爽了,果断拍了照分享到论坛里,洋洋洒洒写了篇五六百字的攻略将这家无名小店吹上了天。 立刻便有饭友跃跃欲试,自发地组队来探店,其中刘盈希和陈桂彦的工作单位离这最近,于是主动请缨,甘当饭友的先头部队,下了班第一时间就来了。 但说实话,此时的两人是有些失望的。 店面破败老旧就不说了,这菜单一眼看下来,也没什么特色,都是些常见的家常菜。这些菜随便去一家川菜馆都能吃到,做得好的师傅虽然不多,但也没有少到值得跨区打卡的地步。 至于于得水声称的“食材新鲜”,两人持怀疑态度,这价格相比同类小店确实偏贵,但要说拿土猪肉来炒,绝无可能! 一定是于得水道行不够,吃不出好坏来。 023 这老板疯了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于得水很干脆,仍要了份肝腰合炒。 陈桂彦却合上菜单,抬头问:“有没有推荐的菜?” 他探店的习惯是先点招牌菜,因这菜单平平无奇,看不出师傅的拿手菜是什么,故有此一问。 吴建军几乎没有犹豫:“我推荐这道东坡肘子,来咱们店一定要尝一尝。” 吴铭今早进了两个肘子,成功忽悠苏洵点了一个,现在轮到老爸来忽悠了。 陈桂彦轻轻皱眉,作为一个资深吃货,他当然知道老板推荐的不一定是招牌菜,也可能是当天没卖出去的“剩菜”。 尤其是东坡肘子这种菜,不可能现做,必须提前做好,而且得是当天做,若是隔夜存放,味道就会大打折扣。 他本来打算拒绝,转念一想,东坡肘子在川菜二十四味型中属于咸香味,相较于菜单上的其他菜算是非常清淡的了。 换句话说,这道菜没有重口味的香辛料掩盖,其实更容易品尝出肉的本味。 到底是不是土猪肉,是何种品质的土猪肉,正好可以用这道菜来检验。 想到这,陈桂彦便点了点头说:“好,就来这个。” 然后把菜单递给刘盈希。 刘盈希接过菜单,却没翻开,而是放到一边,说:“就两个菜吧,我晚上不吃饭的,尝两口得了。” “一个肝腰合炒,一个东坡肘子!” 吴建军进后厨把菜名一报,嘱咐道:“外头那桌八成是来探店的,把看家本事都抖搂出来吧,省得他们挑刺!“ 吴铭微微一笑,他的看家本事就没藏过,他也从不对客人区别对待。 至于挑刺,别的菜不敢说,可谁要是质疑他的东坡肘子不正宗,信不信他把苏东坡请来对质。 陈桂彦所料不错,东坡肘子的确是提前卤好、蒸好了的,只需起油锅,将佐料和配菜炒香,再用原汤勾芡调一锅汤汁,浇在猪肘上即可。 整个过程拢共要不了五分钟,出菜太快未必是好事,所以吴铭先做肝腰合炒。 吴建军搬了把椅子继续在店外站岗,不多会儿,他看见一辆黑色大奔拐进这条老街,这样的豪车在这一带并不多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着看着便发觉不对,这车怎么在减速?怎么停在门口了? 车窗摇下来,男人探出头来喊道:“叔!还认得我不?” “啊!你是……” 很熟悉的脸,吴建军一时想不起名字。 “张涛!以前在您家里借住过的!” “对对对!张涛!” 吴建军起身迎上前,心里有点犯嘀咕,以前那个蹭吃蹭喝蹭住的穷小子,如今竟开上豪车了? 车门相继打开,从车上下来四个人。 从后备箱里抱出预制品,四人鱼贯入店。 “阿姨身体可好?” “好得很!”吴建军盯着四人怀里的大箱小箱,“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张涛看了眼店里的客人,把到嘴边的预制品咽了回去,改口道:“新店开张的大日子,我当然要送点礼物……” “诶诶诶!东西放外面就行!” 一年轻人抱着箱子径直往厨房里走,吴建军赶紧叫住他,儿子可是特意叮嘱过,绝不能让外人擅闯后厨。 小赵一脸困惑:“这些预制品得尽快放冰箱里……” “你闭嘴!”张涛急忙打断,“看不见墙上贴着‘后厨重地,闲人免进’么!” 可为时已晚。 “预制”这两个字绝对是老饕耳朵里最刺耳的敏感词之一,陈桂彦和刘盈希对视一眼,心里对这家店的评价又降低了几分。 小赵涨红了脸,委屈极了。 “我来吧。” 吴建军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扭头对张涛等人说:“你们把东西放这,坐吧,都坐吧。” 然后对小赵说:“你也去歇会儿,把那菜单拿着。” 吴建军将箱子抱进厨房。 吴铭正开猛火爆炒,外面的动静能听见一些,但听得不是很清楚。等肝腰合炒出锅装盘,他这才扭头问老爸:“刚才是谁在外面喊?” 不等老爸回答,他已经看见箱子里的预制面点:“张涛来了?箱子别拆,直接放冰柜里吧。” 吴建军诧异:“他送你这些干嘛?” “送?张涛开了家预制菜厂,这些是我从他厂里进的货,卖给另一边。爸,走菜了!” 吴建军折回来把菜端上,又打上一桶饭,一并送至客人餐桌。 于得水早就闻到香味了,菜一落桌,便忙不迭向二人安利:“尝尝!这肝腰合炒是我近两年来吃过最好的!” 说实话,刘盈希和陈桂彦曾有那么短短一瞬怀疑这小子是个饭托,直到两人将菜放进嘴里的那一刻,主观上的消极印象才彻底扭转。 肝腰合炒是很见基本功的一道菜,能把这道菜炒明白,上限不好说,但下限绝不会低。 掌勺师傅确有两把刷子! 火候和刀工挑不出半点毛病,调味也是非常标准,和他以前在荣乐园等老字号吃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一脉相承。 更难的是品控,于得水中午来吃是这个味道,晚上来吃依然是这个味道,如此稳定的品质,说明掌勺师傅很可能在大饭店历练过。 刘盈希悄悄舀了半碗饭。 于得水瞪大了眼:“你不是说不吃饭吗?” 刘盈希拿食指顶了顶眼镜:“半碗饭不算饭。” “???” 这是哪个星球的定义?!不要抢我的腰花啊喂! 不怪刘盈希添饭,川菜尤其是江湖菜本就是一等一的下饭菜,倘若味道一般也就罢了,可这道菜大大超出她的预期,在她的评分体系里,已经达到“不计一切代价必须立即消灭”的级别,由不得她矜持。 吴建军给张涛那桌点完菜,进厨房里端出东坡肘子。 “你们的菜齐了,请慢用!” 醇厚的香气随着热气升腾,肉香裹着酱香层层递进,整只肘子浸润在浓稠的酱汁中,表皮油亮如玛瑙,泛着红润的糖色光泽。 三人的喉头同时滚了滚,明知热量爆炸,仍馋得直咽唾沫。 相较肝腰合炒,东坡肘子对基本功的要求没那么高,但做起来比较繁琐也很耗时,单是卤制、浸泡和蒸制就要花费四五个小时,所以这道菜卖98元陈桂彦认为是合理的…… 才怪! 黑猪肘也卖98,这老板是疯了吧! 024 探店攻略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且不论烹制这道菜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单是这个猪肘的成本少说也得七八十,陈桂彦简直不知道老板要怎么赚钱! 味道更不必说,皮肉在舌尖轻抿即化,瘦肉酥烂而不柴,吸饱了酱汁的咸香;肥腴处如凝脂般滑嫩,却毫无油腻之感。 相当地道的东坡肘子,哪怕起苏东坡于地下,也决计挑不出刺来! 陈桂彦抄起饭勺往饭桶里一探,好家伙!十分钟前还冒尖的饭山,这会儿就剩几粒孤零零的米粒粘在桶壁上。 抬眼一瞧,于得水正把一块肘子皮往米饭上蹭油花,刘盈希腮帮子已经鼓成仓鼠仍在往嘴里扒拉,一吃一个不吱声! “刘老师怎么又添了半碗饭?”陈桂彦的筷子尖指着刘盈希的碗,“刚才是谁说要控碳水来着?” 刘盈希不紧不慢地咽下第五口饭,推了推反光的眼镜,正色道:“没有半碗,只有0.4碗,根据《夜间饮食守则》第三条,盛饭不满一碗,可以忽略不计。” 你绝对是体育老师吧! “老板!再来半桶饭!” 华灯初上时,客人逐渐多了起来,有好几桌都是中午的回头客,包括那对小情侣。 女生一进门就把手机屏幕几乎怼到吴建军鼻子前:“老板你看!你们家在某团上被黑惨了,我替你们怼了十几条差评!不给点优惠吗?” “敞开了吃!”吴建军十分爽快,“今晚米饭免费!” 小情侣中午尝了盖饭,晚上便直接点单锅小炒。 回头客基本都是这个策略:一份盖饭卖20到25块不等,而一荤一素两个菜只六十块钱左右,价格差不了多少,单点的菜量却是盖饭的两倍。 新来的客人却盯着价目表倒抽凉气,有的人默不作声地走了,有的人犹豫再三,最终试探性地要了份盖饭。 于得水那桌用完饭,陈桂彦本想找掌勺师傅聊两句,问一问师承、提点建议啥的,见店里的生意突然好起来了,只能作罢。 “三位慢走!下次再来啊小于!” “必须的!” 于得水打个饱嗝,从学校走过来也就十来分钟,以后指定是要常来这家店改善伙食了。 三人结了账出来,陈桂彦问刘盈希:“刘老师,你写还是我写?” 他指的是探店攻略。 为了避免用户利用分享之名行广告之实,论坛规定凡是推荐店铺,必须附带一篇攻略,要从价格、环境、味道等多方面进行综合评分,且要提供无滤镜的美食生图。 “你写吧。”刘盈希剔着牙说,“我的评价体系跟你们不太一样。” 陈桂彦点头称好。两人此前从未在线上聊过,但经过这次线下聚会,他已经发现刘老师在饮食方面的标准异于常人。 行至路口,三人分道扬镳,各自回家不提。 这波用餐高峰期一直持续到八点半左右。 说是高峰期,其实只翻了一次台,一共不到20桌客人。比中午强的地方在于点小炒的客人多了,兼有张涛捧场,把库存的几瓶“高档酒”包圆了,所以账目上的数字还算漂亮。 继续营业兴许还能再卖几桌,可一方面食材已基本售罄,另一方面吴铭也确实筋疲力竭了,从凌晨三点一直干到现在,干的还是体力活,再不歇口气,他怕自己猝死。 川味饭馆的客人尚未全部离店,吴铭先回吴记川饭招呼李二郎打烊。 今晚共卖出去三十几碗面,午后煨的鸡汤,此刻连骨架都捞得干干净净,锅底只余下一层凝着油花的汤渣。 李二郎高兴极了。 眼下还不到亥时,正是东京夜市最盛之时,吴掌柜却早早打烊,果真言出必践,说不熬更守夜就不熬更守夜! 想到待会儿还能上瓦子里听两支小曲儿,刷起碗来都有劲。 吴铭对照着账单清点今日的结余。 点完发现和他算出来的数字吻合,李二郎交来的钱分文不差地躺在樟木箱里。 共1510文。 李二郎正把最后一摞碗盘码进消毒柜里,吴铭拿细绳从150个铜板的孔洞中穿过。 “辛苦,这是今日的工钱。”吴铭将钱串递给他,“明日早些来,卯时不至,迟一刻扣十文。” 李二郎应一声好,掌心在粗麻裤上蹭了三回才把钱串接过来,到手里轻轻一掂,登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欢天喜地地去了。 李二郎前脚刚走,老爸后脚就推门进来:“这边完事了,只剩张涛那桌,赶紧出来吧。” “来了。” 吴铭先回吴记川饭把门闩放下,然后回川味饭馆陪张涛喝两杯。 他其实恨不得立刻回家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可张涛已经喝醉了——老爷子的“高档酒”有多高档不好说,度数是一定高的——非拉着他天南地北地瞎聊。 人是来捧场的,逐客不太合适,吴铭只好舍命陪君子。 一直陪到十点左右,酒喝光了,菜也吃完了,张涛总算要走了。 “啊!险些忘了正事!” 张涛一拍脑门,摸出车钥匙扔给小赵,吩咐说:“你去、去车里帮我把礼物拿来。” 小赵是他的秘书兼助理,虽然先前受了点委屈,却没什么怨言,拿着车钥匙便去了。 吴铭免不了要说两句场面话:“人来了就行,还送什么礼啊!”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 张涛准备了两件开业礼物:一尊纯铜的貔貅摆件和一副裱褙精良的墨宝,上书“庖丁鼓刀,易牙烹熬”八个大字。 吴铭乐了:“苏东坡的《老饕赋》?” “文化人!”张涛竖起大拇指,“我找了个书法大家,请他模仿苏东坡的行书写了这副,我觉得你担得起这八个字!” 不管是学中餐的,还是研究饮食文化的,无疑都绕不开那个男人,这篇《老饕赋》更是如雷贯耳,开篇这八个字所提及的庖丁和易牙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厨师。 张涛送这副字给他,显然是以同行的身份称赞他的厨艺,这可比送什么“食来运转”、“客似云来”真挚得多。 不过嘛,吴铭盯着这副行书总觉得差点意思。 模仿得再像终究是山寨货,这八个字还得由苏轼本人亲笔题下才有那个味道。 025 一大波吃货即将来袭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目送黑色大奔的尾灯消失于街角,吴铭连碗筷都懒得收拾,反手拉下卷帘门。 老爸早在半个小时前就蹬着共享单车走了,估计这会儿仍在地铁上斗地主呢。 卷帘门“哗啦啦”落地,吴铭摸出爷爷家的钥匙。 老爷子搬去和儿子儿媳妇住了,他那套老破小便空了出来,小区就在店铺对面,跨过街就到了,吴铭暂时住那儿。 至于麦秸巷中的吴记川饭? 甭提了,前两天试睡了半宿,暑气闷得竹席发烫,床板硌得他后腰生疼,更别说还有“嗷嗷待哺”的蚊群环伺左右,但凡中途醒过来了,休想再睡着。 还是现代的建筑住着舒服,哪怕是老破小呢。 拿钥匙拧开门,推开老式防盗门。 两室一厅的老房子,之前出租过一段时间,家里除了不可或缺的家具,别的啥也没有,吴铭住进来后也没再额外添置,空一点反倒显得宽敞。 进浴室里洗个澡,冲掉满身黏糊糊的汗渍和油烟,定个凌晨三点半的闹钟,看一眼时间,已过十点半。 惨!只剩五个小时可睡了。 赶紧躺平,一沾枕头就着。 与此同时,某幢电梯公寓里,陈桂彦登上“好吃嘴”论坛,最后检查一遍错别字,按下发送键。 “帖子发布成功!” 标题:探店攻略|大石街川味饭馆 正文:下午在坛子里看到饭友@鱼得水的攻略帖,发现地址离我单位不远,便约了鱼得水和@刘老师二探此店。体验如下: ①菜式口味:4.5/5,主卖川味家常菜及江湖菜。 优点:师傅的基本功相当扎实,刀工、火候和调味无一不精,品控也高,疑是从国营饭店退下来的大厨(见鱼得水的攻略帖)。 当然最顶的还得是这家店的用料,你见过拿黑猪肘做东坡肘子只卖98元一份的饭店吗? 预制菜都做不到的事,这家店做到了! 不足:菜式还是过于普通了,缺乏创新和特色,味道很棒,但没有惊喜。 以上纯属开玩笑,不会真的有人拿老字号的标准去要求一家苍蝇馆子吧? 但我个人确实有点小遗憾,我认为以师傅的水平,完全可以挑战难度更高的菜品,或者尝试研发新的菜式。 希望下次去能和师傅说上话吧。 附上菜单和生图:[图片][图片] ②用餐环境:3/5,苍蝇馆子,没什么可说的,上图[图片][图片] ③人均消费:5/5,160元/3人。 菜品分量很足,三人点两个菜(有一个硬菜),配米饭完全够吃了。 人均和同类的饭馆相比(看似)偏贵,但如果把食材的成本考虑进来,我只能说:老板做的是亏本买卖! 老板宣称店里的食材都是当天现买,绝不过夜,肉类均选用优质的土货,假使此话为真,我敢打赌以后绝对会涨价!想捡便宜的饭友们得抓紧了! ④服务水平:3/5,疑似父子店,儿子是掌勺师傅,父亲在外面跑堂,没有服务员,估计也没有帮厨。 客人少的时候还好,客人一多出菜就会变慢,服务质量也会直线下滑,建议避开用餐高峰期。 综合评分:4/5(路过必吃!家住三公里以内必吃!) Ps:以上结论仅基于本次的用餐体验,该店同时也在采购预制食品,部分菜品不排除用预制菜代替现炒,请谨慎辨别。 已经陷入熟睡的吴铭全然不知,一群吃货正在悄然集结。 话分两头。 却说苏轼和苏辙翻窗而出,撑起油纸伞快步逃离“案发现场”,直到逃回兴国寺的客院里,方才松一口气。 苏轼收起伞递给弟弟:“子由,这伞就由你保管吧。” 苏辙果断摇头:“不要!万一被爹爹发现,我岂不是死定了!” 苏轼略显意外,没想到弟弟竟然反应过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兄弟俩看着各自手里的油纸伞,一时之间犯了难。 扔是不可能扔的,以后还得给吴掌柜送回去呢,可留在手里便是罪证,这心里终是不安呐。 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可是藏哪儿呢? 若是藏在院子里,如此大的两把伞,不管藏在哪儿都很显眼;若是藏得太远,又会担心被外人窃走。 正在此时,一条身影自院门前走过。 苏轼赶紧叫住他:“子中兄!” 此人正是同为“高考移民”的林希林子中,乃官宦之后,福州福清人士,年长苏轼两岁。此番进京寄应,也在兴国寺落脚,和兄弟二人不算熟,只是打过几次照面,闲聊过几句。 “子瞻、子由!” 林希走进院子里,目光落到两人手中。 苏轼正色说:“我二人不曾出过门。” 林希秒懂,回道:“我也不曾见过这两把伞。” “不,这就是你的伞。” 苏轼微笑着将伞递出。 苏辙也做出同样举动,只是话说得更直白些:“还望子中兄代为保管,勿教爹爹发现。” “使得!” 林希接过伞,压低声音问:“却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竟教二位相公甘违令尊之命,冒雨寻欢。” 苏轼尚没什么反应,苏辙已然涨红了脸:“子中兄何出此言!我兄弟二人岂会作狭邪之游!” “那二位这是……” 林希搞不懂了。 东京的勾栏瓦舍甲于天下,七十二正店笙歌彻夜,三千脚店红牙拍板,此间风流,实非他地可比。 是以进京赶考的考生多喜章台游宴,前有柳三变奉旨填词,今有晏几道千金买笑,俱是风流人物。 此事只是寻常,何足怪哉? 苏轼接过话茬:“圣人有云:食色,性也。食色之欲虽是人之常情,我兄弟二人独好五味。” 话虽如此,主要还是因为穷,倘若老苏家财万贯,大小苏未必不想去“高档会所”消费。 林希来了兴趣:“能令二位冒雨而往,定是非同一般,不知是哪家食肆?” 苏轼坦诚相告:“只是寻常的川饭店,在朱雀门外的麦秸巷中,恐不合林兄的口味。” 一听是川饭店,兴趣立时降一半。 “如此,便不打扰二位温书备考。” 林希执伞告辞而去。 苏洵漏夜方归,归时故意蹑足潜踪,伏于二子窗前窥看,见青灯黄卷间双影交叠,兄弟二人正秉烛夜读,不禁捻须颔首,面露欣慰之色。 026 川饭店来了新铛头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凌晨三点五十,吴铭打开吴记川饭的店门时,李二郎正倚在檐下打瞌睡。 “二郎。” 吴铭拍了拍他的肩头。 李二郎立时惊醒,忙叉手唱喏:“吴掌柜!” “几时来的?” “某怕误了时辰,四更便起了。” 这话令吴铭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宋朝没有闹钟。 官方计时主要靠日晷和莲花漏,有“守漏人”长驻谯楼中全天候值守,除了维护计时仪器、调整秤漏的权衡外,每逢更点须通知更夫(多为头陀)向全城报时。 头陀的打更声就是老百姓的闹钟。 可这种闹钟响铃的时间是固定的,从戌初一刻(19:12)打第一更起,至寅正四刻(4:48)打第五更为止,一共响五次。 为了不迟到,李二郎只能在打四更时(凌晨两点半左右)爬起来,也就是说,这小子在这儿等了近一个小时? 真是勤劳勇敢的宋朝人…… 吴铭心里感慨,嘴上吩咐道:“先去把碗刷了吧。” “好嘞!” 看着水槽里泡着的碗筷,李二郎不免觉得奇怪,昨晚走之前明明洗完了的,怎么一夜之间又冒出这许多脏碗? 他没有多问,卷起衣袖刷起碗来。 吴铭开始煮粥煮茶叶蛋、蒸包子馒头。 李二郎刷完碗,候在一旁满脸惊奇地看着。 尽管煮粥不难,吴铭却不打算教他,二郎已经身兼数职,当老板的不能可着一只羊薅毛。 这不马上就要聘请新员工了么?只希望刘牙郎介绍的铛头也像二郎一样勤快。 “吴记早食开卖了,走过路过瞧一瞧! 细面炊饼白且胖,大馅馒头皮又薄! 滚滚茶水煮鸡蛋,袅袅卤香满街飘! 肉粥浓稠滋味好,十文一碗准吃饱!” 忙碌的一天从李二郎的顺口溜开始。 今日的场面更胜昨日,吴、李二人刚把摊儿支出来,摊前便已挨挨挤挤站了二十来人。 “大娘,我看你眼生,是从其他街坊来的吧?” 吴铭没事就爱和客人唠两句。 “都是在五岳观避难的乡亲。”大娘边数铜板边说,“昨日孙家的母子回观里后,逢人便夸你家的肉粥比何家的香,价钱却比何家的便宜,俺们五更天就来候着哩!你点点!” 大娘将粥钱递给吴铭。 “不消点,信得过大娘!” 吴铭笑呵呵接过钱,看也不看,径直扔木樟箱里。 就在这时,摊前突然炸开骚动。 穿短褐衣的汉子攥住身旁老丈的衣襟,怒道:“你抢甚抢!该俺买粥了,你休要倚老欺人!” 老丈虽老,血气犹盛,立时双手并掌将那短衣汉子推开两步:“谁倚老欺人?我五更天就来这儿蹲着了!店家,给我来碗肉粥!” “兀那老匹夫——” 汉子正要回以颜色,铁勺猛地敲在粥锅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打住!”吴铭抄起汤勺抬手就是咣咣咣三连击,“都听我说!二郎,先别卖了,你也听着。” 待现场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吴铭方才朗声宣布:“请各位排好队,不要争不要抢!来,老丈,你排第一个。” 吴铭将老丈安置在队伍排头,又将汉子引至老丈身后:“这位好汉,委屈你排第二个,马上就轮到你。” “请各位按先来后到的顺序一个接一个排下去,排在后面的不必担心,小店才刚开张,肉粥也好,炊饼也罢,还多的是,我保证在场的各位都买得到!” “恁地麻烦!” “我喝了十几年粥,从没见过哪家粥铺要排队!” “可不是!连何家粥铺都不消排队哩!” 人群里响起抱怨,吴铭只当听不见,仍挥舞着汤勺指挥众人排队。 待将来店铺有了名气,慕名而来的人会越来越多,这个问题迟早得解决,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不多时,一条二三十人的队列终于成形。 “请各位互相监督,切勿插队,凡后来者,一律请其排至队伍最后!” 吴铭冲二郎使个眼色。 李二郎心领神会,拿起碗给老丈盛粥。 老丈捧着粥碗往前走两步便到了“收银台”,摸出饭钱放到钱箱里。 紧跟着是那汉子。 很快,人群中的抱怨声便消弭于无形。 所有人都发现排队看似麻烦,实则更有效率,也更轻松,既不必同他人挤出一身臭汗,也无需扯着嗓子喊出一肚子火气。 若是后来的人缺乏眼力见,不消吴铭提醒,众人便齐齐开口:“上后边去!” 杂乱的人群终于有了秩序,这回看着就舒心多了。 今日的食客明显比昨日的多,直到各式早点尽皆售罄,店门口仍然大排长龙,其中就包括来迟一步的梅尧臣。 老梅昨夜宿于欧阳学士府,许是因为睡前小酌了两杯,今早醒得格外迟。 他起来时,永叔已经上早朝去了,府中倒是备有点心,可终究抵不过这口热乎的皮蛋瘦肉粥。 急急忙忙赶过来,已然太迟,正赶上掌柜的收摊打烊。 “圣俞先生!”吴铭叉手行礼。 梅尧臣不死心地问:“贵店可有余粥?” 吴铭抬起粥锅给他看,锅底映出他清癯的面容,竟是一滴也不剩下。 “不如这样,往后每日我都为先生预留一碗,不论先生何时来,都有一碗热粥喝。” 老梅毕竟年纪大了,让他赶早来排队买粥,实在有点难为他。 于情于理,吴铭都应该关照一二。 梅尧臣眉间愁云尽散,捻须笑道:“善哉!吴掌柜仁心厚德,定得福报!” 吴铭忍不住笑了起来。 福报二字在现代人听来多少有点讽刺,不过在佛教兴盛的宋朝,这个词绝对不带丝毫贬义。 扯下布招,闭店打烊。 今早得钱2072文,加上昨日的1360文,共计3432文。 吴铭支两千文给李二郎买肉,还按昨日的量买,他本人则去菜市场买菜。 早上八点,老爸准时打卡上班,进厨房帮吴铭择菜备料。 上午十点,刘牙郎如约而至。 “吴掌柜!你让我寻的铛头,我给你带来了!” “来喽!” 正在备料的吴铭赶紧擦干净手,迎出来一看,立时傻眼。 却见刘牙郎领来的这位铛头,乌发绾作同心髻,面若桃花而双颊微赤,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青色丝质襻膊自颈间垂下,束起衣袖,露出一小截葱白的手臂。 竟是个女子! 我让你寻个铛头,你给我找来个厨娘?! 027 试菜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对厨娘并无偏见。 相反,他深知宋朝厨娘技艺精湛,否则数十年后也不会诞生我国历史上首位女御厨尚食刘娘子。 不仅官家对厨娘青睐有加,士大夫和富贵人家也竞相雇佣厨娘为私厨,导致的结果便是,厨娘的身价远比同等水平的男厨师高。 尤其是厨艺与样貌俱佳的,别说长期雇佣,单是置办一席宴饮便需数千钱酬劳,绝非寻常小店所能负担。 刘牙郎仍在卖力推介:“吴掌柜,这位谢姑娘自幼习厨,通晓文墨。虽尚未正式出师,但手上功夫已不输寻常脚店的铛头!” 吴铭冲谢厨娘礼节性笑了笑,转身对刘牙郎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开几步。 吴铭没好气道:“我让你寻个铛头,你给我寻个厨娘……我这小店哪像是雇得起厨娘的样子?” 刘牙郎嘿嘿一笑道:“掌柜的放心,我已与谢姑娘谈妥,她只要每日二百文工钱,愿签三年长契。只不过……” “只不过?” “她有三个小小的要求,还得您亲自同她商议。“ 说实话,这价钱着实让吴铭心动。 东京城里的铛头最低也得是这个价,想用二百文雇个识文断字的铛头几乎不可能,更遑论是个厨娘。 “谢姑娘——” “谢清欢。吴掌柜但请直呼我名。” 谢清欢叉手施礼,仪态周正。 吴铭径直问道:“听说你有三个要求?” “是不情之请。”谢清欢敛笑正容,“其一是求师承。清欢虽自幼习厨,却并未拜得明师,终是野路子。若吴掌柜真如刘牙郎所言,厨艺可与正店铛头比肩——” 她抬眼直视吴铭,认真道:“清欢愿执弟子礼,随吴掌柜修习。” 吴铭下意识瞥向刘牙郎,对方立时讪笑着偏过头。 这货只吃过一顿盒饭,焉能辨出他的水平?所谓比肩正店铛头云云,不过是忽悠人的话术。 呵,历朝历代的中介所惯用的计俩倒是一脉相承。 算他走运,这次竟歪打正着。 吴铭颔首道:“使得。稍后我为你试做菜肴,你自可品评。且说第二个要求。” “第二个不情之请……” 谢清欢轻咬朱唇,略显迟疑,垂目道:“清欢眼下暂无居所,望吴掌柜允我食宿。” 吴铭有点纳闷,这姑娘锦缎加身,谈吐不俗,怎么看也不像是缺钱的人啊? 好在这个要求本身不是问题,不就是包吃包住嘛,搁现代只是基本福利。 于是应道:“使得。第三个要求呢?” “这第三个不情之请——” 她抬眸正色:“听说吴掌柜志存高远,若有朝一日,贵店真能跻身七十二正店之列,清欢求与正店铛头同酬。” 好你个刘牙郎,我随口一说的话,你也拿去忽悠人家? 要求倒是合情合理,等以后做大做强了,自然会提高员工尤其是老员工的待遇。 “使得!” 吴铭爽快答应,转而问道:“刘牙郎可曾与你说明我的条件?” 谢清欢欠身作答:“须得识文断字,通晓刀工——” 她眼珠一转,忽而笑起来:“吴掌柜既要试菜,不如便由清欢来备菜,刀工深浅,掌柜可亲眼验看。” “好!”吴铭展臂引向店内,“二位请进!灶房脏乱,刘牙郎且在店堂稍候,谢姑娘……小谢,你随我来。” 小谢? 谢清欢微感错愕,这种别致的称谓她还是头一回听闻,许是蜀地的叫法? 进到灶房,唤道:“二郎!” “来喽!” 李二郎哒哒哒跑出来,见着谢清欢先是一愣,随后瞧见她身上的襻膊,便知其厨娘身份,叉手作揖道:“小子李二郎,见过新铛头!” “谢清欢。”她回了一礼,“非是新铛头,至少眼下不是。” “二郎——” 吴铭从灶台下翻出案板和菜刀。 谢清欢非本店员工,进不了后厨,只能在灶房里备菜。 食材可以径直从后厨取用,现代的案板和刀具却带不过来,所幸灶房里有,只是这刀有点钝了,用之前须好生打磨一番。 “你可会磨刀?” “掌柜的可是忘了,某曾是个闲汉?” 和饮食相关的活计,闲汉岂有不会的?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早就转行了。 李二郎笑呵呵接过菜刀,寻出磨刀石,就地嘿咻嘿咻打磨起来。 谢清欢的目光再三飘向那扇木门。 木门此时已经合上,可适才李二郎出来之时,她分明看见门后是一片墨染般的黑,观之令人心悸。 吴掌柜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拽回:“你可有擅长的菜式?” “只是备菜,无论菜式,吴掌柜尽可随意考校。” 这份自信我喜欢。 吴铭并不打算刁难她,也不指望她的刀工能达到自己的水平,只需熟练掌握三十余种的基础刀法,就算她过关。 所以……出什么样的考题才合适呢? “你在此稍候,我去去便回。” 吴铭嘱咐一句,转身进了后厨。 过了好一会儿,那扇奇怪的门再次打开,墨黑之中突然走出个人来,却是吴掌柜,手里拎着一篮子食材。 谢清欢瞠目愕然。 她不明白吴掌柜如何能在那样的环境里视物,更不明白他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新鲜的食材。 来之前她原本不抱多大期望,一家无名小店的掌柜若真有堪比正店铛头的厨艺,又岂会籍籍无名? 可眼下,她却觉着这家店处处透着不寻常。 莫非,刘牙郎此番没再夸大其词? 谢清欢的心里平白多了几分期待。 吴铭没有关注谢厨娘的神色变化,他回厨房打了一桶水,将蒙尘的灶台清理干净,摆好案板和餐盘。 待李二郎磨好刀,请考生就位,考核正式开始。 吴铭莫名有点兴奋,他当过无数次考生,这还是头一次当评委。 首先考校刀法中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切。 切又可细分为:直刀切、推刀切、拉刀切、推拉刀切、锯拉刀切、滚刀切和铡刀切七种。 单说刀法宋人未必听得懂,所以吴铭换了个说法:“请将篮子里的莴苣分别切成块状、片状、丝状、条状、丁状和粒状。” 028 小试牛刀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莴笋,宋人多称之莴苣,在宋朝是常见的蔬菜品种,在现代更不必说,川渝地区的人尤其爱吃。几年前的一项统计显示,仅蓉城一座城市,一年至少要吃掉30万吨莴笋。 吴铭当学徒那会儿没少拿莴笋练习刀工,遂以此作为蔬菜类的考题。 谢清欢以襻膊缚住广袖,从篮子里取出两根莴苣茎秆,平刀削皮,手稳而刀快,寸寸青皮随刀光接连坠落,其厚薄竟似量过一般均匀。 单这削皮的技法,已显出不俗的功底。 将莴苣洗净,置于砧板之上,素手按住菜茎时忽然顿住,谢清欢抬眸说道:“劳驾取块湿布,须镇住砧板。” 原来是案板放置不稳。 李二郎依言照做。 这时,吴铭余光瞥见布帘微动,店堂里的某人正鬼鬼祟祟地朝灶间窥看,于是故意扬声道:“二郎,给刘牙郎添壶热茶,就说灶间烟火重,非待客之所,请他见谅。” 话音未落,帘外人影已经仓皇远去。 谢清欢左手按稳莴苣,右手持刀,左手四指微屈抵住刀背,刃口平直垂落。 观其站姿、握刀和指法,皆有章法,即便用现代厨师的标准看,亦无可指摘。 谢厨娘果真如她宣称的那样是野路子出身吗? 吴铭不禁想起某个同样是野路子出身的网红厨师,他早期的握刀姿势便是错的,后来拜了师才纠正过来。 现代的自学者尚且会出错,她却似得真传。 谢清欢落刀不快,应是有意控制了频率,以充分展示技艺。 先使直刀切成方块,再以斜刀切成薄片,忽而换滚刀切成菱块,复又用批刀切成抹刀片。 眨眼之间,竟先后换了四种刀法,且以不同刀法切出的食材,形状大小如一,分毫不差。 谢清欢接着将方块状的莴笋切条,又将条状的切丁,最后将切成薄片的莴笋改刀成丝。 李二郎看得眼晕,那平平无奇的莴苣到了谢厨娘手中,竟似变得如水一般,可随刃赋形。 这还没完,谢清欢紧跟着取出第二根莴笋,在一面以推刀剞上斜一字刀纹,在另一面以同样的刀法剞上直一字刀纹,刀纹深至食材一半,斜直两道刀纹相互交错。 吴铭看个起手式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蓑衣形花刀,虽只是寻常的花刀技法,却也超出了基础刀法的范畴。很显然,谢厨娘有意要露一小手。 她拎起莴苣两端,轻轻抻开,原本实心的茎秆竟现出环环相扣之纹,筋络相连无一断裂! “好刀法!” 少见多怪的李二郎脱口而出。 帘外脚步声窸窣,被这声惊叹所吸引的刘牙郎又悄悄溜过来窥看。 谢清欢凝眸看着吴掌柜,虽不言语,那微扬的眉梢和略显得意的神情分明在问:如何? 吴铭神色如常,略一颔首道:“过关,不必试了,篮子里的肉你切丝即可。” 原本还备了块里脊用作肉类的考题,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倒不是因为谢厨娘最后秀的这手花刀,而是因为他已经看出她的基本功相当扎实。 吴铭敢打赌她绝不是野路子出身,如若不然,他把这茶壶吞了! 谢清欢粲然一笑,取出里脊运刀如飞,转瞬成丝。 看着餐盘里的莴笋和肉丝,她不免有些好奇:“不知吴掌柜打算做何种菜肴?” “莴苣炒肉丝。” “烹炒猪肉?” 谢厨娘难掩惊讶之色。 市肆间多以羊肉为主馔,以猪肉入馔的食店本就不多见,做得好的更是凤毛麟角。 但看吴掌柜的意思,他似乎认为自己炒出来的猪肉可与正店铛头精心烹制的羊肉相抗? 呵,也不知他是自信还是自大。 谢清欢唇角微扬,心想着倒要看他如何收场。 吴铭将切好的食材放进菜篮子里,吩咐道:“二郎,你送谢厨娘到店堂稍坐。” 不让看么? 也是,炒菜关乎调味火候,皆庖厨秘辛,岂能教外人看了去? 谢清欢随李二郎往外走,掀开布帘时回眸一瞧,却见吴掌柜拎着菜篮子转身进了那扇木门。 咦?他莫非要进那个黑黢黢的地方炒菜? 谢清欢大惑不解,忽然惊觉这处灶房确实没什么烟火气,甚至连灶台都已蒙尘,显是许久不曾用过。 那扇门之后才是真正的灶房么? “谢厨娘——” 李二郎的催促将她的思绪拽回。谢清欢收回目光,放下布帘,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跟猫抓似的好奇。 同样好奇的还有正在洗菜的吴建军。 “来客人了?你咋把菜拿出去切了?哎哟呵,蓑衣花刀!你还卖弄上了?” 老爸拿起谢清欢切的蓑衣形莴笋肆意摆弄。同样的东西,在谢厨娘手里俨然一件艺术品,到了老爸手里就跟个弹簧似的。 吴铭没好气道:“我有这么无聊嘛?” 食材的处理应服务于菜品本身,为了炫技而炫技,那是新手才会做的事,他早就过了卖弄的阶段了。 从这个角度看,谢厨娘的确是个未出师的学徒。 “这菜是来应聘的厨娘切的。” “哦……厨娘?!” 老爸突然来了精神,凑至近前追问:“女厨师啊?年方几何,有无婚配?” 吴铭翻个白眼,边备料边反问:“啥意思,你希望老吴家的独苗嫁到宋朝去啊?” “是哈!你要是讨个宋朝老婆……别的情侣可能是异地,最多异国,你俩只能异时空了。” 想到这,吴建军立即住口。 老吴家三代单传,断不能以这种离谱的方式断了香火。 再说了,如果儿子入赘宋朝,那不成我祖宗了! 使不得使不得! 他赶紧换了个话头:“你要炒什么菜?莴笋肉丝?这好像不是川菜吧?” “家常菜没必要分什么菜系,人人都能做。” 吴铭选择做这道菜的原因有俩,一是味型相较川菜清淡,更适合宋人的口味;二是做法简单,食材的成本也不高。 当然,做法简单不等于味道一般。 番茄炒鸡蛋是最简单的菜式之一,谁敢说它不美味? 又不是在比赛,没必要拿出压箱底的绝活,有时候,简单的就是最好的。 029 师父在上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谢姑娘,此番你一定要慎重考虑……” 店堂里,青瓷茶盏见了底,刘牙郎嗓子也已磨薄了半寸。 加上这家,他已为谢厨娘寻了七家食肆,此前不是教人撅了门帘,便是她甩袖要走。 倘若连吴掌柜她也瞧不上,今日这桩买卖便算走到头了,这尊活菩萨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但在此之前,他仍然要尽最大的努力,毕竟,谢厨娘给的实在太多了。 谢清欢不为所动:“刘牙郎不必多言,待我尝过吴掌柜的手艺,是去是留,自有决断。” 刘牙郎撇了撇嘴角,心想这话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可你哪一回留下来了? “二郎,你也不替你家掌柜的说两句话?” 李二郎笑道:“某纵说千万句,也抵不过吴掌柜勺中二两。” 呵!好个伶牙俐齿的闲汉! 刘牙郎忽然感觉整个东京似乎只有他在为促成此事而操心。 我真是闲的! 他倒杯茶润润嗓子。这茶倒是不错,非是滋味不错,而是茶味较浓,不似其他小店,恨不得一团茶叶煮十锅水。 忽有暗香袭人。 刘牙郎使劲吸了吸鼻子,是菜香! 便在此时,布帘被人掀起,吴铭端着餐盘和碗筷自灶房走出。 “莴苣炒肉丝,请谢厨娘品评。” 谢清欢倍感新奇,把猪肉和菜混一起炒,她此前从未见过这种做法,何况是切成丝的?按寻常的做法,切丝的肉应以网油卷成条状,入油锅炸熟,做成肉签。 不过,这样炒出来的卖相竟然不赖。 青翠的莴苣丝如翡翠般剔透,酱色鲜亮的肉丝裹着薄薄的油光,鲜红欲滴的茱萸(疑似)零星点缀其间,菜色鲜活,勾人食欲。 香味也很足,却不似羊肉那般浓烈。 她能嗅出经热油激发后姜蒜的辛香、淡淡的酱香和肉丝的脂香,还有些别的香味,却是分辨不出来了。 单是这色香便已远远超出谢清欢的预期,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在场的三人都分外关注她,刘牙郎尤其眼巴巴,他已咽下不知多少口唾沫,恨不得代替她大快朵颐。 见她细嚼慢咽,半晌也不吱个声,真真急死个人! “如何?” 刘牙郎忍不住了,行不行你倒是赶紧给个准话呀! 谢清欢仍不作答,只是放下手中筷子,起身理了理鬓发和衣物,随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吴掌柜面前。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一跪来得太突然,给吴铭吓一跳! 见她纳头就拜,吴铭赶紧扶起她:“你不必拘礼,若真有意拜师,敬一碗茶来即可。” “不妥,师道至重,清欢岂敢轻慢?” “只要心诚,就不算轻慢。我且问你,你可是诚心拜师?” 谢清欢呼吸一滞,这是何等严厉的质问! 她郑重道:“天地可鉴!吴掌柜何出此言?” 吴铭自盘中夹起一根细长的莴笋丝,正色道:“你说你没有师承,可你这刀工不像是野路子。你不过及笄之年,若无高人指点,断不可能练出这般手艺。” 宋朝又没有互联网,不存在赛博学厨,技艺的传承,全凭师徒之间口耳相授。 “我幼时确实得一厨娘指点,但仅止于刀工,且并未拜师。那位厨娘已拒收我为徒,也不再教我任何技法,是以我只能另寻师承。清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欺瞒——” “行了。” 吴铭制止了她抬手起誓的动作,神色缓和下来,笑道:“事情总要问明白,带艺拜师无妨,但不可脚踏两条船。二郎——” 他冲二郎使个眼色。 二郎心领神会,立时拎来茶壶茶盏:“谢厨娘,敬茶吧。” 吴铭当学徒时就曾幻想过,等他混出点名堂,评上了高级技师,也要收几个好徒儿。 他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他收的第一个徒儿竟是个宋朝的厨娘! 怎么感觉收了跟没收一样?也没法对外宣传…… 抿一口拜师茶,吴铭将茶碗搁桌上,伸手扶她:“起来吧,往后我就叫你小谢了。你我虽是师徒,契约还是要签的,每日的工钱我也照发不误,绝不短你分文。” 谢清欢喜不自禁,虽说“小谢”这个称谓听着别扭,但管他呢,只要能跟师父学艺,叫她什么都行。 比谢清欢更高兴的是刘牙郎,他忙不迭摸出契据和红泥:“恭喜二位!贺喜二位!吴掌柜得此高徒,问鼎七十二正店当指日可期!谢姑娘遇此良师,庖厨技艺自当一日千里!” 他徐徐展开契据,话不落地:“二位都识得文字,这契据也不消我念了,请吴掌柜和谢姑娘过目,若无异议,便在纸上画个押,打个手模。” 这份契据和李二郎那份,除了工钱有所变化,其余几乎一字未变,仍是三年期的长契。 两人阅后即刻画押按手印。 吴铭仍然画了个圈,本来没什么,却见谢清欢执笔书一“歡”字,落笔即成,竟是清秀隽永,气韵生动。 相形之下,显得他很没有文化。 连在场唯一的文盲李二郎都看出来了,惊诧道:“掌柜的,谢铛头的字比你写得还漂亮!” 我用得着你说! 吴铭瞪他一眼。这个二郎,改口改得倒挺快,这就叫上谢铛头了。 他取出早已备好的牙契钱,交与刘牙郎。 谢清欢也探手入怀,取出的却不是钱袋子,而是零散碎银。粗略一看,少说得有二两,折合成铜板当值二千余文! “???” 你不是穷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吗?! 谢清欢赧然垂目,解释道:“这些碎银便是我所有的积蓄,眼下端的是一文不名了。” 刘牙郎只顾收钱掂重,咧嘴揣进怀里。 一月不开张,开张吃一月! 他盯着桌上仍冒热气的菜肴,喉头滚了滚,问道:“吴掌柜,你这份莴苣炒肉丝卖多少钱?” “五十文。” “我要了!再给我来碗米饭!” 为了促成此事,刘牙郎空着肚子熬到现在,这菜香早勾得他胃里发慌,莫说五十文,便是再翻个倍,他也掏得痛快! 030 天工秘宝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嘱咐李二郎照看店铺,吴铭领着新收的徒弟走向后厨。 谢清欢望着那扇神秘的木门,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困惑:“敢问师父,真正的灶房是否藏在这扇门后?” “正是。” 吴铭上前握住门把手,神色肃然:“你须谨记,灶房乃机要之地,内有本店秘辛,稍时无论见着什么,断不可与外人道。” 谢清欢郑重颔首,喉间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木门开启的刹那,刺目的白光从门后倾泻而出。 谢清欢满脸惊愕地瞪大双眼,先前数次窥见的如墨漆黑竟化作满室通明,传闻中的道门术数只怕也不过如此! “愣着作甚?进来吧。” 吴铭率先跨入光亮之中。 谢清欢屏息跟进,目光扫过这方整洁明亮的空间:硕大的银色器物泛着冷光,透明柜中整齐码放着造型别致的器皿,顶上的琉璃灯盏放出炽亮白光,其光亮远胜灯烛…… 放眼看去,皆是些稀奇古怪的器物。 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个捆着围裙挺着将军肚的胖汉,此人分明长着一张宋人的脸,可从发型到衣着却俨然一个外邦男子。 吴建军露出和煦的笑容,踱步过来,视线在谢清欢身上转了两圈:“你就是新来的铛头吧?” 吴铭随口介绍:“这是我爹。” “什么爹不爹的!”吴建军板起脸纠正,“叫家父。” “……” 和李二郎聊过半晌,老吴同志竟也掉起书袋来了。 谢清欢立即叉手行礼:“清欢见过师公。” “自家人不讲虚礼。”吴建军乐得眼角堆起褶皱。 谢清欢应声垂首,心想师公仪态亲切,倒与寺庙里供奉的弥勒菩萨有几分神似。 吴建军还待唠嗑,吴铭打断道:“爸,咱是不是该收拾收拾,准备开张了?” “善!” “……”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谢清欢看见师公拉开灶房里的另一扇门,信步跨入门后的墨色中消失不见。 她疑惑道:“那扇门后亦是灶房?“ 吴铭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从容作答:“那是我和你师公的起居之所。” 这话没毛病,他和老爸的确住在门的另一边。 谢清欢只道门后是师父和师公的卧房,便不再多问。 只是隐隐觉得奇怪,用现代人的话讲叫隐隐有种违和感:这家店看着并不大,如何容得下这许多厢室? 然不及细想,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师父的声音吸引。 “且看此物。”吴铭轻拍钢制灶台,“此乃本店独门炊具,名唤猛火灶。” 他旋动开关,灶间立时吐出湛蓝火舌! 谢清欢惊退半步,又见师父拧动旋钮,这团奇异蓝火便随之忽旺忽弱。 躬身探查灶底,却见整个灶台严丝合缝,浑然一体,俨然一个铁疙瘩! 她屈指敲了敲台面,认真发问:“这里面可是有人鼓风添柴?” 吴铭忍俊不禁,摇摇头说:“你无须知晓它是如何运转的,只须明白它可以如此运转。” 转而展示起其他设备:可自动排烟的抽油烟机、可制冰储物的冰箱冰柜、可速热食物的微波炉、由精钢打造的现代刀具组、可随开随用的水龙头…… 每一件都颠覆她的认知! 谢清欢所受到的震撼远比当初的李二郎来得强烈,身为厨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器具的价值,这哪里是灶房,分明是仙境! 莫非师父竟是灶王爷下凡?这一屋子的器具实乃他老人家的仙家法宝? 她此刻终于悟到进门前师父所说的那番话,所谓秘辛不在煎炒烹炸之法,而在这满室的玄妙器具! 有此等奇物相辅,凭师父的精绝手艺,何愁不能跻身七十二正店之列? 不,只是跻身未免也太小瞧师父了! 区区正店,当取而代之! 一念及此,谢清欢兴奋得脸蛋发烫,郑重叉手行礼:“蒙师父垂青,授此天工秘宝,清欢定当焚膏继晷,穷尽庖厨之道,不负师父人间此行!” 吴铭能够理解她的激动,现代厨具对上宋朝厨具无疑是全方位的降维打击,说是“天工秘宝”毫不为过。 可人间此行是什么鬼?怎么听着像是给师父送终时会说的话? 想到她年纪尚小,词不达意实属正常,便没往心里去。 “灶房里便是如此,其中奥妙非一言可尽,平日里多看多练多感悟,若有不解之处,可随时向我请教。且去看看你的卧房。” 家里有一卧房,反正吴铭也不住这儿,正好让谢清欢住进来,替他省去了打扫的工夫不说,入夜后还有个看家的人,可谓一举两得。 店堂里,饥肠辘辘的刘牙郎一气干了两大碗米饭,又要了个炊饼将盘中油水刮得一滴不剩,直吃得饱嗝连连。 唤二郎来结了账,正欲起身离去,忽见吴、谢二人自灶房走出,忙止住脚步,叉手作揖道:“吴掌柜今后若要聘请账房、博士、行菜、大伯及酒食作匠之类,刘某但凭差遣。” 他口中的这些职位都是东京大酒楼的标配,显然已经将吴记川饭视作有望跻身正店的潜在客户。 吴铭虚应一声,心想这个刘牙郎虽未博得功名,却深谙商贾之道,是个人精。 掀开布帘,走进卧房。 屋里的陈设素简到了寒酸的地步,只一张老旧的榉木床榻,苇席边缘业已磨出毛边,床上胡乱扔着两件粗布短衫,床尾有个三条腿的小凳,墙角歪斜的木架子上耷拉着一条粗布长裤。 除此之外四壁萧然,别无他物。 吴铭将榻上衣物拢作一团:“此屋原是我午间休憩之所,往后便归你使用。稍后让二郎添置张书案,其余用度你可自行采买,若需银钱,尽可问我支取。” 待归拢出旧衫,吴铭转至店堂叮嘱李二郎:“这屋往后便归谢铛头起居,若无传唤不得擅入。” “二郎省得!” 又取出五串钱给他,一串一百文足陌。 “你去市集上选张榆木平头案,再买个好点的冰鉴回来。” “得令!” 李二郎将钱串揣进褡裢,转身去了。 吴铭摸着干瘪的钱袋,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这两日辛苦挣来的利钱,转眼又所剩无几了。 031 弟子愚钝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谢二人重回厨房。 宋代是我国饮食文化史上从一日两餐制向三餐制转变的重要阶段,士大夫阶层与富人群体已普遍实行三餐制,而普通民众仍保持着早晚两餐的传统饮食习惯。 吴记川饭只是一家无名小店,罕有士大夫和富人问津,食客多是本地的贩夫走卒和慕川味而来的蜀地旅人,中午虽然营业,料想不会有多少客人。 主要做的还是川味饭馆的生意。 昨天一共卖出去三十多份盖饭,其中一半是回锅肉盖饭,另有四分之一是鱼香肉丝盖饭,这两道大热菜当然要提前多备一些。 “且看仔细。” 吴铭执刀示范,手起刀落间,不足3公分厚的二刀肉片片剃下。 “回锅肉的肉就切成这种厚度,一份的量大概是这么多……” 谢清欢听得格外认真,越听感触越深:细!太细了! 她自诩饮食还算精细,可今日见了师父对食材的处理,才明白何为细致。 不同的食材有不同的规格,连姜片该切多厚、葱白要留几寸都有讲究。即便是同一种食材,在不同的菜品里亦各有章法,就连炝锅的葱末和调味的葱段都分得清清楚楚。 谢清欢本欲向师父请教“莴苣炒肉丝”的做法,可她忽然意识到,她和师父之间的差距不在于特定菜式的技法差异,而在于理念上的不同。 这不是学会一两道菜就能解决的问题。 当从头学起,循序渐进,方是正途。 她接过厨刀,遵照师父的示范,一丝不苟地将各色食材一一切好。 “不错。” 吴铭语气淡淡,心里却乐开了花! 牛哇牛哇!才看一遍就能完美复刻,简直是天生当厨娘的料! 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胜任配菜师这个岗位了。 谢清欢同样暗自惊诧。 她注意到厨房里的肉类食材以猪肉为主、鸡肉为辅,竟全然不见羊肉的踪影。 此处莫非不是东京城?便是南方市镇的食肆,也断不至于完全弃用羊肉。 最令她惊异的当属厨房里诸多的陌生食材。 那鲜红的带有辛味的条状物她之前以为是茱萸,师父却道:“此物名为辣椒,切制时切忌揉眼,其辛辣程度远胜茱萸。” 师父所言不虚,光是凑近闻了闻,便辣得她吐舌头。 亲自执刀切段时,刺鼻的辛气更是直冲鼻腔,其烈度胜过茱萸何止百倍! 另有状如卵石的土黄色菜蔬,师父称之为“土豆”,称其与山药类同。 山药她是知道的,可她完全看不出这二者间的类同点。 这个叫土豆的东西浑圆而无棱角,表皮粗砺,切削时触感脆硬,全然不似山药的粘滑质地。 更不同的是用法,山药多用于熬煮羹汤,师父却命她将土豆切作细丝,显是要入锅快炒。 还有那又圆又红的“西红柿”、那据说不易煮熟的“四季豆”,那黄不溜秋的“南瓜”…… 她敢打赌,这些稀奇古怪的食材绝不是东京所产,甚至不是大宋所产! 可大宋没有的东西,师父的灶房里何以会有? 定是从天上带下来的! 师父果真是下凡历练的灶王爷!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有人语声传来。 谢清欢刀锋微滞,辨出是师公的嗓音后,当即垂首专注于案上的活计,刀砧相击声清脆连贯,将门外的动静隔绝于耳。 非礼勿听,圣人的教诲不可不守。 过不多时,吴建军推门探身询问:“来了两桌客人,都要点东坡肘子。咱今天是不是没有备这道菜?” 吴铭给出肯定回答。 昨天一时兴起做了俩,全靠忽悠才卖出去,这般费时费力又不讨好的菜品,自然要移除菜单。 吴建军出去和客人反馈,不多会儿又返回灶房,撕下两页点菜单“啪”地按在案头。 吴铭拾起笺纸念道:“回锅肉两份,鱼香肉丝、肝腰合炒、炝炒凤尾、炝空心菜各一份。” “师父果然神机妙算!” 并非溜须拍马,谢清欢确实惊到了。 早在客人点菜之前,师父就已让她备好回锅肉和鱼香肉丝的食材,这不是神机妙算是什么? 没出师的菜鸟是这样的,不知道还有提前备料这一说。 吴铭也不解释,有一说一,被大弟子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真心有点爽。 这正是收徒弟的意义所在! “咦?”谢清欢觉出一丝不对,“那边不是师父和师公的卧房么?为何有人点菜?” “唔……” 吴铭正自斟酌如何作答,他这大弟子却突然自嘲地笑起来:“是弟子愚钝了,师父勿怪。” “???” 却见谢清欢蓦然收声,垂眸专注于砧板上的二刀肉,仿佛方才的疑问从未出口。 师父既是灶王爷下凡,来用饭的定也是仙家高人,又何必多此一问?清欢啊清欢,你如此愚钝,当心被师父嫌弃。 她暗暗自责,落刀更加利落精准,决心要以勤补拙。 什么鬼啊? 吴铭摸不着头脑,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编瞎话哄她。 回锅肉和鱼香肉丝的菜都已备好,他却不急着开炒,而是另取一块案板,招呼道:“小谢,你过来,我现在教你肝腰合炒食材的切法。” 既然徒弟有天赋,师父必须上难度! 肝腰合炒这道菜对刀工的要求远非回锅肉和鱼香肉丝可比,他就不信了,她这回还能一看即会! 正教学着,吴建军再次推门而入,撕下一张点菜单拍在案台上,嘴里嘟囔着:“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每桌客人都要点东坡肘子?” “又有人点东坡肘子了?”吴铭头也不抬地问。 “可不是!进了店连菜单都不看,张口就要东坡肘子,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是组团来的吧?” 吴铭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厨师了,什么情况没见过? 这一看就是被安利来的,于是问:“昨天谁点东坡肘子了?应该是他们带来的客流。” 吴建军双手一拍:“小于!指定是他!”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店外响起于得水的喊声:“老板!我又来改善伙食啦!” 032 仙家的口味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建军立刻笑脸相迎。 这个小于不仅来店里连吃三顿,还四处向人安利帮忙引流,这样的真爱粉自然要热情接待。 其实直到半个小时前,于得水都没打算再来消费。 一顿饭动辄二三十块,对学生党来说,顿顿吃确实有点负担不起。 临近月底,这个月的生活费已所剩无几,昨天那两顿更是令他本就不富裕的支付宝雪上加霜。 他本打算等下个月再来光顾,可不知怎的,一旦开始考虑中午上哪儿吃的问题,这双腿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一个人来的?” “我恰巧路过,顺道来吃个饭……” 于得水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恰巧要吃饭,顺道路个过。 “生意也是好起来了呀老板,都有三桌客人了。” “多亏你帮忙宣传……” 于得水摆摆手:“我没出什么力,昨晚我带来的两个朋友您还有印象吧?主要是他俩的功劳。” 倒不是自谦,事实确实如此。 好吃嘴论坛里的用户由低到高分为饭桶、吃货、名嘴、老饕和美食家五个等级,每个等级又细分为五个星级。 因为升级和发布攻略帖的数量及所受到的认可度挂钩,所以等级越高的人公信力也就越高。 于得水在坛子里只是个一星吃货,他虽然也发了帖子安利,但影响力远远不如三星名嘴陈桂彦发的那篇攻略帖。 他早上起来看的时候,那篇帖子已经冲上热榜,足有四五十条回复。 别看回复数貌似不多,和其他美食论坛只出键盘的赛博饭友相比,好吃嘴的饭友是真舍得花钱来吃啊! 进到店里,捡了张空桌坐下。 已经连吃两顿肝腰合炒,于得水打算换个口味。 好吧,他承认,主要还是因为囊中羞涩,必须省吃俭用,于是只要了一份最便宜也是川菜里最经典的麻婆豆腐。 想在苍蝇馆子里吃到正宗的麻婆豆腐几乎不可能,换作别家店,于得水绝不会点这道菜,可他对这家店的掌勺师傅有信心。 22元一份,定价倒是和陈麻婆豆腐相当,就不知道能有陈麻婆的几分味道? “麻婆豆腐一份!” 吴建军推门报菜名。 “收到!” 前一桌客人也要了个麻婆豆腐,正好一锅烧了。 吴铭心里想着,手上仍不慌不忙,以花刀技法在猪腰子上雕出凤尾纹,一连切了三块,头也不抬地问:“可看明白了?不明白也无妨,我再给你切两块……” “看明白了。” “???” 吴铭刀尖悬停半空,抬眼打量徒弟,谢清欢眸光清亮不似说笑。 不是,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看明白了? “好,那你来试试。” 吴铭让开两步,手中钢刀倒转递出,心想你最好能切出我要的形制规格,否则,且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当学徒那会儿可没少挨骂,早就想过过嘴瘾了。 谢清欢执刀酝酿,似在回忆要领。片刻后,左手按住猪腰,右手斜刀推剞,起初稍显滞涩,待刀锋切入肌理,手腕渐如游鱼摆尾,越发的游刃有余起来。 吴铭凝视着逐渐成型的凤尾纹路,忍不住发问:“之前是否学过此类刀法?” “未曾。”谢清欢刀锋轻挑收尾,细密纹路恰如凤尾舒展,“然斜刀取势、推刀定形、剞刀生纹,此三法皆刀工基础,无非稍作组合罢了。” 这是人话? 照她的说法,再复杂的刀工都可以拆解为基础刀法,也没见谁一看即会啊! 难道她真是个天才?! 吴铭暗暗吃惊,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淡淡道:“不错,倒是有几分悟性。” “弟子愚钝,不及师父万一。”谢清欢刀锋流转间又添两片腰花,“师父,一份肝腰合炒须备多少腰花?” “把案上的切完即可。” 见徒弟游刃有余,吴铭转身掌勺开炒。 做过菜的都知道,备菜备料往往费时费力,烹炒却在转瞬。前后不过五分钟,两份回锅肉和一份鱼香肉丝便相继出锅。 “走菜!” 话音未落,吴铭已舀水净锅,接着做麻婆豆腐。 麻婆豆腐这种经典川菜自然也是他的拿手好戏,只不过,以现有的条件做这道菜肯定比不了陈麻婆这种老字号,首先餐具就比不过。 这道菜讲究一个“麻、辣、烫、香、酥、嫩、鲜、活”八字诀,老字号多用石锅盛装,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锁住豆腐的烫香鲜活。 店里只有餐盘,终究差点意思,更别说豆腐的品质也要差人家一截。 那为什么价格还要对标呢? 主要是因为其他菜都对标了,不好给麻婆豆腐搞特殊待遇。 不管怎样,吴铭仍然按传统做法来做,绝不偷工减料。 他把豆腐烧上,扭头见谢清欢已把肝腰合炒的食材全部备妥,于是说:“我教你给肝腰码味上浆。” 宋朝厨师也会对食材进行简单的预处理,倒不是说手法简单,而是用料简单。 事实上,许多现代常用的调味料一千年前是没有的。 比如味精,再比如料酒,专门用于烹饪的调制酒要等到南宋才有,指望北宋的小饭店拿饮用的酒给菜调味,无异于天方夜谭。 胡椒虽然有,但因为是“进口货”,售价非常高昂。 精盐和淀粉也是同理,有但是贵,寻常食肆根本用不起,放眼整个东京,或许只有七十二正店和大内的尚食局敢这么奢侈。 当然,现在又多了一家吴记川饭。 待师父打开八宫格调料盒,看着盒子里或奇异或珍贵的调味粉,谢清欢已经见怪不怪,若是灶王爷没有秘制调料,她反而会觉得奇怪。 真正让她瞠目结舌的是,师父竟然朝刚出锅的豆腐上狂洒川椒粉! 看着红汤白豆腐被灰黑的椒粉簌簌覆上,谢清欢的嘴唇已经开始麻了,喉头也蓦地发紧。 “师父,你这是……” 吴铭正色叮嘱:“这道菜叫麻婆豆腐,若是师公进来传菜,须得多放川椒粉,若是二郎传菜,则要适当减量。” 谢清欢默默记下,心里既惊又喜。 师公接待的果然不是宋人,而是仙人! 只不过,仙家的口味似乎有点重啊…… 033 我想学这个!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哦?刘老师!你也来了!” 麻婆豆腐刚端上桌,昨夜一同用餐的刘盈希也恰在此时出现,于得水抬手冲她打个招呼。 刘盈希走过来,盯着桌上的麻婆豆腐看了几眼,心里顿时警报大作。 万恶食为首,催胖了多少良家少女! 她早已立志,誓与美食不共戴天,而面前这道麻婆豆腐,看起来又是一道穷凶极恶之菜,不计一切代价也要立即消灭! “要拼桌吗?”她问。 “好哇!” 拼桌大概率能蹭个荤菜,傻子才不答应呢。 于得水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刘盈希拒绝了老板递来的菜单,径直说:“来个干煸四季豆吧。” “……” “我最近在减肥。” 于得水再次打量她两眼,愣是没看出她哪里胖了,也没看出她有半点减肥的决心。 他不禁有点惋惜,倒不是为没蹭到肉吃而惋惜,他只是觉得来这家店不点荤菜太亏了,虽然这个师傅炒素菜也很有水平,但荤菜用的可是土猪土鸡啊! 刘盈希习惯性地倒杯热茶烫洗餐具,随口说:“你是体院的吧?怎么不在学校食堂吃饭?” 于得水不答反问:“你不也没在学校食堂吃饭吗?” “我下午没课,现在已经下班了。” “你教哪一科呀?” “我教音乐。” 于得水一愣,中学有音乐课吗?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上过呢? “你尝过了吗?”刘盈希已举起筷子,“那还不赶紧,麻婆豆腐就得趁热吃。” 两人各夹起一块,小小地咬下一口。 “怎么样?”于得水问。 “还不错。”刘盈希拿起勺子盛饭,“用的豆腐稍微差了点,其他都在水准以上。” 她默默将这道菜的恶劣程度调低至需要尽快采取行动予以清剿的级别,所以她只舀了小半碗饭,绝不多吃。 就在这时,又一张熟面孔闯进于得水的眼帘。 “陈哥!” “哟!”陈桂彦扯着领带走进来,“你俩一起来的?” “没有,我俩是拼桌。你也加入我们吧哥!” 于得水盛情邀请,他相信陈哥一定会点道大荤菜,昨晚不就点了道东坡肘子么? “可以啊。” 陈桂彦拉开于得水旁边的座椅,目光扫过邻桌,却和邻桌食客的目光不期而遇,都笑了起来。 两人之前见过。 不止和邻桌的人认识,陈桂彦仔细一瞧,店里的三桌客人都是饭友,都和他线下约过饭。 刚坐下的陈桂彦立刻又站起来,走过去同饭友们唠两句嗑,主要是问一问食后感,菜品是否合口味,出菜是否迅速,服务是否到位之类。 给吴建军整得有点懵逼,一时不知道谁才是老板。 于、刘二人却不以为怪,“陈皮酿酒”这个账号是坛子里有名的活跃用户,凡有线下饭局,凡在周末,他基本都会参与,认识的饭友自然多。 直到干煸四季豆上桌,陈桂彦这才回到座位,一眼扫过桌上的两道菜:“哇,你们吃这么素啊?那我整个荤菜吧。老板!来个水煮肉片!” 陈哥威武! 吴建军进后厨报了菜,大声道:“昨晚那三人又来了,就是点东坡肘子那桌,我刚才问了,的确是他们在网上帮咱们宣传了一波。” 吴铭继续颠勺,头也不回地喊道:“水煮肉片是他们点的吗?那我给他们多做半份,等上菜的时候你跟他们道个谢啥的!” “我晓得!” 吴建军就是想让儿子给菜加量才提这事,只能说父子之间心有灵犀,竟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一旁的谢清欢目不转瞬地盯着离锅腾跃而起的菜肴,她的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只见锅底焰舌猛地窜起半尺金红,火舌吞吐间食材又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回锅里,她的心也随之落回了肚皮。 师父真乃神人也! 虽说现代中餐的烹饪技法在宋朝就已基本定型,但历经明清两代的发展和近现代厨师的钻研,期间所创造的许多技法是北宋厨师不具备或者说用不上的。 颠勺就是其中之一。 肝腰合炒这道菜有下锅十八铲的说法,意思是下锅后用大火快速翻炒十八次就要立即出锅。 家庭小灶尚且如此,饭店里的猛火灶配上专业的颠勺手法,实际上的烹炒过程比这更快。 “走菜!” 吴铭将成菜装盘,随手拧小火力。 “师父……” “嗯?” “我想学这个!” 吴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颠勺,不禁哑然失笑,沉下脸呵斥道:“根基未稳便贪求技法?殊不知学艺最忌躁进,欲速则不达!待你火候到了,为师自会传授。” 谢清欢双颊瞬间绯红,低眉嗫嚅认错:“师父教训的是,清欢知错。” 吴铭觉得自己还是太温和了,对着小姑娘终究没好意思骂太狠。 他看了眼大弟子裸露在外的小臂,心想你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够呛能学,且等着吧。 今天中午的客流量明显比昨晚更大,单是好吃嘴的饭友就来了六七桌,而且全部点的单锅小炒,贡献了超过一半的营业额。 端上加量版水煮肉片时,吴建军特意和陈桂彦唠了会儿嗑,聊没两句便“小陈”“小陈”的叫上了。 陈桂彦不像于、刘二人那么清闲,他下午还得回单位摸鱼,没时间细嚼慢咽,三口两口干完饭,便扫码付清了自己那部分饭钱。 起身走到店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又折返回来,走至前台:“叔,我要给你们提个小建议。” 不等吴建军有所回应,厨房里响起一声:“走菜!” 陈桂彦立刻伸手做请的手势:“您先忙。” 吴建军刚要转身,猛地想起厨房里有个宋朝的厨娘,他一开门,从小陈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后厨怕是要一览无遗了。 忙止住脚步,笑道:“没事,你长话短说吧。” “???” “走菜!” 又是一声喊。 催个锤子! 这时候再磨磨唧唧不进厨房反倒显得奇怪了。 吴建军急中生智,指着停在店门口的一辆电摩托,嘱咐道:“你帮我看着点那辆电摩,别让人骑走了!” 陈桂彦转身看向店外,点点头说:“行!” 趁此良机,吴建军赶紧开门进后厨端菜。 034 路见不平一声吼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有什么建议你尽管直说。” 上完菜的吴建军回到前台,继续刚才的话题。 陈桂彦收回看车的目光,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昨晚写探店攻略时,他特意上网搜了下,结果在某团上搜到了这家店,评分很低,只有3分出头。 他也没仔细看,下意识便以为这家店的外卖一定是拿预制菜做的,不然以师傅的手艺和食材的品质,评分不可能这么低。 直到今天中午,他本来打算叫个外卖试试水,这才发现川味饭馆压根就没有开通线上业务,连团购都没有。 吴建军当即表示:“确实没开,这家店以前是我老汉儿在经营,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哪里懂这些?” “那可能是被平台误收录了,你们可以找某团某评的客服申诉,把你们的店从平台上撤了。如果你们要开通线上业务,那我建议你们只做团购,不要做外卖,尤其是不要拿预制菜来充数,咱做生意口碑才是最重要的,您说是吧?” 陈桂彦言辞恳切。 “你放心,我们绝对不卖预制菜!”吴建军斩钉截铁,“至于网上的东西,我也搞不明白,回头让我儿子去弄。” 说到这,老吴忽然叹了口气:“小陈啊,如今餐饮行业不好做,我们又是新店开业,正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还要麻烦你们多帮忙宣传。” “义不容辞!” 陈桂彦将胸脯拍得啪啪响。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宝藏饭馆,以后上班就指着中午这顿饭续命呢!公司周边多的是价贵物廉的餐饮店,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川味饭馆倒闭!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一想到又要回去坐牢,血糖突然就高了,困得不行。 陈桂彦打着呵欠走出川味饭馆。 忽然从斜刺里冲出来一个小年轻,二话不说径直跨坐上电摩。 好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当着我的面偷车! 高涨的血糖瞬间化作汹涌的热血,路见不平一声吼哇:“你站住!是你的车吗你就骑!” 小年轻吓得一哆嗦,扭头瞪他一眼:“神经病啊!不是我的车难道是你的车啊!” 说罢电门一拧,嗖一下窜出去五米远,独留陈桂彦在烈日下凌乱。 “嗝~” 饭馆里,刘盈希捂着嘴连打两个饱嗝。 于得水眼睁睁看着她从最开始的半碗饭,加至一碗,又加一碗,最后愣是干了三碗饭! “刘老师,说好的减肥呢?” 刘盈希指了指惨遭扫荡一空的水煮肉片,叹气道:“不是我想吃,是老板给的太多了,现在提倡光盘行动,咱得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不是?” 她也很无奈,这道水煮肉片的性质之恶劣,哪怕不计一切代价也要立即消灭,所幸经过一番苦战,成功全歼敌军! 米饭只是顺带的,水煮肉片不配饭怎么吃? 于得水忍住了没有吐槽。 他吃得也不少,属实没资格说她,陈哥点的菜自己却没吃几口,最后都进了他俩的肚子。 爽! …… 最后一道菜出锅装盘,吴铭看一眼时间,差一刻两点,心知用餐高峰期已过,于是熄火歇灶。 今天中午的出菜量远超昨天,得亏有个徒弟帮忙备菜,他一个人真忙不过来。 忙碌不算什么,挣钱嘛,天底下哪有躺着挣钱的工作? 难耐的是闷热。 毕竟是苍蝇馆子,后厨的硬件条件没法跟大饭店比,空调就别指望了,排烟换气也很凑合。 吴铭仍穿着宋朝的粗布衣裤,透气性极差,给他闷出一身汗。 再看徒弟—— 吴铭好歹穿的是短衫,她却是宽袖长裙锦缎加身,除了衣袖被襻膊束起露出一小截手臂,周身都被织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时看她,一张小脸热得通红,额头鬓角直往下淌汗,脊背处的衣料洇出深色汗渍,用于拭汗的手帕,竟教她拧出水来! 谢清欢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授她刀工的厨娘一早便告诫过她,说打火做饭是天底下最苦最累的活计,并劝她趁早歇了心思。 她偏不肯! 但能研习厨艺,她又岂畏艰苦,何惧炎暑? 幸而师父不嫌她愚钝,仍倾囊相授,此番所得颇丰,淌几滴汗水又算得了什么? 吴铭寓教于实践,客人点了菜,只要不是太忙,他便会教她食材的处理方法。先从热门菜品教起,一个中午下来共教了七八道,而且教得毫不费力,基本都是一点即通,一看即会。 当然,教的当下是会了,但想熟记并熟练掌握,之后仍需多练。 “你可有换洗的衣裳?”吴铭递一张干毛巾给她。 谢清欢摇头称否,接过毛巾擦拭满头大汗。 “我把今明两日的工钱支给你,眼下得空,你且去买一身换洗的衣物,再添置些家什。” 吴铭取出四串钱给她。 区区四百文锦缎华服就甭想了,买套布衣布裤得了。 说起来,他这徒弟衣着不俗且识文断字,定是大户人家出身。 吴铭大致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北宋沿袭唐时风气,女子亦多学技艺,所谓“甫长成则随其姿质,教以艺业。” 嗓音条件好的就学唱歌,形象形体出众的就学跳舞,机灵的可学演戏,手巧的可学针线,性子沉稳的可学棋学琴,倘若女儿调皮好动别所无长,那就只能学女子相扑了(bushi)。 而在所有艺业中,“就中厨娘,最为下色。” 学厨是最下等的,莫说大户人家,就连平民百姓也不愿把自家女儿朝厨娘的方向培养。 在吴铭看来,谢清欢多半是想学厨却遭父母反对,愤而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 他倒是懒得过问,不问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问了就没法装不知道了。 从情感上讲,谢清欢有这个天赋,吴铭打心底里支持她学厨。 从现实上讲,他也确实需要一个帮手,而谢厨娘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不管怎样,他肯定不会亏待她就是了。 “二郎——” 李二郎已从市集归来,正在店外招徕客人,尽管截至目前,仍未实现零的突破。 吴铭唤他进来刷碗,然后回川味饭馆吹着风扇歇口气。 吴建军给儿子转述陈桂彦的建议,末了说:“你那徒弟的衣服真得换一换,她在厨房里,我连门都不敢开,上菜多不方便!” 确实得换,不仅谢清欢得换,他也要换。太特么热了! 吴铭想了想,这事还得找张涛帮忙。 035 思路打开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喂!涛啊,有空没?问你个事儿,你那厂子是有工作服的吧……” 吴铭也打算定制几套工作服。 他的需求主要有两点:一是轻薄舒适,透气性好;二是要符合宋朝老百姓的衣着范式,说白了就是要用现代的面料做成古装的样子。 宋朝虽然颁布了许多关于服饰的禁令,以防止僭越,但对面料并未做出严格的限制,老百姓亦可穿棉服丝。 只不过,平民受其经济条件限制,服饰多以葛、麻(布)、绢、絁等廉价面料制成,服色多为衣料的本色或是不同深浅的灰,服饰上不得印花,不得染成红、黄等颜色,不得出现织绣纹样,不得饰以销金、泥金、珍珠等饰品。 只要符合以上规定,即便用现代的面料制衣,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吴铭问张涛要了服装工厂的联系方式,把自己的需求跟工厂的负责人一说,本以为须得费上一番口舌,谁知不等他把话说完,人径直问: “宋代主题餐厅是吗?加个微信吧,我发几套样图给您看看。” 看来之前是接过类似的活,这倒是省事。 宋代主题餐厅…… 吴铭记得有段时间宋朝饮食挺火的来着,尤其是电视剧热播的那段时间,涌现出一批弘扬传统文化、附庸两宋风雅的餐厅,无一例外都走高端路线。 他还在国营饭店当二灶时,曾慕名去探过一家宋宴店,吃完就一个感受:花里胡哨的。 什么点茶、插花、焚香、琴乐、美食、美酒、诗词、书画……恨不得把所有宋代元素都揉进去。 菜的味道他早忘了,他只记得服务员挺漂亮,一身古装韵味十足。 吴铭忽然想到:这事咱也能做啊! 要说弘扬传统文化、复现两宋美食,没人比他更有这个资格! 一念及此,思路立刻打开。 和老爸热烈商讨过后,父子俩一致认为:值得一试! 就当特色菜推出嘛,价格走亲民路线,形式要有,但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主要还是以味道取胜。 加上服装工厂负责人的微信,吴铭从对方给出的样图里选定了工作服的样式,先来八套夏装,他、谢清欢、李二郎和老爸一人两套。 报上尺码后,对方发来回复:“好的。是同城吗?地址发一下,最迟明天下午到货。” “这么快?!不会是库存吧?” “怎么会!样式都是现成的,八套衣服做起来很快的。” 对方说是就是吧,吴铭对制衣没什么概念,他只一个要求:“价格不是问题,贵就贵点,但面料一定不能太次了,质量太差我可是要退货的。” 又登上美团和大众点评搜了下,果然,川味饭馆被收录在案,评分只有令人发指的3.2分。 这不相当于负面宣传么! 赶紧联系客服撤下,至于团购和外卖,那是以后的事了,目前他没这个打算。 歇得差不多,看一眼时间,临近三点。 回厨房清点食材,今天得补点货。 吴铭伸手到钱袋子里一摸,仅剩下四串钱和一些零散的铜板,总共不到500文。 “二郎——” 吴铭来到吴记川饭,唤来李二郎:“桌案和冰鉴可买回来了?” “平头案我已遵照谢铛头的吩咐安置在她屋里。冰鉴我放在灶房,掌柜的稍等——” 李二郎快步跑进灶房,不一会儿便拎着个口大底小的木箱子出来,两侧设有提环,箱口覆盖两块对拼的硬木盖板,其中一块固定,另一块是活板,木板上镂有两个钱形孔。 吴铭用手指抠住这两个圆孔,将活板取下,打眼往里一瞧,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箱子内部的空间极为宽绰,装两壶酒绰绰有余! 冰鉴是古人用来盛冰并冰镇食物的容器,最早是青铜冰鉴,又贵又沉。 还得是宋人,造出了木制冰鉴,不仅重量大幅减轻,成本也大大降低,冰鉴也从旧时王谢堂前燕,变成了寻常百姓家中的“便携式冰箱”。 每逢夏日,东京的街头多的是拎着冰鉴叫卖冷饮的小娘子。 欧阳大学士指名要喝冰啤酒,还让李二郎每日给他送到府上。如今这个时节,若无冰鉴冷藏,只怕不等李二郎送到,啤酒便已温热了。 至于日日送酒,用现代人的话说,老欧阳这是在想屁吃! 真当人力成本不是成本啊!现代人叫外卖还得付运费呢,宋朝又没有小电驴,凭啥给你免费送? 吴铭本打算一次性给老欧阳送去一个月的量,后来细一琢磨,行不通。 勇闯天涯不管是罐装的还是瓶装的,都过不了那扇两界门,非得把酒水倒出来不可。 可啤酒不比白酒,这玩意儿不经放,放的时间长了,口感变差不说,还容易变质。 见吴掌柜取出一大一小两个酒壶,一副要盛酒的架势,李二郎忙说:“掌柜的,欧阳大官人着我酉时送酒。” “酉时正是忙的时候,若彼时遣你送酒,何人照看店堂?不如即刻前往,须得陈明原委,欧阳公素来通达,定能体谅。” 吴铭往冰鉴底部铺上一层冰,将一瓶啤酒倒入其中大壶里,紧上塞子,置入其中。 又将一瓶红星二锅头倒入小壶里,紧上塞子,置入冰鉴中。虽说白酒不宜冰镇,可冰鉴毕竟不是冰箱,常温的酒放进去,送个餐的工夫不至于真就冻冰了。 李二郎没看明白:“掌柜的这是……” “送酒时且替我捎句话:小店人手寡薄,难供日送之需,此壶所贮之酒原非市售之物,今献与学士权作赔礼之仪,万望海涵。” 吴铭又取出一个白酒杯,正色道:“切记禀明:此酒性极辛烈,须缓酌细品,每日只可用此杯小酌一杯,断不可贪杯。” 以如此正式的措辞陈明原委,并赔礼请求海涵,即便是气量狭隘之人,想必也不会计较,何况是素来豁达的欧阳修。 李二郎认真记下吴掌柜的交代,拎着冰鉴朝永宁坊而去。 申时刚过,麦秸巷陌中却已浸染暮色,云翳低垂直压檐角。 吴铭站在檐下仰视漫天的黑云,穿堂风将他的衣襟刮得猎猎作响。 好消息是:不用补货了。 坏消息是:今晚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忽听得脆生生的一声喊:“师父!” 扭头看去,谢清欢正迎风跑来,去时宽袖长裙,归来时已经换上一身布衣。 036 饮少辄醉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说是一身布衣并不精准,宋朝女性的服饰相较男性不仅款式要多得多,色彩也更鲜艳,哪怕是平民女子,亦对美有所追求。不止宋朝,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谢清欢此时换上的套装和刚才服装工厂发来的样图十分相似:贴身是葛白色的抹胸,外面套一件轻薄的月白色絁衫,原本的长裙换成了裆裤,外罩一条青色的合围。 这会儿看着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了。 谢清欢在店门前站定,回身朝挑夫扬手:“劳驾,卸在此处。” 挑夫将竹担颤悠悠挑入店中,落于“员工宿舍”门前。 担内采买的起居物什堆叠如山,吴铭不过扫了一眼,便瞧见衣衫、铜镜、刷牙子、洗面药等物罗列其间。 有道是非礼勿视,他立时收回目光,指着担子里的东西问她:“可需相助?” “岂敢劳烦师父!“ 谢清欢挽起袖口,将担子里的物什逐件搬入卧房。 尚未归置妥当,先数出十余枚铜钱递与挑夫:“有劳了。“ 吴铭挑了挑眉,诧异道:“我只给了你四百钱,你购置了这么多器物,竟还有余资?” “原是不足的。”谢清欢狡黠一笑,“我将身上的旧罗裙典与衣肆,换了些许银钱。横竖是穿不得了,不如换两套新衣。” “你买了两套?” “正是。” 亏了呀!明天就给你发工作服了! “那你是在何处换的衣服?“ “自然是在衣肆购衣时换上的。” 谢清欢有点纳闷,不明白师父为何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吴铭其实是想问她有没有洗澡。 看样子是没洗。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万万做不到不洗澡就换新衣服,尤其是刚出了一身臭汗。 当然,不能因此就说谢清欢不爱干净,说到底还是受条件所限。 虽说东京城里的公共澡堂数以千计,洗一次澡也不算贵,从十文到百文不等,可到底远不如现代方便。 别看他这徒弟长得白白净净的,衣服底下不知藏了多少泥痂…… 想到这,吴铭看向谢清欢的眼神都变了,怜悯中带着些许嫌弃。 谢清欢并没有察觉到师父的神情变化,回卧房自行收拾家什器物,不在话下。 却说李二郎将冰鉴送至欧阳府上时,梅尧臣刚从欧阳修处闻得喜讯:永叔已与知谏院范镇联名向官家举荐他。 “永叔高义!” 梅尧臣既喜且慰。 他知永叔深受官家器重,凡所荐者,鲜有不擢用的,求得一官半职是迟早的事。 既如此,我当在京中赁宅而居,永叔与我虽是至交,然久寓其府上终非礼数,亦不合体统。 一念及此,梅尧臣便起身告辞,要去寻牙行操办此事。 “圣俞兄何须仓促!”欧阳修拽住他的袍袖,“且在寒舍暂居,待吏部敕命颁下再议不迟。此等喜事,岂可无酒相贺?” 回首命下人道:“取酒来!” 不等下人取酒,门房已拎着冰鉴快步走来:“老爷,吴记川饭的伙计说是遵照老爷的吩咐,给家里送了两壶酒来。” “恰逢其会!”欧阳修抚掌而笑,“快快取出!“ 门房揭开盖子,将其中的两壶酒和一个小琉璃杯取出。 “为何竟有两壶?” 欧阳修分明记得自己说的是日需一壶。 “那伙计说……” 门房将李二郎转述给他的话又转述给欧阳修。 欧阳修拿起那个小琉璃杯细细端详,但见盏壁透若冰晶,杯底“雕”有花纹,指腹摩挲间隐有凉意沁肤,一时之间,爱不释手。 如此精致珍贵的琉璃杯竟作添头相赠,且未有只言片语提及,只作酒资附庸。 他不禁感慨:“吴掌柜深谙送礼之道。“ 很显然,这只琉璃杯才是真正的礼物。 至少欧阳修是这么以为的。 立时嘱咐门房:“替我回句话:此后毋须送酒,吾自遣人往取。” 门房唱个喏,自去传话不提。 冰酒尚沁着霜气,欧阳修急急拔了壶塞,招呼小厮取来酒盏。 京师这雨下了月余,总像蒙着层湿布,又闷又潮。 这种天气对要上朝奏事的老人家尤其不友好,朝服既厚且重,简直闷得人发慌。 欧阳修至今仍未缓过劲来,此时此刻,捧起冰凉的酒盏,感受着扑面的寒意,精神立时为之一振。 两人仰头饮尽盏中酒,冰酒顺着灼热喉咙滑下去,不约而同地溢出一声轻叹,当真痛快! 只不过…… 醉翁咂摸着嘴,这酒分明与昨日相同,他却总觉着少了些滋味。 梅尧臣搁下酒盏,也说:“似乎缺了点什么?” 话音刚落,两人突然齐声道:“花生米!” 说罢相视大笑。 欧阳修忽又摇头叹气:“川饭虽美,不宜多食。” 梅尧臣点头应和:“蜀味霸道,实非常人所能消受。” 昨日在吴记川饭,三人以水煮肉片佐饭,各自吃了两三碗。 谁知回府不久便觉肠胃不适,闹起肚子来。 欧阳修吃得最多,窜得也最猛,夜里起了两三次夜,以至于今晨上朝时站着直打瞌睡,险些栽在殿前。 “你我也就罢了,明允亦是眉州人,他为何也……” “可见眉州人之间,亦有差距!” “哈哈哈哈!” 欧阳修抚掌大笑,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然花生米佐酒仍是极好的。” 醉翁依然怀念五香花生米的滋味。 梅尧臣斟着酒笑道:“吴掌柜煮的肉粥亦是珍品,永叔定要尝尝。” “既蒙圣俞兄力荐,明早便差人买两碗来!” “明早再差人,恐已太迟!我今晨五更时分前往,粥锅便已见底。幸得吴掌柜允诺,往后每日为我预留一碗,永叔若是不嫌,可与我分而食之。” “大善!” 二人再度举盏痛饮。 转眼酒壶见底,欧阳修意犹未尽,顺手抄起小酒壶和与之配套的小琉璃杯:“吴掌柜称此酒性极辛烈,每日只可用此杯小酌一杯。圣俞兄以为如何?” 梅尧臣摇头嗤笑:“‘饮少辄醉’云云,吴掌柜怕是听信了醉翁亭里的谦辞,不识醉翁真酒量。” 欧阳修朗声大笑:“知我者,圣俞也!” 指节发力拔开壶塞,霎时间,浓烈的酒气直冲面门,惊得醉翁一个后仰,酒壶险些脱手! 037 一探状元楼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谢清欢收拾妥当时,李二郎也拎着冰鉴回来了,递上酒钱,将门房转述给他的话又转述给吴掌柜。 得知欧阳修决定派人来取酒,吴铭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完美! 如此看来,店里以后得常备勇闯天涯了。 “小谢——” “二郎——” “过来,我有话问你们。” 吴铭唤来二人,正色问道:“东京七十二家正店,你俩去过几家?” 李二郎不无自豪地挺起胸膛:“某当了十余年闲汉,城南的正店都去过,内城的那几家,某虽未进到店内,却也在廊上听候过差遣。” 吴铭微微颔首,看向他的开山大弟子。 谢清欢略一迟疑,坦诚道:“我只去过内城那几家。” 李二郎立时朝她投去惊讶的目光。 谢清欢显然不愿多说,岔开话问:“师父问这个作甚?” “我想了解正店菜品的定价。就从离咱最近的这两家正店说起,清风楼和状元楼,二郎,你可知这两家店都有哪些菜品,价钱几何?” “某烂熟于心!” 李二郎当即跟倒豆子一样报出菜名和菜价。 吴铭一听,不对啊,这状元楼竟比清风楼便宜这么多? “掌柜的有所不知,七十二正店是因其有酿酒权才称之为正店,非是指东京最豪华的七十二家酒楼,正店之间的差距甚至比咱们与状元楼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李二郎细细解释一番。 吴铭听明白了,敢情这七十二正店跟梁山泊七十二地煞一样也是排座次的。 东京排第一的酒楼,乃是位于内城的白矾楼,原是家卖白矾的店铺,后来改做的酒楼。宋人多简称之矾楼,因《水浒传》里写作樊楼,误导了包括吴铭在内许多后人。 同在内城的潘店、任店、杨楼、庄楼、高阳正店、中山正店等都属于第一等酒楼,靠着地利,天然就比外城的正店高一头。 李二郎说道:“清风楼虽非内城正店,但因新来的这位掌柜极擅经营,近两年声名之盛,不在内城正店之下,合该他家卖的贵!” 谢清欢也出言应和:“我虽未去过清风楼,却也听说此楼掌柜遍邀天下名仕,连涑水先生都在楼里题了诗。” 涑水先生……司马光么? 吴铭想起之前欧阳修也曾提到这家酒楼,看来这个掌柜的确实懂点营销。 至于状元楼,在七十二正店里只能算是末流,同时也是最亲民的正店之一,指菜价。 因此,外地人尤其是外地考生初入京城,想要挑个有档次又没有那么奢侈的酒楼品尝正统的东京风味,状元楼便是不二之选——谁让它名字取得好呢。 “善!”了解完菜价的吴铭当机立断,“既如此,我们便去状元楼吃些点心!” 宋朝老百姓常说的点心并非今日的糕点零食,而是在早晚两顿饭之间的加餐,凡在早饭和晚饭之间吃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叫点心。 这都下午三点多了,吴铭中午不饿,所以没吃,这会儿却有些饿了。 至于谢清欢和李二郎,他二人本就不吃午饭,饿不饿不好说,肚子里没货是一定的。 “师父,不消备菜么?” “抬头看看,为师掐指一算,不出半个时辰,定将暴雨如注,彻夜不止!怕是又有不少人要遭灾喽,不会有人来用饭的。” 谢清欢深以为然,师父算出来的自不会错。 “走呀二郎!” “啊?”李二郎一脸惊诧地指着自己,“某也去?” “赶紧的!” 吴铭饿得都飚出东北口音了。 李二郎喜不自禁,疾趋而出,复又止步,说道:“掌柜的稍候,容某回店里取三把伞。” 二郎倒是细心,状元楼虽不算远,步行过去也须花个五六分钟,待会儿下起暴雨来,没伞寸步难行。 不多时,李二郎便拿着一把伞和两个斗笠出来:“某竟忘了,昨日借给二位苏相公两把伞,如今只剩下这一把伞,应给掌柜的使,我和谢铛头一人一个斗笠。” “等雨落下来了再说。” 三人沿麦秸巷的巷陌往东走,一直走到巷道尽头,位于麦秸巷和保康街交界处的那栋双层建筑,便是大名鼎鼎的状元楼了。 只见此楼高近三丈,朱漆为柱,彩帛结门,上悬“状元楼”泥金匾额,檐角悬着八面鎏金酒旗,门前两侧各列一招牌,一曰正店,一曰琼浆——此乃状元楼自酿的酒品牌。 吴铭路过这家酒楼许多次,如今是头一回进到店内,见堂前歌妓拨阮献唱,量酒博士捧着银荷叶盏穿梭其间,忍不住伸手往钱袋子里摸了摸,倘若李二郎所言不虚,这四百多文钱该是绰绰有余了。 立时有大伯眉眼堆笑地迎上来,所谓大伯,即酒楼里听候差遣的年轻伙计,相当于今日的服务员。 瞧见李二郎,对方登时变了脸色,挥汗巾驱赶道:“去去去!本店不收闲汉!” 李二郎涨得满脸通红,吴铭解围道:“我们三人是来用饭的,还是二郎推荐的状元楼。二郎啊,既然人家不待见你,咱们还是上清风楼吧。” 说罢转身要走,大伯赶紧拦住,笑容重回脸上:“原是贵客,恕小的眼拙!三位里面请!” 嘴上赔着礼,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心说穿得和市井小民一般无二,怎的口气如此之大! “三位可要上雅阁就坐?” “门口即可。” 雅阁有低消,还有特殊服务,吴铭可上不起,也懒得上,径直在门口处捡了张空桌坐下。 大伯笑容顿敛,心里暗暗啐了口:哪来的鸟人,雅阁都上不起还敢上清风楼! 吴铭不跟他废话,径直道:“且把食单拿来。” 莫说七十二正店,但凡大点的酒楼都备有菜单,吴铭之前探过一些店,自然清楚。 事实上,他此番正是来探店的,吃点心只是个由头。 大内的尚食局和东京的七十二正店代表着北宋餐饮业的最高水平,若要弘扬传统文化、复现宋代美食,就必须先尝尝原版的滋味。不然,何谈改良创新? 大伯闻言心下暗惊:此人竟识得文字,岂是寻常市井之辈? 复又换上笑脸,叉手道:“贵客稍待。” 转身快步而去,不多会儿便将食单捧来献上。 038 荔枝腰子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三位是饮茶还是饮酒?” 吴铭接过食单,头也不抬地回答:“无须茶酒,我们只是来吃些点心。” 这份食单一看就是用雕版印出来的,品类倒是齐全:果子蜜饯、时鲜菜蔬、下饭下酒、蒸作从食、凉水热粥……虽是正店末流,却也绝非寻常小店能够碰瓷的。 其实来之前,李二郎早把状元楼的拿手菜和价码说得门儿清,要点什么菜吴铭心里早有盘算。 可这会儿盯着食单上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名,说实话倒像在猜灯谜,十个里有五六个摸不着头脑,反教他起了兴致,心想改日得空,可以再来探几次店。 过不多时,大伯取来餐具,呈上茶壶一只、盘盏三副、小菜五碟:不过是些枣子、蜜饯、酸菜之类,分量不多。 这些小菜不消客人索唤,每桌必上,卖一百文足陌,算是进店默认的低消。 菜本身不值几个钱,贵重的是餐具,盘盏碗碟皆是银质,单这三套餐具就值上百两银子。 吴铭指着食单问道:“这荔枝腰子,可是用荔枝炒腰子?” “客官说笑了,荔枝产自蜀地和岭南,东京焉有?乃是将腰子切作荔枝形,此为小店掌勺铛头的独门秘技,别的地儿吃不到。” 果然。 吴铭听李二郎提起时,就猜测这荔枝二字指的应是荔枝形花刀。 至于独门秘技云云,以前或许是,现在不是了。 “用的可是猪腰子?” 羊腰子没必要改花刀,也不可能只卖一百文一份。 “正是。客官若想吃羊腰子,不妨来一道盐醋腰子,这可是宫廷御菜……” 吴铭瞄一眼价格,三百文! 立刻打断吟唱:“来个荔枝腰子,再来个肉鲊。” 吴铭说罢,将食单递还给对方。 大伯面上的笑意立时凝在眉梢:“三位贵客仅点两味?” “不可?” “倒也无不可……诸位稍候。” 大伯收了食单,自往灶房报菜不提。 李二郎拎起茶壶斟茶,甫一入口便皱眉啐道:“什么鸟正店!这茶汤还不如咱家熬的酽!” 看得出来,因方才进店时的冷遇,二郎肚子里仍憋着火气。 吴铭举盏轻啜,二郎说得不错,状元楼的高端茶暂且不论,至少这免费的茶水,确实不如吴记川饭的大麦茶浓香暖胃。 忽然间,门外划过一道电光,金蛇掣电裂云而下,将昏暗的街道照得惨白如昼! 吴、李二人同时发出惊呼。 “怎的?” 谢清欢背门而坐,正要转头,突然“轰隆”一声!炸雷好似贴着屋檐滚下来,震得窗纸都在哆嗦! “啊呀!” 她惊叫着跳起,衣袖扫翻茶盏,泼得青砖地上满是褐黄茶渍。 此时已是雨声叮咚,初如箭镞击瓦,俄顷化作万千玉珠迸溅。 “落雨喽!” 巷陌街衢里响起一声嚷,但见行人疾走,油伞翻飞,贩夫收担,草鞋溅水,候在状元楼外的闲汉顷刻星散。 转眼间,雨幕如帘,斜侵槛窗。 一众大伯立时关窗,点上灯烛。 劲风盈门,庭前垂柳乱舞,酒旗猎猎翻卷,满室铜灯摇曳,白雨跳珠乱入。 此情此景,怎么形容呢,有点烛光晚餐的意思了,虽然不如现代餐厅亮堂,却别有一番趣味。 大伯走至近前询问:“三位可要移席?” 吴铭摆摆手:“挪一挪桌子即可。” 穿堂风吹着相当惬意,只要不被雨溅到就行。 三人起身,将方桌移至墙边。 尚未落座,忽闻门外疾跑声、水花四溅声,抬头看去,四个青衿书生两两共伞仓皇奔进店内,袍角尽湿,犹自嬉笑: “晦气!这雨来得忒急!” “幸得子中兄备伞!” 边说边整理衣冠,其中两人将油纸伞收拢掷入门边竹篓。 李二郎冷不丁道:“掌柜的,这四位相公的伞跟咱店里的伞是同一款。” 吴铭倒没注意,仔细一看,还真是,不禁笑起来:“许是在同一家伞铺买的。” 他以前和别人撞过衣服撞过鞋,没想到头一回撞伞竟然发生在宋朝。 大伯早堆起十二分笑意迎将上去,引着众书生径往二楼雅阁。 雨幕阻了客流,出菜便利索。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荔枝腰子已盛在银盘中端来。 “咦?!” 谢清欢立时瞪大了眼,箸尖虚指盘中腰花,惊道:“这……斜刀取势、推刀定形、剞刀生纹,这分明是师父教我的刀法!” 吴铭夹起一块腰花细细端详两眼,颔首道:“的确是中午教你的荔枝形花刀。” 李二郎心头剧震,吴记川饭不曾卖过肝腰合炒,他此时方知掌柜的竟也会使状元楼掌勺铛头的独门秘技! 谢清欢更是两眼生光,她只道中午学的是寻常刀法,哪知竟是正店掌勺铛头的看家本领! 到底是灶王爷下凡,师父不过信手拈来,便是他人的独门秘技,端的不同凡响! 吴铭并未留意二人的神情变化,他的注意力全在这道荔枝腰花上。 虽然切法别无二致,做法却和川菜里的火爆腰花、肝腰合炒截然不同。 从卖相上便可见一斑,不见红绿鲜亮的辣椒,唯有酱色的腰花和翠绿的……这不是芫荽么? 吴铭夹起一片绿叶子菜品尝。 还真是。 这样看来,比起火爆腰花和肝腰合炒,这道荔枝腰子的做法更接近鲁菜里的芫爆猪腰。 吴铭使劲吸了吸鼻子,浓郁的酱油香气和淡淡的酒气立刻溢满鼻腔。 配菜只有芫荽,或者叫香菜,佐料似乎只有姜葱蒜。 不愧是正店的掌勺铛头,竟然还勾了芡,用的应是小麦淀粉,因黏稠度较低,致使芡汁稀薄透亮,没能完全挂上糊,但有这个意识已是非同一般。 至于味道—— 三人相继动筷,夹起腰花送入口中。 李二郎面有馋色,谢清欢秀眉微蹙,吴铭神情如常。 师徒俩对视一眼。 厨师不仅要会做菜,还要有品鉴食物和逆向复刻的的能力。 吴铭决定考考他的开山大弟子:“且不论味道好坏,你可否说出这位掌勺铛头用了哪些调味料,这道菜的大致做法是什么?” 039 食无定味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谢清欢又夹起一块腰花细细品尝,边咀嚼边分析: “调味料么,该是用了酱油、醋、酒、盐、芡汁和姜葱蒜。做法和师父的肝腰合炒有些相似,只不过,腰花的口感略微偏老,火候掌控不如师父;酱油给的有点过多,调味也不如师父——” 谢清欢将腰花嚼吧嚼吧咽下,看着师父眨眨眼说:“总而言之,这位掌勺铛头不如师父远甚!” “……” 我怎么没瞧出来你这么会拍马屁呢! 吴铭正色道:“你觉得这位掌勺铛头的火候掌握得不好?不对,在我看来,他的火候掌握得极好。” “这……” 谢清欢轻轻蹙眉,又夹起一块腰花放入口中:“额么么……和师父做的肝腰合炒比,确实偏老啊!” “你再想想。” “额么么……” 谢清欢细细咀嚼着,忽然灵光一闪:“不是人的问题,是灶台的问题!师父的灶台乃是天工秘宝,其火力不仅可控,威力亦远甚凡人的灶台!” 凡人的灶台……这用词怎么怪怪的? 吴铭懂她的意思:“不错。” 确实如此,腰花不管拿什么配料炒,都得用大火猛火快速烹炒,对火候的要求非常高。这位掌勺铛头用宋朝的土灶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了得了。 而且,谢清欢所说的偏老,只是相对吴铭而言,若是和同时代的厨师比——谁说这腰花老?这腰花可太嫩了! 吴铭接着问:“你说他酱油给的有点过多,你觉得是为何?” 谢清欢略一思索,答道:“因为他不曾预先码味上浆,所以只能烹炒时多加酱油调味,即便如此,味道仍然只停留在表面。” “孺子可教!” 吴铭露出欣慰的笑容,谢厨娘的天赋真心不错,够格当他的开山大弟子。 谢清欢搁下竹箸,目光灼灼道:“终究比不上师父的肝腰合炒!” 吴铭笑起来,扭头问某个正埋头扒饭的家伙:“二郎,你觉得这道荔枝腰子香不香?” “香!” 李二郎鼓着腮帮子吐词含混不清。生平头一回来正店,闲聊是不可能闲聊的,干饭才是正道。 “你瞧二郎吃得多香。”吴铭看向谢清欢,“我做的肝腰合炒和这道荔枝腰子并非同一个味型,不应拿来比较。所谓食无定味,适口者珍,做菜从来没有固定的标准,更没有绝对的好与坏。” “食无定味,适口者珍……” 谢清欢眼睫低垂,凝神咀嚼着这八个字,忽然起身郑重行礼:“师父此句道尽庖厨真味,实乃醍醐之论,弟子受教了。” 我能说这话其实是宋人说的么…… 胡思乱想间,肉鲊也已呈上桌。 “鲊”这种烹饪方法,最初指的是腌鱼,后来逐渐演变成腌酵食品,肉鲊说白了就是腌肉,并非什么特色,只是一道家常菜,民间多以猪腿肉为原料,状元楼用的是羊腿肉。 这道菜的分量比吴铭以为的少太多了,不过巴掌大的碟子,生肉够呛能有二两,这就敢卖他一百文! 得亏用的是羊肉不是猪肉,稍微显得没那么黑。 看起来中规中矩,不过是把羊腿肉切成小块,入沸水汆熟而已,浓郁的肉香混杂着醋的酸香,闻之令人口齿生津。 尝一小块。 不禁轻轻挑眉。 别看卖相平平无奇,味道竟然相当丰富。 这显然是一道酸咸口的开胃菜和下酒菜,但在酸味和咸味之外,还有川椒的麻味和…… 吴铭夹起一根黄褐色的丝状物,他本以为这是姜丝,尝了之后发现不是。 “你可知这是何物?” 继续拷打,啊不,考校徒弟。 谢清欢蹙着眉头连尝了好几根,她能尝出辛味和微微的涩味,非是姜丝,至于是什么…… “弟子愚钝。” 她羞愧地垂下头。 “这是草果,撕开外皮,取出籽粒,研碎后使用可去腥增香。” 除了草果,调味料里还有研碎的砂仁,起同样的作用。醋用的应该是上等的老陈醋,入口是醇厚的酸,回口又带出丝丝的鲜甜,层次非常丰富。 当然最妙的还得是川椒油。 吴铭以为这只是一道寻常的腌菜,不料竟是一道拌菜:羊肉汆水后放凉至室温,再用川椒油、草果、砂仁、盐和醋凉拌而成。 说起来并不复杂,但是…… 筷子起落间已不知不觉地连吃了好几块。 果然,这种意料之外的惊喜才是品鉴美食最大的乐趣啊!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上菜的顺序,这种酸咸口的开胃菜难道不该第一个上么?怎么能先上荔枝腰子呢? 吴铭倒是无所谓,他又没有饮酒,可状元楼作为一家正店,竟然会犯这种错误,简直匪夷所思。 区区两个菜,眨眼即光。 吴铭是抱着探店的目的来的,没打算靠这个填饱肚子,因此吃的并不多。 谢清欢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小口吞食,闭口咀嚼,不发出一丁点声响,斯文且矜持。 唯独李二郎一点都不客气,吴铭怀疑他就是当正餐吃的,这么点菜愣是让他干了三碗饭! “嗝~” 李二郎心满意足地搁下碗筷,抬头一看,二人竟然连一碗饭都没吃完,诧异道:“吴掌柜,谢铛头,你们怎的吃得这般少?” 吴、谢:“……” 幸亏状元楼的饭不另收钱,说实在的,状元楼的老板怕是也想不到真的会有人为了吃饭而来吃饭。 一顿点心三百文! 要说状元楼亲民吧,这价码还真不是平民百姓消费得起的。 结了账,钱袋里仅剩一百六十文。 楼外仍风狂雨骤。 吴铭和李二郎戴上斗笠,谢清欢撑起油纸伞,三人踏溅着满地积水跑回吴记川饭。 “二郎,你径直回家吧。拿着,这是你今日的工钱。”吴铭数出一百五十文给他,“明早待头陀叫了五更再起,如今有谢铛头在,你稍微迟些来也无妨,我不会扣你工钱。” 李二郎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不止,若不是下着大雨,他恨不得跪下来磕两个响头。 如此体谅底下人的掌柜上哪儿找去? “掌柜的大恩大德,某——” “行了,快去吧!” 吴铭挥挥手,摘下斗笠,转身进了吴记川饭。 040 荔枝腰子plus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回后厨看一眼时间,差五分钟四点半。 时候尚早,川味饭馆晚上从五点开始营业,但通常要等六点以后才有客人。 店门是关着的,看来吴建军同志仍在老爷子家里睡大觉。 “小谢,备料!” 仍和中午一样,将走俏菜品与费工菜式的原料预先备好。 谢清欢干劲十足,她不觉得自己是在干活,只当是练手精进的好时机,分外的认真投入。 吴铭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不怕徒弟没天赋,最怕徒弟会应付,尤其是厨师这行,更需要沉得下心,脚踏实地。 五点整,吴建军准时打卡开店。 “备料呢?”老吴踱至灶台前,“吴记川饭也做这些新派菜?” 吴铭乐了,他当然听得懂“新派川菜”的双关,笑道:“那边雨势贼猛,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今晚歇业。” 谢清欢埋头切菜,耳朵却没闲着,父子俩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她耳朵里。 仙家的遣词造句也和凡人不同,很直白也很有趣,起初听不太懂,听得多了,渐渐便懂了。 “你做的菜人家吃得惯吗?” “当然会调整味型啊,你儿子没那么死板。” 昨日欧阳修三人来用过餐后,吴铭便意识到,现代川菜的辣对宋人来说有点过于超前了。 今日探过状元楼,这种体会更加深刻。 在普遍不食辛辣的饮食环境里推广辣味菜肴实非易事。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川菜名师陈建民赴日推广川菜时曾一度受挫,后来通过大幅调整麻婆豆腐的口味,终于打开市场,而这道改版菜肴也迅速成为日本的国民级中华料理。 直到今天,麻婆豆腐仍稳居日本中华料理人气榜首,陈建民父子更成为经典漫画《中华小当家》的创作原型,其影响力跨越国界。 吴铭的烹饪理念就那八个字:食无定味,适口者珍。他自然不会固守传统和正宗。 既然宋人对荔枝腰子的接受度更高,那他就在火爆腰花的基础上调下味型,使其更加贴合宋人的口味。 灶上备齐料,趁着店里尚无人光顾,吴铭笑问:“可是饿了?咱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适才在状元楼两人都没吃饱,这会儿正是东京老百姓吃夕食的时辰,肚子早就空了。 “爸!现在吃饭还是待会儿吃?”吴铭朝门外喊。 “下午两点才吃过!你爹又不是猪,哪能这么快就饿了?” 吴建军的声音混着哈欠传来。 他这一觉从三点睡到五点,仍感觉没有睡够。 老爸虽然不是猪,可他的食量较之二师兄也不遑多让,既然他不饿,那炒一个菜就够。 吴铭拎起一块肥厚的猪腰:“早上教你的刀法可还记得?” “这如何使得!”谢清欢连连摆手,“我啃个炊饼下点酸菜便是了,腰子留着做生意吧!” 无怪她受宠若惊,腰子和肚片向来是酒楼里的金贵货,其余肝、肺、血、肠之类才是老百姓吃得起的“杂色下水”。 她一个徒弟拿腰子当“员工餐”,岂非比太学生吃特供馒头更奢侈? 吴铭忍俊不禁:“试菜总得用正经食料,吃饭不过是顺带的。” 谢清欢一怔,眸子倏亮:“师父莫不是要试做荔枝腰子?” “是,也不是。”吴铭故意卖个关子,“你且按午间教你的刀法片腰花,至于我试做的是何种菜,待会儿尝过便知。” 谢清欢当即运刀如飞,切着切着忽然察觉到不对。 这回竟然不见那名为“辣椒”的奇物,红、绿、干、泡四种辣椒皆无;若是要复刻状元楼的荔枝腰子,却也不见芫荽…… 谢清欢抿着唇将疑惑咽下,依言给腰花码味上浆,转而切起葱姜蒜。 待油锅烧得冒烟,哗的一声,腰花入锅。 谢清欢紧盯着灶火,只见师父手腕一抖,铁勺竟似刮起烈焰! 师父说过火攻菜讲究“火中取物、十息成菜”,却见铁勺起落间锅中腰花直如金鲤跃波,此等颠勺绝技无论看多少回都赏心悦目。 十息刚到,热气腾腾的腰花已滑进青花瓷盘。 与肝腰合炒的油亮红艳不同,这盘腰子裹着琥珀酱色,青翠的葱段点缀其间,活脱脱就是状元楼荔枝腰子的品相,若是撒把芫荽,几可乱真。 不,怎可叫乱真?师父做的便是真! 凑近了细细一嗅,竟比状元楼版的香气更丰富:酱香于状元楼版是主味,于这道菜却只是打底,其间更有醋的酸香和糖的甘美…… 她忽然感觉这香味有些似曾相识。 “莫不是宫保鸡丁的味型?” “你属狗的吧?” “啊?” “很接近了。把菜端出去吧。” 吴铭给二人各盛了半碗米饭,只须垫垫肚皮,待会给客人炒菜还要尝味,不能多吃。 师徒二人在店堂里落座,屋外是雨声沙沙,雨势较之最初已经小了许多,却仍未有停歇的迹象。 “尝尝。” 吴铭递过竹箸。 谢清欢早已急不可耐,夹起卷曲成荔枝形的腰花,放入唇齿间轻咬。 师父的调味端的厉害!酱香、醋香和甜香融合得极好,咸鲜爽滑,酸甜适口,味道虽然近似宫保鸡丁,却又有所不同,更像是…… “是荔枝!” 她猛然抬头,双眸生光。 “对喽!”吴铭以筷子虚点腰花,眼底泛起赞许,“这正是荔枝味!宫保鸡丁属糊辣小荔枝味,煳辣香浓而荔枝味轻,所以你会觉得相似。” 他发现宋人较喜食醋,所以这道荔枝腰子他用的是大荔枝味,醋较糖略多一些,更适合“宋朝宝宝”的体质。 当然,适不适合他说了不算,还得听听面前这位“宋朝宝宝”的意见。 “滋味如何?莫要吹捧,照实说。“ “当真妙极!”谢清欢脱口而出,“状元楼的荔枝腰子不过形似,而师父这道形味兼备,方不负荔枝之名!” “谁问你这个了?”吴铭笑着摇摇头,“我问的是,较之肝腰合炒你更爱哪个?” “额么么……” 谢清欢又连吃两块,秀眉微蹙,似在苦恼抉择。 片刻后,她已有决断,展颜笑道:“师父的肝腰合炒固然极好,但这道荔枝腰子更合弟子的口味!” 041 巷中偶遇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本地人都这么说了,吴铭自然高兴。 可高兴归高兴,还谈不上满意,在他看来,这道菜仍有改进的空间。 主要是醋的问题。 东京食肆几乎都用陈醋做菜,状元楼用的更是上等的老陈醋。 吴铭毕竟是个川菜厨师,更习惯用蜀地的保宁醋。保宁醋的酸味更柔和,回甘也更明显,而老陈醋的酸味更鲜醇,回味也更绵长。 醋本身并无高下之分,仍是口味问题,既然决定了要迎合本地人的口味,理应做到极致。 师徒二人吃得正香,檐外忽飘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醉醺醺的吟咏: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东京的小娘子端的名不虚传!状元楼已是这般,却不知矾楼该是何等气象!” “待彦祖兄蟾宫折桂,何愁上不得矾楼!” 谁在叫我? 吴铭执箸的手一滞,扭头看去,但见四青衫才俊两两共伞徐行,正是在状元楼见过的那四个书生。 服了!不仅撞伞,竟然连表字也撞了么! 他腹诽着,却见那四人步履蹒跚,犹自高声谈论: “王某才疏学浅,秋闱于我堪比蜀道之难,若论蟾宫折桂,吾等之中当推子中兄!” “此言差矣!”被点名的国字脸书生摇头晃脑,“吾侪生于文运昌隆之世,林某不过萤烛末光,何足道哉!你等若是见过苏家昆仲,便知何谓人外有人!” “苏家昆仲?”三人面面相觑,“哪个苏家?怎的此前从未听闻?” 半晌未得答复,却见林子中盯着路边的一家无名食店怔怔出神。 三人顺其视线看去,只见店内一男一女正对坐而食,男子气宇轩昂,女子雪肤乌鬓,此二人虽身着布衣,气质却端的不俗。 然而慑住林希的并非师徒二人,而是那幅斜倚桌角的靛蓝布招,其上赫然是:吴记川饭。 他忽然想起苏子瞻的话。 此地恰是朱雀门外麦秸巷中,此店恰是川饭店,莫非…… 林希的喉头滚了滚。 为何这香气与他印象中的蜀地风味截然不同,倒像是适才在状元楼吃的荔枝腰子? 深吸—— 真香! “子中兄何故失礼!” 三人不知就里,只道林子中窥视店内女子,忙扯其衣袖。 其中一人忙叉手致歉:“家兄醉后失态,还望二位担待。” 默默闷头干饭的谢清欢直到这时方才抬头,面现茫然之色。 吴铭拱手还礼:“无妨,四位相公若是得闲,可来小店品鉴新菜。” “定当叨扰!” 四人搪塞一句,踉跄离去,醉语穿雨而来,断断续续: “苏家昆仲乃眉州人士……” “大家同在东京寄应,何不约出来……” “此二人足不出户,悬梁刺股,其父管教亦严,不过……” 人声渐远,终不可闻。 与此同时,谢清欢也吃光了所有腰花,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上余味。 忽见师父碗中尚有余饭,心尖蓦地发紧,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落箸如雨,一盘腰花竟教自己吃掉了九成! 吴铭浑不在意,端起餐盘将盘中姜蒜残汁刮入碗中,混着剩饭一并吃了。 这举动更激得谢清欢羞愧难当,耳尖烧得通红,心里暗暗自责:清欢啊清欢,你自己吃肉却让师父喝汤,你就是这般孝敬师父的?! 吴铭见她满面红霞,诧异道:“可是腰子吃多了上火?” 谢清欢的脸更红了,忙垂首低眉,十指揪住合围褶痕,嗫嚅道:“弟子知错!师父……师父莫要怪罪取笑。” “啊?” 我啥时候怪罪取笑你了? 吴铭无奈道:“行了,废话少说,赶紧把碗盘收进去,我把店门关了。” 川味饭馆今晚的生意明显比不上中午,一进店就点东坡肘子的客人只有两桌,至于于得水、陈桂彦和刘盈希,却是没再来了。 也是,正常人谁天天下馆子啊! 你说是吧张涛? 虽说这小子天天以送货之名蹭饭,吴铭却怀疑,他开着那辆大奔,一脚油门下去恐怕就不止这点饭钱了。 好在今晚并未饮酒,三人只一块吃了顿便饭。 八点刚过,就已人去店空,吴建军迫不及待地闭店打烊,扫辆共享单车晃晃悠悠地走了。 尽管晚上不尽如人意,但有中午撑着,今日的营业额仍然突破了3000元大关! 当然不能跟昨天比,昨天开业不具有参考性,光是张涛那一桌就差不多这个数了。 “师父!” “嗯?” “剩下的食材如何处置?” “放冰箱里吧。” 留待明天做盒饭,或者,明早多熬两锅粥也行。 “小谢!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 先是常规的嘱咐,关好门窗,防火防盗之类,随后摸出一部老人机,正色道:“此物唤作电话,可千里传讯,但只能在厨房里使用。夜里若有突发状况,立刻联系我。” 接着便教她如何用老人机打电话。 从吴铭掏出老人机的那一刻起,谢清欢就是晕的,师父说的每个字她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她便听不懂了。 “懂了么?” 谢清欢呆呆地摇头:“弟子愚钝。” 吴铭笑起来:“无妨,试一次便懂了。我刚才教你的步骤你可记住了?很好,那你重复一遍。” 谢清欢依言照做,忽然间乐声大作,循声看去,灶台上另一部电话发出光亮,显现出“小谢”二字。 吴铭拿起手机,接通电话,同时示意徒弟把手机放到耳边。 “可听得到我说话?” 谢清欢瞠目愕然。 “问你话呢。电话里可有声响?” “有!是师父的声音!” “你别挂,我出去试试。” 谢清欢根本不明白何为“挂”,她只是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仙家法宝。 法宝里忽然响起师父的声音:“可还听得到?” “可以!师父也听得到我说话么?” “当然,要不怎么叫千里传讯呢?行,那我走了,我明早寅时以后到店,你不必提前起来,我到了自会叫你。” 吴铭拉开店门,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给你留了个水桶和干净的毛巾,你可还记得如何放热水?记得就好,待会接桶热水,好生擦洗一番。” “弟子定当从命。” “和从不从命无关,洗完你自己也舒服,别在厨房里洗,去灶房里洗。就这样,明早见。哗啦啦——” 谢清欢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紧跟着便是“嘟”的一声。 吴铭落下卷帘门,揣起手机走向街对面的居民小区。 042 及第粥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洗完澡,吴铭躺床上刷会儿手机。 忽然想起老爸白天提到的好吃嘴论坛,便上网搜了下,原来是个同城美食论坛。 下载App,注册账号。 【注册成功!】 【昵称:眉州彦祖】 【头衔:一星饭桶】 靠,这头衔也太不符合俺眉州彦祖的身份了! 跳转至主页面,第一眼就看到高挂榜首的帖子: 【探店攻略|大石街川味饭馆】 哟!这不是咱老吴家的饭馆么! 点进去。 发帖人的昵称叫“陈皮酿酒”,头衔为三星名嘴,想必便是陈桂彦的账号。 吴铭通读一遍,大体上认可,对于攻略中提及的不足,用餐环境、服务水平之类的就不说了,这些是苍蝇馆子天然的缺陷。 但说到菜式普通、缺乏特色,他必须辩解两句。 川菜不是没有高端菜,他也不是不会做,以前在国营饭店他就是专做公馆菜的,可卖什么菜得视周边食客的消费水平而定,有的菜只是做出来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卖出去。 至于缺乏特色,等着,明天就给你们上特色菜! 吴铭将这条帖子逐层看完,一共七八十条回复,后面的回帖有不少是今天来店里用餐的客人,普遍都给出了4分以上的高评分。 看得出来,这个论坛的饭友大多具备一定的品鉴能力,但坛子里的活跃用户似乎不多。 靠他们撑场子并非长久之计,尤其是单位和住家都离得远的饭友,一个月能来一次就不错了。 果然引流才是开店最棘手的问题,要不怎么说做餐饮的都瞧不起网红店,却又都想成为网红店呢? “呵啊……” 吴铭打个呵欠,看一眼时间,九点已过,立刻将手机扔一旁,关了灯倒头睡觉。 …… 次日寅正时分,雨已然停歇,东京城内万户窗棂次第映烛。 吴记川饭也在此时亮起了烛光,店里传来男人的叩门声:“小谢,可起来了?” “在起了师父!” 卧房里响起哒哒哒哒的脚步声。 “容弟子稍整鬓发。” “不急,你拾掇齐整了再出来。” 谢清欢踏进厨房时,嘴里衔着木制的刷牙子,面上敷着薄薄的青膏,手执一只陶盏径往水槽而去。 见师父面露诧异之色,她含糊不清地解释道:“弟子需用水洁齿洁面。” “你自便。” 吴铭不曾见过宋人刷牙洗脸,心下好奇,悄悄凑近几步观察。 他知道宋人管牙刷叫刷牙子,多用竹木制成手柄,一端钻小孔植入兽毫,外形与现代牙刷相似,传统的“杨枝刷牙法”虽然仍被部分人群使用,但在东京城里已经不多见了。 市面上出售的清洁剂则有牙膏和牙粉两种,他这徒弟用的显然是较为廉价的牙粉,通常以粗盐混合药材制成,具有杀菌、固齿的效果。 谢清欢接一盏水,俯身“咕噜噜”漱口,复又掬水洗净脸上的药膏。 吴铭好奇询问:“此为何种洗面药?” “冬瓜洗面药。”谢清欢拿毛巾擦去面上水珠,巴掌大的小脸登时变得白净水润起来,“不过是市售的寻常药膏,自是入不了师父的法眼。” 吴铭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前两天在东京城里闲逛,沿路的药铺几乎每一家都卖洗面药,诸如冬瓜洗面药、无皂角洗面药、御前洗面药、皇后洗面药之类,虽未问过价格,但后面那几款药膏,光听名字便知道不会便宜。 他本以为洗面药的用法是兑水洗脸,敢情是像洗面奶一样敷抹在脸上,倒是长见识了。 梳洗罢,立刻着手备炊。 见师父取出一袋杂色下水,谢清欢不禁有些疑惑:“今日不煮肉粥?” “肉粥要煮,再另煮一锅及第粥。” “及第粥?” “此粥须取三种下水,佐以盐、姜丝、葱花、胡椒粉熬制。” 吴铭挽袖分拣下水,昨日剩下许多,正好拿来煮粥。 师徒配合默契,五更的更声刚过,粥香已漫过门槛。 两刻钟后,店外响起李二郎的呼喊:“吴掌柜!” 又听见他喊道:“你们可是来买粥的?休得拥堵,排队等候!” 不多会儿,厨房的门便被人拉开。 “端的香煞人!”李二郎鼻翼翕动,直言唾沫,“掌柜的,外头候着恁多人,可要揭锅开市?” “你俩先拿碗把自己的早饭盛出来。” 吴铭说罢,当先取出两个碗盛粥,皮蛋瘦肉粥和及第粥各一碗,一碗留给自己,另一碗留给梅尧臣。 谢清欢本待推辞,但见李二郎毫不客气,也就不再行那套虚礼,当即拿碗盛粥,又效仿二郎拿了个馒头和茶叶蛋。 只是拿时不免有些心虚,生怕自己吃得太多惹师父嫌弃,偷眼瞄师父,见他神色如常,目不斜视,方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灶王爷之腹了。 支起粥棚,挂上布招,揭锅开市。 昨夜的大雨并未浇灭众人喝粥的热情,比起昨日甚至犹有过之,未及卯时,檐下已蜿蜒起数丈长龙。 排队的多是在五岳观避难的灾民,议论纷纷: “这鸟雨!俺们随狄公排了大半月的涝,腿肚子都泡浮囊了,眼瞅着要功成,这下倒好,全他娘白忙活!” “听闻城南的国子监此番也遭了灾,还冲走好几个太学生哩!” “这苦雨,不知几时方休……” 吴铭没忍心告诉他们,至和三年的这场雨要一直落到七月才彻底停歇。 “吴记早食开卖了,走过路过瞧一瞧——” 李二郎照例来了段顺口溜,和昨晨的大差不差,只不过这回把及第粥给编进去了。 排第一个虬髯汉子立时问:“及第粥是甚粥?” 吴铭朗声道:“及第粥以肝、肺、肠慢煨而成,与皮蛋瘦肉粥同价,十文一碗,自带碗筷者减一文!” “若自带的碗盏浅小,如何算钱?” “无论碗盏深浅大小,皆以此勺为准,满满两勺,一滴不少!”吴铭扬起铁勺示意,“若是一回盛不下,便分作两回盛!” “俺要一碗及第粥!”虬髯汉子递上陶碗,“这辈子俺是不指望了,下辈子仔细投胎,定要考他娘个状元!” 众人哄笑起来,巷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043 常客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记川饭三人齐上阵,吴铭和李二郎负责打粥,谢清欢负责收钱。 有前两天的经验,今日来买粥的食客大多自备碗筷,虽说少挣一文钱,却省去了收碗刷碗的工夫,效率显著提高。 第一个买粥的虬髯汉子是应召排涝的役夫,生得虎背熊腰,食量也大。五岳观施的稀粥清汤寡水,远不足以填饱他的肚皮,每日要另买三五回炊饼才够裹腹。 好在是条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靠着应召排涝的饷钱,倒也够他尽情吃喝了。 此刻端着及第粥,配两个炊饼、一枚茶叶蛋,也不进店,蹲在路边哗啦啦扒食。不过喘口气的工夫,碗底已照得见人影。 此时已有七分饱,换作往日就算是吃好了。 虬髯汉子本欲搁碗,怎奈唇齿余香勾人,他舔了舔唇上油星,又往队尾钻去。 再次轮到他时,吴铭不禁一愣:“咦?方才有个汉子和你长得很像……” “那也是俺!”虬髯汉子笑声爽朗,“吃得不过瘾!再给俺盛碗肉粥!” “可还要炊饼?” “不要不要!掌柜的休怪俺嘴直,你家的炊饼不如城南王家的实在。不过你家的粥和茶叶蛋是极好的!” 这是实话,王家的炊饼他也尝过,虽然不如预制馒头细腻松软,却胜在筋道结实,一个顶俩。 吴铭淡然一笑,往碗里盛两勺皮蛋瘦肉粥,答道:“所以我家比他家卖得便宜。” “倒也是!除了粥饭,店里可还有别的吃食?” “有的!”吴铭舀一小勺酸菜覆在粥面,将粥碗递给他,“五十文的现炒小菜,三十文的浇汁盖饭,十文的杂烩盒饭,五文的鸡汤素面……” 话音未落,虬髯汉子已接过粥碗,蹲回老位置呼噜扒粥去了。 今日多熬了一锅粥,售罄所花的时间却和昨日相差无几,卯时开卖,辰时未至便收摊,檐角犹挂雨露,东方尚未大白。 将锅碗瓢盆收进厨房,先吃早饭。 吴铭看着面前的两碗粥,略一迟疑,端起了皮蛋瘦肉粥,将另一碗及第粥封上保鲜膜。 一旁的谢清欢看在眼里,笑问:“这碗粥可是留给师公的?” 吴铭一下愣住。 对哦,我一心想着老梅,竟忘了给老爸留饭! 他正色道:“这碗粥还不够你师公塞牙缝的。等他来了,你给他煮三两素面吧。” “啊?” 谢清欢只道师父已备下珍馐,岂料竟是素面,还不如粥呢。 “当然不只是面,还得有下面的小菜,就做昨日在状元楼吃的那道肉鲊。” “我来做么?” “你会做么?” “会!” 谢清欢霍然挺直腰杆,这可是难得的表现机会,她岂会放过! 吴铭笑起来:“那好,以后这道菜都由你来做。” 话虽如此,第一次试做仍然由吴铭来主导,倒不是担心小谢做不好,主要是他要在原版的基础上进行一些改良,使其更符合现代人的口味。 这道菜虽然带个“鲊”字,本质上是道开胃的凉拌菜,状元楼选用羊腿肉来做,首先成本有点太高了,其次瘦肉丁的口感终究差了点,不如用猪皮来做,一来口感更Q弹劲道,二来猪皮还剩下不少,无需另买。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醋要减量,须融入少许辣味进去,将味型改成酸辣口,更符合川渝宝宝的体质。 谢清欢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师父,这道菜莫非是做给那边的客人吃的?” 她朝通往仙界的门努努嘴。 “也可以卖给那边的客人。”吴铭朝通往宋朝的门努努嘴,“只不过味型要做的和状元楼一致。” “弟子谨记!” 谢清欢心头雀跃:头一回独立做菜便要呈予仙人,足见师父对我的器重! 便在此时,店外忽然响起一声喊:“吴掌柜!” 嗓音苍劲温厚,一听便知是梅尧臣。 “来喽!” 吴铭忙擦干净手,掀帘相迎。 来的却不止梅翁一人,他身侧立着位矍铄老者,眉眼含笑,腰间悬着金鱼袋,手里拎着瓷酒壶,不是醉翁更是何人? 吴铭叉手行礼:“欧阳学士,圣俞先生,快快请进!” 欧阳修抬脚跨过门槛,晃着酒壶笑道:“特来还壶,兼解圣俞兄连日念叨的馋虫,尝尝你家的肉粥。” “不巧今日留的并非肉粥,而是及第粥。” “及第粥?” 二人撩袍落座,对视一眼。 梅尧臣捋须笑道:“看来吴掌柜又添新花样!” 欧阳修拍拍肚皮,急切道:“管他是及第粥还是落第粥,速速填了这五脏庙方是正经,老夫肚里的馋虫可等不得了!” “二位稍候。” 吴铭撩起灶间布帘,却见人影一闪,谢清欢急退半步,略显心虚地移开目光。 “鬼鬼祟祟的,在此作甚?” “无甚要紧事……师父,那位佩金鱼袋的官人可是欧阳学士?” “你竟识得醉翁?” “欧公文章冠绝当世,天下谁人不识?” 瞎说,寻常百姓就算听过欧阳修之名,也没几个能认出真人。 转念想到谢清欢乃大户人家出身,也就不以为怪了。 吴铭走进厨房,把粥热上:“欧公乃本店常客,往后还会经常见到的。” 谢清欢双眸粲然,连走路都带了几分雀跃,恍然道:“这碗粥原是留给欧阳学士的。” “非也!这碗粥是留给梅翁的,欧阳学士多半是来蹭饭的。” “梅翁……另一人竟是圣俞先生!” “你连梅翁都识得,看来以前读过不少诗书啊。” 梅尧臣可远不如欧阳修有名,更不如欧阳修在京城待得时间长,若非念过他的诗文,焉能知晓他的名号? “师父又拿弟子取笑!清欢虽为女儿身,幼时也是开过蒙的。”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吴铭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见谢清欢面色微红,目光却狡黠,不禁暗叹果真是我的亲传弟子,竟然连托辞都一般无二。 粥本就是温热的,稍微热一热即可。 吴铭捧起青瓷碗,说道:“你既景仰二位鸿儒,那便随为师一同奉粥吧。” 044 术业有专攻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取来两只青瓷碗,将及第粥匀作两份,转头吩咐徒弟:“将你适才做的肉鲊也端上。” “诶?可师公的饭食……” “师公来了便吃我做的那份。” 灶台上并排放着两碟肉鲊,吴铭做完酸辣口的,便让谢清欢做了份酸咸口的,正好端出去给二位士大夫尝尝。 掀起布帘,吴铭捧粥、谢清欢端碟而出。 欧阳修见着生面孔,问道:“这位小娘子是……” 谢清欢搁下碗碟,端端正正行了个比叉手礼更庄重的万福礼:“奴家姓谢,蒙吴掌柜不弃收作弟子,在此研习厨艺。” 此时二程兄弟尚在国子监治学备考,距离朱熹进士登科尚有百年,洛学未兴,礼教未严,民间风气开明,即便是闺阁仕女亦可结伴出游,何况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欧阳修只说了句:“倒是少见男师女徒这般配膳。” 并未以此为怪。 吴铭介绍道:“小徒素仰二公诗文,特制肉鲊一碟献于二公,请试其味。” “原是谢厨娘的手艺,老夫须得细细品尝!” 欧阳修早就有心雇个厨娘,同侪宅中皆蓄厨娘,偏他府里没有。可如今这行情,才貌俱佳的厨娘端的金贵,凭他那点俸银着实供不起。 他夹起一块肉鲊细看,暗自称奇:这肉鲊竟是用肉皮制成,倒是与众不同! 凑近闻了闻,酸咸椒麻诸味直冲鼻尖,教人舌底生津。 待送入口中咀嚼,滋味虽与正店肉鲊一般无二,然肉皮爽滑弹牙,比之寻常腿肉更显香糯,又兼醋香馥郁,椒油辛芳,食之无腻,别具风致! “谢厨娘好手艺!”醉翁由衷称赞,“这肉鲊真可与正店媲美!” 谢清欢高兴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嘴上却必须谦虚:“雕虫小技让二位先生见笑,比起师父的手艺,清欢尚差着十八条御街哩!” 欧阳修叹气道:“吴掌柜的手艺固然极好,只是上回那道水煮肉片,害得老夫……不说也罢!” 忽然想起眼下正在用饭,赶紧止住话头。 话虽未说完,吴铭却已经猜到七七八八,多半是头一回吃辣肠胃不适应,正应了那句老话:到店吃得香,回家“打标枪”。 对一个现代厨师来说,这无疑是很严重的事故。 吴铭立刻长揖及地:“是小子疏忽,早知二公吃不惯川饭,我便该备几道北食。” “吴掌柜竟通北食?” “何止!”谢清欢抢先道,“北食、南食、川饭……师父无有不通!他做的荔枝腰子比状元楼做的还好哩!” 欧阳修哈哈一笑,不予置评,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状元楼的招牌荔枝腰子他是尝过的,莫说寻常的川饭店,便是正儿八经的北食分茶乃至于正店,也不敢说比状元楼做的还好。 王婆卖瓜之言,自是不必当真。 但这肉鲊端的不错,说话间醉翁已不知不觉夹了第四回。 梅尧臣用白瓷勺搅动着粥羹,热气裹着荤香扑鼻,单论香气,竟与皮蛋瘦肉粥不相伯仲。 细瞧碗中稠粥,但见米粒熬得酥融,切成碎段的肝、肺、肠三色下水沉浮其间,粥面缀着碧玉碎般的青葱,勺子一搅,咸鲜肉味便盈盈漾开,浓香袭人。 他有一事不解:“此粥何以称作‘及第’?” 吴铭早料到会有此一问,已提前做好功课,从容答道: “此粥原是粤地粥食,相传一书生家中甚贫,隔壁粥贩怜其幼,惜其才,每日便以猪下水生滚的白粥招待之。书生后来高中,心念粥贩赠粥之恩,便为此粥题名‘及第’,称这粥中的三色下水暗合三元及第之意。” 及第粥的确是粤式粥点,只不过,故事的背景是明朝。 欧阳修与梅尧臣相顾沉吟,二人交游满天下,遍读经史子集,竟皆不知此段佳话。 醉翁不禁感慨:“吴掌柜见闻广博,实教老夫汗颜。” 吴铭笑道:“术业有专攻罢了,我是个庖厨,自当深究饮食渊源。” 听得“术业有专攻”五字,这位昌黎先生的“老迷弟”顿时眉开眼笑,击箸赞道:“妙哉!庖厨之道亦合韩公经义!” 梅尧臣却幽幽叹息:“惜哉!老朽迟暮,纵饮此及第粥,亦是枉然。” 毕生未中进士到底是他心头的一大憾事。 吴铭正色道:“圣俞先生饮此及第粥,纵不能登科及第,亦必为进士之师。” “何谓进士之师?” “小子听闻,国子监多育进士之材,以先生之学识,可以为师矣!” “吴掌柜之意,老朽只须饮下此粥,便可入国子监执教鞭?” “正是!” 梅尧臣抚掌大笑:“承吴掌柜吉言,若得应验,老朽定当携礼来谢!” 言罢舀起一勺热粥,呼呼吹凉,方一入口,温润浆汁便裹着浓香漫卷齿舌,米粥绵绸,下水软烂,细细一品,更有咸香、鲜香、葱香、辛香……等等! 诸般滋味间,独有一味令他瞠目:“粥里可是放了胡椒粉?” “正是。” 士大夫就是不一样,晨间卖出整整一锅及第粥,愣是没人吃出其中的胡椒味,老梅一口便尝出来了。 欧阳修也已尝出个中滋味,同样惊愕莫名:胡椒粉非我大宋所产,价贵逾金,寻常食肆焉敢添入粥羹? 忽然想起吴记川饭以琉璃杯盛酒,本非寻常食肆,此番又以胡椒粉佐粥,纵观整个东京城,怕是只有正店可比。 这个吴掌柜绝非常人。 毕竟当了二十余年京官,欧阳修比谁都清楚,东京七十二正店的掌柜非富即贵,吴掌柜看着不似富商,定是有贵人相助。 当然,是富是贵都与他无关,比起这个,醉翁更关心另一件事:“此粥所费恐怕不止十文?” 虽说卖给老百姓也是十文,但话要说得漂亮点。 吴铭叉手道:“售与二公,照旧十文。” “当真?” 欧阳修几疑耳误,梅尧臣亦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果真如此,老夫当日日来食!” 吴铭当即应声:“那我便日日温粥,静候二公光临。” 045 略胜一匙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不过一碗稠粥,一碟小菜,顷刻炼化,啊不,顷刻见底。 梅尧臣正待取钱结账,却被吴铭拦住:“前番款待不周,此餐权作赔礼,无需付账。” “这如何使得!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岂有白食之理!” 梅尧臣执意解囊。 欧阳修轻扯其袖,劝道:“吴掌柜既存交契之心,圣俞兄何妨领情?日后多来照拂便是。” 忽然想起一事,看向吴铭笑道:“你昨日所赠佳酿端的辛烈无匹,说来惭愧,老夫自号醉翁,竟只饮得半杯,便醺醺然近乎忘形。所幸,仍然略胜圣俞兄一匙。” “手下败将安敢信口雌黄,颠倒是非!”梅尧臣吹胡子瞪眼,“分明是老朽多抿得半匙!” “非也非也!是醉翁略胜一匙!” “非也非也!醉翁不仅饮少辄醉,且醉得不轻,至今尚未清醒!” 吴铭看着两个小老头拌嘴,想起二十多年后的苏轼写下的一篇牢骚文章,文中称:“欧公盛年时,能饮百盏。” 又称:“圣俞亦能饮百许盏。” 苏东坡所言不虚,这两个老酒鬼果真是半斤八两。 “圣俞兄若是不服气,今晚可再比过。” “老朽随时奉陪,只怕永叔拼酒不过,又要抵赖。” 欧阳修以掌抚额,沉吟道:“被圣俞兄这番胡搅蛮缠,倒把正事忘了,老夫适才分明想说点什么……” “你才胡搅蛮缠!” 醉翁并未理会,兀自扶额思索,忽作恍然状:“是了!吴掌柜,不知此为何酒?” “白酒。然正如昨日所言,此非市售之酒,不足为外人道也,还望二公……” 吴铭欲言又止。 私酿本属重罪,更何况此酒较之官酿更为浓烈醇香,若教外人知晓,且不论牢狱之灾,吴记川饭指定是开不成了。 欧阳修立时挺直腰杆,慨然道:“此间何曾有白酒?不过玉髓尔,无非分作上品、常品罢了。” 又说:“自明日起,每日酉时劳吴掌柜备两壶常品玉髓,以冰鉴贮之,自有仆从来取。” “两壶?” “正是,吾与圣俞兄各饮一壶。” 好家伙,喝完啤的喝白的是吧?吴铭都不敢这么喝! 他婉言相劝:“玉髓虽好,多饮伤身,两种玉髓混饮尤其伤身……” “老夫省得!”欧阳修摆手截断话头,“莫忘给老夫添两碟花生米佐酒。” 言未讫,已携梅尧臣飘然而去。 送走二人,吴铭落下门板,闭店打烊。 清点晨间的营业额,共计3290文,加上昨日剩下的10文,正好3300文。 仍支给李二郎两千文买肉,谢清欢也想去,便由她去了。 早上八点,吴建军准时打卡上班。 吴铭别的不服,就服老爸这卡点的本事,说上早八就上早八,绝不早到一秒,也绝不迟到一分。 “先吃饭吧,我徒弟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个小菜。” “小谢真是不错!这古人确实不一样,百善孝为先,人是真懂得孝敬长辈,不像某些逆子,昨天早饭都不给爹留一口。” “什么古人今人的,你小点声。” 父子俩自川味饭馆进到后厨,见厨房空无一人,吴建军忍不住嘟囔:“人都不在,你还让我小点声……” “不管有没有人,你都得养成习惯,小谢虽然憨,二郎可不傻,你不要说漏了嘴。” “晓得了。你徒弟呢?她不是要给我做菜么?” “做好了已经!”吴铭指向灶台,“那不是!” 吴建军凑近一瞧:“啥玩意,凉拌猪皮啊?她就给师公吃这个?” “没文化!这叫肉鲊,是那边的一道家常菜。” “尽扯淡!那边有红油啊?” “当然调整过口味,昨天跟你说过的,咱不是要弘扬传统文化么?这道肉鲊就是今天的特色菜,咱也不卖贵了,五块一份,先试试水,不行就撤下来。” 吴建军恍然,忙不迭抽出筷子,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嗯!味道真的可以!这菜下酒不错!你在干嘛?” 吴铭正烧水煮面,本来说好了由谢清欢来做,他现在怀疑这逆徒买肉是假,找借口溜号是真。 一股凛冽的寒气逼近,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辣味喷吐在侧脸: “别告诉我你在做我的早饭。” “咳!那些包子馒头都是预制品……” “你这面条也不是现擀现切的,甚至不是机器切的。” 提起这个吴铭可就来劲了,立刻踢开脚边的柜门,没好气道:“你瞧瞧你的亲爹搁这儿囤了多少挂面,我简直不知道老爷子咋想的,现在除了你和那边的人,谁吃这玩意儿。” 吴建军盯着柜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一巴掌呼在儿子后脑勺:“别把你老子算上!” 说是呼,其实更接近于轻拍,长这么大老爸从来没对他下过重手,老妈才是在家里扮白脸的那个。 吴铭将挂面下锅,嘀咕道:“老爷子也真是不消停,我看店里囤的这些东西,生产日期大多是今年三四月份,那会儿他才刚出院吧……” 吴建军给自己倒了杯二锅头,就着小菜,美滋滋地喝起小酒来。 吃过早饭,父子俩共同前往菜市场买菜。 前两天已经和几个摊主谈妥,以后川味饭馆的菜便从这几家以低于市场价的单价进货,而且等收摊之后,摊主会将不太新鲜的菜打包送过来,自然是贱卖。 所以买菜花不了多少时间,两人八点半出发,九点半不到就回来了。 谢、李二人比父子俩更早回来,一进厨房,就见谢清欢正在认真切土豆丝。 吴铭失笑道:“不用这么早就备料,你要么去休息会儿,要么就来择菜洗菜。” 谢清欢放下厨刀,将切好的土豆丝泡水,走过来加入择菜洗菜的队伍。 给吴建军看呆了,这世上竟然有人宁愿干活也不休息的,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和他的人生信条不能说截然不同,只能说背道而驰! 他略带调侃地问:“你师父给你多少钱,你这般尽心竭力?” 谢清欢正色道:“弟子愚钝,但求承袭师门之艺,纵片刻亦未敢懈怠。” 吴建军顿时肃然起敬,吴铭笑道:“好徒儿,为师今日便再教你两手。” 046 工作服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他这开山大弟子的天赋不错,只让她做个配菜师有点屈才了,吴铭打算把她往凉菜师傅的方向培养。 凉菜,或者叫冷盘,是现代中餐仅次于热菜的一大菜类,状元楼的肉鲊就是道典型的冷盘,吴铭把这道菜教给谢清欢来做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有意为之。 热菜的品类常年可见,冷盘则具有一定的季节性,以“春腊、夏拌、秋糟、冬冻”为代表。 如今正是食用拌菜的时节。 提到拌菜,大家首先想到的是什么菜? 没错,就是拍黄瓜。 “啪!啪!啪!” 吴铭手起刀落,砧板上接连发出脆响,裂开的黄瓜瓤迸出几粒玉籽。 谢清欢看得目瞪口呆。 生吃黄瓜很常见,可把黄瓜拍烂后再吃,她此前从未听闻。 吴铭调转刀头递给徒弟:“你把剩下的拍完。” “好!” 谢清欢接过厨刀,将砧板上长条黄瓜顺长一切为二,剖面朝上,刀背高举却略显迟疑,将拍未拍。 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拍黄瓜是为了凉拌时更加入味,力度须适中,既要使瓜肉裂开,又不能拍得太碎。” 原来如此。 谢清欢再无疑虑,落刀如雨,脆响连珠。不拍不知道,原来拍黄瓜竟是这般畅意,但见刀背落处,青瓜应声绽作翡翠碎,俄顷便拍就满案青玉。 复以斜刀将黄瓜切做小段,码在青瓷盘中。 “不错,然后加入调料拌匀即可。” 黄瓜的拌法全国各地都有所不同,吴铭仍然教她两种:红油黄瓜和蒜泥黄瓜。 谢清欢算是看明白了:门那边的仙人似乎很喜欢这个叫辣椒油的调料,肉鲊要加,拌黄瓜也要加。 吴建军忽然推门而入:“快递!” “什么菜?”谢清欢没听明白。 “做你的。” 吴铭洗个手出去签收快递。 效率真高啊,昨天订的工作服,今天早上就到货了。 吴铭拆掉塑料包装,二话不说,径直在川味饭馆里换上新装。虽然看起来和旧装近似,面料却从粗布升级成了棉质,天然亲肤、吸湿透气,穿着舒服多了。 “看我干嘛?你也换上呀!” “我也换?” “你以为这两套XXL尺码是给谁买的?” 吴建军不情不愿地换上工作服。 吴铭上下打量老爸两眼:“合身吗?” 吴建军摸着浑圆的肚皮,叹气道:“合身是合身,可我这肚子太大了,不太雅观。” “你看你,又暴露自己没文化了。这叫将军肚,狄青的肚子比你还大呢!” “你见过狄青了?” “没呢,我猜的。” 吴铭将另外四套衣物拆掉外包装,抱进厨房,径往吴记川饭而去。 两界门上立刻浮现出两行文字: 【检测到工作服四套】 【允许通过】 确认可以通过,又折返回来,看向徒弟时,谢清欢也正以好奇且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吴铭招手道:“洗个手出来,试试工作服。” “工作服?” “即是本店规制衣着,穿此工作服,外人便知你乃吴记铛头。” 谢清欢虽未尽明其意,但有一点她听明白了:又有新衣可穿了! 一念及此,当即撂下活计,浣手如风,雀跃跑至师父跟前。 吴铭将两套女装递给她,嘱咐道:“且回屋里换上,若不合体切莫隐忍,务必直言。” 店堂里,李二郎正伏案打盹,忽闻细碎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看去,但见谢铛头挟着衣衫如燕子般轻盈掠过,闪进卧房,门扉“吱呀”掩上。 正纳罕间,却见吴掌柜掀起灶间布帘走出,怀里同样抱着衣衫。 李二郎慌忙起身:“掌柜的,可是要开市?” “非也,给你发两套工作服……” 吴铭把适才对谢清欢的说辞又复述一遍。 李二郎立时呆立当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混迹市井十余载,曾帮闲大大小小的食肆何止千家,又何曾见掌柜的给底下人置办衣物?便是那七十二正店,跑堂的大伯亦要自备短褐! 吴掌柜真乃菩萨转世! “掌柜的……” 李二郎声音哽咽,他那早死的爹待他都没这么好! “打住!” 吴铭赶紧把衣服塞他怀里,生怕他下一句便是:“公若不弃……” “且换上新衣,试试大小。” 李二郎麻利地换上新衣,顿觉神清气爽,仿佛瞬间凉爽许多。 “往后来店里干活,须穿工作服。” “二郎省得!” 不消吴掌柜叮嘱,这般柔软细腻的面料,显是非比寻常,至少远非布衣可比,莫说干活时要穿,即便回到家中,他也绝不舍得脱下。 卧房里,谢清欢摩挲着雪白抹胸,指腹触之柔若春云,滑似秋水,经纬细密处竟无丝毫粗粝感,只觉温软贴肤,越发的爱不释手。 “这莫非是……木绵?”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谢清欢的见识可比李二郎广博多了,一上手便摸出衣物的面料。 可即便见多识广如她,也不曾听闻以木绵制成的衣物。 木棉本就珍贵,东京城里一两棉絮须卖八十文以上,莫说平民百姓用不起,便是朝廷官员,每年入冬后也只能免费领用八两,以填充衣袄被褥。 更遑论将棉絮纺织成衣物,怕是只有达官显贵才穿得起,当真豪奢! 自然,再矜贵的面料于师父眼中,不过尘世俗物,何足道哉? 可在谢清欢眼中,这两套工作服无异于奇珍异宝。 她笑得合不拢嘴,立时雀跃而起,利落更衣。 “呼~” 较之磨人的葛麻抹胸,绵衣舒泰何止百倍! 正欲披上月白外衫,视线一扫而过间—— “咦?” 衣衫背后竟缀有文字! 细细辨之,非绣非绘,倒像是印上去的,她以指尖轻轻摩挲,字迹竟不褪分毫,恍若天成。 仙家的衣物竟也是这般神奇。 她轻声念出衣衫上的两个文字:“吳記……” 谢清欢豁然开朗,顿悟工作服之意。 披上月白色衣衫,对镜照影,铜镜映出的倒影不甚分明,见那二字随襟袖摆动若隐若现,纷杂的情绪立时涌上心头:激动、雀跃、自得…… 从此刻起,我便是吴记川饭的铛头了! 047 肉鲊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信息核对无误后请输入密码。” 这句话陈桂彦每天要说一百遍以上,他再一次程式化地吐出这句指示,视线扫过显示屏的右下角。 11:59。 这是他第二喜欢的数字。 当大腹便便的男人起身离开柜台,陈桂彦立刻屈起食指,轻轻叩响“暂停服务”的指示灯。 午休时间! 对留下值班的同事们道声辛苦,一众职员三三俩俩地走出银行。 “去哪儿吃?” “大米先生?吉野家?” “要不吃饺子去吧,袁记不是又上新了么?” 陈桂彦冷不丁说:“吃盖饭吧,我知道一地儿,价码和附近的快餐店差不多,现点现炒,食材和味道吊打它们所有,就是有点远,走过去得十来分钟。” 四人中唯一的女性举起卡纸遮阳,轻轻皱眉:“确实有点远,主要是热,这鬼天气不想走路。” 最近的大米先生跨过街就到了,这也是他们常去的一家店。 何况午休只有一个半小时,一来一回折腾不说,万一出餐慢了,还不得掐着表提心吊胆的? 高个子男人问:“那家店有空调么?” 陈桂彦摇头:“没有。” “那算了。”女人当机立断,“你们去吧,我还是去对面随便吃点得了。” 说罢抬脚便走。 “我跟你一起!” 高个子男人快步追了上去。 唯一留下来的小孙戴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笑呵呵说:“陈哥,咱们支行属你对吃最有追求,我信你,我跟你混。” 陈桂彦一掌拍落他肩头,祝贺道:“恭喜你,你有口福了。” 于是乎,二人顶着炎炎烈日穿街走巷,十分钟后,终于抵达川味饭馆。 瞧见店面的小孙整个人都不好了,满心的期待瞬间化作无比的失望,脱口而出道:“就这啊?” 这种苍蝇馆子他家楼底下多的是,现炒倒是真的,好吃谈不上,还不如大米先生的品控高呢,更别说人家店里还有冷气,赢麻了好嘛! 他突然有点后悔跟过来了,甚至开始怀疑陈哥的品味。 陈桂彦却浑不在意小孙的感受,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立在店门口的小黑板吸引住了。 “今日特色菜:肉鲊” “源自一千年前的美味” “仅售5元/份” 哦莫!咱家也上新了? “小陈!”吴建军三步并作两步迎出来,“又带朋友来吃饭啊。” “这是我同事……” 陈桂彦一扭脸,顿时哑口,愣了好一会儿才续上:“吴叔,你这造型……挺别致啊!” 吴建军笑起来,指着小黑板:“今天推出了一道北宋时期的菜,不仅菜品要仿古,衣着也得仿古,不止我,我儿子和他徒弟都这样穿。快进来坐!” 小孙见状,心底忽然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根据他的经验,搞这种噱头的饭馆,要么贼难吃,要么贼贵,再不然,就是又难吃又贵! 可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陈哥往里冲。 一拿到菜单,他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没别的,就是黑,一家苍蝇馆子愣是敢卖大饭店的价格! 他正捧着菜单咬牙切齿,陈桂彦已经点上菜了:“那就给我们来一份肉鲊,这个字是这么读的吧?我再要个青椒肉丝盖饭。” 小孙合上菜单,兴致缺缺地说:“我也一样。” “别一样啊,那我换一个,给我换成鱼香肉丝盖饭。” 厨房里,师徒二人听见外面的动静,便知道来客人了。 这是今天中午的第一桌客人。 吴铭笑问:“你猜他们会不会点肉鲊?” 谢清欢几乎不假思索:“会。” “这般笃定?” 话音刚落,吴建军便推门进来报菜:“小谢,你的活儿来了!肉鲊一份!” 谢清欢握刀的手微颤,平生首度独掌五味,再无师父把关,做得好与坏,全靠她自己拿捏。 难免有点紧张,但只有一点点。 食材早已备好,只需下料调味,拌菜便是如此简单。 和状元楼的肉鲊不同,吴记川饭的肉鲊会提前放冰箱里冷藏,冰冰凉凉的猪皮吃起来更加清爽弹牙。 她从冰箱里取出一份的量,按晨间所学依次放入适量的草果碎、醋、花椒油、辣椒油、盐等调味料,拌匀,然后模仿起师父的腔调喊道: “走菜!” 这声喊不仅催动了吴建军,陈桂彦也条件反射般抬起头,朝后厨看去。 女厨师? 听声音分明很年轻,应该就是掌勺师傅的徒弟。 这年头竟然还有女生拜师学中餐烹饪? 正疑惑间,吴建军已经将肉鲊端上桌。 陈桂彦忍不住问:“这是徒弟做的吗?” “对,小谢的拌菜不输她师父——几位请进!” 到饭点了,食客扎堆而来,几乎在同一时间进来三桌客人,其中两桌都是回头客。 除了卡点准,吴建军还有一个本事:记性好。 凡是来过店里的客人他全记得,等对方再来,便笑着招呼:“今天来得挺早啊。” 他边问候边给新客递菜单,另两桌熟客不仅不觉得被冷落,反而因这声招呼生出被记挂的暖意。 卧槽?这种黑店竟然还能有回头客? 小孙有点懵,却见陈哥目不斜视,一块接一块吃着菜。 视线落到菜盘里,这肉鲊切得小块,仔细一瞧才瞧出来,原来是凉拌猪皮。 别说,以前还真没吃过! 他饶有兴致地夹起一块,刚一入口,一丝凉意便令他精神一振! 再一咀嚼—— 他宣布:陈哥说得对! 热菜暂且不论,单是这道肉鲊就把快餐店的拌菜全部薄纱了! 这时,点完菜的吴建军走过来问:“怎么样?我这徒孙的手艺没落下吧?” 不等陈桂彦表态,小孙抢先竖起大拇指:“夏天就该吃这个,太开胃了!快把盖饭端上来吧,我已经饥渴难耐了!” 他再度期待起来,徒弟都有这种水准,大师傅得有多厉害? 吴建军道声马上就来,回后厨把点菜单撕下来钉木板上。报完热菜,冲谢清欢说:“再来两份肉鲊!第一桌客人对你的肉鲊很满意,适才可劲夸你。” 话音未落,但见谢清欢眸中竟似燃起火光,银匙翻飞,转眼间便已拌好两份肉鲊。 “走菜!” 她中气十足地喊道。 048 向学之心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是了解老爸的,知道他自带百倍增幅,客人说句“还行”,经他传进后厨便成了十个字起步的花式赞美。 倒让谢清欢信心见长,甚至有点翘尾巴,厨艺姑且不论,铛头的架势先自摆足了三分。 别说,肉鲊真成了今日爆款,每两桌就有一桌点一份尝鲜,毕竟才五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而从顾客的反馈来看,也几乎都给出正面的评价。 拍黄瓜也毫不逊色,虽说川味饭馆早拿了冷食类食品制售许可证,可老爷子当年掌灶时,一心扑在盖饭上,凉菜的种类比厨房里的泡菜坛子还少,翻来覆去就凉粉凉面、泡菜泡凤爪等几员老将。 如今有这么个好徒儿在,冷盘队伍的扩编指日可待! “慢点吃,赶得上打卡。” 陈桂彦细嚼慢咽,俨然一个美食评委,期间还要了瓶冰啤,拿肉鲊当零嘴儿小口慢酌。 “你太有品位了哥!这盖饭真香!” 小孙腮帮子鼓鼓胀胀的,说话含糊不清。 这盘青椒肉丝盖饭给他吃服气了,陈哥的话真是一点儿不假,现炒把料理包吊起来打他不意外,可像他这种不挑食的人,竟然也吃出了食材之间的差距! 香,太香了! 22块只吃了个盖饭是有点肉疼,可想想袁记那伪现包饺子都敢卖这个价,一份中式快餐甚至比这更贵,分量还不如这个多,顿时觉得赢麻了好嘛! 餐盘转眼被扒到见底,小孙顶着满头热汗灌下半杯啤酒降温。 要是有空调就好了,这风扇也不给力啊…… 心里想着,余光瞄向邻桌的小炒,只见红亮的二刀肉卷曲成漂亮的灯盏窝,勾芡的酱汁在灯光下映出鲜亮的光泽,馋得他喉头直滚。 “陈哥,咱明儿别点盖饭了,整俩炒菜呗!”小孙兴致勃勃,他已经决定明天要再来光顾,“两份盖饭的价够炒盘硬菜了!” 陈桂彦晃着酒杯笑:“明天不是你值班?等换班再来,人家早打烊了。” “不!” 小孙筷子一抖,他竟然忘了这茬,赶紧摸出手机。 “死心吧,这家店不做外卖,也不适合外卖,现炒的菜出锅时最香,一打包就得降几个档次,等送到你手上,和上快餐店叫个套餐也差不了多少了。” “陈哥。”小孙突然正襟危坐,“我明天中午真得回趟家……” “爬!” 扫码付了钱,见离上班还有时间,陈桂彦再次溜到前台跟吴叔搭话。 他前两天刚在论坛发帖称这家店缺乏特色,结果人后脚就推出了特色菜。 是真够有特色的,当别家主厨都在搞新派融合菜时,这对师徒竟拿现代技法捣鼓古菜,听起来分明让人眼前一黑,吃起来却令人眼前一亮。 味道真心不错,将原本用于炒制火锅底料的草果拿来拌菜,也确实别具一格,至于一千年前是否有这道菜,原本的做法又是怎样的,他倒没有特别了解,也并不关心,好吃就对了。 “怎么会想到复原古菜呢?” 陈桂彦朝厨房探头,但见师徒二人正忙于做菜,最终转向吴建军发问。 吴建军张口就来:“他们师徒成天就琢磨这些,对北宋的饮食文化尤其热衷,正经读过好些古籍呢。不是我吹,研究历史的科班生都不一定比他俩懂!” 陈桂彦笑笑不接茬。以他的经验,凡是带“不是我吹”前缀的,后面的话十有八九便是吹嘘。 但要说这对师徒痴迷传统文化,这倒不假:人家连衣服都换成古风了,柜台上还摆着本线装的《山家清供》呢。 如今穿汉服摆拍的年轻人随处可见,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对师徒丝毫没有摆拍的刻意感,自然得仿佛在穿日常居家服一样。 那位年轻的女学徒尤其相宜,连头发都梳成了宋时模样,举止间更是自带古意,远比电视剧里矫揉造作的演员浑然天成。 他忍不住想,即便起李清照于地下,恐怕也就这般神韵了。 原来肉鲊竟出自这样一位女厨之手…… 瞬间感觉不一样了,仿佛吃进肚子里的猪皮都得到了升华。 陈桂彦忽然想起,坛子里不就有几个对古代饮食有所了解的老饕么?何不请他们来品鉴品鉴? 于是问:“你们还会推出其他古菜吗?” “会——” 会字刚出口,新客进门的脚步声截断话头。 吴建军起身去迎,陈、孙二人识趣地拐出餐馆,自回单位不提。 话分两头。 却说林希、林旦兄弟造访大小苏时,一家三口正伏案誊抄经文。 归根结底全因老苏“理财”不力,三人自暮春三月出川北上,跋涉两月有余,花销严重超支,到得京城时,囊中仅余五贯钱,纵日日吃斋亦难支旬月。 幸得浴室长老牵线,接得誊经之务,父子三人皆工书法,润笔颇丰,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苏轼和苏辙共住一室,屋内素笺铺陈满室,松烟墨气萦梁,非待客之所,兄弟二人便在院子里同林家昆仲会晤。 送走宾客,二苏回房继续埋头抄经。 苏轼冷不丁问:“适才林子中邀宴,你怎的闷不做声?” 原是林家昆仲明日做东,在吴记川饭设宴,特来相邀,同席另有二位俊彦,俱是此番开封府试的寄应生。 苏轼并未多想,爽快应下,苏辙见兄长已诺,亦不便多言。 此时见兄长问起,苏辙搁笔轻叹道:“哥哥素来疏阔,此事当先禀过爹爹才是。” “子由无须多虑,爹爹必定应允!” 苏轼亦搁下笔,条分缕析道: “章台宴饮、结交同辈本是常例,爹爹当年赴京应试亦是这般行事。何况能得举荐入开封府寄应的学子,若非簪缨世家子弟,便是如你我这般兼负才名之人,合该多加往来。” “即便如此,也应先禀明爹爹。再者——” 苏辙稍作停顿,肃容道:“我无意赴宴。” “为何?” “哥哥兼负才名不假,可我无才亦无名……” “啊!” 苏轼忽然仰脖发出怪声,又举手作痛饮状,咂着嘴模仿弟弟的腔调道:“快哉!若得朝朝饮此凉茶,食此珍馐,纵白衣终老,亦无憾矣!这话可是你说的?” 苏辙大窘,急以掌掩耳,恼道:“一时戏言,岂可当真!哥哥休要乱我向学之心!” 049 三昧真火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事实证明,换上透气性更好的衣物确实舒坦得多,虽说环境没有改善,热还是一样的热,至少不闷汗了。 作为厨师,热抗是必须点满的属性之一,对吴铭来说,这种程度的热尚能忍受。 “你能忍受没用,你知道今天有多少客人跟我抱怨热吗?每一个!” 吴建军松了松浸透汗渍的立领,摇起手中蒲扇,强烈建议道:“咱店里真得安个空调!你看看,我已经选出几款性价比高的,都有20%的国补……” 吴铭正有此意,虽说川味饭馆是一家苍蝇馆子,但不能一辈子都是苍蝇馆子,既然价码已经和大饭店对标,环境也理应改善一二。 花销无非是一笔初投资和后续的电费,总共花不了几个钱,却能给顾客的用餐体验带来质的提升,何乐不为? 他接过手机翻看老爸加进购物车里的空调款式。 好家伙,吴建军同志真够时髦的,他的同龄人还在为调大微信字体而发愁,他京东的plus会员已经省出6倍会费,也不知道都买了些啥。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调侃一句:“我怎么感觉是你想吹空调呢?” 吴建军坦然承认:“我当然也热,但我的初衷肯定是为了客人着想。现在才六月底,后面还得热三个月,只要安个空调,不说多了,起码能带来四位数的客流量!” 吴铭也不知道老爸这个数据是怎么得出来的,今天中午的客流量的确有所下降,主要是从论坛慕名而来的客人少了,跟天气倒没什么太大关系。 “行,你分享给我吧,我再看看别的。” “咋分享?” 还是不够时髦。 “我教你,点这个……” 吴建军凑近看时,瞥见徒孙正偷眼打量。 视线相接的刹那,谢清欢迅速垂目,指尖在围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吴建军忍笑问:“中午又不用饭?” 吴铭诧异抬头:“我吃啊!” “谁问你了?我问我徒孙呢。” 谢清欢一愣,连忙作答:“我不饿。” “不饿也多少吃点。”吴铭把手机塞回老爸怀里,“你瞧瞧,剩了不少菜,有些不能久放,扔掉可惜,拿来做工作餐吧。” 今天备的料是根据昨天的客流量定的,显然多备了些。 问题不大,内部消化。 适才的措辞有些过于直白了,吴铭喝口水润润嗓子,调整至宋人的语感,轻敲着灶沿笑道:“你不是总惦记这口灶么?今日便遂你的愿,午间这顿饭交给你来做。” “好!” 谢清欢眸子倏然发亮,这个好字说得掷地有声。 厨房里的诸多宝贝,她最眼馋的便是这口仙灶,视之如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可师父总说她火候不到,始终不让她碰。 “须做哪些菜?” “无有菜式,工作餐没那么多讲究,炒熟、有味即可。”吴铭招招手,“过来,我教你掌灶的法子。” 吴铭先带着她认识现代灶台的主要构造,包括不锈钢灶体、点火器、燃烧器、天然气开关、风机开关、可拆卸炉架、接水盘、集油槽等等。 期间谢清欢屡次想要发问,吴铭一律打断:“不必问,你只须记住它们的名称,并且知道它们的作用即可。来,开火吧。” 谢清欢紧握天然气的开关,深深呼吸,忽然问:“一拧即可?” “正是。” 再度深深呼吸,又问:“我没法力也行么?” “赶紧的!” 毛病!吴铭抄起锅勺,作势欲敲。 谢清欢吓得脑袋一缩,手一抖,无意间拧动了开关,啪一下自灶间窜起一股湛蓝的火苗! 她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嘴角渐渐扬起,盯着灶间蓝火的眼睛也渐渐弯了起来。 有个问题困扰她许久了,此时便壮着胆子问出来:“师父,这灶间之火可是三昧真火?” “噗……” 吴铭险些没绷住,见徒弟神色肃然,似乎真心这么认为。正好,替他省去了解释的工夫,遂颔首道:“不错,此火正是三昧真火。” 谢清欢不禁面露得色,她打小便机灵,此番又教她料中。凡间岂有湛蓝之火?想也知道定是仙家的三昧真火! 师父这口仙灶果真不比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逊色! 吴铭继续口述指令:“把排烟扇打开,调整风机大小,可以了,架锅。” 谢清欢也学着师父的样子单手拎锅,不拎不知道,这口大铁锅真沉! 凭她单手之力,根本无法平举,她握住锅柄,锅头便径直栽下去,忙用另一只手搂住。 登时双颊滚烫,连耳尖都热了起来,心虚地看向师父。 “别抱锅,你看你衣服弄得多脏!两只手拎!” 吴铭沉下脸,加重语气,心里暗暗摇头。 锅都拎不起来还想学颠勺?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个配菜师兼凉菜师傅吧。 待徒弟架好锅,吴铭便不再出言指导,各种调味料的所在她都知晓,看他炒了上百回菜,也听了许多回讲解,要是连个工作餐都做不出来,且等着挨板子吧! 谢清欢显然有点紧张,不,是非常紧张,连倒个油都要向他请示:“师父,油……可够?” 吴铭板着脸,冷声反问:“你炒还是我炒?” “我!” 谢清欢不敢再吱声,可脑子里已然乱了,呆呆地盯着锅里,一时没了头绪,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吴铭这下是真发火了:“你若是没想好做什么菜,那你起油锅作甚!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么!” 谢清欢浑身一激灵,瞬间汗流浃背了。 幸而被师父这么一吼,她立时惊醒过来,断掉的头绪神奇般续上了,连忙接着做菜,时不时扭头瞄一眼师父,然后又是挨骂。 “看锅!看我作甚!看我菜就熟了?” 全程磕磕绊绊、手忙脚乱,直到熄火歇灶,谢清欢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好歹是完成了师父交给她的任务。 至于最终的成果,她自己都没眼看,此时方知厨道之艰,她尚未入门。 吴铭拎起锅,替她装盘,又好气又好笑。 折腾半天炒了盘大杂烩,倒是熟了,且放了不少盐,完美符合他的要求。 050 订宴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将大杂烩分作四份,盖在饭上,特意给老爸那碗堆出小山尖。 “爸!端饭!” 吴建军大步迈进后厨,径直抽出筷子品尝徒孙的手艺,冲紧张兮兮的谢清欢竖起大拇指:“不咸不淡,非常下饭!” 吴记川饭这边,店堂里依旧空荡。 李二郎攥着抹布反复擦拭桌椅,心中惴惴。 招不来客人,自是他办事不力,昨日尚能借口有雨,今日却免不了要挨一顿骂。 听见灶间传来脚步声,他更觉羞愧不安,慌忙起身欲向掌柜的请罪,吴掌柜却并未训斥他,只把青瓷盘搁在桌上,温和道:“可是饿了?吃些点心。” 李二郎愣了下,喉头微动,眼眶蓦地发热:“掌柜的,我……” “坐下吃饭。” 吴铭利落截断话头。 李二郎把到嘴边的酸话就着饭咽下去,扒饭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 见他吃得香,谢清欢忍不住问:“如何?” 李二郎抬起手背抹去嘴角油渍,口齿含混语气却笃定:“掌柜的手艺自是东京城里独一份!” 谢清欢扑哧一乐:“这顿便饭出自我手,怎敢与师父相较?” 李二郎慌忙改口:“谢铛头的手艺自也是极好的。” 褒奖总归令人心情愉悦。 谢清欢嘴角噙着笑,目光几次掠过师父端坐的方向,想讨问评价,又怕自取其辱,终究没敢开口。 她自己都不满意,更遑论师父? 厨娘多侍奉中贵饮食,衣襟须整洁得体,举止须从容大方,她倒好,烹制时手忙脚乱,新换的工作服也染成黑一块黄一块的,哪有半点仪态可言? 一念及此,嘴角的笑容便消失了,谢清欢端起餐盘默默进食。 幸而味道不算太坏。 两家店都只在饭点营业,吴建军吃完午饭就回老爷子家睡午觉去了。 吴铭也正欲摘下檐角布招,闭店打烊,麻绳刚解到一半,忽听得一声喊:“且住!” 循声看去,但见一袭青衫广袖踏着巷陌积水快步而来,方颌阔额国字脸,正是昨日两度照面的年轻书生。 吴铭叉手行了一礼:“实在不巧,小店业已打烊……” 青衫书生自然便是林希,他轻摆广袖,笑道:“非为果腹,特来订宴,贵店可做得酒宴?” “做得!” 吴铭答得爽利,心下却发虚。他只知宋时酒宴的规矩章程与现代大相径庭,却不知其所以然,此刻顾不得细究,难得有贵客登门,先应下来再说。 “敢问相公贵姓?” “免贵姓林,暂寓兴国寺客院。六人席面,明日午时用膳,须两鲜果、两干果、两蜜饯、两咸酸、下酒八盏——不知贵店的美酒是何家所酿?” 吃一堑长一智,吴铭不答反问:“林相公可有偏好?” 林希略一沉吟,说道:“清风楼离此地不远,便烦请店家沽取三坛上品玉髓。” “使得。” 吴铭颌首应诺。这回是真得去清风楼沽酒了,私酿终究犯禁,醉翁纯属意外,能不卖就不卖。 “宾客中仅两位相公来自蜀地,下酒菜式还望店家酌情自定。” “吴某省得。” 林希自褡裢里取出两串铜钱:“定钱两百文足陌,不知够否?” “足矣。” 理论上讲,一陌即一百文,可实际上,由于宋朝缺铜,坊间多以七十五文作一标准陌,与之相对的便是足陌,不少分文的意思。 吴铭接过定钱掂了掂,这几日数钱串钱,给他练出手感来了,一掂便知八九不离十。 “有劳了。” 林希拱手告辞,方转出半步,忽又折返回来,笑道:“险些忘了紧要的,那两位蜀地相公曾在你家用过饭,特意叮嘱要饮凉茶,还望吴掌柜多冰镇两壶。” “可是眉州苏氏?” 吴铭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只是有点郁闷,有正儿八经的好茶不喝偏要喝饮料,小孩子么! “正是苏家昆仲。” 若非知晓二苏钟意此家,他岂会选在这等无名小店设宴? 吴铭扯下布招时,林希的皂靴声已远在巷口。 这哥们甚至连价码都没问,真不怕我讹他呀…… 不问也好,真问起来吴铭反倒答不上来,他没吃过本朝的高档酒宴,压根不了解市场价。 转头看向二郎,后者正在扫地,尽管地上不染纤尘。 “这席面该收多少银钱?” 李二郎挠了挠后颈:“某只晓得正店的菜品单卖是一个价,放在酒宴里便是另一个价……” 还是谢清欢见多识广:“以内城正店为例,同样规格的一桌酒宴少说十贯起,酒钱另算。罕有人会在无名小店设宴,以弟子愚见,不宜超过一贯……” 见师父眉毛一挑,赶紧改口:“然则师父的手艺超凡脱俗,岂是寻常食肆能比?纵收他们两贯亦不算逾矩。” “便定两贯。” 吴铭当即拍板,又问:“下酒八盏,分量如何?” 所谓下酒八盏,非是指八道下酒菜,而是指客人打算行八盏酒,每盏酒须佐以两道菜,即十六道菜。 这十六道菜不能一次性上齐,酒过一盏,便呈两品,以小碟分装,送至各位客人面前。 谢清欢坦言相告:“菜碟约莫掌心大小,每味不过三箸之量,师父可记得状元楼的肉鲊?取半碟之量即可。” 吴铭心下了然,这般分量乘个六和寻常一份相差不多。 正要开口询问荤素羹汤的配比,开山大弟子已娓娓道来:“荤十素四羹汤两盏,此为最低规格。荤菜须有羊肉、河鲜、飞禽、腰肚……” 经过一番讨论,师徒俩最终敲定了菜单。 “客人要的鲜果、干果、蜜饯和咸酸,师父作何打算?不妨列个单子,我与二郎明早买肉时,顺道买回来。” “你与二郎只管沽酒,此事无须操心,为师自会筹备。” 吴铭还没想好买什么,不过嘛,鲜果、干果、蜜饯、咸酸——前三个顾名思义,咸酸指的是腌制或酱渍的水果——自然是从现代进货性价比更高。 “掌柜的!”正在刷碗的李二郎忽然喊话,“店里的菜碟怕是不够周转!” “我省得。” 吴铭推门重返21世纪,左右无事,现在便去市场里逛逛。 051 我在变强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二郎!把这些碗碟用沸水烫洗干净!” “好嘞!” 吴铭将新添置的碗碟交给李二郎,虽说无法像正店那样用纯银餐具招待客人,所幸现代瓷器的逼格还是有的,多的不说,起码远比北宋民窑的产物精致。 除了餐具,此番还带回来一些干货和两箱凉茶。 王老吉,打钱!不然我换加多宝了! 看着躺在橱柜里无人问津的竹叶青,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丫的,该不会砸手里了吧?现在退货还来得及不? “小谢——” 一推开那扇两界门,便看见灶房里站着一条笔直的身影,谢清欢双手抱一个空酸菜坛子,平举至胸前,随后缓缓高举过头顶,又缓缓放下,如此循环往复。 “你在作甚?” “我在变强。” “???” “授我刀工的厨娘说,以此法可增强臂力。” 吴铭哑然失笑,敢情是中午没拎起锅,受到打击了。 平时不锻炼,现在搁这儿临时抱佛脚呢。 转念一想,委实没必要苛责她,她只学过刀工,还是偷学的,压根没正经下过厨。 更何况,宋朝的厨娘大多给富人、士大夫当私厨,工作强度比酒楼食肆里的铛头低太多了,她恐怕也是到了吴记川饭,才发现庖厨其实是个重体力活。 吴铭走过去抓住坛子边沿:“松手。” 谢清欢乖乖松手。 吴铭掂了掂坛子的重量,大摇其头:“你就这样练,这辈子也休想学颠勺。” 顺手将坛子搁地上,笑道:“为师教你一招,比这简单,也比这管用。” 说罢俯身下地,双臂撑起上半身。 谢清欢呆呆地看着他,一脸大写的懵。 “照做呀!愣着作甚!” “哦!” 谢清欢赶紧有样学样,亦俯身下地,双臂撑起上半身。 徒儿一下地,吴铭反倒跳了起来:“你别动,双手并拢些,与肩同宽,双腿并拢,好,就这个姿势。缓缓屈肘下沉身体,其余部位保持不动,不要撅臀!” “降时吸气,起时呼气——” “控制下呼吸,保持这个姿势继续做……” 谢清欢初时不以为意,只觉得羞耻。 连做七个之后,心中再无杂念,唯余双臂战战,几欲栽倒。 “嘭!” 双臂一软,终是支撑不住,栽了个狗啃屎。 才做十二个,怎么跟当代大学生一样弱鸡? 确实得练练,但不是现在。 “行了,该备菜了。” 谢清欢狼狈爬起,甩着手臂跟随师父进了厨房,好奇询问:“师父,你能做几个?” “我?” 吴铭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几个,随口说:“一百个吧。” 他听见身后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不禁笑起来。 “我也要做一百个!” “你先把今晚的盒饭做了,再论其他。” 吴铭将昨日剩下的食材和不新鲜的蔬菜一并取出。 谢清欢指尖蓦地攥紧合围,慌张道:“可我做得不好……” “照着工作餐的法子做即可。” 十文一份的盒饭可不就是大杂烩么?吴铭没指望靠这个挣钱,自然不必追求品质,纯粹为了不浪费食材,顺便让徒弟练练手。 东京老百姓的晚饭高峰期在下午四点以后,正好跟现代人错峰。 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尤其是技术工种,不实操永远不会进步。 谢清欢此时的操作明显比中午流畅多了,至少知道自己在干嘛,对现代灶具的构成也越发熟悉,没再出现拧动风机开关以调大火力的低级错误。 申正一刻,麦秸巷内飘起炊烟,吴记川饭的布幌子迎风招展。 当吴铭和李二郎端着铁盆铁锅出来,门口已经排起了数米长的队伍。 排在队伍前头是个铁塔般的汉子,浓密的络腮胡须里尚沾着些许泥泞,裤腿挽至膝上,草鞋泡得发烂,嘿,这不是早晨排队连买两碗粥的虬髯汉子么! 吴铭将谢清欢重新写过的“吴记盒饭”木牌往摊前一戳,李二郎拿起饭勺往铁盆上哐当这么一敲,扯开嗓子吆喝起来: “南来北往歇歇脚,街坊邻居听我言——” 吴铭将抹布甩上肩头,问虬髯汉子:“今日又去抽水排涝了?城南的水患可缓些了?” “直娘贼!”一提这个他就来气,“水又涨上来了,端的白费工夫!好在狄公连夜撤空了民户,只可怜国子监的庖房塌了半边,听说掌灶的胡铛头连人带蒸笼给卷进了蔡河!这下倒好,太学生也没得太学馒头吃喽!” “竟有此事?” “可不是,方才过龙津桥,俺看见好些穿襕衫的后生正挨个食肆探问哩!” 吴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时又有些纳闷,这汉子口中的狄公该是狄青无疑,可他回去查了半天资料,也没查到狄青和治水排涝之事有关。 正待追问,虬髯汉子已抢先递上饭碗,吸溜道:“俺要两个荤菜!多给点肉!俺多付钱!” “不成,一勺里有多少肉便是多少,不可单独挑拣。” 吴铭先往碗里扣一勺饭,又往饭上扣两勺荤菜。 见碗里的肉一只手便数得清,虬髯汉子老大不满:“肉太少哩!如何吃得痛快!” 吴铭将碗递还给他,笑道:“你若想吃肉吃个痛快,何不进店里单点个荤菜?只是价钱须贵一些……” “早不说!明日再来!” 这汉子还是这么性急,不等吴铭把话说完,便捧着碗到路边蹲下来开炫。 接着打饭接着唠嗑。 吴铭就爱同老百姓唠嗑,一来可以从悠悠之口中获取最新资讯,二来也可以练练口语,他这口东京话说得越来越顺溜了。 三人中最兴奋的当属管账的谢清欢,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换成钱箱里一把把铜板,心底油然生出无与伦比的自豪和成就感,连声音都清亮了许多。 这种感觉只有吴铭能懂,想当初,他头一回上灶给客人炒菜,也是激动得情难自禁。 酉时刚过,今日备下的饭菜便尽皆售罄,与此同时,醉翁派来取酒的仆从也到了。 “且稍候。” 吴铭回厨房里“打包”:灌两壶勇闯天涯,撕两袋五香花生米,置于冰鉴中。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醉翁还挺厚道,原本只须付五十文,他径直给了一陌。 果然还得做士大夫的生意啊! 052 掐指一算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结算时刻! 这顿盒饭共卖得943文,加上醉翁的酒钱和白天的结余,共计2500余文。 待会卖鸡汤面还能挣点,兴许还能卖出几份盖饭,尽管三十文的价格并不便宜…… 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一声“吴掌柜”,刘牙郎撩起衣袍下摆跨进店内,也没别的事,单纯来用个晚饭,他虽非大富大贵之人,三十文的盖饭却是吃得起的。 与此同时,川味饭馆也有客人光顾。 吴铭将铜板串起收好,等他回到厨房,开山大弟子已备下菜料。 猛火灶,启动! 晚上的客流量相较中午又要等而下之,这也正常,中午来用餐的客人不乏周边公司的员工,而晚上来用餐的大多是附近的居民。 其实陈桂彦很乐意再来吃个晚饭,可家里尚有老婆孩子等他回家吃饭,下了班得立即赶回去。 这条老街上多的是苍蝇馆子,卖粉面米线的、卖燃面炒饭的、卖凉粉米卷的……定价基本都不超过15元,相比之下,动辄20多块的盖饭确实不利于招徕客人。 同等价位的也有,比如街对面那家紫燕百味鸡,人现在也推出了套餐,还有紫燕旁边那家现捞,以及街口那家钵钵鸡和它对面那家冒菜,这几家店的装修明显要高出好几个档次,是年轻人堂食的首选。 不得不说,现在餐饮业是真的卷,就这么一条街上能开出十几家馆子,没点本事还真卷不过人家。 幸而,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回头客。 川味饭馆的回头率相当高,这不,某刘姓音乐老师再一次踏足这家充满罪恶的小店,单是闻见空气里的香味,她的拳头就硬了。 消灭!消灭!通通消灭! 刘盈希赶紧摇了摇头,甩掉杂念,守住本心。她是真的真的在控碳水,晚上绝对绝对不能吃饭。 吴建军递菜单时随口说:“你应该不需要菜单了吧。” 刘盈希确实不需要,径直问:“老板,你家有没有不那么恶劣的菜?” “???” “我减肥,晚上不能吃太多,特别是米饭。” 吴建军恍然,收起菜单,推荐道:“你可以来一碟开胃的肉鲊,再点个清淡的素菜,一个人吃正合适。” “肉鲊?” “是今天推出的仿宋小菜,五元一份。” 刘盈希眼睛一亮。 有新菜?那一定得尝尝。 “那就来碟肉鲊,再来个炝空心菜吧,米饭给我半碗就好。” 众所周知,半碗饭不算饭。 半个小时后,刘盈希心满意足地走出川味饭馆。 奈斯!终于解锁大饱口福且不必担心长胖的吃法啦! 今晚张涛没有亲自来送货,派了个员工来,送完货就走了,并未留下来蹭饭。 八点过后,便没什么客人了。 和中午一样,吴铭仍让谢清欢负责工作餐,李二郎刷碗,他则回到吴记川饭,搬个凳子坐门口“夜观星象”。 今日的东京是农历五月二十四日。 据史料记载,今夜戌时,“二星相继西流,一出天江,一出天市”。 会有两颗流星划过开封府的上空,朝西边坠去。 巧合的是,至和三年的这场水患恰发于西南门外,因而以欧阳修、范镇为代表的一众朝臣视之为天变,上书称:“上天出此变者,晓谕陛下以简宗庙也。” 将之归咎于皇上迟迟不立储,给赵祯一顿喷。 当然,天变之言吴铭是不信的,假使真能看到流星,他高低得许个愿。 “师父,饭好了。” 谢清欢端来碗筷。 吴铭接过时下意识道了声谢,却把谢清欢吓一大跳,弟子侍奉师父乃是本分,焉有尊者反谢卑幼之理? 瞧她一惊一乍的,吴铭只好改口:“并非道谢,我说的是‘小谢啊’,在唤你呢。” 谢清欢这才松一口气,又问:“师父有何吩咐?” “何出此言?” “师父唤我定是有所差遣。” 吴铭笑起来:“无甚差遣,你搬个凳子出来,坐我旁边吧。” 谢清欢立时进屋搬凳子。 不一会儿,李二郎也申请加入,得到准许后,便搬了张凳子坐在掌柜的另一边。 三人在门口排排坐着扒饭。 谢清欢见师父频频抬头望天,忍不住问:“师父在看什么?” 吴铭掐了个指诀,一本正经地说:“为师掐指一算,不久后当有两颗流星划过,朝西边落去,特意在此观之。” 话音未落,李二郎猛地跳起,一手捧碗,一手指天:“看!” 谢清欢立刻抬头,只见薄薄暮色中果有两道银芒拖着淡淡的尾迹划向西边! 李二郎拍凳惊叹:“掌柜的真乃神人也!” 你才知道啊? 谢清欢以为李二郎早就看出来了,是她以己度人了,并非每一个人都像她这般机灵。 心里不禁有些得意,扭头看向师父,却见师父正对着天空双手合十做祈愿状。 两道银芒转瞬即逝,吴铭也许完了愿望,接着吃饭。 谢清欢看在眼里,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李二郎仍陷于无比的震惊中,看向吴掌柜的眼神满是敬畏,连凳子都不敢坐了,悄摸摸地蹲到一边去。 还是吴铭吩咐一句“坐着吃”,他才重归原位。 吃完饭,吴铭又核算了下今天的业绩。 川味饭馆的账老爸走之前已经算过一遍,今天没有论坛的饭友撑场子,营业额一下跌到不足2000。 吴记川饭有个2900多近3000文,还算不错,明天会更好。 他数出150个铜板串起来发给李二郎,谢清欢的工钱昨日已经预支,不必再付。 将今日剩余的食材留着明天煮粥、做盒饭,冰鉴和酒壶醉翁早已遣人送回,此时也一并归置妥当。 见徒弟仍穿那身沾有黑垢和油渍的衣衫,嘱咐道:“以后不消我说,自己记得每晚都擦洗一番,待会洗完把衣物换了,脏衣用这个洗——” 下午出门采购,吴铭顺带买了包洗衣粉,此时便拿出来。 “把脏衣泡水盆里,再倒点洗衣粉,像这样揉出泡泡来,泡上半个时辰……” 吴铭拿脏围裙示范一遍。 “记住,此物只能在厨房里使用,待衣物泡上后,你便可拿到灶房去洗了。” 谢清欢用力点头:“弟子谨记!” 心里既惊又喜:师父到底有多少法宝! 最后再交代几句,吴铭自回家中睡觉不提。 053 又见二苏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一夜无梦,醒来便是第二天。 吴铭到店时,发现后厨是亮着的,谢清欢已经起来了,看样子也是刚起,正接水洁齿洁面。 准备早饭。 经过昨天的磨合,师徒俩今日的配合更显默契。 待过了五更,李二郎点卯,吴铭挂出布招,三人支起摊儿,揭锅开市。 今日留了两碗粥,皮蛋瘦肉粥和及第粥各一碗,然而只梅尧臣一人到店,欧阳修上朝去了。 老梅毫不犹豫地选择及第粥,无论吴掌柜之言能否应验,就当讨个好彩头。 吃完后不忘把另一碗“打包”带走。 晨间得钱1500余文,加上昨日的业绩共计4500余文。 吴铭仍支2000文给李二郎买肉,又支2000文给谢清欢,嘱咐道:“待买完肉回来,你二人去市集上买副好点的注子,再去清风楼沽三坛上品玉髓。” 注子和注碗是宋时配套使用的温酒器具,上回欧阳修三人来饮的是冰啤,无须温酒,此番酒宴用的是本地酒,则须温酒。 店里倒是有一套旧注子,只是做工粗糙,且多有磕损,上不得台面。 吴铭昨天在市场里没有找到平替,京东倒是有,下单已然来不及,还得在东京买。 2000文绰绰有余,多退少……不会少。 谢、李二人衔令而去,吴铭则和老爸去市场里买菜。 儿子列出来的购物清单看得吴建军眼晕:“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呢?” “这算啥?宋朝有个皇帝过生日时行了四十三盏酒,单是下酒菜就上了八十六道,而且每盏酒之间还会穿插助兴节目。” “那也还好,毕竟是一国之君,后来的满汉全席不都是一百零八道菜起步么?” 这倒是实话。 和充斥着山珍海错鲍参翅肚的清朝御膳,宋朝皇室在吃方面确实算得上非常收敛,既没有山海禽草八珍等名贵食材,烹饪手法也和坊间大同小异,有时甚至会派人到街头食肆打包“外卖”。 现在这个皇帝更是出了名的克制,半夜醒来想吃羊肉,又担心御厨形成惯例,宁可“竟夕不食”;想吃荔枝却发现进贡的荔枝吃完了,索性作罢,以免给百姓增加负担。 这十六道菜么,看着品类齐全,其实都是些寻常的食材。 和现代的酒宴一样,硬菜的多少决定了席面的规格。 那位书生啥要求也没提,应是个不差钱的主,想来便是全给他上硬菜,他也付得起账。 师徒俩商量之后,决定按中等规格来做,也就是上四道硬菜:一道羊肉、一道鹌鹑、一道猪腰和一道鱼羹。 其余十二道,肉鲊和蒜泥黄瓜先占两个坑位,然后就看川味饭馆的客人当下点了什么菜,只要味型合适,多炒一份便是。 除了食材,还要买两种鲜果——干果、蜜饯和咸酸昨日已经备齐。 时值六七月之交,这个季节有什么水果既常见又可口还便宜呢? “你这西瓜保熟么?甜不甜?” 菜市场外有个小哥拉了一车西瓜来卖,标价为2元/斤,父子俩上前询问。 小哥当即挑出一个西瓜,拿小刀挖出一小块倒三角,递给吴铭:“你尝,不甜不收钱!” 其实单看瓜瓤的色泽和瓜皮的厚度,就知道不坏。 一尝之下,果然甘甜多汁。 “就要这个。” 南方的小西瓜不似北方那么变态,一个也就七八斤。 当然,给客人上不了这么多,剩下的内部消化。 至于第二种鲜果—— “你这桃甜不甜?” 父子俩走向一家水果摊。 摊主立刻拿起摆放在最显眼处的大桃:“今天现摘的攀枝花黑美人,甜死个人!” 吴铭扫一眼价格,指着脚边的桃子问:“这个呢?” 他记得东京城里也有卖水蜜桃的,但不怎么甜,准确地说,是和现代的桃子比不够甜,和同时期的其他桃子比还是蛮甜的。 普通桃子的甜度足以惊艳宋人了,不过两贯钱的酒宴,没必要把档次拉得太满,多少保留一点上升空间。 称三斤桃子,买齐食材,回店里把西瓜冰上。 肉已经买回来,人却不在,应是去沽酒买注子了。 父子俩择菜洗菜,忽然响起一阵铃声。 吴铭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接起:“喂,在,你现在就过来吧,大概什么时候到?” “谁啊?”等儿子挂断电话,吴建军好奇询问。 “装空调的,一会儿就到,你出去等着吧,这里我来弄。” 过不多时,忽听见外面响起乒呤哐当的动静,吴铭出去和送装空调的师傅唠了两句,然后便全权交由老爸处置。 半个小时后,就连厨房里也有了丝丝凉意。 吴铭倒没什么感觉,谢、李二人一拉开门,立时便感受到一股凉风扑面,顿觉精神一振! “师父,注子和酒我们买回来了!” 谢清欢捧着注子和注碗走进凉爽的厨房,脚步轻快。 李二郎试图把酒坛子抱进来,吴铭吩咐道:“放灶房里吧,寻个阴凉的所在。” 上品玉髓以小坛盛装,一坛即一角,一角即宋制四升,合约现在的2.7升,卖200文足陌。 吴铭并不打算提价,但跑腿费是要收的。 “二郎,你烧壶沸水,把注子烫洗干净。” “好嘞!” 谢清欢切着姜丝忽然抬头:“今日怎的格外凉爽?可是师父用了秘宝?” 她鬓角的碎发干爽如常,全不似往日浸着细汗,室外分明是夏日炎炎,厨房里竟凉爽如秋。 吴铭忍俊不禁,走到通往川味饭馆的门边,招招手说:“你过来。” 谢清欢依言走至门边,门外依旧是如墨漆黑,却有徐徐凉风拂面,说不出的惬意! 定是师父召来的仙风! 灶王上仙,法力无边! 吴铭笑道:“往后,你要是热得受不了,便可到这里来吹会儿风。” “师父……” 谢清欢喉间忽地哽住,鼻子有些发酸。 仙家岂会畏暑?这徐徐仙风定是为她这凡胎所召。 她深深呼吸,正欲慷慨陈词,以明其志,吴铭抢先道:“还愣着作甚?该焯水了。” 到嘴边的话立时又咽回肚皮,接着备料接着干活。 午时刚过,李二郎便推门而入:“掌柜的,客人来了!” 054 真假彦祖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苏轼所料不差,老苏果真允了兄弟二人赴宴,并将两贯钱交予长子。虽是由林家兄弟做东,苏门子弟却不可失了体面,教人看轻。 苏辙本不欲前来,他自觉学业不精,当以圣贤之道自持,岂敢耽于饮馔? 然既得父命,更兼长兄催请,加之须归还前次所借油伞,是以此番赴宴乃是出于情义,绝非贪图享乐。 苏轼却毫无心理负担,跟回自己家一样大喇喇跨过门槛,未待李二郎招呼便扬声道:“吴掌柜,眉山苏氏践约而来,笔墨何在?” 这般作派引得林希等人面露诧色。 苏辙只得向四人解释兄长与店家立约拟写食单抵偿琉璃杯之事,自然隐去了当日仓皇翻窗、险被父亲撞破的窘迫情状。 李二郎唱个喏,道声贵客稍待,折身进后厨禀报。 吴铭立时洗个手出来迎客,不忘嘱咐二郎备下文房四宝:“把我新买的两幅手卷取来。” “二郎省得!” 堂前立着六位青衿,执伞而立的正是二苏,余下四人则是前日打过两次照面的年轻书生。 吴铭叉手行礼道:“吴某怠慢,乞恕不周。” 苏轼递过油伞:“掌柜的请看,伞面水珠犹在,这伞吴掌柜借得及时,我二人还得也算利落。” 从二苏手里接过伞,吴铭现在确定,前日在状元楼,这四位书生所持油伞正是这两把,伞上的水珠多半是在那时留下的。 苏轼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有桩趣事须与掌柜分说——彦祖兄!” 话音刚落,吴铭和一玉面书生同时应声。 众人皆是一怔,两个彦祖面面相觑。 吴铭端详眼前人,见其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站姿挺拔如松,端的仪表堂堂。 好家伙,碰上真彦祖了! 苏轼抚掌笑道:“巧极!王兄表字彦祖,吴掌柜少时开蒙亦得此表字,二位彦祖缘聚于此,合该把盏共叙!” 堂内溢满笑声。 这位真彦祖名叫王汾,济州巨野(今山东菏泽)人;昨日来订宴的则是林希,与其胞弟林旦来自福州福清;第四位书生胡宗愈,则是常州晋陵(今江苏常州)人士。 加上二苏,六人皆是来东京寄应的外地考生。 苏轼忽然轻“咦”一声,望着二郎徐徐铺开的两幅手卷讶然:“贵店的食单竟用手卷写就?” 吴铭笑起来:“此非食单,欲烦劳二位苏相公赐墨宝八字。” 上回大苏失手打碎一个琉璃杯,原是约定手写一份食单抵偿。 开业那天张涛送来的贺礼令吴铭改了主意。 让未来的书法大家手写食单未免大材小用,谢清欢的小楷娟秀工整,食单完全可以由她执笔。 虽说眼下的大小苏只是一介书生,书法造诣亦未至炉火纯青,但由兄弟二人共题一联,待他日二苏名动天下,今日之事便不失为一段佳话。 苏轼问道:“哪八个字?” 吴铭正色答:“庖丁鼓刀,易牙烹熬。” 大苏啊,以后写《老饕赋》记得付我版权费! 说罢又补一句:“此乃友人谬赞,言过其实,吴某岂敢自比庖丁、易牙?” 苏轼断然道:“凭吴掌柜的手艺,当得此誉,换作我是那位友人,亦会送你这八个字!” 林希等人闻言相顾愕然,惊讶的同时不免有些不以为然。 这般赞誉怕是连正店的铛头都受之不起,而这位吴掌柜,恰如其名,不过一无名之辈,未免抬举太过。 转念想到蜀地偏远,苏家兄弟初至京师,想来未曾得见真正的好手艺,难免夸大其词,倒也不必当真。 苏轼挽起袖袍,大步走至案前。 苏辙却略显迟疑:“题字倒是无妨,只是我兄弟二人不以书道见长,亦无金石印章,纵使留墨,恐难与吴掌柜的精妙技艺相配。” 吴铭连连摇头:“小苏相公过谦了,诸位皆当世俊彦,他日必成栋梁之材,焉有不配之理?” 苏轼忙走过来拉上弟弟:“且题了字再说,你若是觉得不周,待你金榜题名刻了印章,复来补上便是。” 苏辙也不知道哥哥哪来的底气,他可不敢言必称高中。 但他知道哥哥急于了结琉璃杯之事,遂不再多言,题字并不费事,既然吴掌柜不嫌,他又岂怕献丑? 大苏执笔濡墨,顷刻挥就;小苏屏息凝神,运笔工稳。 一旁围观的林希四人纷纷抚掌称妙。 吴铭虽不通书道,却也瞧出“庖丁鼓刀”四字恣意挥洒,“易牙烹熬”四字端方有度,恰合二人性情。 待兄弟二人署毕款识,吴铭叮嘱李二郎将两幅手卷妥为收存,待二苏进士登科后再来补钤印章。 小店并无雅阁,亦不能席地而坐,只得将两张方桌拼作一张。 苏辙甫一落座,便径直问道:“吴掌柜,上回来喝的冰镇凉茶可还有?” 非是享乐,来都来了,总归要点些心头好。 “有的!林相公特意叮嘱多冰镇两壶,旁的不好说,凉茶定教小苏相公尽兴!” 满座笑声中,苏辙微红着脸向林希称谢。 目光转向兄长。 自己从未向林希提及喜好,定是哥哥暗中嘱咐。 兄弟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铭回厨房备菜,李二郎则呈上一应餐具,将清风楼的上品玉髓过滤后倒进注子里,置入盛有热水的注碗中,一并端出。 按宋时规矩,应先上果盘蜜饯等开胃。 吴铭从冰箱里取出西瓜。 谢清欢立时凑了上来,饶是她见多识广,愣是没认出这圆不溜秋、绿皮红瓤的古怪瓜果。 不等徒弟开口询问,吴铭笑着解释:“这叫西瓜,和甜瓜近似,但远比甜瓜甘甜多汁。” 西瓜在宋朝疆域内生根发芽在要等到南宋初年,某大臣去金国“出差”并带回来一包西瓜种以后。 岂料一经引进,竟迅速普及开来,南宋建国不到三十年,便已是“碧蔓凌霜卧软沙,年来处处食西瓜”。 北宋流行的是甜瓜,当然,和现代的西瓜一比,这个甜字未免有点名不副实。 见徒弟眼巴巴地盯着,吴铭便切下一牙递给她。 谢清欢喉头滚了滚,推辞道:“此等珍奇瓜果,如何使得?” “给你你就拿着。” “好嘞!” 谢清欢连忙接过,一口咬下,立时双眸生辉,脱口道:“好甜!” 055 冰镇西瓜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你来切。”吴铭将切瓜的任务交给徒弟,“把瓜瓤剔下,莫要切得太碎,分量你自个儿掂量。” “弟子省得!” 谢清欢接替师父将瓜瓤切小装盘,有时不小心切得太碎,说不得,只能由她自己吃掉。 真甜! 仙家瓜果亦远非凡俗可比! 又见师父拎出一袋桃子,不禁暗暗点头,这个她识得,定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只不过…… “师父,以此招待客人,会不会过于贵重了?” 她听闻蟠桃有延年益寿之效,便是神仙也难得吃上一回。 “不过是寻常的桃子,何来贵重一说?”吴铭莫名其妙,“你可会削桃?” “会!” “待会把桃子削了,和西瓜一样切成小块。” 谢清欢壮着胆子问:“万一切得太碎,弟子可否吃掉?” 吴铭失笑道:“你若是想吃桃,挑个好的削来吃便是,我还会短了你的不成?” 一边说,一边将干果、蜜饯和咸酸装盘。 干果备的是桂圆和花生——桂圆和龙眼是现代的叫法,宋人称之圆眼,不管是新鲜的还是晒干后的都这么叫。 花生虽是豆类作物,却和坚果近似,亦可划分至干果类,原产于南美,要等几百年后才传入中国。 宋时常见的坚果有榛子、松子、银杏、榧子等,现代的品类就更多了,吴铭之所以选择花生,纯粹是因为店里有现成的。 蜜饯备的是宋朝便有的冬瓜和金橘,只不过,正店通常还会给蜜饯雕花,比如蜜冬瓜鱼儿,便是将冬瓜蜜饯雕成鱼形。 吴铭买回来的冬瓜条仅食指粗细,雕不了一点,也不愿费这个劲。 咸酸倒是费了他一番工夫,市面上所售的腌制品,腌菜腌肉都比较常见,腌水果却不多,好在最后找到两样:腌梨和腌李子。 吴铭这边备好干货,谢清欢那边也已将新鲜水果切出装盘。 吴铭将十二根牙签分别插在十二碟鲜果的果肉上,李二郎觉得分外新奇,却并未多问,想也知道这些小木签的作用。 “二郎,倘若客人问起,你便这般作答……” 李二郎牢牢记住吴掌柜的交代,将鲜果、干果、蜜饯和咸酸依次端出,上菜时不忘报名:“两鲜果:西瓜、水蜜桃——” 并非水蜜桃,只是搁在宋朝,说是水蜜桃也不为过。 在场的六人都是识货的,闻言皆是一惊。 林希惊讶的同时稍稍松口气。 大宋物产丰富,单是桃子便有金、银、水蜜、红穰、细叶、红饼子等多种,其中水蜜是最好的桃子品种之一。 今日毕竟由他做东,倘若店家端上来的俱是廉价货,他自是颜面无光。既然吴掌柜敢以水蜜桃作鲜果,想必席面的规格不会太低。 然则,这西瓜却是何物?饶是他见闻广博,此前也从未听闻。 李二郎奉上六碟西瓜,众人的目光俱是一凝。 但见碟中红瓤如玛瑙,黑籽似墨玉,此等异色实属罕见。 王汾坦诚道:“王某孤陋,诸位可识得此物?” 在座尽皆摇头。 见二苏亦摇头不止,林希奇道:“西瓜莫不是蜀中特产?” 苏轼断然道:“蜀中绝无此瓜。” 李二郎不禁暗叹掌柜的料事如神,遂依其嘱咐解释道:“此瓜为辽地所产,小店选用的乃是上上之品,其清甜多浆,远非寻常瓜果可比。” 六人相视恍然:原是异邦之物,无怪中原少见。 心里更是暗暗吃惊:此等小店,竟能弄来辽地的瓜,这位吴掌柜的身份怕是非同一般! 一念及此,林希四人立时收起了小觑之心。 二苏却未多想,既见北地奇瓜,那便先吃为敬! 木签轻取瓜片入口,霎时间,只觉瓜肉沁凉如冰。 这西瓜竟也是冰镇过的! 不等二人咀嚼,果肉竟是入口即化,化作冰凉甜水滑入喉间,顿觉清甜沁脾,暑热尽消! 兄弟俩不约而同低呼:“快哉!” 众人见状,皆举签取食。 一尝之下,方知掌柜的所言不虚,此瓜当真清甜多浆,冰镇之后尤为甘冽消暑,便是大宋最上品的甜瓜,亦远远不如! 苏辙碟中的瓜片顷刻而尽,转头对二郎道:“烦请再添一碟。” “某亦同求!” “此处再续!” 见众人纷纷求续,林希朗声道:“且为诸君各续一碟!” 吴铭早就料到会以这种方式展开,买了一整个西瓜呢,管够! 当然不是免费续,得加钱! 拿出小本本记上账:西瓜+6。 两分钟后,改成:西瓜+12。 复又改成:西瓜+18。 不是哥们,虽然一碟的分量并不多,连吃四碟是不是有点离谱了?后面还有十六道正菜呢! 不多时,李二郎又来报:“西瓜再续一碟!” 一碟? 看来大多数人是懂得节制的。 所以到底是谁还要吃瓜?! “是哪位相公要续?” “是小苏相公。” 好嘛,吴铭算是看出来了,小苏爱喝的不是王老吉,而是甜口的冷饮。得亏生在宋朝,这要是生在奶茶汽水冰淇淋泛滥的现代,怕不是要活成一个肥宅。 谢清欢正待切瓜,吴铭制止道:“不必切了。” 又吩咐李二郎说:“走菜吧,顺带捎句话给小苏相公:此瓜性寒,不宜多食。” 头两道菜肉鲊和蒜泥黄瓜已经备好,仍然分六碟盛装。 李二郎先取出六只琉璃杯为六人斟酒。 免不了又是一番啧啧称奇。 此等无名小店,竟也用一等琉璃待客,但看杯盏的品质,较之状元楼竟犹有过之! 无怪二苏对这家小店的推崇备至,原是我看走了眼…… 林希想到适才苏轼对吴掌柜的评价,不禁对后续的菜品生出些许期待,且不说和正店比肩,只要能得其七分滋味,便算不虚此行了。 李二郎将吴掌柜的话转告给苏辙:“掌柜的还说,西瓜乃夏日所产,小苏相公下回光顾,若仍想吃冰镇西瓜,还望预先知会,以便小店提前准备。” 夏日所产…… 苏辙执杯的手微顿,怅然若失。 待此宴毕,他定当闭门苦读,潜心备考,绝不再踏出客院半步。 下回再来得等到秋闱之后了,可是秋闱之后,便没有冰镇西瓜可吃了…… 一念及此,连杯中的凉茶也似忽然没了滋味。 056 特制小菜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第一盏:肉鲊、蒜泥黄瓜——” 斟酒罢,李二郎奉上第一盏下酒,仍遵照掌柜的嘱咐,为二苏各呈上一碟特制小菜。 但见青瓷碟里,根根菜茎莹白如玉,明黄的蒜末与鲜绿的葱花点缀其间,醋的醇、姜蒜的辛和川椒油的麻先声夺人,酸香中裹挟一缕独特的草木清气,勾得人喉头生津。 王汾有些纳闷:“此为何物,何以独奉二苏,我等却没有?” 胡宗愈轻轻摇头:“吴掌柜未免厚此薄彼啊。” 二苏一眼便认出碟中菜肴,不禁相顾莞尔:“此物乃蜀中特产,唤作鱼腥草,蜀人嗜其异香,外人多难消受。吴掌柜知我二人怀念家乡风味,又恐诸君不喜此物,是以如此上菜,委实有心了。” “二位苏相公所言极是!”李二郎另呈一盘凉拌折耳根,置于桌案中央,“掌柜的嘱咐,将这一份奉与诸位品尝,若能受此味,自当续奉。” 林希四人纷纷举箸尝试,霎时间,表情与五官齐飞,面庞共鱼腥草一色,煞白煞白的,几欲作呕。 反观二苏,却见兄弟俩频频举箸,竟是吃得津津有味。 四人默然搁箸,皆默契避食,只将目光放在面前的两碟下酒菜上。 肉鲊乃寻常菜式,黄瓜亦是寻常菜蔬,无甚稀奇。 林希四人前日尝过状元楼的肉鲊,免不了要进行比较。 细嚼之后,王汾笑问:“子中兄以为如何?” 林希微微颔首:“仅此一味,堪与状元楼相比。” 苏轼奇道:“状元楼是何去处?听子中兄言下之意,竟似更胜此间?” 苏辙同样惊诧,吴掌柜的手艺已是他生平仅见,莫非东京更有胜者? 林希不禁莞尔:“二位初至京城,不谙其中门道,这七十二正店乃京师食林执牛耳者,状元楼便是其中之一,离这儿倒也不远,其镇店之肴荔枝腰子独步东京……” 厨房里,师徒俩继续备料,至于第二盏下酒,倒不急着烹炒。 宋时宴饮耗时漫长,别看只行八盏酒,没有个把时辰吃不完。 店堂里有二郎照看,在客人换盏之前,他会预先知会的,现炒完全来得及。 临近十二点,眼下须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川味饭馆上。 …… “你们确定要去?走过去得十来分钟,而且那家店没有空调。” 陈桂彦看着跃跃欲试的小赵和小林,再三强调。 昨天中午吃完饭,小孙一回银行便大肆宣扬,还真让他说动两个。 小赵当即表示:“没空调就对了,环境越差,味道越正!” 小林当先迈步:“陈哥,走起!” 十分钟后。 陈桂彦领着二人抵达川味饭馆,今天却是挂了门帘,他没有多想,径直伸手掀起,一股凉风霎时扑面! “这不是有空调么?” 赵、林二人大喜过望。 陈桂彦一脸懵逼:“昨天中午明明没有……” 一夜之间竟然升级了!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叔,今天有新菜吗?” “哪能天天出新菜?”吴建军笑呵呵递上菜单,“今天还是盖饭?” 小赵抢先说:“咱点几个菜吧。” 小林无条件同意,小孙昨天来就吃的盖饭,回去后可是强烈推荐单点,必须听劝。 陈桂彦拍板道:“一人点一个,我要个火爆腰花。” “火爆腰花、鱼香茄子、炝莲白各一份!” 吴建军进后厨报菜,将点菜单撕下来钉木板上。 与此同时,李二郎也推门而入:“掌柜的,客人要换盏了。” 吴铭头也不回地吩咐:“腰花和茄子多备一份料。” 前者正好拿来炒荔枝腰子,鱼香茄子连味型都不用改,直接一锅烩了。 “第二盏:荔枝腰子、鱼香茄子——” 话音未落,满座皆惊。 “荔枝腰子?” 林希几疑耳误,他方才向二苏荐罢状元楼,怎的此间便把人家的招牌菜端上来了? 当即追问:“可是状元楼的做法?” 李二郎一边斟酒呈菜一边作答:“小店的荔枝腰子比之状元楼的,有相似亦有不同,请诸位品评。” 原是仿制。 四人恍然。 理应如此,状元楼再是不济,到底是七十二正店之一,正店名肴岂是寻常小店可比? 东京食肆素来效颦成风,凡正店推出新菜,必有无数小店争相效仿;然形似易得,神韵难求,菜虽同名,滋味差别却不可以道里计。 不过,出乎林希的意料,这道荔枝腰子的卖相着实不坏,不仅腰子所呈现的荔枝形和状元楼的一般无二,酱色之稠、香气之浓甚至犹有过之。 可盘中独缺芫荽,终非本味。 六人执筷品尝,细嚼慢咽间,但觉酸、甜、咸、鲜诸味在唇齿间丝丝交织,竟融为某种既熟悉又珍贵的滋味…… 林希和林旦在福清老家时常啖荔枝,对这滋味自不陌生;王汾和胡宗愈虽只尝过屈指可数的几次,亦对此印刻深刻。 来自荔枝产地的二苏更不必说,苏轼立时拍案叫绝:“好一道荔枝腰子!形神俱肖,竟得真味矣!” 腰子就得趁热吃,苏辙闷头吃菜,可一碟的量委实太少,转眼便吃干抹净,顿觉意犹未尽,恨不得再来一碟,到底是忍住了。 鲜果倒是无妨,热菜却不便再续。 端起凉茶冰一口,忍不住问:“莫非状元楼的荔枝腰子更胜此一筹?” 四人面面相觑,有片刻的沉默。 终是林希停箸沉吟:“子由今后若是想吃荔枝腰子,但来此间足矣。至于状元楼,除却荔枝腰子,尚有数道招牌菜值得一品……” 午间用餐高峰来临,店外烈日高悬,川味饭馆里同样热火朝天。 吴建军不时进厨房催菜:“六号桌的炝炒凤尾——” “在炒了!” 李二郎也连声催促:“掌柜的,须上第四盏了!” “走菜!没叫你!爸,走菜!” 谢清欢将卤好的鹌鹑捞出分装。 宋朝的上流社会将鹌鹑视作大补食材,特别有助于房事,故而凡宴饮必食鹌鹑。当今这位官家因为无后尤其信这个,一席酒宴上个七八道鹌鹑,亦不足为怪。 吴铭也入乡随俗,为六人准备了一道香卤鹌鹑。 谢清欢接着将炝炒凤尾装碟,喊道:“二郎,走菜!” ----------------- ps:月初求月票!求追读!or2! 057 大相国寺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还剩什么没做?” “我看下……”谢清欢探头到钉菜单的木板前看了眼,“只剩一份回锅肉盖饭。” 师公写的字过于简化,她起初看不太明白,经过这几日的适应和积累,起码菜名都能看懂了。 吴铭边刷锅边说:“备三份料,把你师公的午饭一并做了。” 盖饭的菜量只有单点的一半,三份料相当于一份半。 又问:“要不也给你做一份?” “弟子不饿。” 吴铭打趣道:“可是桃子吃多了?” 谢清欢双颊生烫,立时埋头备料,避而不答。 她确实没少吃,零零碎碎加起来得有三四个,却不知能换得几年寿数? 吴记川饭的六位已经吃了两个半小时,下酒已经行至第七盏,眼下正是酒足菜饱、食欲渐消、频频出恭的时候。 说起来,麦秸巷里的“公共厕所”还是状元楼出资建的,距离吴记川饭很近,走过去只须两三分钟。 虽说状元楼并未对其使用做出限制,但除了该楼的食客和员工,罕有人会把自家的肥水拉在他人的茅厕。 林希等人曾在状元楼用膳,自是熟门熟路,不必赘述。 “走菜!” 吴铭将回锅肉炒出装盘,稍稍松一口气。 川味饭馆这边已经搞定,最后还剩吴记川饭的两道菜:清炒菠菜和鲫鱼豆腐羹。 宋时的羹可以加米也可以不加米,前者叫糁羹,比如苏东坡父子做的玉糁羹;后者叫羹汤,最出名的当属南宋初期的宋五嫂鱼羹,有谣传说是现代西湖醋鱼的前身。 这自然是后人牵强附会,一道汤菜和一道烧菜,二者并无关联。不过宋人喜食酸甜口,确实有可能会爱上西湖醋鱼(前提是做得好),以后倒不妨做来试试。 把煎香熬白的鲫鱼豆腐羹倒汤煲里保温,菠菜不急着下锅。 先吃几块西瓜凉快凉快。 待最后一个客人离店,父子俩和谢清欢聚在后厨将剩下的冰西瓜分而食之,当然也没忘了给李二郎留几牙。 吃得正嗨,李二郎忽然推门而入:“掌柜的,最后一盏!” 吴建军招呼道:“来来来,吃块西瓜再走。” 吴铭将手里的西瓜三两口啃完,猛火灶,启动! 店堂里,七盏酒过后,六人已有七八分饱。 林希将碟中最后一片葱爆羊肉吃下,慨然叹道:“此时方信子瞻所言不虚!“ 苏轼不解其意:“子中兄何出此言?” “庖丁鼓刀,易牙烹熬——吴掌柜之技艺,诚不负此八字!” “善哉斯言!” 王汾等人皆颔首称是。 四人本疑二苏僻处蜀地,未曾尝过珍馐,故多溢美之辞。 然这十四道下酒,非但有荔枝腰子这等青出于蓝的名肴,更兼诸多独创新菜,竟是道道不凡,任取其一,便可作正店的招牌! 林希心里暗忖:吴掌柜于庖厨之道的造诣,怕是远胜状元楼的铛头。 惜哉! 此间终究是简陋了些,既无丝竹笙箫之雅,亦乏红袖添香之趣,若非如此,日后东京宴饮,谁复问津状元楼哉! 王汾说道:“葱爆羊肉便也罢了,吴掌柜竟能化猪肉为珍馐,实乃奇技!” 胡宗愈拊掌应和:“若非二郎明言,我竟以为此肉与牛肉无异!” 林希感叹道:“放眼整个东京,善烹猪肉者我兄弟二人只知一家。此为第二家。” 王汾轻轻挑眉:“巧极,王某亦知一家。” 胡宗愈亦道:“胡某亦知一家。” “且住!” 四人正欲开口,却被苏轼制止:“四位何不以酒代墨,书于案上,稍时共揭谜底?” “善!便依子瞻所言!” 四人蘸酒书字,皆虚掌相掩,待俱毕,齐展掌观之。 大小苏定睛一瞧,却见四人所书竟是同一个字—— 相。 四人为之绝倒,二苏却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林希解释:“此‘相’字乃指大相国寺,我等所指实为同一处。” 二苏更困惑了。 大相国寺自是知晓,太祖钦定的东京首刹,内城除大内宫阙外最恢弘处。然则—— “诸君论庖厨之事,何涉寺院?” 林希笑起来:“二位有所不知,大相国寺内有一烧朱院者,僧众虽持戒茹素,烹调猪肉却是行家里手……” 便在此时,灶帘忽然掀起,李二郎捧盘而出:“第八盏:鲫鱼豆腐羹、清炒菠菜!” 六人的视线立时落到最后这两道菜上。 青花莲纹碗被次第呈至座前,林希忍不住抚碗称赞:“此间器具亦精雅至此!” 众人皆以为然。 苏轼迫不及待地揭开碗盖,刹那间,浓香扑鼻,但见豆腐胜雪,汤白似乳,一尾黑鲫横卧其间,脱口道:“玉版分银浪,玄鳞隐素涛,此之谓也!” 六人竞相举勺饮汤,鱼鲜裹着豆香滑入喉间,立时溢出满足地叹息。 林希喜不自禁:此番做东择此间设宴,原是为了照顾二苏,不料竟得飨盛宴,犹胜状元楼,当真颜面生辉! 厨房里,吴铭闲着没事,又教会谢清欢几道菜的切配方法。 他这徒弟有时说话没头没尾的,不太聪明的样子,学厨倒是很快,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配菜师了,不知何时才能学会自己炒菜。 “师父,月底的万姓交易咱去么?” “万姓交易?你指大相国寺啊?” 大相国寺不仅是开封府的地标建筑,同时也是东京的商业文化娱乐中心,每月初一、十五和旬休日都开放庙寺,供百姓交易,仅中庭两庑便能容纳上万人。 不仅平民百姓会去,离职或到京的官员也会把任上搜刮的“土特产”拿到这里来变卖成现钱,正所谓“技巧百工列肆,罔有不集,四方珍异之物,悉萃其间。” 这倒是一个打响名气的好机会。 “那便去——” 话说一半,忽被李二郎打断:“掌柜的,结账!” 可算是吃完了。 结算时刻! 当然,算钱之前得先唠两句,问一问客人的食后感、有无意见和建议之类。 六人自是交口称赞,便连林希四人,此时也加入了“夸夸团”,盛赞吴掌柜的手艺。 唯有苏辙念及今后再无冰镇西瓜可吃,略显怅然若失。 这一席酒宴连菜带酒水加续碟,一共3048文,抹掉零头,实收三贯足陌。 快哉快哉! 058 再探状元楼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见天色灰蒙,估计待会又得下雨,吴铭笑问:“诸君可须借伞?小店恰有三把。” 他并不介意把伞全部借出去,这一借一还,客人不就留住了么? 苏轼抬头望天,乐观道:“不劳吴掌柜费心,我谅这雨一时半会儿落不下来!” 谁问你了?谁不知道你“一蓑烟雨任平生”? 复看向林希等人,五人亦称谢婉拒。 辞行之际,苏辙叉手道:“承蒙吴掌柜盛情,若秋闱得捷,定来置酒设宴。” 言下之意便是要闭门苦读,秋闱之前不会再来了,看似道谢实则明志。 吴铭回礼如仪:“那便祝诸君八月秋闱拔得头筹。” 看着大小苏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重逢之期不远矣的预感。 二郎刷碗,徒弟打烊,吴铭算账。 收钱三贯,加上先前所剩,共计4500余文。 刚串完散钱,便听见啪嗒啪嗒声响,豆大的雨点砸落屋檐。 惨!兴国寺位于内城西南汴河沿岸,走回去少说也得半个小时,那六人怕是要淋成落汤书生喽! 忽然有些饿了,想起中午都不曾进食,不如…… “小谢,二郎,随我上状元楼吃些点心!” 遂各执一把伞,再探状元楼! 侍者仍是上回那个大伯,吴铭上次付完账顺手赏了他两个铜板,这回肉眼可见的殷勤,小跑着迎上来:“三位贵客里面请!” 不等吴铭吩咐,已然呈上食单,问道:“三位仍要荔枝腰子和肉鲊?” 记性倒是不错,竟记得三人上回点了什么。 “尝点别的,听说你家的鱼做得不错?” “正是!酒炊淮白鱼亦是掌勺铛头的拿手菜,客官若爱吃鱼,此味不容错过。” 吴铭在食单上找到此菜,好家伙,三百文一份! “白鱼斤两几何?” “去脏器后一斤上下。” “一斤上下的白鱼竟和羊肉一个价?” 他记得市集所售白鱼不过四五十文一斤,这定价过于离谱。 谢清欢抢答道:“师父有所不知,淮河所产白鱼自隋时起即是皇家贡品,至我朝太祖诏令“不得取食味于四方”,断了此贡,方才转市肆贩售,绝非寻常白鱼可比。” “姑娘所言极是!”大伯立时附和,“三百文只挣得几分薄利,换作别家,须翻个倍不止!” 他口中的“别家”,指的自然是内城那几家正店。 “那便来一份吧。” 吴铭爽快拍板,又要了三个莲房鱼包,一个卖五十文。 大伯回灶房报了菜,取餐具时,一“同事”凑上来问:“那不是闲汉李二郎么,怎的又来了?可是在哪里发了财?” “他发个鸟财!点菜付账的是居中那壮汉,李二郎不过出一张嘴。” “看那壮汉衣着也不似有钱人。” “非也!莫看形制朴实无华,面料却是不俗!瞧见他的头发了么,定是初至京师的番邦人……” 这俩和李二郎一样目不识丁,愣是没认出三人衣服上的“吴记”二字。 餐具小菜一一上齐,闲聊等菜时,一浓妆妓女忽然走至桌前,执红牙拍板,张口便唱:“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李二郎连忙起身驱赶:“去去去!不须打酒座!” 所谓打酒座,又叫擦坐、赶趁,指专门串行于酒楼卖唱(通常也卖身)的妇女,往往“不呼自来筵前歌唱”,讨些赏钱。 吴铭制止道:“无妨,让她唱吧。” 他挺好奇,也不知柳永的词唱出来是个什么感觉,起头这几句倒是不坏。 那妇人立时朝吴铭抛个媚眼,接着拍板唱道:“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嘴里唱着曲,脚下忽然踩起小碎步,吴铭满以为她要起舞,岂料她走近之后,忽然一屁股坐了下来。 霎时间,劣质胭脂的刺鼻香气扑面,熏得他眉头紧皱。 歌声丝毫不乱:“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这词不对吧? 吴铭无暇纠正,那妇人忽然贴了上来,作势便要往他大腿上坐。 “起开!”他厉声呵斥,“正经唱曲,莫挨我!” 余光瞥见一旁的谢清欢和李二郎都在憋笑。 那妇人惊得跳将起来,歌声就此中断。 她不禁多看了吴铭两眼,心下诧异:入行十几年,她就没见过只吃素不开荤的男人。 到底是经验丰富,她当即清清嗓子,接着拍板唱起来。 这回便规规矩矩的,站在桌前将这首《望海潮》唱完,只是这词唱得颠三倒四的,显然业务不精。 吴铭摸出五枚铜板赏给她:“去吧。” 那妇人眉开眼笑地收下钱,唱个喏,又上隔壁桌献唱去了。 谢清欢笑问:“师父,此曲悦耳否?” “平平无奇。” 吴铭不通音律,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如现代的古风歌好听,当然,这样比较并不公平,那妇人的水平在北宋歌伎中应属地板级别,教坊乐部的歌伎必定胜过她百倍。 他反问徒弟:“你觉得呢?” 谢清欢却不予置评,只道:“擦坐赶趁,有甚可说的。师父若想听曲儿,离这儿不远的保康门瓦子,其中小唱刘师师、徐婆惜、李金莲等,都是极好的。” “你倒是懂得挺多……” “非是弟子懂得多,而是师父不食人间烟火。不过,说到保康门瓦子,二郎定然比我了解。” “???” 李二郎全没料到话锋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忙说:“某哪敢和谢铛头比……” 谢清欢打断道:“我昨夜洗衣服时,见你自巷中哼着曲儿走过,莫不是从勾栏听曲而归?” 李二郎霎时涨红了脸,嗫嚅道:“昨夜、昨夜师师设棚唱新曲,某自是要前往支持的。” 得,敢情还是个“追星族”! 吴铭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改日师师再唱新曲,记得叫上我。” 好不容易穿回北宋,不体验体验东京的风俗人情,这不白穿越了嘛! 谢清欢忙不迭举手:“我也想去!” “好!那便一起去!” “莲房鱼包——” 大伯的报菜声自脑后传来,一回头,却见那妇人已在隔壁桌食客的根底处坐定,那食客把那妇人抱一抱,撮一撮,拍拍惜惜,把手去摸那胸前[注]。 ----------------- 注:本段引自话本《宋四公大闹禁魂张》原文,侵删。 059 酒炊淮白鱼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莲房鱼包,吴铭记得杭州的八卦楼在上个世纪末率先复现并改良了这道宋代风味,做法说起来并不复杂,不过是将莲蓬切底,挖去内瓤和莲子,填入鱼肉蒸熟。 主要是费劲,莲蓬壁较为薄嫩,很容易撕裂,去瓤时极耗耐性。 大伯将三个绿油油的莲蓬分别呈于三人座前,仅掌心大小,底部垫着荷叶,热气裹着鱼肉的鲜香自孔隙中袅袅腾起,恍如莲蓬吐雾。 不得不说,卖相着实不错,十分契合宋朝文人对“清雅”二字的追求,其他人暂且不论,周敦颐肯定很爱这道菜。 揭开莲蓬,热香扑面。 但见乳白色的鱼肉丁泛起淡淡油光,渗出的清澈汤汁积在底部,青绿的葱花点缀其间。 吴、谢二人各自品尝,李二郎则要来一碗饭,大快朵颐起来。 拷打时间! 吴铭看向徒弟,不消师父开口,谢清欢已然心领神会,抢答道:“食材选用的应是鳜鱼,治净后起两侧鱼肉去皮切成丁状,调味么,有淡淡的酒味、胡椒粉的辛味、酱油的咸香、葱香……” “没了?” “额么么……似乎、大概、八成是没了。” “你以后做菜也这样做?似乎、大概、八成是熟了?” 吴铭肃容凝视她。 谢清欢悚然一惊,赶紧又舀起一匙放入口中,低眉细细咀嚼,霍然抬眸,喜道:“甜味!还加了糖饴!” “不完全对,再想想。” 谢清欢轻轻蹙眉,再三品鉴,却一无所获,无奈道:“弟子愚钝,还望师父赐教。” 吴铭冲她手边的莲蓬壳努了努嘴:“舔一下壁面你便晓得了。” 谢清欢依言照做,立时恍然大悟:“师父明察秋毫!虽只浅尝一口,竟能辨出莲房内壁抹了蜂蜜!无怪我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甜味……” 奉承之辞已至唇边,忽然想起师父乃神仙下凡,厌恶尘俗谀辞,及时咽回肚皮。 吴铭微微一笑:“用饭吧。” 他倒也没有那么神乎其神,纯粹是因为吃过复现版,知道配方。 莲房鱼包是一道创意菜或者叫意境菜,重在造型足够赏心悦目,味道其实并无特别之处。 不过嘛,坐在一千年前的酒楼里吃着原版的莲房鱼包,味道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酒炊淮白鱼——” 报菜声中,大伯呈上这道价值三百文的硬菜。 炊即蒸,酒炊淮白鱼其实就是以酒清蒸淮白鱼。 吴铭这回没再拷打他的开山大弟子,并非突发善心,主要是这道菜比较简单,甚至不必品尝,单看卖相便一目了然。 鱼身平卧于素白瓷盘,蒸制后的表皮呈半透明玉白色,鱼背上的刀口翻卷出细腻的嫩肉,青绿的葱丝覆于其上,酒汁沿鱼腹沟壑流淌而下,与盘底清透的汤汁交融,泛起淡淡的油星。 光是看着盘中的淮白鱼,便仿佛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好吧,他确实闻到了,并且咽了口唾沫。 吴铭非常喜欢清蒸这个做法,简单却美味,且不容易翻车。 谢、李二人也都连咽唾沫,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师父(掌柜)先动筷。 吴铭夹起一块蒜瓣状的鱼肉,入口滑嫩细腻,确实是顶级白鱼,其鲜美并略带媲美蟹肉的清甜味,足以使人忽略掉白鱼细刺太多的缺点。 去腥、调味和蒸制的火候都很到位,没毛病。 “大伯!来半碗饭!” “我也要半碗!” “我要两碗!” 话音未落,吴铭,谢清欢和大伯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李二郎忙说:“我不吃肉,我拿这汤汁拌饭。” 吴铭失笑道:“没人不准你吃肉,尽管吃便是。” 李二郎心下感动,却并不意外,掌柜的乃菩萨转世,待他和谢铛头一向宽厚。 一旁的大伯听得瞠目愕然,心说这番邦汉子忒也心善,不仅允这闲汉同桌进食,还准他尽情吃肉,顿觉既羡慕又愤懑:我不比他年轻俊美得多?怎的遇不上此等好事! 待大伯奉上米饭,李二郎立时拿小匙舀汤汁拌饭,肉却不夹一箸,直等吴掌柜和谢铛头用完了饭,方才将剩下的白鱼连头带尾、连汁带汤吃得一干二净。 这要搁现代,光盘行动得请他代言。 今日收益:-550文! 结账时,吴铭提了个小建议:“替我转达贵店铛头,酒炊淮白鱼名不虚传,可这莲房鱼包尚不够极致,不如将鱼肉与莲子一并剁碎,加味料搅匀成胶状,再搓成莲子大小的鱼丸,填入原本属于莲子的圆窝中,不仅有莲房之形,更兼具莲房之意。” 这种做法正是八卦楼的改良版,他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说罢,摸出两个铜板赏给对方,携谢、李二人撑伞而去。 适才下过一阵大雨,眼下业已转小。 三人踩着巷陌积水徐徐前行,谢清欢忍不住问:“师父,你为何要把秘诀告诉状元楼的铛头,咱自己做不好么?” “咱不做这道菜。” 做起来贼费劲,不值当,也不适合在川味饭馆卖。 “可……”谢清欢仍然不懂,“状元楼离咱家这般近,他家的生意若是好了,必然会影响咱们。” 这倒是实话,一巷之内岂容两家正店?吴记川饭要做大做强,只能踩着状元楼的尸体上位。 吴铭笑道:“为师胸中自有万法,区区莲房鱼包,何足道哉?” 作为一个现代厨师,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谢清欢既惊又惭,仙家气量实非凡俗可比! 她垂首道:“是弟子狭隘了。” 状元楼里,大伯进到灶房,将客人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王铛头。 话未说完,王铛头忽的抓住他的肩头,面上闪过诸多神色:惊讶、欣喜、激动……最终化作一声急切地低吼:“此客何在?” 大伯吓一跳,定了定神,如实作答:“那三人已经离店,往麦秸巷中去了。” 王铛头立时抛下他,菜也不做了,急急跑到店外,朝麦秸巷中眺望。 却见雨线斜斜,空巷寂寂,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大伯慌忙跟出来,疑惑不解:“王铛头,你这是……” 王铛头望着空荡的巷陌默然半晌,正色道:“若贵客复至,须速来禀报!” 060 此曲只应天上有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却说苏轼六人酒足饭饱后,不慌不忙地往兴国寺而去。 途中突降骤雨,雨势倏而转急,众人匆忙寻了处屋檐躲避,望着滂沱的雨幕,皆懊悔未向吴掌柜借伞。 苏辙记起兄长先前所言,忍不住揶揄:“哥哥,我可算明白了,你断定的事从未应验过。” 苏轼哈哈一笑,狡辩道:“事事落空岂不正是另一种事事应验?” 幸而没过多久,雨势便渐渐转小。 众人以手遮头,冒雨疾奔回各自的住处。 二苏褪下濡湿的外衫,取干布巾细细擦拭头脸水渍。 苏轼叩开父亲的房门,将剩余银钱递还。 苏洵接过钱袋随口问:“你等在何处宴饮?” “朱雀门外麦秸巷中……” 想起那日险被爹爹撞破的窘境,苏轼没敢径直说出店名。 “莫不是状元楼?” “非是状元楼,不过一无名小店,不足道也。” 苏轼含糊其辞,试图蒙混过关。 苏洵捻须轻笑:“这家无名小店的掌柜莫不是也叫吴铭?” 苏轼立时面露诧色:“爹爹如何得知?” “京中食肆岂有我不识的?” 苏洵以过来人的口吻告诫道:“吴记菜味虽美,然过刚过烈,你二人怕是消受不住。不出一个时辰,定要腹痛如绞,如厕不止。” 苏轼不以为然:“爹爹多虑了,我与子由前几日才——” 险些说漏嘴,幸而及时醒悟,话到嘴边改了口: “——才听林子中提起,他已经去过两回,并无任何不适。定是爹爹点错了菜,此店不仅做川饭,更兼营北食、南食,吴掌柜的荔枝腰子甚至更胜状元楼一筹……” …… “没啥事我先撤啦!” 忙完晚高峰,扒拉完晚饭,吴建军脚下抹油正要开溜,忽听儿子甩过来一句:“爸你可当心点,我妈最近盯上你了。” “啥?”吴建军脚底打滑,三步并作两步折返回来:“此话怎讲?” 吴铭早习惯了老爸时不时蹦出的半吊子文话,直接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不怪老妈起疑,在她的视角里,老爸已经连续三天早出晚归,出门时毫不磨蹭,回家后也全无抱怨。一天两天还能理解,这都第三天了!这还是吴建军吗?! 别说陈萍犯嘀咕,连老爷子都拍着大腿断言:“绝对是生意火爆,给他干出成就感来了!”转头就吵着要重出江湖,助乖孙一臂之力! 看完母子俩的聊天记录,吴建军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岂有此理!凭什么怀疑我在外面打牌!我是那种好吃懒做、阳奉阴违、偷奸耍滑的人吗!” 吴铭立刻竖起手掌起誓:“我作证,你的形象绝对没有差到这种程度。” “……” “总之,万一我妈问起,你别提起那边的事。” “老子晓得!” 吴建军扔下手机,气呼呼地走了。 转眼又是一天。 吴铭开始核算今天的业绩。 川味饭馆的营业额和昨天持平,1600多不到1700,马马虎虎,可能还比不上邻近的那家重庆鸡公煲,别看那家店堂食的客流量不大,架不住人外卖猛,日均销售量估计在100-200份之间。 当然,扣掉平台抽成,实际的利润率有多高就不好说了。 反正川味饭馆的利润率在50%以上——得益于两界门的加持,人力成本和肉类成本较低,且没有店铺租金。 吴记川饭今晚的营业额也和昨晚相差无几,算上白天的结余,共计5300余文。 支350文给谢清欢和李二郎发了工钱,将今日剩余的食材留待明天煮粥、做盒饭。 “小谢——” 一推开两界门,便看见开山大弟子匍匐在地正猛做俯卧撑,吴铭暗暗咋舌,心说北宋的小姑娘精力这么旺盛的吗? “师父!” 谢清欢跳将起来,胡乱抹了把额间汗水。 “你不累么?” “原本乏得很。”谢清欢眼睛发亮,“可方才吃了冰西瓜,突然便有了精神。” 什么鬼,你吃的是西瓜,不是脉动啊喂! “既爱吃,明日再买便是。” 如此廉价的脉动,必须常备! 吴铭正色提醒:“若实在疲累,不练功也罢。如今活计够多,认真做事气力自会增长。” “弟子明白!” 谢清欢答得响亮,想到明日还有冰镇西瓜可吃,嘴角已然压不住地上扬。 “你来。”吴铭招呼她进厨房,“为师给你听几支曲儿。” “啊?”谢清欢惊诧莫名,“师父也会唱曲儿?” “非是我给你唱曲……你听了便知。” 进到厨房,吴铭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听歌软件,搜索关键词“古风”,在搜索结果里翻找。 他平时不常听歌,即便听也不会听古风歌,但爆火出圈的那几首他还是知道的。 一旁的谢清欢既疑惑又好奇,歪着脑袋偷偷窥看。 师父的手机和他留在厨房里的那个明显不同,没有按键不说,界面更是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定是高级法宝! 察觉到徒弟的视线,吴铭手腕一翻,斥责道:“休要窥屏!” 谢清欢脑袋一缩,赧然垂目:“弟子知错!” 又过了一会儿,可算找着一个听过的了。 播放! 谢清欢正埋头自省,忽闻乐音悠扬,霍然抬头张望,目光最终落到师父那部手机上。 高级法宝果真非比寻常,竟然还能在奏乐! 未及细想,她的耳朵已经被这从未听过的旋律抓住了,筝、嵇琴与笛子的合奏融洽和谐,丝丝入扣,单听这一小段旋律,便知演奏者定是教坊乐工出身。 乐音渐弱,歌声忽起: “戏一折,水袖起落,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诶?” 谢清欢一下怔住。 曲牌出新也就罢了,怎的填词全无韵律可言? 有点怪,不过……怪好听的。 吴铭并没有听歌,只是静静观察徒弟的反应。 谢清欢显然陷进去了,神情格外专注,副歌戏腔炸响的瞬间,但见她蓦地挺直了腰背,喉头在修长的脖颈间滚了滚。 待副歌结束,吴铭按下暂停。 歌声和乐音戛然而止,谢清欢方才如梦初醒,喃喃道:“师父,这可是天上的曲子……” 话一出口,立时发觉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师父乃神仙下凡,此曲只应天上有! 061 老饕登门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不急,听完所有曲子再说。” 吴铭又放了几段不同类别的歌曲给她听:有古词新唱,有戏曲选段,有仿古之作……总之,凡是和古字沾边的都一一试过。 谢清欢认真听完,心下暗忖:仙家曲乐当真百花齐放,无所不包!除却个别曲子画虎不成反类犬,其余的都各具特色,别有一番韵味。 “如何?”吴铭问,“这些曲子中可有适合给客人助兴的?” 酒宴不可无丝竹雅乐,午间询问六人的意见和建议时,林希非常委婉地表达了这一点。 吴铭虽然不通音律,但也知道现代音乐比之古代必然是进步的,于是便打起了以今代古的主意。 谢清欢不禁莞尔:“恕弟子直言,这些曲子的确教人耳目一新,可并不适于文人酒宴。” “为何?” “宴饮之趣全在当场献艺,师父若能邀来教坊乐工或京师名伎演出这些曲子,或可风靡京城,只怕尘世间无人能奏天上曲。” “嗯……在理。” 吴铭忽然想起林希提建议时所流露出的暧昧难明的笑容,看来这些后生喜闻雅乐是假,爱看美女才是真! “行了,你早点歇息!” 他揣起手机,自回家中睡觉不提。 次日一早,卖过早饭,醉翁和老梅都没有亲来店里喝粥,而是派了个仆从来取餐。 一问才知道,原来梅尧臣赴国子监上任去了。 吴铭奇道:“国子监遭了水患,竟未停学?” “国子监确已停课,眼下暂在崇明门外的官舍授课,胡公昨日为此事特来寻老爷相助。” 仆从口中的胡公自是时任国子监直讲的胡瑷。 崇明门外,离这儿倒是不算远…… 吴铭将粥碗装入食盒,随口问:“我听闻国子监的庖房被毁,连铛头都被卷走了,这些监生可有吃食?” “此事小的不知,待梅公到访贵店,吴掌柜可当面询问。” “梅公要来?” “听梅公说他要登门致谢,只是具体时日,小的实在不知。” 仆从接过食盒,转身走了。 吴铭唤二郎去买肉,今日多支了五百文给他,嘱咐道:“再去市集上买三尾白鱼回来。” 谢清欢立刻接话:“可是要淮白鱼?” 吴铭确实打算做这道菜,川味饭馆目前的菜式以家常小炒为主,肉类食材也只有猪和鸡这两种,正如陈桂彦在攻略帖中说的那样,品类过于单一,缺乏特色。 酒炊淮白鱼很不错,做起来简单,味道上佳,值得一试。 当然,没必要买淮白鱼,鱼肉也是肉,进了厨房照样升等,总得给外挂一点用武之地不是? 吴铭摇摇头说:“不,买寻常白鱼即可。” 谢清欢不解,可她知道,师父如此交代必然有师父的道理,便不再多问,同二郎出门采买去了。 八点整,吴建军准时打卡上班。 吴铭将留给他的粥和包子热一热端给他:“昨晚回去没说漏嘴吧?” “哪能啊!”吴建军把茶叶蛋往桌上一滚,“凭你妈的那点微末道行,我三两句就给她震得说不出来话……咦?” 目光扫过一旁的小黑板,发现上面写有“酒炊白鱼”四个字,诧异道:“今天要推新菜?” 吴铭点头称是。 “不早说!”吴建军赶紧摸出手机。 “你干嘛?” “每天中午都来咱店里吃饭的小陈,他之前叮嘱过,咱要是推出新菜,第一时间告诉他。” 吴建军对着小黑板拍了张照,登上微信,发给陈桂彦。 两分钟后。 “妥了!他说中午带朋友过来,让咱们给他留一条鱼。” 吴铭冲老爸竖起大拇哥。 他本来还担心新菜无人问津,毕竟这道菜不似肉鲊那么实惠,所以只让李二郎采买三尾白鱼,这下倒好,还没营业呢,第一尾便已经有了着落。 …… 陈桂彦今天轮休,虽然刚吃过早饭,却已陷入中午吃什么的人生终极难题中。 他正拿不定主意,忽听叮咚一声,吴叔发来的消息替他做出了决定。 “宝,中午上外面吃哈!”他扭头朝卧室喊道。 “好!” “我再叫个朋友!” “谁呀?” “徐川,你见过的!” “哦!那个喜欢卖弄学识的老头,是他吧?” “你这话说的……人家确实见多识广,咱不服不行。” 陈桂彦翻出徐川的微信,将吴叔发来的照片转发给他。 两人是在好吃嘴论坛上认识的,徐川是五星老饕,坛子里的元老级人物,距离最高等级只半步之遥。据说他早就可以渡劫,只因嫌美食家这个称号俗气,故而卡着境界迟迟不飞升。 陈桂彦之所以邀请他,倒不是因为两人的关系有多铁,主要是因为徐川对宋时的饮食文化颇有研究。 不多时,便收到对方的回复:“宋菜?主推酒炊淮白鱼的倒是不多见,哪家店啊?” 淮白鱼? 陈桂彦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点开照片看了眼,确认是酒炊白鱼无误。 他没有深究,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邀请对方中午同往。 “这种苍蝇馆子,多半是在哪本地摊文学上看了点野史,便偷了个菜名弄出个噱头来,你还真以为老板懂宋菜啊?” 陈桂彦多少有些不快,耐着性子打字:“师傅的手艺没得说,哪怕不为宋菜,只为尝鲜,也值得一去。” “成,左右无事,那便走一趟。” …… 吴建军没想到小陈十一点半就来了,赶紧退出游戏,起身去迎:“今天这么早?” “今天轮休,不上班。” 陈桂彦特意选在这个时间点来,以避开中午的用餐高峰期。 三人鱼贯而入,徐川走在最后,刚一进店便被挂在墙上的两幅书法吸引了目光,驻足凝视片刻后,笑道:“仿得不错!可惜,仿得不全。” 陈桂彦的妻子王倩抬头扫了眼:“这不是苏东坡的《老饕赋》么?” 陈桂彦以前倒没留意过这两幅书法,此时也仔细瞧了瞧,迟疑道:“下笔似乎也是模仿苏东坡的行书风格?” “正是!写这两幅字的该是位书法名家,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徐川也不管陈、王二人是否感兴趣,自顾自地说:“庖丁鼓刀,易牙烹熬在这八个字虽是《老饕赋》的开篇,可第一次出现是在嘉祐元年苏轼、苏辙赴京赶考时。兄弟俩于一食肆中各题写了其中一句,称赞该店掌柜手艺卓绝。所以题写此联,上下两句应用不同的行书风格才是。” 062 三个人的故事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又开始了…… 一旁的王倩忍不住偷偷翻个白眼,也不知道徐川是从哪本典籍的犄角旮旯里看到了这则轶事,普通人能有几个知道?真照他说的做了又有几个懂得欣赏? 说得好听点叫鸡蛋里挑骨头,说难听了就是卖弄。 反正,她觉得这两幅字写得挺好。 三人落座,吴建军递上菜单。 徐川的视线在老板的工作服上转了一圈,笑问:“怎么会生出做宋菜的想法?恕我直言,和你们这家店的气质不太相符啊。” 吴建军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小老头多半是此道中人,不仅博古通今,说话也文绉绉的。 好在,和谢、李二人相处日久,他也是练出来了。 当即切换成半文不白的口吻作答:“菜只有适口和不适口之分,没有贵贱高低之别,东京食肆数以千计,可正店只有七十二家,不是么?” “吴老板见识过人,徐某佩服!” 徐川不由得正襟危坐,对这位胖乎乎的老板另眼相看。 如今复现宋宴的餐馆无一例外走的都是高端路线,以至于他都习以为常,理所当然地认为宋菜就该出现在那些装修精致、环境古雅的高档饭店里。 谬矣! 只要菜做得好,苍蝇馆子又何妨? 徐川顿觉念头通达,原本的偏见也统统化作期待。 可期待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 当第一道菜端上桌,看着盘中被红油浸润的肉鲊,徐川的眉头皱成一团。 陈桂彦问:“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徐川冷笑道:“肉鲊应选用猪腿或羊腿,批出肉片,用刀背拍松,再切小块,汆水断生后以花椒油、草果、砂仁、盐和醋拌匀。咱面前这碟从选料到调味没一个对的!” 王倩已经夹起一块放入嘴里品尝,忍不住反驳一句:“你先尝尝再说吧,真挺好吃的。” 陈桂彦也指着盘中的调料说:“花椒油、草果这些人家都放了,只是稍微改了下味型,我觉得这点改动还算合理,没必要苛责。” 徐川不以为然:“既然冠以宋菜之名,就该按照正统的来做,要么就换个名字……” 他的声音不算大,可店里的空间本就不大,又只这一桌客人,因此他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吴建军的耳朵里。 吴建军赶紧进后厨向师徒俩反馈。 “哟呵,行家啊!” 吴铭丝毫不慌,吩咐道:“小谢,你再给这位客人做份状元楼版的肉鲊。” 片刻后,又说:“等会儿,用这个碟子装。” 他取出一个北宋原产的瓷碟,至于选料,这个确实改不了,只好嘱咐老爸:“爸,上菜时替我捎句话……” 两分钟后,又一碟肉鲊被端上桌。 夫妻俩面面相觑,陈桂彦诧异道:“吴叔,我们只要了一碟。” 吴建军笑道:“这一碟是按宋人的口味做的,送给你们品尝。我儿子说,正统应选用猪腿肉或羊腿肉来做,他认为猪皮的口感更好,所以做了下调整,正所谓传承不守旧,创新不忘本嘛。”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看向徐川,两人都知道这番话是说给他听的。 徐川却毫无反应,只直勾勾盯着装菜的碟子,复又端起碟子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仔细端详。 这仿得也太真了吧! 陈、王二人摸不着头脑,吴建军使劲憋笑。 “徐爷,这碟子怎么了?” “噢,没什么,我看它颇有几分古韵……” 徐川放下碟子,不动声色地岔开话头:“传承不守旧,创新不忘本,这话当真一语中的!那道红油版的肉鲊我尝过了,确实比用腿肉做的口感好,吃着也不腻,可圈可点。我收回刚才的话。要不咱喝点小酒?” 肉鲊下酒,越喝越有! 徐川吃得津津有味,之前的失望一扫而空。 他吃过很多种版本的肉鲊,或许是餐具对菜品有所加成,他感觉今天这道格外的香。 状元楼版的肉鲊醋酸味过重,三人虽然嘴上不提,但都很默契地先吃红油版的。 “走菜!” “来了!” 吴建军进后厨端菜。 吴铭趁机问:“怎么样?这回满意了吗?” 吴建军笑道:“那道红油的肉鲊都快见底了,原版的却还没人动筷呢。我看哪,他只是习惯性挑刺,刚才还批评张涛送你的书法写得不对……” “书法又咋了?” “他说这八个字是二苏进京赶考时所写,好像是各写了一句吧,所以应该用两种不同的风格写……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 吴铭瞠目愕然。 这故事怎么就这么耳熟呢?! 吴建军没往心里去,端起酒炊白鱼上菜去了。 吴铭连忙摸出手机,上网一搜,好家伙,他一时兴起让二苏各自题了幅字,还真就传为佳话了!且被某个好事者写进了野史里,流传至今,现被收录在《宋人轶事汇编》中。 只短短两行字,既无前因,也无后果,甚至没有提到掌柜的姓吴名铭字彦祖! 可恶,明明是三个人的故事,凭什么我不配有姓名! “爸!” “来了!”吴建军快步走进厨房,“菜呢?” “没让你走菜,跟你说件事。” 吴铭把昨日二苏题字之事告诉老爸。 吴建军的双眼瞬间瞪成二筒:“你的意思是……” “是这意思!” 吴建军将儿子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那你可得悠着点,别把新中国干没了!” “哪能啊!”吴铭失笑,“我只是一个厨子,别的都不会只会做菜,可做菜救不了积贫积弱的大宋,更不可能使大宋再次伟大,该亡还得亡。” 人贵有自知之明,吴铭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从政治军他没这能耐,还是老老实实经营他的饭馆。能把吴记川饭做到东京第一,能亲身体验东京的风土人情,能亲眼见证历史上的重要进程,他便知足了。 ----------------- ps:给大家推荐一本书《回到史前当野人》,也是同一时空下的叙事,正常完结,逻辑自洽,看过都说好。作者还算有些经验,尺度拿捏得住,细节上可能会有所不足,崩书不至于。 063 再见已是梅直讲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建军的心落回肚皮里,立刻又动起歪脑筋:“二苏写的那两幅字能不能弄过来?” 吴铭有点无奈:“说了多少遍,那扇门智能得很,别说二苏的真迹,我想弄点香料、银器过去都不行——客人来了。” 吴建军扭头朝门外一看:“几位!”快步迎了出去。 “徐爷,徐爷?” 徐爷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菜一上桌,他便跟入了魔似的盯着餐盘看,陈桂彦连叫他好几声都不应。 “徐爷!” “噢!” 徐川回过神来,又多看了盘子两眼。 真是见鬼,这家店的宋菜正不正宗暂且不论,这餐盘简直像是刚从汝窑里烧出来的一样,几可乱真!看得他都想弄一个回去收藏了。 老板在宋瓷上的造诣只怕不在我之下…… 徐川心里这样想着,问:“怎么了?” 陈桂彦拿筷尖虚点了点盘中鱼:“别光看啊,尝尝!” “这道菜原名叫酒炊淮白鱼,因为宋时淮河出产的白鱼最为鲜美,杨万里有诗赞曰:天下众鳞谁出右,淮南双玉忽尝新。老板定是没有买到淮白鱼,所以删掉了淮字,无论味道如何,至少没有欺骗消费者,这一点值得肯定……” 鱼肉放进嘴里的瞬间,话音戛然而止。 徐川面露惊喜之色,不再发表长篇大论,连接夹鱼进食。 宋时的淮白鱼以鲜闻名,杨万里甚至主张要用淮河水来蒸煮淮白鱼,尽量少放盐和豆豉,原汤化原食,就吃一个鲜味。 而这条白鱼,入口绵软弹牙,咸鲜里浮着酒香,火候和调味拿捏得恰到好处,最主要的是,够鲜! 其鲜美在他吃过的所有白鱼里,至少可排前三!现代淮河出产的白鱼还真不一定有这么高的品质! 徐川频频动筷,半边鱼身眨眼即尽,忙问:“这份白鱼多少钱来着?” “98。” “再来一份!” 徐川毫不犹豫,这等品质的白鱼搁大饭店里起码得翻个三倍! “酒炊白鱼,再来一份!” 吴建军进后厨报菜,把点菜单撕下来钉木板上,忙又出去招呼客人。过了十二点,用餐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小谢,会蒸了么?” “会!” 陈桂彦三人来得早,吴铭蒸鱼的时候顺带进行了一波教学,这道菜本身不难,可以交给徒弟来做,他在一旁监督指导即可。 “注意火候!” “弟子明白!” 谢清欢看了眼老年机上的数字,这个法宝可以精确计算时辰,远比谯楼里的莲花漏精准得多。 当然,师父的厨房才叫玄之又玄,那扇门或许便是传说中的众妙之门! 她和二郎买回来的分明是三条寻常白鱼,可上手处理时,却赫然发现其品质显著提升,几与淮白鱼相当。其他肉类亦然。 仙家灶房果真非同一般,幸而这道菜蒸的是白鱼,假使换作鲤鱼,只怕要立地化龙! 吴铭哪里想得到他这徒弟这么会脑补,他只是觉得奇怪,李二郎无动于衷也就罢了,谢清欢可是要上手处理食材的,她竟然一点儿也不惊讶,仿佛视之为理所当然。 这样也好,替他省去了一番口舌。 三条白鱼转眼售出其二,98元一份的蒸鱼足以吓退绝大多数顾客,陈桂彦那桌却连点两份,可见那位客人挑剔归挑剔,确实懂吃。 “4号桌的回锅肉盖饭快一点!” “在炒了!” 接着刷锅接着炒。 店堂里,三人吃饱喝足,陈桂彦唤吴叔结账。 吴建军早就算好了,拿着点菜单走过来:“一共248元。” 陈桂彦拿起手机正欲扫码付款,却被徐川一把按住:“这顿我请!”另一只手自兜里摸出一个老式钱包。 “这怎么行?是我约你出来探店的,哪能让你请客……” 说着就要抬手扫码,却惊觉徐爷年龄不小,手劲倒挺大,一下子愣是没抬起来。 徐川正色道:“你听我说,是你约我出来探店没错,可你也给我推荐了一家顶好的饭馆,我必须感谢你。行了,别再跟我抢了,再抢我可要急眼了!” 徐川打开钱包,摸出三张红票子,笑道:“吴老板想必也是同道中人,宋代的史料没少看吧?” 吴建军收钱找零,随口作答:“是他们师徒成天琢磨这些,我不过是耳濡目染罢了。” “哦。” 徐川轻轻点头,目光扫过桌上的餐盘,又问:“吴老板应该喜欢收藏古玩古董之类的吧?” “老爷子说笑了,我们只是普通家庭,哪里供养得起这种爱好?顶多从旧货市场上淘些老物件,装点下门面。找您52。” 吴建军将找零递给对方。 徐川收下钱,心里怀疑吴老板没说实话。要说吴老板完全不懂宋瓷,只在旧货市场上随便一淘,就能淘到这等品质的高仿,他是决计不信的。 本来还想问吴老板是在哪儿买的,看样子就算问了他也不愿说,索性不再多问,跟上夫妻俩的脚步朝店外走去。 吴建军道一声慢走,俯身收拾碗筷。 等最后一个客人离店,吴铭仍让谢清欢做四份工作餐。 吃饭时,吴建军把结账时的事跟儿子一说,笑道:“那老爷子的确是个识货的,你是没看见他的表情,恨不得把盘子打包带走!” “那等他下回来,咱还给他上宋瓷……” 话音未落,便听见厨房里传来李二郎的喊声: “掌柜的!梅直讲来了!” 二郎也是个晓事理的,这便换了称呼。 吴建军却一头雾水:“梅直讲?” “梅尧臣,现在是国子监直讲。国子监和太学前两日遭了灾,现在肯定乱成一团,我估计应该还没有解决供餐问题。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咱能不能分一杯羹就靠他了。” 吴铭对老爸简单说清了来龙去脉,自后厨来到吴记川饭。 掀开灶间布帘,便见梅尧臣坐在桌边小口饮茶,已经换上簇新帽衫,较前几日所见精神许多。 吴铭扭头问二郎:“给梅公奉的什么茶?” “大麦茶。” “胡闹!还不换壶好茶来!” “不必张罗。”梅尧臣放下茶盏起身,“老朽只是顺道探望,稍坐即离。” 吴铭当即叉手贺道:“恭贺梅公荣迁国子监直讲,实乃天下学子之幸!” 064 行会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梅尧臣抚须笑道:“及第粥果有奇效,吴掌柜当日预言老朽将为进士之师,竟成真章。今日特来道谢,仓促间未备薄礼……” 吴铭摆摆手:“一时戏言岂敢居功!倒有一事向梅公请教:国子监迁至崇明门外,诸位师生的膳食可有着落?” 梅尧臣闻言敛起笑意,叹气道:“眼下正为此事所困……” 却说三日前的那场暴雨致城南的国子监与太学遭灾,幸得师生及时撤离,只可怜杂役仆从被水淹没卷走,死伤颇多。 为供数千师生饮食,官府着人向周边食肆科索,即强制征敛,前两日尚能应付,到得今日,已激起各食肆行会的全面反弹。 说到这,梅尧臣又叹了口气:“自卯时至今,老朽尚能饮得掌柜一碗及第粥,其余师生仅靠赈灾薄粥果腹。” 吴铭扭头朝后厨急唤:“小谢!快取些饭菜来!” “使不得!”梅尧臣按住吴铭手臂,“众师生此刻犹在忍饥,老夫岂可独享珍馐?” “师父?” 谢清欢掀帘欲出,闻言又站住了脚,端着肉鲊以眼色询问。 吴铭冲她摇了摇头,翕动嘴唇,无声道:“切瓜。” 谢清欢心领神会,缩回灶间。 梅尧臣忽然问:“敢问吴掌柜是行商还是散商?” “尚未入行。” “当速速入行。”老梅神色凝重,“北食行会已聚众抵制科索,官府必转征南食、川饭,行商尚有议价转圜的余地,若是散商……” 梅尧臣轻轻摇头,端起凉透的茶盏,未尽之言随茶沫沉浮。 吴铭知道老梅所言不虚。 行会即由同行业的从业者相互联合起来组成的工商业组织,该制度起于隋唐,到了宋朝,官方色彩已大大减弱,渐渐演变成行商们抱团与官府互动和博弈的自发性组织。 而官府之所以容忍甚至支持这样的民间组织,无非是想借助它们对规模庞大、数量众多、内容各异的商户进行有效的监管,尤其是以较低的行政成本顺利完成赋役收缴和科配分摊。 正所谓团结就是力量,由于行会组织严密、管理良好,又善于同官府打交道,因此入行会有许多好处;反之,那些不愿入行的散商不仅难以对抗官府的不合理盘剥,还会遭受同行的打压排挤。 吴铭的确有意入行,只是入行须一次性缴纳一笔入行钱,之后每月还需缴付“行例”,类似今天的会员费。 前几日他问过刘牙郎,得知川饭行会的入行钱为五贯足陌,行例为每月一陌。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他现在的全部积蓄也才5500余文而已。 梅尧臣作为国子监直讲本应维护官府科索,此刻出言提醒实出于二人的私谊。 吴铭郑重行礼:“多谢梅公提点,小子确有此意。” 又试探道:“若各食行皆不从此令,又当如何?” 梅尧臣搁下茶盏,淡笑道:“昨日翼之兄(胡瑗)与我在永叔府上相叙,我三人及众师生已联名上书,奏明此事。今上素以仁德治世,依老朽浅见,或将按市价结钱。” 吴铭等的就是这句话:“若真如梅公所言,朝廷愿结钱购食,小店该如何承揽这差事?” 梅尧臣疏眉轻挑:“吴掌柜有意供膳国子监?” “有钱可赚的买卖,自然心动。”吴铭坦然承认,“还望梅公牵线搭桥。” “原是为此。” 梅尧臣恍然:“吴掌柜手艺精湛,若得吴记川饭供膳自是师生之幸,于情于理,老朽自当力荐。然则,此事须经官府摊派,食行统筹,吴掌柜若不入行,老朽纵是磨破嘴皮,亦无济于事……” 吴铭立刻表态:“引荐之恩已铭感五内,不敢再劳梅公费心。实不相瞒,小子今日才备足行例,入行之事稍时便办。” 话音刚落,灶间布帘忽被掀起,谢清欢捧着青瓷盘快步走出:“梅公请用瓜!” 梅尧臣望着盘中红瓤莹润、沁着寒气的瓜片奇道:“此为何物?” 谢清欢笑道:“冰镇西瓜,夏日食用分外消暑。” 梅尧臣的喉头滚了滚,拈起一牙张口咬下。 凉意裹着清甜汁水漫过舌尖,背脊汗意立时收了大半,顿觉精神一振。 不禁拊掌大笑:“吴掌柜总教老朽惊喜!” 转眼瓜皮只余青白,梅尧臣指尖在盘沿徘徊须臾,迟疑再三,终是收手起身:“多谢吴掌柜款待,老朽该去寻翼之兄商议供餐事宜了。” 行至门口又驻足道:“今晚若是得空,或邀二三好友同来品鉴掌柜手艺。” 吴铭知道老梅打算以品鉴之名行引荐之实,当即叉手行礼:“小子恭候诸公光临。” …… 出门在外,身份是两界门给的。 吴铭在北宋的身份同样叫这个名字,乃吴家独苗,街坊四邻多称呼他吴大郎,当然,如今都已改口叫吴彦祖(迫真)。 “大郎啊——”某大娘投来诧异的目光,“你的头发怎的这般短?可是要剃度出家?” “我便是有这个念头,也买不起度牒啊!前几日做饭遭火燎了头发,只得寻一镊工剃短。” “倒也别致!” “大郎啊,城东李炭翁的孙女正寻赘婿,你若有意,俺可替你牵线!” “陈翁何时干起了媒人的勾当?” 吴铭应付着街坊的寒暄,走至巷西刘牙郎的住所前,叩响房门。 接连叩了三次,门内才传来慵懒的问话:“谁呀?”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 “原是吴掌柜,呵啊——” 刘牙郎歉然道:“吴掌柜海涵,正逢午憩时辰,呵啊——” 说着又掩嘴打个呵欠,眼角挤出两点泪花,左半边脸上还残留着竹席印痕。 “是吴某打扰了,告辞!” “诶?” 刘牙郎瞬间清醒过来,脸上大写的懵。 吴铭哈哈一笑:“适才相戏耳!” 随后敛容正色道:“吴记川饭欲入食行,烦请刘牙郎引见行老。” 其实他本可亲往办理,无非是缴纳入行钱、录下行规、至市易务注簿登记这几道手续。 只不过,刘牙郎专营食行牙务,兼通契书文墨、长袖善舞,同诸行行老俱有交情,托他代劳更为便捷。 “敢问牙契当备几何?” 刘牙郎笑着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吴掌柜晚间请顿便饭即可。” 065 一群老同志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觉得奇怪:刘牙郎是不是有点过于大度了?牙侩中人难道不该锱铢必较吗? 既然对方不索钱财,他也乐得节省一笔开支。 刘牙郎始终记得,那日亲眼见欧阳学士在吴记用膳,后又常见其府中仆从往来取食,深知这位吴掌柜绝非寻常商贾,与其计较蝇头之利,倒不如卖个人情,细水方可长流。 “吴掌柜若得空,眼下便可随刘某往见李行老。” 行老即行会的主要负责人,相当于现代行业协会的会长或理事长,多由行商推举产生,当然也必须获得官方的认可,故而行老往往有一定的背景人脉且在行商中有较大的影响力。 东京食肆成千上万,根据类别的不同细分为多个行会,川饭行会算是规模较小的,现任行老李铁民经营着一家川饭分茶,据说这家店在太祖朝便有了,是不折不扣的“老字号”。 两人先前往李行老的分茶,人不在,刘牙郎自报家门后表明来意,托店里伙计代为转达。 随后去李行老府上拜访,仍然扑空,同样的话又嘱咐门房一遍。 回程途中,刘牙郎淡定说道:“吴掌柜放心,我与李行老有些交情,待他听闻此事,定会亲来寻我。” 吴铭倒是不怎么担心,他只是比较着急,按老梅的说法,指不定明天便开始“招标”了,朝廷的差事散商无法承接,须尽快入行才是。 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先回店里备料吧,待会该卖盒饭了。 卖完盒饭卖晚高峰,一忙起来,便自动将杂念抛诸脑后,直到李二郎忽然冲进来喊一嗓子:“掌柜的!欧阳大官人来了!”方才想起此事。 老梅果真带来了三位好友,除却醉翁,另二位亦是当今文坛大名鼎鼎的人物:时任国子监直讲兼主持太学的大儒胡瑗,以及出自醉翁门下的蜀地才子王珪。 明年正月,王珪将和醉翁、老梅同任嘉祐龙虎榜的考官,二十余年后官至宰相……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个外孙女叫李清照。 不过,吴铭掐指一算,等李大词人出生,他都快到退休的年龄了。惜哉,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梅尧臣引见毕,王珪朗声笑道:“我自诩尝遍京中川饭,偏生漏了你这处!今日恰闻欧公提及,定要来尝尝鲜!” 欧阳接话道:“吴掌柜乃眉州人,他做的蜀地风味怕是和你以前尝过的不同。” “此言差矣!”王珪连连摆手,“京中川饭亦有眉州掌柜,其味我了然于心!” 欧阳修与梅尧臣相视而笑,想起某个眉州人曾在此说过同样的话,后来嘛……不提也罢! 念及胡公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梅尧臣叮嘱道:“此番下料须温和些,莫要像上回那般霸道。” “吴某省得。” 吴铭早已决定今后不再为宋人烹制辣味菜肴,川菜共有二十四种味型,其中不辣的占七成,足以应对各种场合的需求。 他推荐道:“小店新上的肉鲊、荔枝腰子和酒炊白鱼,既融合南北风味,又兼具蜀地特色,诸位不妨一尝。” 这话不假,川椒油拌的肉鲊是地道蜀味,另两道分别承袭自北食和南食,确实兼顾了所有人的口味。 当然,最要紧的是:还剩一条白鱼没卖出去,可不能砸手里了! 欧阳修到底当了二十余年京官,京中各色食肆门清,闻言挑了挑眉:“这荔枝腰子可是状元楼的招牌菜?” 吴铭坦然承认:“的确有所借鉴,亦有所创新。” 胡瑗问道:“酒炊白鱼用的何种白鱼?” “虽只是寻常白鱼,然经秘法烹制,其鲜美不输淮白鱼。” “嚯!”胡瑗复又打量他两眼,“年龄不大,口气不小!你可曾尝过淮白鱼?” “自是尝过的。” “好!老夫倒要见识见识,你如何将寻常白鱼做出淮白鱼的滋味!” 胡瑗出身南方,酒炊便是正统的南食做法,席间没人比他更懂酒炊淮白鱼。 又点了两样菜式。 欧阳修只一句话:“取酒来!” “仍是常品玉髓?” “然也!上品玉髓太过辛烈,老夫若是年轻十岁,尚能消受……”说着不禁叹口气,“终究是老了!” “咳!” 胡瑗突然呛咳出声。 在座四人唯有他是90后,醉翁和老梅都是00后,王珪最年轻,19年生人。 六旬之人尚在席间,哪个敢称老? 见老友不慎失言,梅尧臣笑着接过话头:“莫怨年岁,分明是你自己不济!我尚年长你五岁,我便消受得!吴掌柜,取上品玉髓来!” 吴铭歉然道:“不巧,上品玉髓已然售罄。” 一群老同志,就别搁这逞能了,喝完啤的喝白的,能消受才见鬼了! 醉翁、老梅和王珪都要冰酒,胡瑗本欲温酒,听掌柜的说此酒不温而饮风味最佳,遂从其意,要了常温酒。 点完菜,吴铭自回后厨做菜不提。 李二郎呈上一应餐具,四人只是吃一顿便饭,倒不必像酒宴那般繁琐。 注子和酒杯一上桌,胡、王二人立时瞪大了眼。 此等小店,竟如正店一般以一等琉璃待客!不,这琉璃杯的质地怕是犹有过之! 醉翁和老梅安之若素,淡笑道:“二位勿惊,在此用饭,这只是寻常。” 四人举杯畅饮,冰酒入喉,王珪的喉间立时溢出爽快的轻叹:“好酒!却不知玉髓是何家所酿?” 欧阳修正经作答:“乃清风楼所酿。” “清风楼倒不曾去过,不想竟有此等佳酿!改日得空,定要上清风楼品一品上品玉髓!” 说罢,王珪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话分两头。 却说李铁民回到店上,从伙计口中得知刘牙郎来过,待忙完正事,便至麦秸巷中叩开了刘牙郎的房门。 两人朝吴记川饭走去。 一边走,刘牙郎一边将前因后果简略说清,郑重道:“莫看吴记店小,这位吴掌柜端的非同一般,上他家用饭的文人书生不知凡几,连欧阳学士都是他家的常客!” 李铁民失笑道:“刘牙郎莫要说笑,欧阳学士在京为官二十余载,何曾用过川饭?至少我从未听闻……” 话未说完,两人已走至吴记川饭的店门口,霎时间,李铁民双眼鼓胀如鱼目,后半句便也彻底噎在了喉间。 066 行规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刘牙郎同样大吃一惊,但他反应更快,立时长揖及地:“小可拜见诸公。” 李铁民回过神来,慌忙跟着行礼。 胡瑗凝目细看,疑道:“我瞧你有些面熟,可曾见过?” 刘牙郎垂首作答:“小可昔日于太学就读,蒙先生讲授圣人之道。” “既通经义,怎的流落市井?” “这……这……” 刘牙郎面色涨红,掌心沁出汗来。入牙行五六载,虽守着规矩赚点辛苦钱,然车船店脚牙素为士大夫所不齿,他支支吾吾半晌,终是难以启齿。 幸而此时王珪认出了李铁民,岔开话问:“李行老,放着自家分茶不顾,也来此间用饭?” 李铁民腰背绷直,如实回话:“非是用饭,特来替吴掌柜立契入行。” 在京的蜀籍官员向来是川饭行会的贵客,王大官人虽已迁籍舒州,亦常至李铁民的分茶光顾,每逢年节往其府上送的节礼特产,都是他亲自递的拜帖。 “此间竟未入行?” 王珪既意外又恍然:无怪他漏了此处,原是不在行会名录。 李铁民心头一紧,只道王大官人在责备他办事不力,急道:“眼下便办!” 心下暗忖:刘牙郎所言不虚,这吴掌柜知我要来,竟能请动欧梅二公并当世大儒坐镇,这般阵仗岂是寻常商贾能摆?断不可小觑! 王珪见状失笑:“李行老无须拘礼,诸公与我不过食客,你等自去立契便是。” 众人言谈之际,李二郎已转至后厨传话。 吴铭端着青瓷盘而出,将热气腾腾的荔枝腰子落于桌上。 眼下只差最后一道酒炊白鱼,业已入锅蒸制,自有谢清欢在灶前掐着火候,无须他操心。 径直出店,三人默契地移步至巷角僻静处,以免打扰贵客用饭。 待刘牙郎引见毕,吴铭叉手致谢:“有劳李行老亲自走一趟,小店初立,诸多疏漏之处,万望海涵。” 李铁民连连摆手:“吴掌柜既与欧阳学士有旧,李某自当登门拜会。” 说话间目光若有深意地掠向食肆门楣。 吴铭闻言一怔,心想李行老怕是误会了什么,醉翁虽是店里常客,但也谈不上有旧吧? 李铁民自顾自地说道:“吴掌柜的难处李某省得,入行并无繁琐章程,只须按例缴纳五贯入行钱,平日恪守行规便是。” 确实没什么繁琐章程,入行的门槛却一点不低,单是这五贯入行钱便不是等闲人家拿得出来的。 行会此举本质上是同业之间通过串通垄断,对新的竞争者设置起很高的市场准入门槛。 王安石家中雇有一个洗衣服的妇人,她的儿子便是由于付不起行例,空有作饼的本事,却开不成饼店。 正是为了改变这种现状,王荆公才会在执政期间推出市易法和免行钱等一系列新政。 当然,这都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拗相公这会儿仍在京郊豢养官马呢。 “吴掌柜对本行行规可有了解?” 吴铭摇头称否,他一个现代厨师,哪里会知道这些细节? 李、刘二人对视一眼,俱是始料未及。 什么都不懂便敢开店?得亏碰上城南水患,官府和行会均无暇过问……不对,吴掌柜敢如此行事,恰证明其背景深厚,无惧官府和行会过问! 一念及此,二人眼里的惊诧立时变成敬畏。 李铁民堆笑道:“不了解也无妨,且容我细细道来……” 吴铭认真听他讲解,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打断道:“且慢。李行老的意思是,一旦入了川饭行会,我便只能做川饭,不得再做其他菜式?” “非也!”李铁民纠正,“是不得再做南食和北食。” “有何不同?东京城里不就只有这三类分茶么?” “确实如此,故而南食和北食的菜肴,例如荔枝腰子和酒炊淮白鱼,今后最好不要再做。当然,若只是借鉴南食和北食烹制技法,则不受其限制。此外,吴掌柜大可推陈出新,庖厨之道无穷无尽,又岂限于东京一城?” 吴铭听明白了,追问道:“若我在南食和北食的菜肴上有所创新,可否做得?” “做是做得,但须换一个菜名,而且,各类菜品的定价亦有规矩……” 李行老继续娓娓道来。 简而言之,各类菜品根据其原材料的成本都有一个最低定价,售价只能比这高,绝不能比这低,说白了就是用以维护市场秩序、减少恶性竞争的举措。 吴铭忙问:“不知炊饼、馒头、鸡蛋和肉粥定价几何?” 李行老不解:“吴掌柜问这作甚?莫非吴记川饭亦卖饼面粥蛋?” “使不得?” “使得,饼面粥蛋无分南北,人皆可卖。只是具体定价我也不甚了了,待我明日问过饼行和粥行的行老,再来告知吴掌柜。” 吴铭直觉自己的定价多半偏低了,当初为了尽快赚到第一桶金,倒没想这么多。 问题不大,稍微涨点价。 他忽然想起,吴记的肉鲊、荔枝腰子和酒炊淮白鱼借鉴的可是同一家店,于是问:“为何状元楼既能做南北食,又能做川饭?” 李铁民笑道:“正店自不必守这些行规。听说吴掌柜志存高远,若有朝一日,贵店能以川饭之名跻身七十二正店之列,李某与有荣焉!” 不消问,定是听刘牙郎说的。 吴铭侧目看向刘牙郎,但见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落第书生,此刻却垂肩缩颈倚在墙角,两片薄唇紧抿成线,眼角眉梢俱是灰扑扑的颓唐气。 李行老并未察觉到刘牙郎的异样,接着讲解行规:“待吴掌柜入了行,便可凭行头(行商的凭证)前往肉市菜市做价,约定日子支打肉钱菜钱……” 换句话说,入行之后就能以批发价采购原材料,且肉行和菜行会派专人将每日的食材送货上门,通常一个月结一次钱。 这倒是方便许多。 “噢!”李行老忽然一拍脑门,“险些忘了最紧要的!贵店开张已有多少时日?可曾造册记账?” 吴铭如实道:“不过四五日,虽未及造册,然每日出入银钱,吴某皆心中有数。” 067 供膳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李铁民正色道:“吴掌柜须尽快造册,补上前几日的账目,事涉商税课利,断不可轻忽。” “多谢李行老提点。”吴铭肃然,“吴某初立门户,不知税法章程,还望行老赐教。” “赐教不敢当,此为行老分内之事。本朝赋税种类繁多,咱们这行需缴的有住税、地税、屋税、酒税……” 住税即交易税,按月缴纳,从营业额中“值百抽三”,抽取百分之三。 地税按店铺占地面积缴纳,税率因地段而异,通常一年一缴。 屋税就是房产税,按房屋的地理位置、收益评估分为十等,每等又分正、次二等,吴记川饭是两界门发的普通民居,眼下的屋税并不多,每年约400文。 正店还需缴纳一笔酒税,其余食肆向官办酒坊或正店采购成品酒时,这部分税钱已经包含在了酒钱里,无须另付。 以上这些都是次要的,因在京商户有承担物资供应的义务,故而最主要的赋税来自官府的科索,比如逢年过节向宫廷进献食物,又比如此番国子监遭灾,周边食肆被勒令无偿供应餐食等。 说到这,吴铭顺带问一嘴:“我听闻国子监暂时迁到了崇明门外,官府正向周遭食肆科索饮食……” “吴掌柜可是担心遭受池鱼之殃?” “嗯……” 我能说我不担心么? 有老梅提供的内线情报,吴铭有恃无恐。 “贵店距崇明门不过一坊之地,有此担忧理所当然。”李铁民笑起来,“你且放心,我与各行会行老已然商定,一日两日尚可屈就,此事岂能长久?待吴掌柜拿到行头,官府若有科索,不从便是!” “那我何时才能拿到行头?” “只要缴了入行钱,我明早便给吴掌柜送来。” 吴铭疑惑:“不须注簿登记?” 李铁民断然道:“此等小事,我替吴掌柜办了便是!” “……” 刘牙郎也就罢了,怎的李行老也这般殷勤? 吴铭大致能猜到原因,多半和店里那四位有关。 不过这事交给别人办他不放心,还是自己走一遭为妙,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于是说:“吴某岂敢坐享其成?不若这般,明早巳初,我往贵府拜会,再与李行老同去府衙注簿登记,请领行头。” “也好,那我便在家中恭候吴掌柜。”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阵急促脚步踩着积水由远及近,李二郎快步跑来。 “吴掌柜!” 吴铭微微颔首,满以为他要说事,不料二郎压根没有减速,径直掠过三人朝巷外跑去。 “你作甚去?” “某去唤四乘轿子!” 看来那四位已然吃饱喝足。 吴铭重新看向刘、李二人:“二位何不在小店用过晚饭再走?” “不劳吴掌柜费心,我已用过晚饭。” 李行老告辞而去。 刘牙郎自然要留下来蹭饭,先前约好了的。 两人朝吴记川饭走去。 见他仍然无精打采,吴铭笑道:“距离店铺不剩几步路了,刘牙郎若心有郁结,想找人倾诉,得抓紧了。” “唉!”刘牙郎长叹一声,“不过偶生怅惘,算不得什么心事。” 吴铭乐了,打趣道:“莫不是嫌这趟买卖油水薄?” “吴掌柜休要取笑!”刘牙郎没好气,“早说好以这顿便饭抵牙契钱,刘某岂会反悔?只不过,便饭按理应包含酒水……” “非也!没说就是不包。” “……” 说笑间回到店内。 三位老同志满面酡红已显醉态,王珪虽稍清醒,眼里也蒙着酒意,不时拍案大笑。 席间杯盘狼藉,各色菜肴俱已见底。 瞧见吴铭,胡瑷晃着仅剩鱼骨的青瓷盘问:“还望吴掌柜据实相告,这酒炊白鱼当真用的是寻常白鱼?” “断无欺瞒。”吴铭肃容应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胡瑗口中喃喃,“寻常白鱼焉能做出淮白鱼的滋味……” 梅尧臣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温声细语道:“胡公,且不提这道酒炊白鱼,单是这荔枝腰子,莫非还尝不出吴掌柜的手艺?” 提到荔枝腰子,胡瑷当即拍案叫绝:“妙哉!我愿称此腰子为东京第一!” 复又打着酒嗝问:“听闻你有意给国子监和太学供膳?” “小子确有此意。” “若得吴掌柜供膳,倒是我等口福,只怕你这小店,供不起数千张饿嘴。” 吴铭坦诚道:“不敢独揽此任,但求分些残羹。” “好!既如此,老夫自当为你说话。然此事须由行会统筹摊派,吴掌柜也要自凭本事。” 吴铭立时叉手致谢,至于行会那边,看李行老今日的态度,似乎不成问题。 一直闭目养神的欧阳修突然睁开双眼,喊道:“结账!” 如醉翁所愿,吴铭回后厨算好饭钱,共计712文,抹个零,实收七百文足陌。 不多时,李二郎便领着四乘双人轿返回。 东京城内的代步工具主要有乘轿、骑马和坐车三种,四人来时便是乘的双人轿,算是轻车简行,不仅没带仆从,也没让四司六局安排接送。 也是因为住得不远,且醉翁素来豁达,若非念及胡公年老体衰腿脚不便,他指定溜达着过来用饭。 双人轿抬个短程也就50文左右,对四位士大夫来说不算什么。 吴铭和李二郎将四人搀扶上轿——说搀扶有点夸张了,还没有醉到那种程度——同轿夫说清了地址,四人各自回府不提。 回来关心关心郁郁的刘牙郎:“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刘牙郎也不客气,径直照最贵的点:“酒炊白鱼。” “售罄。” “那便荔枝腰子。” “售罄。” “……” 刘牙郎算是看出来了,凡是贵的都已经售罄,无奈道:“你就说还剩下什么菜吧。” 吴铭笑道:“是真的售罄,我岂会诓你?莴苣炒肉丝如何?我让谢铛头给你炒一个,也教你尝尝厨娘的手艺。” 莴笋着实剩下不少,顺便让小谢练练手。 “行,便依吴掌柜所言!” ----------------- ps:明天的数据非常非常非常重要,能不能拿到新书期最猛的推荐全看明天的追读,跪求诸君千万追读明晚的更新!or2! 068 状元郎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有些事吴铭并不知情。 欧阳修嚷嚷着结账时,他便径往后厨算账去了。 檐下独余刘牙郎,望着昔日的太学恩师,踟蹰着不敢入内。 待吴铭核完账目出来,见他仍在阶前呆立,打趣道:“刘牙郎这般杵着,莫不是要我铺毯相迎?” 本只是寻常戏言,偏这声“刘牙郎”揭破了他羞于启齿的行当。 身形微颤间,惶然望向店内,见胡公醉眼朦胧,似无所觉,刘牙郎方才松一口气。 正欲抬脚进店,忽闻巷中脚步杂沓,李二郎引着四乘轿子回转,他当即收势退避侧立。 待吴、李二人搀扶胡瑷登轿,刘牙郎忙垂首行礼。 擦肩而过之际,一缕酒气裹着叹息:“昔为太学生,今作市井牙。惜哉!” 刘牙郎陡觉脊骨生寒,猛抬首,但见轿帘飘落,恩师面容已不复得见,然那声叹息余音未绝,钻心入髓,直至饭菜上桌,仍在他耳中萦绕。 胡瑗的话吴铭自然也听见了,想起刘牙郎曾在太学念书,立刻便回过味来。 太学生当牙侩好比北大学生毕业后干中介,这当然无可指摘,只是许多人对这个行业的印象不佳,现代尚且如此,何况古代? 怪不得这货状态不对,敢情是受打击了。 “来,饮酒!” 吴铭给他倒了一碗二锅头。 刘牙郎的第一反应是:“多少钱?” “送你的!” “吴掌柜高义!” 刘牙郎举盏猛灌一口,登时呛得涕泗横流。 “咳!咳!此为何酒,竟如此辛辣!” 吴铭笑道:“此乃清风楼的上品玉髓,愁情须佐烈酒,刘牙郎自可小口品酌。” 一盏酒下肚,顿觉喉头灼痛,竟似燃起一蓬火苗,直要烧穿心腑。 “掌柜的……”刘牙郎忽然抱住吴铭的胳膊,口齿不清道:“你可知、可知我刘伯仁,也曾、曾正襟危坐于太学明伦堂上!” “有所耳闻,有所耳闻……” 吴铭嘴上应付着,奋力抽出手臂,心想这小子的酒量怎的如此不济?人苏轼自称不能饮酒,好歹也行了八盏而不觉醉,虽说喝的是正版玉髓…… 刘牙郎猝然爆出裂帛般的哭嚎:“且看我如今境况!沦落市井操持牙行贱业,终日嚼舌弄唇撮合买卖营生,这等龌龊生计,哪里还有颜面拜谒恩师座前?” 话至此处喉头哽咽,以袖掩面泣道:“可悲!可叹呐!便连胡公见我亦道惋惜,倘若当年不曾半途而废,未必不能在东华门外唱名,当那万众瞻仰、人人艳羡的状元郎!呜呜呜……” 说罢猛地伏向桌面,额头重重抵住双臂,双肩颤抖不止。 吴铭冷眼瞧着对方埋头痛哭,他敢打赌胡老先生的那声轻叹,绝对没有这层意思。 状元郎岂是这么好当的,连三苏都差着老远,何况你这个落第书生? 不过,该宽慰还是得宽慰,赶紧把人送走,他也好闭店打烊了。 于是在他身旁坐下,语重心长道:“刘牙郎,无论他人如何看你,我只知一件事,没有你刘牙郎相助,我这小店做不起来。某位贤者曰过: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谁曰的?” 刘牙郎霍然抬头,面上犹挂泪痕,话音犹带哭腔。 “你别管是谁曰的,牙人怎么了?京师牙人数以千计,但能将一纸文契写得滴水不漏,无论多少麻烦都捋得顺顺当当的,除了你刘牙郎,我是没见过第二个——” 吴铭就没见过第二个牙人。 “——蟾宫折桂固然是本事,这撮合买卖、解人烦忧又何尝不是本事?刘牙郎不必妄自菲薄。” 刘牙郎喉间发紧:“可牙侩终究是贱业……” “岂有贱业?唯有贱人!”吴铭截断话头,“刘牙郎只须恪守本分,规矩营生,谁又能指摘你半句?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若将牙侩之业做到极致,自可当那状元郎!” 刘牙郎看着吴掌柜怔怔出神。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此前从未这般想过,原来这尘泥翻滚的市井间,竟也埋藏着另一座东华门? 他忽地起身正冠整襟,叉手行了个端正的揖礼:“吴掌柜金石良言,刘某醍醐灌顶!今生已无望蟾宫折桂,可这牙行的状元郎,我刘伯仁当定了!”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反问自门外传来:“谁要当状元郎啊?” 三个青衿书生跨入店内,视线来回扫过刘牙郎面庞,左侧书生嗤笑道:“哪来的狂徒也敢与之道兄争锋!” 刘牙郎脸色微变,忙叉手解释:“一时戏言,诸君切莫当真,今科状元郎非刘相公莫属。” 居中那位浓眉书生轻轻挑眉:“你倒识得我?” “刘相公才名远播,京师之中谁人不识?” 浓眉书生轻声哼笑,面有得色,转向一旁的吴铭:“店家,此间可有吃食?” “不巧,小店业已打烊。三位不若明早卯时前来,饮得一碗及第粥,登科及第指日可待。” “及第粥?” 三人面面相觑。 吴铭笑道:“前些日子,圣俞先生饮过此粥,不久便擢升国子监直讲,成了进士之师。” “荒唐!”浓眉书生嗤之以鼻,“梅公岂会来此等小店饮粥?” 另二人也不以为然。 刘牙郎颇为不忿:“岂止梅公,便连胡——” 吴铭抬手截住话头,接茬道:“吴某绝无半句虚言,三位若是不信,自可向圣俞先生求证。” 三人相视冷笑,甩袖便走。 待脚步声渐远,吴铭转头问刘牙郎:“那书生是你旧识?” “吴掌柜说笑了,刘之道乃太学翘楚,岂会是刘某旧识?此人确有真才实学,胡公亦对其称赞有加,今科怕真要蟾宫折桂。” 太学翘楚,有真才实学且被众人看好,还姓刘……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这个刘之道该不会叫刘几吧?” 刘牙郎面露诧色:“不错,刘之道单名一个几字,吴掌柜竟也识得?” 吴铭哑然失笑。 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到,真就来了个状元郎啊!尽管是下一届的…… 069 三更灯火五更鸡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老梅称众师生正忍饥挨饿,显然是夸大其词。 崇明门周边的食肆只是拒绝无偿供餐,而非不做生意,只要肯掏钱,不愁没东西吃。 监生就不说了,能进国子监的都是京官之后,会缺这点钱吗? 太学生中倒是有不少寒门和庶民子弟,可朝廷不仅包他们食宿,每个月还发“零花钱”,虽然本朝发的不多,每月仅三百文左右,买两个炊饼填肚子总不成问题。 只打个烊的工夫,吴铭竟碰上好几拨出来觅食的太学生。 每当对方问起,他便顺势推销一波及第粥,惨遭N连拒。 “刘牙郎走了?” 谢清欢自灶间布帘后探出头来。 吴铭点头称是。 “师公也走了,他让我告诉你一声。” “知道了,二郎呢?” “刚刷完碗。” 结算时刻! 川味饭馆和昨日持平,吴记川饭晚上收入1700余文,加上白天的结余,共7200余文,扣除谢、李二人的工钱,剩6900文左右。 随后造册记账,前几日的账单他都留着,此时便叫来小谢,让她一一补上,谁让徒弟写得一手好字呢,记账这事非她莫属。 当然,本地商户搞阴阳账本偷税漏税的在所多有,莫说北宋,哪怕是21世纪,这种情况也难以杜绝。 吴铭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违法乱纪的事是决计不会做的。 “还有一事。”吴铭把李二郎也叫了过来,“荔枝腰子和酒炊白鱼须改个名,前者改作荔枝腰花,后者改作清炊白鱼。你二人往后莫要叫错。” 改一个字足矣,仿状元楼荔枝腰子的食肆比比皆是,基本都只改了一个字:荔枝焙腰子、荔枝白腰子之类。 改名并非重点,重点是不能照抄,要么用不同的方法来做,要么就改换不同的食材。 谢清欢疑惑:“清炊白鱼的清字何解?” 吴铭想了想说:“即不放酒的意思。” 以后在东京卖这道菜,直接上清蒸白鱼即可,若是川味饭馆的客人点这道菜,再换成酒蒸。 ……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此时尚未推行三舍法,太学亦未扩招,现有太学生不过五六百人,按学力和专长分成不同斋舍,每斋约三十人,斋舍内设有集体宿舍和公共书案。 彼时尚有许多富家子弟嫌太学条件简陋,如今迁到崇明门外的官舍中,把不同斋舍的生员混在一起同吃同住,所有人都开始怀念曾经的美好。 有些人是真的卷,以前分了斋只是有所耳闻,现在眼睁睁看着人家挑灯夜读,你睡得着觉吗? “之道兄,该歇息了。”一书生打着呵欠劝告,“再不歇息,明早恐怕要睡过头。” 刘几瞥一眼不远处奋笔疾书的程氏兄弟,断然道:“我若不睡,岂会过头?” 话音未落,便见程氏兄弟猛地挺直腰背。 他明白,这是应战的讯号。 战便战,谁怕谁!一直以来,他都是斋舍里最后一个上床的人,此例绝不可破! 往灯里续点油,接着读书接着卷! “咣——天色阴晦!” 头陀的打更声渐去渐远,远处亦传来寺庙的杳杳钟声。 伏案酣睡的刘几立时惊醒,扭头朝程氏兄弟看去,但见二人慌忙坐起,分明比他晚醒片刻。 终究是我刘某人技高一筹! 刘几合上书卷,满面春风地走出官舍。 “之道兄何往?待会该放粥了。” “我上外面用饭。” 刘几径向东行,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对。 竟有不少太学生和他同路,昨晚同往觅食的两个同伴赫然也在其中。 三人目光甫一碰触,嘴角俱浮起三分心照不宣的笑意,剩下七分是尴尬。 “之道兄莫非真信了店家的鬼话,赶着去喝那及第粥?” “荒唐!”刘几广袖一振,正色道:“不过是喝腻了白粥,想换换口味,若那粥食粗劣,我定要当面斥他!” “之道兄与我二人不谋而合!” 麦秸巷中似有喧声,转过拐角时,但见吴记川饭的布招下蜿蜒着二三十人的长队。 “???” 众书生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 刘几径直往店内走去,不及跨过门槛,身后忽然炸响惊雷般的暴喝:“排队!” 刘几双腿发软,踉跄倒退两步,幸得李二郎抢步上前托住他胳膊,才没有一屁股跌坐在地。 李二郎转脸向众人分说吴记川饭的规矩。 “呵!”刘几嗤之以鼻,“市井小店也敢立这般规矩!” 一回头,却见与他同来的二人已经上队伍后头候着了。 “……” “之道兄,来都来了,先吃粥吧。” 他本欲拂袖便走,忽然嗅到浓郁的粥香,遂使劲吸了吸鼻子,喉头接连滚动。 好香! 这粥可比太学发放的白粥香多了! “既然二君盛情相邀……” 刘几一边自我开解,一边灰溜溜地排到了队伍最后。 等吴铭端着粥锅出来,一眼便瞧见排在队伍后面的十几个青衿书生,顿时乐了。 哎哟呵!昨晚一个个的都对我爱答不理,怎的今早全来了! 他抄起锅勺朝锅壁上使劲一敲,大声宣布道:“诸位,小店粥食将于明日涨价!” 眼下尚未入行,还可按往日的价钱出售,但既要入行,就得遵守行规,今日提前声明总好过明日坐地起价。 如他所料,此话一出,立时便响起抱怨之声。 他不再多说,揭锅开市! 排头的又是那虬髯汉子,吴铭便再次向他打听城南水患的现状。 “和前两日没甚变化,俺们仍跟着狄公排涝抽水……” 听他三句不离狄公,吴铭忍不住问:“可我怎么听说,排涝之事和狄公无关?” 虬髯汉子愣了下:“这俺不知,反正瞧见不少赤老,定是狄公的部下。” 北宋的士兵都穿红色的军装,因此常被鄙称为赤老。 吴铭笑了起来,敢情他压根没见着狄青本人,只是想当然耳。 转念一想,也是,狄青乃北宋少有的名将,出身低微,却一步步官至宰相,其民间声望之高,朝野无人可比。百姓哪里懂这些,大概看见士兵就等同于看见狄青了吧。 070 真香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众人依次打粥,井然有序,纵是垂髫小儿亦不争不抢,这般规矩在别处食肆委实难见。 几个书生相视感叹:“这店家深谙经营之道。” 排队无非多等一时半刻,总好过推挤哄抢,有辱斯文。读书人最讲究体面二字。 不多时便轮到刘几上前,探头看一眼锅中,但见米粒熬得酥融,切成碎段的下水沉浮其间,粥面缀着碧玉碎般的青葱,勺子一搅,脂香便裹着米香盈盈漾开,浓香袭人。 吴铭拿起粥碗问:“也要及第粥?” 刘几咽口唾沫,正色道:“但求果腹罢了,绝非贪图及第之名,功名于我不过囊中之物,何需借粥名讨彩头?” 你这flag立的……怪不得你今科注定落榜。 “懂了,你要肉粥。” 吴铭立时拿起皮蛋瘦肉粥的锅勺。 “不不不!”刘几慌忙摆手,“我要及第粥!” “茶叶蛋可要?” “来一个!” 刘几端着粥碗并茶叶蛋欲寻个落脚处,转悠一圈却发现店内店外早已座无虚席。 碗沿升腾的热气扑得人愈发焦躁,他抬高声量问:“店家可有余凳?” “自己去寻。” “未见空位!” “没看见便是没有!” 蹲在道旁喝粥的虬髯汉子咧着嘴招呼:“小相公何不蹲着用粥?俺素来只蹲不坐,蹲着吃反倒更香!” 刘几没好气道:“我是太学生!” “太学生怎的?”虬髯汉子满脸疑惑,“莫非太学生双膝镶金,蹲不下,弯不得?” 霎时满堂哄笑,十来个与他同窗的太学生亦掩袖偷乐。 “不可理喻!” 刘几羞恼得满脸通红,转头想向店家讨个说法,吴铭却没空搭理他,忙着招呼下一个食客。 这市井小店端的无礼! 以往凭着这身襕衫,无论到哪家食肆用饭,掌柜的都敬让他三分,哪见过这般不识好歹的商户? 刘几咬牙暗恼,却也无可奈何,然蹲下绝无可能,他宁愿站着吃粥。 环境是简陋的,优待是没有的,幸而这粥是真香啊! 他凑近粥碗深深吸嗅,顿觉口齿生津,腹中擂鼓! 昨夜历经一场恶战,眼下真有点饿了。 刘几举勺呼呼吹散热气,米粥一入口,心头那点不满霎时烟消云散。 肝、肺、肠本是杂色下水,为富贵之人所弃,岂料在此粥中竟悉数去了腥膻,但觉米粒绵密细滑,脏腑酥烂入味,鲜香层层荡开,丰富且绵长。 店家的待客之道虽然恶劣,这煮粥的功夫当真一绝! 热烫的粥水沿着喉管滑落,刘几顾不得擦拭鬓角细汗,三两口清空瓷碗。 接着剥去茶叶蛋的蛋壳,露出一枚褐色的蛋,端的怪异,但是真香!确有一丝的淡淡茶香,更多的是咸香和他分辨不出的美妙香气,教人食指大动。 张嘴轻咬,卤汁的馥郁浸着蛋香漫过舌面,前所未有的满足感随之涌上心头。 有此等手艺,合该这店家倨傲! 唉,倘若早几日知晓这巷中铺面,又何必吃那些寡淡无味的白粥? 唯有一事…… 刘几伸手到褡裢里摸了摸,铜钱相撞之声清冷如泉。 他少丧父母,立志苦学,兜里真没几个余钱,凭太学发的这点例钱,偶尔改善伙食尚可,顿顿开荤却是万万不行。 这粥只卖十文一碗,已是不可思议的便宜,然而…… 还碗时,刘几盯着锅里的热粥舔舔嘴唇:“明日当真要涨价?不知涨至几何?” 吴铭随口答:“大约十五文。” 立时又是一片“岂有此理”。 刘几倒是可以理解,其他食肆的荤粥大多卖这个价,这才是合理的定价。 只是对他这种寒生而言,五文差价亦须精打细算,往后再来,怕是不能贸然加蛋了。 吃饱喝足,一众太学生心满意足地离去。 卖完早饭,剩余资金升至9500余文,最后一次差遣李二郎买肉买鱼,等他拿到行头,就可以让肉行和鱼行送货上门了。 菜只能让老爸独自去买,吴铭掐着时间来到李行老府上,交罢入行钱,李铁民笑问:“吴掌柜会否骑马?此去府衙有些路程,不若赁两匹鞍马代步。” 吴铭知道东京城里有许多“出租马”供人骑乘,“寻常出街市干事,稍似路远倦行,逐坊巷桥市,自有假赁鞍马者,不过百钱”,在城内叫个出租马不会超过100文。 可惜他尚未点亮这个技能,不过确实得学,东京城相当辽阔,马作为主要的代步工具之一,以后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李铁民只好唤人备一辆马车,二人乘车径往府衙注簿登记。 北宋的马车也和今天的滴滴打车一样有经济型、舒适型和豪华型之分,李行老叫的这辆显然是经济型,车厢里的软装约等于零,只在座位上铺了层薄薄的麦秸。 城里限速,车夫驾马徐徐前行,车厢随着路面起伏而上下抖动、左右摇晃,吴铭扶住身侧凸起的横梁,只觉得臀部落座处硌得生骨。 李行老倒是安之若素,显然已练就一身铜股铁屁。 李铁民忽然来了句:“吴掌柜,恭喜啊!” “???”吴铭一头雾水,“我何喜之有?” “我已有所耳闻,官府此番将以市价向周边食肆采买,听闻胡公点名要你吴记川饭供膳,国子监下辖诸学,生员数以千计,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啊!” 李行老的消息很灵通嘛,能当行老的人果真不能小觑。 只不过,这番话试探的意味明显多过恭喜。 吴铭神色自若道:“李行老高看吴某了,吴记川饭不过一蕞尔小店,哪里供得起数千人的饮食?须得各行各业、各商各户齐心协力才是。” “吴掌柜高义!”李铁民叉手致谢,“李某在此替崇明门周边的食肆谢过。” 今早得知消息时,他立时便回过味来:吴掌柜选在此时入行,分明就是冲这个来的。 食行的另几个行老已经遣人来问了:这吴记川饭是谁的部将?怎的此前从未听闻? 俱担心自己抗争了半天,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 有吴掌柜这句话李铁民便放心了,回头也好向另几个行老交代。 071 佩服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李铁民深知吴掌柜背景深、关系硬,倘若有心吃干抹净,不给别人留一点残羹,说实话,他也束手无策。 另几个行老倒是怂恿他在入行这事上使绊子,只要没入行,他们便有正当理由将吴记川饭排除在外。 说得轻巧! 吴掌柜定是早已料到有此一着,所以昨晚才会摆出那样大的阵仗…… 一想起昨晚在吴记川饭所见,李铁民便不禁额角渗汗:那四人无论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啊! 他是万万不敢使绊子的,斗胆试探两句已是他所能做的极限。 幸而结果不坏,吴掌柜真是个厚道人呐! 刚冒出这个念头,便听见对方说:“李行老,我的胃口并不大,一百人份的粥食,便是我要的全部。其余你们可自行摊派,我不过问。” “啊?!”李铁民几疑耳误,“吴掌柜的意思是,你每日只供一百人份的粥食?” “可是多了?” “不多不多!” 岂止不多,这可太少了!少得教人难以置信! 国子监下辖诸学每日只供早晚两餐,按李铁民的预想,吴掌柜哪怕不吃干抹净,起码也得占一餐吧。 区区一百人份的粥食…… 李铁民再度叉手郑重行礼:“吴掌柜仁心厚德,李某佩服!一百人份的粥食李某尚能做主,吴掌柜尽可放心。” 吴铭还礼致谢。 他能够理解李行老的惊讶,只不过,他并非刻意让利,他原本就只打算分一杯羹。 一方面是受人力所限,另一方面,给国子监供膳的确有利可图,可如果只能看到这点蝇头小利,眼界便太窄了。 承包食堂的利润率属实不高,一碗肉量较足的肉粥市价不过十五文,醉翁四人一顿饭就消费了七百余文,相当于卖出47碗肉粥。 吴铭要的是国子监这个平台,粥不在多,味美在灵,这些生员中不乏富家子弟,一旦征服他们的味蕾,还怕引不了流么? 李铁民比之昨晚更殷勤了几分,注簿登记领到行头后,他又亲自陪同吴铭前往肉市和鱼市做价。 肉行和鱼行的人自然识得李行老,见他亲自陪同不说,言行还颇为恭敬,便知这位吴掌柜来历不俗,遂也赔着笑脸,以礼相待。 这一趟下来异常顺利,吴铭早上八点半出的门,等搞定所有事情回到吴记川饭,还不到十一点。 辞过李行老,吴铭下了马车,揉着屁股进店。 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店内忽然响起争执: “胡说!掌柜的分明是菩萨转世!” “非也!师父实乃灶王爷下凡!” “???” “师父!” “吴掌柜!” 谢、李二人立时收声,谢清欢小跑着迎上来:“师父,拿到行头了?” 吴铭从怀里摸出加盖了官府公章的行头轻轻晃动。 从今儿起,咱也是东京城里合法合规的商户了! 不仅如此,返程途中,李行老把定价的事也给他讲明白了,以后推出新菜,便可按行规自行定价。 师徒俩回到厨房着手备料。 今天是周六,川味饭馆的第一桌客人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吴建军本以为是双休的缘故,很快便发现不对:不是客人来得早了,而是客人变多了! 甚至有不少人开车过来吃饭,有些是回头客,有些是生面孔,不到十二点,竟就将店内的八张桌子坐满了。 最离奇的是:竟然没一个人点盖饭! 当老爸再一次进厨房报菜,吴铭忍不住问:“什么情况?又有人替咱们宣传了?” 吴建军说:“好像不是某一个人替咱们宣传,我刚才问过了,他们有的是论坛里饭友,有的是被群友推荐来的,有的是看了小红书,还有一桌是被什么B友安利的,我是没听懂……总之是通过不同的渠道听说了咱们店,趁着休息专程赶过来用餐。” “所以是有不少人替咱们宣传?” “很有可能!” 父子俩相视而笑,笑容越发变态。 这是要起飞的节奏啊! 赞美互联网! 一旁的谢清欢很用心地偷听仙人之间的对话,却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群友B友的,把每个字拆开来已十分费解,合在一起更是天书。 破天荒的,今天竟然在店外排起了号。 当陈桂彦领着两个同事顶着烈日杀到川味饭馆,人都傻了。 不是哥们,明明昨天都一切正常,咋今天就排上号了? 陈桂彦的心情十分复杂,他当然乐见有真材实料的饭馆生意兴隆,可他又不希望这家店的生意太过火爆,至少别火爆到连他都没饭可吃了。 “小陈啊,周末还上班呢?”吴建军拿着纸笔走出来,“要排号不,叔给你写个号!” “前面还有几桌?” “不多,就两桌。” 陈桂彦还没想好,他的两个同事已经打起退堂鼓:“陈哥,要不咱们去吃那家冒菜吧?” “我赞同!” 二对一,胜负已分。 吴建军收起纸笔,笑道:“今天周六,许多人看了你们的宣传,平时没空,都挑今天来了。” 陈桂彦作恍然状,心里疯狂吐槽:到底是谁在宣传啊喂!给我适可而止啊! 自然不是他,论坛没那么大能量,何况他发的那篇攻略帖早就沉下去了。 “那我们改天再来。” 三人朝街口的冒菜馆走去,没走多远,迎面走过来一个小老头颇为面熟,定睛一瞧:“徐爷?” 来者正是徐川。 “小陈啊,你吃过饭了?” “没,今天人多,需要排号……你不会是从家里过来的吧?” “自然是从家里过来的。” 陈桂彦目瞪口呆,从徐爷家里过来驾车都得半个小时,这是有多馋啊! “佩服!” 徐川笑着摆摆手:“不聊了,我得抓紧排号去了。” 三人目送徐爷健步如飞奔向川味饭馆,不禁肃然起敬。 看着得有七八十岁了吧,这精神头,强得可怕! “这家店真有这么好吃吗?要不咱也去排个号?” “算了吧,下次再来,反正咱支行离得近,有的是机会。” 徐川拿了号,掏出手机说:“吴老板,咱俩加个好友,我去隔壁茶馆坐会儿,轮到我了麻烦你给我发个消息。” “行!” 吴建军麻利地加上徐川的微信,看着列表里日益增多的好友,心里琢磨着,再过段时间怕是可以建个群了。 072 遗珠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肉鲊、酒炊白鱼各一份!” 吴建军撕下点菜单钉在木板上,笑道:“懂行的徐老爷子又来了,要不给他上真家伙?” “上!指不定就是冲着真家伙来的。小谢——” “弟子明白!” 谢清欢立时取出宋瓷碟盛装肉鲊。 给吴铭看得一愣一愣的:现在连这种程度的加密对话都能破译了?长此以往,保不齐哪天突然从她嘴里蹦出句“奥利给”,只怕也无须惊讶了。 鉴于平时的顾客以上班族为主,吴铭本以为周末会相对冷清些,所以白鱼只准备了两条,没想到刚一营业就售罄了,赶紧差李二郎再去鱼市买三条。 “某去买鱼,店中谁来照看?” “关了便是。” 反正也无人问津,偶尔进来两个吃面的,不卖也罢。 经过昨日的教学和实践,白鱼的蒸制可以放心交给徒弟来做,但谢清欢没杀过鱼,因此前期的处理仍需吴铭亲自出马。 “啪!啪!” 吴铭抄起刀背照着鱼头就是两下重击,白鱼挣扎的力道陡然凝滞,鱼尾最后一次翻卷,彻底昏死过去。 拿毛巾按住鱼头,刮鳞声细密如蚕食桑叶。 吴铭一边用刀顶刮掉银白的鳞片,一边给徒弟讲解技术要领: “处理之前先敲晕,省得它蹦跶,刮鳞时鱼腹朝内,尤其要注意脊背和腹部的细鳞,务必刮干净……” 刮鳞、去鳃、剖腹、去脏器、鱼牙和腥线……鱼本身不大,且是用于清蒸,处理起来相对简单,专门杀鱼的师傅可能两分钟就能搞定,吴铭花了差不多两分半。 谢清欢看得目眩神迷,师父的手法过于赏心悦目,无论看多少次都令她叹为观止。 “可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但不会。” “不会就对了——” 要是连杀鱼也一看即会,吴铭真得怀疑她开了。 “——眼睛先记住,往后多的是练手的机会。” 他将剖好的鱼交给谢清欢,后续的清洗、改刀、腌制等属于基操,他这徒弟足以胜任。 话分两头。 却说李铁民乘马车回到府邸,没等他进屋,便被门房告知:食行诸行老约他在茶坊会面。 遂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会面地点,北食、南食、饼行、粥行等众行老早已齐聚一堂,等候多时。 寒暄罢,李铁民径直问:“可是以市价购食之事落定了?” “是也!官府已遣人送来公凭,我等齐聚于此正是为了商讨此事。” 答话之人正是座中资历最老、名望最高的北食行老张师孟,他将公凭副本递给李铁民,后者接过快速浏览一遍。 “开封府帖付食行: 仰每日供膳食入国子监,不得有缺。 至和三年五月廿七日。” 其后详细注明了所需膳食数量、荤素配比、送饭时辰等等。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文末加上了“一律按市价计”这六个看似不起眼实则分量十足的字。 “除却白纸黑字写出来的这些要求,送帖之人还特别提到一家食肆,想必诸位皆已有所耳闻,不错,正是吴记川饭。李老弟,听说你适才亲自陪同吴掌柜注簿登记,领了行头?” 李铁民将公凭副本置于案上,面对众行老灼灼的目光,坦然道:“实不相瞒,李某前脚刚把送吴掌柜送回店里,后脚便赶来此地与诸位会面,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说着便端起茶盏浅浅饮一口茶。 粥行行老何胜急道:“李行老,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茶!这吴掌柜是何来历,他又作何打算,你到底问清了没有?” “何行老还是这般性急。” 李铁民搁下茶盏,正色道:“有关吴掌柜的来历,我并不比你们知道的多,但有一事,昨晚我去吴记川饭……” 他把昨晚在吴记川饭的所见所闻按他自己的理解如实相告。 “……刘牙郎说,欧阳学士和梅直讲俱是他家常客,此前还曾目睹三五个读书人在店中行酒作乐。吴记川饭开张不过数日,便能聚起这许多人物,总不可能单靠炒勺功夫吧?” “断无可能!” 何胜斩钉截铁。 不止他,诸位行老亦持有同样的念头。 单论炒勺功夫,再厉害也不过是正店铛头的水准,然而似吴记川饭之简陋,纵是请来矾楼铛头掌勺,又能引来几位清流名宦? 若非旧识,便是亲戚。 张师孟忽然说:“我晨起差人摸过吴掌柜的底,不料此人竟清白如绢,三代往上查不着官牒,现世亦无宗亲在朝堂行走,竟与寻常的市井布衣一般无二。” “这……” 茶室里有片刻安静。 张师孟捻须而笑:“更怪的是,这位吴掌柜祖上三代皆非庖厨,他本人曾在一川饭店帮厨,应是在那时习得的手艺。若果真如此,其手艺多半稀松寻常,断不可能有今日之况。” “张行老的意思是……” “吴掌柜的底子不真!”张师孟铁口直断,“依老朽浅见,此人定是某位朝中要员的遗珠!” 众人面面相觑,脑海里立时浮现出几位吴姓重臣的名字。 张师孟肃然道:“诸位心里有数即可,出了此间,切莫对外人提及。” 众人齐声称是。 李铁民报喜道:“诸位无须担忧,吴掌柜仁心厚德,不欲与寻常商户争利,他只供一百人份的粥食。何行老,你是粥行行老,此事还须劳你费心……” …… 李铁民和何胜抵达吴记川饭时,吴铭正用手机高强度自搜。 中午的生意异常火爆,他还以为川味饭馆火了,登上各个软件一搜,却只在小红书上看到一篇奇奇怪怪的探店攻略: “这家店只是路过就能闻到满满的恶意” “探店攻略|大石街川味饭馆” “恶劣程度:五颗星(此等万恶之源,诚邀天下英杰共剿之)” 什么鬼啊?! 点赞量倒是不低,足有一两千呢。 除此之外,再没有和川味饭馆相关的信息。 唉,白高兴了。 这种程度的推文只能在小范围内的传播,没什么持续性。 吴铭给对方点了个赞,刚放下手机,李二郎便推门而入:“吴掌柜,李行老来了!” 073 家学渊源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李铁民此番前来只为两件事:一是将粥行行老何胜引见给吴掌柜;二是问清吴记川饭所供粥食的粥名和用料,今日戌时之前须呈报给官府,明晨便要给国子监供膳了。 “原是何行老,久仰久仰!” 吴铭叉手行礼。 并非客套,位于城东的何家粥铺在京中不说首屈一指,至少也是排前三的。 这几日卖粥,吴铭没少听食客提及此家。 何胜立时叉手还礼:“何某亦久闻吴掌柜大名。” 这便是纯纯的客套了。 “吴掌柜可否识字?” 李铁民将公凭副本递给吴掌柜。 吴铭接过细看,穿过来这么多天,早就适应了宋体字。 李、何二人看在眼里,更加深信张行老所言不虚:寻常市井小民岂能识字?定是家学渊源! 和吴铭预想的差不多,官府果然只提要求,具体的执行则全权交由行会代劳,这正是行会的重要功能之一。 看完公凭,他便明白了二人的来意,不等李行老询问,当即说道:“小店供早饭,一百人份的及第粥,粳米一水六,佐以肝、肺、肠三色下水熬制而成。” 二人相顾愕然:“可是进士及第之及第?” “正是。” “这粥名从何而来?” 吴铭只好将之前对醉翁和老梅说过的故事再对他俩说一遍。 两人听完不禁肃然起敬,连这般冷僻的典故都信手拈来,不愧是家学渊源! 吴铭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岔开话问:“不知此粥市价几何?” 何胜沉吟道:“肝、肺、肠俱为杂色下水,东京城里只有吴掌柜以此煮粥,不妨往粥里多添些,我等可替你报个十五文。” 李铁民好心劝阻:“国子监中不乏富家子弟,吴掌柜三思啊!” 吴铭懂他意思,杂色下水是给穷人吃的,富家子弟大概率瞧不上。 可这份公凭上明文规定了粥羹类的膳食不得超过十五文每份,这个价位,他不可能往粥里放腰肚。 “李行老多虑了,我只供一百人份的粥食,富家子弟便是想吃,只怕也轮不到他们。” 好大的口气! 李、何二人不以为然,但见吴掌柜执意如此,遂不再多劝,只最后提醒一句:“若是无人问津或反响不佳,教官府追究起来,贵店便不得再给国子监供膳。” “吴某省得。” 这亦是公凭上的明文规定。 吴铭倒不担心无人问津,只希望这些读书人都体面点,明早别抢破了头。 今晚没卖盒饭,中午基本把食材卖光了,吴铭不得不再次差遣李二郎走一趟,吩咐他去肉行和鱼行补点货。 吴记川饭虽未开市,依然有不少人在店外排队等候。 吴铭趁机把今后不再贩卖盒饭的消息公之于众,霎时间“怨声载道”,众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吴记川饭的目标是七十二正店,盒饭本就是过渡用的,哪能一直卖呢?开店初期靠这个赚点小钱可以,毕竟平民百姓的消费水平不高,定价高了便卖不出去,可太学生就不一样了。 是时候整点利润率更高的食物了。 当然,这是明天的计划。 现在是教学时间! “来!”吴铭从菜市场里抱回来两条草鱼,“中午教过你的,可还记得?” 中午来了好几桌客人想点酸菜鱼,因为厨房没有备料,所以改点了酒炊白鱼,结果便是五条白鱼都卖光了。 保不齐晚上还有客人会点,先备上再说,反正草鱼的成本不高,卖不出去就内部消化。 酒炊白鱼吃一个鲜字,必须现点现杀,酸菜鱼没这个必要,正好让徒弟练练手。 “记得!” 谢清欢兴奋得小脸泛红,撸起袖子伸手到桶里抓鱼。 左手擒住鱼尾的瞬间,鱼身猛然弹跳,哗啦!水花顿时溅她一脸! 谢清欢丝毫不慌,另一只手探进桶里,抠住鱼摆摆的鳃部,一使劲,径直提溜起来。 草鱼发动技能:垂死挣扎! 鳞片在白灯下迸出点点银芒,飞溅的水珠溅到她用来擦手的合围前襟,洇出一片灰青的湿痕。 三斤重的草鱼死命挣扎起来不可谓不生猛,只可惜它的对手更加生猛,它挣扎得越狠,谢清欢便抓得越稳,莫名有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既视感。 她将奄奄一息的草鱼置于砧板上,学起师父的架势,抄起刀照着脑袋咣咣猛敲两下! 却没能敲晕,反倒把鱼干应激了。 “使点劲!没吃饭啊!” “我怕把刀震断……” “你当这是什么刀?你就算把鱼脑袋敲烂了,这刀都断不了。” 谢清欢立时醒悟:对啊,师父用的可是仙刀,岂是俗世的破铜烂铁可比? 遂挥刀迎头痛击。 草鱼终于安详地合上了双眼,指精神上。 接下来才是见功夫的时候。 谢清欢执刀酝酿,似在回忆要领。 片刻后,也似师父那般以毛巾按头,鱼腹朝内,右手以刀顶推刮鱼鳞,起初稍显滞涩,待刮完一面,翻转刮另一面时,推刀越发的游刃有余起来。 刀刃自尾至鳃剖开一条完美的弧线,她有条不紊地仔细清除脏器并洗去血水,去鱼牙时遇到些阻碍,操作没有问题,只是没找准巧劲,但也只是稍微花了点时间,很快便克服。 看着她将雪白的鱼线稳稳抽出,吴铭忍不住问:“你真是第一次剖鱼?” 谢清欢正色道:“虽是头一回上手,可弟子早已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 你绝对开挂了吧! 谢清欢把剖好的鱼递给师父检查:“弟子班门弄斧了。” 吴铭心里暗暗吃惊,看了眼时间,板起脸说:“花了近八分钟,太慢,还得练!” “师父教训的是!” “接下来我教你片鱼,这道酸菜鱼需要将鱼肉……” …… 官府给食行发了公凭的同时,消息也在国子监和太学传开了,至晚间已然传遍官舍的每一个角落,便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二程兄弟和刘几亦有所耳闻。 只不过,这三人显然是杠上了,除了上课、用饭和出恭,其余时候皆在案前枯坐,保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 同斋舍的书生有点遭不住了,试探道:“之道,你今晚总该歇息了吧?” 刘几瞥了眼不远处的二程,正色道:“刘某自当末席而寝。” 074 争粥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夜幕初垂,炊烟袅袅,正是用饭之时。 二三同窗轻叩书案相邀,刘几暗自数着褡裢里的冷硬铜钱,摇头拒绝:“刘某尚未穷经明道,岂敢纵口腹之欲。” 剩下的钱还是留待以后喝及第粥吧。 若换作苏辙在此,或当颔首称善;这几个锦衣书生却相顾轻笑,待转出曲廊,走得远了,不免讥嘲两句: “刘之道端的虚伪!分明囊中羞涩,偏要扯些穷酸说辞。” “是极!晨间啜饮及第粥时,怎的不见他提圣人之训?” “他若直言,我便请他这回又何妨?” 刘几捧粥归来时,但见室中空寂,原本座无虚席的书斋唯余几个出身贫寒的学子,连素来克己的二程兄弟也不见踪影。 他坐回案前,执勺搅动碗中白粥,搅起袅袅热气。 说句公道话,这碗粥真不算差,但见粥羹浓稠,粳米莹润如珠,胜过赈灾的稀粥不知多少倍。如今水患未消,尚能得一碗稠粥吃,他很知足了。 刘几这般想着,舀起一勺热粥送入口中,不禁怀念起晨间的滋味。 眼下急需一张没吃过及第粥的嘴。 那几个寒生低声谈论着: “听闻明日便改由周遭食肆供膳,终于不必再吃这寡淡无味的白粥了。” “但愿供膳的食肆中有何记粥铺,他家的七宝素粥香沁脾胃……” “断无可能,何家粥铺位于城东……” 刘几听了两句,心里不以为然:七宝素粥哪里比得上及第粥?明早定要再去吃上一碗。 …… 次日五更天未明,官舍中已传出窸窣响动。 众学子闻更声而起,甫一醒来,便嗅见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香,顿觉腹中擂鼓,争相更衣下床,笑闹声中,直奔香气而去。 一马当先的正是刘几、程颐、程颢等熬夜“刷题”的卷王。 刘几不是来用饭的,他只是好奇,待满足了好奇心,他便要赶往麦秸巷中品尝美味的及第粥。 国子监和太学临时迁到此处,各方面条件自然比不上城南的旧邸。 环境是艰苦的,食堂是没有的,各色布幌子在晨风中招摇,其下支起一个个摊儿,却无桌椅板凳,唯有太平车、粥桶、蒸笼、锅碗瓢盆等一应器具……和赈灾的场面一般无二。 刘几忽然止住脚步。 紧随其后的二程诧异地看他一眼,立刻趁机超过他,直奔其中一个摊位而去。 刘几抬头扫视迎风飘摇的布幌子,其上写有各式各样的菜名:五味粥、撒子粥、绿豆粥、糖糕、乳糕、子母茧、春茧、油饼、胡饼、荷叶饼、芙蓉饼、糖馅馒头、蜜辣馅馒头、饭馅馒头…… 俱是些寻常市食,无甚稀奇,然较之前两日的白粥,自是花样繁多,滋味远胜。 只不过,仍然不及吴掌柜的及第粥。 刘几正欲转身离去,惊鸿一瞥中,猛地刹住脚,定睛细看,但见其中一青色布幌子上,赫然写有“及第粥”三字! 吴记川饭竟也在供膳食肆之列? 也是,那家店离得不算远,店家又煮得一锅好粥…… 刘几喜不自禁,如此一来,连粥钱也省了! 只这么一愣神之际,便有数十人超过他。 刘几生怕晚到一步没粥可吃,此时也顾不上体面,立刻发足奔向挂有及第粥布招的摊位。 摊位里除了及第粥,还有五味粥和绿豆粥两种粥食。 有四人抢在他之前抵达,皆对这前所未闻的及第粥格外好奇,围在摊前朝粥桶里探看。 “真香啊!” “这也是周遭食肆的粥食?怎的此前从未见过?” 有人询问那打粥的杂役:“这及第粥可也是肉粥?” 一旁的五味粥便是肉粥,故而说个“也”字。 “非也。”杂役打起一勺示意,“这及第粥是用肝、肺、肠三色下水熬煮而成,据店家所说,暗合三元及第之意,故此得名。” “嗤!”四人嗤笑出声,“大言不惭!莫非在店家眼里,三元及第竟这般不值钱么?” 杂役赔笑道:“市井小民,自是见识浅短。可这粥的滋味委实不错,诸君何不来一碗尝尝?” “区区杂色下水,不尝也罢!给我打碗五味粥。” “我要绿豆粥。” 其中三人转而要了另两种粥食,第四人却犹豫不定,一时难下决断。 虽是杂色下水,但……真的很香啊! 眼见得围聚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刘几忍不住出言催促:“公肃兄,不若让我先打,你再琢磨会儿?” 郑雍忙让开身位,道了声请。 刘几毫不犹豫道:“来碗及第粥!” “好嘞!” 杂役麻利地取碗打粥。 刘几凑近深深吸嗅,霎时笑逐颜开。 正是吴记川饭的熟稔香味! 他顾不得端回书斋用膳,亦不在意周遭同窗侧目,捧着碗走至一旁便急急吞咽。 喉头滚动间心里盘算着:抓紧吃完再来一碗! 太学供膳向来备得充足,多吃一碗也无妨。 郑雍见他吃得那叫一个香,当即下了决心:“我也要及第粥!” 他倒不至于像刘几这般随性,端起粥碗快步追上三名同伴。 那三人朝他碗里一瞧,立时笑起来:“公肃兄果然打了这及第粥!” “我赌这粥绝难下咽!” “自然!以杂色下水煮粥,滋味又能好到哪去?” “可我见刘之道吃得很香……” “他一寒门子弟,何曾吃过珍馐?公肃兄当效古贤,每啖一箸,须念稼穑之艰难,莫负盘中餐呐!” 三人都笑了起来。 被同伴这么一打趣,郑雍不禁也有些惴惴不安。 待回到书斋坐定,三人不急着吃自己那碗,反倒催促郑雍赶紧品尝。 本欲看他出糗,却不料,这一尝之下竟就停不下来了! 谁道这粥难以下咽?这粥可太好下咽了! 下水熬煮得软烂香稠不说,粥里竟然添了胡椒粉!这可比腰肚金贵多了! 郑雍无暇品评,闷头狼吞虎咽,满满一碗粥转眼见底。 三人面面相觑,正待问话,却见他忽然端起粥碗往外跑。 “公肃兄何往?” “我得再去打一碗!” 话音未落,郑雍已经冲出了书斋。 昨日在吴记川饭吃粥的十余人此时都围聚在摊位周遭,捧着碗站立而食,场面蔚为壮观,引来无数学子探问。 见是以杂色下水煮粥,不免大感失望。 可诸位同窗的“现场吃播”实在诱人,仍有不少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了粥,端回书斋品尝。 不出一刻,这群年轻气盛的后生纷纷端着空碗冲了出来。 区区一碗薄粥焉能饱肚?非得再来一碗不可! 刘几率先续上第二碗,紧跟着,另十余位“吃播”也近水楼台先得月。 郑雍飞奔而至时,所剩及第粥已不足一半,赶紧续上一碗,这回却不回书斋用膳了,也有样学样,就近站立而食,指不定还能续第三碗…… 他很快便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 眨眼间,小小的摊位便被续粥大军和慕名而来的生力军团团围住,人潮汹涌间不知谁喊了句“及第粥只剩最后十余碗”,后排学子顿时躁动起来,叫嚷道: “已经吃过的竟要打第二碗,未免太过贪心!” “是极!我等一口没尝,理应先让我等打粥!” 众人掀翻方巾推搡向前,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这时,刘几已经扒拉完第二碗及第粥,瞧见此等场面,忽然想起昨日在吴记川饭的所见所闻,只觉羞恼至极,大喝一声: “成何体统!” 他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过杂役手中粥勺,效仿吴掌柜的举动往粥桶上使劲一敲,怒道:“市井小民尚知排队礼让,读书人反倒挤成蛆团儿了!排队!先到先得,不得争抢!” 沸腾的人群为之一滞,立时有人出言相讥:“刘之道,你自己吃了两碗粥,还有脸管我们?” “我才懒得管你们,我是替你们丢脸!昨日我在一无名小店……” 刘几将昨日在吴记川饭见到的井然有序的景象说与众人知晓,另外十余位书生也出言应和,证明他所言不虚。 众人闻言无不羞红了脸,埋头悄悄往队伍末端挪动,已经吃过一碗的也不争了,默默转身离去。 待队列成形,刘几朗声道:“往后还望诸君照此法盛粥,切勿插队,凡后来者,一律请其排至队伍最后!” 这一幕恰被路过的胡瑗和梅尧臣目睹,二人均面露赞赏之色。 梅尧臣凝目审视:“此何人也?” 胡瑗捻须含笑:“此子乃信州刘几,其文章颇具西昆遗韵,今科折桂有望。” “哦——” 梅尧臣轻轻颔首,不予置评。 如今西昆余焰犹炽,考生竞尚华藻,策论多作锦簇之语,弃实就虚竟成一时之风。 他屡试不第和这股风气不无关系,对此自是颇多怨言。 不禁想起永修所言:“若使吾典试,必黜虚饰之辞,擢拔真才!” 这等移风易俗、正本清源的大事,怕也只有醉翁方能做成罢。 …… 刘几指挥众学子排队的同时,吴记川饭已经售罄了今日的早饭。 虽然涨了点价,人气却丝毫不减。 事实证明,哪怕价格涨至和别家店一样,只要味道够正,老百姓仍然会用脚投票,顶多在买粥时抱怨两句。 营业额的提升却是显而易见的,同样的量,以往只能卖2500文左右,今天多出整整1000文,加上昨日的结余,共计6000余文。 辰时刚过,肉行和鱼行便将昨日定的货物送至门口,核对了重量和账目,等到月末时一并付清。 过不多时,梅尧臣来店里吃粥,说起适才国子监诸生争粥、刘几维持秩序之事,吴铭不禁哑然失笑。 好小子,学得倒挺快!怪不得落榜后复读三年,竟能一举高中状元!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刘几这一波操作下来,无疑替吴记川饭做了次免费的正向宣传。 你猜那些没吃到粥或者不屑于争抢的太学生会不会来店里一探究竟? “换作是我,定然会来!”谢清欢恍然大悟,“怪不得师父只提供一百人份的粥食,此计甚妙!” 这话说的,好像我故意在搞饥饿营销一样…… 他敢摸着良心说,实实在在是因为人手不足,炊具也不足,今早煮粥把所有锅都用上了,才勉强够使。 吴铭没好气道:“以你师父的本事,何须用计?行了,今日不消你和二郎采买,歇息去吧。” “师父,过两日便是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不该有所准备么?” “嗯,是应该准备一下。” 谢清欢不提,吴铭倒把这茬忘了。 大相国寺每月五次的超大型市集,唯有月末和月初这两天是连着开,因此规模相对最大,人流量也相对最多。 若想提升吴记川饭的知名度,五月底的万姓交易不容错过。 当然,前提是后天别下雨。 吴铭想了想,问谢、李二人:“这万姓交易你们此前可曾去过?” “自然去过!” 二人异口同声,口吻之理所当然仿佛没去过万姓交易便不算是东京人。 谢清欢疑惑:“莫非师父不曾去过?” “呃……” 吴铭正琢磨着如何搪塞过去,谢清欢忽然垂首自省道:“弟子愚钝,又问蠢问题了,师父勿怪。” 心想师父乃灶王爷下凡,自然瞧不上俗世的市集。 李二郎也是同样的想法,只不过把灶王爷下凡替换成了菩萨转世。 吴铭莫名其妙,他这徒弟总是能发现一些盲点,随后又突然自洽,倒也算是一种本事。 他自然不会追问,能自洽最好,省得他多费口舌。 只嘱咐说:“那你二人仔细合计合计,把须筹备的物什列个单子出来,等我回来再做计较。” “好!” 谢清欢异常积极,立刻拿起吴建军点菜用的纸笔和李二郎讨论起来——她早已学会使用现代的圆珠笔,写出来的字迹同样娟秀端正,远胜老爸的鬼画符。 吴铭不禁怀疑她单纯想去逛街。 这段时间确实挺辛苦,别说谢清欢,连久经沙场的吴铭都有几分疲惫,正好趁这个机会放松放松。 “爸!吃完饭没?” 吴铭回到川味饭馆,叫上老爸前往菜市场买菜。 ----------------- ps:本章合二为一,一章更比两章强! 075 卤菜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买菜时吴铭为老爸详细介绍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并宣称其为11世纪的东京世博会,倒也不算夸大,除了本地的士庶官民,确有许多番邦来客和外国使臣在寺内设摊售物。 吴建军听完儿子的长篇大论,只用了一句话概括:“意思是后天放假呗?” “……” 老爸是会抓重点的。 吴建军义正辞严:“其实放不放假我无所谓,主要是咱有那么多回头客,休业的话最好提前告知,省得人家白跑一趟。” “有道理,待会去打一张休业通知。” 吴铭默默祈祷后天不要下雨,假使不幸下雨,那就只能三探状元楼了。 吴建军忽然问:“你说的大相国寺,是不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地方?” 老爸对北宋的了解几乎全部来自《水浒传》。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吴铭只好细说:“花和尚看管的菜园只是大相国寺在酸枣门外一处微不足道的寺产,的确和大相国寺有关,但不能混为一谈。” 大相国寺作为东京首刹,寺产之庞大,仅本部就有六十四院,此外还在寺庙周边与京城内外经营着大量的商肆、邸店、当铺和庄园,且享受朝廷的免税政策,抛开宗教属性不谈,本质上是全东京首屈一指的商业巨头。 不说别的,单说这每月五次的万姓交易,光靠出租摊位,寺庙便能狠赚一笔。 吴铭想借此机会提升吴记川饭的名气,自然要花钱租个摊位。 等父子俩买完菜归来,谢、李二人也已讨论完毕,谢清欢把列好的清单交给师父。 吴铭拿到手里一看,师徒所见略同,小谢也将租赁摊位列于第一项。 租价因地段而异,总的来说距离菩萨越近价格越高,寺庙外围的摊位最便宜,100文便能租用一日,过了第一道大三门,价钱直接翻一倍,过了第二道大三门,再翻一倍。 最贵的当属大殿附近的摊位,须1000文起步。 李二郎提醒道:“掌柜的,大相国寺的招租告示昨日便贴出来了,咱们已耽搁了一日,若不速往置办,怕是要捡些偏僻冷清的位置。” 吴铭立刻从钱袋里数出四串铜钱给他:“这便去租个摊位,寺外的不要,一道门内和二道门内的皆可。” “省得了!” 李二郎当了十余载闲汉,此类勾当最是驾轻就熟。 揣起钱转身要走,吴铭叫住他,叮嘱道:“你只说是吴记川饭要租赁摊位,其余不相干的事不要提。” 吴铭怕他说着说着突然跟人来一句“我家掌柜乃菩萨转世”,当心被人拿大棒轰出来。 “二郎省得!” 李二郎叉手应承一声,转身走了。 除了租赁摊位,还得租运输工具。 大相国寺位于内城大内以南,汴河以北,距离吴记川饭有些路程,若是两手空空,走过去倒也无妨,可要携带吃食和器具,步行多有不便,最好租一辆“货车”。 提到吃食,谢清欢忍不住问:“师父,咱们卖什么?炊饼、馒头还是糕点?” 这的确是个问题。 宋代没有流动餐车,适合在街头叫卖的食物非常有限,不然随便卖点小吃,煎饼果子、蛋烘糕、冰粉之类,准保一炮而红。 吴铭笑道:“咱是川饭店,岂能卖炊饼馒头?为师今日再教你一招!把那猪头拿过来。” 一听又可以学技术,谢清欢嗖一下就把猪头抱了过来。 吴铭特意让肉行送来一个猪头,原本是为那群太学生准备的,巧了,拿到相国寺售卖同样合适。 他将一整个猪头剖成小块,扔水里浸泡,再往水里稍微加点盐,以便血水出得更快更干净。 接着烧一锅水,猪头肉和猪鼻得多泡会儿,先把猪耳朵洗净,随后用刀刮净皮面,切去耳根,置于热水中烫透,再用清水冲凉。 另烧一锅水,烧水的同时将香叶、小茴香、丁香、桂皮、八角和少许花椒放入香料包中,待水沸后,依次放入香料包、白糖、白醋、生抽、胡椒粉等调味料。 直到这一步,谢清欢终于看出了师父的意图:“师父可是要做卤菜?” “正是!” 卤菜相传起源于先秦时期,但最早有文字记载的食谱出自北魏的《齐民要术》,那时候叫“绿肉法”,即将各种肉类切成块状,和盐、豆豉汁、葱姜、橘皮、醋、胡芹、小蒜等一起煮制而成。 到了宋代才正式将这种烹制方法称为“卤”,并且在民间流行开来。 卤菜本身没什么太高的技术含量,纯靠用料,而北宋的调味料尤其是香料的丰富程度远不如现代,因此市面上所售的卤味不仅品类相对单一,味道也大为逊色。 谢清欢恍然大悟。 卤菜本就可以放凉后食用,既能下酒也能当点心吃,用仙人的话讲叫“香个嘴”,拿到相国寺售卖再合适不过了, 谢清欢忽然灵光一闪:“师父,是不是也可以做几道拌菜?” “孺子可教!不止拌菜,凡是冷盘都适合。” 吴铭将猪耳朵放入卤水中同煮,打趣道:“所以,后天的万姓交易能不能打出名气,全看你的凉菜做得如何了。” “诶?!”谢清欢心头一紧,顿觉压力山大,“可我只会肉鲊和凉拌黄瓜……” “这不还有两天么,今日先把卤菜学会,明日我再教你一招。” 吴铭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徒弟朝凉菜师傅的方向培养,这些东西迟早要教。 谢清欢喜不自禁,连走路都带了几分雀跃。 别人拜师学艺,头两年基本都是干活,未必能学到多少技艺;她追随师父不过数日,天天都在长本事,什么神仙师父啊! 她不禁感叹自己何其幸运,暗暗立志要认真学艺,继承师父的衣钵。 当然,要是能继承师父的厨房就更好了。 一念及此,她忍不住笑出声:“嘿嘿嘿……” “傻乐什么呢?”吴铭诧异地看她一眼,“你要是没事可做,就去帮你师公择菜洗菜。” “好!” 谢清欢立刻敛容,挽起衣袖干活去了。 ----------------- ps:还有一更放在明早8点,以后都固定在这两个时间点更新。上架得等到下下周,大概。 076 此菜宜打包带走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南北宋加一块超过三百年,期间从一日两餐变成一日三餐的群体始终只限于富贵人家和大城市里的一部分市民。 而在皇宫大内,为了给全天下的臣民做个节俭的表率,太祖在建国之初就定下规矩:御厨房每天只能准备早饭和晚饭,中午不允许生火做饭。 所以宋朝的皇帝名义上只吃早晚两顿,实际上嘛,午饭还是要吃的,只是不能叫午饭,要叫点心,御厨房不做,就吩咐太监去宫外买(赵祯尤其偏爱民间的小吃),若是夜间饿了,便让嫔妃开个小灶,煮一碗夜宵。 官家不过是做做样子,唯有国子监真的在做表率,一日只供早晚两顿饭,点心是没有的,夜宵更不可能,故而每到中午,饥肠辘辘的学子只好结伴外出觅食。 刘几在太学里的知名度颇高,经他晨间的一番操作,算是把及第粥彻底带火了。 吃过粥的人自是夸得天花乱坠,没吃到的馋得直咽唾沫,不仅馋粥的滋味,更馋这“及第”二字。 向人一打听,什么?吴记川饭? 竟是一家前所未闻的食肆,这下不得不去了。 下课后,一众学子直奔麦秸巷。 刘几反倒没去,仍然和往常一样就近买了两个炊饼,囫囵吃下后便回屋午睡了。 …… 昨日的火爆延续到了今天,当陈桂彦远远地看见店外停着一排小轿车,瞬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等他走至店门口,再度被满堂的顾客拒之门外,顿时出离愤怒了。 到底是谁在宣传! 周末值班已够凄惨,现在连口饭都没得吃,还让不让人愉快地工作了! “咦?”他看见了贴在门口的休业通知,“吴叔,后天不开门啊?为啥啊?” “累了,休息一天。” “啊这……” 这么任性的吗? 吴建军笑道:“徐老爷子也来了,他那桌还剩个座位,你要不和他们拼个桌?” “好啊!” 陈桂彦求之不得。 进了店才发现,拼桌的人真不少,就连徐爷也是和一对情侣拼的桌。 徐川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小陈啊,你又来了?” 陈桂彦一头黑线:“我单位就在附近,倒是徐爷你,这来回得一个多小时吧,不嫌麻烦么?” “年轻人才会嫌麻烦,像我这样的独居老头,我知道好几个,每天坐公交到终点站,又从终点站坐回家,不为别的,只为找点事做。” 陈桂彦笑笑不接茬。他知道徐爷没这么无聊,别看他一把年纪,思维却一点不落伍,不仅涉猎广泛,还与时俱进,常见的科技产品不说了若指掌,起码能够熟练操作,手机上还装了反诈App呢。 当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典范,只不过…… “徐爷,你还点这两个菜?”陈桂彦盯着桌上的肉鲊和酒炊白鱼,“不腻么?” “腻?”徐川笑起来,“等你去了别家宋宴餐厅,发现同样一道酒炊白鱼要卖三倍的价格,你就不会觉得腻了,只会觉得吃一条赚两条。” 这是什么新颖的算账方式? 只能说大学教授的退休工资真的高,98一条的酒炊白鱼,反正陈桂彦不敢天天吃,他仍然要了个盖饭。 “鱼香肉丝盖饭一份——” 吴建军撕下点菜单钉在木板上,他前脚刚走,李二郎后脚便推门而入:“掌柜的,来了好多太学生!都要吃及第粥!” “没有!中午不卖粥!” 吴铭刷着锅,头也不抬地说:“你给他们推荐鱼香肉丝、荔枝腰花、肉鲊、蒜泥黄瓜、香卤猪耳朵……” 推的要么是川味饭馆的客人点过的菜,要么就是不费工夫的拌菜、卤菜,两边在同一时间突然涌进来大量的客人,为了及时出菜,只能这样了。 猪头肉刚出锅,尚未晾凉,不然还可以上猪头肉。 “……若是有人要饮茶,优先推荐正经的好茶。”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忘记抓住一切机会把竹叶青脱手。 李二郎匆匆而去。 过不多时,便折返回来报菜。 这群太学生都是头一回来,绝大多数人连及第粥都没尝过,哪里知道吴掌柜的套路?自然是推荐什么点什么。 李二郎虽不识字,记性却很好,一次性报两桌的菜,吴铭一边听一边在纸上记下。 如此反复三次,才报完了六桌的菜。 店堂里只有六桌,不是因为只来了六桌客人,而是因为只有六张桌子。 据二郎所说,含恨而去的太学生不在少数。 “没人饮茶?” “没有,嫌热不想饮茶,但想喝凉水,所以要了凉茶。” 丫的,说好的茶之为民用等于米盐呢,拗相公出来挨打! 肉鲊和蒜泥黄瓜谢清欢已经拌了上百道,形成肌肉记忆了都,麻利拌好,又将两只耳朵切作六份,喊道:“走菜——” 李二郎先上凉茶,再进来端菜,一踏出厨房便听见有人大呼快哉! 待他掀起灶间布帘走出,众人异口同声道:“给我来杯凉茶!要冰的!” 头一回兼顾六桌食客,饶是李二郎经验丰富,也一阵手脚忙乱。当伙计最怕的便是报错菜和上错菜,幸而今天点的都是他比较熟悉的菜品,没出什么岔子。 师徒俩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得亏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出菜虽然较平时慢了点,至少没出现错漏。 等忙过这一阵,那群太学生也已用完饭,唤人结账。 李二郎既不识字,也不通算筹,结账这事还得吴铭亲自出马,顺便同未来的大宋栋梁唠两句,问一问食后感、有无意见和建议之类。 见众人对香卤猪耳朵赞不绝口,吴铭趁机推销道:“此菜宜打包带走。治学不易,诸君若是饿了馋了,无须加热,随取随吃,啧啧,端的香极了!” 众书生光是脑补了下那个场面,便开始流口水了,忙问:“猪耳朵可还有?” “猪耳朵是没了,猪头肉还有,滋味一样的妙不可言。诸君若是有意打包带走,我便让我徒弟切一些来。” 一书生立刻接话:“一些怕是不够!多多益善!” 众人都笑了起来。 吴铭回厨房让谢清欢将已经晾凉的猪头肉切片,装进食盒,拎出来递给那个接话的书生:“这具食盒,还望诸君再度光顾时归还。” 至于如何分配,便由他们自己商量着办。 众书生付了账,拎着食盒欢欣而去。 077 快活似神仙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开店多日,吴记川饭终于迎来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午高峰。 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至少在国子监和太学迁回旧邸之前,客流稳定且可持续。 结算时刻! 吴记川饭中午共收2200余文,加上原有的5600余文,共计7800余文。 “二郎,租赁摊位之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二郎回来时,师徒俩正忙着炒菜,无暇过问,眼下终于得空,遂问起此事。 李二郎边刷碗边作答:“办妥了,已租下二道门内膳食区的一处摊位。” 说罢擦干净手,摸出凭证递给吴掌柜。 大相国寺万姓交易和今天的大型展会一样根据商品的类型划分出了各个“展区”,既便于管理,也便于游客找到自己需要的商品。 吴铭将凭证收好,接着询问摊位的大小、具体的租期、相国寺提供哪些设施器具等等。 李二郎对答如流,显然经过详细了解后方才做出决定。 二郎办事还是靠谱的。 不靠谱的是相国寺,400文只提供一块露天的场地,别的一概没有,全靠自备。 “若是下雨,这租金是退还是不退?” 李二郎笑起来:“孝敬给菩萨的钱哪有退回来的道理?掌柜的应该比我了解才是。若是下雨,便往后顺延。” “……” 说的好像我上辈子贪墨了许多香火钱一样,菩萨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至于所售货物,倒没什么禁忌,坊间甚至把万姓交易叫作“破脏所”,意思是要买卖来路不明的名贵赃物就得上相国寺。 荤腥更加不成问题,相国寺的众多寺产中便有专门养猪的,在本部七十二院中还有善于烹调猪肉的寺院,因而被戏称为烧猪院。 前任文坛领袖杨亿常带同僚上烧猪院打牙祭,有一回给院内僧人提了个小建议:“烧猪院委实不雅,不若改为烧朱院。”自此,烧朱院便叫出了名。 这样看来,后天需要带的东西真不少,锅碗瓢盆就不说了,桌椅板凳至少也得备一套。 李二郎问道:“不知掌柜的打算租太平车还是江州车?咱们得事先和车夫约好,每逢万姓交易,租车运货的人甚多,后天现寻怕是来不及。” 宋代的太平车好比今天的大运重卡,车身大而平,载重量高。大型的太平车通常“前列骡或驴二十余,前后作两行;或牛五七头拽之”,“可载四五千斤”。 江州车即独轮车,可一人独推,也可前后二人把驾,再以毛驴拽之。据说王安石出门更偏爱坐江州车,只是坐这车需要两个人各坐一边,以保持车身平衡。 吴铭想了想说:“那便租个中等的太平车吧。” 中等的太平车载个一两千斤绰绰有余,不仅可以载货,还可以捎他们三人一程。 租车不像租赁摊位那么麻烦,有行头在手,无须立契交付押金,径直同车夫做价,约定时辰地点便是。 左右无事,吴铭决定和李二郎同去,谢清欢见状也跃跃欲往,于是三人关了店门,自去寻车夫不提。 话分两头。 却说自吴记川饭连吃带拿的众书生回到官舍,念及绝大多数同窗眼下正在午睡,遂没有回寝,而是去了书斋。 书斋里亦有少数几个卷王正伏案小憩,也有睡醒了继续埋头苦读的,没错,说的就是刘几。 刘几只抬头看了众人一眼,便专注于眼前的经书,心无旁骛。 然而,眼睛可以目不斜视,耳口可以不闻不问,鼻子却没法堵住不呼吸。 那缕淡淡的香气来得太过突然! 他猝不及防,将之尽数吸入鼻腔,立时从入定状态中醒来。 杂音入耳,是轻微的咀嚼声。 怪哉!咀嚼声竟似也透着香气! 刘几的喉头滚了滚,想起自己午间只啃了两个炊饼,不由得更馋了。 索性搁笔起身,转身朝书斋后团团围聚的一众同窗走去。 “之道兄。”一书生轻声招呼他,“尝尝!” 刘几的目光落到食盒里冒尖的酱色肉山,随口问:“卤肉么?哪家店的?” “吴记川饭的。” 刘几本来还想矜持一下,听闻是吴记川饭的卤肉,立刻伸手拈起一片。 薄薄的几乎能透过阳光,琥珀色的光泽温润地洇染开来,表面颤巍巍地晃动着一层剔透的卤冻,看得他直咽唾沫。 虽已晾凉,仍有一缕咸鲜醇厚的卤香扑鼻,凑得近了,肥肉间那隐而不显的胶质气味也悄然逸出,混合诱人的肉香,教人口齿生津。 他顾不上辨别香气,已然一口吞下。 霎时间,醇厚浓郁、层次丰富的卤香在舌尖绽开;猪皮软糯不腻,肥肉入口即化,瘦肉不干不柴,他来不及细细品味,肉已滑过喉间,唯剩卤汁的余味和脂香在口中荡漾。 不仅不过瘾,反倒更馋了! 刘几盯着食盒里冒尖的卤肉,心想若得此肉下饭,他能再吃两个炊饼! “伯淳、正叔,来尝尝!” 原本伏案小憩的二程兄弟凑上前来,各自拈起一块猪头肉品尝,也如刘几一般还没尝出滋味呢,竟就咽下去了,禁不住连连咂嘴。 恨不得再来一块,到底没那么厚的脸皮。 程颢问:“这是哪家的卤肉?” “吴记川饭。” 又是吴记川饭,晨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及第粥也来自吴记川饭,兄弟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不多时,睡醒的书生陆陆续续走进书斋,见者有份,凡路过者均品尝到了香卤猪头肉的美妙滋味。 递交食盒时,吴铭特意叮嘱众人将卤肉存放于阴凉处,今日之内务必食尽,不得过夜。 他显然多虑了,根本等不到过夜,只一个中午,原本冒尖的一盒卤肉便见了底。 书斋里已无人午睡,众人的谈论声逐渐高亢。 “绝了!状元楼的卤肉都没这香!” “卤肉算什么!他家的荔枝腰花才是真的绝,甩状元楼十八条御街!” “非也非也!最绝的当属店家自制的凉茶!冰冽甘甜,若能每日饮一杯,快活似神仙呐!” “谁快活似神仙啊?” 胡瑗站在书斋门口,目光冷冷扫过。 众人嗖一下作鸟兽散,各回各位,正襟危坐,鸦雀无声。 078 解馋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三人和车夫约好时辰地点,又去市集上逛了一圈,杂七杂八买了不少东西,诸如装菜的器皿、储冰的冰鉴、用于打包的荷叶之类,共花费800余文,唤一个挑夫挑至吴记川饭。 回厨房歇口气,吃几块冰镇西瓜,着手准备晚上的菜料。 谢清欢见师父仍按盒饭的形式备料,奇道:“师父,不是说不卖盒饭了么?” “是不卖之前那种盒饭了,咱们改卖套餐。” 套餐和盒饭形式上是一样的,都是由商家提供多个菜品给食客自行挑选搭配,只不过,套餐通常做得更精致些。 以前那种盒饭太糙了,肉量少味道也平平,卖倒是好卖,便宜嘛,可吴记川饭人手有限,不能既要低端市场,又想做太学生的生意,必须做出取舍。 是时候进行全面升级了! 多的不说,起码提升至快餐店的水准,价格嘛,由原来的一荤一素十文每份涨至二十五文每份。 对日收百文的小老百姓来说,贵是肯定的,但也不至于吃不起。 对家境普通的太学生来说,这个定价正合适,而且性价比很高,既能吃饱又能吃好。 至于富家子弟,套餐什么的不是给他们准备的,来了直接点单锅小炒便是。 当然,套餐最大的优势是可以提前做好,能够有效分担现炒的压力,以免再像中午那样手忙脚乱。 备料的同时把猪尾和凤爪也卤上,谢清欢疑惑:明明有那么多可卤的食材,为何偏要选肉少骨头多的两种。 吴铭笑道:“净肉三两口就吃完了,有什么劲?骨头多则须慢慢啃,吃起来才香,才解馋。” “哦。” 谢清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这两种食材和杂色下水一样是给穷人吃的,她此前恐怕鲜少接触。 事实上,放眼整个东京城,绝找不出第二家食肆会用如此珍贵的香料去卤煮猪尾和鸡爪。 宋人更不可能想到,一千年后,这两种食材竟然卖得比肉更贵! …… 先生仍在传道受业解惑,书斋里已经飘进丝丝缕缕的菜香。 当酉时的钟声敲响,众学子蜂拥而出。 以往在国子监和太学旧邸,大家吃的是一样的饭菜,没得挑选,故而无须争抢。如今由周遭食肆供膳,品类固然百花齐放,量却有限,不抢不行。 外出用膳的学子同样你追我赶,消息早就传开了,吴记川饭只有六张桌子,想吃卤菜和荔枝腰花的、想喝冰镇凉茶的跑得一个赛一个快。 程颢和程颐也有意前往吴记川饭一探究竟,却并未加入抢座的大军。 二人决定先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间再去吃个夜宵,如此一来,便可避免同他人争抢。 据昨晚外出觅食的人所说,这家店亥时便打烊,所以得在亥时之前去。 计划通.jpg 当同窗们用完饭归来,谈论起店家所推出的极具新意的套餐,只须二十五文便能吃到美味佳肴,还附赠一块奇甜无比的冰镇瓜果。 兄弟俩心里好奇得跟猫抓似的,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可算是忍住了。 一直捱到屋外响起一更的更声,二人立刻搁笔起身。 在同一时刻起身却不止他俩,还有刘几。 “之道兄莫非也……” 片刻的沉默后,三人不约而同地吐出那四个字:“吴记川饭。” 语毕相顾笑了起来。 遂结伴往吴记川饭而去,路上免不了要攀谈两句,用客气且过分谦虚的学霸口吻互道佩服。 尽管心底里谁也不服谁,口头上到底是握手言和,自此止战休兵,以后不再卷了,天天熬夜只会两败俱伤,不如约在夜半三更同时就寝。 三人虽然同在太学读书,且同为名声在外的后起之秀,但因分在不同的斋舍,此前只是互有耳闻,鲜少接触,不料竟因一家食肆逐渐熟络起来。 抵达吴记川饭时,果如二程所料,这时候来用不着争抢,店里压根没人。 “三位相公里面请!” 李二郎热情地迎三人入内。 “三位吃点什么?” 程颢不答反问:“听闻你家有一种名为西瓜的冰镇鲜果?” 李二郎歉然道:“西瓜已经售罄,且小店不单独售卖鲜果,三位若想吃西瓜,明日可早些来点个套餐。” “竟有这般规矩……” 刘几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说道:“这家店便是如此,铺子不大,规矩不少。我昨日来连张凳子都没得坐,掌柜的竟让我蹲着吃,岂有此理!” 胡说!分明是那虬髯汉子让你蹲着吃,与掌柜的何干? 李二郎在心里辩驳一句。 程颢打趣道:“之道兄何妨一试?说不定蹲着吃也如站着吃一般潇洒。” 自是揶揄他今朝立在摊前暴饮暴食的举止。 刘几自觉理亏,岔开话说:“既无冰镇西瓜,那便来冰镇凉茶吧。你家可有能解馋但不见饱的吃食?” “有的!” 李二郎趁机推荐香卤猪尾和香卤凤爪。 “这……” 把这俩东西放卤字后面,三人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先是以杂色下水煮粥,如今又卤上猪尾和鸡爪了,你家掌柜做菜真教人意想不到。” 李二郎不无得意地说:“将贱料化作珍馐,这正是吴掌柜的本事!” 刘几是吃过及第粥的,他深知李二郎所言不虚,当即拍板道:“那便各来一份!” 李二郎进后厨报菜时,师徒俩刚忙完川味饭馆的晚高峰。 “谁啊?又是太学生?” 李二郎点头称是:“其中一人昨日来吃过粥,没找着空凳站着吃粥那个。” 吴铭恍然:“刘几啊。你倒凉茶吧,卤菜待会我给他端出去。” 他以为是昨晚打烊时碰到的那三个人,端着菜往外走时,却听见刘几一口一个“伯淳”、“正叔”。 这显然是二程的表字。 说实话,今天接待了数十个太学生,真没几个认识的,绝大多数人莫说青史留名,可能连进士都没考上。 终于来了两个大咖。 说起来,这届科举兄弟党真多啊,前有二苏、二林,现在又来了二程,之后还有四曾,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谁能想到最后被一对叔侄给镇压了。 079 啃凤爪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一杯冰镇凉茶入喉,三人都畅快地吁了口气。 程颢赞叹道:“公肃兄所言不虚,饮此凉茶,端的快活似神仙!” “伯淳慎言,当心胡公突然出现。”刘几语带调侃。 “谁怕?纵是神仙来了,也无从反驳我的话!” “哈哈哈……” 笑声回荡开来。 三人频频举杯。 程颢和程颐大口痛饮,转眼间杯中已空。 刘几却小口慢啜,一杯可要十文钱呢,须省着点喝。 幸而五月将尽,下月便可领例钱了。 转念一想,区区三百文例钱怕是撑不过十日,不禁暗暗叹气。 看来还得接些抄经撰文的私活。 吴铭掀开灶间布帘时,二程正高喊“添茶”。 他将两碟卤味轻放桌上,视线悄然扫过二程:但见兄弟二人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哥哥眉目舒朗,神情温润;弟弟面庞端方,举止沉稳。 道一声“慢用”,接过空杯转身回厨房添茶。 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到眼前的两碟卤味上。 切成小段的猪尾和琥珀色的凤爪泛着胶质光泽,醇厚浓郁的卤香直往鼻子里钻。 菜是刘几点的,二程生于官宦之家,此前不曾吃过这两种食物,均有些摸不着头脑:“猪尾倒也罢了,总算裹了些筋肉。可这鸡爪,不就是一层皮包骨头么,甚至不如鸡肋,食之何益?” “非也非也!吕氏有云:善学者若齐王之食鸡也,必食其跖数千而后足。可见喜食鸡爪者,自古有之。” 刘几率先拈起一只鸡爪,笑道:“此味须慢品。” 说罢,他曲指捏住中爪关节,齿尖轻巧一嗑,脆骨应声而裂,舌尖灵巧卷出嫩肉,将筋络间裹着的卤汁吮得滋滋作响。 二程相顾愕然,他二人素来恪守膳食礼仪,何曾见过这般活色生香的吃法? 可是…… 之道兄的吃相虽然不雅,看着是真香啊! 兄弟俩的喉头接连滚了滚。 刘几心中同样惊异。 他出身贫寒,平日里难见荤腥,儿时馋嘴,没少缠磨娘亲买鸡爪解馋。那时候的他,一只鸡爪便能啃上许久,吮吸至味同嚼蜡方才作罢。 做法自是极简:只消汆去血水,以盐水煮熟即可。 同吴掌柜的卤鸡爪全然不可相提并论。 香!太香了! 刘几时而双唇轻抿,时而舌尖卷起,时而用力一啜,牙齿堪比庖丁手中的解牛刀,精确地切入筋皮与骨节间的缝隙,轻巧、准确、爽利异常。 或轻轻一嗑,或用犬齿细细切割,皮肉便与骨头彻底分离。 如此连吃带吮,一整个鸡爪逐渐变成细小光净的骨头。 二程全没料到鸡爪竟也能吃得这般利落,一时看得定定,连吴掌柜呈上冰镇凉茶都浑然不觉。 刘几诧异道:“看我作甚?快吃啊!” 兄弟俩对视一眼,面露迟疑。 “怎的,嫌吃相不雅?”刘几轻笑,“你二人尚小我几岁,怎的如老夫子般古板!此间唯我三人,又何必拘礼!” 言罢,不再多说,自顾大嚼吮吸。 二程见他吃得越发酣畅,终是忍不住,各拈起一只鸡爪,将那卤得烂熟的爪尖含入口中,咸香裹挟着胶质皮肉瞬间在口中炸开! 二人亦效仿刘几轻咬慢吮卷复舔,顿觉层层卤香漫溢唇齿,夹杂着皮脂温润的芬芳丝丝沁入。 真香! 初时尚有些拘谨,待逐渐放开手脚,方才领悟到“须慢品”三字真味。 原来啃食鸡爪的关窍,全在一个“慢”字。 面对连接指节的细小韧带与骨缝间的透明胶冻,尤其须以舌齿进行细密的探索。 舌尖轻抵、翻搅、刮蹭,将那些黏糯如琥珀冻膏的精华一点一滴地从骨缝中剔刮而出,分毫必争。 此为最精细的功夫,恰似沙中淘金,唯有细致耐心,方能淘得至味珍宝,方能体会到每一口形态不同、滋味各异的丰富层次,方能将卤汁的深厚底蕴、胶质的黏糯丰腴、筋络的柔韧弹牙尽数品出。 这慢品之过程所带来的满足,已远胜于囫囵吞下整只鸡爪! 二程啃鸡爪渐入佳境时,川味饭馆的最后一个客人离店,今晚的工作餐仍然交给谢清欢做。 吴铭核算了下今天的业绩。 川味饭馆这个周末相当亮眼,营业额几乎是平时的两倍。 吴记川饭这边,加上晚上的营收、醉翁的酒钱和白天的结余,共计9000余文,扣除谢、李二人的工钱,剩8600余文。 李二郎忽然推门而入:“掌柜的,结账!” “来了!” 两人刚走出厨房,便听见店堂里传来三人的笑谈。 程颢的声音:“……妙极!这鸡爪果如之道兄所言,莫看骨多肉少,但下苦功,细嚼慢品,亦能于细微处探得真味。” 程颐的声音:“恰似治学,昔日读《易》,初觉‘潜龙勿用’四字平白,沉心细究方知爻象之精微。掌柜的故意拣这骨多肉少的食材烹膳,正蕴含着欲速则不达、徐食则味美的至理。”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正叔通透!”刘几的笑声,“晨间我贪快站着吃粥,只尝得三分滋味;适才慢啃这凤爪,反倒咂摸出十分香醇。可见治学与庖厨原是一理……” 牛逼,啃个鸡爪都能啃出人生感悟! 李二郎就不一样了,无论吃啥都是一句真香,所以吴铭从来不问他的食后感。 三人分别结了账,凉茶二程和刘几各付各的,两碟卤味则是均摊。 免不了要赞美吴掌柜的手艺。 吴铭自谦两句,心里没什么感觉。类似的夸赞这些天听过太多次了,他的阈值已经被拉高了,或许要像李白那样来首流传千古的《赠吴铭》,他才会觉得激动吧。 送三人出店时,只见麦秸巷陌中暮色昏沉,暗无星月,云翳低垂直压檐角。 看样子今夜又要下一场暴雨。 倒是没什么所谓,只要后天不下雨就行。 吴铭将后天歇业的消息告知三人,程颢一语道破:“掌柜可是要去相国寺赶那万姓交易?” “正是。” “我兄弟二人亦打算凑凑热闹,届时再会。” “再会。” 三人告辞而去。 吴铭招呼二郎落下门板,闭店打烊。 080 再度相邀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不幸的是,一觉醒来,两个时空都在下雨,这场雨竟似下了一千年。 早饭不必卖了,师徒俩将供给国子监的及第粥煮上,吴铭自冰箱里取出肉行昨日送来的两只光鸭。 谢清欢嗖一下便凑了过来:“师父要做什么?” 她双眸晶亮,几乎要把“学艺”二字写在脸上。 吴铭笑着将两只光鸭交给她:“拿去洗干净,再用酱油抹匀全身,往鸭腹中塞入姜片、葱段和两勺料酒腌制。” 都是基操,谢清欢麻利地做完。 “然后呢?” “等。”吴铭将腌上的鸭子放入冰箱,“须腌制六个时辰。” 又让徒弟将明日所需的食材列出清单。 待肉行的人送货上门,吴铭将单子交给对方,吩咐道:“待会照着单子把东西送来,顺带将本月的货款结了。明日歇业,无须送货。” 和肉行、鱼行约在月末清账,算上提前送的明天的食材,本月只送了两天半。 因这两天生意火爆,消耗的食材多过往日,账款一点不少,共计8000余文。 把账一清,积蓄再度见底。 谢清欢不禁忧心忡忡:“师父可是没挣几个钱?若不然,弟子愿将工钱减半……” 她真怕师父一怒之下不做凡间的生意了。 弟子尚未得道,师父莫要飞升啊! 吴铭乐了,这年头,既卖力干活又体谅师父的徒弟上哪儿找去? 得亏遇到的是我,换个黑心的师父不得狠狠压榨你! 遂敛容慨然道:“铜钱于我不过身外之物,何足道哉!” 这倒是实话,他要挣的是人民币,宋代的钱就是拿来花的,他又不会在东京定居,攒钱没什么大用,至于改善用餐环境、提升店铺档次,那是以后的事,眼下不必考虑。 别看吴记川饭没挣几个钱,如果不把肉类食材和小谢的工钱算作成本,川味饭馆的营收几乎等于纯利。 谢清欢恍然,心知自己又以凡人之心度仙家之腹了,忙垂首自省:“弟子愚钝,还望师父勿怪。” 吴铭忍俊不禁,他这开山大弟子一天要说八百遍“弟子愚钝”,他倒没看出她哪里愚钝了,别的不说,起码在烹饪上天赋异禀,和这俩字压根不沾边。 早上八点,雨势已经转小,吴建军依然准时打卡上班。 父子俩去市场上买菜。 考虑到宋人喜食鹌鹑,吴铭特意买了十斤鹌鹑蛋,又买了几包一次性竹签。 可惜宋人吃不得辣,不然整一锅钵钵鸡,岂非乱杀? 回来卤菜、备料,将更多的食材像鸭子一样腌上,待午后再来处置。 临近中午,两个时空几乎同时停雨,联动了属于是。 当陈桂彦和他的同事再度光顾这家位于僻静老街的苍蝇馆子,周末座无虚席的景象不再,饭馆里仅有二三上班族刷着手机坐等盖饭。 他顿时松一口气。 今天可算是恢复正常了。 与此同时,吴记川饭再度推出“学生套餐”,一众学子纷至沓来,不必等菜,到店即食,用完饭再打包点卤味回去吃耍,“巴适得板”! …… 内城西南,汴河河畔,兴国寺客院。 苏轼搁笔,活动了下手指。 抬眼望向窗外,雨已停歇,云散天青,地面尚余积水,檐角犹挂雨露。 扭头看向子由,心里琢磨着如何才能哄弟弟出去开开荤…… 兴国寺虽也是东京名刹,较之相国寺终究远远不及,不仅规模上相差甚远,膳食同样如此:滋味是没有的,荤腥更不可能。 正觉无趣且嘴馋,忽听一声呼唤:“子瞻、子由!” 不消看,苏轼立时辨出是林子中的声音。 他立刻一跃而起,招呼子由出门相迎。 苏辙却蓦地心头一紧:子中兄莫非又要邀约宴饮,乱我的向学之心?这回说什么也不能从了! 双方在院中碰面,寒暄罢,林希向二苏发出邀请: “明日大相国寺市集,届时万姓辐辏,千商云集,寺中更有诸多奇巧玩物、珍馐美馔,颇值一观。二位若有闲暇,何不随我等同往大相国寺一游?” 苏轼朗声笑道:“巧极,某正欲瞌睡,子中兄便递来枕头!久闻大相国寺乃东京第一宝刹,既蒙子中兄相邀,岂有推却之理?不知同游还有哪几位雅士?” “除我兄弟二人,尚有彦祖和完夫,皆是上回宴饮时的旧识。” 苏轼打趣道:“哪个彦祖?王彦祖还是吴彦祖?” 林希闻言大笑:“吴掌柜若是同往,倒是我等的口福。可惜他要照料自家营生,多半是不会去的。” 谈笑间,仿佛此行已定。 苏轼忽然察觉弟弟半晌无言,侧首问道:“子由,你定然也是想去的罢?” “我……” 苏辙面露难色。 他本已立志闭门苦读,足不出户直至秋闱,这才过去几日?倘若就此破誓,岂非太过意志不坚! 踌躇片刻,叉手歉然道:“子中兄美意。然考期将近,前番已享盛宴,此番若再赴游乐,心恐怠惰。请恕我不再同往,惟愿温习经义,静待秋闱。” “这……” 林希始料未及,愕然看向大苏。 “此言差矣!” 苏轼早有意料,立时揽过弟弟的肩头,正色道: “你我来京赴考,非为闭户自守,与世隔绝。太史公不遍访名山大川,安能著千秋史笔?大相国寺乃我大宋第一等繁华之地,万商云集,士庶杂沓,其间民生百态、市井风情,又何尝不是学问?” 林希亦笑着帮腔:“子瞻高见!我等观风问俗,正可开阔眼界,增益见闻,绝非寻常消遣可比!且我等同游,亦可切磋文章,寺中清净处亦宜坐而论道。子由莫再推辞,正是二八好儿郎,莫要辜负京师的大好盛景!” 苏辙被二人的一番大道理说得哑口无言,心底对盛景的向往渐有盖过自省的势头,一时心绪交争,难做决断。 苏轼见机,立时凑近弟弟耳边低声引诱:“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名扬天下,其间无所不有,你最爱的冰镇凉茶定有售卖!” 苏辙喉头微动,忍不住问:“可有冰镇西瓜?” “有的!” 苏轼斩钉截铁。 081 越卤越香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苏辙心想:哥哥的话素来不准,他既坚称有,那多半是没有了。 他最终还是决定同往,倒非贪图享乐,实因欧阳学士遣人来邀请老苏同游相国寺,苏洵已经欣然答应。 正所谓父为子纲,既然爹爹做出了表率,他这个做儿子的自当效仿。 …… 谢清欢和一众太学生都发现了一个盲点:今日的卤味似乎比昨日的更香! “的确如此。”吴铭肯定了她的发现,“卤水就是这个样子的,越卤越香,越卤越鲜。” 谢清欢恍然大悟:怪不得师父昨晚要把晾凉的卤水放进冰箱,原是为此。 其他食肆没有这等制冷储物的神器,盛夏时节卤水易变质,若是用一回起一回,成本高昂不说,滋味亦远远不如。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坐拥此等仙家法宝,何愁不能取矾楼而代之! 她忽然问:“师父,我有师兄师姐么?” 吴铭诧异地看她一眼,这没头没尾的,又是唱的哪一出? 随口作答:“你是本门大弟子。” 谢清欢登时笑逐颜开。 她记得师公说过,师父并未婚配,如此说来,她便是师父在凡间唯一的继承人! 若能讨得师父欢心,他老人家登仙之前随手赐件法宝给她,便足以令她在东京城横着走了! 一念及此,干活越发卖力,拼命挣表现。 吴铭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吃惊:这小丫头片子竟似不知道累一般,精力旺盛得可怕!有天赋且刻苦,什么事做不成? 巧了,今天下午的任务很多,本彦祖正需要她这样的人(niu)才(ma)。 在干活之前,先给张涛去了个电话,让他停送两天预制面点。 “为啥是两天?” “今早下雨没卖,明天休业一天。” “休业?出啥事了?” “啥事没有,就是累了,给自己放一天假。” 说是这么说,其实是把明天的工作挪到今天来做了,准确地讲,叫调休。 当然,工作量肯定没有正常营业时那么大。 至于备什么菜,吴铭回去仔细想过。 首先,当倒爷是行不通的。 经过反复测试,他已深知两界门对美食的定义包含烹饪加工这一步骤,原材料比如香料和升级后的肉类可以带进厨房,但无法直接带到另一个时空。 即便是水果,也必须作为菜品盛上,吴铭倒是想买一吨荔枝倾销到北宋,可惜压根过不了安检。 说白了,这破门的意思是让他继续当个厨子,只是没有明说罢了。又或许,正因为他是个厨子,所以才能打开这扇通往一千年前的门。 言归正传。 此行的目的是提升吴记川饭的知名度,自然要卖具有本店特色的菜品,热菜卖不了就卖冷菜。 冷菜是川菜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是品种和味型的多样化,还是制作方法,都可以与热菜抗衡,用川菜老师傅的话说就是:热菜有好多种,冷菜就有好多种。 只不过,宋代没有一次性饭盒,打包食物多用叶片或黄麻纸,带汤汁的菜品显然不便盛装,因此拌菜基本不作考虑。 卤味非常合适,可只有卤味未免单调。 吴铭将凌晨腌上的光鸭和早上卤好的食材从冰箱里取出。 一转身,上一刻还远在数米之外的谢清欢,这一刻突然闪现至面前,亮晶晶的眼中满是对知识的渴求。 有道是学艺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别看他这徒弟憨头憨脑的,该机灵的时候真是一点不含糊。 吴铭不卖关子,径直说道:“接下来要做熏菜,顺带熏两只板鸭。” 虽说是熏板鸭,但腌制时用的其实是樟茶鸭的腌法。 樟茶鸭比之板鸭自是更胜一筹,可惜做法太复杂了,包含腌、熏、蒸、炸四道核心工序,以樟树叶与茶叶烟熏赋予其独特风味,成菜色泽金红,外酥里嫩。 吴铭做不了这么复杂,硬件设施也不允许,即便是板鸭,也只能做青春版的。 “熏菜?” 熏菜的历史可追溯至远古蛮荒时代,原始先民常以此法保存食物,至宋代早已普及,谢清欢对此自不陌生。 熏菜久放不坏,冷食亦别有风味,的确适合带去大相国寺售卖。 她只是有点疑惑,厨房里也没见着熏炉,该如何熏制? 吴铭将两只鸭子隔水蒸上,须以文火蒸两个小时。 又另一起锅烧热,加入茶叶和白糖炒匀,不多时便有烟气冒出。 “你来闻闻。” 谢清欢依言凑近,立时便有淡淡的茶香和甜香扑鼻。 用糖晶和茶叶来熏菜,当真奢侈! 莫说寻常食肆,便是正店也不敢如此铺张! 全天下怕也只有师父有此等魄力,在他老人家眼里,这些珍贵的调味料竟跟不值钱似的。 转念一想,凡俗道士尚有点石成金之能,师父乃灶王爷下凡,凭空变出点调味料再正常不过了。 吴铭放入篦子,再放上卤好的鹌鹑蛋,盖上锅盖。以旺火烧至锅内冒出白烟时熄火,熏5分钟左右取出。 卤料是底味,熏制不过是增加些许风味罢了。 “看明白了么?” “看明白了!” 谢清欢用力点头。 吴铭对此毫不怀疑,他这徒弟连剖鱼都一看即会,这种傻瓜式操作岂不是闭着眼复刻? 于是嘱咐说:“你按同样的方法将卤好的凤爪、鸡心、鸡胗、猪尾、猪肝、猪耳、豆腐卷等熏上,熏制的火候有所不同,我待会再告诉你……” 用于熏制的卤菜只是部分,明天的菜品仍然以卤菜为主。 “二郎——” “来喽!” 李二郎风风火火赶到。 吴铭取出一次性竹签和手套:“咱俩把这鹌鹑蛋、鸡心、鸡胗和豆腐卷串上。” 鹌鹑蛋四个一串,鸡心、鸡胗和豆腐卷三个一串。 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闻名遐迩,客流量毋庸置疑,因此各色菜品备得很足,光是鹌鹑蛋便有上千个,一时半会儿串不完。 吴铭见时间差不多了,着手准备晚上的菜料。 等吴建军睡完午觉回到店里,吴铭便叫来老爸接棒,李二郎则回吴记川饭开张营业,准备卖晚饭了。 两个小时一到,将蒸好的鸭子取出,以同样的方法熏制五分钟,剁成条块,和其余食物一并放入冰箱冷藏。 万事俱备,只待明朝! 082 认主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向晚,欧阳学士家的仆从一如既往地送还冰鉴和酒壶,不同的是,这回送来两个酒壶,其中一个本是盛装二锅头的。 看来醉翁听劝,每日果真只饮一小杯,一周前送去的白酒,直到今日方才饮尽。 仆从径直取出一贯铜板付账,转述欧阳修的话道:“替老爷谢过吴掌柜赠杯之情,然酒钱须得付清,一贯钱不知够否?” 吴铭哑然失笑,他分明是赠酒,怎的变成赠杯了? “足矣。” 岂止足矣,醉翁给的实在太多了! 遂趁机推销:“欧阳学士若喜饮此酒,我再备一壶。” 仆从摇头婉拒:“老爷说,此酒过刚过烈,每每呛得梅直讲涕泗横流,为圣俞先生计,吴掌柜往后但送常品玉髓便是。” 这借口找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其实是醉翁不济,倒打老梅一耙。当然,更可能的情况是两个老头都不济。 “听闻梅公欲托牙人寻宅赁屋?” “今日已赁得一宅,位于新曹门以东,明日便乔迁新居。” 吴铭微微颔首,心想新曹门以东,也就是外城以东,这都搬到京郊去了,住得真够偏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东京百万人口,寸土寸金,以老梅的家底和俸禄,要想在城中租套宅子,怕是付不起租金。 这样说来,我初至北宋便能在首都有套房,已经是天胡开局。 赞美两界门! 打烊后,核算今日的业绩。 川味饭馆这边,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把六月的总账加一加,八天共收两万出头,扣除水电气和食材成本,至少净赚一万六七,这可比当二灶的薪资高多了! “滋滋!” 手机猛地震动两下,吴建军抬起一看,儿子向他发起微信转账,足有1600大洋。 “作甚?” “辛苦了爸,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不多,按日薪200算的。” “行,我替你存着,留着你以后娶媳妇。” 吴建军笑呵呵地点击收款。 吴铭没好气道:“你自己拿去花,哪怕打牌输掉也行,瞎操什么心。” “胡说八道!我打牌什么时候输过钱!” “……” 这是重点吗? “再说了,我现在天天往店里跑,哪有空打牌?” “明天不就有了。” 一听这话,吴建军情不自禁地乐出声。 网上打牌也好,下棋也罢,终究差点意思,还得是真金白银、当面将老头杀得嗷嗷叫唤才够过瘾。 临走前,不忘叮嘱儿子一句:“如果你妈问起,你就说给我发了800。” “省得了,啊不,知道了。” 来回穿越的后遗症,稍不留神便会串词。 送走老爸,吴铭接着算吴记川饭的账。 上午结过肉行和鱼行的钱款,只剩下600余文,经中午和晚上的回血,加之醉翁送来的这一贯钱,积蓄复又回升至7000文出头,扣除谢、李二人的工钱,仍有6600余文。 明天不营业,今晚便招呼二人简单做个大扫除。 说是大扫除,其实只需清除油垢、整理案台和器具,因两界门的加持,最糟心的老鼠、蟑螂等根本无孔可入。 厨房之洁净明亮,实为谢、李二人平生仅见。 谢清欢见怪不怪,暗忖仙家灶房,理当如此! 李二郎不禁感叹菩萨慈悲,普度众生,连鼠虫亦被吴掌柜的德行感化,甘愿退避! 搞完卫生,三人自回家中歇息不提。 翌日。 今天不用卖早饭,吴铭起得比以往时候更晚一些。 谢清欢同样如此,吴铭凌晨四点到店时她还没起床呢。 “啪”一下摁亮灯光,视线扫过焕然如新的厨房,顿觉心情愉悦舒畅。 明厨亮灶,此之谓也! “咦?” 目光最终落到案台上的小酒杯上,不免诧异。 昨晚离店时案台上分明空无一物,怎的突然冒出个杯子来? 凑近一闻,残余的浓烈酒味登时扑鼻,看样子之前装过白酒。 “小谢——” 走至吴记川饭,唤徒弟起床。 不多时,谢清欢便叼着刷牙子哒哒哒跑进厨房,含糊不清地向师父问安。 吴铭指着案台上的酒杯问:“你昨晚饮酒了?” 谢清欢立刻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弟子滴酒不沾!可……” 可这琉璃杯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瞪着那只酒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昨夜只她一人在店,难不成……吾好梦中饮酒?! 谢清欢小脸涨红,拼命摇头称否,只觉得有理也说不清。 “知道了,刷你的牙。” 吴铭将酒杯洗净放入消毒柜中 谢清欢三两下漱完口,慌忙解释道:“师父,弟子也不知这琉璃杯从何而来,可我敢指天发誓,绝非清欢嘴馋偷食……” 吴铭笑道:“此事的确与你无关,这杯子应是前些日子送与欧阳学士的那只。” 毫无疑问是两界门发力了,看来琉璃杯也只能行使餐具的功能,待醉翁用它饮完酒,夜里便会自动回收,连送个人情都不行。 转念一想,人情其实已经送出去了,两界门搞的幺蛾子,关他吴彦祖什么事? 就不知道醉翁一觉醒来,发现珍贵的琉璃杯不翼而飞,会作何感想? 见师父不疑心自己,谢清欢顿时松一口气。 至于琉璃杯为何会突然出现,不消问,仙家法宝定是认主的,岂容他人染指? “小谢,过来写个告示。” 吴铭备好笔墨,让徒弟写了张“今日歇业”告示,贴于门外,这一消息昨日也已口头告知过每一个到店用饭的客人。 又取来一幅布幌子,嘱咐说:“再写几句广告词,广告者,广而告之也……” 卯时初刻,东方微明。 青灰天幕低垂,云层凝滞如絮,巷陌中积水微漾,泛起一片湿漉的幽光,天公作美,看样子今日应该不会再下雨了。 忽闻牛哞声声,一辆早行的太平车吱呀碾过,惊落檐上雨露。车夫执鞭把驾,轼前挂的铜铃轻晃,清音短促。 前日订的“货拉拉”如约而至。 “吴掌柜!” 一条人影从巷道另一头飞奔过来,李二郎也在此时赶到。 ----------------- ps:两界门的功能有详细的设定,为了不影响行文节奏和阅读体验暂不细写,之后会结合剧情慢慢展开。 083 摆摊相国寺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三人将一应器具搬上太平车,再带两张方桌、两条长凳。前日买的荷叶已经裁小洗净,昨晚制了些冰块,正好装满三个冰鉴——非为卖钱,实为给食物降温,以防变质——一并装车。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吴记川饭的布招以及写有广告词的布幌子。 仔细检查两遍确认无一缺漏后,闭店,上车,出发! 吴铭同那车夫并排坐车头,各占一边;李二郎居中守着车上物什;车尾处的谢清欢则哼着小曲儿,悬空的双脚荡啊荡。 牛蹄踩踏出“啵唧啵唧”的声响,太平车吱呀前行,轧过浸着积水的青石板路,细碎的水光在轮下漾开。 车夫是个精壮汉子,他坐得安稳,布满厚茧的手松松持缰,指关节只微微发力,口里低沉叱喝几声,前头拉车的两头犍牛便驯服地或急或徐,或左或右。 该说不说,这牛驯得比许多狗都听话。 东京的“司机”似乎不爱唠嗑,幸而吴铭喜欢唠,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许是因为前夜下过雨,又或是因为时辰尚早,今日不似往日那般闷热,偶有缕缕晨风拂面,竟挟裹着丝丝凉意,说不出的惬意。 出了麦秸巷,人流陡然密集起来。 目光所及,皆为奔赴相国寺的身影:短褐汉子肩扛沉甸甸的麻袋步履匆匆;妇人臂弯挎着硕大竹篮,湿漉的芭蕉叶覆住内里鲜货;老丈推着独轮车,车上是成捆的新编簟席…… 这个点赶往相国寺的基本都是商贩。 一路减速慢行,过了朱雀门,进到内城。复行数百步,但见主干道上数十辆满载柴垛、蔬果、货物的牛车拥堵难行;往前眺望,如织的人流一直延绵到州桥。 “吁——” 一声急促的短调,车夫手腕力道一沉,稳稳控住缰绳。 犍牛收蹄,硕大的牛头微摇,漫不经心地甩动尾巴,老老实实停在前车之后。 丫的,东京竟然也堵车! 磨蹭了得有小半个时辰,州桥终于在望。 州桥正名天汉桥,横跨汴河,正对大内御街,直如盘龙踞水,乃是整个东京最恢弘的桥梁建筑。 和《清明上河图》中所绘的虹桥一样,州桥亦采用无支架结构,没有榫头,不用钉子,只以绳子捆扎,形成多重拱骨系统,撑起这座长逾二十米的飞桥。 桥面施行人车分流,车马主道居中,人行两侧,衙兵手按刀柄立于桥畔,目光冷冷扫视着过桥人流,维持秩序。 太平车随车流有序登桥。 桥面坡度令牛蹄踏得更重,车夫不敢怠慢,口中断续呼喝着口令,缰绳微微绷紧。 牛车缓缓爬升,车厢微倾,李二郎使劲攥紧货绳,吴铭和谢清欢也自前后用力托拽。 “师父,你看对面桥下!” 吴铭扭头看去,但见对面桥下,水流平缓处,竟泊着一艘雕饰精丽的画船! 那船丹朱为底,银线勾绘枝莲,窗棂镂花玲珑剔透,舱内灯烛通明,隐约可见幢幢人影,二三仆役正倚着雕栏打呵欠,显是宿醉夜宴方罢。 行至桥的另一头,离得近了,几乎是车在船上行的时候,忽听得下方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师师,再唱最后一曲罢,便唱晏君所作的那曲《鹧鸪天》。” 话音未落,吴铭蓦地感觉手中绳索一紧,诧异抬头,原是李二郎卸了力,正伸长脖子朝桥下张望。 吴铭顿时恍然,失笑道:“东京城里叫师师的艺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此师师绝非彼师师,二郎不必在意。” 这是实话,师师、金莲、婆惜等,皆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常取的名字,类似今天的若汐、梓涵、雨桐、欣怡…… 而像谢清欢、李清照这样的名字,就算不是出自大户人家,也该是书香门第之后。 下了桥,车夫口呼号令,松开缰绳,稍微提速。 身后随风飘来丝竹和琵琶,渐有歌声响起:“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李二郎豁然起身,回望画船方向:“是她!是她!” 无人理会。 吴铭和谢清欢均已沉浸于歌声乐声之中。 悦耳与否姑且不论,这嗓音之清甜真似一汪冷泉,只闻其声,便似有涤尘消夏之效,远胜状元楼那妇人何止千百倍!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指李二郎。 歌声不复得闻,二郎仍痴痴地望向河畔画船。 师徒俩的目光越过他对视一眼,均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车行未远,又被堵在路上。 所幸过了州桥,距离相国寺便不远了。 抬首远眺,依稀可见相国寺的重檐浮在淡雾里。 待太平车费了牛劲终于突出重围,驶抵相国寺所在的街道口时,一声浑厚的梵钟穿透喧嚷的人声传来,惊起河畔柳林中的几只宿鹭。 一连敲了三下,这是报时的钟声,辰时已至,早上七点,东方业已大白。 街道内人群熙攘、摩肩接踵,宽大的太平车不可能驶进去。 遂让车夫在路口停下。 立时便有三个脚夫迎上来,殷勤地帮忙搬运物什。 当然不是无偿的,吴铭顺势同他们谈好价钱。 从这里到摆摊地点仍有段距离,东西这么多,光靠他和二郎够呛能搬进去,就算这三人不主动献殷勤,他也会找人帮忙。 付清车钱一百文,同车夫约好酉时在此地碰头。 留谢清欢看车,吴、李二人同那三个脚夫一起搬货。 大相国寺的朱漆山门高逾三丈,仿若一尊巨灵盘踞于尘嚣之上,门上铜钉栉比如星辰列布。 《水浒传》中,鲁智深初至相国寺时,施耐庵用了上百字的骈文来描写这座宝刹。 吴铭前面忘了,后面也忘了,只记得一句“当头敕额字分明,两下金刚形势猛!” 确实如此。 门额上的“大相国寺”乃太祖亲赐的御笔金字匾额,门外立有一碑,亦是太祖重修寺院时所立。 经过修缮的大相国寺共有殿庭、门廊、楼阁等建筑455座,东西两塔遥遥相对,故而立碑以“金碧辉映,云霞失容”来形容其宏大伟丽。 凡此种种,无不彰显大相国寺皇家寺院的显赫地位。 084 一家四口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人潮汹涌如沸,裹挟着吴铭等人向寺门涌去。 随着旭日东升,暑气亦蒸腾起来,挤在人群里没走几步,汗水便自额角滚落,浸得衣领濡湿一片。 方挤过大三门,喧嚣声中忽闻鸟啭禽鸣、犬吠猫叫。 原是步入了“花鸟市场”。 在现代社会,以饲养宠物为兴趣爱好已经非常普遍,但鲜有人知道,这类爱好的大规模流行正是始于宋代。 宋人可豢养的宠物种类非常丰富,除了常见的猫狗鸟鱼,许多21世纪的保护动物同样名列达官贵人的饲养清单。 吴铭只粗略扫了几眼,但见细巧竹笼里黄莺剔羽,紫漆站架上鹦鹉振翅,铜笼里的孔雀曳尾开屏,被栓住脚脖子的金丝猴抓耳挠腮;孤影伶仃的白鹤忽然引颈清唳,声透市嚣…… 再往里走,第二、三门之间,顿见市肆如林。 庭院中心,数十顶彩缎幕帐如繁花竞绽,搭成一处处“高档摊位”,余下摊位则露天排布于四周所划定的区域内,万千货物或就地铺陈,或置于案上,密密麻麻难见空隙。 吴铭擦汗前行,目光扫掠:草席竹席、洗漱用具、马具弓剑、时令鲜果、干肉腊肉……此间便是日用百货区和果品饮食区了。 他花了400文的高价,租到的自然是位于中心地段的彩幕摊位。 随李二郎走至自家摊位,一路所见的商品琳琅满目,说是市井百工竟皆囊括于此亦不为过。 好消息是:暂时没有发现竞品。 取出凭证给寺僧验明,吴记川饭正式入驻! 五人搁下物什,吴铭留下来看守,李二郎同那三个脚夫接着回去搬运。 敢花400文租彩幕摊位的商贩,卖的基本都是高溢价的商品,比如左邻右舍这两家,出售的便是从外地运来的河鲜和水果。 吴铭将吴记川饭的布招挂出,同时挂出的还有出发前让谢清欢写的四句广告词:“香卤鹌鹑蛋,十五文两串,君之壮阳丹,妾之养颜丸”。 布幌子一经挂出,立刻便有许多道或隐蔽或大胆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朝此间投来。 李二郎领着三个脚夫来回跑了两趟,方才把所有东西搬完。 吴铭付讫脚资,每人20文。三人唱喏谢过,喜孜孜离去。 “咦?”他张望两眼,“小谢呢?” “师父,我在这儿……” 谢清欢以蒲扇遮面,弱弱举手。 吴铭诧异道:“你作甚?相国寺不许女施主露脸?” 不对啊,隔壁卖鲜果的便是一对夫妻,人家不也大大方方的吗? “没有……” 谢清欢犹举蒲扇半遮面,遮露之间,双颊飞霞,目光几度掠向高挂的布幌子。 吴铭恍然大明白:“嫌丢人啊?” 嗯! 谢清欢在心里重重点头。 晨间师父让她执笔手书这广告词的时候,她便觉得羞也羞死了,如今看着自己的字迹高悬头顶,感受着来往人流的瞩目,教她如何抬得起头来?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才好。 恰在此时,摆好摊的李二郎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吴记川饭开卖了,走过路过瞧一瞧! 卤猪耳,卤鸡脚,文火慢煨三更灶! 熏板鸭,熏肉条,买回家去下酒妙! 串豆皮,串鸡腰,鹌鹑蛋香滋味好! 一串提神醒脑,两串金枪不倒,三串永不疲劳!” 前面都很正常,听到最后三句,谢清欢急急捂耳,蓦地发现手不够用,捂住了耳朵便没法举扇遮面了,赶紧埋头躲进彩幕帷帐里。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吴、李二人便不觉得羞耻,市井里比这露骨的小词多了去了。 再说了,布幌子上的广告词和李二郎的吆喝分明效果拔群。 只一眨眼的工夫,便有五六个老少爷们踱步过来,驻足摊前装模作样地挑选一阵,最后都要了两串鹌鹑蛋。 鹌鹑蛋八文一串,十五文两串,一串四个,价格比市场价高不少,毕竟大相国寺,不能当成寻常的市集,其性质更接近景区,景区是这样的。 估摸着应该已经过了八点,寺庙里的游客渐渐多起来。 今天是旬休日,许多在京以及京郊的官员和富人都携家眷来相国寺游玩。李清照夫妇便是此间常客,频频光顾资圣阁殿门前的书画古玩摊,夫妻俩宁典衣换钱也要捧回自己的最爱,回家后“相对展玩咀嚼”,兴味盎然。 在东京待得时间长了,见的人多了,吴铭也能通过着装分辨出游客的身份,即便同为富裕阶层,士大夫和富商的四季常服亦有差别。 比如正杵在摊前眼巴巴盯着卤肉的这个小女娃,约莫六七岁光景,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绾成两个小髻,身着绯绿罗衣,腰间束着垂丝绦带,一看便知生在清贵门庭。 “哥哥!”她忽然抬头看向吴铭,伸手指向面前的卤猪头肉,“我想吃这个!” 不叫店家叫哥哥,小嘴真甜! 吴铭弯下腰,笑答:“二十文一份。” “唔……” 小女娃解下腰间的小荷囊,将囊中铜板尽数倾在掌心,指尖逐枚轻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我只有八文钱!” 复又抬头,认真发问:“八文钱能买多少份?” 吴铭有意逗她:“二十文一份,半份是多少钱?你要是能算对,我便卖给你。” “半份……” 小女娃一下怔住,她连十以内的加减尚且算不明白呢,哥哥太欺负人了! 忽然瞥见哥哥身后的阿姐冲自己摊开双掌。 她脱口道:“十文!” 哎哟,不错哦! 吴铭见她半晌不吭声,还以为算不出来呢。 “好,我说到做到,原本须卖十文的卤肉,我只收你八文。” 吴铭拿荷叶给她打包了半份香卤猪头肉。 师徒俩目送小女娃捧着荷叶包如游鱼般穿梭于纷沓人丛,终在廊下寻见父母与兄长。 其父正傍柱默立观览书画,浑然忘世,但见其衣领斜耸,一截荆枝随意绾髺,发松欲堕;颌下髭须亦疏疏落落,虽衣着不俗,却不修边幅。 “师父……” 衣角忽然被人扯了扯,谢清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是临川先生。” 吴铭愣了下,临川先生……王安石? 085 邋遢大王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七娘!” 吴琼唤回女儿,责备道:“莫要乱跑,怎的这般不听话!再胡闹,下回定不带你来了!” 王蘅乃王安石次女,堂姊妹中排行第七,故唤七娘。 她不辩驳,只踮脚举起荷叶包:“我买了卤肉!可香了!” “你呀!” 吴琼指尖轻点女儿额头,接过荷叶包展于掌心,转而对犹自凝神赏画的王安石道:“相公,莫看了,横竖也买不起的。” 王安石并未抬眼,仍细细端详眼前这幅花鸟画。 但见雀翎以细如毫发的笔锋钩就,敷彩浓丽鲜润欲滴;枝头花瓣晕染由深及浅,瓣缘一线空光宛若天生。虽无款识钤印,然看这精妙绝伦的笔致和鲜活艳丽的赋色,确得黄居寀的几分真传。 卖画者自是言之凿凿地声称此乃黄居寀的真迹,正献殷勤,听见这句“横竖也买不起”,立时闭嘴坐回椅子里。 “正因不买,方有闲心品赏。”王安石流连于画中风景,“若买回家中束之高阁,怕是一岁半载也难得观览一回……” 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翕动鼻翼,循香扭头看向妻子手中的荷叶包:“这是何肉?竟这般异香?” “七娘买回来的。” 王蘅略显得意地扬声道:“店家说,这叫香卤猪头肉!” “猪头肉?”王安石微感错愕,“倒是稀罕……” “岂止稀罕!”吴琼已拈起一片入口细品,“这卤肉端的香入魂里了!” 吴琼这一夸,王安石画也顾不得赏了,画上的花鸟再活灵活现,怎及眼前的珍馐实在! 伸手便欲抓肉,却被吴琼“啪”地打落手背。 “瞧你那手!”她轻轻蹙眉,“上哪儿弄的泥污墨渍,教你抓过旁人如何吃?待我等用罢,自有你吃的。” “这……”王安石盯着荷叶里油亮的肉片直咽唾沫,“长幼有序,这未免不合礼法。” “你十日半月不沐浴不浣衣,便合礼法了?” 王安石一时语塞,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分而食之,馋得他喉头接连滚动。 吴琼将肉分给儿女,王雱、王蘅尝罢同样赞不绝口。 半份的量并不多,其实就八片薄肉,每人只得两片。 待三人吃罢,王安石这才拈起自己那份,将两块肉一并吞下。 醇香筋糯的滋味瞬间撞开齿关,未及细品,囫囵嚼几下便径直滑下喉去,唯剩满口的椒桂鲜香回绕不散。 “妙极!” 王安石抚掌大笑,顺带将指尖油渍往衣裳上抹了抹,看得吴琼眼皮狂跳。 此时此刻,什么花鸟画、什么黄居寀统统不想了,他只想吃肉。 伸手朝荷叶上抓去,一下愣住。 啊!这便没了? 区区两片薄肉还不够他塞牙缝的,舔舔唇边余味,越发觉得不过瘾,转头问女儿:“这卤肉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一份?” “在吴川家!”王蘅遥指吴记川饭的布招,“我只买了半份,本来该给十文,店家夸我伶俐,只收了我八文!” 她尚且年幼,识字不多,“吳記川飯”四字只识得吴(还是因娘亲姓吴)和川。 全家目光齐刷刷投向小女儿手指的方向,立刻看到了“吴记川饭”的布招,以及并排挂出来的广告词。 空气突然安静,气氛略有些微妙。 唯有小七娘浑然未觉,舔着嘴角美滋滋提议:“我们再买些卤肉给阿姐带回去罢!” …… “师父!你快看!” 见王安石一家突然往这边走,谢清欢兴奋地喊起来。 吴铭其实早有预料,这小丫头多半要把人全家都引来。 倒不是吹牛,他卤的猪头肉何等滋味?别说那个拗相公,便是庙里的和尚吃了,也得立地还俗! 忽然想起这里是相国寺,这话可不兴乱说,赶紧默念:“罪过罪过,佛祖莫怪……” 今日的王安石并不邋遢:衣裳浆洗得干净,连领口都服帖压实;面上洁净,胡须也休整过,显出些清爽气色。 吴铭敢打赌,绝对是王夫人替他仔细拾掇过。 说起这位拗相公,虽是个邋遢大王,幸而娶了一位不嫌弃他的贤妻。 二人伉俪情深,堪称模范夫妻,王安石亦终生不纳妾,甚至连吴琼私下买给他的美妾,也硬给退回去了。 这等品性,在北宋的一众高官显贵里不说绝无仅有,反正吴铭只知道两个。 另一位不是别人,正是王安石如今的知交、未来的政敌——司马光。 “七娘!你慢点!” 王蘅哪里顾得上娘亲的呼喊,撒开脚丫便哒哒哒哒冲到摊前,脆生生嚷道:“卤肉好吃!我还想吃!” 吴铭正在纠结要不要“认出”对方,毕竟现在的王安石才三十五岁,官职不高,只是个群牧判官,虽在朝中颇有名望,但罕有平民百姓知晓。 忽然传来的喊声治好了他的纠结:“王介甫!” 王安石一家此时已走至摊前,闻言循声看去,但见人潮里挤着三个发须斑白的老人,其中一人正振臂招呼,不是欧阳修又是何人? “欧公!” 王安石当即迎上去。 说起来,自庆历二年进士登科起,欧阳修便屡次上书举荐其才。 然王安石刻意疏离“京圈”,自请外放,辗转州县十余载,虽蒙欧公青眼,却始终缘悭一面。 直到去年王安石入京赴任,两人才有过几次短暂的会面,也只是循礼酬酢,并未深交。 他本是孤峭脾性,不喜应酬和攀附,不料反倒因此成就了清流之名,更令欧阳修等人另眼相看。 吴铭趁机询问:“敢问夫人,贵官可是临川先生?” 吴琼惊讶:“你竟识得我家相公?” 接下来是吴铭最喜欢的环节,他张口便诵:“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背诗千日,用诗一时。 拜你们这群背诵并默写天团所赐,他没把《伤仲永》倒背出来已经算是克制了。 诵罢正色道:“先生这首《登飞来峰》,连瓦子里的说书人都能默诵,我虽是个厨子,幼时也在乡塾开过蒙的。” 086 咄咄怪事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今日一早,苏洵应醉翁之邀赴相国寺游赏,临行前嘱咐二子:“一心向学,莫生外念!” 苏轼试探道:“寺里的晚膳可要给爹爹留一份?” “不必。” 兄弟俩相顾窃喜,不动声色地恭送父亲出门。 过不多时,院内便响起林希的轻唤:“子瞻!子由!” 于是乎,寄应六子再度聚首,共赴相国寺。 行至州桥,大相国寺巍峨的山门已遥遥在望,苏辙忽然近寺情怯,脚步有些发虚:“倘若撞见爹爹如何是好?” 苏轼一指沿途如织的人流,正色道:“你瞧这光景,寺外尚且如此,寺内游人只怕数以万计,更遑论相国寺百阁千殿,你我撞见爹爹的机会无异于海中捞针!” 林希亦笑劝:“子由不必多虑!令尊在明处逛寺,咱们在暗处观景,有我四人替二君盯梢望风,还怕撞上不成?” 与此同时,苏洵已同欧阳修、梅尧臣在大相国寺外碰头,但见二人神色迥异,一喜一忧,不禁奇道:“何事搅扰二公?” 梅尧臣眉眼舒展,欣然道:“明允有所不知,我昨日于东郊觅得一小宅,虽僻在陋巷,墙垣斑驳,幸而月租低廉,待今日迁入,总算有了片瓦栖身,不必再叨扰永叔了!” 说到这,老梅顺势邀请苏洵:“明允今晚若是得空,何不移步寒舍,共饮薄酒?” 苏洵欣然应诺:“自当携酒登门,同贺乔迁!” 这边喜气未散,却见欧阳修抚须苦笑:“圣俞兄乔迁固然是喜事,可老夫昨夜却遇上一桩蹊跷事。” 听永叔提及此事,梅尧臣立刻敛起笑容,也面露几分沉郁之色。 苏洵越发好奇,忙追问缘由。 “倒不是什么大事。”欧阳修娓娓道来,“昨夜用吴掌柜所赠的琉璃杯饮酒,念及今日旬休,更兼圣俞兄乔迁之喜,我二人小酌至深夜。酒尽后便置杯于案,岂料不过片刻工夫,琉璃杯竟不翼而飞!” 苏洵惊讶不已:“可有旁人在场或外人出入?” 梅尧臣摇头称否:“唯有仆从替老朽添过一回酒,但那时琉璃杯尚在,且未近永叔桌案。” 苏洵又问:“可阖府搜检过?” 欧阳修叹道:“翻箱倒箧彻夜,梁间檐角皆探,终是渺无踪迹!许是老夫福薄,同此奇珍无缘罢……” 饶是醉翁心胸豁达,此时也不免语意萧索。 “真个咄咄怪事!”苏洵不无感慨,“倒也无须太过介怀,琉璃杯既能不翼而飞,焉知明日不会翩然复归?” “哈哈哈……”欧阳修抚掌大笑,“明允所言极是!说起怪事,京师近来的怪事何止一二?琉璃杯凭空消失,较之火光忽闪骤灭、黑犬无端生角之类,倒不值一提了……”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逛相国寺,过了第二道门,欧阳修忽从人群中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不是王安石又是何人? 遂振臂唤道:“王介甫!” …… 吴铭张口诵出王安石的诗句,吴琼既惊又喜,连自幼敏悟的王雱也不免另眼相看。 唯有王蘅见无人理会,急得跺脚嚷道:“我想吃卤肉嘛!” 吴琼轻轻一戳女儿额头:“偏是你贪嘴!” 抬头看向店家:“劳烦来一份猪头肉。” 说罢数出二十枚铜钱,掷入钱箱。 吴铭见王安石正与醉翁等人叙话,心知待会必来摊前光顾,于是盛了一碟卤肉放在桌上,招呼小丫头道:“坐这儿吃罢!” 王蘅立时笑开了花,哒哒哒跑进彩幕里,坐下来嘎嘎吃肉。 王雱的目光在那肉碟上流连几转,虽然眼馋得紧,却只袖手肃立,无动于衷。他已年满十三,懂得克己复礼,纵是垂涎也须强自敛神。 过不多时,王安石果然引着三人朝吴记川饭的摊位走来。 尚在一丈开外,欧阳修便扬声笑道:“吴掌柜放着川饭店的正经营生不做,竟也来大相国寺摆摊?” 吴铭叉手道:“久闻大相国寺万姓交易盛名,特来凑个热闹!” 四人行至摊前,王安石向三人引见妻儿,吴琼敛衽行礼,王雱长揖如仪,王蘅虽然贪嘴,却不至于失礼,也搁下筷子起身问安。 欧阳修三人的目光已经黏在摊头的各色菜品上。 油亮的卤猪耳、琥珀色的猪头肉、成串排开的鹌鹑蛋……色香极其诱人,喉结皆不自觉滚了滚。 “数日不见,吴掌柜竟又添了新花样?” “卤了几锅荤菜,熏了两只板鸭,不过是些寻常市食,无甚稀奇。” 梅尧臣笑道:“以吴掌柜的手艺,再寻常的食材到你手里,定也能变作美味珍馐!” 欧阳修扫见李二郎脚边的冰鉴,急问:“可还有冰镇的常品玉髓?” 吴铭摇头:“今日未售酒水。” 欧公登时蔫了神,捻须一叹。 惜哉!眼见得日头渐毒,寺中一游已汗透轻衫,此时若能饮一杯冰镇玉髓,该是何等快事! 只能咂咂嘴,假装昨夜饮酒仍残留了些许滋味,随即想到琉璃杯不翼而飞,不禁更忧伤了。 众人闲聊之际,王安石已端起女儿的那碟卤肉,轻拈一片入口,顿觉唇齿生香,急急塞进第二片,笑赞道:“这猪头肉的滋味当真妙极!咸鲜沁润肌理,软糯不腻亦不塞牙……” 闻听此言,众人各要了一份香卤猪头肉品尝,随后交口称赞吴掌柜的手艺。 “何止手艺好?”吴琼掩口轻笑,“适才吴掌柜吟诵相公旧作,竟是一字不差!” 王安石奇道:“是哪一篇?” “是皇佑二年你自鄞县任满回乡,途经越州登飞来峰时所作。”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欧阳修脱口吟出,“介甫此句境界开阔、气魄雄浑,较之杜工部‘会当凌绝顶’句,亦不遑多让!” “欧公谬赞。” 王安石谦虚一句,转而问吴铭:“不知吴掌柜从何知晓此诗?” 不等吴铭开口,梅尧臣抢答道:“介甫这首《登飞来峰》,连东京瓦子里的说书人都能默诵,吴掌柜幼时既开过蒙,岂会不知?” 吴琼和王雱瞠目愕然:“梅公怎的……” 梅尧臣捻须笑道:“吴掌柜先前吟诵老朽拙句、永叔旧文时,也是同样的说辞。听过两遍,老朽竟也倒背如流了。” “哈哈哈……” 在场无不捧腹,连唯一的文盲李二郎也禁不住咧嘴傻乐。 087 仙人抚我顶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就在众人谈笑品肴之际,吴铭余光忽然瞥见远处人丛中闪过几道身影,颇为眼熟。 定睛望去,原来是上回在店里包席的那六个寄应生。 苏轼、苏辙,你们跑什么!还不快来拜见令尊! 却见六人慌里慌张地转过身去,如游鱼般钻入人流,径往另一头去了。 “店家,来两串鹌鹑蛋!” “可否拼一份?鸡心、鸡胗、鸡腰子各来一些罢!” “要六个鸡脚,包紧实些!” 食客渐次聚拢来。 欧阳修见状笑道:“吴掌柜生意红火,我等不便叨扰,先行一步。” 三人各包了几样卤味,又问王安石:“介甫可要同游?” 王安石拱手道:“携眷缓缓而行,恐扰诸公雅兴,且请先行。” 待欧阳修三人走远,王安石转而问吴铭:“不知贵店开在何处?” “朱雀门外,麦秸巷中。” 抢在父亲开口之前,王蘅叉腰挺胸道:“我可记住啦!往后馋肉了定去寻你!” 众人都笑了起来。 吴铭忍不住摸摸她的头,笑道:“小店日夜备着灶火,恭候七娘大驾!” 适才听吴琼唤她七娘,吴铭便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夫妻俩最宠爱的小女儿,也即是历史上有名的七夫人。 瞧她这副小大人的模样,怪不得婚后把夫君治得服服帖帖的。 吴琼指着油亮莹润的鹌鹑蛋探问:“吴掌柜,此物当真养颜?” 吴铭正色道:“吴某家乡有句老话:养颜须心宽,遍身绮罗衫,也抵不过笑眉弯!品尝美食总教人心情愉悦,说是最有效的养颜术也不为过。 “吴掌柜此言通透!” 王安石拊掌而笑,深以为然。 吴琼轻轻颔首:“既如此,便烦劳吴掌柜包十串。” 待王安石一家走远,谢清欢冷不丁说:“师父,你适才摸那个小女娃的头了。” 吴铭一愣,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纯属情不自禁,毕竟对现代人来说,摸小孩子的头不过是顺手的事。 “可是不妥?” “岂会不妥?幸得师父摸头,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 她说的每个字吴铭都能听懂,怎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明白了呢? “弟子……”谢清欢忽然红了脸,忸怩起来,“弟子也想被师父摸头。” “???” 什么迷惑发言! 吴铭一头雾水,却见徒弟已经将脑袋瓜子送到了自己眼皮底下,瞧她摇头晃脑那样,分明在说:师父,摸一个嘛! 他顿时释然了。 怪不得烹饪天赋这么高,敢情是用智商换的! 吴铭勉为其难地伸手在她头顶一摸。 谢清欢立时乐开了花:“多谢师父!” 心里暗忖:我这几日吃了不少蟠桃,如今又得仙人抚顶,不说长生不死,至少也该像彭祖一样高寿了…… 一念及此,唇角更是扬上了天。 忽见师父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神色越发不善。 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师父?可是法力不足……” “你多久没洗头了?”吴铭没好气,“头发油得能当卤菜卖了!” 捻着黏腻的指头直往黄麻纸上蹭,说不出的嫌弃。 谢清欢登时臊得耳根通红,辩解道:“非是弟子不爱干净,实在是洗头多有不便,且每日打烊后都困倦已极……清欢今晚定拿皂角使劲搓洗三遍……” 声音越说越低,倒似蚊蝇哼唧,说到最后完全被李二郎的声量盖过:“一串提神醒脑,两串金枪不倒,三串永不疲劳!” 方才碍着欧公等人在旁,李二郎没好意思大声吆喝,此刻人已走远,他再度扯开嗓子吆喝起来。 三声未落,远近游人尽皆侧目,纷纷上前探看。 青衫文士嗅香探颈,黄衣行商举钱急呼,更有妇人拽着夫君直往摊前拱,叠声儿嚷着:“鹌鹑蛋!给我家相公来两串!” 摊前笑声一片。 男人涨红了脸大声辩称:“我用不着!” 笑声更响亮了。 李二郎卖力招徕客人,吴铭熟练地卷起荷叶打包吃食,铜板在谢清欢的清点下叮当落进钱箱,三人配合默契,客人虽多却并不混乱。 “当——” 相国寺浑厚的钟声再度响起,巳时已至,早上九点。 吴铭看一眼剩下的菜品,照这趋势,他们备的这些吃食中午便能卖完。 正好,下午还能逛一逛大相国寺,好不容易来一趟,若只做买卖不游玩,岂不是白来了? 话分两头。 却说苏轼六人进入相国寺后,几乎是循着老苏走过的路线来到了第二、三门之间。 王汾个子高眼睛尖,一眼便看到了吴记川饭的布招,以手指道:“诸君且看——” 不看则已,一看惊人。 二苏瞬间吓得脸都白了,扭头便往人流密集处钻。 四人紧随其后。 王汾和胡宗愈不识苏洵,但见二苏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逃离现场,立时醒悟:其父定在那三位老丈之中。 六人跑得肺叶生疼,直躲到寺角钟楼后,林希扶着石柱喊道:“得了得了,够远了!” 苏辙靠在墙壁上喘息,瞪向苏轼:“全赖哥哥这张嘴!说什么撞见爹爹堪比海中捞针,教你一说,再细小的针也一准捞起来!” 苏轼浑不在意,笑道:“这是好事,既已探得爹爹去处,之后便可绕道而行。这回定当——” 话未出口已被苏辙一把捂住嘴:“这定当二字切莫再说!我害怕!” “省得省得!”苏轼挣开弟弟的手,略显无奈,“总而言之,信我便是!” 林希终于喘匀了气,岔开话头道:“没想到吴掌柜竟也来大相国寺支摊……” 苏辙一听“吴掌柜”三字,喉咙便不自觉滚动:“此刻若能吃一块西瓜,饮一杯凉茶……” 转念间又露出愁容:“奈何爹爹他……” “令尊不会守着摊子的,眼下多半逛庙去了!咱们放轻脚步,多加留意,只须慢慢走回去,便能吃上冰镇西瓜了。” 苏辙咽了口唾沫,心想子中兄所言自然比哥哥靠谱,于是点头应下。 六人沿原路返回,径往吴记川饭的摊位而去。 088 历史性的会面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正替一老丈打包卤味,忽然瞧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原是程颢、程颐兄弟。 二程行至摊前,叉手微揖:“前日听闻吴掌柜要来相国寺支摊,今日特来捧场。” “承蒙抬举!” 吴铭将荷叶包递给老丈,叉手回了一礼。 正寒暄间,李二郎炸雷似的嗓子忽又扬起:“香卤鹌鹑蛋!一串提神醒脑,两串金枪不倒,三串永不疲劳!” 兄弟俩不禁微微蹙眉,正欲说点什么,忽听得一声喊:“吴掌柜——” 恰在此时,寄应六子去而复返,确认目之所及并无老苏踪迹,再度跟泥鳅似的钻出人群,直奔吴记川饭的摊位而来。 林希交游遍及京师才俊,立时认出程氏兄弟,快步上前拱手:“伯淳兄、正叔兄!二位今日好兴致,竟也来游赏大相国寺……” 他居中为双方引见,待二苏、二程互见礼毕,打趣道:“一门双杰会一门双杰!四君俱为当世俊彦,今科怕不是苏、程两家争魁的擂场?” 二程连连摆手:“我朝文运昌盛,英杰如云,我二人不过寒窗书生,岂敢妄言争魁?” 苏轼目光扫过林家兄弟,笑道:“说起一门双杰,子中兄和子明兄方为当世翘楚,今科一甲怕是要独占双元!” “是极!” 众人拊掌称妙,林希、林旦忙摇头称否:“诸君休得戏言,折煞我二人了!” 吴铭听着这群书生商业互吹,作为知道结果的现代人,莫名有点想笑。 不是他针对谁,和章衡、章惇相比,在场的各位都是彩笔。 不过…… 他看看二苏,又看看二程,心想这应该是蜀洛学派领袖的首度会面吧? 也算是见证了历史性的时刻! 现在还看不出丝毫端倪,谁能想到三十年后,苏轼和程颐之间竟会爆发全方位的矛盾冲突,由此引发的“蜀洛党争”更是绵延七十余载,成为两宋历史上的一桩公案。 苏辙耐着性子同众人“商业互吹”罢,忙不迭问吴掌柜:“今日可有冰镇西瓜?” 吴铭如实道:“今日未售鲜果。” “冰镇凉茶一定有罢?” 看着小苏眼巴巴的样子,吴铭不忍心直说没有,委婉表示:“倒是剩下不少冰块……” 苏辙顿时蔫了,扭头看向大苏,语气颇有些幽怨:“哥哥,不幸又被你说反了。你说大相国寺有冰镇西瓜,果真没有!” “非也非也!”苏轼不以为然,“此间商贩何止千家!吴掌柜这里没有,别家一定有!” 你可少说两句吧,这个真没有…… 吴铭心里吐槽一句,对无精打采的小苏说:“西瓜暂且不论,凉水摊委实不少,凉茶是一定有的。” 程颢也说:“我二人刚从烧朱院过来,那厢便有卖冰凉茶的。” 苏辙闻言精神一振,立时提议道:“那咱们打包一些吃食,然后喝凉茶去!” 苏轼五人欣然同意,遂各自要了些卤味。 吴铭打包之时,八人也没有干等着,人手两串鹌鹑蛋,开撸! 苏轼利索地撸下第一颗鹌鹑蛋,轻轻咬下。 蛋白紧致弹牙,咬到细腻粉糯的蛋黄部分,味道更加醇厚,可见卤香渗透得极为彻底,各种辛香料的余韵在口中萦绕,令人齿颊留香。 他自忖对美食颇有了解,也品尝过许多珍馐,可这卤汁的用料之丰富,许多异香他竟是头一回尝到。 香!太香了! 一颗接一颗,根本停不下来! “妙极!还得是吴掌柜,这鹌鹑蛋若是换作别家来卤,绝到不了这等滋味!” 众人深以为然。 苏轼撸下最后一颗鹌鹑蛋,细细端详手中的两根竹签,赞叹道:“以竹签串鹌鹑蛋,端的是好法子!这两根竹签削得厚薄均匀、长短一致,处理时定是费了不少工夫罢?” 吴铭正色道:“但教客官吃得满意,费些工夫又何妨?” 诸君立时肃然起敬。 程颐忽然说:“吴掌柜卤的鹌鹑蛋自是极好的。只不过……” 他指向高挂头顶的布幌子。 “……这‘壮阳养颜’四字,以及适才二郎的吆喝,恐有不妥。市井买卖,以货真价实为本,何须言此穿凿附会、有伤风化之词?美食在其味正,不在虚饰夸诞。” 李二郎时不时吆喝一嗓子,他越听越觉得刺耳,忍不住提个小建议。 “正叔兄差矣!” 苏轼又问吴掌柜要了一串鹌鹑蛋,顺便替他反驳: “医者言鹌鹑‘补五脏,益中续气’,孙思邈称其‘利丈夫,助阳气’。药食本同源,吴掌柜将医家之言,以市井之语道出,依苏某浅见,无有不妥,更无关雅俗。” “我于医道知之甚少,若子瞻所言不虚,便不算虚饰夸诞……” 程颐略一停顿,话锋一转道:“只是这布招文字和吆喝之词,终究过于直露轻佻。吴掌柜若只做市井生意,倒是无妨,可我听闻欧公亦是此间常客,言辞雅驯,不可轻忽啊。” 苏轼嚼着鹌鹑蛋,轻笑摇头:“欧公生性豁达,想必不会在意……” 见二人因吃食而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吴铭不禁想到三十年后也发生过类似的争执。 彼时的程颐主张在公共忌日那天食素:“礼,居丧不饮酒食肉,忌日,丧之余也。” 苏轼则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令具肉食,并且开玩笑说:“为刘氏者左袒!” 结果便是程颐及其门人食素,苏轼及其门人食肉。 吴铭决定收回那句“看不出丝毫端倪”的话。 这两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在更深层的哲学观念上,都处于截然对立的两端,压根不是一路人。 “诸位相公!你们的卤菜包好了!” 吴将将荷叶包递出,顺便截断二人的话头。 苏轼和程颐自是谁也没能说服谁,心里各自憋着一股气,林希见状也不好再邀二程同游。 双方辞过吴掌柜,各自离去。 待走得远了,苏辙悄声问兄长:“你适才引述孙思邈所言,出自哪本典籍,我为何没看过?” 苏轼拈起一片猪头肉放进嘴里,漫不经心道:“啊,那是我瞎编的。” 苏辙:“……” 089 声名鹊起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问:从籍籍无名晋升为小有名气需要多长时间? 答:半个时辰。 在大相国寺摆摊的商贩许多都是老摊主了,尤其是做饮食生意的,大多有一定的口碑和知名度。 吴记川饭初次入驻,一切从零开始,大约八点摆好摊开卖,初时无人识,全靠吸睛的广告词和李二郎的吆喝引来一些客人。 不久后,因醉翁三人和王安石一家的光顾带来不少客流。 寻常百姓未必识得这几位文坛巨匠,但他们识得衣裳,一群衣着不俗的士大夫围聚在摊前谈笑品肴,多少有几分名人效应,人气自是越聚越旺。 待寺里敲过巳时的钟声,客流已显著增加。 现如今,不消二郎吆喝,亦无须士大夫引流,主动寻来的食客源源不断。 问君何能尔,无他,惟味美罢了。 吴铭承认他编的吆喝和广告词确有夸大之处,正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何况是在竞争如此激烈的万姓交易,作为新入驻的无名小店,总得想点办法引流。 而引来的客流之所以能够留住并且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开去,靠的仍是味道。 只不过,大相国寺的客流就这么多,吴记川饭的生意好了,其他卖市食小吃的摊子难免会受影响。 “爊肝、爊鳗鳝、爊团鱼——张三郎!今日不来两块爊肝?” “下回吧!”张三郎连连摆手,“我先去吴记川饭尝尝鲜!” 眼见着昔日的老主顾竞相奔赴另一家摊位,一众脯腊商贩都有些坐不住了。 “吴记川饭?”卖爊菜的王老丈大惑不解,“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一家川饭,周大郎、林二嫂,你们可曾听说过?” 隔壁两家摊位的摊主尽皆摇头称否。 林二嫂道:“适才听王二麻子说,那家摊子卖的是卤菜和熏菜,定价委实不便宜,八颗鹌鹑蛋便要十五文,竟还能大受追捧,真个稀奇!” “熏菜?”周大郎立刻来劲了,“这我熟啊!” 他便是卖这个的,没人比他更懂烟熏火燎! 当即起身:“王老丈、林二嫂,替我看下摊子,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事!” 周大郎径往吴记川饭而去,隔着好几丈远,便见摊前围起三四层的人,生意端的红火! 再一细看,竟发现两张熟面孔。 “秦三哥!马大娘!” 俱是二门内的市食商贩,敢情前来“探查敌情”的同行不止他一个。 周大郎铆足了劲往里面挤,仗着年轻力壮,硬生生教他犁开一条通路,引得周遭白眼翻飞、啐声连连。 “都静一静!” 吴铭突然扬声道:“请各位排好队,不要争不要抢!来,老丈,你排第一个……” 眼见着客人多起来了,吴铭不得不故技重施,组织众人排队。 这回倒没什么人抱怨,相反,因店家将“素质极差”的周大郎安排到队伍最末,众人无不拍手称快。 唯有周大郎不太乐意。 “我来之前不必排队,我一来便要排队,莫不是针对我?” 嘴里叽里咕噜,视线落到过往食客的手中,不免有些纳闷。 这也没见着谁买熏菜啊!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自己,周大郎径直道:“听闻你家有熏菜?” “有的!”吴铭指向手边,“香熏鹌鹑蛋、香熏鸡肘、香熏鸡心、香熏鸡胗……” 周大郎偏头看去,但见店家口中的“熏菜”色泽红亮,油光莹润,体态饱满,竟连基本的脱水都未做到,登时怒了:“休要诓人,熏菜不是这个样子的!” 吴铭一愣,不禁哑然失笑。 不怪周大郎心存疑虑,只怪吴铭使用的技法过于超前。 熏制技法的完善和熏菜的大量涌现要等到明清以后。 宋时的熏制工艺多用于制作脯腊,即将初加工好的生料,用调味料腌渍入味,再经熏料烟熏而成,主要目的是为脱水保存,其次才是赋予食材风味。 吴铭所采用的先卤后熏的熟熏法正好相反,纯粹为了赋予食材风味,别说周大郎没见过,换作任何一个同行来都要大吃一惊。 他拿起一串香熏鸡心递给对方:“八文一串,你尝了要是觉得不好,给你退钱。” 周大郎将信将疑地接过,略有些肉痛地数出八个铜板扔钱箱里,八文只三个鸡心,真黑! 走去和专做卤味的秦三哥、马大娘打堆。 店家声称这鸡心用烟熏过,周大郎是决计不信的。 首先颜色就不对,烟熏的食材分明应该干燥无光,呈深褐色或乌木色;而这串鸡心油亮棕红,色泽诱人,跟店家所售的其他卤菜几无二致。 再凑近一嗅,果然,能闻到醇厚的咸鲜酱香,与熏肉纯粹的柴香和肉脂的干香截然不同。 不对…… 周大郎又仔细闻了闻,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串鸡心除了具备卤味的香气,似乎还散发着丝丝的甜香和茶叶的清香。 没听说谁拿茶叶和糖饴卤菜的,且这鸡心的色泽较之寻常卤味明显浓郁得多。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秦三哥和马大娘都是卤菜熟手,二人的震撼比周大郎犹有过之:这家店的上色技法端的匪夷所思! 其实只是加了糖色而已,当然,对宋代厨师来说,炒糖色这一烹饪技法还是太过超前了。 卤菜分为红卤和白卤两种,其区别正在于是否添加糖色。宋代的卤味一律采用白卤,这种方法适合卤制颜色较为深邃的食材,比如牛肉和牛杂。 《水浒传》里的英雄好汉,但凡进店,必点二斤牛肉,不能说和今天的卤牛肉一模一样,其烹饪理念是一脉相承的。 周大郎专注做脯腊十余载,对卤味所知有限,也不在乎店家是如何上的色,他只在乎一件事:倘若店家敢拿卤菜冒充熏菜,他定要冲到摊前振臂高呼:直娘贼!退钱!! 撸下一颗鸡心,入口的一刹那,他便知道这钱是退不成了。 舌尖率先触到一层薄薄的脆壳,这显然是经烟熏脱水而成,适才嗅到的茶香和甜香越发浓烈,却并没有寻常脯腊的柴火气。 难不成,店家竟是拿茶叶和糖熏的鸡心? 疯了吧!茶叶和糖不比鸡心贵多了! 当牙齿轻轻咬破香脆的表皮,卤汁的醇厚咸香与内部的柔韧弹牙瞬间涌出! 周大郎心头的震撼瞬间超过秦、马二人。 直娘贼!这也太好吃了罢!! 他一口一个,转眼便只剩下光秃秃的竹签。 三颗鸡心下肚,周大郎已经了然,这家店的熏菜和他做的脯腊全然不是一回事,熏对这串鸡心来说只是个添头,是为了让口感的层次更加丰富。 了不起! 这等精益求精的精神和别出心裁的创意周大郎自愧不如。 他本以为八文钱三个鸡心太黑了,吃完才发现,八文钱可太便宜了,光是用料便不止这个数! 他真不知道店家如何赚钱! 谢三哥和马大娘也已品尝完手中卤味,问道:“如何?” “不够吃!我得再买两串!” 周大郎抹一把嘴,扭头又上队伍最后排着了。 与此同时,替他照看摊位的王老丈引颈张望,不无担忧道:“大郎怎的一去不回?可别跟人冲撞起来。” 林二嫂同样犯嘀咕:“不好说,他那炮仗脾性,一点就炸……” 周大郎不仅没有炸,反而满脸谦恭地向吴铭请教,得知自己所料不差,这些熏菜的确是以茶叶和糖熏成,他立刻又要了两串。 似这等吃到便是赚到的美食,自然要狠狠地品尝! 吴铭丝毫不觉得惊讶。 先买一点尝鲜,随后再来复购的人实在太多了。 比如眼前这位玉面小郎君,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量已比旁人高出半头,面皮白净,五官立体,乍一看温润如玉,像个读书人,细一打量,眉宇间却透出几分英气。 对方往摊前这么一站,吴铭顿时生出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小郎君上回要了一份香卤猪头肉,这回径直将一贯钱扔进钱箱,爽快道:“每样各来一些,凑足一贯即可。” 又问:“你家可有食盒?你拿食盒装菜,我抵一贯钱给你,待会再来还你。” 说罢又掏出一贯钱扔进钱箱。 好家伙,不仅高且帅,还是个富哥! 一贯钱可不是小数目,别的不说,对三人的心算能力无疑是极大的考验。 谢清欢和李二郎当场便晕了。 吴铭丝毫不慌,开玩笑,小学可是他学生时代的巅峰期,遥想当年,他也是数学能考90分以上的猛男,千以内的加减算个der。 上板鸭! 此番熏了两只板鸭,卖三百文一只,许是因为定价太高,一直无人问津。 正好卖给这个富哥。 本想把两只板鸭一并打包给他,转念一想又打消了念头,做生意还是要厚道一点,多点花样,少点套路。 三百文的板鸭,两百文的猪头肉,一百五十文的鹌鹑蛋,一百五十文的各色串串,一百文的猪耳朵,一百文的鸡脚,齐活! 将食盒递出,叮嘱道:“此菜宜置于阴凉处存放,最好今日之内吃尽。” “省得了!” 目送富哥拎着食盒离去,三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进度大大加快,提前打烊有望! 狄咏同样喜不自禁,迫不及待地揭开食盒,拈起猪头肉边走边炫,吃完不忘嗦掉指尖的卤汁。 滋味甚美,无须多言! 一路行至相国寺客院,沿途喧嚣的市声渐次抛落身后。 遇上一队搬抬箱笼的士兵,那几人汗透衣衫步履沉重,一见狄咏立刻挺腰驻步,齐声问安。 狄咏略一颔首,随手揭开食盒:“诸位辛苦!吃些肉解乏!” 香气四溢间,油亮板鸭与赤酱卤肉已分与众人品尝。 狄咏不禁轻轻叹气。 因蔡河夜决,浊流倒灌安上门,京师西南霎时沦为泽国,他家亦未能幸免。父亲不得不急命亲兵护着家眷,仓促迁入内城的大相国寺避水。 分明是无奈之举,却平白蒙受了不少非议,若非家里被淹,谁乐意住进和尚庙里来? 幸而大相国寺每月都会举办万姓交易,尚能常食荤腥,今日当真教他开了眼界,这等美味纵是去正店也吃不着! 狄咏又拈起一只鸡脚美滋滋地啃起来。 “二哥!” 转身看去,三弟狄譓正朝自己撒丫子跑来,大哥狄谘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 “二哥在吃什么?” 狄譓脚还没站定呢,便盯着二哥手中的卤鸡爪直咽唾沫。 狄咏笑吟吟地揭开食盒:“想吃什么自己拿。” “哇!” 食盒里的各色菜肴看得狄譓两眼冒光,立刻抓起一块卤肉放入嘴里,眼睛里的光更亮了:“好香!” 无暇多话,他忙不迭抓起香喷喷的卤肉往嘴里塞。 这时,狄谘也已走至近前,信手拈了块猪耳朵送入口中,顿时笑起来:“委实不错!在何处买的?” “随便寻了家食客多的摊位,叫……吴记川饭,对,是这个名!尝尝这鸭子,说是拿烟熏的,一只须卖三百文!” “烟熏的?” 狄谘拎起一片鸭肉细观,但见酱色皮壳油亮,瘦肉纹理紧致,不免有些诧异:“看起来不像!” 送入口中略嚼,茶糖的熏香便随之溢满口腔,咸鲜滋味裹着瘦而不柴的鸭肉漫卷舌根。 “妙哇!” 狄谘径直从二弟手中拿过食盒,指向不远处凉亭道:“咱们到那边坐着吃。” 狄咏看着大哥拎着食盒当先朝凉亭走去,多少有点郁闷,心想我辛辛苦苦排了许久的队,倒像是你请客了…… 暗自腹诽两句,随口问:“今日不是旬休么,怎的不见爹爹踪影?” “我也不知,许是在大殿上议事。” 兄弟三人在凉亭里分食美味。 吃着吃着,狄谘忽然叹道:“此时若有一壶美酒,该是何等的惬意!” 话音未落,脑后便响起一声:“谁要饮酒?” 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分别压在狄谘和狄咏的肩头。 二人俱是一震,同时扭头看去,但见面涅烙颊,虎目含威,不是父亲还能是谁! 赶紧站起来行礼问安。 狄青信手拈起一块卤肉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随后拎起食盒转身离去:“我拿去下酒了,你等再去买一盒。” “我……” 狄咏望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汇作一句话:“爹爹!食盒要还的!” ----------------- ps:二合一大章,一章更比两章强! 090 收摊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周大郎带着满心的震撼与满口的余香回到自家脯腊摊前。 王老丈和林二嫂见他安然无恙地归来,俱是松一口气,同时又生出几分好奇:“怎的去了这般久?那什么川饭可探明白了?” 周大郎咽了口唾沫,眼神还有些发直,感叹道:“王老丈,林二嫂,说出来你们怕是不信,那家店竟用茶叶和糖来熏鸡心!” “当真?!”二人相顾愕然,声音都拔高了些许,“拿茶叶和糖熏那腌臜下水,这、这不是亏掉底裤的营生?” “千真万确!”周大郎拍着胸脯保证,“我尝得真真切切,那甜香茶气,作不得假!你们若是不信,亲去尝他一串,花个八文钱便知真假!” 王老丈和林二嫂惊疑不定,但见大郎神色不似说笑,反被勾起了兴趣,倘若他所言不虚,确实值得一尝! “那我这摊子……” “我替二位照看着,尽管去尝便是!” …… 狄咏欲哭无泪,自己辛辛苦苦排队买回来的美食,尚未过足嘴瘾,便被爹爹不由分说地拿走下酒,偏生还没处说理! 没奈何,只能再走一遭。 哼,这回我可要躲起来吃独食了! 狄咏沿原路返回,离着吴记川饭的摊位尚有老远一段距离,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但见摊前的队伍自彩幕下的摊头一路蜿蜒出来,竟比上回来时长出一倍不止! “……” 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去了! 望着摊前排起的长龙,狄咏不禁心生退意。 可是…… 视线在来往食客的手中扫来扫去,他使劲翕动鼻翼,贪婪地捕捉空气里愈发稀薄但依旧勾魂的香气。 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老天爷!恁长的队伍竟也有人排!” “你懂个鸟,这家真值!排死俺也要买!” “谁说不是!只恨上回买少了,这回定要多买些!” 退意顿消,狄咏心想来都来了…… 他走至队伍末尾站定,一老丈和一妇人紧随其后,彼此讨论着: “神了!大郎竟没哄咱们,这鸡胗里真真含着茶香和糖味!” “我枉活四十有六,今日才明白熏菜还可以这样做!端的奢侈!” 王老丈和林二嫂各自拿着一串香熏鸡胗,一边小口嘬着滋味,一边毫不迟疑地排到了队伍尾巴上,正好排在狄咏后头。 队伍在逐渐攀升的暑气和越发焦灼的等待中缓慢蠕动着,人影因日头的升高而缩短,时间却仿佛随之拉长。 眼瞧着队伍终于短了一截,狄咏估摸着再有七八个人便能轮到自己时,忙得不可开交的店家忽然直起身,扬声道: “各位客官,实在抱歉!今日所备菜品已所剩无几!那位小官人之后的客官不必再排队了!”吴铭拿手指了指狄咏,“小店开在朱雀门外麦秸巷中,各位不妨改日到店里光顾……” “啊——” 这声宣告如同冷水泼进滚油锅,队伍后头瞬间炸开锅: “挨千刀的!排得俺满头大汗,竟就没了!我娘子巴巴等着猪头肉下粥,这叫俺回去如何交待!” “时候尚早,我劝店家再卤两锅好菜,下午拿来卖,莫要和钱过不去!” “是极!” “说得好!” “洒家赞同!” 吴铭不为所动,朗声道:“卖完便收摊,下午不再卖了!” 王老丈抻着脖子嚷道:“掌柜的!我在这位小官人后头排了许久!好歹给我留两串鸡心!” “这我不敢保证!你情愿排便排着,但排到你时能否有剩,全看运气!” 其实是全看那个出手阔绰的小郎君,他上回豪掷千钱,此番怕是要连汤带汁尽数买去。 排在后面的人已经开始摇头散去,王老丈和林二嫂自是岿然不动。 狄咏暗道一声侥幸,待前一位食客捧着荷叶包心满意足地离去,摊头所剩仅有一只板鸭和六串鸡心鸡胗。 吴铭真没想到对方会来第三次,奇道:“小官人上回买的卤菜和熏菜,这便吃完了?” “没吃几口,便教爹爹拿走了!”狄咏两手一摊,“你瞧,连食盒都没留下,待掌柜的明日出摊,我再拿来还你。” “明日不出摊了,吴某还要照料店里的营生。” “你家店铺可是在朱雀门外麦秸巷中?” “正是。” “那我改日登门送还。” 吴铭并不在意,有抵押的一贯钱在,对方不还他还赚了呢。 感受到身后二人灼灼的目光,狄咏笑道:“留两串鸡心给后面的老丈和大娘,余下的我尽要了,用荷叶给我包上便是。” 在场的众人都等着他这句话呢。 王老丈和林二嫂连声致谢,吴记川饭的三人麻利地打包,早些卖完便早些收摊! 到头来,两只板鸭还是尽皆落入他手。 李二郎用一大张崭新的荷叶仔细将板鸭和串串包好扎牢。 吴铭快速算清了账,将荷叶包递过去:“小官人,一共三百三十文,你上回借食盒抵了一贯,尚有富余,这钱便从那抵押之钱里扣,不再另收。” “店家爽快!” 狄咏接过沉甸甸的荷叶包,眼中笑意浮动,叉手道:“掌柜的卤味实乃一绝!狄某日后定要常来叨扰,今日先行告辞!”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吴铭却一下愣住。 这个小郎君竟然姓狄?! 长这么帅,该不会是狄青的次子狄咏吧! 越想越觉得是,狄青一家因水患迁居大相国寺,这事整个东京城都传遍了,适才摆摊时,吴铭还听见不少人议论此事。 “大宋人样子,名不虚传……” 他小声嘟哝着转身,却见徒弟正抻着脖子呆望狄咏远去的背影,立刻屈指朝她脑袋瓜上轻叩一记,没好气道:“发甚愣!非礼勿视!” “啊哟!” 谢清欢抱头痛呼一声,涨红了脸道:“师父,你可听见他的话了?都说狄枢密使家的小官人容貌出众,莫非便是这位郎君?” “是或不是与你何干?”吴铭板起脸,“你须记住,在咱们摊前,没有枢密使的儿子,只有食客。”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谢清欢赧然垂首,师父的眼界和胸襟,她便是拍马也赶不上。 091 斋饭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十五枚铜板叮当落入钱箱,王老丈和林二嫂拿着最后两串鸡心欣然归去。 收摊! 李二郎扯下高挂头顶的两幅布幌子,师徒俩清点钱箱里的铜板,扣除狄咏抵押在此的押金,共计6600余文。 这沉甸甸的分量,起码得有三四十斤重,一兜揣不下,三人各自负担一部分。 “当——” 相国寺浑厚的钟声再度响起,午时已至,中午十一点。 收摊完毕,吴铭正琢磨着是否该寻个寺僧或小沙弥代为看守桌椅板凳等一应杂物,突然间,一位头戴葛巾、身着短袖皂衣的精干汉子挤上前来。 “掌柜的可是收摊了?”那汉子笑容可掬地叉手行礼,“敝人张六郎,是个贩卖鲜果的行商。今日来得晚了些,好地段都已占满。瞧吴掌柜这摊位位置绝佳,器物齐全——” 伸手指了指彩幕帷帐和方桌长凳。 “——不知可否续租半日?六郎愿出两百文钱续租,另有押金在此,若损毁了摊中物什,只管扣下!” 说罢,张六郎便从腰间褡裢中掏出一贯钱,并亮出盖有官府印信的行头。 吴铭扫了眼行头,目光重又落到对方脸上:“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张六郎笑道:“适才排队买了两串鹌鹑蛋吃,吴掌柜端的好手艺!” 吴铭就知道没有这么巧的事,哪能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敢情是一早便盯上他的摊位了。 两百文钱等于又进账一笔,关键还省了自己找人看守或来回搬运的麻烦,他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接过行头仔细查看一番,又瞥了眼对方挑来的新鲜时令瓜果,欣然笑道:“物什只管用,小心些便是,押金收下,我等酉时回来撤摊。” “省得了。” 张六郎倒不担心吴掌柜会昧他那点押金,适才排队时瞥见钱箱里的铜钱堆得冒尖,少说也有五六千钱!人家出趟摊顶他三个月的嚼用,哪瞧得上这点小钱? 吴铭收下租金并押金共一贯钱,又仔细交代两句,随后带着谢、李二人一身轻松地没入大相国寺如织的人潮中。 当然也没有那么轻松,毕竟身上还揣着沉甸甸的巨款,但一想到是幸福的负重,便不觉得沉了。 午时已至,先找个地儿吃饭吧。 大相国寺的斋饭驰名京师,连官家赐宴有时也会选在此处,“虽三五百分,莫不咄嗟而办”,三五百人的饭菜,霎时间便能备齐。 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要尝一尝寺里的斋饭。 吴铭初来乍到,对此一窍不通,还得请教谢清欢和李二郎。 “不知师父想吃哪种斋饭?”谢清欢问,“有类似咱们店套餐的斋饭,也有现点现做的斋饭,价钱自是前者廉后者贵。” “自然要吃最好的。” 吴铭拍了拍鼓胀的褡裢,不差钱!多花点还能多减点负。 谢、李二人都是此间常客,引着吴铭直奔斋饭堂而去。 一进屋,便瞧见一桌熟面孔。 巧了,王安石一家四口也在此间用饭,看桌上空空,显然也是刚到不久。 “吴川哥哥!”王蘅立刻跳将起来,哒哒哒跑至跟前,“我还想吃鹌鹑蛋!” 吴川哥哥是什么鬼…… 吴铭心里纳闷,两手一摊道:“没啦,早卖光了!” “啊……” 王蘅撅起小嘴,气鼓鼓地抱怨道:“姐姐偏心!你做的鹌鹑蛋那般好吃,总共买了十串,我和哥哥一人才吃两串,爹爹吃了五串,姐姐还嫌爹爹吃少了……” 宋时的“姐”是对女性的尊称,姐姐一词既可以用于称呼同辈的姐妹,也可以用来称呼母亲和长辈。 “七娘!休要胡说!” 吴琼低斥一声,脸上飞过一抹薄红,扭头看向夫君,夫妻俩相顾无言,俱有些尴尬。 王雱抬头望天花板,抿紧嘴唇,嘴角却扬起一抹弧度,忍笑忍得颇为辛苦。 吴铭心里好笑,心想你妈这哪是偏心,分明是想再给你添个弟弟! 这个念头自然不能对王蘅说。 他蹲下来,平视小丫头的眼睛,正色道:“你爹爹案牍劳形,理应多吃一些。而且,一共十串鹌鹑蛋,爹爹吃了五串,你和哥哥各吃了两串,那七娘算算,你娘亲吃了多少串?” 王蘅被问得一懵,怎么又来一道算术题?她最讨厌算术了! 掰着手指头,一时不知该从何处算起,只好鼓起腮帮子暗暗使劲。 忽然瞥见旁边的阿姐悄悄竖起了食指。 王蘅眼睛一亮,脱口道:“一串!” “厉害!” 吴铭称赞一句,感慨道:“你瞧,你娘亲只吃了一串,却给了你两串,这哪里是偏心,你娘亲分明很疼你!” 王蘅心里的那点郁闷顿时烟消云散,小脸上涌起一抹羞愧之色。 她哒哒哒跑回去,扑进吴琼的怀里,低着头在娘亲肩窝里蹭啊蹭,声音细若蚊呐:“是七娘不懂事,姐姐最疼我了……” 吴琼轻抚她的发髻,夫妻俩相视而笑,笑容欣慰。 吴铭这才携谢、李二人上前叉手行礼,同王安石夫妇寒暄两句,转而对小丫头说:“七娘往后馋鹌鹑蛋时,径来吴记川饭寻我便是,可还记得铺子开在哪条巷里?” 话虽是对七娘说的,可王蘅毕竟年幼,她若要来,王安石夫妇至少得跟来一个,正应了那句老话:想要拴住家长的钱袋子,先得拴住小朋友的胃。 王蘅不假思索道:“朱雀门外,麦秸巷中!” 她记得牢牢的,哪怕忘了一加一等于几,也绝不会忘记吴川哥哥的住址! 吴铭笑着点点头,道一声“诸位慢用”,同谢、李二人捡了张邻近的空桌坐下。 立时有火工道人(即寺中杂役)盛上餐具和茶水,吴铭一如既往地先索要一份食单。 来此间用饭的香客多半识得文字,食单自是不可或缺。 当然,和状元楼相比,庙里的菜品种类明显少得多。 其实在来的路上,吴铭已经听谢清欢详细介绍过,要点什么菜心中大致有数,此时随意翻看几页,说道:“玉灌肺、素蒸鸭各一份,翠缕冷淘三碗。” 092 翠缕冷淘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火工道人自去灶房报菜,吴铭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遭。 与状元楼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这斋饭堂内清净祥和,无丝竹之乱耳,往来多为香客信徒,偶有交谈也是低声。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蒸腾出的淡淡香气,壁间悬着几幅禅意字画,吴铭虽然不通文墨,却也能看出这些字画俱出自名家之手。 不多时,火工道人捧着一方朴实的素漆食盘走来。 三碗翠缕冷淘依次呈于三人座前,中置一碟,状如灌肺,色如黄玉,这便是深得御前喜爱的佛门素食玉灌肺了。 所谓翠缕冷淘,是将面条以槐叶染成翠色,冷淘相当于今天的过水凉面,面条出锅后先浸入凉水里拔凉,然后捞起,佐以配菜、酱料拌合。 这道染色凉面是唐宋流行一时的经典配方,杜甫称之“碧鲜俱照箸”“经齿冷于雪”,苏轼则以“青浮卵碗槐芽饼”来形容。 市面上的冷淘多以鸡丝、肉丝等配菜作浇头,斋饭自然没有荤腥,但见翠绿的面条上码着几样脆口的菜丝:黄瓜、木耳、笋干之类,附一碟酱汁,根据各人的口味自行添加。 三人将酱汁倒入碗中,拌匀后食用,入口有微微的植物清香,略带槐叶的甘涩,面条筋道弹牙,不仅色泽清凉,口感同样清爽。 果然夏天就该吃凉面啊! 见师父投来目光,谢清欢抢答道:“这酱汁以葱油、酱油、米醋、姜汁、糖汁、花椒粉和盐调和而成。” “不错。” 吴铭微微颔首,又指向桌中的那碟玉灌肺问:“这个呢?” 有前两回状元楼的探店经验,谢清欢早已做好被考校的准备,对答如流:“将核桃仁、松子仁、白芝麻和馓子研磨成粉状,再调入白糖、小茴香粉、绿豆淀粉,上锅蒸成饼状再切作肺形……” 见师父眼中的赞许之色更浓,她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押对题了!嘻嘻! 吴铭必须承认,他被“玉灌肺”这个菜名给唬住了,他知道肯定是道假菜,本以为会是素肉之类,结果端上来一道面点。 正经的灌肺须在羊肺叶里灌入用豆粉、面粉和酱汁调制的面浆,扎紧口子,煮熟切块,蘸着酱吃。在今天吃羊盛行的地区,仍能寻到这类古老的食物,俗称面肺子。 大相国寺的玉灌肺的确是一道假菜,只不过模仿的是灌肺的形和色,味道更接近核桃糕,也像灌肺一样提供一碟蘸酱,但…… 核桃糕蘸酱对吴铭来说有点过于猎奇了,还是干吃比较合口。 李二郎倒是吃得很香,他这人向来不挑嘴,状元楼的好酒好菜他吃得津津有味,寺里的素斋也照样令他胃口大开。 眨眼便炫光了碗中的凉面,拈起玉灌肺蘸着酱料小口小口品尝。 非是二郎矜持,实是因为分量太少,这一碟拢共才十二条糕点,每条大概一指粗,定价却高达一百文。 当然,考虑到宋朝没有磨粉机,所有食材都靠手工研磨,费工费时,这个价格还算合理。 至于味道,中规中矩,远远谈不上惊艳。官家之所以推崇,大概也是为了彰显皇家崇尚俭朴、不嗜杀生的美德。 这时,火工道人呈上最后一道菜,同样配一碟酱料。 “各位的菜齐了,请慢用。” 他转身要走,吴铭立刻叫住他:“你等会儿!” 指着新上的菜说:“上错菜了吧?” 对方愣了下问:“施主点的可是素蒸鸭?” “正是。” “那便没错。” “???” 吴铭瞪着盘中绿皮白瓤蒸得烂熟的瓠瓜,顿觉上当! 你管蒸瓠瓜叫素蒸鸭?! 谢清欢掩着嘴笑:“师父,素蒸鸭就是这个样子的。据说前朝某位清官之子拿这道菜招待客人,此事传开后,素蒸鸭、素蒸鹅便成了蒸瓠瓜的代名词……” 谢清欢将菜品背后趣闻逸事娓娓道尽,吴铭越听越觉得讽刺。 那位清官之子如此行事是为了彰显家风清廉,后人却用这个故事抬高菜价,岂非与初衷相悖? 蒸个瓠瓜一没高端食材,二没技术含量,凭什么卖五十文一份? RNM!退钱!! 转念一想,又豁然通透:本朝的士大夫偏生喜好这等清雅名目,一块普通瓜蔬,冠以旧闻雅事,便能卖个三五十文,此事自古有之,并不稀奇。 瓠瓜本身是葫芦的变种,瓜瓤寡淡,没什么滋味可言,连荤素不忌的李二郎都兴致缺缺,一看就是个不通典故的俗人,瞧隔壁桌的老王吃得多香。 结账! 这顿饭花掉他三百文,和前两回在状元楼的消费相当,翠缕冷淘和玉灌肺还算有些特色,只是这菜码小得有点过分。 吴铭原本是把这顿饭当正餐吃的,吃完却仅落个半饥不饱,更何况斋饭清淡,终不如荤腥解馋过瘾。 他咂咂嘴说:“听闻烧朱院的炙猪肉乃东京一绝,走,咱们也去开开眼界!” 收拾停当,三人起身辞过王安石一家,出了斋饭堂,重新汇入大相国寺人头攒动的洪流之中。 …… 于得水终于捱过了贫穷的六月,迎来全新的七月! 叮!本月的生活费已到账! 爽啊!学校14号就正式放暑假,爸妈却打过来足足一个月的生活费! 不说了,先把上个月花呗和白条的欠账平掉,剩下的钱……于得水掐指一算,只要不购物不买皮肤不打赏主播,即便顿顿下馆子也绰绰有余! 哈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出门去,室友冷不丁问:“去哪个食堂?” “食堂里都是什么猪食!跟哥上外面吃点好的,我请!” 于得水早馋得坐不住了,六月最后这几天全靠室友的接济过活,如今奄奄一息的钱包重获新生,是时候让兄弟们见识真正的技术了! 他率领一众兄弟顶着毒辣的日头熟门熟路地来到川味饭馆。 迎接他的却是一扇紧闭的卷帘门和贴在门上的一纸通知。 【休业通知】 【7月1日休业一天,次日起恢复正常营业。由此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不!!” 093 烧朱院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三人出了斋饭堂,穿行于百工杂货的摊位之间,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不远处有家卖葫芦种的,生意之火爆几可与吴记川饭媲美。 “葫芦种!大葫芦种!” 摊主扯着嗓子吆喝,作秀般地背着一个半身高的葫芦作为实物广告,引得来往游客竞相购买。 再往前走,忽见五六个道士摆摊设案,尽皆身着靛蓝葛布道袍,束发成髻,插一支磨得光滑的乌木簪,颌下一缕灰白长须随风轻飘。 其中一位老道身后立着一面白布长幡,上书“一字测吉凶,百铜问前程”十个大字。 不是吧,异教徒也敢来寺庙里卜卦算命?未免太不给菩萨面子了! 非但没有寺僧驱赶,反而聚拢了不少香客。 吴铭看得直摇头,心想前脚拜完佛后脚便来算命,这样真的好吗? 最热闹的当属资圣阁附近,这一带是书画古籍、金石玉器专区,也是文人雅士云集之地,欧阳修三人便在其中,当然,现在不只三个人了,途中遇到不少相识结伴同游。 吴铭对此一窍不通,脚步不停,沿着回廊奔赴前方恢弘的大雄宝殿,廊下则是帽服首饰区和文房四宝区,甚至连各寺的尼姑也来这里出售自己的绣品。 “师父,咱们也去拜拜菩萨?” “正有此意。” 来都来了,多少磕两个头,顺便许个愿,万一实现了呢? 唯有李二郎疑惑不解,心说掌柜的便是菩萨转世,何必自己拜自己? 转念一想,菩萨也有高低之别,京城里的大官见了皇上不也得跪拜么?掌柜的拜一拜菩萨里的皇上,理所应当。 未及走近,三人已经发现气氛有异。 但见通往大殿正门的道路被一群赤衣军汉把守,个个按刀鹄立,面色冷硬,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众多香客和游人被挡在外面,个个面露不忿,指点叫骂。 吴铭询问身旁的老丈:“这是作甚?” “说是狄枢密使在里头会客……” 话未说完便被旁边的妇人截断话头:“好大的排场!庙里头耍甚官威?” “狄公如今住寺里避难,也算半个主人……” “主人更该通融些!这许多香客等着礼佛进香,生生给堵在外面,岂有此理!” 抱怨声嗡嗡作响,几个寺僧一脸为难地维持着秩序,安抚香客,却也束手无策。 吴铭见状,知道这大殿今天是进不去了。 问题不大,改日再来。 “走吧,去烧朱院。” 寺内殿阁相连,回廊逶迤,吴铭并非路痴,可这一趟走下来真有点绕晕了。 幸而他的鼻子够灵,已经嗅到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和佛门格格不入的霸道香气。 那是油脂被烈火烘烤后的荤香,浓烈到甚至有些放肆,足以在一瞬间把人的馋虫勾出来。 三人同时咽了口唾沫。 烧朱院里的光景和斋饭堂截然相反,院中搭起油布篷,酒炉蒸腾烤肉飘香,满院食客人声鼎沸,简直如同市井里的街边摊一般! 吴铭不禁腹诽:幸好鲁智深被发配去了远离本部的菜园子,否则一准顿顿来此间偷酒肉吃。 烧朱院的烤猪肉驰名东京,价钱自然不便宜,几乎和羊肉相当,寻常人家哪里吃得起? 李二郎便是头一回来,拿眼四下张望,略显拘谨。 食客大多打包带走,堂食散座本就不多,此时早已座无虚席。 三人携带负重走了半晌,都想找个地方歇脚,可抬眼看去,愣是没瞧见一张空桌。 踌躇间忽听喊声:“吴掌柜——” 分明是大苏的声音。 苏轼起身隔着两桌食客冲三人招手,另五人俱抬手示意。 “诸位相公好巧!”三人快步上前叉手行礼,“我等慕名而来,谁料竟无处落脚,这可怎生是好?” “这有何难?”苏轼笑着将方桌一侧的碗盘往桌心一推,“挤一挤便是!” 转头问林希等人:“诸君以为如何?” 五人欣然应允。 吴铭等的就是这句话,师徒俩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唯有李二郎不知所措,一张方桌四条长凳八个人正合适,岂有他的落座之处? 吴铭诧异地看他一眼,心想二郎一向机敏,怎的这会儿发起愣来了? “你自去搬张凳子来,还要我替你搬不成?” “某……某站边上就行。” 李二郎局促地搓着手,看着这一桌读书人,再看看自己,不禁低下头去,轻声道:“某是个闲汉,不好与诸位相公同桌。” “二郎何出此言?”苏轼浑不在意,“我等又不是在你家食肆用饭,用不着你伺候。你我来此皆为吃肉,哪有甚么身份高低?” 苏辙吩咐一旁的火工道人:“劳烦给这位施主添张凳子。” 火工道人很快搬来一张独凳。 见李二郎还杵着犹豫,苏轼索性一把拽住他胳膊,将他按落独凳:“坐罢!拘谨个甚?” 心里却暗暗吃惊。 这布料细滑软糯得离奇! 吴掌柜三人的穿着乍一看平平无奇,此时仔细一瞧,绝非寻常的麻布衣物,适才指尖抚过的纹理柔韧细密,几可与上等的绸缎媲美! 又注意到三人的背后都绣着工整的“吴记”二字,显是请了巧手的绣娘,专为铺子定制的衣衫。 这身行头怕要抄二十卷经才能换来!光是想想便觉得手腕子隐隐发酸。 吴掌柜果非寻常! 苏轼浮想联翩之时,李二郎已经卸下了包袱,屁股总算安稳地落在了凳子上。 心里的忐忑不安渐渐平复下去,粗糙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意:“多谢诸位相公。” 众人皆摆摆手不以为意。 拼桌成功! 小小的方桌周围坐得满满当当。 吴铭立刻点菜。 这回便不消食单了,因为烧朱院只卖烤猪肉这一种菜品。 “先上三份炙肉。贵寺可有饮子凉水?” 酒就不喝了,喝点饮料便是。 “有紫苏饮、香薷饮和雪泡缩脾饮,施主要哪种?” 吴铭笑道:“给我三人一样来一碗。” 火工道人道一声“施主稍待”,转身去了。 待他走远,苏辙忍不住说出大实话:“这三种饮子都不如吴掌柜的冰镇凉茶。” 094 无肉不欢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苏辙幽幽地叹口气:“好想吃冰镇西瓜,哥哥净会哄人,大相国寺根本没有……” 来自一个肥宅潜力股的怨念。 吴铭哑然失笑,心想工业小甜水当真害人不浅呐,小苏这口味,以后怕是要跟王蘅坐一桌了。 火工道人很快折返,随机呈上三碗饮子,吴铭分到的是香薷饮。 碗壁微凉,但不冰冷,大概率是用井水湃(浸凉)过的。 单看色泽,这碗香薷饮和谢清欢分到的雪泡缩脾饮相近,呈棕褐色,喝过中药的宝宝应该忘不了这种颜色;紫苏饮色浅,更接近王老吉。 宋朝的夏日饮品可大致分为饮子和凉水两种,前者又称熟水,其实就是药草茶。 宋人酷爱饮用药草茶,基本可以“代茶水频次”。 香薷饮正是本朝最流行的饮子之一,尽管它最广为人知的“故事”发生在《红楼梦》里,因被林妹妹饮用而名声大噪。 吴铭端起茶碗浅饮一口,凉茶入喉,带有类似薄荷的清凉口感和浓郁的芳草清香,远比王老吉香浓,只是甘中略带点苦涩,这滋味……广东人狂喜! 时至今日,粤地依然流行饮用药草茶,市面上遍地是凉茶铺,常年供应廿四味凉茶、五花茶、金银花茶、斑砂凉茶……和东京的街头一般无二。 “如何?”苏辙向三人寻求认同,“吴掌柜定也更偏爱自家的凉茶罢?” 吴铭笑道:“风味不同,各有千秋。小店的凉茶只是寻常凉水,比不得这饮子,有消暑祛湿、清热健脾之效。” 这回倒没有再拷打徒弟,他毕竟只是个厨子,而非老中医,对药材知之甚少,这碗香薷饮,他只能分辨出香薷、甘草和茯苓的味道。 一碗凉茶下肚,不仅消了暑,更消了食。 三人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寄应六子的盘中餐,吸嗅着弥漫在空气里的浓烈荤香,喉头连接滚动。 适才在斋饭堂本就没吃饱,现在更饿了。 “再来三碗饮子,仍是一样一碗。” 吴铭这回要了雪泡缩脾饮。 缩脾饮和香薷饮共同占据饮子届的半壁江山,它酸甜的口感就像乌梅子酱,准确地说,更像今天的酸梅汤,乌梅和甘草本也是酸梅汤的主料,缩脾饮还带了些许樟香和橘香,比香薷饮更易入口。 所谓雪泡,意思是放凉冰湃后再喝,清凉感倍增,似饮冰雪。 真心不错,强烈推荐给各位穿越者! 倘若让他列一份大宋美食红黑榜,红榜上必有其名,与之相对的,素蒸鸭必上黑榜! 烧朱院的出菜速度委实有点慢,三人左等右等,凉茶都已喝完两碗,火工道人终于上菜。 三份烤猪肉相继呈于座前,都已切块切片,部位各不相同,分别是五花、里脊和腿肉。 菜品本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食材有。 宋朝皇室厉行节俭,大内和政府机构的食材大多来自东京本地的行会,即便是贡品,只要有钱,基本都能在市面上买到。 之后的明清时期乃至于近现代,特供和市食便从产地开始彻底分开,普通人即便有钱也无从购买皇家御品。 猪肉自然也不例外。 老百姓食用的多是未经阉割的廉价猪肉,而专供朝廷的猪肉则是经过精心饲养的好肉(猪肉原则上不能被端上宫廷餐桌,但实际上也会少量供应,尤其是猪肚、猪腰等内脏,国子监下辖诸学的需求量相对更高)。 烧朱院的猪肉敢卖到和羊肉一个价,肉质自不必说。 但见盘中厚切的五花肉仍在滋滋冒油,淡淡焦香随着蒸腾的热气如有实质般逸散出来,混合着纯粹、浓烈、丰腴的肉脂香,一股脑钻进鼻腔,三人同时咽了口唾沫。 “再来三碗饮子。” 吴铭扭头吩咐一句,开吃! 夹起一片五花肉轻轻咬下,被烤至酥脆的外皮在口中碎裂,肥肉在舌尖融化成油脂,却不齁腻,瘦肉弹韧扎实肉感十足,却不发柴。 没有多余的调味料,一口下去,蒜香、酱香、椒香、油香、肉香和柴火香便随之释放交融,咸香的底味恰到好处地承托着这一切,令人油然生出无比的满足感。 还得是吃肉啊!尤其是在饥肠辘辘、嘴巴寡淡的时候,没有什么比油脂充盈的烤肉更解馋了。 三人大快朵颐,间或喝一口饮子解腻。 烧朱院果然名不虚传,别的不说,寺僧对火候的掌握当真是妙到毫巅。 烤作为最古老的烹饪技法之一,只是把肉烤熟很简单,有手就行,但想烤得外酥里嫩,就得看本事了。 何况本朝没有烤箱烤炉等现代设备,也没有控温装置,添多少柴烤多少时间全凭经验,用醉翁的话说便是:无他,唯手熟尔。 最难得的是,这三份烤肉取自不同的部位,所需的火候各有差别,烤出来的口感竟如出一辙的好。 也不知道烧朱院的僧人经历过多少次失败,品尝过多少失败品,才换来今日的熟练度,这些都是为了精进技艺做出的必要牺牲,想必菩萨不会怪罪。 二百文一份真不便宜,幸而菜码比斋饭堂的大,三人风卷残云,餐盘眨眼见底。 吃饱不至于,但确实吃爽了,这个分量正合适,再多便会生腻。 吴铭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这回喝的是紫苏饮。 数年前,赵祯曾授意翰林司评定各色熟水的品级,在此次评级大会上,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并一举夺得桂冠的便是这最普通也最廉价的紫苏饮。 制作相当简单,只须将紫苏叶洗净擦干,隔火焙烤,待逼出香气时以沸水冲泡即可。 只不过,紫苏饮须趁热喝,这大热天的,吴铭还是更喜欢雪泡缩脾饮。 苏轼忽然问:“这烧朱院的炙肉可入得了吴掌柜的眼?” 不等吴铭作答,林希接话道:“若换吴掌柜掌灶,滋味定当更上层楼!” “在理!” “是极!” 满桌哄着应声,俱带吹捧之意。 唯有身旁的谢清欢真心嘟哝道:“那是自然,师父的境界岂是凡俗能比?” 吴铭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说:“小店将来若推出炙肉菜品,欢迎诸君亲来品鉴。” 095 闭市散会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林希本是玩笑之语,可吴掌柜这番话中分明透着笃定自信,竟似真能做到一般。 换做旁人出此狂言,六人定会嗤之以鼻,但吴掌柜的手艺在座早已领略,吴记川饭的荤菜便是以猪肉为主,却能烹调成世间罕有的美味,绝不逊于烧朱院的炙肉。 林希拊掌而笑:“我只盼那日早些到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 苏轼又问:“说起猪肉,苏某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未解,今日正巧向吴掌柜讨教。昔日闲居在家,也曾烹制猪肉自娱,费了许多柴火,谁知……” 他话音一顿,面上掠过嫌恶之色:“那肉腥臊扑鼻,实难下咽!每每思及,甚是不解,分明是同样的猪肉,缘何到了吴掌柜手里,便能点石成金?” 吴铭笑起来,心想谁告诉你是同样的猪肉,我有外挂你有吗? 正色道:“苏君有所不知,市肆所售猪肉,大多未经阉割。未阉的公猪,腥臊之气发自内里,不易祛除;母猪虽不似公猪那般腥臭,仍须处理,否则难免异味。” “故而,欲得好味,第一步在于挑选。苏君下回烹猪,最好亲往肉市,眼观其色,鼻嗅其气,务求肉质紧实而无浓烈异味者,方可入手。” 苏轼身体微向前倾,听得极为认真。 “若不幸买得腥臭之肉,亦有补救之法。” 吴铭继续教学:“须先用清水反复浸泡,涤净血污杂质;然后以酒醋腌渍去味,再下锅焯水,待腥气稍敛,方可与辛姜香料同炖。舶茴香、桂皮、豆蔻之类,皆能深入肌理,调和本味……” 等等—— 吴铭越说越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东坡肉的古早做法吗? 不该由自己琢磨么!怎么问起我来了? 苏轼听得眼中大放异彩,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喜道:“吴掌柜一席话,直如醍醐灌顶,苏某受教了!改日得闲,定要依吴掌柜之法试做一番!” 另五人虽无亲自下厨的闲情逸致,但见吴掌柜侃侃而谈,条理清晰、鞭辟入里,也不禁频频颔首,交口称赞: “吴掌柜论及烹猪之术,环环相扣,步步有方,我虽不谙庖厨之道,亦觉茅塞顿开!” “见微知著,烹猪尚且如此,可见吴掌柜技近乎道,教人叹服!” 论拍彩虹屁,还得看读书人。 吴铭免不了要谦虚两句,心里有点受用,但不多。 一旁的谢清欢却像自己被夸了一样,乐得合不拢嘴,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众人消食闲聊之际,忽然间,“当——” 大相国寺浑厚的钟声再度响起,申时已至,下午三点。 烧朱院今日备的猪肉业已售罄,火工道人挨桌告知食客即将收摊,委婉地下达逐客令。 “那便走罢。” 走之前先把账付了。 三份烤肉六百文,雪泡缩脾饮和香薷饮十文每碗,共要了四碗,紫苏饮两碗十文,共计六百五十文,这个价位足够上状元楼叫三四个好菜了。 谢清欢不以为意,李二郎大为感动,一顿饭吃掉近两日的工钱,他连想都不敢想! 吴掌柜大仁大德,配享大庙!想这寺中供奉大佛无数,香火不绝,却从未听说菩萨显过灵,倒不如换掌柜的坐那个位置! 出了烧朱院,双方分道扬镳,苏轼六人自回客舍不提。 和张六郎约在酉时撤摊,时候尚早,三人一边逛庙一边朝摊位慢慢溜达过去。 吴铭早就不记得路了,只能跟着谢清欢和李二郎信步而行,经过佛殿便进去拜一拜,投两个币,啊不,投两个铜板。 说到拜佛,相传本朝立国不久,太祖便率众视察大相国寺,在佛像前问陪同的和尚应否跪拜,那位和尚从容作答:“现在佛不拜过去佛。” 要是让现在佛听见黄眉大王那句“既见未来,为何不拜”,不知作何感想。 走着走着,走到一处告示板前。 吴铭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浏览起来,最近一张告示正是大相国寺于三日前贴出的“招商”广告。 李二郎不识字,站一旁垂手静候。 谢清欢对此不感兴趣,目光漫不经心掠过,忽然扫见角落处的某张告示,只看了前两行文字,顿觉遍体生寒,惊出一身冷汗。 “开封府晓谕诸厢坊人户: 今据永泰坊谢宅申告,其家女谢氏清欢,年方二八,昨日申时于州桥走失,身量五尺有余,削肩细腰……” 眼见着师父正往这边看过来,谢清欢慌忙大喊一声:“师父!” 吴铭吓一跳,抬头看她:“作甚?” “呃……我内急!咱们快些走罢!” “……” 三人走走停停拜拜,回到摊位时,尚未敲钟,便坐下来歇口气。 闭市在即,寺内已不剩多少游人,许多商贩也已收摊回家。 张六郎的水果摊生意不错,中午加下午不到六个小时,他挑来的水果便已卖出大半。 六郎很会来事儿,拿了三个金桃赠予三人品尝。 师徒俩本来是拒绝的,谢清欢这几天没少吃蟠桃,嘴给她养刁了,凡间的桃子既不够甜又不增寿,有甚吃头? 然而盛情难却,师徒俩最终还是收下了。 李二郎倒是大喇喇接过,拿手搓了搓表面,张口便咬。 “当——” 酉时的钟声乍响,张六郎即刻收摊。吴铭如约退还押金,二人交割清楚后,六郎道一声“再会”,便挑起担子离去。 吴铭仍雇了三个脚夫帮忙搬运货物。 恰逢闭市散会时分,人流如织,道路拥堵一如来时。 留下谢清欢看守摊子,吴铭五人一路挤挤挨挨,总算出了大相国寺山门。 车夫早已驾着太平车在约定地点等候。 货物上下搬运了两趟,耗去小半个时辰,这才悉数装载完毕。 付清脚夫辛苦钱,三人登上太平车,沿来路徐徐驶去。 望着沿途熙攘的人潮,吴铭心下暗忖:下回再来大相国寺设摊,大可提前收摊,没必要挤这晚高峰。 过了州桥,人流分散,行进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驶出朱雀门,回到熟悉的麦秸巷,远远地便看醉翁家的仆从守在吴记川饭的门前。 吴铭乐了,心想醉翁真是个老酒鬼,今日也要饮酒么? 上架感言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明天中午上架。 这本书既非传统的美食升级文,也不会有历史文常见的宏大叙事,美食是我找的切入点,以此来展现北宋东京的市井生活和风土人情。 怎么结尾我都想好了,不会写偏的。 其实初稿我是拿大白话写的,写完觉得差点意思,遂删稿模仿话本的文风重写。 写出来确实更令自己满意,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当然是写作难度变高了。 再加上这类题材并无前人深耕,没有套路可循,作者又是写都市文出身的,历史底蕴较浅,每天查资料都得花好几个小时。 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大家,爆更比较困难,上架后我尽量日更6000字分两章发。 赞美每一位追读至此的义父!感谢诸君的打赏和投票! 新书期已过,又到见真章的时候了,求订阅!求月票!or2!!《我的饭馆通北宋》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6 香水浴堂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太平车吱呀碾过青石板,在吴记川饭门前稳稳停下。 仆从迎上来叉手唱喏:“问吴掌柜安,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可是欧阳学士又要沽酒?” “正是。梅直讲乔迁新居,老爷特命某沽取常品玉髓为贺。老爷还想请吴掌柜烹制两道佳肴——” 吴铭摇头打断:“卯时出门,此刻方回,哪有空采买食材?今日 “那这样就最好,你断了和她的一切关系,你跟着我一起回英国,以后也别和她见面了。”苏傲芙对着儿子说道。 一边说,一边使劲的推搡余哲,又时不时的拿鸡毛掸子去打余哲。余哲不能还手,十分的狼狈。 就像前两天在酒店的时候,他宁愿说出那样的话来,他也和楚逸轩非要作对不可。 如果夏阳不是一个高人的话,又怎么会发生眼前这种离奇古怪的事情? 只是曲磊没有想到这李茹还真的是歹毒心肠,这么毒辣的点子她都可以用出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李茹不敢做的? 封竹玥满意的笑了笑,不再搭理球球,她觉得它是突然冒出来的,应该也会突然就不见,没放在心上。她可没有那么国际事件跟它浪费。 关于口号,事先端王有训练过大家,此时此刻,喊得非常的整齐划一,让众人都不禁暗暗称奇。 而他刚一把头伸到车厢里,就看见一个男人悬浮在水中,手里还牢牢的抓着花奉的汉剑。 桑祈不太能接受,心里觉着八成还是葡萄,面上却装作恍然大悟地猛点头。 所以,狐千仞不开心,很不开心,他已经拍烂了两张桌子,想要再继续拍下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桌子可以拍。 听到雷炎蟾母如此讲述,李天启大感奇怪,按照他与妙乐等人的追踪路线,在极北之地蛮族的森林里不是也发现一些被人用妖法杀了的蛮族士兵吗? 这差别可就大了,共同拥有就好似墨凡现在这样,有着战天之体,冰火双体,虽然有些不稳定,但总之还能勉强控制。 隐离不敢上前主动发起攻击,反而后退半步做起了防御,可惜有些攻击不是想防就能防住,比如林语梦此时的攻击,林语梦知道隐离的实力比自己高太多,而且现在还有一二百名杀手,想要速战速决就必须出奇招。 声起顿时狂风大作,高大蒙面人浑身环绕条条红光,那三剑双掌居然丝毫未伤及他的皮肉,连衣裳都未留下痕迹。 张东海发觉打劫是会上瘾的,仿佛又找到了当初玩网游,跑到敌国砍镖车打劫的激情。 阿史那杰摩空手做出了弯弓射箭的姿势,有些得意地继续说道:“看我百步穿……穿……穿什么来着?”他瞪了一眼袁介凉。 “大约有二三十只左右的凶兽,在周围五百米的范围”豪格稍稍沉浸片刻之后,低声说道。 当然,这次若不是马明盗枪,恐怕你早就随共工赶往了凡间,到那时,你将铸成大错,只恐后悔莫及。 叶禄生眼见着台上的戏子,个个脸上都抹白色的粉,嘴唇却是涂得鲜红,他不觉得哪里好笑,可是周围人都笑得捧起肚子。 今天的震撼是在太大了,尤其是那四座战争要塞,给刘柯宏带来的震撼最大。不过,现在四座战争要塞就在眼前,可她们的称号该怎么定呢? 至于光复帝的心腹,此刻都前往了邙山郡,不管是赤阳宗还是南山护法统领的斩仙卫,此刻都聚集在了邙山郡。 097 豆芽冷淘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盥沐更衣毕踏出浴堂时,李二郎早在门廊下候着了,发茬间蒸腾着水汽。 “洗得这般快?” “大汤池人多,总能撞见几个街坊,互相搓起背来熟练得紧!”李二郎咧着嘴笑,“可有人给掌柜的搓背?” 吴铭摇头称否。 “某搓背的手艺虽然粗浅,掌柜的若不嫌弃……” “不必。” 南方 就算不能像多年前白瀛楚那样,带着黑风三十六骑踏破崀山山阙,便是指挥这三万人,奔赴三部,如此气势,如此声威,也不枉他到这世上走这一遭吧。 “哈哈哈,我应该是高兴,因为这样我的名字才会更响亮!我要爬到第一的位置!”李大光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黎川的暴虐是从未有过的,而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也是今晚才知道,眼前的男人,对自己没有半分情义。 天鹅般雪白的脖颈,波涛汹涌的胸部,纤细的腰肢,修长的美腿,挺翘的美臀,简直就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绝世大美人!就是和姬瑶相比,也不差分毫,甚至犹有胜之。 不过,我哪里知道,高诗梦正在对我谋划着一个很大的计划,一个针对我,针对她自己的计划。 虽然碍于许多事情,不好再教授皇子,却在国子监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所以见周晓晓流泪之后,我就急了,问她后,周晓晓轻轻摇头,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自己很幸福。 越在这里久了,安澄越能感觉到当初在各路宅斗里所了解的一切,似乎都过于浅薄。 魏如雨笑的眉眼弯弯,并不在意大哥这状似敷衍的回答,而是继续美滋滋的畅想着。 一直以来,他遇到的学院学生都是天才与变态的代名词,无论是三殿下,庆历四年春,现在的傲雪华,那个神秘的七夏,那个不是金光闪耀实力值爆表,有哪里会想到,其实学院里还有这样的人。 天空之中,凝聚出了一个巨大的手掌,手掌漆黑如墨,每一根手指都巨大如山岳,众人甚至可以很清晰地看清手指的纹路,远远超过大圣的威压在指尖荡漾,还有闪电在指尖飞舞。 若是他只是带三万人去追那支骑兵,这倒是于大局没太大的影响。 因为他与不朽尸王交手之际,对手并非全盛时期,而他,又借助了守护石人。 曾经非常自傲的猎人在这一刹那胆怯了,他停在了门口,不敢走进去。 李珊珊很坦然的说道,脑海当中,不断浮现叶凡曾经冒死相救的情景。 得到结果后,他神色蓦然一变,随即施展出瞬移,便离开了此地。 也不怪他们如此,斩仙大阵虽然威名赫赫,但真正见识过这座大阵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王凡一步一步踏出,最后一指点出,一轮血月瞬间爆裂开来,化作一柄血色长剑,上面刻画着一轮娥眉新月,满是妖冶的气息。 既然诚心要接纳她们,贾清对于她们自然不可能不管不顾。平时的生活需要尤氏就照料到了,贾清给她们的,只需要是尊重,再加上偶尔的一丝关心就足够了。 云鄢心头疑惑,到底怎么了,然而还来不及多想,碧水已经扑到她怀中哭了起来,她轻叹一声,只得将话都压到了肚子里面。 只是,他为什么又要与东越帝说自己要娶慕昭阳呢?这般闹的天下尽知,最后他娶的人又不是慕昭阳,他就不怕得罪了东越国? 098 辣油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人类,你竟然闯入本将的地盘,真是自寻死路!”那头僵尸低沉的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利刃在玻璃上划过一般。 他的话像是一阵阴风,瞬间席卷在座众人的心头,让人不寒而栗。 百丑那面正咬住一条掌纹花板鱼,蟒魂带回来的几条大头虎刺鱼,带回来的鱼已经被冻成冰块了,就等百丑吃掉或是带上船成为夜宵。 洛梅几人自然是瞧见了这个僧人,他们都有些防备,神色略显紧张。 他们在墙角,已经蜷缩成一团。都挨着,衣服破烂不堪有明显的刀痕,头发凌乱,地上还有血迹,屋内物品已经散落一地。有已经被打碎的茶壶、茶缸、还有酒瓶。地上,墙上有打斗的痕迹,显然是搏斗过。 佟目合抓着香炉回来,看着石子一手倒着金水,一手往池子里扔着气晶石,现在他也不管什么样的气晶石了,高中低级气晶石都扔池水中。 一旁的赵妈妈笑的合不拢嘴,还是这蠢猪衙内钱多人傻,说话间便五百两银子打赏了,人都还没坐下呢。 赵武王惊呆了瞬间,听到萧邕怒喝,他马上飞起,朝倒飞的刘武王冲去,拿出一卷布匹撒开,将刘武王刚刚喷向空中的刘武王;接着拿出令一匹布,朝陈武王卷去,将其包成一个粽子。 罗玉楠听到一半,就回身找量衣尺准备打罗俊苏,这才让罗俊苏把话全部说完。 林觉看出来了,跟这些人其实不必绕弯子,自己绕的有些远了,他们理解不了。 方茹听了,拼命摇头,她说她和离之后,才发现生活是那么的多姿多彩,尽管有各种的流言蜚语围绕在她身边,也有各种的困难险阻,但依然觉得很充实很有奔头。 “不行的话,你可以来尝试一下,要是真的没有效果,这次任务我就完全听你的怎么样?”我笑着说道。 廖川用行动解答了我的问题,他忽然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了几瓶酒,我一看,这些酒毫无疑问都是那些度数很高的洋酒。 “我看就是,你看他拉着她直接就进屋了,还锁门,不正常,绝对不正常,我要报告校长!”叶萱气愤的说道。 张逸风倒也没有意外,身为炼丹宗师,他自然清楚那几味主药的获取难度,一时半会儿想要找到确实也不容易。 “过不去!”梵天回答的很干脆,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侧目望着远处空中,风王和魔道传承者已经到了近前,在远处漫天尘土,妖兽发出怒吼,只看一眼就会令人胆战心惊。 “知道。”沈飞知道伊兰幽的用意,虽说今天伊兰幽让他保护陆欣婷,但是他明白,伊兰幽也是想用陆欣婷来保护他。 在玄宗门大陆的四周,都环绕着无尽的海洋,充满了数之不尽的危机。 梁午的表情阴晴不定,程玉心想,这人肯定在后悔,那一脚踢得不够狠。 “……”众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料到这个孔词宪居然会如此直白。 她最近是有些冒进了,现在的太子妃的确是像失去爪牙的老虎,但是她没有攻击性了,不代表她身边的人也没有。 水菡轻柔的声音让洛琪珊感到了一丝丝久违的暖意,她有点不敢相信,怎么大嫂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如果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嫂还会这样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吗? 山柱瞧得仔细,这个茶杯,中间开始碎裂了开来,渐渐地就完全崩裂了分解了,裂成了数十个碎片。 这边,山柱喊来了服务员结账,这一次,两大碗面,五个鸡蛋,还有,一碟凉拌土豆丝,一共花了山柱二十八元,还不到三十元。 之所以这样做,就是照顾到,林奇可能没有随身的宝物,支持御空飞行。 上官远峰他们知道这双手是谁的,所以武平侯府虽然也在一边的喊冤,但是也知道喊了没用,只是让慕容玉装模作样的拿出一点“为难”的样子罢了。 赵宓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中茫茫然,面上的表情更是慌乱不堪。 该放手了,真的该放手了,夏紫轩多年的畸恋,注定要是一枚苦果。 切!这人活生生就是老爹的狗腿子!芷兰咬了咬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回头看了眼弟弟,跺了跺脚便带着坠儿离开了。湛少枫却不慌不忙在后边默默跟上。 “叫什么叫,不许叫他,我是你老爸,不许叫舅舅,只许叫老爸!”东方辰狂妄地说道,手还捏了下夏天的屁股,意思是,你再敢叫他,我就打你。 偓佺未顾回应茹茉的话,只顾朝前跑着,他的臂膀已被飞来的尾刀刺中,在他抱着她的手臂轻轻一颤后,继续没有放松的紧紧抱着,仿佛她是他的珍宝一样。 纸上墨迹淋漓,依稀有些淡淡的墨臭,朱林摸了摸,纸上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上没多久。 说到这,梅比斯转过头,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李凌,一副你不给我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教你个乖,下次遇到这种人,一定要好生伺候着,不用怀疑一定都是高阶的武者。运气好你还能得到一些好处,若是运气爆棚,得到一星半点的武学指点,够你受用一辈子。”掌柜的用过来人的语气缅怀说道。 至于她和丧钟的关系我也没有多问,他要是不说的话,我是不可能去问的。 “你也不用害怕,凡事有师门撑腰,再说我们的师父都是金丹真人,可不是好欺负的。若杀人夺宝的事情败露,散修联盟的高层都不敢插手!”云鹏道长霸气侧漏的说道。 “喂,红毛那是我家!那门是红木做得!”景天看到之后急得直跳脚。 徐枫说话间,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蔡青霞放在座子上的左手,却似触电一般,直接将她电的惊叫跳起,还好在是封闭的包厢内,没有外人在场,要不然肯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099 VIP客户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是把豆芽冷淘当点心来卖的,一份的量并不大,生面大概二两,和大相国寺的翠缕冷淘分量相当,但价钱只有其五分之一。 如果和市面上其他素冷淘比,这个定价无疑偏高。 幸而中午来用饭的太学生都信得过吴掌柜的手艺,哪怕多花点钱,也愿意尝这个鲜。 一尝之下,果然惊艳! 李铁民到底是内行, 沐老板和钟离白关系好,不代表就愿意让其他人占便宜,自然是一起算利润比较好。 她们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最多和昊日辉煌雷刻炎他们相当,甚至还要稍弱一点。 “天上的假太阳,其实是水里的月亮?”阿雪表情惊讶。白泽兽从防护罩中脱离,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清清的病,好了?”黄政道想到自己儿子那古怪的疾病,心里有点担心。 七颗黑色星辰飞出,构成七星大阵,覆盖方圆百米,迎击遮天大手印。 偶尔清醒的时候,抱着保险箱,不断尝试新的密码。她已经输入了一万多次,还是没能打开。不过,她运气一向不太好,在四万次前打开,都可以看做是上天的恩赐。 他的意思就是,我不想我妹妹去和亲,所以我自愿带兵攻打北戎,来换取我妹妹的平安。 四人下车,先去海湾世界的包厢休息,阿豪把她们安顿好之后就离开了,具体去做什么也没有细说。只是要求她们在这里休息一会,七点钟再来叫她们。 苏颜青只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却不饮一口,万千叹息只化做面上淡淡的苦笑,她那一跪,分明就是与自己再无瓜葛,了无牵挂,从此她是高高在上的宫妃,而他是朝中赫赫的大统领,再无关系。 “你错在以为我等级还是那么低,以为我内力还是那么少!”林风自信的笑着。 可是想想那对话内容,琉璃又实在没有勇气追问,万一某人承认了,那她估计要害羞死,所以,还是难得糊涂吧。 “我和所罗门没什么交道吧。”林凡问道,他很少看一些黑市新闻。 不过离开之前,他又说了一句:“爸,其实你变成这样,也是我弄的,按我下的量,你还有一年可活,这一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说完,他便笑着走出了房间。 盔甲人这个时候愣住了,她竟然一下子摘下了自己身上的面具,那清秀甜美的面容变暴露在大家的面前。 仅听见天上掉出了一道激烈的闪光,一道黑雷从天上降落了下来,就在这转眼之间,滚滚的乌云将整个天空全部都笼罩了起来。 神经毒素通过血液运输传送到身体各个部位,导致体内的脏器开始麻痹失去控制最终瘫痪。 付天志直接将人安排在了自己如今住的宅子里,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比琉璃在兴坪镇上买的那个还大些。 这么多年了,丁老爷最大的愿望便是多有几个孩子,承欢膝下。因而姨娘纳了一房又一房,若说他有多沉迷美色也并没有,只是一段时间后,若姨娘没有孩子,丁老爷便不再幸。 苏阳将打算说给房东,这房东世代是沂水人,知道沂水情况,一听苏阳开药铺,直接就皱起眉头来。 他原本不知这是为何,后来才知,这是因为他的背后没有一个强大的本土。 好在她们正好在一个柱子这边,加上李秋娅个子高走在前面,倒是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100 抓贼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点击查看更多资讯。 界面再次跳转,大量的文字弹出。 快速浏览一遍。 会员制没什么稀奇,但凡大点的饭店都有办卡充钱的活动。 不寻常的地方在于,吴记川饭的会员制不只看消费金额,还挑人。 两界门会综合考量食客当世的名望、后世的名声、历史上的贡献(文化、政治、军事)、千年后 行走在街上,看着追袭围堵的丧尸、破败不堪的街道、遮天蔽日的浓烟……四个研究员心里充满了震撼,这还是那个曾经繁华无比的城市吗?丧尸的肆虐真是太恐怖了。 “八宝鸭和黄花鱼肯定得来一份,然后您看着做,我们胃口都很大,多做一些就行。”唐雅莞尔笑道。 这里本来就是海岸与陆地的交界处,所以没走多远,便来到了任务地点范围。 再则,陈楚良还打算了。共享单车项目推出,每个月将会拿出百分之二十的营业额,资助学校的贫困学生,这样就彻彻底底把学校捆绑死了,学校方面肯定也会出台一系列公告帮助他们完成这个项目。 “暮凌,你给我说下南宫羽辰他是谁?”上官悠然质问的声音响起了。 可即便如此,这份投资协议也太过简单了,相比于其他风险投资,简直就是在做慈善。 秦露需要方捷的认可,并同意她跟刘伟在一起。因为只有这样,秦露才有底气去找自己的父母谈谈。 一条银白色的旗袍,脚上穿着一双白色水晶鞋,脖子上戴着一条珍珠项链,手腕上戴着一款价值不菲的腕表。 这也是这些天,马雲看着桃宝网的架构日渐成熟,开始隐隐担忧的事情。 而坐镇山寨的总指挥徐达,根本就未曾升起过夜袭元军营寨的念头,元军的人数如此之多,再去偷袭,那可就是纯粹找死的行为。 齐羽看了一眼西方,说,“她身子不好。”,他简单的说明了子衿变成鲛人的原因。 李永乐想了下说道,刚才一路跟着花姐上楼,被她那左右扭动的丰·臀勾的有些虚火上升,此时急需一些凉的东西,来降降心中虚火。 道士非常想要回到华夏,其他人也是一脸激动,他们是华夏人,在欧洲总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这样怔愣又有些傻傻的楚芸怜,无疑让锦枫想要宠溺下去,楚芸怜有时候就是太要强了,让他很无奈,这样乖巧一点不是更好吗。 湿透的衣裳瞬间干爽,又感觉身上的神力涨了不少,若离很满意的笑了笑,身前却一道阴影覆下。 卖萌?大叔?紫千夜搞不懂她哪儿来的这些词语,不过大意还是能明白的。 伊斯塔又不是个木头,而且正是一个年轻男子,生理需求正是旺盛的时候,看到这样香艳的场面,理所应当的是要多抓几把了。 根据副官曾经的设想,如果天使型维京大规模列阵的时候,盾牌可以和盾牌相连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所有的矛头一致对外,用以对付进攻的敌人。这个思想的来源,是冷兵器时代著名的“龟甲阵”了。 圣廷戒律虽然确实有相关的规定,但在圣廷信仰日渐稀薄的今时今日,很多戒令其实都只是徒有其名,并没有被严格实施,而圣廷为了扩大影响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在大原则上违背,一般都不会被追究。 101 报官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有媒体如此形容:“洋有亨利·凯瑟克,华有陈耀泰”。报道指出,在所有人还不知道股市是什么,只知道一窝蜂似的去炒股的时候,陈耀泰已经深得股市的精髓,比起华尔街的证券精英,也不遑多让。 一刀更比一刀强的许山,转身的一刹那,顺势割下了天蛛使、玉蟾使的脑袋。 就这样,一船人,各有心思,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度过了两天的航行时间,终于将要回到亚马逊百合王国了。 罗立如正是早前在山顶推圆石下山,破掉箭阵的高瘦人影,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太白山,着实让黄四喜与铁罗汉费解。 这要是真的,那她就能多买750条牛仔裤,能多赚一万多块钱。 因为黄四喜是连珠三箭齐发,络腮胡子只破掉两箭,第三箭角度刁钻,贴着马背,射他后腰。 阿尼看着满脸悲伤情绪的几人,有些不太理解了,即便如此,可你们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黄四喜始终在留意身后动静,他回望一眼,把黄木道人的马缰递给胡桂南。 “怎么?后悔了?嘿嘿!后悔了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今晚能够把少爷我服侍舒服了就好,顺便连你的那个妹妹一起也可以。”公子哥猥琐的笑着。 而此时此刻,淮江市公安一张通报,将网上该关于她的讨论,推至高潮。 最终留存下来的炼金师们,失去了强者的教导,只能各自钻研剩余的知识。那些该死的武夫,竟然趁着这个机会,将我们才配拥有的权力夺走了一部分。 “你说条件吧!三个,希望不要太刁钻。”紫凌天现在心情甚好。 紫凌天急忙的探查了一番自己的识海,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听完这几道爆喝声,人们先是一愣,这也太凶残了吧?人们寻声望去。 看了看杀戮点,发现只剩下三十五亿六千多万,短短的几个呼吸,便用了二十多亿,非常恐怖。 炎焱先前在云飞这里吃过瘪,本来还在记仇呢,但近日从青曼那里听了云飞一些故事,对这个头儿印象大有改观。 李阳也奇怪了,这陈乔蒽搞什么?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还瞪起自己来了?难道是看上哥了,今晚想要过来非礼? 陈帆迎了上去,却见搬运箱子的几名男子恭敬的朝福嫣行礼,叫了一声家主。 李阳在抢劫日国军事基地的时候,已经被军事卫星拍摄下来了,不光华国得到了情报,其他各国也知道了。 林格松开拳头,玉白花瓣便消失不见,修炼到三品演气境后,他的玉白花瓣的强度已经如同刀剑般凌厉,取磨力境习武人的性命可是说是轻而易去。 奇怪的是,可能是被那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堵住了喉咙吧,这些话怎么也吐不出来。好不容易挤出来时,它却被挤压变形,跟涂生真正想说的话不是一回事。 这金甲老者腰间还带着板斧,能在唐王大殿上携带兵器,那只有开国功劳甚大的程咬金了。 只是集结在班措湖附近的各方势力,明显都没有做好大战的准备,阴差阳错下,各方势力被迫提前暴露在舞台前。 举手抬足间九九八十一道炽烈的光芒,如仙光缭绕,将坚硬的身体上每一寸血肉都变成了最可怕的杀伐兵器。 就在半年前,艾美瑞肯的‘无敌舰队’才在太平洋上吃了一次大亏,损失惨重,差点连自家的旗舰航母都没回来。 笑着抚摸着鬼獒的金色鬓毛,内心猜测着鬼獒是否也需要自己的帮助来凝聚内丹。 王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随手丢在黑色石砖铺成的地板上,将地面砸出一道道蜘蛛网似的裂痕,令他浑身剧痛无比。 “好,那么……”我还没说完,樊凡就突然把头扭到一边,严肃地盯着某个方向。 其蛇身之上,赫然外翻着一条条血肉翻卷的狰狞伤口,显然先前与老龟争斗时,它同样没讨到什么好去,伤的比老龟还要更重一些。 地磁病毒爆发后,南半球成为了动物的天堂。在人类星际移民后,地球上成了动物的乐园。 可今日他却异常兴奋,因为今夜酉时,天师道的掌门同意与他见一面了。这可是宋伯所言,绝对错不了。 墨凡也想早点回去,听到她这么说,也就起身点了点头,又转身和朱见鳞,李穆雯,常蓉等人说了几句,这才带着一脸淡笑,离开了大殿。 不过这个王梅英为了自己的儿子,也是煞费苦心,将黄源武两兄弟骗到边疆,好让黄英能有时间成长。 连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的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这倒使洞内气氛又一下子活跃起来。 唐尧时期,天下逐渐恢复了平静,人民生活也得了逐步改善,尘世间迎来了“唐尧盛世”时期。 “有!就算是没时间,王姐的事,我肯定会有时间的!”肖云飞笑着说道。 叶蓉今日派奶娘带着元宝去别的地方玩,自己备好香茗糕点在前厅侯着。 紧接着,孟寻祖也赶了上来,手中蛇形绿光大方光芒,同时头发也变成绿‘色’。 “刚才开‘门’的时候,没有别人进来?”保安不理会同伴的玩笑,继续认真地确认道。 说着不等碧云子开口,他便挥手打出一篇法决进入了碧云子的体内。 儒雅中年人点了点头,挥挥手让他下去。而青年人刚要转身离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得连忙转过身来有些犹豫地看着儒雅中年人。 刺目的芒焰里,玉杵真人金沈子、免儿神倪均等一干妖邪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神通法术。 超人位面2年的时间,提升了将近300点,那还是东方玉大多数的时间都放在斩仙葫芦上的缘故,如果那两年的时间,东方玉的重心放在修炼上,两年之内提升的能量值应该可以翻倍了,那就是600点以上。 102 状元楼掌柜的论断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郑荣喜冲吴铭和狄咏拱手告辞,命铺兵押着两个贼人离店。 “郑行官。”吴铭随之步出店门,“不知此案何时开堂审理?小店也好早做准备。” 提起开封府,吴铭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那个男人。 可如今的开封府尹并非包拯,包黑炭权知开封府是今年年底的事,更何况,区区贼盗案无须府尹亲自过问,想一睹包青天 于是,天玄带着痛苦的表情,告别了柳霸、石磊等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去前往老生区地字域报道了。 待他气消了大半,赫连玖漾也双腿酸麻的跪不动了,赫连卓凡已经带领他的属下,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杀光了。 “当然不是。”黎兮兮面上依旧清冷,转过头颅也不看他,只不过那耳垂却突然泛红了。 夜倾城看着一直以队长自居的男子,嘴角勾了勾,任务目标是那株药草,然后那击败魔兽之后所得的魔核应该怎么办?看那人势在必得的架势,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必定能得到那只魔核? 念云望着漫天的霞色,看着恒儿渐渐变得苍白的面容,忽然觉得没来由的疲惫。会么? 他看着叶枫,眼神微微眯缝,随即城楼上的妖族按察使双手一甩,城门便是打开。 星河寂雪原是前世黎兮兮被逐出丹云宗后,曾九死一生有幸得到一处密地传承。 心中自从草儿出事以来就深埋在下的那份不安,此刻更是汹涌的难以压制,藏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不知道是不是王凯的嘲讽属性被点满了,别人羽皇出来一点事没有,他一出现,就有人跳出来BB。 周一平道:“自己醒来?一般植物人需要长期的输液,不然一两天就会饿死,渴死。”周一平的心情跌落了低谷。 田振兴想了想道;‘或许是为了保障林东的安全吧,部长,我倒是觉得可以,其实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好事,飓风工业的侦察系统非常先进,如果能与他们合作的话,对我们情报部侦查系统来说也是一个提高。 谁也想象不到,美帝卡罗亚州的黑尼市内,此刻正是一番怎样的末日场景。 “恩!?你是谁?”司马司神这才发现这人并不是白眉蝮和尖吻蝮的手下。 “阿弥陀佛,贫僧来吧”度厄寺住持口诵佛号,脚下一跺,佛身起,法印掐动,世尊说法,镇压邪魔。 除夕夜,沈墨大人宴请使馆工作人员,一起团年,我与柳清风喝的伶仃大醉。去年此时,皇宫也有一场夜宴,那一夜惊天动地。 师兄的性子,这些日子以来,其实她也能看出大概,虽然看上去十分冷漠,但是相处久了,却能感觉得出那一分冷漠下的温和,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那得看你做了些什么,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对方再一次警告般的说道。 “哈哈,情人泪,情剑终于成了!”只见兰心儿腾空而起,哪有一点要死的样子,脸上容光焕发,双手十指轮番转动,缕缕五色元气在诀法牵引下如蛛丝交织,萦绕于剑身之上。 薛仁凤不以为然,不过一个铁掌门而已,从我打进去到出门,连半柱香的功夫都没用,只是被那厮弄污了衣衫,害得我恶心了好几日。 他原本以为盛若思会很重的,毕竟她那么能吃,可是没有想到那么轻,轻到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她拎起来,而且还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估计都没有九十斤。 103 我琉璃杯呢?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这事对吴铭来说只是个小插曲,或者说,早在他意料之中。 新店开张,哪能一帆风顺,开店十余天仅碰上两拨惹事的(第一次是以铁钱充铜钱),已经算是治安良好,民风淳朴了。 这回闹得比较大,且沾了狄咏的光,郑荣喜等官差的态度堪称毕恭毕敬,相信经此一役,足以震撼许多泼皮宵小。 此间事了,川味饭馆 地球的神界划分为冰河神界、冥界、魔界、火武神域和龙界。而木星在很久以前,已经是统管五大神界的支配者。 镜兄又看了眼四周,这座岛屿虽然不大,但灵气却充沛的很,可令他不解的是,这里没有一颗像模像样的树木,只有些低矮的灌木。 阴森潮湿的刑部大牢里,传来铁门开启的轰隆声。狱吏引着一名全身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兜帽遮住面容,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 随后高官们就晋王谋反的事发表了意见,对此讨论出相应解决办法。等一切事毕,已近黄昏,众人纷纷离府回家。而邵安和冯彻本该回叶府,可冯彻觉得,他们如今身份已明,没必要再住在叶府,可以去住驿馆了。 “我只是有些困,难道渴睡也是一种病症?”血雪抓住了他的衣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似乎有什么重要的原因被她给忽视了。 又想到镜兄如果见到他这副怪模样,会什么心理,希望以镜兄见多识广的胸襟,不要不认他这怪样子的朋友才好。 当初这一老一少的组合也是属于那种怀揣着职业的梦想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俩人一人一把西瓜刀,梦想仗剑走天涯,但是理想跟现实之间的差距让这俩人有些猝不及防。 除了我以外,那三个货,看完牌脸色都他妈不错,,磨磨唧唧的配完牌以后盯着我看了一会。 助人为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可问题是,这家伙一旦帮助别人就会奋不顾身,不遗余力。 这人也就是的,等你想明白时,那时候也就晚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虽然是你自己的灾难,可城隍土地也脱不了干系,这家人平常不敬土地和城隍,可今天偏偏来给上香了。 “好了别哭傻妞。想见见你以前的样子吗?”李大牛微笑的问道。 轩辕霆野轻轻的把她抱下马车,动作无比温柔,好似当年没有发生过那件事的温情又重现。他横抱清舞走入了府邸,清舞身上弥漫的花香时不时的随风飘荡令他无比陶醉,她墨般明亮的发丝缠绕在风中。 听到冷无尘的“劝告”,林涵溪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实在太过紧绷了,于是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虽然身体上放松了,可思想上并未放松。 而令人震撼万分的是,每一道金光打落下来,姜易的寿元就会多增添不少,而且,看上去人也显得年轻了几分。 郭飞羽想了一下,也对,带着溪儿回山庄找更好的大夫给她看下,或许可以让她醒来的。郭飞羽抱着白洛汐,绕过众人,走了出去。 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大家都知道,有个叫富邦的公司,做的花园只是有一点点的不好,就不惜砸掉!无形之中,这等于是一次杰出的广告。 今天大当家的所有言语和表现都让所有人大跌眼镜,金晨和火麟差点没忍住要大笑出声。 104 新任务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Ronnie跟我说过,他虽然没有时间玩游戏,但是一旦上了游戏必然会告诉我。那时我再想,你上不上游戏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想想,他不在游戏里的日子,还挺想他的。 此时,黑雾中,突然窜出一道全身笼罩在青光中的人影,直奔大长老这个方向而来,还没靠近,青光形成一道枪影狠狠的刺了过来。 慕容琴和慕容复两人跟在身上,看着号称明珠最贵的龙潭8号别墅心生震撼。 望着梁少宇嘴角那一抹熟悉的微笑,宋娇微微一笑,脸颊微微泛红,坐在他对面。 而那老秃头早就可以出手对付罗章那些人,可就是不出手,只等罗章他们杀了不少,引起国内的抗议,这才出手。 看一眼还没有被关上的门,气的一脚踢了过去,说她水性扬花,她还真上赶着。 “你的攻击只有这种程度么?”艾尔拉斯伸出手掌,洁白的冰盾浮现,三道箭失被完全抵挡了。 “演来演去,有意思?你本就想进来不是么?”她清冷的眉目间多了一丝淡淡的讥讽。 [队伍]在水一方:情缘?我没有情缘。你说伊人?我和她只是绑定关系。 要不是他,罗章岂能有这样的机缘,然而罗章却不识好歹,在里面收获那么大,却没有分润他一些。 他以退为进,以牺牲窦氏和自己的爱情为让步,提出了改立世子的建议。 银针来自温少主的珍藏,虽是特制的,但当密密麻麻的针眼连成片时,皮肤依然会控制不住地泛着可怖的青色。杨缱从头至尾都没变过脸,倒是持针之人,在余光扫到那一大片淤青时几次下针都有过可疑的犹豫。 底价两千五百万明朝紫铜胎掐丝珐琅,几乎不到两分钟时间便被哄抬至三千万,不懂古玩,或者过来凑热闹的人直接就被这报价给吓软了脚,这尼玛钱还是钱?三千万就是烧也能烧个十几分钟吧? 不知名的巨大树木,却诡异的挺立在那杂草丛中,空气中传来阵阵腐败的气味。 若说先前风之真意分散于云雾之内时,众人还多有猜测,如今见到了那风,顿时都是明了。 黑水沼泽,再次变得安静起来,阵阵凉风吹过,在楼房面前回旋,呜呜的风声中,仿佛传来哭泣的声音,那声音随风飘荡,带起一股悲凉。 星炼师大笑着,后一句话自是对着身后诸多普通星炼师和星炼者级骑士们说的。 这样的结果,不仅令大风长老感到震惊,连其他客卿长老,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当然,除了胡长老,他一早就知道冯长老进阶元婴中期了。 花自然的宝船乃是一件法宝,品质瞧着不比叶殊炼制那艘逊色,其行驶于海上时也十分平稳,几人乘坐于其上也还算惬意,只是因着秘境即将开放,难免生出几分期待之情。 这个神国到那位卖家手上显然已经有十分漫长的岁月了,整个神国内部,除了一些拥有特殊血脉,寿命极其漫长的野兽生物以外,人类生物基本上都已经死亡殆尽。 她还记得,自己高价报的格斗班,办的健身卡,只去了一次,就没去过了。 “回爷爷话,大魏兵锋,难以抵挡,那大魏铁骑太过恐怖了。”闻人立回答说道。 国内魔教作乱,边疆敌国大兵压来,一副要覆灭大魏的架势,让她如何能安心得下。 侧耳倾听着走廊上的动静,藏宝图争夺战,还在继续,而且打斗的似乎越来越激烈了。 只此一击后,何杨便拔枪疾速退去,直至退出辛辣之气的笼罩范围,方才持枪而立。 高曦心领神会,已知李善道之意,慷慨应道:“愿为郎君擒萧裕来献!”说完,向李善道行了个军礼,在王湛德、王宣德等诧异的目光中,转身大步下望楼。 遂把早与房彦藻、王伯当等商量好的说辞,李密不慌不忙地与翟让道出。 “镇杀他,收回琉璃盏,我昆仑道宗的道器,岂能流落到他人之手。”长曜开口说道。 还让他们一起参加家宴,不就是让他们在两人中,选出一个来当她的男友嘛。 从老兵那里回来,晚上杨晔将军,给盛怀安部下的三百将士们弄了一场庆功宴,让将士们好好大醉了一场,算是应了当初出征的时候,杨晔将军的承诺。 接下来就是建造黏土魔像生产线的车间,史蒂芬开辟出来了一个五百平方米左右的空间,接着用半天的时间把基本的工厂构造给完成了。 说完,手指掐了一下指诀,掌心里便多出一枚旋转的液滴,并最终凝结成晶莹的宝石模样。 我悄悄瞅了一眼墙上的西洋挂钟,不过最多五分钟而已,想来他是一路飞奔回来的。不然怎么可能把头发搞成个鸟窝。 苏菡犹豫着说,部里同事今天聚会,说要专门给我开迎新会,好多人呢。 “怎么不方便?阿彩,去给我们准备些茶水点心,送到楼上来!”林蝶雨笑说,吩咐方才那丫头去尊卑茶水,月棠无聊,便跟着一起去了,林蝶雨带着我到楼上的客厅坐下。 105 灶王爷来了也不行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简单双瞳幽火陡然一盛,咽喉中发出一阵低沉闷响,似乎是在回应萧隐。 烧猪头,炖鸡肉,蒸腊肉,摊煎饼,每一样韩母都仔细认真地去做,表情神圣庄严。燃明烛、插供香,韩父带领韩轩韩贤祭拜天地祖宗,以求保佑六畜兴旺、五谷丰登、日子和美富足。 “呃,这位公子,里面请,我们准备了上等厢房,还望公子喜欢。”圆滑的刘保生齿落舌钝。 这样的方法需要有人挖出伴灵师的伴生灵,然后将一件类似黑莲花这样的物体让‘果实’把它当做伴生灵来滋养,随着时间的流逝,黑莲花逐渐与‘果实’融合起来,等到彻底融合起来,就是享用者吞噬‘果实’的那一天。 “谁敢撵你走!”韩母大力撩开珠帘,珠帘高高拍起又落下,上下左右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韩母先看一眼罗绮年的面色,除了比平时苍白点,也没什么。 福王帐篷内,顾大夫放下手里的药包,将桌上摆的四样饭菜一一端起来,细细查看,轻嗅,半晌,方才轻轻的放下来。 她感觉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已经摆在眼前了,她马上就要触碰到它了,甚至说,她已经触碰到它了,马上就要得到了。 这股威压不只是来自修为上的威压,更多的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威慑感。 他计划着,到时候让妞妞姐和胖胖哥、墩墩哥回他们自己家住,顺便留意奶奶的东向,有异常就告诉他,这样他就能提前做好安排保护娘亲和妹妹了。 虽然他知道他们不该有这种感情,可是人心哪能控制?遇上心动的了,拼命遏制哪能遏制的住?说不定日后是满心的后悔。到那时、后悔可就太迟了。 宫赫点了点头,还是那副表情,除了眼球动,嘴巴稍微一闭一合,完全就像个木头。 傅慎行只是笑笑,倒也没有强迫她,一手松松环着她的腰肢,用另只手替自己解决,只到后面紧要关头的时候,他才有些难以控制地抱紧了她,低下头紧贴在她的颈后,先是轻轻啃噬,然后用力地抵住了,战栗着闷吭出声。 秦二使人看好他们,便在门外迎客,都是生意上的朋友,见面十分亲热,因高世曼交待他发帖时只说感谢生意伙伴,所以来人并不知道今儿是秦二的生辰,有那带着孩子来的,一来便和在一起玩了起来。 紫砂壶本已千金难求,这上等的紫砂壶,又是一整套,当真是极难求的。 玩人丧德,戏弄他人是不道德的,何况是堂堂天子,高世曼一语双关,若这老头儿真的是糊弄自己,那他便要硬生生受了这话。 所有的御林侍卫和锦衣卫都震住了,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冲到了眼前。 看着白浅那歪过去一边的头,上官澈轻叹了一口气,那堵在喉咙里的话,却怎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今天只有上午来了公司,下午四点开完一个会议后,便回了别墅。 没办法,这一记打出了暴击+摄魂夺魄的双RP属‘性’,双刃剑本来就是物魔双攻的武器,所以这一下的攻击力格外彪悍。 蛇对夏询没有半点好反应,眸光冰冷,与真正的蛇般,然而在看向夜倾城时,眼中便如有了人性般,灵动起来。 风定云自接任定海门已经又了两百多年的历史,也是当年定海门中的天才弟子,经过无数的明争暗斗以及血腥的厮杀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四鬼同时向三爷爷发出暗器,一片寒光闪过,三爷爷轻挥扫帚,将暗器尽数照收了,同时,他也将扫帚一抖,无数根竹枝劲‘射’出去。 她现在想试着用镰刀尖扎自己几下,不过依那虫子在血管里灵活的指数,就算将自己扎死,也不见得能将那条虫子钻死。 有黑夜的掩护,有黑暗元素的帮助,哪怕是山林里的一些魔兽,也很难发现树上的他们。 慕宥宸这脏水泼的是愈发有水准了,明明不相干的两件事,都能强扯到一起去。 正好“猎鹰”第一中队被消灭的时候,缴获了一百来套武器装备,就连衣服鞋子以及臂章袖章都被他们借用了。一百来套刚好将猛虎团特训队的人武装好。 冷皓尴尬的避开子桑笑坦荡的目光,有种云里雾里的错觉,她是越来越看不懂子桑笑了。 “不可能,”若是万宝商行大长老,到是有可能,他的命,是不可能值那么多钱的,尽管,对于自己心中清楚的这个事实也很不爽,可也是事实,不得不面对。 说完,刘琦就扒拉开雷辰,拦住柳诗诗拿着手机咔嚓咔嚓一通狂拍。 现在在虎牙上比较出名的新闻主播就这三个了,至于其它的新闻主播。 106 翻车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若论菜品的国民度,吴铭私以为青椒土豆丝当排第一,甚至力压西红柿炒鸡蛋一头。谁赞成,谁反对? 他学厨那会儿切废了不知道多少颗土豆,至今仍记得被土豆丝支配的恐惧。 这道菜吃一个脆字,属于急火快炒的经典做法。 而想把土豆丝炒得熟脆,首先不能切得太细,过细则易软。 切丝后须用清水冲洗 刘琦花了七十万,在汽车市场4S店买了一辆适合沙漠地形的越野车,加满油,开车上路了。 随着邀月仙子祭出的最后一斩,戈夜几人灰飞烟灭,这场大战也总算落下了帷幕。 李烟雨深感诧异,西蜀虽然有许多名望出众之辈,却绝无如武当道圣这种非常人,席撒何以如此呢? “还不放弃,是什么让你必须杀我?”幻境中的席撒,也是一手紧扼她的咽喉,一手抓在她胸口,但那只手觉不似片刻前温柔的落在丰耸之上,而是深深陷在肉里,随时都能刺穿肌肤,甚至抓断肋骨。 刘琦摇了摇头,本来对这太华宗的少宗主杨凌天还有些期待,现在看来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得啦,别显摆你的好运气啦,刚才有这么一件事儿,萧哥还没找着机会骂你们两口儿哪”!陈虎看不得他得意,当即打断了他的显摆,撇嘴对靳勇说道。 “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北汐科技的南总,南总这位是联科的顾总。”谭先生看着两位向他们双方互相介绍道。 这一战,直打到第二天午时。关隘外大片草木被烧毁,沿途随地可见被烧死射死的尸体,山谷峡道内,覆地黑血足有两寸高,投降的那些南吴军将,一个个都如同刚从修罗地狱爬出来,浑身是血,其中还凝固着同伴的骨肉。 我本想在结账的时候,拿包烟的,但是一想到顾笙南在,我就不好意思的问收银员要烟。 什么才是道教三清的“大道之基”?李松思而忘我,对外界浑然不觉,只苦了阵中的其它四圣。 狐芷非常不客气,直接就揭人痛脚,这是一点都不顾及双方其实算是同宗弟子。 现在的暗夜精灵部落里,是一片无比的混乱场面,人们再也无法顾及到他了。在昨天,这是罗伊梦寐以求的逃脱机会。可是现在,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中一直沉甸甸的。 这种感觉非常玄妙,罗伊有许多个机会去破解,但是当想要切实的动手去做的时候,却又难以真正付诸于行动。 理性人格不知道总统府里的会议,但他凭着优秀的大局观,断定自己不能太早出手。拖得越久,对自己会越有利。 玫瑰仙子刚刚峰潮过后,正是身体空虚时刻,对男人言听计从,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结婚一个多月了。 今日和皇帝的这场对答他其实早想过许多次了,只是这现场效果显然比他预料的更好。不但把事情给彻底敲定了,还使皇帝大为感动,那接下来自己做些事情就更容易了。 “他正在炼制丹药,好机会,首领,速速答复!”为首的中年男子立马是用传话水晶向丁幽巢本部的姜老催促道。 而事实证明,风宇把“长效性脉冲激励辅助模块”安装在1号机身上绝对是个错误,不但让自己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负担,而且让人性人格在面对危机的时刻无法灵活使用脉冲激励。 107 三探状元楼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落雨喽!” 老天爷终究没能憋到午后,午时三刻,豆大的雨点忽然砸落下来。 转眼间,雨幕如帘。 中午来用饭的大多叫一份冷淘或盖饭,三两下吃完便赶紧撤了,险险躲过这场雨。 欧阳发和他的两个同伴就惨了,叫了一桌单锅小炒,正吃得兴起,突然响起的雨声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丸辣! 又惊又怕的顾怀彦二话不说便将柳雁雪揽进了怀里:“雁儿,别冲动好不好?孩子是无辜的,你有什么火尽管冲我发。 两个孩子的死身为父亲的镶金有着逃不开的责任,可他不仅没有半分悔意,反倒时常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来刺激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戴纯。 三长老却是高兴地直接把捏在手里的素包子扔给了二毛,随手撕了一条鸡腿就是一口,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等会林嘉怡洗完澡出来就更不好解决了。 对望的大黑虎黯牙此时简直就是一头洪荒巨兽,獠牙利爪,眼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杀伐之气。 柳雁雪向后退了两步噙着泪水直直的看着顾怀彦,她捏着衣角一言不发的站了许久,顾怀彦也未曾开口给她任何解释。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兄弟们的钱兄弟就照单全收了,谢谢,谢谢~”妹妹果然没有下来,七号心情大好,这些黑了心肝的家伙都下了重金押妹妹会被赶出来,看来是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上几个月了。 整个苏扬大学都被团团围住,而只有这里是守卫最多的地方,所以是明白人都清楚这里八成就是鬼物大本营。 豪宅大门外,刀疤站在云轩面前,恭敬的将昨晚到今天的情况述说了一遍。 而这个地方现在叫泥沽寨城,现在没有什么名气,以后会改名塘沽口,最后是天津,城内指挥这次战斗的齐国将领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弹幕里讨论的一片火热,游戏里的双方乖巧地发育,井水不犯河水,王者峡谷陷入了难得一见的安静。 结果抬头看向周围的刹那,只见除了他的身躯附近,其他地方全部是黑压压一片。 还好温初柳的目光都在孩子身上,没去看弹幕,否则她一定气得关直播。 不过没事,有坑壁这么大的目标在呢,齐星雨怎么选择方向也不会有太大的错误。 什么全职星际救助船救助系统,既然敢称个全职,它敢不敢再废一点? 他伸手,一把抓过从身边路过的父亲的胳膊,之后往老太太那个方向一甩。 在掷出爆竹之后,冷夙迅速施展轻功,带着林若向后撤去,与此同时,韦策和无咎也是松开了对马泰和韩野的掣肘,迅速往山寨中点足疾驰,有多远跑多远。 牧树人的空间戒指空间很大,这玩意虽然只是金戒指,但索隆还是抱着不浪费的心思收起来,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变成了什么魔王的信物。 温初柳看着外面渐渐开始暗下来的昏黄的天空,有些人家里已经开始点灯,空气中弥漫着香喷喷的味道。 柔情似水对寒冰凝聚的领悟已经是游刃有余的境界,柔情似水的境界也到达人皇境一品。 浴火蝙蝠在修罗鬼煞的操纵下再次俯冲而来,狐千岁九条巨尾一甩,如同强劲有力的鞭子一样狠狠抽在浴火蝙蝠身上。 108 禁中佳味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而就在此时王西拉扯了一下江海的衣物,朝着那处伸出一指,不用问也知道他凭借着秘法感受到了那生灵的离开,因为正在远离饕餮的范围。 不管如何,这老人也算是给我指点了如何领悟出这一招,虽然这一招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什么真正领悟,但最起码已经有了一个方向。 看到这样的人物,青鼬大惊,那绝对是有天神级别的力量,甚至是超越天神级别,因为那股力量,不仅击破了他的毒术召唤,还像是去保护唐夜。 秦正洪知道李致远和白千红有一段情,便不敢说得太难听,李致远闻言便明白了,原来事实和他所猜测的,居然相互印证了,秦家,攀上了更强大的势力了,直接就把他给甩了。 随后还会用测量土地的方法,试试这个墓有多大,然后还会想办法搞清这座墓的大致结构,随后开始寻找从什么地方打盗洞才不会毁掉这座墓,免去被活埋的危险。 想到这一层,很多事情暂时也只能压下,资助私底下的奔走当然也不能落下,各家的心思也需要他亲自去看看,眼下苏州没个主事的,他能够想到的也只是这些。 黑云压城且在不停闪烁着,却是无风,只是压抑的气氛让人实在难受。属于夏村的原住居民自然是回到家中,禁闭门窗不出半步,而前来寻宝之人只有四处寻觅躲藏处,知晓那黑云其实是朵雷云,指不定何时就会降下雷电。 我捏紧三清化阳枪,也不想和安蓓建元纠缠下去,我此时深吸了一口气,跟之前使用阴眼或者阳眼一样,想要弄出天眼。 “夫君一定是今天太疲劳了,才导致这样的,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好了!”妻子柔声道。 刚才,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就凭他们两个大罗金仙七液境的修为,根本没有把握抢到天目果,他们只是想看一看那传说中能开天目的花子,当然他们更希望能幸运地捡漏。 老卓的未来,苏杏知道的不多。他几经起跌,之后一帆风顺,别的就不清楚了。 你当初对秦家所做的事情,对你来说,只是略微的内疚?还说什么冠名堂皇的话,黑金城有你在,就有我秦家在。 见到两位青琼山长老被自己一剑给逼得停下,墨轩的目的已是达到,却怕两位青琼山长老还会舍弃自己转身扑向鲁子敬几人,墨轩这又重新运起剑势,再次出招向着欧阳长老与另一位青琼山长老攻去,不肯给二人走脱的机会。 是的,这个时候,秦正通过司徒雪儿的口中知道了秦风受伤的原因。 在两人开心刷助攻的同时,也将两队的比分改写至53-39,巴克利队大比分领先。而见到这种情况,不愿首场执教就输球的科尔,用一个暂停的契机,做出了换人调整。 所以,天门掌门一把抓起秦风,提到了云端,准备带着秦风直接飞过去。 无数球迷观众涨红了脸,兴奋的挥舞着手臂,包厢里望着这一幕的斯特恩同样站了起来,笑呵呵的拍着手掌,不止一次的想身旁的说:下一届的新秀挑战赛,还要这么来。 姐弟俩不想给父母添麻烦,却连累姨母受累,那种滋味真的是……总之不爽。 看着自己夫君在一旁吃瘪,月英在身边一个劲偷笑,庞统则板着脸解释道。 老道姑说完便仰天大笑,其状若癫狂,净能见着心惊,只道这老道姑已是走火入魔,被仇恨迷了心智,这才如此。 这个预览出來的是实际效果,一块圆形的徽章出现在空中,两侧分别画着一把利刃和一杆法杖,中间龙飞凤舞的写着俩字,,逍遥。 可是接着他就范了难了,自己的先天真水看着不少,可是灵雾神树这庞大的树身,就这么一点先天真水够它做什么的。 千雪和盈淡如也以为他们两个‘欲’行下流之事,气得怒目圆瞪,俏脸通红,平常他们两个还道貌岸然,原來是这样龌蹉的人,这才一到家,就耐不住‘性’子,暴‘露’出原形了。 众位大妖惊呼出声,二十瓶‘玉’蟾丸那就等同于四百株紫晶草,用得着这么想不开嘛。 “不会是真的吧?”红尘有泪吃惊的说道,满脸的震惊,还有不可置信。 “属下在!”二号一听杨暕叫他顿时亡魂大冒,作为杨暕情报上的眼睛和耳朵,居然连这些消息都查不到,等着领死吧。 如果让他去选择,他宁愿不要遇到她们,至于原因,他自己也不明白,或许是在逃避,但是没办法,每个男人都不希望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改朝换代,对于所有的男儿,是多么诱人的字眼新闯王。男儿生于世上,哪个没有成为王侯将相的梦想?而吕世展现给他们的正是这样一个前景画卷新闯王。 日军的第一线是土著军,是日本为了防止远征军偷袭用的,作为一个缓冲的存在,日军不会在这一线布置太多的炮火,所以基本上对面的敌军是被远征军的火炮压着揍,每当鬼子有火炮露面,就被中国远征军的火炮干掉。 这样一來便不会让人觉的兮月不珍惜上官老爷送的礼物。且也全了对外开放、美景共赏的心愿。 我摇摇头,我只知道外婆是个神婆,但是她一身的法术是哪里学来的,我是一点都不知道。 轩辕氏的强大,与其的底蕴,分不开关系,此刻绝杀楼愿意壮士断腕,来换取北斗氏,轩辕简是万万不会如此做。 我沉默了下来,随着时间静默流转,心底的郁气逐渐散去。就连那原本被他这般心理操纵的恼怒,也都一点点消失了。似乎能理解他的心情,又觉触及不到深处,但可肯定一件事:他做这一切是为了我。 109 双双上新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不止李二郎闷头干饭,师徒俩也都各自炫了一碗饭。 一大盆鸡肉转瞬见底。 吴铭颇有些意犹未尽。 这位陈铛头确有两把刷子,正不正宗暂且不论,至少调味和火候都拿捏恰到好处,非要鸡蛋里挑骨头,也就是卖相差了些,当然,如果当年进献的版本便是如此,那确实没有改善的必要。 卖相做得再好看,也 不是她对于自己没有自信,只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如此,以她的身份也好,容貌也罢,如何会让一个男人对她动心? 想了一下,自己也确实有点急躁了,如果自己那时候放弃神位,也只是没了神力,修为也只是跌落到本来大还丹境界,只要按部就班好好修炼,这几百年怎么也能到金丹,也不会像今日为了维持神位,几百年为此劳累奔波。 说罢,古三通的身影便已飞到了空中。克鲁见状,对熊大道了声再见,便也跟了上去。 胡同路口,一道颇为破旧的双兽衔环大门,三道阶梯右下角,是一块尘土堆叠的下马石,可见此间主人,怕是不大使用车轿。 得益于这一次意外的属性飞升,接下来的漫画连载更加如虎添翼。 陈关西正要挂电话,远在上海的柳如烟突然拿过郭胖子的手机,咳嗽了两声。 可他却是更加肯定了这个背影,和木槿月简直是如出一辙,他看了这个背影整整六年,寻了整整六年,他不会认错。 但何明轩仍然在听筒那头一个劲哼唧,也不说话,任岩只能干着急。 在得知师兄的遭遇之后,一贯温和的师叔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虽然由比滨如此自信的样子让八幡内心稍微有点不安,不过沉吟了一会之后,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白稚懒得和他们废话,从课桌里拽起那个包子,就狠狠的扔向了任绵绵。 “我早上说的话都白说了是吧?”白稚沉着声音:“看你在发消息,那肯定就是知道是谁做的了……怎么样?说一下吧。”白稚把那个男生的脑袋别了个方向,给他留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口。 夏忆安一直粘着他,还想试图带他离开,昨晚她说的那些话,全是问题。 “所以,你和江年很早之前就知道宛宛跟夏祁枫的事情了?”再一次,李江雄惊讶地问道。 原来高格和赛丽亚并没有离开,只是拉开了一些距离,赛丽亚不知在捣鼓什么,而高格正端着狙击枪给王某人打支援。 然而,一进教室,她就能感觉到教室里的气氛十分诡异。好几个没去食堂的同学,都在偷偷的用余光打量她。 所以,她赶紧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去最近的食堂把晚饭问题给解决了。 就在石矶娘娘答应了传授苏橙上清妙法之后,系统的提示音也随之响起。 时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眉头,用下巴指了指沙发靠近墙脚的位置。 这下子总算是见到唐朝的繁华了,就见大道平整,上面车马无数,操着各地口音的行商简直多到数也数不清的程度。 是我带她闯入了“神的禁域”,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她下去,下面的世界太精彩,比现实精彩的多。或许,后来之所以我会被选中进入下界,就是咎由自取吧。可在当时,我是万分期望她能回头。 胡林光感觉自己的脸面算是丢尽了,自打柳岩那家伙出现之后,自己就遭遇了一连串的倒霉事,那家伙真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110 皇上同款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皇上吃的菜?” 吴建军吃着早饭,听儿子说今天要推出一道新菜,是一千年前赵宋皇帝吃的御膳,顿时感觉碗里的粥不香了。 吴铭笑道:“待会买了菜,我给你做一份,也让你当一回皇上。” 本来就要试菜,给老爸尝鲜来只是顺带的。 “朕的好大儿!” 吴建军高兴惨了,三两口啃完包子、扒完 徐峰没有说话,也就这样抱着她,感觉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头脑也转起来。 “我觉得这些饷银要是省一点用,每个月还是能有余存的。”卯卯又安慰道。 “要来了。”白修看着天上,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就要过来的一样,苏哲感觉自己的内心颤抖的十分的厉害,卓亚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在他的灵魂当中,邪能恶魔的力量与意识正在一点一点的加强。 此刻以她的角度来看,王耀实在太过于冷静了,冷静到甚至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好像确实事先就已经知道了他们黑白棋必会现身一般。 而在那巨大空间之中的地面上,有两只白色石头雕刻的三头火云狮挡在最前方,其貌栩栩如生,就如同真正的猛兽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毕竟如果茈兰身体不好,虽然她是难受了些,但是最起码不会让蓝染忽右介给带走,如果茈兰真的康复了,蓝染忽右介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茈兰带离林鸣身边。 两人的目光再度遇到了一起,王耀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总是饱含着对她毫不掩饰的温暖,这股温暖足以融化冰雪,也让露娜原本如坠冰窖的心,在刹那间便暖融了起来。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家族族长一声令下,大军就立刻奔赴列柳城,只要在杨李两家回过神来之前,将刘家铲平,那么就算是刘扬回来了,也无力回天。 林鸣有些惊愕,昨天还是直言不讳,最起码要考什么总有个交代,今天就开始这样卖关子了。 当然,萧锋的这具身外化身例外。他的这具身外化身,乃是独立的个体,虽然和萧锋有所联系。可以将其看做第二个萧锋,但是却又和萧锋有所区别的。 “比赛吃伟哥!谁看谁吃得又多,撑的时间又长,谁就赢了!”诺哥缓缓的说道。 兰千月看着那些东西,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些东西是不是很强大,只能感觉到这东西里面有着很是强悍的气息。 她是多善解人意,多体贴的好姐姐呢?为了妹妹着想,还不惜以身犯险。顾念卿都为自己感动了。 叶宁加价五百,不是他没有魔石,而是试试水。事实上,就算砸光三十万极品魔石,拍下无梦三生符,都是赚的。 张迦沫就咯咯地笑,我感觉到萧琴欢有些不悦,大概是曹健和许洛离的对话让她有些难受吧。 现在皇帝还算年轻,并没有立储,可是朝廷中已经有人隐隐将三皇子视为未来的太子了。 他撕心裂肺的程度,连我都相信了他说的是实话!!更不用说别人了。 看着乖乖巧巧的任由沈凝华抱着的孩子,百里君熠不由的笑了笑。京都之中情形险恶,朝中百官心思诡谲,也就只有孩子的心思才最纯净无害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 百里瑾川冷冷的扬起了扬唇角,拿着簪子的手慢慢抬起,将碧玉发簪稳稳地插回沈凝华的发髻之中。 111 柴火鸡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你可知这柴火鸡的精髓是什么?” 师徒俩把柴火鸡炖上,吴铭冷不丁发问。 谢清欢回想炖鸡的全过程,越想越迷糊,用师父的话说,这道菜似乎没什么难点和知识点。 她试探着作答:“许是下料的时机?每一种配菜的火候都不同,下锅炖煮的时机自然也不同。” “错!是苞谷粑粑!” “啊?? 也不知怎么着,回去的一路上,顾成卉脑海里总时不时浮现出司马夫人那张严肃的、挑剔的脸——一直等回到了顾府,她的心思才被另一件事给拉走了。 虽然如此,但是彭晓月心里仍旧是有些莫名的疑惑,总觉的事情有些蹊跷,正是因为这种感觉的促使之后,自己才决定召见这“康伟”,好问清楚这冰魄丹丹方的来龙去脉。 杰克激烈的踢打着挣扎着,但只是徒然,仿佛大人逗孩子一般,亚瑟提起他的双手将他提到眼前,望着亚瑟越来越近的脸,杰克的踢打越来越无力,死亡的绝望已经攫住了他,抽光了他所以力气。 就在这个时候,黑袍姑娘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条信封,也不管周辰接不接,直接朝着周辰所在的位置扔了过来。 西岚的身躯就像气球一样,不断灌入的能量令他急剧的膨胀起来,只是这股力量实在太过强大,相形之下,西岚的身躯就显得孱弱不堪,之后每一道虚空力量灌入,西岚身上就会飚‘射’出一道血箭。 九道灵力光柱,源源不断的注入到混沌古阵当中。顿时,在古阵中央的那一点上,便是犹如璀璨的银光被凝聚出来。 就在太昊伏羲掌举过天空,即将落下来时,忽然一个脆弱的声音响起。 以连二爷骗局打头,现在她手上握了好几件底牌。如果出牌出对了,接下来她只要轻轻拉一下引线,孙氏这座一直压在后院上头的山,马上就会分崩离析、轰然倒塌。 尉迟家族的老祖宗出事之后,尉迟天虎一日都没有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尉迟家族必须要有他来主持,否则尉迟家族的人心可就散了。 “老夫人”绿浮见老夫人心情不错,看了眼屋里服侍的詹妈妈和宝巾,声音低了低。 就算他现在忍气吞声,不去报仇,但他更清楚,对方是不可能放过他的,就算现在不来找他的麻烦,但在以后他也别想再在这里混下去。 在二十多年前,他就是华夏第一高手。那现在呢?这人的一出现,让夏洛和白探花等人欣喜若狂。而柳高禅,没有什么架子,还指点他们怎么修炼。一时间,这些人的功夫更是突飞猛进,连夏洛,都掌握了一心二用的诀窍。 给了钱之后,孙一凡便推开门离开包间,甚至都没有再去理会那个张大少。 当时确实打得非常亮眼,各种单杀对面一个也算知名的职业中单。 “阿遥,阿遥,这是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粥熬的特别软糯,你尝一尝。”这么谄媚讨好的声音居然是尹二少。 下午谭姐因为要上班所以并没有时间陪我,她给我喊了一个特护陪着我便去了公司,走的时候说明天再来看我。 “走之前,把那些麻烦处理干净些。”司空琰绯扫了一眼皖太子的那帮人。 “我跟你说过我没比你大多少,你看来没相信。”奇点也看安迪的护照,彼此一点儿都不客气。 112 皇帝老儿不及吾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是的,阿姨!我有了新的地方,就不在这住了!”祈欣说话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楼外走去。 特别是看到林掌柜拿着一沓银票往楼上走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他就一边吃一边等,把各种点心吃了一遍又一遍,风锦还是没有回来。 并且,原本这四只煞的特性中有一条,会被带有神兵的侠客所吸引,所以那四只煞才会一直追击白藏锋,根本没有理会一旁的唐希希或是李耀华四人。 众人都没有想到,总决赛的第一场就会如此劲爆,本来都已经对卓尔战队没什么信心了,现在也突然又开始期望卓尔战队能够创造奇迹。 如果是先前,他肯定会再次躲避,身为医者也好,武者也好,他对危险的预判十分灵敏。 一个庞大的巨人操作平台,意味着旗下的软件生态,就是他的最佳防御。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貌似两人在一起以来,还从来没有分别过一天以上的。 只要和沈可灵混熟了,就算她不写,也能从对方手中要到大纲,至少让他知道故事后续进程。 薛冷玉话音刚落,姑娘们开始还老实的目光,便齐齐的移到了殊离身上,然后是一阵不敢表现出来的惊叹之声,展风颂阳光,宁卿温和,可这男子,却是周身散发着一种冷清之意,虽是玉树临风,那风,却也有着三分寒意。 接下来,又从那百来个天魔级高手中挑出了一个威望比较高的人直接成为了十长老,那原来的三长老成为四长老,而二长老则是成为三长老。 薛冷玉坐在一旁发呆,不禁想起了出浴的杨贵妃。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一副绝美姿态。当然,要稍微的忽略身上的肥肉。 克洛笑道:“很好,那就请您跟我来吧。”说完他躬腰伸手向教堂南面一引,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现在虽然还能感觉到将近一千鬼泣的气息,但是都非常微弱,多半无法战斗,看来我们几个必须要亲自出手了。”强烈的战意从第四统领体内喷薄而出,尤其在见了保罗再次增强的实力之后,第四统领更加沸腾了。 岳峰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按在地上,开始剧烈的喘息。这次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与顶尖高手的差距。这种差距,不是一点两点,而是天壤之别。 这次徐青没有任他叫唤几声,顺手一指点在他后脑哑门穴上,这下幻尊成了憋气的蛤蟆,想叫也叫不出来,只能一个劲的抽搐。 叶归一,此人不显山不露水,早在玄门开始在云川复苏活动之初,他都未曾现于人前,而此次与寻千流同区争雄的便是此人。 转眼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徐青冲身边的沈墨使了个眼色道:“现在牧马人家还在吧?”有段日子不去了,他吃不准那家酒店是否还在。 “有朋友过来了。”林天眉头一皱身形瞬间就向着天空之中而去,宁山自然连忙的也是追着林天出去了。 安沁望了望泛着淡淡晨曦的天空,已经天亮了呢,为什么她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 但要说没见过,应该也不是。因为他越看越觉得这个标记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甚至来说,或许还不仅仅是熟悉这么简单。 圣剑之中顿时绽放出了无与伦比的光芒和杀机,赫然把海主的力量击溃。 声音只有俩人可以听见,以云越那个角度看过来,是他亲昵搂着她,两人低声私语,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 沈傲天此刻看了看袁老,看到师父点头,沈傲天冲着袁天罡善意的点了点头。 现在少说鞭子上就裹了一斤多泥沙上去,份量立刻就全乱了套。不是力气不够甩不出去,就是力气过大抽飞了。 确实,这种场合郝东绝对不会懂得应该如何应付,如果真撞上了,估计他会让所有人都看看自己到底能有多蠢。 光暗力量平衡了!林峰心神一动,便得知经过疯狂的吸收,黑暗力量的蓄积程度终于赶得上光明力量了,双方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 克里莫夫脸色变幻,嘴角抿着,呼吸急促,尽管怒火熊熊,却也无法直面骆志远的反击。 将神戟放在一旁放好,白逸取出了九天星辰盒,这里面还有一样东西呢,凭直觉,白逸感觉这东西怕是不比那把神戟差,而且隐藏的秘密应该会更多。 虽然白凌有自信应付一切来临的困难,但是他怕近距离的面对危险,会吓到她们。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刘大人,你就明示吧,我们都知道你高明。”有人摸了半天头脑也明白不过来,毕竟是常年打仗的大老粗,于是忍不住说。 前面一块空地中,有一大块牛肉。一大块带着血的,香喷喷的雪花牛肉。 心口的疼痛也骤然间剧烈起来,仿佛有人在用一把刀割去她一半的心。 李星洲上前:“季叔之前发现情况不对,他说出去看看。”他自然不会说是自己怀疑太子,这样说不好。 113 问题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凌阳回到旅馆,旅馆的白班和夜班的工作人员已经交接,值夜班的人并没有见过凌阳,说什么也不让凌阳进去,这里又没有什么房卡押金票子之类的入住证明,凌阳于是同夜班服务员闹了起来。 苏影湄很是不高兴的说道。她一回来,就听说凯瑟琳集团新大楼被交叫停。心情当然不会太好。 “没那么大,看着不舒服,要你,你的给我看看。”洛姗姗不急不气,笑着说道。 过阴术的确是一种很神奇的法术,阳间的人可以去阴间沟通死去的人的灵魂。过了一会儿,长老的额头已经开始冒着虚汗,嘴里说着一些听不太懂的话,好像就是在跟鬼沟通似的。 “没有,不过……”“什么?你什么时候说话也支支吾吾的了?”莫夏楠不耐烦道,最讨厌这种说话半吊子,浪费时间又浪费精神。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有你在身边,怎么会有委屈,好了,不要不开心了,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我搂过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 冷墨琛喜欢把门反锁住,除了护士按时过来打点滴,他不让任何人进来,他不喜欢别人打扰我们。 厨房里面,隔着一扇门,还有油爆的声音,苏影湄并不能听的很真切。 “这是什么地方?”苏无恙踩在土路,由于干燥,一踩下去,扬起一阵灰。 “可他电话打过来,听声音的胡就是喝醉了。”苏无恙简短的说了情况交给徐玲去处理,转身去洗澡。 在他的身后,是一只皮肤暗青色,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说不上丑陋,但也说不上漂亮的萌娘。这只精灵萌娘脸蛋的腮帮。像蛤蟆般一鼓一鼓,闪烁着毒液光芒的利爪。看起来很是狰狞。 羽竹坐在床边默然不语,目光呆呆的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玄凰,眼眶湿润,仿佛心在滴血。 十八路诸侯的联军,总数在15万以上,而华雄带领的铁骑,总数足有5万,这样的士兵数量已经足够惊人。要知道,同时期的欧洲战争,往往是几十人对几十人,一名大领主,手下也只不过几名、十几名骑士罢了。 听到foxy的惨叫,明白这名上司也已经死亡,安琪儿的心中更恐惧,先前爆发加速一下,却还清晰感觉到王凌在身后,又被一只手抓住了衣服,顿时拼命般的使劲挣脱。 咳咳……关于我这是第几次被珊多拉撞飞这样的细节问题咱们就不予考虑了。 纪若尘自无异议。此刻来了四个强援,他当即心定了很多。此时远方又有两人如飞而至,眨眼间即立在纪若尘面前。纪若尘定睛望去,见是云中居楚寒与石矶二人,不禁有些疑惑。 “老贺,怎么着,石头拿回来了?”唐风进入别墅,贺永泰就笑眯眯的出来了。 “师傅,以后你们就在这里生活吧,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李三对水玄子说道。 ‘哼!找死!’刘军在心里冷哼一声,他是恨不得立刻杀了杨玉雷泄恨,不过,杨玉雷身上的种种秘密和他的仙器都让刘军眼红不已,在没有得到这些东西之前,刘军还舍不得让杨玉雷就这样死掉。 郡主去元素帝国干嘛的?说是出使,但是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再次确定联盟的关系,稳固住两国在这个节骨眼上的交情。 我瞧着他们一行人走了,先是等了一会,从缝隙处看着没有危险了,这才准备出柜子上前查看任宥俊的情况。 就在这人死后不久,原本静谧的森林出现了微不可闻的沙沙声,如同虫子爬行的声音一般瘆人,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响彻整个密林。 刚刚把行李放下的肖魇夜,听见房顶有动静,上来一看发现是麦咏君和林白。 李博华挥了挥手接着对任宥俊说道:“任同学,路上照顾好潇湘呀!”说完便独自转身离开。 朗姆也不够,他们都是在,组织里很少出现的人物,可以说是个嘴里流传的传说,有敬畏。 不过,也有几个店员,在替江若寅惋惜,觉得他错过了几次机会,要不,这几家随便攀上哪一个,都不用在这里当服务员了。 但同样说这些周仙人就心向佛门当然也不对,毕竟现在僧人们都归复佛国了,有太多的复杂,不是他一个局外人能明了的。 于是乎那朵本应该是清新的菊花,便带上了夜里开放的玫瑰的鲜艳。当清纯和性感结合在一起,一种勾人心魄的冲击,便会产生一种让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自拔的美丽。 “原先岩岩有些不同意的,不过老友多次恳求,在我和你方阿姨的劝导下,如今已经同意了”!庄老沉声说道。 而往日在联军奥金军团威风凛凛的两位军团长。终于再次成为了被无敌蹂躏的沙包,整天都是皮青头肿的凄惨模样。 五彩光华受此一激,再不迟疑,挟雷霆万钧之势向那桂花枝桠靠去。旁边嫦娥见此情况,赶忙将双手芊芊玉指骈成兰花状,虚空中望那红袖球上的两条红线一抓。 三人都没有多说话,不用说太多的话,或者庄万古与孙悟空的交流并不深,但是,都是昔年聚义的妖王,不用说太多,便懂得了,明得了,如此而已。 114 一探吴记川饭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记川饭的套餐主打一个不重样,连老爷子都能凑出两百道盖饭,区区一百道菜品岂能难倒吴铭? 别的不说,光是不同部位、任意形状的猪肉搭配不同种类、任意形状的蔬菜,就不止一百种了。 柴火灶,启动! 忙忙碌碌又一晚。 狄咏今日带来了弟弟狄譓,兄弟俩吃完饭一如既往地打包了五百文的卤味带走 从功能上来说它还是自动贩卖机,所以不需要很多销售人员,需要的只是物流和售后服务部门。 “而且这个阵法感觉异常的邪恶……”云尘眉头紧锁,喃喃自语。 不过,石方真让掌印太监冯公公派了名姓常的太监跟随,并派龙卫高手张延方保护。天子打得什么算盘江安义不想理会,他只想着借此机会狠狠地教训一下云山坊。奉旨赌博,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飞起来的八头巨蛇不断扭动着身体,八双血红色的双眼死死盯着云尘,然后八张巨大蛇口猛地张开,对着云尘喷出了八道绿色的液体。 而一旁的田启明看到陷入震惊的紫陌,却是没有半分奇怪,想他第一次知道若风道长是天组之人的时候,比紫陌的表现也好不到哪去。 说完这人就飞上台,将十二枚灵币放在了木桌上,然后拿起灵桃核检查起来,随后点点头,将灵桃核放进乾坤袋中,满脸的喜色,然后原路返回座位,卖灵桃核的师兄收了十二枚灵币喜滋滋的也下台了。 徐新鹏笑着的脸一僵,他没想到赵瑞现在也学会了跟自己打马虎眼,看着赵瑞的眼神就蒙上了一丝无奈。 蓝慕梅何曾被这样无视过,还是当着众多灵兽山弟子的面,有些下不来台面,有些怒气的说到。 朱明宇也很珍惜和林菲儿演对手戏的机会,并没有做出一些过分或者出格的事情来,这让林菲儿对他的态度微微有了好转。 一曲奏罢,江安义斟上两杯酒,笑道:“云起雪飞,有如天籁。天寒雪冷,喝杯热酒怯寒。”欣菲和彤儿对视一眼,举杯饮尽。 当他们出现之后,听到的则是玩家们的议论声,在了解过后无一不是倒吸一口凉气。 在安排了住处之后,莫寻花和生还的这些军人中,六名士官阶的军士被请入了军部的一间房间之中。 “大供奉所说不错,在下确实是老师所收的最后一名弟子。”贺白荷微笑,平静颔首,回应道。 走上自己的房间,给荣世昌打了一个电话,郜林就收拾自己的东西出门。 慢慢的抬起头,天空依然湛蓝,可是卫青云的目光就仿佛穿透了无数的云层一样看向了不知何处的虚空。 “噢,奥特曼,我一定会回来的!”挨了一脚,李度归边夸张地往旁边电脑桌扑摔去,边喊道。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游戏而已,竟然会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吗?”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李隆基记得他的事儿,说得丝毫不差,这太让人激动了,要他不咋呼都不成。 燕来镇的拦江坝很雄伟壮观,因为要蓄水,所以拦江坝比先前的拦江坝更高,如同一条巨龙,横亘在息子江里。 看到顾一一的动作,岳西穆黑眸一深,视线落在顾一一黯淡无光的眼睛上。 一路朝着西方海域深入!而才前行了一天,见识了三个不可思议的神奇岛屿之后,一头海鸥飞过,落下了一份信件在冥王战舰的舰艇之上。 115 姜汁热窝鸡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佛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渐渐跟着发冷,眼前慢慢有幻影拂过。 张薇薇身穿白色短裙,却上身夹带一根香蕉状泡沫装饰品,观众评价:让我来代替那根香蕉吧!幸好她的模特走秀效果还不错,修长的美腿展现的淋漓尽致。 “故人之子,无需多礼!“那水池中的赤身男开口道,高庆却发现对方似乎不能动弹! 贷款额高达近十个亿,情况重大,秦耀天立即把这事告诉给了老爷子。 虽然手机上有千度地图可以查询,但她短时间内还用不来,就算看着图,也分辨不清方位,因此只能采取相对她来说最保险的办法。 神兽军团毫不掩饰,在沐雨橙的带领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各方势力的大门,提出结盟的要求。 高庆一脸的无奈,知道这件事不好处理了,天琴帮在本市势力雄厚,据说黑白两道见到天琴帮帮主都得绕路而行。 同时,六的心中还有庆幸,要不是他身体健硕,皮糙肉厚,最开始的伤害反弹就足以要了他的命,饶是这样,此时六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处伤口,血流不止。 “你……”队长震怒不已,抬起龙爪就想动秦飞,其他的幽灵神卫慌忙拉住它,苦心相劝。 说了几句话,招呼赵过、邓承志起身,引了他们与洪继勋先后出门。 木魔与苏云转身望去,却见那个雅苑内走出一名穿着一身黄衣,头上扎满了如蛇般的麻花辫,这些辫子散乱于他的额前,使人看起来颇觉恐怖。 医生和助产士把她扶到一张床上躺好,这时,她看见一个助产士正在给新生的婴儿穿衣服,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 大梁村的人齐齐后退数步,惊恐得互相交换着眼色,在犹豫到底是该一战,还是就此恢恢离去。 姚好古的条呈很细,这一点儿倒是与洪继勋相似,注重细节。细细往下分的话,在管理民间商人这一块儿上,又可分为七条。 拍了拍手,狐卿来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然后打了个响指,苏幕遮和陆云身上的隐身法术就不见了。 “日后若有缘分,在下必定照办!告辞。”穆西风说着,将心神退了出来,之后一挥手收起了断剑残雪。 婴灵不高兴了,身体化成一团黑气,迅速地越过了自己的母亲还有苏幕遮,一头扎进香炉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童恩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摇了摇头说:“没事儿。”拍拍宇豪的头让他回去吃饭,坐直了身子有些稀奇地望着钟岳。 吴名当即一声大喝,举起方天戟变化百丈撑破洞府,一戟挡住那金龙。 然后便是趁着悟第一时间里未能反应过来之前,双臂猛然一拽,轻轻松松的强压住了悟,一样一挥之下。 “差不多吧,其他人他们差不多都已经到了,诺,这不都过来了吗。”藏龙指了指前方。 刘樵看到这量天尺之后,这才发觉对面这位正是消失已久的燃灯道人。手中幡儿舞出阵阵恶风,凭空几十道煞气席卷天地。 林北的表情一变,在周围的空间中,一团团杂乱的记忆涌向他的脑海。 手一伸,菲蒙洛雅特别利索的将背篓怼到她跟前,桑宁继续,一只接一只的螃蟹被刨了出来。 猴子刚学道归来定然是成了妖仙的,牛魔王、鹏魔王等能与猴子结拜便说明至少是散仙的修为,否则没那个本事得到猴子认可。 好歹也是中央星,莫以卡兹的总政权中心,只凭这颗星球超凡脱俗的地位,就足够她去四处看看走走了。 身后,谢涵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对着华笙问道。 不是说心高气傲不好,只是萧敏敏给夜姝凰的感觉,总是不太舒服。 “你要被折腾好几个时辰,你不累?”玮柔荑呲牙咧嘴,恨不得咬死眼前的妖孽。 “南清傲?他手下竟会出此等人?”拜幽硫兮将手中的奏折扔给影卫。 这话一出,男子声音骤然拔高,“怎么?你不满意?”语气中透着淡淡的不悦。 顾阑珊是当天下午在电脑上看到韩城池婚礼场面的,办的‘挺’大的。 锦洋轻笑了一声,像是嘲笑她的动作多余,轻而易举的反握住了她的手,不管她细细的挣扎和抗议,只是很强势的撬开她的唇,霸道的加深了这个吻。 不过,估计,愣的最厉害的,是里昂和艾达,因为吼出这声的,正是烈阳。 “回到今天早上的问题,你,你是不是已经许过人家了?”他问完后,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等着我的回答。 若海沐就算说不介意,她也肯定会在心里难受的,毕竟,她是雨召的公主出身。 她不可以肯定,她是不是喜欢盛世的,她这一次的生病,的的确确让自己这几天很依赖盛世,她是因为她濒临生死的恐惧感而依赖的盛世吗? 在别人眼里看来是最重要,最崇高的奖励,也许在他眼中并不是那么重要。 因为我知道,洗牌切牌,都只是徒劳。要战胜眼前这个男人,我必须在别的地方击溃他。 刚刚叮嘱她那么多都冷着脸,提一句陈若玟立马就笑了,还跟我说谢谢,真是……远亲不如近邻。 身躯,身上的衣服被雷劈的一条条挂在身上,狼狈不堪,还有他腹部被罗玄一剑斩中的巨大伤口此刻虽然已经被他法力镇住,可是在雷劫轰击下,还是让他痛疼万分。 看到尘阳子悄无声息的离开,罗玄一脸沉重的看着身体内的玄天令,他没想到尘阳子的神识竟然潜伏在玄天令中,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看在眼里。 “怎么,你知道?”姜尘向古林问道。古林赶忙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他可不想掺和进去,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毕竟那可是两个大宗门之间的矛盾。 116 神仙点化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陆寿口中说着“叹服”,眼底却翻涌着困惑和较真。 “吴掌柜见解独到,手艺卓绝,某自然信服。只是——” 他忽然话锋一转:“要说那食单上的菜品样样都及得上这姜汁热窝鸡,我却是万万不信的。依我看,这道菜应是吴掌柜的拿手菜。” 王逢贵轻轻挑眉,指着桌上的荔枝腰花发问:“那这荔枝腰花哩?” 现在也就是大哥命令他,让他在一边歇着,否则他岂能不上去对秦越感恩戴德。此刻那金针虽然没有冲着他点过来,但是那近乎于悦耳的声音听起来,都不禁令人呼吸大大顺畅。 所以,血清绝对不能交出去,这种足以改变世界的强大力量,必须控制在正义的人手中。 我计划了这么久,现在竟然全部都成为了泡影,让我如何不气。都怪他们,该死的薄云朗该死的慕长谷,他们都是意料之,但是却在计划之外的人。 天地盟武者仿若被水球保护到,无数的金剪斩在水球之上,带起阵阵涟漪。但水球很柔软,金剪无法斩杀水球,无法攻击到天地盟众人。 犹记得,她施展强绝神通,只为苏醒见他一面,看他一眼,说说话。他问她,是谁害她如此,但她怎么都不肯说,时至今日,仍然是一个谜。 他的目光明明并不犀利,却不知怎么,被那目光一接触,倪嫣红像是被烫到一样,急忙地松开了手。 可是总裁心中早打好了算盘,待反对者说出自己见解后,就把眼光看向张忠。 “废物,你们这么多人,居然连白岳教还没有灭,本座要你何用!”狂傲而邪意的声音,从裂缝中传出。 就连秦越,仿佛也暂时淡忘了压在心头的事,自然,是关于老李头的事情。反正,现在发愁也没用,一切等岑清泉来了再说吧,到时候他秦越带上老李头,再带上狗,一切就好了。 一声长啸,无数剑气挥洒而出。刚刚近身的枯竹眼中全是剑气游走,就看到无数剑气斩断枝条。卫鼎天的剑气狠狠斩在枯竹的双掌之间。一丝血痕出现的枯竹的手上。 众人听完了洛轻音的话后,忍不住地转过头来,一个个地,眼中充斥着惊讶。 “上车。”叶清寒吧孩子们先放在了后面,随后牵着苏安暖也坐了进去。 项阳哈哈一笑,带着几人当先而去,佛八不敢有丝毫停留,连忙跟上去,心中则是不断的祈祷着,希望项阳就连一条不死火炎鱼都抓不到。 就算是项阳的机缘足够多了,实力的成长速度可以说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但是,他还是不可能放弃任何可能得到的机缘。 不过,项阳最好奇的是,这家伙为啥就选中了自己,毕竟,自己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只是相当于分神期的修为而已。 慕子谦看了眼斯特凡,明显在说,没你事一边呆着,而后者始终保持谦和的表情,不喜不怒。 “妈?你这是难道对芊芊的孩子还有疑问?”赫连曜转身用几近质问的态度问道。 “夫人,今日改改口了。”叶清寒那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清澈如同一汪清泉。 孙家父子见沈芊芊刚才神色怪异地走出病房,老半天都没从洗手间回来,正准备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父亲他们接到爷爷的信,出城与顾瑀还有舅爷回合去了。”绝尘轩抿着唇,想想还是说了。 117 保康门瓦子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凌晨到店时,东京城笼罩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雨势不大,不妨碍四人卖早饭。 “雨——” 头陀敲打着铁牌板沿街循门报晓,东京城里回荡起五更的钟声,吴记川饭的门前一如既往地排起长龙。 这场小雨带给吴记川饭的影响仅仅是售罄得比平时更晚一些。 却令张关索今日没活可干了。 多一个孩子,多一份不幸,就算要生孩子,但也得等自己在胤禛心目中,无可替代的时候。 而且,越是复杂的阵法,需要的阵旗就越多,相应的,威力就会越大,这阵法却只有二十四面阵旗,威力应该不会大到哪里去的。众人如此一想,心下不免有些失望。 老想去看看,却没有想到,之前做饭耽误的时间,随后又进入了修炼,这一天全部都耽误了过去。 殊不知两位老人决定留下的决定,正是楚青涯所希望的,因为他担心,本源外面随时会收到一件生物袭扰。 只要不出意外,接下来的几村攻略,他会让武沐沐和蒙天胜几人,分别带队出去搜救。 虞翎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身子看似不经意的动了动,做好了随时打架的心里准备。 楚青涯眼睛一亮这土系异能如此运用的方法,岂不是和自己运用木系异能有一曲同工之妙处。 就算实力强,可他也不想休息的时候,还要厮杀几头不长眼的凶兽。 这些人再通过仙植进入异空间,甚至在异空间直接建城,大量斩杀凶兽,而那些高手,更是进入深处的内域,斩杀实力更加强大的凶兽生物。 莉雅的金城箭专门找受伤的血龙下手,时间不长就收获了两个半神战绩。 许辙意识自己有些失态,随后坐了下来,没办法林晴羽这一首“随便”的钢琴曲,太让许辙震撼了,起码他认为古典出生的自己是写不出逼格如此之高的钢琴曲。 此时两军交战已经多时,杨再兴和张宪俱都已经受伤,这城中又有何人可以挡得了我金兀术? 刘正昂着头,走进了院子,眼睛瞄到长孙,就嘻嘻一笑,非常恭敬的唤了一声皇祖母。 五百游戏币!老板一听,眼睛顿时冒出精光,不过老板又想了一下,万一输了怎么办。 “轰隆!”这一下她们可是尽了全力,这个元素之主变成了一个靶子,被二人砍得嗷嗷直叫。他拼命的的体内运转自己的四系魔力,抵挡着贞德等人的攻击,可是一样难以阻拦生命缓慢的流失。 “姐,魔兵将前面的路都拦住了,我们该怎么办?”由于两人贴了隐身符,身上还洒了隐息粉,这些魔兵无法找到他们确切的位置,只能在周围徘徊。 对于项宁轩来说,一个哈霍兰的死活其实没多大意义。反倒是那些机动灵活智慧较高的精英虫人,是其拉帝国的中坚力量。 几十万大军的调动并不容易,还需要建设通灵塔,把后方的灵魂能量输送到前线。 王坚在城墙上遥遥相望,见张珏又杀向蒙古军队,心中大慌,赶紧号令撤军。 好在冰精兽沒有一口气吞食完所有生命精元的打算。五分钟后。冰精兽终于停了下來。 “凌靖宇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竟然和光头党关系这么密切,索洛斯竟然亲自接待他,还专门找人帮他整修废弃的军事基地。”凉介江崎倒吸了一口冷气。 118 好活!当赏!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午饭过后,雨势渐止。 待城里回荡起未时的钟声,张关索领了工钱,径往保康门瓦子而去。 时辰尚早,又是雨后初霁,瓦子里游人稀少。 隔着老远,便看见班头王侥大以蒲扇遮面,正倚在树下打盹。 “王大哥!” 王侥大揭起蒲扇睨了眼:“铁牛啊,过来坐。” 他指了指一旁矮凳,复又盖 看着慕容尘依然紧闭那个修行的所在,眼帘,慕容玉心里如是想着。 触感软弹,王实仙嗅着熟悉的体香,心中的担忧慢慢淡了下来,这是最好的结局,但对他来说却是最坏的结果。 老天可能也是为了应景,雨滴稀里哗啦的滴落下来,深秋的夜,本来就凉,再加上这深秋的雨,寒意瞬间袭遍全身,让人不停的打着哆嗦。 他立马弄出来一个新手村实力排行榜,然后他们的等级调到十级,去挑战新手村的boss。 “你谁?!”手握仿六四的青年男子眉头紧皱,向前迈了一步,手中的仿六四并没有抬起,背在身后,依旧谨慎的问道。 “老板,给本尊上酒,要最好的。”这个界王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处空位上叫道。 最后,景厉琛冷然的目光停在水沐音的身,只是一秒,便移开了。 搭档的利拳犹如雨点一样连续而疯狂地落下,肢体任由冰冷的阴影席卷,仍旧牢牢地抓住芬里斯狼人的大脑袋而丝毫没有放松。 “这是善意的谎言。我当时若不那样说,你肯定要穿礼服的是不?”景厉琛牵着她走进会场,坐下后问道。 来自妖界他说过,的至强者奋力挥出,却感到从那一把神剑之上,传来了细微他说过,的震动,原本一往无前他说过,的剑,也是骤然停住了,似乎是斩到了什么坚硬他说过,的东西上面。 而数码世界这个世界很特殊,他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培育出三名传说中的骑士:蒂迈欧、克里底亚和赫谟。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说不定他手里又会多出三张堪比三幻神的神级怪兽卡。 此时,他有点后悔答应将臣的要求了,现在自己不得不按照将臣的要求,和眼前这个宏伟建筑干一架。 换句话说,这看上去的三只怪兽,是一只怪兽,但是三只却全是真的,又全不是真的。 那狂热的战意直冲斗牛,硬是将牵牛、北斗二星冲撞地偏离星辰轨道。 带着飞鸟信、高山我梦、藤宫博也一路瞬移千万里,才终于从五大明王的手上跑掉。这么高强度的空间瞬移,即使是闪耀状态下的大古都险些没有回得过气。五大明王要是再继续追下去的话,搞不好他就真的被追到没蓝了。 赵策一击即中便势不饶熊,足踏虚空,踩出一阵阵音爆,浑身上下缠绕着血色气焰恍若鬼神,拖着天谴断命戟再次追上了倒飞出去的巨熊。 当然,这个脑子不好使不是指人就傻了疯了——疯了是很有可能的——而是指,八歧大蛇一心想要净化世界,剔除人类,一但对大蛇之力沾染过深,这个理念也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并且位置努力不休。 李玉彬微微点头,拿出三枚原石,递给古一,古一有些不明所以。 “你若想让那苍陵狼助你杀掉我,我保证,在我死之前,也一定会让你陪葬。”说完,崔封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石猴。 119 赞助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辞过三人,张关索径往吴记川饭而去。 到店后把这事原原本本告诉吴掌柜。 “省得了。”吴铭微微颔首,“你想吃什么菜?尽管点。” 张关索已经白嫖一桌拜师宴,哪里还好意思点菜,忙道:“吴掌柜做的菜俺都爱吃,不消点!” 想了想,又说:“俺师父和两个姐姐的胃口大得吓人……” 吴铭笑 没多久,刘振国便带众人来到了万柳镇,在前往报告消息之人带领之下,找到了林旭,周雅馨等人。 这个年轻老板果然说话算话,说治疗费、营养费这些全包干,那就绝不含湖。 环境和氛围真的会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人的心态,吴韵林看着在前面带路的魏旭,假如是自己原来的世界,像他这么杀了人,绝对不像此时的魏旭这样平静,同样自己也是,生于和平,长于和平的人对杀人会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米歇尔不敢再休息了。她的疲惫被死亡的威胁一扫而光,她第一个冲了出来。 跟三少爷不同,留下这柄诛仙剑的天帝是真正的元婴大能,以自身实力,强行破碎虚空飞升至大千世界,尽管不知道这位天帝在大千世界混的怎么样,可他的成就还是值得肯定的。 许志勇三人从来没有想过斩杀中级血尸,血兽会如此这般轻松度过,此时都有些杀上瘾了。 此时此刻,沈羿就觉那佛光气场所衍生出的无形大力在不断倾轧自己,不断地推动空气,挤压自身。 “哼。”王旭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他没想到自己被糖果男抓住了。 那老三,只须甜言蜜语把云徐氏哄个开心,就可以从云徐氏手中搞到许多钱。 就是还要先祭祖,才可以吃。云姝婳摆上香鼎,插上三根香,领着樱花和白杨扣三个头,她在心头默念,既占你们娃娃的身体,那我会为她照料好樱花和白杨的,你们如果泉下有知,尽管安心。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一处空地,在这里有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屋,周围更是有木桩围起来的防御围墙,虽然这看上去没有一点点的安全感,但是有总好过无。 楚南也就问问,冷子璇毕竟当了董事长这么久,这点事情肯定难不倒她。 楚南默默的点点头,对于秦秋莹的要求,他没有办法拒绝,而且今天特意过来,似乎就没有想要过拒绝。 萧阳一直待在陈塘关,不过他身边这些英雄人物却是没有闲着,都是外出打探消息,萧阳现在真的算是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了。 现在楚南也就担心他的身份会曝光,不过就算到时候曝光,他也有理由应对。 路孤星听到之后很失望,没有想到竟然没有回来,如果一起回来的话,那就真的是大团圆结局了,毕竟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 “少爷,我。”夏荷看着钟无恨的眼睛,虽然钟无恨所说的她确实是有些心动,而且拥有一家酒楼也是一直以来她的心愿,可是如此一来自己欠公子的那就太多了,恐怕用一辈子的时间都还不清。 东泽不需要多想,也知道寅客想要让自己假扮白泽,来完成他的目的。 那这样其实霍霄爵挺惨的这辈子都不能感受到那方面的滋味,而且当他老婆也挺惨的。这一辈子都要守活寡了呀,就这么一个老公,但是没有老公的内在条件。 120 吴掌柜太有诚意了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菜来喽!” 李二郎接连捧出几大盘热菜。 王侥大三人看得眼睛发直,吃得满嘴流油。 无论是荤菜还是素菜,道道喷香,那荔枝腰花和酒炊白鱼更是享誉京师的名贵佳肴,三人虽不挑嘴,却也能吃出食材的不凡,绝非寻常食肆可比! 王侥大最喜欢的菜当属这道回锅肉,这滋味……以他有限的学识实在找不 刚好冷却的圣疗术,虽然没能驱散掉灵魂燃烧的效果,但却大幅缩短了持续时间,让薛菲菲还剩三分之一血量时就恢复了施法。 忠武侯府的公子怎么了?要不了你的命还不带我收点利息吗?而且谁又知道这事是我干的?我的人可压根就没动。 张佑不清楚自己推测的对不对,如今王蓉以贵人的身份怀上了龙种,日后怕也没有了验证的机会。 灵儿惊呆了,也忘了去扶齐阳,就眼睁睁地看着拿刀的那个护院又把刀拔了出来。 沈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却心不在焉起来。因为她发现不光是长公主殿下不在了,连她家大公子也是不在的,只不过一错眼,她就瞧不见她家大公子了。是巧合,还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了? 可昨天安吉拉弄出的三维立体画面,斗王是端着枪的,而且非常纯熟。 两人身后光线闪动,却没有一枪打到两人。几万人开火竟然没有一人打中,这样那些士兵气愤不已,原本整齐的队形也开始有了一丝凌乱。 沈薇和徐佑前脚才进院子,后脚晋王妃的丫鬟就到了,沈薇听了丫鬟传了晋王妃的话,眉梢扬了扬,啥也没说就进了内室。 灵儿觉得有些头疼,自己果然不适合思考这么复杂的阴谋诡计,怕是只有像齐阳哥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才能应付得来。 二人同时念动咒语,身体果然起了变化,越来越臃肿,崩巴甚至变出了一对大耳朵来,不过也仅此而已,一会儿的功夫,大耳朵就消失了。 一个是一名中年大汉,比南宫离还要年轻上几分,上身只穿了一件皮甲,露出粗壮的胳膊,肌肉隆起。长相倒是一般,浓密的胡子,脸上有一道刀疤,显得倒是很爷们儿。 离开机场,三人乘坐的士来到市中心,找了家酒店开了两间房住下,然后就在酒店吃过午饭。 可是,当他等到机会的时候,排位赛前三名的那几个家伙,竟然先他一步,晋升到了中位神。 赵策看着城墙上的曹雪阳平静开口道,但是其声却若雷霆一般响彻整个洛阳城,让所有洛阳城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 南镇联合会是一帮白皮至上者,虽然特纳也是白人,但是他手下很多像桑切斯先生这样的西裔,墨裔,黑人等等,他才不在乎人长什么色儿。 为首的队长,将一枚令牌放入到凹槽中,将臣和基里尔便消失在传送阵之中。 这青石地宫内共有33层,每一层都有数百名工作人员,这些人大多都是科研人才,还有许多有名的炼药师,制符师,铸造师等等,除非宁青云丧心病狂的让这里所有的人为他陪葬,否则,他在这里就肯定是安全的。 “很有可能。”兰疏影想到了乔一诺的那个问题,这一瞬间,好像谜团里有一根渐渐亮起的线。 嬴高心里清楚,修建府邸很有必要,这样一来,他才能赚取更多的钱,补掉亏空,然后在另外一方面持续投入。 121 小酥肉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得知掌柜的顺利借到场地,李二郎乐得合不拢嘴,默默向诸天神佛祈祷初十那天不要下雨,紧跟着又求吴掌柜保佑。 谢清欢打趣道:“瞧二郎乐呵的,定是又想师师了。” 李二郎臊得满脸通红,兀自辩解道:“某是为吴记川饭的崛起而高兴!” “嘁!师父——” 谢清欢扭头寻找师父,却见他老人家又站在 但圣上不以貌取人,“两位道长说说道法。”听听两人说的道法,谁更可信,谁更符合他的心意。 宇智波斑发力加大了对十尾的控制,鹿丸等人压力大增。影子束博术出现了问题,十尾再次蠕动起来,剩下的七条手臂挥舞。 寻千度非常留意着落万雨的反应。就连这失落之色也跟从前一模一样!从前,她没有胃口吃饭的时候,落万雨就会反省是不是他做的不好吃,下一次应该如何改进。 希兹克利夫毫无畏惧的站了出来,因为容不得他们退,毕竟让恶魔领主乱来的话,不知道要波及多少人。 姚心萝进宫后,照旧先去关睢宫见崔皇后,一踏进东正殿大门,姚心萝就敏锐地感觉到有一道敌视地目光注视着她。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爆炸产生的烟雾并未完全散去,纷飞的纸片碎片漂洒在海面上。 银雪豹虽然品阶只有地阶五级,却是一只成兽,也是很难当,当初也是花了不少金币才得来,如果不及时医治,这腿可能就废了。 回到主院,只见管家正担心地四顾,看到皇埔水寒立刻迎上前来。 抬起一脚,她用力地踩在那条金色发带上,使劲用靴子捻了一捻。 “筱月儿?哈哈哈!”那黑衣人看到筱月儿,先是稀奇古怪的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而后便是仰天大笑,同时一扭手里的那根漆黑木棍,木棍上白芒再度闪耀开来。 杨旭看着一个背着柳木做成的简易弓箭,右手拿着一根双股的铁叉,一身的粗麻布衣服瞪着红红的眼珠,满脸的鼻涕眼泪。 此刻李江没有任何放松,他很清楚位面吞噬者绝没有这么好对付,果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就算是魔鬼佣兵团的团长,凌傲都是一如既往的冷傲,平时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她睡到半夜却醒了过来,被那些可怕的噩梦给惊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对于萧家乃是武修世家,柳云晴还是非常的清楚,并且在这些年里,她还跟着萧茹儿一起学过武,只不过他的资质有限,并没有太大的成就,现在连暗劲都还没有达到。 叶昔看着这大火,处于愣神中,她想起了在王府那次大火,就心有余悸,那次大火差点害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她想到这里,就恐惧不已,浑身颤栗。 杨旭的表情是一脸的操蛋,这都什么跟什么,合着作妖反而成了正途,那后世的县市,高耸华丽的政府大厦,照这个标准,都应法办了,杨旭对这套准则真是无语。 要知道,先前萧云飞等人所展露出的实力,远远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如果是在刺杀的情况下,或许还能够有着一线机会。 夏果儿两柄大锤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颇有气势。但吴青云也不虚,一把大刀横劈斜斩丝毫不弱。 前方,军刺的成员已经完全放弃了杀手的手段,牢靠的守在防线前,利用各种遮挡物对敌人展开了猛烈的战斗。 122 吴掌柜的恩情还不完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吴铭只炸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待会儿用土灶复炸,还能加点进度。 四人分而食之,转眼便吃了个底朝天。 李二郎意犹未尽地嘬掉指尖的油星子,问掌柜的要来行头,出门寻独轮车去了。 “学会了么?”吴铭问徒弟。 “学会了!” 谢清欢斩钉截铁。 小酥肉的做法并不难,可简单归纳为码味 龙剑飞对熊大这一点还是比较满意的,起码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当下也不卖关子。 “我……”梁茜茜一听差点儿气死,她满以为江天会说到西游记,可他怎么拐到三国演义那里去了? 墨阳放开自己的精神力,覆盖了游船的四周围,发现除了登船的那几个陵墓守卫,和岸边那几个骑马的守卫统领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 而周瑜也正是因为有这些被俘虏的兵马回归,在重新招募兵马以及训练上才能够赶得上,也正是因此才能够带领军伍去进攻交州。 “什么,一百亿,这东西果真值这么多钱吗”,叶锦添并不知道他们所说物件的价值。 原来是要名额呀,这个太简单了!墨星的心里松了口气,不要说四个名额,就是四十个四百个名额,以他的紫色手镯的逆天功能,应该也很容易就办到。 墨阳没发现的是,自己的正后方,一道人影正掩藏在那边,露出的半边脸,如烧焦般,丑陋异常,发出一阵阵莫名的怪笑。 可算了,要是每次喝酒都要被灌这种东西,那她这辈子都不想喝。 “你把我抓到这种地方,又跟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太不懂你的意思。”一上来,丘比便有些无辜地问道。 “大人,我们真的没有玩忽职守,这种情况出现根本不合常理!”两魔灵惨叫道。 于是谢然提议他们重新回到参石鲵鱼的栖息地,观察他们的行踪。 一个抢救室里放了两个伤者,一个就是结婚不久刚刚死去的年轻男人。还有一个就是昏迷不醒的李军,华天成马上亲自检查了一下李军生|殖器,犹如刚阉割了的太监一样。 说起来,天下若有乱,云肃王造反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本就是吴绪宽的盟友,当初云景公主遇刺之事,就是他给安排的。 它们生前都是神祇,实力强大到无法想象,哪怕已经陨落,变成类似于鬼魂、英灵一类的灵体,其实力也不是秦川可以揣摩的,可以挡下这种危机。 随后,他又跟吉尔岚握手。这次吉尔岚带着一副墨镜,没有把自己的紫色双眸亮出来,所以九天没有受到影响。 吴凡觉得这家伙,出问题的应该不仅只有身体,脑子特么也有问题。 除了风雷剑尊和欧阳赤,剩下四位造化境修士也都拿出了看家本事,试图压制玄冥。随着七人同时出手,玄冥造成的破坏终于被限制在了嵝堺山附近十里之内。 因为不仅两位压轴选手,李想和天后华青衣排在了最后两位演唱。 何况就算能用也没办法,这么多敌人,还有的比奥特曼还大,自己根本没办法。 你把玩具放在他面前,放的时候什么样子,在看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一天都不会动一下。 岩石神的身体一个踉跄半跪在地,出人意料的没有受到太大伤势,只是被打的身形不稳。 本来还挺真情实感的孟梦一瞬间出戏,这算什么?谁写的游戏剧本,拉出来献祭了。 123 三寸不烂之舌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自大相国寺归来,苏轼和苏辙便蛰居兴国寺客舍,终日埋首经卷,潜心备考,不知不觉间,已过去八日。 这一日午后,兄弟俩正倾注心思于策论,忽闻一声清亮呼唤破窗而入: “子瞻!子由!” “子中兄!” 苏轼立时应声而起。弟弟尚未反应过来,哥哥已经掀帘而出,衣袂带风。 苏辙搁笔微叹, 当即,数名侍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朝鲜使臣往大殿之外拖去。 “赵将军,你怎么说。”朱大友已经豁出去了,一面好整以暇的装填自己的火枪,一面冷冷的问赵子琪。 以英格兰为例,在本土建立了九个军,总共十八万军队,非洲英格兰殖民地方面,也有八个军,十六万殖民军。 只是有些对不起樱玲了,因为她所想救的基格尔德,自始至终,夜神逸都没有想要去救。 “对了,那是基纽特战队和特种部队的宇宙飞船。”赫丽丝一拍手说道。 对于火云老祖,铁铮原本的戒意渐松,又有一些疑惑,如此强者居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怀太灵音吗? 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难道那接引神坛就在那片区域?无数人眼中露出贪婪,直奔那里而去。 当日,朱慈踉下旨全力寻找琉球二王子尚志,同时下旨斥责琉球王国大将军武宁,明确告诉他大明反对琉球王国的政变,让他好自为之。 现在的崇祯表现的无比轻松,因为吕汉强到了,因为还在刚到就大胜了建奴一场,这样的转机,当然让崇祯欢欣鼓舞。 看着急速而过的风景,昊天终于发现,为什么那么多人羡慕修真者了。因为在空中飞舞的感觉真是太棒了。昊天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御剑飞行。那样他就可以好好享受飞行的感觉了。 “哪道菜放几勺醋,你就能记得很清楚了。”对方盯着她面无表情,或者不如说已经看破了。 看到大哥从昏迷中醒来,众人要么喜极而泣,要么眼圈通红,悄悄的留着眼泪。 “三哥,这点你不用想那么多,出去了我们自然有办法。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出去的借口,只要你愿意带着我们,到了南华我们自然有办法解决生计问题。”秦二牛诚恳地说道。 他的眼珠迅速膨大,好像要从眼眶里绽开似的。眼睛的变化,也许没人会注意的这么细。但是手脚的哆嗦,就不是能逃过众人的眼睛的了。 上次在洪门峰会上现身的,便是由两个组织的兄弟,扮演的“阴阳冕”死士。 “知道了,这次我不会食言的。”一向冷着脸对人的霍青松在面对自己的妹妹时,很难得地现出了笑容。 唐知初和周允本来在餐厅的外面坐,这里风景好,里面能看到钓鱼的人,远处能看到山城霓虹。 “臣告退。”霍青松躬身行了一礼,便慢慢退出了大殿。而赵昌元却是看着远去的霍青松,很久也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他身边的老太监,却是一直低垂着头,像一尊石像一样。 狠狠地瞪了那中年人一眼,吕香儿愤愤地闭了上嘴,听着他念出一个编号。可当吕香儿听到那编号的主人说话时,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其实不只是吕香儿,当那人说出第一句话,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修真的境界主要分为五大境界,现在的李春望算是进入了第一大境界,洗尘境也称通窍境。 124 曾子杀彘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他们都只是灵气境的灵能者,而糖白本身就是种族强大的月光白虎,更何况还有灵根境一层的修为。 鸣人停了下来,对于水门的话鸣人并不认同,水门并没有对不起鸣人,或许抛弃鸣人殉情才是最对不起鸣人的。 幸运的是在跳跳使用出狂乱后还触发了斯塔缇克电刃的特效一个连锁闪电直接打在了已经有进气没有出去的丛豹上身直接将丛豹给电死了。 难不成其实鸣人和预言之子有关系?是水门吗?复活水门这倒是极有可能。 但看着希尔瓦娜斯面无表情的执行自己这个残酷的命令,叶荒海心中还是不由一阵愧疚。 正准备打开白眼的宁次只觉得眼前一黑,感觉好像有什么把自己套住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让各大势力头疼的水怪,在虚无的面前,就是这样不堪一击,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郝楠让葛佳丝塔芙持续的感受下,等这个增幅消失后就和郝楠说下,郝楠则是拿出光脑出来计时。 这顿晚餐非常丰盛,除了土豆之外,还有各种蔬菜,以及久违的肉食。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简直是死气沉沉,安敏儿和席双时不时对视一眼,席双也时不时瞟了瞟冷默,但他的眼里似乎只有饭菜。其实冷默的余光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席双,只不过席双不知道没有察觉罢了。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杀万仙君要见的不是姜辰,而是别的天幻丹帝,说不定已经没有办法好好站在这里了,更不要说是来找姜辰的麻烦了。 夏言浅觉得可笑,这种事情竟然也会发生,她勾起嘴角冷声笑了笑“苏锦玥…她竟然敢…”竟然敢混进宫,她想做什么?报仇?在后宫掀起风浪? 明明是他说的坦诚相待,就因为她瞒着他吃避孕药,所以他也这样治她么。 抗战时候的自行车,就像现在的奔驰宝马,谁骑上,可是场面,能给骑车子的人脸上贴金条子。 去年秋天,四老虎把妹妹邓云英按进了巨野医院,当了只会摆谱熊人的一把手院长。 看到了无极仙帝之后,幽凝的眼神之中了激动,连忙说道:“无极前辈,姜辰击杀了李天和张一二人。”听到了幽凝仙帝的话之后,无极仙帝的眼神之中顿时露出了愤怒之色。 她没看到的是他那瞬间愉悦的神情,如樱花般笑容满面的俊美容颜。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真丝睡衣,立刻下了床,走到房门处将门打开,看见她昨天穿的裙子被折叠好放在门口,张暖暖寻思着,将裙子拿进来换上之后,出了房间。 只见穆大姑直接进门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叶凡和穆逸辰,让叶凡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穆大姑这人精明市侩,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有有求老宅的时候才愿意登门,一有事就故意装聋作哑,吃亏的事情从来不做。 时光把当初那个拮据孤傲的男孩,变成了眼前这个华光流转的男人。 “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简沫淡然的笑着,然后踏着平静的步子转身离开。 主持人宫雪儿黑发很利索的梳成马尾辫,此刻用非常流利的话语将繁杂的信息通讲述给的通俗易懂。 但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朱莉。虽然不明白朱莉出现的原因,但李思萌还是被朱莉影响了。每当朱莉和寒易尘说话的时候,她的耳朵就会像条件反射一样,主动提高听力,生怕错过他俩的对话内容一样。 程逸奔也没说什么,很自然就坐下,并且从公包里取出一份件,推到了何韵嘉的面前。 李思萌伸出五指在夏嫣然的眼前晃了晃,一双眼很认真的打量着夏嫣然的眼睛。 之前应龙确实弄掉了一份残心的基地,但是根据拉蒂反馈的信息来看,残心在被应龙发现之后,就立马转移了防御圈所有的基地,可以说是相当的谨慎。 只有符箓中封存法术的威力超出了标准值,才能被称为极品符箓。 只是,当进入会议室后,那明显的冷气压,让在座的高管,一个个噤若寒蝉。 “诺。。。”将近三百个巨神兵便对着萧雨微微躬身,紧接着,他们就一字排开,每人相隔三十来丈的距离,组成了一条和西煌冥军规格相当的人墙,并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妈的,我还就不信了。”周天心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怒气冲冲爬起朝黑衣人扑去。 与艾米丽亚交换了一下眼神,燕飞拒绝了米蕾希雅的帮助,理由是他们近期不会进入爱因斯。而他们何时能够进入爱因斯,这还要看朋友的困难什么时候能够解决。 125 摆摊保康门瓦子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不过对于现在的谢言来讲已经够用了,他准备在基地里造一台超级计算机出来,让邪桑摆脱那台看上去相当原始的主机。 麻将打过几圈,随着聊天的深入,加深了彼此的印象,关系也随之亲近了不少。 一条黑色带暗红斑纹的恐怖巨蟒出现,扬起的头部超过了房屋,顶部还有个巨大的独角。 没关系,出去以后大把时间抓拍!最好是他的睡颜照也拍一张。听着金币碰撞的声音,沐时恩热血沸腾。 “那你刚才放视频的手机呢,在哪里?”苏落汐左找右找都没看到,刚刚的手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她现在才回想起来,手机不是被他给丢了吗,他刚才放视频的手机是哪里来的。 一起出现时叫冰火两仪盾,单独出现时叫烈焰盾或是玄冰盾,算是跟着功法一起变异了。 “那边有什么情报吗?”谢言转头问向邪桑,而口中的那边,指的自然是新国。 他探究的看将扮作普通护卫的晏衍,再把视线移到晏衍与奉凌汐相扣的手上,一时间瞠目结舌。 冷不丁塔姆一个吞刀妹开大的支援,倒是帮他们拿到一血,没能让人头为0的尴尬处境一直持续。 “好了好了,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郎情妾意了,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单身狗……”左江夸张地做着心碎的动作。 找到了突破口,方铭像是个得到了巨大秘宝的娃娃,眉飞色舞,高兴得停不下手来。 站在院子中,苏扬正自愣神,迎面一中年男子走来,步伐沉重,一身锦衣,鬓角发白,脸上皱纹清晰可见,这正是堂堂景王高墨,纳界境上品的高手,大齐唯一的王爷。 “老人家,今晚贫道可否在您家暂住一宿?”把脉的间隙,言道人微笑的对着左老爷子说,下颌的一缕长髯飘动,显得超然世外,却又和蔼可亲,叫人不好拒绝。 倪多事好不容易攀到枣林边上,又被火云凤突的从旁出来,一口黑漆漆的液体外加一口火焰,将倪多事逼的从山上滚了下去,若不是邋遢老头儿出手相救,只怕这会已经入了火云凤的肚子了。 午饭吃的比早饭相对丰盛一些,除了牛肉烙饼之外,还有两个炒菜,都是荤菜,另外还有一壶酒。 而且,这锁神境能够阻碍神力和精神力的运转,让习惯使用神力数千年的希里克,就跟突然没有了赖以生存的空气一样,十分难受。 倪多事暗叫一声:“可惜。”大叫一声:“哪里走!”从缥缈仙子身旁掠过,挺剑劈出,他只怕被那狮王威震天在次逃走,到时候又会来阻截缥缈仙子等人,长剑脱手而出,穿入狂风云雾中,涌身近前,双掌拍出。 就是欧阳雨滴,也就是刺陵,身上那个刺杀自己的任务,为什么影宗现在不取消对自己的追杀呢? “真的吗?有没有爱上我了?”杨边一秒变猪哥样看着昆蒂娜的大腿。 倪多事早已收刀,站立到一旁,自墨麒麟出现以后,在也不将鬼流修看在眼里,一瞬不瞬的盯着墨麒麟,眼神放光,似乎很是兴奋。 虽然只能徒步走路,但我的心情总的来说是很不错的。以往天天都闷在山上习武,一年很难得下山玩一次。下山对我来说是最高兴的事情,只有我武功突飞猛进的时候,师父说才会放我下山,算是奖励我吧。 呼噜呼噜,长长的队伍绕着校场先跑一圈,然后出军营,绕过竹林,沿着盐铁塘跑,往返十里。刚跑起来,唐秀才还没怎么样,毕竟三十出头的年纪,跑几步不算什么。可是接下来唐秀才的麻烦就来了。 说着说着,爱德华的声音不由拔高很多,一双眼睛看着彼得,满是无语。 这些本是暗世界的常识,即使稍微接触暗世界的人,或多或少也会了解,刘莽却一点也不回。 而且接下来的新年活动就是NPC投票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鬼活动。 走进了破旧的旅馆中,许钰打开手电筒,然后将其插在了头带上,许钰可没有夜视的能力,在这种漆黑的地方没有光可是寸步难行的。 说这话的时候,赵闻嘴角抽搐,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享受欲仙欲死的滋味了。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中进士!赵闻的心里根本没有底儿。 从戏园子回来,唐毅就告诉周沁筠,调动资金,应付假银票的威胁。 偌大的新闻标题,类似的新闻内容,瞬间传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关注篮球、关注nba的人都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扑!扑!几道人影冲出,木棒带起的寒风凛冽,每次劲风闪过,就会发出扑扑的几声,就有几头黑猿软倒在地。 而如今既然在脑海内出现“七”字,那么岂非意思是指,如今八名人员之中,已经有着一名已经丧生? 他知道,以木琴的性子,断然做不出去依附那些所谓的强者来换取生存机会的事情,可如果做不到懦弱的出卖自己,那么木琴选择的,必定是另外一条道路了。 126 上仙鸡块(二合一)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勾栏里不只能听曲,事实上,歌舞类表演只是其中一项演出内容,另有杂剧、说书、角抵、武术、杂手艺(魔术)、杂耍、乔影戏、傀儡戏……可谓诸戏百艺,无所不有。 节目单都是从早到晚排得满满当当的,大型的勾栏卯时便鸣鼓开场了,因而有“勾栏不闲,终日团圆”的说法。上至士人富商,下至庶民百姓,无不在勾栏里流连 最后一瞪眼,更是把自己的手指给伸了进去,但……依然是毫无效果。 刹那间,周运的脸‘色’完全白了,对方简直不是人,他根本就是一部机器,浑身上下几乎都练到家了,即便是人体最软弱的喉结竟然也会坚强似铁。 但此刻周运与他人不同,周运有圣皇护法,圣皇的单兵实力绝对已恢复到散仙,由他护法,必然是事半功倍。 暗标的开标时间要等到下午,所以他们一时间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能点了茶点开始等待起来。 她确实不怕,因为她相信孟星寒,有他在她的身边,她就可以完全的放心,无所畏惧。 而我这个杰作便是将丁含郁唱歌的视频录下来,然后传到网上,不过鉴于她的情况,视频里她带着口罩,没人知道她的身份,这样她也能稍微放松点录制视频了。 周运有点好奇,忙问金渡仙这是什么套路,居然连这么重的雾气都能驱散,金渡仙微微一笑对周运道,说他是海神护佑,这些邪气根本无法挡住他。 原来,我真的晕倒了,生命力仅有的一次,有记忆以来的一次,竟是在那种情况下。子言哥和沉奈默竟然守我一夜,而我竟然睡了两天。 赵蕙和李振国走进了一家KTV的大门,进了一间练歌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服务员走了进来,打开了电视和音响,李振国要了一瓶红酒,又点了两个菜。 自来也勉强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正在发飙的彩莹,幽幽地问了句:“为什么?”然后就倒了下去。 “吴愿,圣域不再是你的地盘,老夫追了你无数年,没想到你自己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你自己找死,怪不得老夫!”说话的人,名叫王太东。实力非同凡响,而那双眼睛早已被杀意笼罩成一片血红之色。 说完就转身蹲下,打开刚才带来的化妆箱,化妆盒,开始仔细挑拣眼影,睫‘毛’膏,粉底等。 早知道不让她看好运骰子了,这下好了,对方发现这好感度的用处了。 楚怀王对着刘邦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看着项羽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 望着天际忽然飘起的茫茫大雪,南宫长风好奇地观察着这片平原上空的天象,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蓝天现在却骤然暮云遮天落雪纷纷。 “青云……”一声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声音,伤的太浓烈,甚至有些沙哑。 田暖玉在蓝生烟身边也蹲了下来,并伸手想从他手里拿走速写本:“这个是我随便画的草稿,不用看了,以后我重新给你画”。 他们会经常来看木山,这个酒吧也变得越来越奇怪,出入的多数都是孩子和国中生。 沈无岸现在是知道了,自己对沈月如是太过于纵容了,若不是自己一直碍于曲无容需要沈月如的话,沈无岸会这样纵容沈月如吗? 没想到时隔几十年之后,这个规则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玩家们的面前。 127 性情相投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昨日在得知袁术兴兵来攻,刘备有压力但不至于感觉窒息,那到底是为什么会导致必败之局? 刘备等回去之后才知道,华佗带的三个“劣徒”可都是青史留名的名医。 由于目的地是其他城市,出租车没有进入省城,直接上了环城高速,驶向长宏市。 黎天明等人被秦昊天打成重伤,一般情况下,他们的伤没个一年半载都无法痊愈。 江炎已经不是第一次和禁忌打交道了,知道这些禁忌一旦被触犯了击杀规则,就会有本能出手击杀的冲动。 那天给她打电话那个,八成是原主的朋友,不过看上去不像是什么正经朋友的样子。 其实刚听刘成说他之前不是做经纪人时,许幸就以为他是郁慕容给工作室找的总经理或者主管之类的。 原本觉得相亲就是见个面,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合不合眼缘,但现在宋媛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他们先根据华可馨最初的计划,在R国呆五天,把著名的旅游景点都玩一遍。 变成操刀手模样陆策已经开始了,操刀手的出现属于是意外之喜,他都有点忘了,这个自己之前挑逗过的玩家。 电子声音传入脑海,剑侠客发觉不禁有一种听错的感觉,没想到这一次剑侠客的攻击居然造成了这么多的伤害。 段飞想出去走走,便披上了件外衣,这件青色的长袍还是江昌到成衣铺子里给段飞半抢半买来的,睹物思人不免又一阵唏嘘。 “这样吧,今夜住宿费也不收祝公子高价,还是按原价一百钱算。”客栈老板大笑道,随意登记了两下,不再盘问。 两人落在一片草原上,这里除了青草就是石头,非常巨大的石头。 慧莲回身一看,发现方晓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奔了上来,当时方晓慧这时候一举将才救下了她。 但是,看着所有人都在吃,连那个入师门最晚又没个球本事的白头猪都吃上了,他心中有点急了。 卜药瑶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就这么停在原地,等着封林的靠近。 白骨精娇怒无比,四下相望,只见得东方白云飘飘,似有人刚过不久。 因为这不是一个他离开纽约就能保证不被波及到的问题,哪怕他跑到这个世界的老家去,该来的还是躲不开。 帮伊芙蕾雅点了一套店里的特色套餐后,两人又选了角落里的卡座坐了下来。 唐雅真不想和赵郎峰一起同车车,除了感到压力,心里还有种隐隐的拒绝感,至少现在她没能承认赵郎峰。 一挥手,丹炉重新关闭,倒塌的石桌也重新立起来,那条狐狸腿,则被他留下。可通过这条狐狸腿,找到那几只狐狸的踪迹。 “没问题,我相信加勒特长官肯定是清白的,我也愿意陪长官你在这里一起等。”沃德故作无所谓的道。 他的吻霸道又强势,仿佛带着层次般由浅至深的倾入,我的呼吸几乎被他完全夺走。他实在是个吻技高超的男人,至少这样让人意乱情迷的吻我从来没感受过。 英雄竞技场的决斗对于龙飞来说至关重要,因为他知道,只有踏入神殿的大门,他才有机会更加的了解黑鹰组织。 “呃……”听完帕奇的话,科尔森这下子倒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了,而且帕奇说的确实也是实情,作为神盾局局长的尼克弗瑞的确做了许多普通人无法容忍的事情,而这一点,科尔森也是心知肚明的。 唐雅的脸色剧变,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马家是一个大家族,就因为自己,这么大的家族从此没有了后人!可是这又怪谁,要不是这马刚生性放荡,自己又怎么会因为要自保才那样做? 江辞云好像并没有听见我说话,我的手指在他眼前晃悠几下,他还是没察觉。 这倒不是他们不敢反驳张毅的话,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没有选择。万一错过了这样一个传送阵,导致自己无法返回仙界,那岂不是太冤枉了?因此,即便冒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顿时,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竟然被这雾中的寒气强行压制了下去,两人也感觉周身一阵舒凉之感。 “大嫂,旧日之事,不提也罢。”武大郎蜷缩在铺盖里面,潘金莲心情激荡,仍旧为他盖了一张被子。 想不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居然跟这药修门的孙思秒,还有当初到果茶店内装修的器修弟子克成子,成为了同门师兄弟。 但是这种方法,根基难免不稳,基本到了大修师期已经是为人生修武的极限,后续再难提升。 即使来过这里很多次,但伊万看到这条通道,还是打心眼里生出恐怖。 “额~我们还是说车子吧!”贾正金忙转移话题。虽然这个世界也有猪人族,但表达方式跟自己这个词语不通。 128 不输鹌鹑蛋的滋味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难怪想离开,肯定是怕我发现不是,老实交代,这傀儡究竟是什么,要不然我就要用精神系的魔法了。”瑞恩随后脸色一正,大声的喝问道。 当高怀远随军走到这里的时候,金军早已经被作为先导的骑兵赶了个干净,他远远的便看到了一座石桥,于是高怀远在这里勒住了马缰。 说罢之后,他猛然迈开双腿,以和他年纪不相称的速度朝着大殿一侧的立柱奔去,不待旁人反应过来,便一头撞在了大殿的立柱上面,当场撞得鲜血迸溅,身体随即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哎,老兄,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天查的怎么严?官兵怎么会这么多,江南出什么事情了?”一个背着算卦摊的中年人前面一个卖拨浪鼓的问道。 没错,这两个纪委的人,就是他潘东仁安排的,他计划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在秦岩还是一名刑警的时候,他就看秦岩一百个不顺眼,等秦岩摇身一变,升职为刑警队长之后,他看秦岩就更加不顺眼了,心中也充满了忌惮。 “辛苦了。”张大镖头等雷震子这边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和两人告辞,回去找王胜男疗伤。 滚滚的吼声立即传到了蒙古军兵将耳中,不由得让这帮嚣张习惯的蒙古兵将为之侧目,心里面暗暗惊了一下。 “收网的时候到了,现在骁龙卫空虚,先前的行动现在可以去做了,还有许子陵的家中,永兴坊许府已经空虚,之前的行动便可延伸到他的家中,这下他许子陵必死无疑,谁都救不了!”杨长史道。 “不,不是!”开玩笑,针对的就是黄金矮人,我们佣兵工会要来干嘛。 帝都令摩炀死狗一样躺在地上,本已经晕迷了过去,可他好歹也是玄门宗师,身躯十分强韧,片刻之间就已经从晕迷当中清醒了过来。然而因为身体受伤太过严重,手脚已经被赵鹏打断,摩炀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即使他们不去看,不去想,魔兽潮那难以名状的可怕叫声、依旧会穿透所有捂着耳朵的手掌,然后把那宛如各种金属片同时挠玻璃一样让人难受的声音、传递进人的脑子里。 “确实如此;您……有何见教?”勒兰努力保持着表情上的平静和音调上的稳定。 可是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民不聊生,国将不国,所有有良知的华夏人,都挺身而出,想方设法解救国家于危难之间。 就在邪物公鸡准备再次朝着猴子发起挑衅的时候……一种不太友好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从残余的灰烬情况来看……将近五成的粮食被烧毁,只抢救下来……两成。”回答他的人是南极镇伯爵。 赵玦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失去了联动,自己的所有意识只有脑袋,感受不到来自身体的知觉,而自己的脑袋也慢慢的掉落,最后落在地上,赵玦使劲的眨着眼睛,可没过几秒,再也没感觉了。 如今,只需要七八秒的时间,水水濑就能够顺利将冰系能量球凝聚起来的,而且水水獭有种预感,他只要继续认真地磨炼下去,这个凝聚过程还会能够缩减到一两秒左右。 “王虎道友,你现在离去,你我都可相安无事,若是不走,老夫也不会怕了你!”华老顿时冷道。 “周师兄太谦虚了,除了真传弟子秦天雪秦师姐之外,周师兄是本宗这一代弟子中,第二个领悟剑意的人!不管现在身份如何,一旦进入内门,必定前途不可限量!”丁晨义顿时说道。 化石蛋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但随后蛋壳外金光一闪,把黏住自己的丝网烧毁。 用脚踢了踢云梦雪,她纹丝不动的躺在那里,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黑色头发下是紧闭的眼和一张苍白的脸,抿紧的嘴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 “二姐姐莫要取笑妹妹了,若非妹妹早已有婚约,如今出嫁的只怕便是二姐姐了”,水涟月撇去几分冷漠,淡淡一笑款款道。 “好好好,不说了。我是你的。”叶俊轩顶着苏涵的鼻尖,吻了吻她的嘴唇。 杨暕这么一说,韩强就知道杨暕要亲自和李靖谈话,当然有一些话是不能随便让人听到的。“好的,我马上去办”说完还给李靖一个眼神。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前边那昏暗遥远的大山中,猛然颤粟了起来,呜呜~~~又像鬼啸,又似咆哮,还未完全黑下来的天际,顿时间充满了黑色的丝线,天色瞬间就变得伸手看不见了五指。 妖孽男人轻笑着,笑容使他更添妖魅气息,略长微卷的发下若隐若现着水滴形红宝石耳坠,也随着他的笑轻轻荡动,在明月与路灯的照映下,闪放着诡异星光。 原本凌云门的八卦堂主精通八卦盾甲之术。但是看过这阵法后。竟然不处可破。 夜幕下,忽然有不同的人影从四面窜出,如鬼如魅,往火光之地迅速聚拢。 原來上帝是公平的。给谁的都不会太多。幸福是需要代价的。沒有天上掉下的幸福。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但是手掌大权,享受了无上的荣华富贵后,多尔衮的这股子勇气早就是在慢慢消磨,此时已然是没有多少了。 叫着他到了一处僻静的草厅,周围即便无人,景玉也没让他跪下。 他微信里面有很多那种主动来加他微信的妹子,他基本不和她们聊天。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忘记我这个好姐妹了呢。”听歌可怜巴巴的看着司嗔嗔,就在司嗔嗔想上前拥抱听歌的时候却一下子晕倒在了地上。 顾炎武懊悔不已,刚刚还被顾炎武安慰的黄廷,这时候反过来也是安慰起了顾炎武。 大理寺的人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想着太后的寿宴刚刚结束没多久,皇家就又添了喜事。 129 花式炒面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谢清欢快走两步追上师父,低声问:“师父,今日没有备料,鲜肉菜蔬一概无存,咱们做什么菜?”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是灶王爷下凡,没有新鲜的食材,如何变得出堪比卤鹌鹑蛋的美味? 李二郎也说:“掌柜的需要什么肉,某这便去买。只是咱们和两位姐姐约好一个时辰后碰头,若去迟了,怕是连站脚的地方都 因为金龙的三路防御塔几乎全部被夜魔拔掉,因此三路的兵线无一例外都是朝着金龙这一方推进的,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五换五对于夜魔而言都是稳赚不亏的交换。 二人回过头来,“只是通过感知元气来‘看’啦,奥兹平不也是这样吗?”说着还摆个头示意了一下。 他说的“谎话”未必是天衣无缝,可他的表情绝对是不容置疑……语气又酸又醋的,像是真的一样。 当这个表情出现时,在场的人只感觉心底有n头吃草的马狂奔而过。 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虽然倒在地上,仍让飞扑过来攻击着子莫。 闪现还捏在手中的沐璟在技能CD冷却完毕之后直接朝着对方塔下的诺手和盲僧走去,此时他的大招还剩下大概五秒,勉强还可以利用一下。 这是一种至阳的火焰,比鬼界堡的丁火不知强大多少倍,比之人间的阳光还要炙热。据说三昧真火可以炼化太阳,可以烧塌一方世界。此火不死不灭,万物皆可为其火源。 “我们现在的痛苦你也是亲眼目睹的!”张家良说这句话就有些违心了,其实他内心已经接受了宋程程。 他们申屠家就算还有材料,也绝对是边角料料,就算拿去交换,可能也换不来一枚高级灵符的制作材料。 这仅仅只是一试而已,龙不凡也没想过自己能不能修成,可是那真气却真的经过巨阙穴,然后抵达风池穴、人中穴,最后慢慢冲向头顶的百会穴。 能够投靠清虚门,还能获得天大的机缘,这足够让二星势力眼红。 他们惊恐的发现,一条舌头钻进了她的嘴中,在里面肆意的游动,瞧着那个之前出状况的家伙,此时是多么的忘情。 当然,丹方对于有些丹师而言,看的比命都重要,比如欧阳长松。 浮生至尊怒喝一声,天地响起滚滚惊雷般的声音,至尊之威震慑众生,哪怕只是初入至尊,也足以让通神级惊惧。 陈师道欲言又止,嘴巴微张,他很想拒绝王渣的提议,如果真的这样做,实际上,他早就已经输了。 在奔跑的同时,拿出步话机,我现在要联系上班长,起码要知道她们那里是个什么情况。 那人把他带领导金色大殿前,“师尊就在里面,公子请进。”说完便退了下去。 哎,希望中革联可以早日收复这里。谭政委继续匍匐前进,沿着右侧围墙前进。围墙边停满了车,车上多多少少有些生锈,很多车轮胎都瘪了。 从黄金宫殿归来,方青掠夺了里面许多宝物,现在并不缺高等级宝物,哪怕神血都不缺乏。 眼看着千陌刺向九凰眉心的长枪就要落下,忽然一道身影掠了过来,挥着手中的大刀看向了千陌的长矛。 我们平常知道的,就是东、南、西、北这四个方向,所谓的四面八方,也只是多了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方向。 “我……我想和你一起去……”千若若的眸子里似乎有光芒闪烁,微乎其微,但却给人以清楚的坚决。 130 老干妈是何方神圣?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又过了两炷香的工夫,梁思禽叹一口气,放下竹签,掉头望来,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万绳腿上。那条伤腿乌黑肿胀,万绳咬牙苦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巨龟点着头,林东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他竟然也晕了过去。 “主人,很难!三十一级以下,每一个强者只有一次推荐的机会!”乌兰雄道。 “你真的是米再集团的总经理?”包房里,丛筠惊愕的看着孙汐,不敢相信的问道。 王梦看着天幕总感觉好像听他在刻意的隐藏着什么。哪里不对却有说不上来。一时愣在了哪里。天幕挥挥手也不进庙宇,带领几人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孙汐,咱们动手吧,再不动手就真晚了”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的话再次传进了孙汐耳朵里,卫星火看上去都有些急的发抖。 如果没有特殊的丹药辅助疗伤的话,以后在武道一途之上,再也不会有太多的进境了。 “我在外面等你,吃完之后出来,我们就可以去寻找你的父亲了。”唐逸看着坐下来的青儿,平淡的说了一句之后就走了出去,昨夜他凝聚血脉,但不知道青儿会不会真的有,一切随缘吧。 “呵呵,一听这话,就知道你真把青山村当成了自己的家。对了,不少村民们都向我打听呢,问方法官怎么不来了。”慕青笑道。 那天后,老皇帝回宫后给送来了不少的珍品。说什么是给赔罪的。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老皇帝是想讨顾浅浅的欢心。他是想纳顾浅浅为妃。 说不得骂不得,还要处处顺着她的心意。否则就跟你闹情绪,嘟着嘴巴在你面前掉眼泪,委屈巴拉的,跟你卖惨卖委屈。 “第一道这么简单的题目您都没答对,还能让我怎么办?”凤栖玥幽幽控诉。 “我不是贱婢!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一定剥了你的皮!”柳怜儿气的浑身发抖,满是怨毒的赌咒道。 半天后,方朝阳打通了尚勇的电话,将刚才跟许守行的通话内容,以及自己分析的结果,一并说了出来。 罗夏走到杰西卡身旁,拿起一旁的制服夹克,盖在她的身上,让她在多睡一会,而她胳膊压着的报告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五毒兽飞在笼子里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龙瀚还有玲珑,里面竟是渴望和期盼之色,仿佛是在请求两人帮忙把它从笼子里面救出来一般。 陆离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呢,帮着谁都不好,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阵香风吹过,将游子诗从对系统的研究中拉回到屋子里面的世界来,连忙站起身,去帮苏音将饭菜端上桌。 白羽凌等人惊了,妖灵冥火跟混沌之龙有关?貌似有从凶妖灵口中听到过,但他只以为是胡扯呢。 “另外,他们并没有什么大动静,只是在搜索各大秘境,但根据那些情报人员透露,搜索各大秘境只是个幌子,真正意图是在搜索一个隐藏的神奇秘境,似乎是受到了其他人的委托。 这些怪物的感知丝毫不逊色于唐泽他们,几乎是被发现的瞬间,火弹与冰霜便破开层层黑雾袭来。 “我也一样,很荣幸见到你,炎龙陛下。外面的十艘战舰,是你的属下吗。”奥丁虽然是问,但是语气十分肯定。 众人本听他说话慢吞吞的,似是一个智者,但冷不丁冒出一句“他妈的”,都是一愣。 可就算唐老大想起,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现在的他可没有心情浪费时间。 知道了这一点,凌宙天恨不得把源聚剑里面的微型计算机给拆除下来,但他现在根本就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出关的?四百年你去哪儿了?你的法力怎么变的这么强了?”蛟魔王接连几个问题问道。 大麦可不信,硬说是梁午,半夜把他给撵了出来的,好霸占他老妈,气得是呼哧呼哧的。 “这说的不十是废话吗?”程玉满头黑线,那人若愿意除非他脑子抽了。 她就说傅修恩受过他父亲妾室的苦,怎么还会走他父亲的老路呢? 开车的梁午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面抱着的母子两,眼神黑黑的,后面坐着的那是他的一对宝贝。 难得看权雨初哑口无言的样子,席微风心情大好,拎着自己的行李就率先走了一步。 “都行!!!”倪国平一改之前非常愉悦的神态,全程一副高冷脸,让在场众人都颇有些尴尬。 自从南门唯我在幽谷城被打败后,他就暗中发誓,一定要制作出格肸勇武所使用的武器,只有武器相当,双方才能争斗的资本,不然,即使人再多也不可能取胜,只能是飞蛾扑火,有去无回。 就在曹格推开门,抬脚进来的一刻,李静儿立刻转身,走去附近的化妆台,坐了下来,努力的恢复那波动的情绪。 当然攻击程玉的那只兽,也停了下来,冲着上面的平台,不情愿地仰头低吼几声。 “筱筱,只是吃顿饭,你没必要这样吧!”蓝千辰有些担心起来。 公寓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入睡,可是唯独十七,却一点儿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两只眼睛就是合不上。 不过,他们几个却没有嫉妒,更多的是欣喜。他们都无比期待,这个登上战争舞台就尽显天分的年轻人能在这场卫国之战中爆发出怎样的风采。 北岛晴空说着指了指那空空如也的袖口,此时面对面看向北岛星空时,同样的位置同样空洞的袖袍,却只能又是暗暗咬了咬牙,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 周武现在当然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他现在很生气,而且他不相信林大哥会骗他,所以他直接问了城里人,去了醉卧楼,他准备找他的林大哥。 而成步云所谓的能够突破,不过是依靠长久的时间累积,参悟法则,做到结合入门,然后从而突破牢笼。 131 干炒牛河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莫说店堂里的客人,便是守在灶台边上的谢清欢,眼见着玉带般的河粉卷起焦香金边,又在猛火舔舐下激发出香浓锅气,也禁不住直咽唾沫! 目光扫过案台,忽地轻“咦”一声。 “师父,”她指着剩余的晶莹河粉与鲜嫩牛柳,声音难掩雀跃,“这还剩了好些食材。” 吴铭笑道:“这是咱们的午饭,吃饱了好给铁牛 刘璝简直如同听到了最为不可思议的事,但他信了,因为外面的厮杀声和惨叫声。 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来了:“这是树。这是雾。”随后又想到:“对了,这里是魔周山。孤独哪里去了?”转身去看孤独,却看不见孤独。 “岁月参见主母!”那团光芒没必要回答逸梦的话,而是恭恭敬敬的说道。 欧阳柔埋着脑袋顿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羞红着脸,低着头跟在傅羲身后走回了屋内。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杀莫杉,他招手将一根紫色绳子取了出来,这是从紫霞仙子那里抢来的,早已被方逸炼化,在方逸一动心念之后,这根紫色绳子立时将莫杉缠住。 同时,随着一声如玻璃碎裂一般的声音响起,那拴天链缔造的空间牢笼便碎成一块一块的。 嘶,项昊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杯茶水,竟值一百万?实在是太疯狂了,且不论是否真实,但此茶定是神品。 萧清婵闻言顿时忍不住一阵咯咯直笑,但还是启动了车子,载着萧峰离开了学院大门口。 萧峰似是感受到了赵无极的失落,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赵无极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出了房间。 金色的龙鲤鱼闻言,两颗眼珠子转了转,它可不想一直被按在这石头上,如果只是吃颗丹药,就能让这大笨熊放过它的话,那吃了也不妨,反正不过一颗普通的调养的丹药。 随着C级支线剧情和2000奖励点的扣除,郑吒手中的石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石质的外表褪去,成为了一柄白色的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斧头,刃口闪烁着寒光。 一旦没了肚里那个孩子护身,厉老太太分分钟能把纪言姈扫地出门。 她跟着一个佣兵找到了佣兵工行,斜对面有一家炼金工房。想了想她决定进去询问一下是否能够租用他们的炼金设施。以及,他们收不收炼金药剂。 而这一切并没有逃过陆仁甲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他紧紧盯着眼前这绝美的春色,嘴角渐渐泛起一丝淫邪的笑容。铭烟薇当然感受到了对方火辣辣的目光,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心头,让她不由得浑身一颤。 那肥胖男子开始很是不屑,几本术法丢出,准备看着这眼中钉神形俱灭。 仙姑动了春心,仙姑自己却不知道,只是就着茫茫大雪,回味着那一盅冰镇银耳羹。 罗峰双眸保持着平静,这两个家伙可没法杀自己,但却是自己的试炼石。 好在当苏晨打开菜单,看到了除去‘背包’、‘属性’选项外的退出键后,他松了口气。 叶凡自然也听到了周围的声音,但是他并没有理会,而是直接走到叶诚身前。 “安全第一,再说我这不是不熟练,我堂堂一个飙车王者车技还能不如你?”容臻油门扭到底,倒是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时澋把车上的变速调了,车速最高也达不到先前的中等速度。 132 好戏开锣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三人轻装上路,各自带上足够的钱和一葫芦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李二郎是此间常客,引着二人熟门熟路地抵达一处气派非凡的所在,但见前方人头攒动,喧声如潮,一座巨大的戏棚赫然矗立! 在外面只能看到高架的棚顶,其上覆以厚密苇席遮阳避雨,四周则以手腕粗细的圆木紧密围成一人高的栅栏,仅留一大一小两 ‘可以,只要你想好了,那么你认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欧阳天宇对着风楚月说道。 当天晚上八点半傅总把我和玉兰送到南昌柳红家宿舍楼下,就去了象湖管理区新建的一栋别墅里住。 一只黑鹰盘旋而下飞到轻舞的手上,轻舞解下黑应爪子上绑着的信筒。 只见四周漆黑无光,脚下亦是深邃无比,只有那高挂天窘的繁星透露出点点星光,照亮着这一方空间。 伏念被这一番话已经是扰得晕头转向,越看越觉得轻舞那张无害的脸其实是只狐狸。 当时,悬浮陆地只能在远离海岸线的地方盘旋,悬浮陆地上滞留的所有污染物很难游向海岸线,从这么远的地方安全着陆。 我怎么能够那样想?岂不是堕落了?南宫香菱绝对不允许自己和魏索这个大色狼那么亲近。 “明白了。原来我们的爸爸不是王青弟弟的爸爸,爸爸在骗人!哼!”玉兰朝柳青翘着嘴做了个鬼脸,这在平时会引得大家开怀大笑,但我们只是尴尬地互相笑了笑。 方浪并不知道松阳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但他知道,松阳的死,给银时带来的打击是无法计量的。 加莱将自己的肉身力量强化到了极限,燃烧生命之能强化后的十万奔雷却依旧没有能够杀死幕极天。 听到这件事不但有内鬼,还有J国和A国的检测机构参与,唐霸皱起了眉头。 也许是因为前世的原因,叶天对烤野味非常熟悉,火候与肉质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虽然没有调味品,却也将肉质的鲜美程度完美体现了出来。 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地行实力的强者降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是否能够超越圣约的那个圣灵? “表姐,这个色狼欺负我,你不帮我,还替他说话!哼,算是我看错你了,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了!”一股委屈浮上了夏凝柔精致的鹅蛋俏脸上,对着白诗璇说完,立刻就转身去到房间,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就准备离开。 依旧只是一声,在众人惊愕目光下,吴戟已经是倒飞出去,甚至是比起之前没全力出手的时候还要不堪,自己根本止不住身形,在地上不断翻滚,直接掉下了擂台。 没有看高个胖子哪怕一眼,周浩双眼平视,又喝了一口手里的二锅头。 云雾之中,听不见有任何声音,让人觉得那里面是一片死寂,没有活物。 然后拿出手机,进入恐怖头条APP,查询这只邪物的具体信息,以及处理办法。 听了吴用Q话,钟思欣Q手颤抖了一下,最上面Q饭盒居然拿不住,啪地一声掉到地上了。 如果是假的,去看一眼,距离原本的路程,也就耽搁两天左右,也不是不能赌一把,只是需要确定这消息是真是假。 叶连枝被激起熊熊的斗志,追得更加凶猛了,根据对叶耀祖的了解,预判了他的预判,虚晃一枪,抢先抓住了他的后脖颈,一把按在地上就开始揪耳朵。 133 吴记川饭的代言人(二合一)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暖场表演的女飐身段纤细,按现代的划分标准当属蝇量级,与其说是角力,不如说是福利,众女飐彼此搂抱撕扯,展露柔韧的身段和香艳的春色。 韩春春与赛关索是凭真本事吃饭的重量级相扑手,对此软舞自是撇嘴嗤笑:“嘁,一群绣花枕头也配叫角抵?” 台下看客倒是看得满面红光,喝彩连连。 暖场毕,赛事部 “不行,太慢了。”闫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肉就在手边,明明一口就能吃到,非要分好几口,这事儿他忍不了,所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锦瑟却浑不在意,见蒋渭生总算是有了调笑的心思,终于放下心来。 每个房间门上,都有一个暗语,只有破解门上的暗语,得到密码后,才能入住此房间。 毕竟星条国人会排外,却不会太排斥自己的狗,有的时候说不定还会丢一根骨头让这狗去咬自己讨厌的人。 随着衙役一行人远去,众狱卒偷偷嘘了声气,这处牢狱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喧嚣。 而且,最关键的事情是,司昊天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要往哪里走,他顿时就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才好了。 这一株药草的名字叫做绮罗郁金香,雍容华贵,服食了它,能吸收天地精华,日月生辉。 “这家伙还有血性,可他傻了么?里面就可能有一个能制作诅画的人。”胡青不得不感慨,愤怒使人失智。 如果是后者,那是不是代表其他技能也有这样的效果?那才是真的牛了。 王萍话音刚落,一个男人迅速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一个巴掌甩到了王萍的脸上,整个过程毫无犹豫的意思。 在他打电话过去说明来意后,对方虽然疑惑顾行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号码,但在得知顾行要购买大批实验器材后,对方态度立刻变得热情起来。 “别担心,所有中毒员工都已经得到了及时救治,都没有生命危险,至于中毒原因,正在调查之中。”相比之前的电话,荣少琛现在的声音轻柔多了。 “西华内院弟子,楚楚,你可知错?”就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内功可谓了得,就是坐在最中间的那一位白胡子老头,留的跟电视中那些老道长一样的花白的长胡子,感觉这就是有修为的人的标志一样。 “轰!”就在舒烽的力量传输过程断开的那一瞬间那个能量球,炸裂开来,爆出来的力量直接向舒烽猛击过去,“不好!”老人马上收住自己的力量,但是明显已经完了,老人力量冲击也直接对准舒烽。 随着行驶,铁桥上的车越来越少,直至除了他们所乘坐的这辆车外,便再没有了其他车。 即便只是用肉眼看去,也分明能够看得出来他们身上那份凌厉气势的截然不同。 一方面是想借此提高学校的名气和名声,另一方面自然也是想拿自己的光荣事例去激励和鼓舞下面的学弟学妹们。 由于杀手组织纪律森严,尽管那些杀手们怒不可遏,但要真正行动还得经过罗刹鬼王首肯,就在杀手们向罗刹鬼王投去询问的目光时,这一幕正好被他们看在了眼里。 他今天接电话的次数实在频繁,林青敛起笑开的眼角,待他打完电话也没了刚才的气氛。 “青禾,怎么了?”北冥青禾的表情变化,被北冥岩敏锐的察觉到,此时北冥岩开口问道。 134 对台戏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张关索连克强敌,竟以新人之姿悍然杀至最终轮的争锋,向已经连霸八期擂主的王秀英发起挑战! 一场表演性质的乔相扑过后,决赛打开! 这一场较量,堪称龙争虎斗。 张关索施展出浑身解数,闪转如鹰,擒拿似蟒,数次逼得那王秀英险象环生! 台上汗滴成雨,台下喝彩与惊呼交替如潮! 张关索 顾影的未婚夫是个神秘人,常年呆在西方,和西方国家的教会、黑帮、政客、大亨等等都有联系,经常出席一些上流社会的聚会,很有能量。 说完,雷善又随手扔了2瓶药水给陈玉楼,陈玉楼看着那瓶里翠绿的颜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东西,顿时犹豫了起来。 在恢复之前,他就算到异界那边也是苟在屋里修炼。不敢擅出,捡漏这种好事起码要等好几年。 见过傅砚辞处理公事的人就知道,每当他发怒或者被触碰了逆鳞,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一改几个时辰前,在厨房的装扮,两位大娘现在穿金戴银,身着绫罗绸缎,要不是盛意提前知道两位大娘的身份。 刚抬起头的盛意,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一个热情火辣的姑娘献上了一个香吻。 貂蝉和穆桂英坐上了周若桐的路虎卫士,李裕则是骑着摩托车,孤零零在后面跟着。 下面没有山洞了,难道真的要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望着这惊人的高度,盛意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三人一听,瞬间跟吃了炸药桶一样,气势汹汹的就拎着将军府的下人,冲到了谢珩的院中。 这种借手下人头的操作对三国的人很正常,曹操也借过手下的人头,还说出了那句流传千古的“汝妻子吾养之”。 “看来我是搭着老爷和灵灵的光了,那我就收下喽,”说罢就在众人面前戴上了。 “把这些人,全都关押起来,交给楚年处置,至于要怎么做,就让楚年自己决定好了!”皇甫夜皱眉说道。 上次合成解毒药水的时候,苗然曾经试过用普通的蝎毒和蛇毒跟晶体结合,不过都没什么效果,而这次的结果却让苗然十分意外。 章琰都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却不好回去,只能先回父母家。第二天就离开了,估计没想好怎么对付玳瑁之前,是不会回来的。 而王迪将车停在路口处但并没有下车,眼睛盯着518房间的灯光。 任西行眉头一皱,看向刘翔则跑去,竟也不加理踩。手上长剑轻轻磨开。 一副画面浮现萧羽的面前,昏暗的环境,在大白天出现这样的场景,只能说明黎娅或许处于某个密道中。 上官云更觉疑惑,也不知这张觉是谁,这几人为何又要逼其造反。听辛坎之言,耶律延禧身边仍有些江湖中人,只怕杨一知就在其中,上官云赶紧退出皇宫,欲与萧莹莹会合后跟着辛坎直奔燕云。 墨时澈俊脸线条绷得很紧,闻言眼神更暗了,他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在想,她非要留着宁宁在身边是什么意思。 郝宇说这话时,其实他自己也很难受,但他强忍着,没有向折磨身体、磨砺精神意志的痛苦妥协。 看到躲在远处偷偷看着他们的陶夭夭,俞桑忍不住开口说到,要是再不过去,陶夭夭可能下一秒冲过来了。 秦老三的棋牌室可不止有麻将,楼上可是还有各种赌博机,有的时候还会组织一些大局,不然秦老三光靠麻将桌的台费也过得不了那么滋润。 135 古典戏曲之鼻祖 - 我的饭馆通北宋 - 庄申晨 “巧极!”欧阳发同样大感意外,“吴掌柜亦好此道?” 吴铭含笑叉手:“我和谢厨娘是陪二郎来捧个场。” “欧阳小官人也爱听师师的曲子?”李二郎一副碰到同好的口吻。 欧阳发笑着摇摇头:“我是头一回来保康门瓦子,见两棚唱对台戏,便随意选了一处。” “小官人选了个顶好的!”李二郎斩钉截 “难怪你能一下子发现我,莲心眼就是厉害。”憋了半天,我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说完,索罗张开双臂,整个身体突然膨胀,本来瘦高的他有些驼背,身子已经直立,在他的身体周边一股金色的能量用处。 “我明白了!怪不得刚才两人进阵以后到处乱闯,原来这阵中根本是难辨方向。”邓艾唏嘘叹道,同时开始思考破阵之法。 “三头魇兽”不飞,魔抗完全可以无视任何魔法造成的魔法效果伤害。 张开眼看到赵一颜在她病床前,王淑珍侧头微微一声轻叹,无力的抬起手在赵一颜的头上轻轻的拂过,苍白的脸上挂上一丝无奈的笑意,看到她在身边,王淑珍一时说不出的滋味。 赵一颜觉得不好意思了,跟乔澈一起吃饭,不管怎么说好像都应该提前跟他交代一声的,现在明显就是先斩后奏,某人这样的态度,好像也正常。 就在修为推动到了炼气五层时,商浩的全身发生着剧烈的震动这,气息逐渐又平息了下来。 他们回到夜归人的时候已经早上七点多了,一进门就见先他们一步回来的包大同坐在吧台处喝酒。 几个月前,有一个自称江东周善的人曾去过费家,找到了自己的族伯费仁,希望费家能够支持刘永,当时自己恰好在场,而费仁也口头答应了。 他一番呵斥,弟子们又振奋起来,同仇敌忾,揭过方才那一页不谈,实在是辩不过,就使出移祸江东这一招来。 花无忧今日穿的是绯衣印象中的那一袭黑衣,暗红的彼岸花边,这一身正是他的‘官服’。 赫连愿的语气中颇为的吃味不已,显然是对于叶梵天的行为颇为的不满。 转过头,卿鸿看着碧儿略带责备的眼神,心中一虚,这才放慢了步,一步一摇,这本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举止,可卿鸿却深恶痛疾。 因为素静雅回了葬花宫,月葬月不喜欢她,所以,一般不会出她的房间,也只有唐唐每天要面对她。 就因为这样,她不想让西门飘雪太过伤心,她只能如此,才能让他远离自己,只能如此了。 “什么”他凝视着那古朴静默的眸,犹如失去了魂魄一般,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惊恐之下,她只能静静的跪拜在神佛之前,以期借神的力量助赵皓渡过劫难。 但是叶梵天却很是清晰的感觉到了眼前的尤物的玉手在颤抖,而且颤抖的相当厉害。 而水叶门的这些护法们实力的确太差了,所以,这样一来,他们虽然是想上前抓住盘宇鸿他们,可是却又害怕空姬,毕竟空姬之前的那一手实在是太震撼了,即使是此刻,很多人的心中都没还未恢复平静。 幸好!幸好!昨晚没拿自己人做实验,就连江岚本人也不禁和索伦对视一眼,心底阵阵后怕。 简曈睡的迷迷糊糊,微微的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中,看到一张微笑着如天神般的面孔。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