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客从天来(求个收藏,拜谢各位剑仙)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重阳,天色大亮 苍桐山上,一大捆茱萸顺着极陡的山路,一路踉踉跄跄的滑至山脚下,一晃一晃的靠在一块青石旁,方才渐渐向后倒去,露出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满脸大汗,顺势躺在茱萸上,也不嫌硌得慌,仰头眯眼眉眼含笑。 少年在小镇的酒楼帮工。 小镇重阳一直都有背插茱萸携手登高的习俗,所以每至重阳,少年都起个大早,进山背一大捆茱萸,放在酒楼门前,路人自取,分文不收,唯独有个规矩,一人一枝,不可多拿,为此专门找人写了告示,贴在门旁。 每次瞅见有人伸手,少年便急急倚在门口,微微一笑,也不出声,来人不管有心无心,面对这样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倒也无人多拿,只是乐了酒楼掌柜,多次出言相劝,半个铜钱不挣,何苦来哉,劳心费力。 少年每次只是乐呵呵的说:”不累,多好的事”。便转头擦桌,一圈又一圈,擦得发亮。 对少年而言,这哪里是多好,这是天下极好极好的事 少年姓苏,名长莫,爹娘六年前双双离世,这酒楼,原是他家的。 小镇在灵墟洲不过弹丸之地,与世隔绝,少有人来,六年前流窜来一圈逃荒之人,引发了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瘟疫,酒楼是当年第一个停了生意救济的商家,最后却成了唯一打起了灵幡的人家。 那年苏长陌仅有五岁,少年的父亲也是年轻时迁来此地,小镇之内,举目无亲,偌大的酒楼,铁定是守不住了,倒不如为孩子换个平平安安,父亲临终前将酒楼送给了好友也就是现在的掌柜老拐,钱财酒楼不用给孩子一分一毫,只求一事,让少年健康长大。这些事,少年其实很小就听到过乡亲们的风言风语。 所以这些年少年说是帮工,倒也没苦着饿着,转眼间便已是年方十一,一年年往高了窜。 日头渐升,少年左右晃了晃肩膀,憋了一口气,弯腰屈膝,将那一大捆茱萸生生拔起,离地寸许。整个人又埋于茱萸,向着酒楼挪去,时不时想到某处,便摇头晃脑哑然失笑:今儿的酒客定是好多好多的。 小镇偏僻,人倒不算少,每到逢年过节,甚是热闹,酒楼位置也好,临近主街,地处小镇中间,喝酒的人自然少不了,生意不错。 少年这些年每日里既忙着端酒上菜,也得空便学着酿酒,采花拾露,选粮试水,倒是给折出了一套自己法子,练得了一手酿酒的绝活儿,用酒客的话说就是别具一格,风味极雅,用老拐叔的话说就是有天赋。 一路上行人很少,少年额头汗水,如珠坠地,也顾不得擦,前颠后晃得到了酒楼。 左右张望,老拐叔应该是还未起,少年照例将茱萸放在门口,贴上告示,坐在门槛上,双手撑头,乐嘻嘻的看着街道,双目出神…… 小镇云天上,一位宽衣大袖的青衣男子,横卧云上,盯着小镇酒楼,时而蹙眉,时而顿首,自言自语:“我这老胳膊老腿不比当年啊,这三样东西都打散可是要了老命啊,不行不行,得找人帮忙……要不留一样?万一弄巧成拙,那就真的登顶无望了啊!烦人,真烦人!”。 男子言罢,缓缓抬头,看着天外,神色严肃,神道传承,天下文脉,大道气运,那么你到底想要哪一个呢? “老莫,起这早啊,昨儿有没有梦见大姑娘?”一道略显稚嫩却刻意扯着嗓子故作深沉的声音远远传来。 苏长莫头也没回只是微微一笑,这声音咱小镇独一份,唐英,唐大爷。 话音未落,拐角窜出一个少年,白衣云纹,就是皮肤略黑,顺势向门槛坐下,手却已经给苏长莫的肩头来了狠狠一个巴掌,“咋个不理人呢,怎么,和大姑娘亲嘴被老拐叫醒了?”话未说完,少年自己一脸猥琐,笑个不停。 少年姓唐名英,“小镇巨富”,唐家是土生土长的小镇住户,据说祖上出了位将军,拓土开疆的那种。 后来回了小镇,连当地郡守都得礼让三分,父亲开了个铁匠铺,母亲开了个面馆,不图挣钱,只为一乐。 唐家到底多有钱,苏长莫听酒客聊过,即使子孙皆废物,挥霍八代有余荫,流言不知真假,但这小子打小打架,是真没输过,不是厉害,是真没人敢打。 苏长莫七岁起第一次在酒楼里帮忙便遇见了当时圆鼓鼓的黑小子,气呼呼的拿着酒壶来打酒,苏长莫看着年龄相仿煞是亲近,便主动接过了酒壶,谁知黑小子骂骂咧咧,催促不停,当时窘的苏长莫双颊泛红,临走,扔了锭银子,钱也不找,扭头就走。 一来二去,两人熟识,转眼便是五年,苏长莫便成了少年口中的过命兄弟,生死之交。 苏长莫拿了一把茱萸,塞到唐英怀里,开口道:“给唐叔叔打酒?” “老不死的大清早就要喝,说是不喝点爬不上去苍桐山,耽误今天的好日子。”唐英边说便整了整茱萸,刚好八根,不多不少。 “本来想拦的,但老头子昨儿遇到了点事,我远远听见和爷爷在书房吵个不停,便没张口。”唐英双手杵着门槛,声音低了不少。 “大人的事,别多想,有什么事叔叔肯定会告诉你的。”苏长莫扯了扯嘴角,说话间将唐英提溜了起来,:“走,先打酒” 唐英挣开衣领,“大爷才不管他呢,爱咋咋,不过老莫,今天我还有正事给你说,你知道吗---”话音未落,一袭青衣先两人一步迈过门槛,唐英盯着来人,若无其事,闭口不言。 苏长莫上前两步,招手入座,笑道:“客官今儿要点什么酒” “今日小忧愁”男子落座拂袖笑道 “好嘞”苏长莫转身,唐英早已站在柜台后揭开酒封。 酒楼有五种酒,不多,但是风格各异口味极佳,酿造之法只有自己和老拐叔知道,前任郡守曾亲自来此重金买过,老拐叔没给一个好脸色。 后来一段时间店里生意一直起起落落,不是很好。 直到三年前那位说书先生来了小镇,第一次来,口气极大,五种酒,各一坛,齐上。那天酒馆里的人喝酒也慢了些,大多双手拢袖,盯着那位一身儒衫,头戴道家样式发冠的的说书人,故事源源不断,酒杯前赴后继。 老先生酒量还是不错的,喝完了四坛,最后跳上桌子对店里的酒大赞不已:“人间小愁数桑落,喜乐萦怀是新丰,对花弄影唯松月,苦海茫茫当须臾,凡尘不念,生死不问,还属十八仙。”说完便摔在了酒桌上。 众人吓得不轻,唯有老拐叔在一旁浅笑呢喃:雅,大雅,妈的,这是个人才。 第二天老拐叔便将说书先生的话印在了酒坛酒杯柜台后,满满当当,一个不落。酒坛上不再是花鸟鱼虫和桑落,新丰,松月,须臾,十八仙,寥寥数字。也是从那日起,酒楼生意蒸蒸日上,这几句话也在酒客中口口相传,成了点酒的雅言。 那老先生当日睡在了酒楼,是第二日傍晚才醒的,看见店里新印的酒杯,一个劲的叹气,俗,太俗,直到老拐叔开口这是出自昨日老先生的大作,那老先生,立刻换了笑脸,仔细把玩,给老拐叔久久竖着大拇指,慧眼,掌柜的慧眼。 自此,老先生便留在酒楼,说书为生。 苏长莫上完酒便回到柜台,男子点头致谢,也不言语,只是坐那儿喝酒,喝的极慢。 青衣男子两日前第一次来酒楼,丰神俊逸,正气凛然,苏长莫一打眼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得是大地方来的人,还不是一般的大地方。这年在酒楼里,别的没学到什么,唯独见的人多,见得事儿多。眼力劲儿,够足。用书上的话说就是,那人带着仙气。 苏长莫打完酒递给黢黑少年,示意回家。 唐英挑眉道:“不急不急,我正事儿还没给你说呢,再说,我今儿可又是给你一个开门红啊,怎么没的感谢还赶人呢?你说哪次不是我一来屁股后面便会来一大堆人,我可是你的福星。” 苏长莫一时语塞,顿了许久道:“好,你只要不怕挨你爹揍,待到啥时候都行。” 苏长莫怔怔出神,唐英的话,无力反驳,他也不是第一次发现,这小子每次来的时候,店里的人,总会多出几分。 就像他们去掏鸟蛋,不论之前多少棵树上无功而返,只要唐英上树,总会收获极丰。 诸多小事,不外如是。 少年比苏长莫低了大半个头,可实际只是小了一岁而已。唐英站在柜子后扭头看了眼那中年男子,看着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冷哼了一声,拽了下苏长莫胳膊压低了声音:“我们去后堂,真有事给你说。” 苏长莫看了眼门口,有刚到的小二在迎客,想来也无事,转身来到后堂。 唐英紧张的看了看四周,神情严肃道:“老莫,我给你说啊,我虽然听的不确定,但是八九不离十,你可莫要不当回事啊。” 苏长莫紧了紧眉头:“嗯,你说,我听着呢”往日的唐英,这种神情,很少。 唐英一手捂嘴:“镇上这些老宅子怕是保不住了,据说啊小镇下的矿脉今年要动工了,老旧宅子官家都要收回去,让人都去镇子西南角去住,那儿修了一大片气势磅礴的宅子,愿意卖的人,据说都可以有一处,双层阁楼,高门大院,风光得很,最近我家来了好几拨人,好像都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可是我爹似乎不愿意,昨儿跟爷爷的吵架,估计也是因为这事。” “好,今晚给老拐叔说说,”苏长莫抬头看了看四周说道。 少年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苏长莫脖子上:“你是不是傻,我给你说可不是为了让你给老拐说,他这些年,钱可没少挣,我是让你自己有个打算,这酒楼要是卖了又不会给你一个宅子,到时你就收拾来我家,我让我爹给咱开个酒楼,咱两经营。”苏长莫摸了摸脖子,若有所思。 唐英捏了捏鼻子,头更低了点,压着嗓子:”最重要的是我听见我爹给我娘说,愿意卖宅子的还能捡条命,不愿意的,鬼知道最后会怎样,你到时可别犯傻,老拐要是不乐意,你卷了铺盖就跑,咱两一起住。” 苏长莫愣了愣,低声回了个好。 少年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苏长莫有点出神。 刚刚送走了少年,陆陆续续来了一堆人,喝酒的喝酒,打酒的打酒,酒楼小二加上苏长莫四个人,一直忙个不停,期间苏长莫上楼找了次老拐叔,不在屋里,应该是去了夫子庙。 苏长莫心事重重的下了楼。 老拐叔向来是个甩手掌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也不去别处,只去苍桐山上的夫子庙,说的庙,其实是个书院,只是荒废多年,算上看门的也才六人,但是有个书阁,藏书很多。老拐喜欢跟庙里的夫子下棋,每次在酒楼里找不到人,去庙里,准在。 楼下的青衣男子还在,也没添酒,只那一小壶,还没完。 苏长莫心里一直念叨着:唐英的话必须给老拐叔赶紧说了,免的吃亏,尤其唐英自己可能都没在意的最后那几件小事,苏长莫听后一直心神不定。 “昨天晚饭后我和堂弟下棋,唐家来了一拨人,进了院子,我感觉浑身不舒服,老有人盯着自己似的,家里突然像个冰窖,寒气逼人,你能信,那局棋我居然输给了堂弟!气的我都眼花了,看见一只鸽子往家里飞,结果在天上莫名成了一堆灰,妈的,把老子吓得不轻。” 他堂弟的棋术,不高,唐英说的那种感觉,听着都觉得阴森。 苏长莫有些心烦意乱,未免出错,便不上酒结账,站在门口迎客。 矿脉一事,苏长莫是知道的。 三年前说是小镇下面发现了矿脉,此后,闭塞的小镇便有了很多新面孔,三年来络绎不绝。 小镇住户起先觉得新奇,多了,便习以为常。 也是因此,苏长莫见了很多说书先生口中的人物,儒衫书生,老道沙弥,文人墨客,绿林好汉。这些,在以往是不曾有的。但是奇怪的是,这些人大多住一段时间就走,留下的人,也没个营生,就只是住在镇子里,偶尔游荡,像极了书上的纨绔子弟,倒也没干啥害人的事,早年间镇上就有人将宅子卖给这些人,举家搬迁。 恍恍惚惚,临近晌午,店里人也少了。 苏长莫瞥了眼茱萸,剩的不多,今日也没注意,不知道有没有人多拿,过往路人家里没有的,是不是都拿到了。 甩了甩头,少年低头捡了三枝,进了酒楼放在柜台后。 苏长莫看了眼那人,还没走,脸正对着柜台这边,闭目而坐,苏长莫拿了酒壶酒提,低头准备打壶酒。 “哐啷”一声,蓦然炸响,苏长莫惊得退了数步,后背贴墙,死死盯着青衣男子,额头汗水细密如珠,酒壶已碎,酒提落地,对面男子,纹丝不动,可苏长莫很确定在刚刚低头刹那,那男子身首分离,一脸微笑,瞬间贴在自己脸前,鼻尖对鼻尖,四目相望,唤了一声“苏长莫”。苏长莫觉得自己肝胆欲碎。 夫子庙内,棋子落,一声“放肆”,酒楼内,青衣人,发梢轻风一缕。 苏长莫一手扶墙,一手掀帘,转了个身到了后堂,贴着墙缓缓蹲下,缓了良久,方才起身,心里暗骂了句真是见了鬼了。着实是没得力气开口骂了。 苏长莫去了后厨,炒了青笋,鸡蛋,拿了刚出笼的百花糕。轻轻掀开帘子,那人已走,少年松了一口气,拿了柜台上的茱萸,脚步快了几分,向着店外走去。 爹娘的祭日也在今天。 “苏长莫。” 刚出店门没几步的少年一回头,吓得脖子一缩,青衣男子,站在茱萸旁,双手负后。 “有事?”苏长莫语气带着丝丝怒意。 男子缓步走向少年,“我要去北山,你去吗?” 苏长莫瞠目结舌,眉头紧锁,差点骂了句你大爷。 这让我怎么说,能不去吗?可是谁要跟你一起!这人莫不是个傻子,才跟你说过几句话,今日竟如此莫名其妙。苏长莫闭口不言,站着不动。 “还不走吗?”男子微微低了下头,眼神真挚。 苏长莫一脸无奈,将手中茱萸和食盒放在地上,双手作揖,“先生请先走,乡野中人,不善言语,今日登高,怕扰了先生雅兴。” 男子一笑,同样作揖,“我是初次前去,还请帮忙带个路,如有唐突,还望见谅。” 正午阳光,宽广长街,青衣黑褂,一高一矮作揖状,小小风流。 苏长莫受不了男子同样弯腰久久不起身,只能作罢,拿了篮子茱萸,向着北山而去,男子三两步后,与少年并排,两人影子,很短。 男子未出声,苏长莫也未说话,天似穹庐,暖风阵阵。 小镇天外,不断有客来。 第二章山雨骤临(求个收藏,拜谢各位剑仙)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路上行人皆是三三两两,手中茱萸与酒,一路谈笑风生。 逢年过节,少年就如今日般,都喜欢坐在酒楼门槛,看着天,看树,看彩灯,看行人,看着人们成双成对,眉笑眼开,那时,他觉得他们就是自己和爹娘。 所以苏长莫喜欢过节,喜欢看着人们亲朋一堂,背大捆的茱萸,送免费的花灯,别让人们因为这些少了过节的兴致,多好的事,这是天底下极好极好的事啊,能耐大了去了。 少年心神悠悠,不经意间,背越挺越直,头越昂越高。 男子双目无神,视线落极远处。 这小子,神魂倒是不俗,禁得起一声仙人唤灵,若是常人,今后恐怕便是一生痴傻。 苏长莫回了回神,看了眼身旁男子,自己这么多年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去北山。 少年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了,今日登高,落单的人,背后肯定都有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吧。 还没来得及接着悲天悯人,苏长莫心里突然又浮现出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惊悚!太惊悚。苏长莫狠狠瞪了眼男子,加快了脚步。 差了半步的男子,嘴角上扬,大袖飘飘,恍若神人。 到了山下,苏长莫率先停步,转身盯着男子,意思再明显不过,山在这儿,各自登山,分道扬镳。 男子双手置于腹前,手中拿着枝茱萸,苏长莫微微诧异。 “一起吧,我去碑林,不会打扰你。”男子语气,不容置疑,率先一步,开始登山。 苏长莫心中诧异,还未开口便身侧无人。一路相伴都到了山下,也没得必要这会非得分开,虽感无奈,但仍然扶了扶食盒,紧跟其后。 苏长莫越发确定,这人脑子肯定不对劲。 小镇只有三座大山,最高的云涛山说是野兽极多,从记事起便已封山,紧紧相依的便是夫子庙坐落的苍桐山,只比云涛山矮了一截,山势极陡,风景极佳,也是平日里游人最多,小镇居民登高的唯一去处。 脚下的北山,高度不及苍桐山一半,虽和苍桐山相隔不及一里之地,却是全然不同的风貌,树木稀疏,乱石林立,花草难寻,称之荒山,亦不为过。 登高之日来此山,何况还是去那连鸟兽都不去的碑林,你说不是脑子有病,能是啥?当然,自己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苏长莫将手中茱萸插在衣领处,双手牢牢抱着食盒,抬头望去,抛开男子莫名其妙的举动,只看此时背影,还是十分伟岸的,比自己见过的所有男子,都高。感觉将眼前山路撑得满满当当。 不知是不是此间原因,这条往年安静荒芜的小道,今日倒不是过分冷清。 少年这些年在酒楼,见得怪事,不算少,今日虽有意外,倒也不至于如何慌乱。 酒楼本就是做的与人打交道的生意,形形色色的人,稀奇古怪的事,茫茫多,耐不住性子,控制不了情绪,是断然不行的。而恰巧在这方面,少年做的不错。帮工五年,大错一件没有。 当年父母逝世,少年其实三个月后就知道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又哪有能赌堵上的妇人嘴。 少年长大了,没去私塾,可是慢慢识字,道理也懂得越来越多。很多事,心知肚明,但他从没开口问过老拐叔,老拐叔也从未提过只言片语。即使是爹娘的事,也一句未提,有些事,只要提起,不论有心无心,在别人看来也许就都是兴师问罪,少年不愿意如此,他是店小二,他是掌柜,也是恩人。能活着,便已是世间最大的恩赐。 爹娘的墓,在小路尽头右边,碑林在左。 虽是有些气喘,但转眼已到小路分岔口,男子停步转身,正对着少年。 “一会要不要等我一起下山?” 苏长莫一愣,这人,怎么这么不见外呢?还没来及张口。男子伸手轻抚少年头顶:“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苏长莫下意识躲了躲,没躲开,抬头时,男子已经在好几步开外。 腿长就是好,走的真快,少年转身,脚下生风。 娘最吃青笋了,这青笋是我亲自采的,口味不重,就放了一点点辣椒,鸡蛋还是今儿炒的有点焦了,委实是刚被吓得不轻,要是不好吃,你就少吃点,不吃也没事的,都给爹吃,百花糕是今日新做的,娘你多吃点。 少年嘴角上扬,将酒菜都放在墓碑前,茱萸碑前各一枝。 爹,这酒是我新琢磨出来的法子酿的,连老拐叔都不知道呢,我尝着还行,就是比着其他酒,时间久点,去年就给你酿了,前几天时间才刚够,就不等到过年了,先给你尝尝。少年双手抱膝,坐在两个墓碑前,不及碑高。 少年未张嘴,但心里邻里琐事,喜乐见闻,一件件一桩桩,如高山流水,缓缓流淌。 小镇里老人闲聊说过,说给阴间人的话,心里想着,对方就听得到,说出来,会给阴差听了去,说不定还会亡人招来祸端,所以少年这些年来,来的次数极多,坐的很久,唯独没张过嘴,没流过泪。 脚下寸地,头顶高天,无声无息,有大悲伤。 ----- 北山碑林,是个镇里老人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破败地方,从小路尽头左处,蔓延到整个山顶,皆是东倒西歪,残破不堪的古碑。 据说刚发现时从赤方国都城来了好些人,文字古老,无人认识。 无论官家还是平民,当时将此处掘了大半,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找着,这才作罢。本来就破败不堪的地方便更加荒芜,平日里连个鸟叫也听不见。 整个小镇,来此处最多的人,当属苏长莫。 少年年幼,逢年过节来爹娘墓前,瞧着偌大一片碑林,虽看不懂碑文,但和爹娘的墓碑样式也相差无几,该是多少人的爹娘也睡在这里,不知是后代子孙有了出息迁出了小镇,还是有了不为人知的变故,才年年月月,没一个人来给上柱香,瞧上一眼,也给打扫打扫。 后来这些事就都是少年做了。 每次学着说书先生嘴里学来的话,敬酒扫地,喃喃自语:老祖宗们勿担心,儿孙后代,承祖上余荫,诗书庙堂,三军商贾,皆有建树,无奈山高水长,往复耗时,不能坟前尽孝,碑前柱香,儿孙们亦是深感疚负,待诸事妥当,必子孙尽到,立祠修碑,长跪谢罪。 少年每次说完,嘴角含笑,话虽不是你们子孙亲口说,但他们心里定是这般想,你们这些老祖宗们断然是不会怪他们的,对吧?哪有人怪自己孩子的! 最后,还不忘多说两句,也不知道你们是多大的大户人家,书香门第,我爹娘穷苦人家出生,若有冒犯到你们,看在我这么多年给你们酒喝,给你们扫墓的份上,你们可千万网开一面,都睡在一座山上,千万别和他们计较,他们是好人,言辞恳切,略显着急。断壁残垣,寂静如渊。 只是此日,这座古旧碑林,自青衣男子一脚踏入起,便山河倒转,气象惊人。 男子眼前,是一片无垠的血色世界,残肢断骸,流血漂橹,断手残足如山高,无头身躯入云霄,发似茂林,眼比高楼,巨大无比,数之不尽,血流如注,汇为江湖,男子抬头不见天穹,虚空之上,是一片悬空血海,巨浪滔天,更有瓢泼血雨,如天瀑倒挂,自地上江湖起,于头顶血海落,逆流而上。 男子站定,双手拢袖,学那少年,茱萸插在衣领间。缓缓开口:“老朋友见面,非要整这么大场面吓我?” 此方天地,无人应声,只是瞬间,血雨骤停,化为数以万计的刀枪剑戟,神兵利器,如海涌浪,冲向男子,声势浩大。 “这么多年不见,想不到你们怨气还是这么大。既然如此,那便不论交情,只谈生意,如何?”男子说话间,右手前伸,天地静止,刀剑悬于一尺外。 一袭青衣缓步向前,漫天神兵让出一条通道,青衣男子停在血海中央,粲然一笑,抬手间有石桌现于身旁,一酒壶,四酒杯,跃然其上。 “坐下说,山高路远,口干舌燥。”男子揽袖落座,抬头,石桌旁,一英俊男子,星眉朗目,金甲覆身,执戟而立,眼中怒意,如暴雨将倾。 “如果你们能杀到他面前,我为你们出手三次,至于结果,不确定。”青衣男子举杯道。 “哦?”金甲男子略感意外。倒酒言道:“你要什么?” “你们收去那少年身上的神道传承,还要助我打散他身上的天道馈赠!” “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值得跑这里一趟?” “如果单单是其中一种,确实不难。” “他的天道气运,这么强?比得上我神道亿万年的传承加身?” 青衣男子微笑不语。 金甲男子沉声道:“你应该知道,他是我们最后的押注,你的三次出手,不够。” “现在的我,此间事了,只能全力出手三次。” 金甲男子有丝不解道:“你该知道,此次是这方天地最后一次天道馈赠,打散了,便永远没机会站在最高处。” “这就不该你管了。” “这孩子,还有玄机?” 青衣男子面无表情。 尸山,血雨,杯酒,两人,推杯换盏,唇枪舌剑。美中不足,终究是亏欠的太多,怒火难消,只现身一人。 日头渐斜,少年起身:爹,娘,你们也回吧,这一次相见,不知你们要翻过多少座山,趟过多少条河,一定很远,很辛苦。 如果饭不好吃,记得梦里告诉我,食材我都备着,跑一趟北山,不远。 爹,娘,我十一岁了,我离着见你们,又近了一岁呢,你们别着急,回吧,山上风大…… 碑前人越退越远,眼中碑越走越小。 碑林上空,一声巨响,青衣男子踉跄而出,血色世界,金甲神人,执戟劈砍状,缓缓收势。男子整了整青衣道:“暴躁,太暴躁!” 苏长莫坐在小路分岔口,神色有些萎靡,听得巨响,暗道一声不好,那男子莫不是个盗贼,要炸了碑林盗宝? 早该给说一声的,那儿没得好东西,少年刚刚起身,便看见那人,甩着八字步,大步而来,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男子刚到眼前便席地而坐,看着苏长莫拍了拍屁股旁边的空地。 “为什么从始至终不问我姓甚名谁,为何一路胁迫你?”男子低头看着苏长莫。 苏长莫遥遥望着小镇道:“酒楼的规矩,不能随便打听客人的事,如果客人要说,听着就是,所以---” “说实话。”男子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苏长莫的话,不过语气,很是温和。 苏长莫看了眼男子,四目相对,两个男人,都没躲闪。 收回目光,苏长莫低头顶在双膝上,“说书先生的故事里,也有个卖酒的小童,就因为说了句过路官爷这是去哪儿,莫要太过辛劳,停下来喝杯酒水再走,就被官爷下马,一刀分尸,还留下句,军机要事,贱民何敢!” 男子呀然,温声道:“这么怕这世间人与事?” 少年好像有些意外男子会如此说,想了想,低声道:“倒不是怕,只是不敢,”说完扯了根野草,绕在手指上。 似是觉得不妥,紧声道:“也不对,只是不想麻烦别人。” 少年难得说完主动看了眼男子,眼神奕奕,不过略显慌乱,这是他第一次向着外人说这些,老拐叔,他也未曾说过。 “为什么觉得会麻烦别人?你经常给别人惹麻烦?”男子微笑出声道。 “那倒没有,我只是不想,我是见过的,唐英和人打了架,不管对错,唐叔叔都要去给人家赔礼道歉的,还有穆浩儒,不好好读书,他爷爷还要带着他去学堂给先生认错,你想啊,那多不好,何况我还没有---”少年的话戛然而止,脸色涨红,不对,不应该这么说的,怎么能这么说呢?爹娘听了会不开心的,呸呸呸,少年有些自责。 男子善解人意的岔开话题,伸出手臂揽在少年肩头:“想不想有天什么都不怕,想干嘛就干嘛?”苏长莫有些异样,从没长辈摸了自己头,还搂着自己肩,这感觉……苏长莫有些慌乱,倒没听清男子说了什么。 男子盯着少年,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再次开口道:“想不想读书?” 苏长莫扭着脖子惊讶道:“这你都知道?” 男子挑眉:“那是,这天下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呢。” 苏长莫以手拍额,这人,脑袋果然还是有点不正常的。至于读书,少年是真的想,其他事,他不在乎,委屈也罢,比不上别人也罢,那都是毛毛雨,唯独读书,少年心神往之。 老拐叔是个很古怪的人,神出鬼没,性情不定,这么多年,除了吃喝,从未过问过他的任何事,所以自己,除了吃喝,也是没麻烦过老拐叔一件事,从不越雷池半步,即使他连雷池在哪儿都不知道。 小时候滚得一身泥也罢,看见好吃的糖果也罢,老拐叔,连个眼神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即使自己知道,只要开口,老拐叔一定会买的。但是他从小到大,没对老拐叔提过半个要求。 少年当他是恩人,大恩人,却也仅仅只能是恩人,无法亲近,可跪拜谢之,却不可携手比肩,撒娇耍混,喜乐同享。 到了读书的年纪,少年主动说不想去,没理由花老拐叔的钱。老拐叔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出,老拐叔没劝他去,他是开心的,却也是遗憾的。 开心的是读书这顶大顶大的事,他依然没麻烦老拐叔,少年心里敞亮,在他看来,向这世间任何人索取一丁点,都是大大的亏欠,自己能活着,就是这世界的恩泽。遗憾的是,先生书里,那些白衣飘飘,花间吟诗,月下舞剑,长路漫漫,上下求索,巍巍朝堂,为民立言的人儿,终究是做不成了。 少年心神缥缈,一时忘了言语。 男子双目,有悲有喜,对他而言,清瘦少年,心如沃野,千里如碧,自始至终,纤毫可见。 少年回神,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出神太久,也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刚刚男子所问开口, “无妨,本就是闲谈,没那么多规矩”男子揽着少年肩头的手转而捂住少年头顶。 少年惊讶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男子笑的更加放肆,“不是说了,这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少年听完就有些后悔,忘了,问这干啥。这人脑子总归是有点问题的,问题不大也是问题啊! 苏长莫将男子手从头顶拿开,问道“问了我那么多,那你呢?” 男子转头望着少年,“怎么,酒楼不是有规矩吗?怎的,不怕我?不怕麻烦了?” 苏长莫气呼呼瞪了眼男子,一声不吭,心里却同样微感诧异,自己今儿个胆子确实大了点哦?对青衣男子,他隐隐觉得,不是坏人,更可怕的是,他觉得这男子,似曾相识。 男子学着苏长莫将下巴放在双膝上,声如暖日,“我啊,是个老天不喜,人间不爱的该死之人,可是奈何我厉害啊,也就成了个孤魂野鬼。前尘往事,不提也罢,至于今日为何一次次胁迫你,是因为甚是想念啊---”一个长长的尾音,深深藏进去了男子没有说出口的好久不见。 男子歪着头,盯着少年的双眸,在那双眸子里,似乎有一个提酒背剑的男子,声声唤着达歌,呼啸而来。 男子眼神湿润,少年一脸茫然。 “我叫达歌” “噗---”本来听得聚精会神的少年瞬间破功,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立马又以手死死按在嘴上。 “想什么呢,是通真达灵,可歌可泣的的达歌”男子故作严肃,高声辩解道,但同样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丝丝笑意。 男子抿了抿嘴接着说道“我向来四海为家,游历天下,今儿救死扶伤,明儿行侠仗义,晃着晃着就到了这儿,听说这儿有个碑林邪性,就来看看能不能降个妖,除个魔,至于为什么找上你,着实是瞧见酒楼名字起的好,酒名也好,而你,长得潇洒帅气,甚得我心”一句句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少年一声长叹,心里骂了声自己,看来自己脑子也不过够用,明知道是这么个不着调得人,为啥还在这儿浪费时间,怕是自己今儿个心眼儿也缺了块,回去得吃点鸡心,补补。 苏长莫起身,低着头冲下山去。 “怎么走了啊?我还没说完呢!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尿的我满身都是啊,你倒是听我说啊----”青衣男子搂着两个如云大袖,在后面气势磅礴一路追去。 少年耳中,唯风声呼啸 碑林处一道红光,俶尔远逝,似是故意从男子肩头穿过,撞得男子一个趔趄,向着少年后背,一闪而没。 男子戏谑一笑:“挨了一戟你都不给,这儿会倒主动送来,下贱!真下贱!”说话间,撅起屁股,跑得飞快。 身后一切,苏长莫一概不知。 红光在少年背部消失之时,小镇官邸处,一道神虹,冲天而起,直入云海,青衣男子抬了抬眼皮:“不识时务”。云海之上,一缕清风落在身背道剑,张目四望的中年男子脸上,一声惊雷,云海撕裂,道剑男子以脸朝地,直插而下,电光火石间,官邸有洞,深及九里。 弹丸小镇,风波暗涌,这次世人眼中的天道馈赠,万年难遇的大道种子现世,四海七周齐聚的一场大争,不是又要吊出多少万年王八蛋,人间,天上,都不是太平年份啊!青衣男子若无其事继续下山,嘀嘀咕咕:小莫啊,咱都不要,啥都不要,残羹剩饭,拾人牙慧的事咱不做。 北山之上有风起,黑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苏长莫暗道一声不好,自己走惯了山路,也不知道那人,走到了何处,可别出了意外。 少年停步回首,一头撞进宽广胸膛,男子紧随其后,不及寸许。 苏长莫困窘抬头,青纸油伞,头顶高悬。 男子轻轻转正少年肩膀,示意少年,迈步下山,苏长莫莫名心安,嘴角微扬。 “先生哪里来的伞?知道今儿个有雷雨?”苏长莫悄声问道。 男子神色高昂:“不知道,但我这双大袖,天地都装得下,怎会装不下一把纸伞,咱啥都有,不怕!” 少年一声嗤笑,也不做声。傻就傻吧,是个好人就行,脑子这东西,强求不来的。 少年凝神,男子唇间有歌出: 山雨骤 初与少年游,并髻轻走 谈笑江山,翻雨覆雨手 未知天倾,千里共绸缪 陈酿犹在手,倾盏尽瓯 旧友可否,共山雨风满袖 …………………. 心间暖日清风,足下山高水阔。 天地风雨,油纸伞外,山高小路,四目含笑。 小镇酒楼,墨匾金字,上书“水云间”门前三尺,鲜衣怒马,有少年,狭刀将出。 第三章四方云动(求个收藏,拜谢各位剑仙)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骤雨疾风,来去皆快。 行至山脚便已是云开日朗,苏长莫抱着伞,提着食盒,二人依旧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苏长莫听得多,说的少,委实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按男子所说,他和父母是旧识,早年父亲也是那江湖游侠,两人是至交好友,后来父亲定居小镇,自己出生时,此人也曾来过,所以与自己也算老相识。 然后又是一大堆的陈年旧事。 他与父亲如何身无分文露宿街头,如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苏长莫每件事听得极细,记得很牢,信的不多。 有些事苏长莫想张口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却张不了口。 就像为什么遇到难事都是我父亲掉头就跑你挺身而上?为啥总是父亲被打的鼻青脸肿你力挽狂澜? 苏长莫觉得这些事,不靠谱,但着实是自己记忆力里,关于爹娘的事,太少,欲辨无言,可苏长莫心里确信,爹不会那样的人!记忆虽然模糊,但那背影,顶天,立地。 男子双手负后,每次说起神激昂,而后凝神,默不作声,盯着少年心湖,看着稚气小人用心铭记,看着那些质疑,欣喜,失落,男子嘴角上扬,心生安慰。 故事是真故事,是不是对号入座,不重要。 小镇衙署内,议事堂呢,男女老少,数十人分坐左右,屏息凝神,一位身背道剑男子缓步入内。 ------ 一路行来,登高归来的人亦是熙熙攘攘,落汤鸡者,十之八九,少年有些同情,又有些庆幸,紧了紧怀中纸伞。 遥遥瞧见酒楼,苏长莫心中一紧,有少年,着华服,弯腰,抽刀状。 苏长莫加紧脚步,青衣男子神色波澜不惊。 一口气到了酒楼,苏长莫有些纳闷,那少年一动不动,宛如石塑,这是在这儿站了多久,怎的也没个人出来看看,按说酒楼有人啊。 苏长莫转身到少年面前,刚想张口,可是身子转正瞬间,眉头紧皱,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似如山倾,压顶而下,苏长莫稍许弯腰,一口气憋在胸口,难以呼出,莫名闭嘴,逃离般进了酒楼,喘气如牛。 青衣男子面不改色一直在旁,见苏长莫进了酒楼,脚步轻抬,与少年擦肩而过,少年握刀手一紧,眉尖微挑。 酒楼内,苏长莫微微有些诧异,老拐叔斜躺在柜台旁的藤椅上,闭眼摇扇,四个店里小二也是四散在店里各处,神色慌乱。 酒桌上的客人也不算少,五桌,十四人。 三桌是小镇住户,衣服还稍有潮湿,许是在次避雨,其余两桌,皆是陌生面孔,一桌三人,一位紫衣少年闭目而坐,袖口九龙盘旋,身旁一金发一白眉两男子,年龄不大,神色严肃。另一桌一老一少,小的面色略显苍白,白色衣角处还留有些许未擦拭干净的泥渍,老头子一胳膊搭在酒桌上,一脚踩在凳子上,砸吧着嘴。 所有人一声不吭,有意无意的瞥向紫衣少年。 整个酒楼,落针可闻。 苏长莫两步到藤椅前,弯腰叫了声叔。 男子眼也没睁,摆了摆手:“没事,不用管,少爷们打架,尽兴了就好,看着点东西,桌椅板凳,打坏了照价赔偿就行。”最后几字,声音略高。 苏长莫无奈起身,心里暗叹一声:又来,真是不怕有天惹了贵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酒楼但凡打架斗殴,老拐叔从来不管,巴不得打架的人可劲砸,等到事后赔偿,要价极高,连块撕碎的布也不放过,每一次的赔偿金,能顶酒楼两三个月的收入。 遇到一时拿不出赔偿的穷苦人家,还允许赊账,每月给一部分,一年内给完就行。为此没少给小镇人背后说道,可老拐叔毫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 只是这几年,小镇人赔的多了,再大的酒疯,也得忍着出了这道门,这些外乡人,今儿怕是又要出血。 要是自己回来早点就好了,还能给提个醒,想到此处,苏长莫转头,青衣男子已然落座,不知啥时要了酒,该是已经喝了好几杯,见苏长莫转头看来,男子轻抬酒杯,微笑致意。 苏长莫哭笑不得。 看了眼店里店外,苏长莫摇摇头,挪步柜台前,身边少年,敦厚高大,二十出头,苏长莫记事起此人便是酒楼伙计,只知道叫楚兴,打小孤儿,和一个妹妹相依为命,不过为人良善,但平日里沉默寡言。 “咋回事?”苏长莫低头悄声问道。 楚兴瞥了眼老拐叔,小声回复:“我们也不大明白,这几位客起先进了酒楼还有说有笑的,一个劲的夸咱的酒好喝,每桌都上了三四坛的,不过清一色的都要了最贵的十八仙,一看就不是差钱的主。” “喝着喝着,店里飘进来一片梧桐叶,那紫衣少年和门外的少年是邻桌,背对而坐,同时伸手去捡,就为这,两人就挣起来了,都不撒手,我去解围,满大街都是,我去给再捡一个不就好了,再不行,撕开了一人一?好嘛,两人吃人似的,齐刷刷瞪了我一眼,娘的,吓死个人。结果老拐叔来了句:不服打一架,谁赢谁拿走不就是了,屁大点事,墨迹!结果两人就成现在这样了。” 苏长莫以手扶额,瞥了眼藤椅之上,造孽啊! 少年继续言道:“大地方的人,变脸是真的快,谁能想到前一刻还相互介绍寒暄的人,下一刻就能拔刀相向, 瞧见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没,紫衣少年和持刀少年两人准备在店里动手,那白衣小伙去拉架,没成想那持刀少年,一脚就将那小伙踢到门外泥地你能信?脾气忒大,力气也大,然后自己走到门外,可是紫衣少年纹丝不动,他自己便在门口那样站着,三四个时辰了都,期间就说了一句话:说他的刀,时间越久,这紫衣少年越是接不下,别到最后,得用命去接。神神叨叨,像是厉害的不行。” 苏长莫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今儿这人,脑子都不对劲?看了一圈,少年一脸的苦笑,总不能真要这样等下去? 楚兴断断续续的说着那几人,姓甚名谁,低头看着桌面,眼神躲闪,生怕给那几人听了去。 苏长莫心底泛起一丝不安。 紫衣少年,困龙渊楚玄,门外少年,封魔楼萧安,那一身白衣,脸比衣白的少年,有个更白的名字:邪月坡白杨。那男子老人,从始至终,皆未道出姓名。 苏长莫虽生在小镇,从未见识过外面世界,但是听的故事懂得道理,不算少。那位说书先生可是连私塾的夫子都夸过的满腹经纶,立地书橱。 这几人的名字,不一般,在书中,最起码得是那飞檐走壁,开山裂石的江湖大侠,才是如此名号!才会如此称呼。 苏长莫神色忧虑:可千万别马失前蹄,遇到传说中的江湖人物,那些人,那可都是手起刀落,生死不过一念间的冷血高人----应该不是,应该不是的,哪儿有那么年轻的高手,应该是官家富商的公子哥吧……老拐叔啊老拐叔,咋的那么爱钱啊! 苏长莫摇头晃脑,脸上红白交替,青衣男子看得笑意连连。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能让老拐叔因此丢了性命,苏长莫纠结良久,又俯身在藤椅旁:“叔---”。 老拐叔睁开眼,嘻嘻哈哈打断苏长莫言语,“没事没事,几位少年英才,气度大,不会赖账的,放宽了心,别扫了少爷们雅兴。” 苏长莫叹了口气,靠在柜台旁。 紫衣少年起身拂袖,眼睑微抬:“极限了?” 酒楼外少年,声音嘹亮:“你找死,怪不得旁人。” 紫衣少年抬手示意,持刀少年拔背,抽刀,刀身寒芒,宛若神虹,斜劈而下。 苏长莫不由自主抱头闭眼,本以为店内该是坛碎桌倒,叮叮当当,没成想,除了一声轻哼,风平浪静,苏长莫睁眼,出一口长气,紫衣少年似乎退了半步,门外人刀已归鞘,又是之前姿势。 苏长莫刚想瞥一眼青衣男子,余光处,那少年刀光又亮,暗道一声:又来! 还没来得及动作,一道金光,当头劈下,苏长莫目瞪口呆,心灰意冷,自己离得紫衣少年不远,照这架势,怕是要被一刀一分为二了…… 来去刹那间,刀光已无,生生打断了苏长莫的胡思乱想,门外少年一膝半跪,以刀拄地,紫衣男子退了四五步,喉咙微动。 苏长莫看得一头乱麻,这是……两个世家子弟为了耀武扬威在这儿演戏玩儿?还是…… 瞧着不像高手过招啊,和说书先生嘴里的一点可都不像!再高的高手,打架嘛,最起码得打在身上吧! 苏长莫叹了口气,有庆幸,还略微有点失望,瞧了眼老拐叔,一脸肉疼的坐在藤椅上,瘪嘴如残月。 得亏没得啥意外,不然怕不仅仅是没得钱挣的事,走到柜台前,拉起了蹲在柜台下的楚兴,敦厚少年一脸羞涩。着实是两位少年之前声势太大,都给吓着了,谁料的雷声大,雨点小。 从少年第一次拔刀,除了青衣男子和楚玄白杨两桌之人,波澜不惊,其余酒客和酒楼小二,全都瑟缩抱头,此时才一个个睁眼张望。 苏长莫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的胆子倒不是最小的! 苏长莫有意无意的看了眼那已经落座,名为楚玄的紫衣少年。 第二刀时,恍惚之间,他瞧着那少年眸子,紫电如芒,刺人心魄。 门外少年已经牵马而去,身形佝偻,甚是萎靡,气量小,脾气爆,本事小,不过该是读过书的,两次拔刀,名字起得倒是简单霸气,“三山”“五岳”。 苏长莫有看一眼那名为白杨的少年,也不知道被踢的那一脚,还疼不疼,不过看那少年眼神,倒是炯炯有神,眼放光华。 酒楼诸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看着好大一场热闹,怎的就做了做样子?再想想众人刚刚举动,由羞及怒,怨气横生。 小二,酒客,都恶狠狠地剐了楚玄白杨那两桌一眼。 气氛凝滞,倒是楚玄旁的金发男子率先开口:“封魔楼封魔刀,号称天下三刀之一,近年来隐隐有中灵居魁刀中称尊之意,你在此境界能接下两刀,虽有重创,但不致死,倒也不错。”少年低头道:“谢炳叔夸赞,玄儿还差得远。” 白眉男子喝了口酒,开口道:“自己即将破镜,隐隐比人高了半个境界还受此重伤,倒是好意思说还不错。”言语之中,满是不屑。 紫衣少年起身长揖不起,惶恐说道:“老祖说的是,是玄儿丢人了。” 金发男子也略有尴尬,不再言语。与面前之人相比,自己实在是显得不够看。 人微言轻,说啥都错! 而少年楚玄,更是惶恐难安,父亲可是一天一次祖地,苦苦求了大半年,才请的这位老祖出关,为自己这次大争保驾护航,很是不易。 再者这位老祖实在是性情难以琢磨,据说上次出关,是上上任宗主,求着让指点指点困龙渊培养了十八年的天才种子,谁晓得,见面几句话,一巴掌拍了个稀烂,只说了句看着就来气。困龙渊上下,无人敢出声,因此,这老祖能陪着自己走这一遭,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长刀迎面,凌然不惧的少年,在白眉老人示意落座后,才僵硬的回到凳子上,苏长莫看得一愣一愣,头大如斗。 打的稀里糊涂就算了,还装模做样的训上了,小镇酒客实在是受不了,嘘声四起,众人起身结账,临走还不忘特意冷哼一声:什么玩意! 酒桌上三人倒也不生气,却是都朝着苏长莫这边看来,看得少年心里一阵阵发毛。 老拐叔龇牙咧嘴好一阵终于起身,看了眼窗外,向着楼上走去,浪费感情,没得意思,还不如睡觉。 酒楼小二们看得目瞪口呆,这么个压抑难熬的气氛,就没一句话?掌柜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啊! 刚刚抬脚上楼,紫衣少年起身拱手道:“我等初来此地,好几家客栈酒楼已是客满,今日天色见晚,不知可否入住此处?”言辞妥当,不卑不亢。 苏长莫回头,老拐叔趴在楼梯扶手上,意味深长的笑道“几位少侠风采无双,今日让我等开了眼界,想住便住,给钱就行,就是备好银两,咱家啊,房间有的是,就是价高!寻常富家子弟,可消受不起啊!” 苏长莫有些疑惑,老拐叔今儿咋这么阴阳怪气呢?平日里只要有钱挣可是巴不得把自己的房子都给腾出来。 “谢过掌柜的。”少年落座。 “那小老儿也承个顺水人情,就暂住此店了。”白衣少年旁的老者手持酒杯,向着楼梯示意了下,一饮而尽。 “还有我。”青衣男子也随声附和道。 苏长莫叹了口气,你又凑的啥热闹!男子已经喝得满面红光,对少年的目光,似乎毫无察觉。 老拐叔摇扇上楼:“不亦乐乎,不亦乐乎,小莫啊,给几位客官每桌各上八个菜,四热四凉,挑拿手的做,就算我送的。” 苏长莫彻底有些傻眼,迟钝答道:“好的。” 金发男子对老拐叔的话似乎有些不悦,脸有愠意,在白眉男子一瞪之下才作罢,那喝酒不停的老者,倒是说了句“有趣。” 少年楚玄试探问道:“同道中人?”。那掌柜,话中有话。 金发男子皱眉同样看向那位少年口中的老祖,困龙渊,龙方。 白眉男子随意答道:“雕虫小技罢了,也就耍耍你们这些废物,还不错,终究是差了一筹,无甚担忧,不过看来这小小地方,有人倒是布局深远。”白眉紫目,却一直紧紧盯着紫少年楚玄背后桌上的青衣男子,眼神晦暗。 苏长莫这些年在酒楼,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虽听不懂众人说的什么意思,酒楼里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瞧这架势都不是善茬,说书先生的书里是说过的---“咬人的狗不吠”。 少年借着添酒,向着青衣男子走去,喝得差不多了就赶紧上楼去歇着,可别在这儿受了委屈,爱吹牛吧,至少不是坏人。 还没走到青衣男子身旁,那白眉男子先一步起身到了桌前,声音宏厚:“在下困龙渊龙方,敢问先生名讳?” “你问我?”青衣男子有些迷糊,起身摆手到:“叫达歌。” “放肆!”金发男子瞬间站在青衣男子面前,一掌拍下,却被白眉男子两指轻轻扶住。 苏长莫惊得瞠目结舌。说打人就打人? 白眉微挑,男子含笑道“先生这玩笑,开大了。” “叫达歌啊,听不见吗?”青衣男子双手扶桌子,摇摇晃晃,不耐烦道。 白眉男子横眉怒目,杀气逼人,金发男子更是再一次作势前冲“你找死。” 苏长莫一个箭步,作揖道“客观息怒,息怒,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名字确实叫达歌,是---是通真达灵,可歌可泣的的达歌,客官误会了。” 金发男子眸光闪动,盯着那老祖龙方。 “好一个通真达灵,可歌可泣,是老朽唐突了。”白眉男子抱拳转身。 “老祖……” “坐” 看着金发男子落座,苏长莫才长揖起身,没来得及张嘴,那“大哥”已经扑通一声趴在了酒桌上。 你运气可真背,掌柜的百年难得的大方一次,那好酒好菜你是没机会吃了。 苏长莫招呼来两个小二,将青衣男子抬到楼上客房。 苏长莫看了眼酒楼委实不想再待,转身向后厨走去。 金发男子低眉道:“那人,不简单?” 白眉男子张嘴,苏长莫刚要掀帘。 “谁他妈这么不长眼,喝点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是吧?也敢在大爷的酒楼闹事?有把破刀了不起嘛?来陪大爷玩玩啊!”高声大嗓,呼啸而至。 苏长莫有点想笑,停步转身,酒楼几人皆望向门口,黢黑少年,白衣如云,扑面而至。 少年衣服还有没干透的水渍,想来是冒雨奔来。这小子,还是这么冒冒失失。 苏长莫和唐英之间,一片梧桐叶,也是御风而至。 众人看了看少年楚玄桌前的梧桐叶,又看了看苏长莫眼前的叶子,酒客们眼神玩味,苏长莫和小二们则是一阵惊恐。 唐英一眼瞧见苏长莫安然无事,酒楼也是完好如初,稍稍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汗水,从苍桐山听到酒楼门前有人横刀找事,一路跑到这儿,实在也是累得够呛。 顺手捡起地上叶子咬在嘴上,迈着极大的八字步,一脚踩在楚玄所坐的凳子上,扫视了眼两桌客人:“就是你们找事?那带刀的呢?是哪个?” 无人应声,几人神色各异,少年楚玄紧紧盯着唐英嘴中的叶子,金发男子眼中的不耐烦显而易见,白眉男子和那老者,眼神明灭不定,似是有所思虑,而那少年白杨,眼中神采飞扬,满满的佩服。 苏长莫有些惊慌,上前一把将唐英从凳子上拽下来,小声道:“走了走了,带刀的走了。” “啊。”唐英一声惊呼,脸涨得通红,咬着腮帮子低声道:“大爷的,那你不早说。” 被拖着走了两步,少年回头笑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打扰打扰,各位喝好喝好。” 少年回过头又问道:“到底咋回事?” “一带刀少年和那紫衣少年比试什么高低,站了三四个时辰,挥了两刀,说是输了,就走了,没……”苏长莫话没说完,就被甩开。 “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个个贼眉鼠目,比个狗屁的高低,有能耐去山顶打啊,那儿风光好,看的人多,风也不大,闪不着你们的小蛮腰,在这儿显什么能耐!”一听有那紫衣少年,唐英指着两桌几人,骂骂咧咧。 那白眉男子似有笑意,紫衣少年起身刚欲说话,唐英就被苏长莫一把拽了个趔趄,拉向柜台处,楚玄摇了摇头,又悄然坐下。 苏长莫急急忙忙说了说前应后果,谁成想唐英眼睛瞪的更圆,从嘴中拿出叶子,一脸不可思议道:“就为这么个破玩意儿?站了三四个时辰?脑子小时候被驴踢了吧!” 苏长莫一个劲地使眼色,恨不得缝上这小子的嘴,你可别在这惹了这几位,咱镇里可都是熟人,没人惹你,这可都是不知跟脚的外乡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别到时候你爹护不住,官家也没用,那可就是吃了哑巴亏了。 黑小子自己倒是越说越来劲,搬了个凳子坐在柜台前,正对着那两桌,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谁今儿个还敢闹事,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也不打听打听我唐大爷的名号。”苏长莫一愣,这小子,倒是不傻。 苏长莫见拦不住,便站在一旁,尽量看着点。没想到倒是那白眉男子第一个接话:“你叫唐英?” “唐英,唐大爷!”少年翘着二郎腿,重新将叶子咬在嘴里,下巴微抬,像是故意给人看一样。 “我叫龙方。”白眉男子第二次主动说出姓名。 “管你叫啥,虫方也无所谓,除了别在这儿闹事,爱啥啥!”少年语气,极尽挑衅。 男子倒也不怒,缓声道:“你想修仙吗?” 酒楼众人,如遭雷击,瞠目结舌。 这人,傻子?疯子?不像啊! 唐英早已在凳子上笑的前俯后仰,“修仙,修你先人个修仙!你也是说书的?我说怎么跟老陈头长得一样丑!” 自称龙方的男子转正身子,正对着唐英,面无表情,在少年大笑中缓缓开口,“这天地,分四海七洲,凡人之上,有仙人,问道长生,不巧,我就是你那说书先生说的天上仙人。” 酒楼内,少年笑声渐无,苏长莫站在少年身后,一手扶住少年肩头,神色戒备,心中震惊不已,酒楼小二,或擦桌状,或迈步状,皆如静止,佁然不动。 唐英探身,盯着男子,颤声道:“然后呢?” 男子似是达到想要的目的,笑道:“天下能胜我者,不多,随我修行,我能给你一切,助你登天。” “为什么是我?”唐英有些疑惑。 男子转头看着窗外,“你们这小镇,命好,是这万年来的最后一次天选之地,所以你们很多人都是修行种子,天选之子,不过依旧有高有低,而你,我看得上!”声如钟鼎,一锤定音。 “矿脉是小,掩人耳目,道种气运是大,天下逐鹿,坐地收割。你我能相遇,亦是机缘,所以老夫才直接向你道明,我不像其他人,使那些冠冕堂皇的腌臜手段。你也不用急着答复,有的是时间,等你长够了见识,再聊。” 两个少年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却还要佯装镇定,板着脸,一言不发,男子目光,从始至终未曾看苏长莫一眼。 男子说完便直接回到座位,举杯喝酒,心情似是极好。 楚玄心间疑惑道:“老祖,那人真是身负气运的大道种子?” “做好你自己,有时见了太高的山,却搞得自己反而没了登山的心气儿,人啊,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老祖教诲的是。”少年收起桌上树叶,心间刚刚升起的一丝杀气,连根拔起,了无痕迹。 两个少年回到后堂仍是心有余悸。 “真有神仙?” “不知道。” “真是神仙?” “不知道。” “我真是天才?” “滚!” 两个少年靠墙而坐,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咋个感觉这么好笑呢! 唐英扯了扯衣领,“不管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小镇看来是真不太平了,你跟我去我家住吧,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没我你哪对付得了这些人。” 苏长莫笑着摇了摇头,“不能留老拐叔一个人在这儿,没事的,处理的来。” 唐英也没强求,自己最清楚不过这个平日里啥事都好说的人,在有些事上,有多固执,他知道,也听得出来。 唐英枕着双手,悠悠道:“你说人要是真能成了长生不死的神仙,那得多逍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得有多少女子喜欢啊!我要成了神仙,一定娶他个十个八个的,修个比这小镇还大的宅子,两座,你一个我一个,然后我给你也娶十七八个,不乐意来的,就他娘抢过来,成天喝着小酒,潇洒,实在潇洒。” 苏长莫瞧着吧唧着嘴,满脸贱笑的少年,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醒醒吧你,该吃晚饭了,我这儿可给你没备饭。” 唐英故作夸张的张牙咧嘴,“你好狠的心” 苏长莫起身,几位客官的菜应该上了,也不知吃完了没,去帮着收拾收拾桌子,今儿个事太多,自己啥都没干可不行啊。 唐英搂着苏长莫奸笑道:“走走走,咱再去问问,就当听听故事,看看那些仙人儿的能耐”说着便向酒桌走去。 那紫衣少年三人已经不在,苏长莫看了眼二楼,该是去休息了。 唐英见没人,又开始嘀嘀咕咕:“骗完人拍屁股就走,不嫌害臊,怕了你唐大爷就直说嘛,还跟我玩顾左右而言其他,聊个狗屁的仙人,你爹的仙人!下次逮着你,非扒你层皮不可!” 苏长莫站在身后一言不发,没一点要告诉少年那三人就住在酒楼的意思,不然,这家伙非得追到人屋里去不可,这孩子,是真的对那些话上心了。 “走了走了,再有事让人赶紧告诉我。”唐英摆手,向外走去。 唐英走到门口,瞥见那白衣少年和老人还在,一个箭步又窜到少年身旁,喜笑颜开道:“你和那三人,一起的?” 少年盯着这个一样穿着白衣的小镇少年:“不是。” “认识?” “不认识?” 少年略有失望,试探问道:“那白眉老儿说的话,你听见了?” “嗯。” “都是真的?” “嗯。” 唐英有些意外,嗤笑一声,再次仔细瞧了瞧被自己压着肩头的少年:“你也是那仙人?” “算是。” 少年言语简洁,言辞真诚。 唐英差点笑出声,努力憋着嘴,拍了拍少年头顶,“好样的!” 苏长莫一脸嫌弃的看着唐英,少年自己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走了走了,这世道,骗子多啊,年龄也是变小了,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梧桐叶在少年嘴边,已被不知不觉吃了大半,白衣少年看的一阵肉痛! 苏长莫看着那还没自己高,口气比天大的雪白背影,心间略感心酸,看着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那点胆子,其实比着黄豆大不了多少。 两人熟识后的第二年重阳,少年和父亲赌气,没和家里人登高,一路尾随着苏长莫到了北山,远远瞧见了苏长莫跪在那石碑前,少年便远远走开,自己逛着逛着便到了碑林, 苏长莫当日只听得一阵尖叫,撕心裂肺,等他找到碑林看见黢黑少年时,唐英早已蜷缩一团,满脸泪水,在其背后,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如火如烟,在少年头顶萦绕盘旋。 苏长莫一把将少年搂在怀中,压在身下,厉声道:“要吃就吃我,别动他。”两个少年,满头大汗,浑身颤栗。 良久,苏长莫抬头,周遭空无一物,唐英死死抱着胳膊不撒手,就那么吊在苏长莫身上一直到山下,还不停的念叨着:“他把我的魂吸走了,他把我白色的魂吸走了,我看见了。” 苏长莫虽不知所以,但隐隐觉得应该是林子太深,他两花了眼,真要是什么邪祟,哪里放得过他们。 只是那日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唐英便日日来趟酒楼,嚷嚷着两人要上香磕头,杀鸡喝血,学那说书先生嘴里的英雄儿女,做生死兄弟,苏长莫东躲西藏,无可奈何。 磨了好几个月,慢慢不再提,但仍是基本每年说个一两次,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也是从那之后,少年便事事挡在苏长莫身前,成了小镇霸王。 那白衣少年和老者吃完仍在喝酒,两个人看着都没说话,只是眼神时有接触。 月挂枝头,苏长莫有些出神,天上原来有神仙!真有神仙? 老者突然招了招手示意添酒,苏长莫拿酒起身,白衣少年见苏长莫走进,起身作揖道:“我叫白杨,来自北玄,今日多有打扰了,抱歉。” 苏长莫紧了两步,将酒坛放在桌上,作揖回礼道:“苏长莫,酒楼小二,公子言重了。” 少年白杨倒也不做作,拉着苏长莫坦然落座,苏长莫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一个打杂的小二,今儿倒是像那文人雅士般时不时的作揖,外面人,就是讲究,幸亏自己偷偷学了,不然,多丢人。 老人自饮自酌,看了眼苏长莫,一脸慈祥道:“多大了?” “十一了。”苏长莫拱手道。 “本地的孩子?” “是的老先生。” “你那朋友也是本地的?” 苏长莫低头蹙眉,有些警觉。 老者哈哈一笑:“无妨无妨,不用紧张,闲聊罢了。” 苏畅莫一声苦笑。 老人少年都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苏长莫闲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过了良久,老人拍了拍屁股,摇晃起身:“睡了睡了,今儿这酒喝的,高兴!” 苏长莫想扶着老人去二楼客房,老人挺了挺腰,豪气干云:“这点酒,毛毛雨,告诉我哪个房间就好。”苏长莫只得作罢,遥遥指了下。 “想不想跟你那朋友一样,做个修仙之人?”老人走着走着突然回头盯着苏长莫。 “我……”苏长莫有些慌张,不知如何作答,吞吞吐吐道:“先生……说笑了”答非所问,避重就轻。 老人转身到:“最近不太平,那人话不假,这几日别出门,小心为妙。客从天上来,有人绝处逢生,有人必死无疑,没有别人做天上人的命,就早早做好泥中行的鞋。” 苏长莫听的云里雾里,但依旧弯腰行礼,看着少年白杨扶着老者进了客房。 酒楼里只剩苏长莫和楚兴,有点冷清,两人收了桌椅板凳,关了门,回了二楼房间。 二楼客房,老者看着少年白杨:“为什么不与那姓唐的大道种子多言语几句,反而和那天资凡凡的少年甚是亲近?非要让我多问那么一句,即使你把他拉上这条路,又能走多远呢?” 白衣少年笑道:“我觉得和那少年更加亲近些。” “亲近?”老人略显诧异,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眼前少年的天资他最清楚不过,这句简单的“亲近”,看来大有玄妙。 还有那看着就和那少年关系不赖的青衣男子,他看不透,要不就真是傻大粗,要不就是那些天外人。不然,那龙方定是不会白白被那般戏弄,那老东西什么德行,老人心知肚明。 苏长莫躺在床上,心间千头万绪,今儿的事,太多,太离奇,一时有点消化不了。 那名字听着就欠打的“达歌”,那些真真假假的父亲旧事,那些无论真假,瞧着就风姿卓绝的少年们,那此生未见的出刀,还有那男子对唐英霸道的许诺,那慈祥老人的劝告。 神奇,又让人有些害怕。 最近这门是尽量别出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肯定得乱一阵。 做那仙人应该要走好远吧,也不知道唐英受不受得了苦,会不会被欺负,这些人,好像脾气都有些古怪。 那老人的话,少年其实是有答案的,羡慕是羡慕的,也是想的,不过,还要年年给爹娘扫墓呢,所以,那都是小事。 做了仙人是不是就能见着爹娘了? 明月如霜,思绪缥缈,少年渐渐入睡 窗外,小镇风起,天上云动…… 第四章 日出中天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日上三竿,苏长莫才悠悠醒来,少年微微有些诧异,今儿个着实是起的有点儿太晚,要在平日里,天微微亮,少年便就已经起床,看来昨儿个是真的有点儿心累。 起床下楼,楼下只有三个小二在擦洗桌椅。 苏长莫有些奇怪,走到楚兴身旁,“今个没客?”不应该呀。 少年回道:“已经走了一波了,都是外地客,瞧的都挺贵气,只喝酒,也不咋说话,寥寥几句听着像是要去官府,一起来的也一起走了。” 苏长莫了然,提了桶水,向着店外走去。 真是到了秋天,满地的落叶,要是昨天那两个少年还在,应该就不会再打架了,看见满街的叶子,想要一人装一麻袋都绰绰有余。 人声鼎沸。 苏朝莫抬头,自东向西,一群车马浩浩荡荡而来,瞧着都是小镇居民,看架势,像是在搬家。 苏长莫心里有些惊讶,昨儿个唐英才说了搬迁一事,今儿个怎么看着好像都要搬!也没见有人来酒楼说一声,酒楼不用搬了? 车队不短,一路上看着有说有笑,聊的无非就是谁家新宅子大,谁家宅子小,谁家的向阳,谁家的背阴,有人欣喜万分,当然也就有人略显失望。 小镇的人,一辈子,也就娶亲盖房子两件奔头,年轻时给自己盖,老了给子孙盖。 苏长莫回了店,也无客人,便和小二们一起趴在柜台闲聊,多是其他人听来的消息。 据说小镇凡是宅子在矿脉上的人,都和官府签了契约,三天内要全部搬到镇子西边儿去,奇怪的是,也有几家,官府连门儿都没有敲开过,不多,但是个稀奇事。这酒楼也是没人上门的其中之一,听几位少年言语,看来心中难免有些失望,酒楼要是拆了,定能赔一个更大的,在那里当工,也能更加风光不是。 苏长莫心里有些庆幸,小就小吧,能守在这儿就好。 用唐英的话说,苏长莫这就属于天生穷命,祖上无余荫,兜里没闲钱,财运拿不住。 瞥了眼二楼,苏长墨不免有些头大,楚兴说那几位天色刚亮,就出了酒楼,说要到处逛逛,今晚还来,怎么是些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只有青衣男子,据说还在睡觉。 苏长莫更担心的是唐英,不知道他家什么情况。按理说昨天那么大的事儿,今儿个那家伙应该天没亮,就应该来闹腾,自己睡过了头,难道他也转了性子? 苏长莫刚嘱咐了楚兴两句,准备出店,就有一拨人一拥而入,七八个,男女老少都有。最奇怪的是,年龄小的几乎每个人手上拿着一两片梧桐叶,苏长莫顿时心知肚明,这些人,应该跟昨天的那几位差不了太多。 招呼入座,果不其然,听完介绍同样清一色的十八仙,几位小二心里一乐,真好!这酒,好挣钱。这两天卖的都比往年一年卖的多。 “赤方国这次是铁了心要拿走地下龙脉,所以对于此物,我等就不要再想了,赤方倾尽一国之力请的那位看门人,境界不低,至于大道种子,可争,不可杀!” 居中之位的男子坐下便开口,“诸位都是老相识,丑化说在前面,要是狠得下心,那就去打,老王八蛋死多少都无所谓,小镇的,一个都不能死,你不要别家要!这次是最后一次天道馈赠,你们都要想清楚了,此次之后,六洲之地将要面对的,将是九苍的全力反扑!今日的天才种子,未尝不是以后的六洲遗种。” “你们九界圣宗财大气粗,站着说话不腰疼,小镇有几个好苗子谁不是心知肚明?怎么分?怎么争?最后还不是靠打。”说话之人,身材高大,如龙盘身,坐如山沉。 起先说话的男子似有怒气“机缘二字你也不懂!需不需要我教?人家要是心甘情愿跟你走,谁拦得住!你百战的脑子中,除了打,还有什么?也难怪你苍冥谷处处低人玄墓一头”男子言语,毫不客气。 健壮男子冷哼一声,未作言语,倒是旁边一位看着就觉得如沐春风的男子开口:“我相中两人,皆是止境之上的资质,但如今,我放弃一个,你们自己去争,那位姓穆的少年,归我了。” 众人脸色各异,若有所思,但无人言语,此人话语,相当于拿一宗积累千万年香火情来换一人,谁能说个不?在座之人贴身法宝灵器,几个能和此人宗门脱得了关系。 苏长莫瞬间心中一凉,小镇姓穆,只有一家,没来得及多想,门外摇头晃脑的少年优哉游哉的走进了店里。 一进门,众人齐刷刷的转头,少年有些惊吓,小退了半步笑道:“咋的?吃人?” 酒桌上,目光皆不善,年龄大的,如狼见兔,小的,针锋相对! “又来了。”一声醇厚嗓音在少年耳边响起,呼吸可闻。 少年惊得一跳,紧紧抓住苏长莫手臂,回头骂道:“哪个天杀得,要吓死大爷啊!” 男子龙方,和那楚玄,一脸笑意的站在门口。 唐英作势要踢,苏长莫紧紧拉回到柜台处,低声道“别动,听故事。” 少年一脸疑惑,却不再折腾。 苏长莫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看来这小子家里没啥事。 龙方拱手,“各位聚的真齐。” 众人还礼。 两人在旁落座,龙方开口道:“看来我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诸位道友,分的如何啊?” 众人皆不搭理,明知故问,冷嘲热讽,你老不死的能多几斤道行? 龙方得意洋洋,自斟自饮。 少年白杨和慈祥老头也前后脚进了酒楼,一时间方寸之地显得有点拥挤。 白杨望向苏长莫准备招手要酒,一阵香风破门而入,清冽淡雅,浓淡相宜,直入心魄。 一袭红衣,金丝作绣,前绘山河,背纹麒麟,袖盘龙凤,脚踩金靴,一打眼,遥遥一座金山,酒楼瞬间晃人眼,有钱!真有钱。 一少年,一手摸着腰间金丝扣玉坠,一手摇扇,环视一周,哈哈大笑,“小道钟无魅,见过各位道友,道友吉祥,财源广进,早叩仙门。” 大步进门,也不见外,拿了凳子,坐在空地,对这苏长莫笑道:“道友,加张桌。” 众人和苏长莫众人一样,一副审视傻子的表情,忍俊不禁。 唐英目瞪口呆,这人,倒是有几分自己风采! 一位黑衣老道随着少年一起进店,坐在新加的桌子旁。 钟无魅倒酒言道:“各位道友继续坐地分赃,我耳聋目瞎,各位不用介意。” 那魁梧男子暴喝起身“黄口小儿,有老子生没老子教吗?” 黑衣老道斜眼转头,酒楼内阴风阵起。 钟无魅顺势合扇,挡住老道视线,“苍冥谷百战,火气大,实力弱,你这些年被臧道武没打出能耐,只打出了脾气吗?臧道武没告诉你,你苍冥谷此次交的入场费,是来自小爷的钱袋吗?” 百战一身青筋鼓动,脸色涨红,“你是钟祥什么人?” “我老子” 外乡酒客,皆神色微变。 四海七洲,仙凡不论,衣食住行,千丝万缕,如百川入海,最终尽归钟家产业,钟宅处,仙人临门,也得低头。 “你们聊你们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我说话声音大,你们多担待,还有,我选的人,你们就别想了,非得要,那我就去你们各家祖师堂,再买回来!”少年压袖在膝,头也不抬隐隐发笑,话虽如此,自己可从来没选人的打算,恶心恶心人罢了。 “你们两过来,小道我啊,可是专为你们而来。”少年笑着指着苏长莫和唐英。 两人目目相觑,颤颤巍巍又确认了一次,才挪步坐到少年对面。 少年钟无魅双手抱胸,“我这人,向来有钱交朋友没钱躲着走,但你们是个例外,交个朋友?” 苏长莫依旧没回过神,唐英以手指头,“你这儿---没问题?” 少年努嘴,“这是什么话,这天下就没比我聪明的人。” “说正事,给你们解解惑。讲讲天下大势,咱们再喝酒闲聊,我这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这天下四海七洲,不仅仅有人,实则妖鬼魔仙共存,居深山大泽,洞天福地,只是凡人不可见。但属于人族的只有六洲之地,而那最北的九苍,又被称为遗失之地,妖魔鬼怪,乱七八糟,你们暂时不必理会。” “天下所有问道求仙之人,俗称玄修,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山上仙人,求的,是跳脱生死,拼的,是天赋气运,这也就是为啥这几天你们这儿来了这么多万年王八少年龟,当然,还有我这美少年。为的,就是分杯羹,争口气。” 钟无魅喝了口酒。 “这次是万年来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天道馈赠,你可以理解老天爷给了你一堆金银财宝,只是这种财宝,你看不见。地点,便在小镇,所以此地少年中会有大道种子,如雨后春笋,而且皆是气运加身,惊才绝艳。” 斜瞥了一眼其余几桌,少年有恃无恐。 “他们来此的目的,不外乎争气运,抢天才,俗不可耐,而手段,更是龌龊,坑蒙拐骗,杀人占宅,移花接木,肮脏得很,我就不一样,我来是交天下友。” 着实听不下去。 三三两两的得酒客起身,吹胡子瞪眼,拂袖而去,实在是受不了这一顿的冷嘲热讽。 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前辈,怎么能被一毛头小子如此说道,此时众人觉得往日引以为豪的宗门身份瞬间如此多余,若自己是山泽野修,手起刀落,多痛快! 想归想,可是众人也只能忍气而去,谁让各家祖师堂账簿上,都少不了几笔钟家的香火情呢,山上山下,终究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一时间,酒楼内只有只有楚玄,白杨和那最先开始说话的男子三桌有人。 少年说话间,杯盏不停。 “官家瞒着你们,是想圈地立门,收这些山上神仙几个过路钱,坐地起价,图个价高,但那些老不死的瞒着你们,耍点小手段,在你们心间种下个念头,故作大方的给点小恩小惠,只要你说那个“是”字,他们便功德圆满,而你们是不是选了自己的那个“天命所归”,不重要!” “而这一个选择,以后可能将是天差地别。天底下没有这么做生意的,不地道,所以才需要我钟无魅。来给这片天地,散散浊气。” 红袖晃动,香风四起。 “我要让你们知道自己多金贵,然后再来和我交朋友。” 唐英瞧着差不多大的少年,一脸鄙夷道:“不是做生意?” “俗了不是,此次来,只交朋友不谈生意,你们要拿我当朋友,喝了这杯酒,你们要啥我有啥,我能用钱生生把你们砸成天上仙人!” 钟无魅举杯,长袖及桌。 两个少年没做声,这字字句句宛如天倾,瞪眼咋舌,这几日听来的只言片语看见的奇人异事,所有疑惑,此时算是茅塞顿开。 原来,这天地,忒大。 唐英举杯,一饮而尽,“不是朋友是兄弟,说错了不是!” 一把将苏长莫和钟无魅搂在一起,三人头对头。 “以后大家都是兄弟,赶明儿买只乌鸡,咱烧香歃血,生死与共。”唐英摇着两人脑袋道:“以后就是我罩着大家,小钟,你的钱就是大家的钱,以后我的境界就是大家的境界,我天下第一,老莫你第二,小钟你不用境界,有钱就行,我保你坐稳天下第三。” 苏长莫的若有所思被这三言两语逗得忍俊不禁。 少年钟无魅则两眼微眯,一脸的心如刀割,马失前蹄的表情说道“天下风云看我辈,我辈还看钟无魅,这天下第一,虽然在我这儿是跑不掉了,但是咱兄弟三人,不用争!” 唐英跳上凳子,“不地道啊,你这是啥时给自己都想好了耀武扬威的号子?” 钟无魅微笑不语。 苏长莫抬头,神色严肃,“你为何要找上我两?” 唐英如梦初醒般,立马靠在苏长莫肩头,“对啊,为何是我两?” 钟无魅整了整衣襟,郑重其事道:“明人不说暗话,唐兄弟天赋高气运盛,在小镇内一眼望去,如龙囚渊,想看不见都不行,至于苏兄弟,我看不透,所以,我就赌一把,虽然我这人,赌运不行。这酒楼之所以没有官家人来,也是因为我。” 苏长莫不动声色,钟无魅双目如炬。 唐英倒是有些尴尬,左右不是。 苏长莫拿起桌上一直未喝的酒,疑惑道:“人间有轮回吗?” “有。” “去世多年的人还找得到吗?” “我不知道,我认识的人没这能耐,站在更高处的人行不行我也不知道。” “修行之后,是不是就会有很多时间?” “王侯枯为骨冢,天上神仙游。” 唐英听着两人对话,有些鼻酸。 这么多年,面前少年从没对外人流露出对爹娘的想念,即使少年自己都已记不清爹娘相貌,但唐英清楚在他心里,那句儿时说过得话,生根发芽,枝繁叶茂:“要是有机会,他们来见我,或者,我去见他们,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一面也好。” 而钟无魅的话,让他看见了光。 唐英抹了把脸,给自己和钟无魅倒了杯酒,强笑道:“来来来,喝酒喝酒,喝完酒,咱们登仙路,做仙人。” “和你交朋友,我们需要付出什么?”苏长莫回神凝目。 “你们该选师门选师门,该得气运得气运,朋友就是朋友,有酒喝酒,有道同行,天地虽大,自会相逢。”红袖举杯。 苏长莫举杯,钟无魅回头,门口处,黑衣少年,剑眉星目,斜背黑剑,欲迈步。 “龌龊玩意儿,也敢进门!”那位刚刚开口说小镇少年不可杀的男子一直未走,突然怒目暴喝。 苏长莫吓了一跳,有仇? 那少年收脚,也不生气,站在门外,目光无神道:“有酒?” 苏长莫起身:“有的。” “拿一杯。”少年眸光如水,指了指门口放着的麻袋,“能坐?” 苏长莫望了眼,是早上自己扫的梧桐叶,匆忙道:“那个脏,我给你拿个板凳。” 话没说完,少年已经坐在麻袋上,“没事,喝完就走。” 苏长莫才看见,少年背部利器所伤,三道伤口,相互交纵,深可见骨。 钟无魅拿杯倒酒,刚提起便失望道:“吆,这壶没酒了。” 黑衣少年本背对着众人,听得言语转身,盯着苏长莫手中道:“这杯就行。” 苏长莫一头雾水,生生停下想去取酒的脚步,一脸困窘。 少年声音温和,“不讲究的,就喝一杯,用不着麻烦。” 苏长莫递过酒杯,落座后仍是有点蒙。 那少年一手抱着双膝,一手拿着酒杯,整个人坐在麻袋上,每次只用嘴皮粘下酒,视线在南,云天相接处。 苏长莫莫名有些心酸。 唐英嚷了一声神经病,拉着钟无魅讲讲仙人故事,咋个修仙。 一身光芒恍如神人的少年给自己倒了杯酒,缓缓开口。 苏长莫眼如铜铃,不是说没酒了? “具体如何修行,两日后小镇阵法启动,大道种子有一个月的时间汲取天道气运,然后各有师门会传你们功法,凝命符,成玄胎,这都是小事。” 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要说的,是我兄弟三人,日后要成为怎样的人,古往今来,万千玄修,都是蝼蚁。入我眼者,只有五人,等你们开始修行,你们就会知道这样一句话“寻不得,骂不赢,打不过,最逍遥,大风流。”五人十五字,占尽万古无尽风光,” 唐英皱眉,“很厉害?” 钟无魅一脸鄙夷,有言道: 食云雨,卧烟霞,三尺剑光,举世无双,女子剑仙寻不得。 十方论道,声比天高,天下无敌,以身为印,长封冥界十万年,红莲和尚骂不赢。 正神三千出天门,一人持碑远人间,酒三巡,天宫九重作坟茔,天尊老道打不过。 偷走人间一日的书生,无涯岸上,执卷挂酒,最是逍遥游。 少不了,一身烟火气,不在红尘中,人间公子楚,当属大风流。 --- 小酒楼内外,少年郎们,眸似星光,心神向往,如醉如痴。 客房里,青衣男子举杯呢喃。 共饮花间一壶酒,天上人间事无休,且看风流。 小楼窗外。 大日煌煌。 在中天。 第五章 横生枝节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少年们的侃侃而谈和高远憧憬因为两个男子的针锋相对戛然而止。 青衣男子下楼,老拐上楼,互不相让。 苏长莫左右为难,老拐叔似乎不喜欢青衣男子,从昨日第一眼苏长莫便已经感觉到。苏长莫突然想到镇里妇人闲聊时的一句话:“优秀的男人,天生是敌”接着便觉得一丝好笑,老拐叔,怎么看,都隐隐比着青衣男子弱了一丝。 楼梯上,青衣男子居高临下,一脸正气凛然。 老拐叔负手抬头,白眼频翻,率先开口:“有时候适可而止才能全身而退,一意孤行往往得不偿失” 男子笑道:“一心登高,无可厚非,但绝俗离世难免人性渐泯,最终画地为牢孤芳自赏。路在脚下,也是寸步难行。” “掌柜的请”男子侧身伸手相请。 老拐叔瞬间黑脸,大步向外走去,唐英苏长莫一脸的莫名其妙,楚玄,白杨和那门外黑衣少年,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那喝退少年的男子走后,黑衣少年依旧没有进屋。 苏长莫紧追着老拐叔出了店,但几步之差,愣是没找见人影,倒有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向着店里打量。 “官人有事?” “掌柜的在吗?”听着口音不是本地人。 “掌柜的刚走,官人喝酒还是?” “官府衙门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的” “我家老爷有事,两个时辰后送十一坛你们店里的酒到衙署,这是酒钱,少了再补,多了不用退。” 苏长莫接过钱,绰绰有余,轻声道“一定送到,官人稍等,我给您打壶酒,小店送的。” 男子神色一悦,挺胸昂头。 让外人进入到小镇西边的衙署地界,这可是头一遭。 男子走后,钟无魅借口累了,死皮赖脸在二楼要了间客房,唐英没得故事听了,也赶着回家,去给爹娘显摆自己的天才资质,苏长莫想让门外黑衣少年进来擦点药,可那人已经不知啥时候悄无踪迹。 一时间,只有苏长莫达歌二人站在酒楼门口。神色各异。 “先生也和他们一样?”苏长莫犹豫问道。 男子双手拢袖,笑道:“一样,也不一样?” 苏长莫抬头“哪个一样,哪个不一样?” “同是登山客,却非同道人” 苏长莫胸有成竹,粲然一笑:“我去送酒了,先生自便” “对了,先生还要在次住多久?” “说不定”男子一脸似笑非笑:“我不喜欢先生这个说法,你以后可以叫我达叔” 苏长莫壮了壮胆子道:“先生的名字,真的不是开玩笑?” 男子坐在门槛上,背影如山。 牵马装酒,忙的苏长莫满头大汗。 青衣男子只是笑看,一直未曾搭手帮忙。直到苏长莫临走之时,男子唠唠叨叨的起身“官家人讲究,就你这蓬头垢面的,不嫌人家给你打出来?” 说话间,男子将少年胡乱拧作一团的头发解开,双手顺了顺,袖间抽出一条红色布条,从少年两鬓轻拢两缕头发,系紧垂于脑后。 苏长莫晕晕乎乎一脸羞涩。 小镇衙署在最西边,从东到西是小镇主街,宽阔平坦,梧桐两侧。出了酒楼没几步就是小镇正中,以前是一大片空地,现在是偌大一座白玉祭坛,六角玲珑,九层叠高。 应该就是钟无魅嘴中说的天祭之地,阵法中心。少年不免多看了几眼。 不多远,便到了衙署之地,街上行人明显少了,也都是锦衣华服,苏长莫不自觉低着头,加紧脚步,门口早早就有人在等候,七拐八扭便引着到了后堂,卸下酒水。 苏长莫总算出了一口长气,一路生怕出点乱子,心神紧绷,太累人。穿过一条回廊,就到后门,车马在外。 廊旁凉亭,一位背剑男子,坐在棋盘前,身前无人,转头望来。 “你是那水云间的人?” 苏长莫躬身道:“回大人,是的”面朝地面,头低的极深。 “认识钟无魅?” 苏长莫心中一紧,颤声道“回大人,今早在店里初遇,算是认识了” 男子始终面无表情,招手道”过来些,最近眼睛不太好,看不大清。” 苏长莫僵硬抬脚,站到了石桌前。 “会下棋吗?”男子顺势拿起一颗黑子。 “回大人,不会的” “没事,拿颗白子,随便放就好,我自己和自己下,实在有些无聊” 苏长莫有些不知所措,张口结舌。 男子突然伸手,拂过少年头顶,笑道:“没事没事,我不是什么官家大老爷,我也是在此作客,不用拘束”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苏长莫,恍然大悟,拿了白子随意放在棋盘上。 男子凝神,盯在棋盘上,挥袖道:“倒是难为你了,还真是一窍不通。” 苏长莫示意告退,男子递出一块玉佩,“少年郎终究会志在四方,以后去了他处,这东西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小人不能收,谢过大人好意”和这男子呆的越久,苏长莫心头的寒意越深,即便这人从始至终,言语温和。 “也罢也罢”男子重新看着棋盘,眼神玩味。挥手示意少年可以离开。 出了门,苏长莫始终没抬头,赶着马车,快步离去。心中仍是惊涛骇浪,今日店里那男子说过,官家这次请的看门人,境界不低,男子说出他也是客时,少年便觉得冷风盈袖,如芒在背。 这么说,这次送酒,突然相遇,便有可能都不简单。 少年一路东去,棋盘左右,两人对坐,宛如双生,只是一背剑,一拿笛。两人同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平平无奇,气运浅薄,为何值得钟家下注?有趣,有趣” “为何不防患于未然,除之后快” “此处气机紊乱,难免弄巧成拙” 背剑男子蹙眉捏指,继而笑道:“何况,他挺不挺得过去,很难说” 慌慌张张,心惊胆战的少年突然有些想念青衣男子。莫名其妙。 出了衙署不远,左手边有条小街,不及车宽,青石铺面。苏长莫抬头看了眼,不知小穆有没有事,小镇只有一家姓穆,就在这条街。 在此处居住的,都是些诗礼簪缨之族,文人墨客居多,穆家,是其中之一。治学求问,容不得杂事干扰,官家出面,巡视此街,崇文街,车马不通行, 少年忧心时,一道人影,从一堵墙内飞出,砸在马背上,马倒车翻,尘土飞扬。 苏长莫摔得不轻,那人一口鲜血喷出,眼神阴狠的盯着崇文街转角处。 “祁子音?”苏长莫惊呼一声,上前扶起地上少年,周身摸索,找了半天伸手摘下束发布条,擦了擦少年嘴角鲜血。“怎么回事,你还好吗?” 少年以手撑地,一把推开苏长莫“不关你事,赶紧滚。” 少年目光,如虎如狼,盯着苏长莫,极不耐烦,我祁子音什么时候能轮到你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二在这里可怜, “要不我去替你报官,还是我先带你去医馆吧”苏长莫说着便伸手想抱起祁子音。 祁子音一拳打在苏长莫腰间,一声闷响“赶紧滚,永远都这个德行。” 苏长莫起身,依然不走,腰间隐隐作痛。 眼前少年,苏长莫认识,但是不是太熟,祁子音是唯一一个住在崇文街但不爱读书的孩子,第一堂课便偷跑出私塾,拿了本路边买的秘籍去山上一呆就是一天,号称学拳。越长大,越疯癫,后来是家里人实在没办法,便让他上半天学,练半天拳。也成了小镇孩子中的异类,脾气古怪,少言寡欲,虽然都在一起玩,但是情分不深。 让苏长莫记性深刻的是:祁子音对于自己,似乎总是极其针对,用他的话说,就是苏长莫这人,老好人,没出息,混吃等死,行尸走肉。这少年向来看不上自己。但苏长莫向来对祁子音的出言讽刺也好,横眉冷对也罢,都极其包容,因为这少年,无父,据说死在了赤方国官场上。 两个少年从转角从容而出,纤尘不染。 苏长莫上前一步,站在祁子音右前方。这两人,见过。名字,苏长莫也记得,高大少年,罗苏木,矮一些的,叫琅玕。 罗苏木对于苏长莫的出现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笑道“吆,这不是钟大少年的钦定之人吗?怎么?英雄---救英雄?” 祁子音挣扎起身,“谁用的一个废物救,他也配?姓罗的,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咬牙切齿,步步向前。 苏长莫一把紧紧拉住祁子音胳膊,整个人挡在身前,“你们为什么打他?那人说过的,你们不能杀人!” 苏长莫记得那男子在酒楼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让所有人不可杀人。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凭自己肯定是拦不住的,只能活马当司马医。苏长莫目光坚定,一步不退。 罗苏木嘴角翘起“你倒是聪明!”话音未落,隔着几十步距离的少年鬼魅般出现在苏长莫面前,一巴掌扇在苏长莫脸上,悠悠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听不听呢?” 苏长莫如箭离弦,撞墙坠地,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寒意渐从心底起,这人,有杀心。 “你以为傍上姓钟的小子就有恃无恐,我就会高看你一眼?”罗苏木调转脚步向着苏长莫一步步走去。 “我做事,何时需要一个灵墟洲的蝼蚁来多言,你是觉得我太好说话,还是听姓钟的几句话,觉得你自己大道可期?” 少年一把将苏长莫提起按在墙上,手卡脖颈,缓缓向上,双脚离地。 这人,他早想杀,不仅仅是因为钟无魅的胡言乱语,让众人受辱,从今酒楼的第一眼,他看着这少年便不舒服,那双眸子,看着干净清澈,却又处处设防,拒人千里,他第一次,看不清一个同龄少年的心思,这让他极不舒服。今儿个撞上,是他找死! 祁子音一步一步挪向苏长莫,怒喝道“你放开他,一个废物,你不嫌脏?” 罗苏木回头戏谑道“嗷,同乡情深?”左手轻挥,祁子音如遭重击,再一次砸在马车上,垂死一般。 苏长莫脸色紫青,心灰意冷,一口鲜血卡在喉咙处,气息奄奄。 “不知我为何伤人你便要救人,你说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错了,是不是该有代价?”罗苏木笑意愈浓:“你放心,你会死,但是他却死不了,顺便告诉你,他不仅不会死,还会是我师弟,登仙途,问长生,我们会作伴前行,可笑吗?” 祁子音满脸血污,难以张口,盯着罗苏木嚷嚷,含糊不清,支支吾吾。 一直没有动弹的少年琅玕挑了下眉头:“非杀不可?” 琅玕说完走到祁子音身旁吗,喂了颗药丸,他和罗苏木结盟完全是因为自己家没得长辈前来,觉得有些势单力薄,才出此下策,可事到如今,要是牵扯一条人命,这因果,罗苏木不怕,但自己,不一定化解的了。 “怕了”罗苏木得意洋洋 “非要杀,结盟作罢,我走,你再杀”琅玕起身,语气严肃道。 罗苏木隐隐有一丝不耐烦,“你怕那姓钟的报复?放心,姓唐的那个不好说,杀这个废物,你以为钟家就能由着那小子胡来吗?钟家的每一份香火请,可都是一对对神仙钱砸出来的!” 琅玕不为所动。 罗苏木眸中寒芒,双手收紧,杀人,其实用不着如此费劲,但他喜欢这样,掌控一切,看着对手垂死挣扎,一点点绝望,慢慢来,才痛快。 苏长莫早已昏死过去。琅玕撩襟欲拦时,一片梧桐叶,摇摇晃晃,落在罗苏木额头上,清香冰凉,挡住天上日光。 琅玕停步,若有所思, 罗苏木转身,如扔草木,将少年扔在祁子音身旁,捏着叶柄,轻轻转动。叶子盖在眼睛的瞬间,他觉得,心如擂鼓。这天地似乎只有自己一人,天地缓缓相合,自己支离破碎。 两个少年出神时,祁子音坐起身,靠在车轮上,双目浸血,朝着罗苏木。 罗苏木收起叶子,仿佛看得见那双血眸之下的怒意,蹲身笑道:“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我这次多占你一份气运,以后你会如何?小师弟!” “杀”祁子音嘶哑开口。 “好”罗苏木拍着双手,放声大笑“不愧是我小师弟,能入我圣宗门下,有血性” 琅玕闻言,深深看了祁子音一眼。 二人默契转身,向着衙署走去,琅玕袖间,双手掐诀,罗苏木嘲讽一笑。 苏长莫身上伤口完好如初,但是浑身疼痛不减丝毫。 祁子音起身,擦掉双目鲜血,一双黑瞳内,有火燎原势。看了苏长莫一眼,吐了口血水在侧 阴恻恻骂了句:“猪脑子”拖着浑身鲜血,向着街边宅子挪去。 苏长莫醒来时,身边已无一人,像是一场大梦,只是身上的痛如刀剐,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转头一圈,车马俱无,应该也是等得不耐烦已经自行回了酒楼,苏长莫苦涩一笑。 在昏迷前,苏长莫眼前,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爹娘在旁,少年中央。 也许是疼昏了头,少年恍惚觉的一步就能踏到天上去,御风云海中,天地共逍遥。 苏长莫走得很慢,长长街,遥遥山,树树秋色,满肩落叶, 原来,天上天下都一般,走得过人间,便登的了天。 酒楼内人声鼎沸,苏长莫直上二楼。 青衣男子斜倚二楼栏杆处。 “没事?” “没事!”苏长莫忍痛作揖 “达叔?” “嗯?” “修行---苦吗?” “这些年你觉得苦吗?” “还行” “那就还行!” 嘿嘿一声,苏长笑的浑身疼,真的,浑身疼。 月上枝头 星影坠 人间小楼 一灯明 少年郎 杯盏不休 第六章 少年离烬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苍桐山上夫子庙,破瓦残垣乞丐窝。 小镇孩子间的一句玩笑话,把那座年久失修的书院,说的淋漓尽致。 就是这么个地方,却是老拐叔常来之地,不看书,只和在此地的一位老夫子下棋,那位夫子,身形佝偻,满脸沧桑,说话声音极大,但为人还算和善。 老拐叔从那日与青衣男子莫名其妙的争论过后,已经两日不曾回酒楼,要是往日,自己断然不会主动来寻,没啥大事,扰人兴致行径,没必要。 但这次,不一样。 那日被罗苏木重伤,自己谁都没说,但是第二日,钟无魅便来了酒楼,仿佛已经知道一样,与自己说了些所谓的知心话。不好听,但是,该听! 所谓的天道馈赠,小镇每家每户,都有。只是天赋高低,薄厚不同,而这种馈赠的方式并不是直接加持到这些所谓的大道种子身上,而是先到家,就是所谓的福到家门,然后才能由名字在宅子地契上的天才道种鲸吞蚕食。这时候,那张人间地契就显得尤为重要。所以,其实官家收宅,救了所有人一命,要不然,除了唐英那种天赋好到舍不得杀得,其他人,必死无疑。 外来之人要夺走小镇少年大道气运,要不就是强行杀人占宅,更改地契,只是承接的气运会直接腰斩,要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买过来,气运会略有损耗,但是省事,是大对数外来人的选择。而最后一种便是征得宅子主人同意,用秘法将姓名临时加在地契之上,可以分一杯羹,不多。其实本质上都是鸠占鹊巢。 酒楼之所以没有官家的人来收走,是因为钟无魅给了官家一笔神仙钱,等于买下了酒楼,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真的来交朋友,所以绝口不提要走地契之事,但是在别人眼里,这酒楼就是无主之地,小有天资的苏长莫只是钟无魅的一个小赌。生死,都是小事。 大门大派还有协议约束,讲究个脸面情分,但是山泽野修,鱼龙混杂之徒,本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免不了有人会觉得有了机会,想搏一个改天换命,一步登天。 只是苏长莫不明白关自己什么事,地契上又没自己名字。可钟无魅却提醒自己也多加小心。苏长莫一心只觉得,老拐叔,生死一线,实在等不了了,这才匆匆上山。 苍桐山,是真高,苏长莫走了两个时辰才远远看见书院大门,同时还有一个黑衣少年,背剑,坐在书院楼顶,最高处,似是也朝着自己望来。 少年从苏长莫上山便看见了苏长莫,只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那人会如此白痴,愿意付出超出自己意料的代价,就是为送这少年今日下山。要是那些气运惊人的大道种子,说不定一路还不太平,那些山泽野修的行径,自己再清楚不过。这么个天赋平平的少年,会有人惦记? 苏长莫进了书院,对着少年点头致意,离烬也微微点头。 果然,老拐叔就在离烬脚下小楼的二楼窗口处,捻子微笑,转头望来。 苏长莫上楼,将钟无魅的话一五一十说出。 老拐叔一直心不在焉,看得苏长莫心急如焚。 “这些年,你怪我吗?”老拐突然郑重其事的盯着苏长莫。 少年一阵慌乱,结巴道“叔,你说啥呢?跟你说正事呢。” 男子片刻出神,老拐,老拐,这一叫,就是这么多年啊!那是自己和少年父亲第一次相遇,那是,自己早已是山上仙人,而他,还是个江湖游侠儿,连那把挎着的长剑,都是刚打的。 那时自己被仇家重伤扔在万丈崖边等死的时候,年轻游侠弯腰握剑,从崖顶一跃而下,开口道:闻着就有一股血腥味,给我寻着了吧,算你走运,松剑负手,好不潇洒! 然后背着自己,一月有余,才出了茫茫大山,平常人的身子怎么抗的住在那崎岖山路一直以双腿劈山开路,不到半月,年轻游侠的腿背着自己便一瘸一拐,用他的笑话说就是,自己太重,压的他老是一拐一拐,然后游侠儿就叫他老拐。 自己救回来一条命,两人一起在那小小人间江湖摸爬滚打大半年。但是终究不是同道中人,自己回师门,游侠向红尘。 他在他身上留了禁制术法,,当他们夫妻病危时,他便得知,从中灵,横跨一海两洲赶到。 可是举手之劳就能治好的瘟疫,他却无能为力,不能相助,因为那床前小儿,因果太大。举师门之力,也承担不起。 本是天下有情人,无奈却行天下绝情事。 无脸再回师门。画地为牢在这小镇,无奈心有愧疚,一路跌境。 看着少年一天天长大,但最可笑的是,拼了一境修为算出来的结果却是毫不干涉才是对少年最好。 这些年对着少年不闻不问,不冷不热。有时连自己都过意不去。可话到嘴边,只能咽下。真不知道自己修的什么狗屁大道。 孤零零的孩子,无依无靠。活的胆颤心惊,每日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对任何事,任何人。毫无所求,不敢有求,连通过自己辛苦得来的一顿吃食。都要觉得是天地恩赐,心里感恩戴德。 日日可见,日日煎熬。 “叔?到底咋个决定啊?“苏长莫着急道。 老拐回神。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问那做啥?不是伤口上撒盐吗! “没事。不着急。我啊,给衙门人说过了。会有人帮咱们看着点。这么多年。这点交情还是有的。“ 苏长莫将信将疑。 老拐捻子问道:“那青衣人?你也多加小心。是好是坏,我也看不透“ “是“ “对了,酒楼地契一直是你的名字。我只是力所能及,做个照看之人,你若有心,了接纳些自己决定亲近之人。不图其他。就当结个善缘“ 苏长莫瞠目结舌,酒楼的前因后果。他听到过风言风语。其实他都不在乎,用句书上的话说就是:皆是身外之物。但这横空而出的一句话,苏长莫第一次觉得有些眼睛泛酸。 这么些年,其实和老拐叔。两颗心。走的都不太近。 “回吧,有事我自会回去。“ 苏长莫木讷转身,出门之时轻声道:“叔,这些年有你,我才有勇气在这世间彳亍而行,虽不易,但有幸,你于我,恩同父“ 苏长莫出门。老夫子迎面。擦肩笑道:“有时间,多来书院读读书,最近有些新书。味道不错。“ 苏长莫略有尴尬。这书院,自己很少来,委实是怕自己惹了别人笑话。私塾都没去过。来此读书?笑话不是。 没等苏长莫回话,老夫子已经上了二楼,只有一句不知所谓的话。言犹在耳“少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苏长莫无奈一笑,出了书院,脑子中莫名记起唐英对老夫子的一句评价,虽然不太懂。但觉得贴切,因为这老夫子较起真来,老少不论,话如刀剑,声音极高昂。 “观书老眼明如镜,论事惊人胆满躯“ 下山没走几步,斜背长剑的黑衣少年便和苏长莫并肩下山。 “你叫苏长莫?“ 苏长莫心生疑惑。难道修行之人都能掐会算?咋个啥都知道。可嘴上仍是回了个“是“ “七个,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你这么金贵,居然还有一个金丹!“ 少年自言自语般。 苏长莫开口道“你说……“ 后半句没有出口,黑衣少年眼前,一大冉汉子,一柄长枪拄地,寒芒如电,苏长莫环视,前后左右上,各有持器者,整七人。 “我叫离烬“ 黑衣少年左手撩襟,右手拔剑,漆黑长剑,高指云天处。 第七章 围杀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书院二楼处,老拐和老夫子端坐棋盘左右。 “书院这么多年避世,终于舍得开门迎客了?”老拐低眉笑道。 老夫子放下手中棋子,若有所思道:“没办法,天下大势,挡不住,再不开门,那万年积蓄,就真的成了一本本糟粕了。” “天下文章救天下,你信吗”老拐抬头。 “天下大道起于人,人怎能不胜于天。”老夫子中气十足,声音极大。 “那少年,和书院有渊源?背着的那把剑,满剑的浩然正气,与他自身可是天然相冲,先天压制,背着它不等于日日洗髓伐筋,烈火油烹。早就该过犹不及,神魂受挫,风中残烛。可那少年却毫无后患,要说没有你们书院动手脚。谁人能信?”老拐起身站在窗前,视线落于山下小镇。 今日若不是这老夫子拦着,自己本该说的第二件事,是自己也是那山上仙人。可是生生给这老夫子拦了下来。问其原因,老头子闭口不言,不过自己虽有疑惑,却对老夫子的决定深信不疑,无他,只因眼前人,四海七洲,儒家学宫,仅剩的藏书楼看门人。 老夫子同样起身,站在窗前:“有些事,你不知道最好,牵扯的太深,不过多搭一条性命罢了。” 老有些憔悴,厉声道:“你要是不确定,我就带着莫儿一路杀出去,总比在这提心吊胆的好,非要和那少年做什么交易,你可知,这种事,只要开了先河,多得是前赴后继之辈。放在往日也就罢了,至少蛛丝马迹,我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如今,只要涉及莫儿,便是一片混沌,反而每次反噬越来越严重。你让我怎么能放心?” 老夫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那你可知,连我也看不清那孩子命数了?” “连你也看不清?那你也敢让我信你?”老拐眉头愈发紧皱。 老夫子双手负后,迟疑道:“我虽无法看清那孩子命数,但我却知也许并不是坏事,不像你,借着儒家先贤的浩然气,修了这么多年心,还是一样的浮躁” “自那男子达歌踏入小镇起,我们就都看不清那孩子命数了。”老夫子想了想,接着道:“起先我也担忧,只是那男子去了趟北山,碑林的门就进不去了,他来过一次书院,走后,庙里那盏观书灯,亮了。所以,我才敢让你收手,静观其变,至于和那少年离烬的交易,不过是代人为之而已。” 老拐心中一惊,那破碑林自己不清楚底细,但那盏灯,非一般人能点亮,并不是道法高不高深的问题。顿时神色舒缓双手扶窗沿:“手可通天!” 老夫子微笑:“正人君子” 老拐突然想起那日青衣男子说的话,当时只确定他也是“山上人”今日想来,别有深意,一时间,心神恍惚,楼中风起,桌上书翻,老夫子满眼期待,开怀长笑,左右抖袖,书院外风平浪静,小楼上别有洞天。 ----- 江湖高手,捉对厮杀,自报家门,这是规矩,可这规矩,好像只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 没得一句废话,离烬长剑出鞘,有人凌空劈下。 树上一瘦弱男子,双手持刀,满脸阴翳,一刀不中,后撤数步,弯腰前冲,倒提刀身,临近离烬身前,自下而上斜挑而上,离烬长剑下压,男子中途刀势大变,右脚蹬地,暴起突刺,离烬似是早有预料,侧身后倒,刀刃擦胸而过,男子一刀刺空,还未停步,离烬左手撑地,一跃而起,左膝微屈,向着男子去势方向,弓步前冲,横剑而出,继而身定,漆黑长剑垂地,持刀男子,拦腰而断。 苏长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除此之外,天地无声,唯树影动,人心寒。 苏长莫第一次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倒下,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这和自己在罗苏木手中还不一样。 忍住心中作呕,苏长莫警惕环视,挪步到离烬身旁“冲我来的?” 少年执剑,神情冷峻:“嗯” 这种事,没必要隐瞒,彼此心知肚明,才能毫无间隙,自己杀起来,也才能不畏手畏脚,而且,眼前的这酒楼少年,他觉得也不是那种沉闷畏缩的性子。 自己虽然和老夫子做了交易,安然护送这少年下山,那件自己原本可以借来百年的东西老夫子就能做主,送给自己。这种买卖,没有不做的道理。 下山前,自己觉得这是老夫子亏大了的买卖,自己占了便宜,但此时,少年觉得,这样才对,这是自己要用命去搏的,少年心里反而更加坦荡,豪气干云。 苏长莫思前想后,沉声说道:“你早就知道有人截杀我,在此也是专门为了救我?。” “有区别吗?”离烬提剑转身,正对持枪男子,背身回道:“你只要别动,就不会死!” “你走,不能因为我,再白搭一条性命”苏长莫有一丝落寞,但是言语斩钉截铁。 这种感觉,很不好,自己不喜欢。苏长莫低着头,不去看周围之人,也没看身前少年。这一刻,少年心里既没有被截杀的惶惶不安,也没有被人搭救的心生庆幸,有的只是不论生死,皆被人掌控的无力,是觉得自己面对世界,面对这些所谓天才时的蚍蜉撼树,束手无策。 天地生众生,众生有贵贱,人力怎改天地。 苏长莫瞬间整个人精气神如湖海决堤,一泻千里。 这些年,少年虽然活的一无所求,小心谨慎,但是少年心性,本就是无缰野马,又怎能真的古井无波。要想活在世间,就唯有一个“争”字,即使自己不愿,也会被裹挟在红尘人流,一路奔向高处去。这,是大势! 听着好些个过路人说过的,天下人,茫茫多,能做的营生,都人满为患,万人争一个官位,千人争一个店铺,百十家争一亩良田。不拼个头破血流,怎么办?这世间,就那么多山川湖海,那朝堂,就那么多高堂座椅。 可是世间乱的时候,还能“争”各凭本事,没得规矩,所谓乱世出英雄,可是这朝朝代代,繁衍生息,安定这么多年,高低贵贱,早已经分的明明白白,定的清清楚楚,“争”?拿什么争!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能比那巨儒高官,商贾大将的家的子孙后代才思聪慧,打破这种贵贱等级的分化,在越是稳定的时代,便显得越加艰难,痴人做梦,蚍蜉撼树。 这种墨守成规,即使在这边陲小镇,也是信受奉行。 穷人家孩子,读书再好,最终也会卡在郡试,到不了天子身旁,做那朝堂近臣,武艺再高,也不能雄镇一方,做那国之栋梁,诸侯大将。只能辈辈子承父业,重走一边祖宗人生。 只是没想到,所谓的仙人,一样的弱肉强食,毫无二致,只不过好像比人间更乱,规矩更少,也更容易---“讲道理”。只要命够硬,拳头更大。 离烬皱眉,瞧着苏长莫一口气直泄千里,心如死灰,忍不住爆喝一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爹娘不收,就是老天也别想轻易拿走。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有能从泥土里走到天上去的心,不然活着干嘛?吃饭吗?” 苏长莫心间犹如一声春雷炸响,心神激荡。 爹娘不收,老天也没得资格。少年双眸,亮如星辰。 “为什么要救我?”苏长莫起身,站在离烬身后一尺。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如果必死无疑,你先走”苏长莫沉声说道。 离烬只得把已经到嘴边的一句话,强行咽回肚子。 宛如看看戏的持枪男子,一声冷笑,瞬间原地消失,苏长莫下意识想退步躲避,又记起眼前少年所说,双腿微颤,一动不动。 少年离烬长剑下挥,拔地而起,虚空之中一个翻身,瞬间落于苏长莫身后,漆黑长剑,潇洒递出,剑花宛如一朵盛开的黑莲一阵金戈之声,男子长枪被尽数挡下。 男子一击不中,似有怒意,长枪脱手,飞身后退数十丈,离烬身前长枪消失,在男子手中又突兀出现,人枪合一,宛若长虹,离烬双手持剑凌空劈下,一声炸响,方圆百丈成一片废墟,苏长莫倒飞而出,撞在树枝上,又被飞来少年拎腰提起,浮于一段巨大树杈,口中鲜血顺着衣襟缓缓流下。 离烬看也没看,死不了,不代表伤不到。 巨坑中的男子已断一臂,只是依旧面露狠色。 其余五人,皆蓄势待发。 离烬挟着苏长莫一路向着云涛山而去。 苏长莫挣扎睁眼,强提一口气:“那是官家禁地。” “狗屁的禁地,看来你还是不够疼。” 落地在一片巨大深林,离烬掏出一张符篆放在苏长莫怀中。少年有点意外,这些人,没看到的那么简单,境界扎实,极擅厮杀,厮杀中自己不一定能护着这少年。 离烬看了看周围五人,无奈一笑,这七人开始托大,打算一个一个来,滴水穿石,磨死自己,其实这对自己有利。一死一伤之后,看见讨不着便宜,这是准备五人围杀。其中,还有那鬼鬼祟祟,自以为是的佝偻独眼女子。 五人率先出手,五柄飞剑挡住离烬所有退路,离烬长剑拄地,一膝半跪,在众人眼中消失,飞剑去势不减,直指苏长莫。隔了数十丈距离,苏长莫便觉得浑身如刀割。 五柄利剑在少年三尺外悬停,离烬现身深林百丈虚空出,缓缓出口:“剑锁春秋” 我剑所指处,处处是樊笼。 五人长剑瞬间和自己断了联系,此方天地,如陷沼泽,气息凝滞, 高手过招,这刹那之间疏忽便是生死已分,可“山上人”终究是“山上人”易伤难杀。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离烬冲天而下,“青山万重” 剑气如山,压顶而下,一山更比一山沉,一剑更比一剑重,剑剑相叠。 五人各自驭回长剑,各施秘法,五处虹光,耀眼夺目,血光四溅。 三死两伤,离烬力竭,双手下垂,弯腰前倾,摇摇欲坠。嘴角鲜血如丝。长剑拖地。 剩余两人,除了那鬼祟女子金丹,还有位少年,只是少年已然是垂死挣扎。 离烬站定,这两剑,自己也不好受,终究是境界太低。 离烬身体前倾,横剑在胸,笑道:“来吧,让我看看金丹有多强。” 少年女子两人尽皆抛出一串符篆,宝光流转,转瞬即至,两人却自行分为两路,齐齐刺向苏长莫。 离烬嘴角一笑:“还玩着鬼蜮伎俩。” 离烬没有去救苏长莫,反而握剑蓄势,气势急剧攀升。 果不其然两人中途折返,反刺离烬后背。 “星垂平野”一声轻起。 离烬握剑绕腰,黑剑离手,邪劈而去。 鬼祟女子隐约间粲然一笑,似是早有所料,抽身后退,将身边还么反应过来的少年剑客扔向前去。一道血光,那男子身首分离,眼中还是对自己最后那必杀一剑的洋洋得意,长剑气势不减,直追女子而去。 星垂平野,这一剑,求得,就是如星坠地,倾力而出,必杀一击。 离烬体内,如同河涸海干。 这剑法,终究不如那书生使出,那人一剑有万重,剑气浩荡九千里。而自己,只有十重。 骤然,少年眸中掠过一丝绝望,那女子突然灵气磅礴,伤势全完。不退反进。横挡离烬长剑。 “哐啷” 两把飞剑尽断。离烬眼中怒火冲天,此人---“元婴”! 离烬看了眼身旁少年,怀中那张符篆,挡得了金丹一击,可是万万挡不住元婴。 自己第二剑假装力竭,就是为了骗这金丹女子近身,递出最后一剑,没想到此人之前的隐藏金丹只是假象。实为元婴。 修行路上,一境之差,天上地下。 离烬闭眼,心有不甘。原本以为占了便宜,没想到丢了性命。 心中怒气实在难消,少年暴喝:“老不死的,你就真的看着我们死在这里?” 无人应声。 女子大笑:“装腔作势。” 一指作剑,凌空刺下。 离烬目眦欲裂,身旁少年,瞬间扑身挡在自己身前,灵气化剑,一箭双雕,洞穿二人胸口。 书院内。老夫子收起紧紧压制住桌上木匣的手,一道白虹,冲天而起。 女子剑势还未完全倾泻而出,身体浮现一道金光,左右两半,一分为二,悄无声息。 一柄雪白长剑,阵阵嘶鸣,欢喜雀跃。 离烬苦笑一声,抱着怀中少年,:“你知道我们死不了?” “不知道”怀中少年勉强答完,昏死过去。 长剑掠到两人身下,少年御剑,出山去。 第八章 少年郎心如日月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飒飒天风,幽幽月明。 苏长莫站在窗前,脸色还有些苍白,目光呆滞,若有所思。 达歌坐在酒桌旁,拢袖闭眼,默不作声。 少年起来其实已有三个时辰,除了问了为何没死,又为何好的这么快,之后便一直站在窗前。 按达叔所说,自己胸口洞穿,被离烬带回酒楼时,便已是必死之人,凡胎肉体,如何扛得住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剑,那伤口是小,可是纵横体内的残留剑气,四肢百脉,摧枯拉朽,被搅了个稀烂。 困龙渊,楚玄,那位一直言语不多,却多次触碰面的少年,送来了颗珍贵丹药,生死人肉白骨,凡人眼中的所谓仙丹。不是白给,是交易,代价就是苏长莫要在酒楼地契上,添上楚玄二字。达叔应了下来。 少年一声长叹。短短几天,比着之前十一年更加云波诡谲,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快的都不满一次日升日落,从无半点由人心。 几日前还觉得小镇很小,天下也不太大,但外面应该是吃的更好些,宅子更大些,人心也更好些,虽然在说书先生口中外面似乎更加糟糕,可是自己从没信过。突然之间,便听得这天地,忒大,这天上,有仙人,莫名其妙身边便是一个个的少年神仙。只是真的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好,小镇似乎也不差。 自己不算矮的一个人,咋个就感觉,微如尘土,四散飘零。这般的不痛快。 这天地人心,到底生来如此,还是身不由己?, 苏长莫转过身,坐在男子面前。想了想,轻声言道“达叔,你说的和爹的事都是真的?” 男子睁眼:“真的” 少年有些疲惫道:“是不是人命在哪儿都不值钱?” 男子沉声:“那要看是谁的命。” 少年言语中满满失望:“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不应该的。” “达叔,你说人为什么要变呢?那祁子音,小时候也不是那样尖酸刻薄的,只是从他爹死了之后,他才那样的,大家都说,他爹是被一个很大很大的将军给害死的,你说要是他爹没死,他是不是就和浩儒一样,成了个很厉害的读书人。还有孙不留,他也不是爱打架,爱跟在有钱人家孩子后面当个跟班,那是从他娘被衙役欺负了,他就好勇斗狠,不和我们我玩了,他说他得护着他娘。你说要是没人欺负他娘,他是不是还会天天来酒楼,他学那些唱戏的学的可像了,很好听的。” 少年自言自语,欲语还休。 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胳膊,喃喃道“达叔。” “嗯。” “人,真的只有站在顶高顶高的地方,才能好好活着吗?” “什么是好?什么又不是好?”男子倒了杯酒,饶有兴致的看着少年。 “就是能不怕人欺负,就都像小时候那样,那才好。不好就是不开心,好多事都办不到,就像祁子音连去问一句那大将军,人们说的是不是真的,都办不到,估计会被家丁打死。可是应该是能问的,大将军就不能听孩子说话吗?那可是祁子音爹啊!应该问的。” 少年手指扣着桌面,眸中波光连连。 “那么,确实站在顶高顶高的地方,能活的更好些。” “可是,说书先生说过的,人往高处去,得踩着别人才能上去,十有八九会变坏,自己是活的更好了,那变坏了欺负别人怎么办?” “你是那十中八九吗?”男子举杯大笑,一脸欣慰。 “可是,我怕!”少年抬头,目光恳切。 “怕的时候就多读书,懂得道理多了,就不怕了,对错在心,脚下只会走得更高些。” 少你微微一笑:“我最喜欢读书了,昨日那老夫子还说让我多去夫子庙读书。可是哪敢去,我认得字,不太多。” “读书总是没错的。”男子一手撑头,一手轻拍少年肩膀。 “自己厉害了,是不是也能让唐英,浩儒他们过得更好些。” 男子起身,沉声道:“当然!” 少年也随着起身,盯着那高大背影“达叔,你能教我修行吗?” “好” 窗外风起,男子长发宽袖,煞是风流。 --- 书院二楼,老夫子起身作揖,长笑祝贺:“恭喜道友,再入人间止境。” 男子老拐,发丝飞扬,同样作揖“谢夫子护法” 好一句“绝俗离世难免人性渐泯,最终画地为牢孤芳自赏。路在脚下,也是寸步难行。” 好缘恶缘都是缘,一味撇清因果,觉得离人间越远越好,最终反而画地为牢,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撇清因果循环。既然如此,放不下那就拿起来。肩抗人间,负重而行,先得是人,方能成仙。未曾想到,心境顿开,一日重回人间止境。 那青衣男子,果然通天。 “那孩子没事?” “无恙。” ---- 酒楼内,敲门声起。少年作揖,退身而出。门外离烬,负手而立。 两个少年趴在二楼栏杆上。 黑衣少年欲言又止。少年苏长莫率先开口:“不论你和谁,做什么交易,都谢谢你。” 离烬微微愣神:“你不恨我只为了自己的交易,明明早就知道却不早早告诉你?要知道,其实我是在拿你的命赌,我们能活下来,完全是运气。” 苏长莫笑道:“有你没你,我都会死,有了你,我却意外活了下来,连这都不懂的感谢,那我岂不是狼心狗肺。” 苏长莫虽不知道少年那符篆是什么东西,到至少明白,那是少年最后的压箱底物件,不然,自己这身子骨,早就当场粉碎,哪里能只是区区洞穿。 离烬没想到苏长莫会如此说,脸色有些尴尬,修行人,离着人间远,时间久了,难免薄情寡义,步步登高,都是一步一颗人头。身外三尺便都是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提心吊胆,日日如此,好与坏,都看得极淡。 少年一笑:“你倒是大气!” 苏长莫也不反驳,看了眼少年身后的长剑,通体雪白,没有剑鞘,被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紧紧束在少年背后。那把黑剑断的时候,自己是看见的,看着少年有了新剑,心里有了一丝轻松,不然,自己拿啥赔! “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须臾”黑衣少年得意洋洋,脸放光芒。 苏长莫觉得有些好笑,镇里人娶媳妇也没见几个这么高兴地啊,但是也是脱口而出:“好听”。 少年更加目光炯炯,兴致勃勃的将长剑取下,横递到苏长莫手中:“咋样,是不是特好看?宽窄厚重长短,和我都是绝配,对了,你看这里,还有须臾二字,多好看,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苏长莫轻抚剑身。 “哎你慢点摸,这剑啊,早已通灵,锋利得很,单单是剑气,一个控制不好,就能取人头颅,还好还好,他知道我在旁边,没得动静,要是别人摸啊,一般洞府境,可受不了它几道剑气。” 苏长莫啼笑皆非,除了好看,反正也看不懂,递还给少年。 “背好了,可别刮花了!” “开玩笑,天底下谁能刮花一把仙剑!”少年昂首挺胸“总有一天,我要用这把剑,一剑万重山,剑气直去九万里,比那书生,更厉害!” 苏长莫侧目,少年浑身,光芒四射。 “说起来没有你,我也拿不到这把剑。”少年正视苏长莫,目光诚恳道:“我此次来小镇,是送一样东西给某人,然后这把剑我就可以借去百年,那笔交易便是我护送你安然下山,这把剑他就能直接送我。所以,这次算我欠你一份人情。有机会,我离烬必还。只是那人是谁,我不能说。” 苏长莫看着一脸严肃的少年,笑道“我又没问” 嘿嘿,两人笑着齐齐转身又趴在栏杆上。苏长莫又有一丝不安,那人,会是谁?能救便也能杀。 目光之下,有人上楼。 少年楚玄,拾阶而上,离烬看了眼苏长莫,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苏长莫迎面作揖,出声道:“谢过楚公子救命之恩,” “无妨,若不是那日和那达歌多说了两句话,我早就出门去了。也遇不到重伤而回的苏公子,都是缘分。”楚玄面无表情,娓娓道来。 苏长莫眸中精光一闪,又瞬间恢复,起身让道。楚玄擦肩而过。 萍水相逢,公平交易,仅此而已,心知肚明,不必言语。 楚玄身后,露出那个一张苦瓜脸的唐英,泪眼汪汪的盯着苏长莫。 当日离烬归来,店中三人,达歌,楚玄,唐英。只是后来又来了个钟无魅,鬼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唐英看眼楚玄,又看了眼苏长莫,大叫道:“我跟他只是凑巧遇见了,没得关系的。” 苏长莫温声笑道:“我知道。” 离烬一脸郁闷:“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又,我就不能来吗?这是你家吗?”唐英顿时又是飞扬跋扈。 苏长莫看着两人,默不作声,这才对嘛,这才是苍桐镇的“唐大爷”不是。 离烬转过身去不再说话,和这家伙,委实是吵不赢,太能说。自己在这房外守了一夜,这少年便在耳旁吵了一夜。喋喋不休,要不是看在他如此在意苏长莫的份上,自己真想一巴掌扇晕,万事大吉。 直到听着那男子达歌说再有一会儿苏长莫就能醒时,这少年失心疯一样,却突然说要回家一趟,现在却又神出鬼没的回来。还是这么嘴碎。 “你没事吧?没啥后遗症吧?会不会以后娶不了媳妇啊什么的啊?”唐英双手在苏长莫身上拍拍打打,插科打诨,眼睛湿润。 “想啥呢你。”一把按在肩膀将唐英压在栏杆上。抬头看一眼比自己隐隐高出半个脑袋的少年,想了想,还是作罢。 三个少年,其实心里,都不大开心。 唐英胳膊吊在栏杆上,轻声道:“老莫啊,你以后可要千万小心啊,再不能干这傻事。怪让人担心的。” “告诉你个事啊,有人来我家让我去他们宗门,说我是大道种子,可是听了那么多人说什么大道种子,我也不明白啥是大道种子啊,我也不知道宗门是啥,可是那人,看着挺好的。我就同意了。以后我就是天上仙人了,你和我一起去,我给那人说了,你不去,我也不去,他同意了的。过段时间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少年说的风轻云淡,可是心里,终究似乎有些不如愿。 虽然那人不错,可是他自己也说了,他不是最厉害的仙人。自己以后可是要做天下第一的,师傅肯定也要是天下第一才行啊,可是那人说他们虽不是天下第一,但起码还能排进前十,那应该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那人还说他们炼出的刀剑利器,那都是妥妥的天下第一,修行路上,有一把神兵利器,能越境杀人,也能死里求生。那人说到此处。自己便动心了。我去了,就能练出天下第一的宝剑,老莫你不是天下第一也不用怕谁了,给你炼完了兵器。我也会在那排进前十的宗门,努力做那天下第一。 不能找天下第一的人做师傅的失望,像小虫子一样,在少年心间蠕动,少年心里对自己怒道“失望什么,你有什么失望的,这可是为了老莫,让老莫不受人欺负,能保一条性命的事,这么大的事。什么天字第一,不重要的。天底下,可只有一个苏长莫啊。” 只是这些话,少年一句也为说出口。 苏长莫稍稍别了别头,眼眶有些湿润。侧脸对着唐英道:“说什么胡话,你好好修炼,不能委屈自己,想去哪个就去那个,这机会,可只有一次。不然我就真的生气了。是兄弟,就先让自己过好了,才是对兄弟负责。“ 苏长莫不傻,虽不清楚唐英背后牺牲了什么,但是心里知道,即使你是所谓的大道种子,要在这些山上宗门求个情,同样难如登天。 “好”唐英一改往常作风,只是轻声回完,便不再言语。 离烬一直听着两位少年言语,有种莫名的羡慕,有一丝遗憾。 竟不自觉问了句“哪个宗门?” “天玄圣宫。”唐英垂头丧气。 北玄洲,天玄圣宫,离烬喃喃念道了一遍,开口道:“天下第一其中之一,给你说前十的人,谦虚了!” 唐英顿时来了兴致,抬头问道“为是啥其中之一?” “因为人们眼中各自认为的那几个天下第一,多年来从来交手过,所以,都是其中之一。” 唐英顿时脸有喜色:“比你的宗门还厉害?” 黑衣少年皱眉笑道:“滚” 苏长莫似是左思右想,下定决心,伸出双臂,各自搂住身旁两少年,悄声说道:“告诉你们个秘密,我也要修行了,我师父就是达叔。” 离烬浑身紧绷,一脸震惊,第一次有人,搂着自己,这感觉,很不一样。 少年心间,如有暖流。 片刻迟疑,两边少年皆满脸笑容。好事。大好事。 唐英一拳打在苏长莫胸口:“你不早说,不地道啊” “祝贺”离烬转头道,冷漠少年也是难得一笑。 香风扑鼻,长袖善舞的少年又翩翩入店。 抬眼间,一声惊呼:“大爷的,你们腻腻歪歪在作甚?” 三位少年微微一笑。 “我也要抱抱!我也要抱抱!”说话间。钟无魅如一朵赤红晚霞,急急向楼上扑来。 三人吓得汗如雨下,转向栏杆另一头,顺着楼梯飞奔而下。 四人围桌坐定,钟无魅还是满脸的不乐意,委屈巴巴,恶心至极。 唐英突然声音低沉到:“没想到几天之内,我们的人生就都有了这么大变化,小镇里好多孩子好像都被乱七八糟的宗门选走了,据说过一段时间,大家都会离开乡镇,穆浩儒,徐京墨,司深,孙不留,祁子音,全都被选走了。外面那么大,你说,啥时候咱们还能遇见啊!” 少年略有哭腔。 苏长莫心间也是瞬间低沉,原来,这么多人都要走。那条路真的好走吗?那以后,小镇路口,该有多少白头日日望黑发。 离烬不知该说什么,微微低头。 钟无魅挥了挥衣袖,强笑道“想什么呢?我们要做的可是那天上仙人,腾云驾雾,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多大的天地,也没我们去不得的地方。杞人忧天了不是!” “真的?”唐英抹了把脸问道。 “当然。” “那飞在天上,风打的脸疼吗?” 六目直盯,唐英微微尴尬:“哈哈,那既然我们都要当仙人了,值得庆祝,值得庆祝,老莫,拿个好酒,我请。” 苏长莫起身去柜台旁拿酒,停了一会儿,又放下酒坛,去了后堂,良久才出。 手中抱着一坛启封没多久的坛子,还带着泥土的香气。 少年开口:“这是去年我新琢磨出来的方子酿的酒,前几天给我爹尝了尝,他没来梦里念叨。想来还是不错的,今天我们也尝尝。” 说话间,四杯酒,安坐桌上。 少年笑道:“不过,我没来得及取名字,大家一起想一个吧。” 离烬一脸尴尬,唐英事不关己,苏长莫望向钟无魅,钟无魅瞬间挺直腰板,皱眉深思。 “就叫‘团圆’如何?”钟无魅略有忐忑。 “好”三人异口同声。 团圆,团圆,团团圆圆。 钟无魅大笑举杯:“那祝各位道友早叩仙门!” 唐英跃上凳子:“祝我们一起都做那天下第一。” 苏长莫微笑:“愿我们都能好好活着,活得更好。” 离烬仰头大喝:“喝!” 秋风爽,酒香扬,少年郎,心有日月之光。 第九章 有人有眼却无珠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天色渐亮,唐英已是困得不行,守了大半夜,提心吊胆,临了还跑了小镇四五处地方,东西各处,南北都有。 做的就只有一件事,给那几个王八蛋都说明白今日之事,另外也是为了给他们几人提个醒,早早看清外面来的这些王八蛋的真面目。让他们自己心中有数。 外面天地再大,小镇少年们有自己的江湖,打小就有。隐隐压着自己一头的“山大王”徐京墨,看着一表人才实则诡计多端的“读书人”穆浩儒,还有那被用来专门吓人的白瞳司深,当然少不了那两位总是比谁更狠的“大将”苏不留,祁子音。少年几人,十里八村,那可一直是称王称霸。 在此伤人,后果自负,虽然此时还没力气和外来的这些神神鬼鬼掰手腕,但是该记着的,都得记好了。 当然,刚才出去那一趟,还有就是和那人谈条件,答应去那天玄圣宫,带着老莫! 唐英看着桌上三人,没来由噗嗤一笑,以前自己胆子其实不大,但现在“大爷”敢提剑杀人。 三人齐刷刷看着唐英,一脸疑惑。 黢黑少年举杯:“我发现,还是我最风流倜傥。” 一阵唏嘘。 --- 罗苏木和琅玕从西向东出了小镇,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琅玕看着脸色铁青的罗苏木,有些同情。当初自己在小镇内势单力薄,要面对的各个千年乌龟羽翼下的同道天才,难免凶险,这才和罗苏木结盟,并不是为了依仗眼前少年的身后势力,而是此人,可以随时拿来垫背。 能进入小镇的少年,都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天才道种,和此地少年中的天才种子,伯仲之间。有些人,是随着长辈招收弟子来分一杯羹,仗着宗门将名字写在那新收弟子的地契之上,当那毛头小贼。而有些人,则是孤身入局,为的,只是同道争锋,强取豪夺,要不赚个盆满钵满,要不命丧于此,但这些种子哪个没有宗门后手,实则极其难死,自己,便是第二种。 小镇的少年,要杀,七洲的天才,也要杀。 自己在小镇周旋两日之久,眼之所见,各个都是心怀鬼胎,算计极大,唯独这罗苏木,实力平平,却自视甚高,浅薄心性,一眼到底。与此人结盟,不用时时提防,还可玩弄于鼓掌。 苏长莫被围杀,便是罗苏木的杰作,只是显然成了败笔。罗苏木想杀那少年,却不知为何能忍住自己不动手,瞒着自己长辈重金聘请三位在此捡漏的野修,自以为是的以为必然一击即中,不担因果却可坐收渔翁之利。只是天不遂人愿。 琅玕有些好笑,委实是眼前少年的志得意满到大失所望来得太快。变脸如唱戏。不过对那酒楼少年,倒是得刮目相看。 罗苏木比着琅玕快了半个身位,看不见身后少年的表情,越是如此,便越是怒火中烧。 谁能不喜欢看笑话?不用看,都知道身后的恶心嘴脸。 还有那狗屁的洞府境野修,死的那叫一个悄无声息,转瞬之间,还有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离烬,消失了三四年,不回南秀洲当你的玄墓接班人,来这山野小镇凑什么热闹,一个老天唾弃的鬼魅玩意,那浩然气运,给你你用的了?也不怕烧死自己? 少年心中翻江倒海,就差没有停下脚步,当街破骂。 越是杀不死,那就越要杀,时间久了,那少年必成祸患。 可是那另外的四人是谁?自己可只请了三位。难道小镇还有比自己更想杀那少年的?还是有人看出了什么玄机? 自己也是事后被无心师叔教训的时候才知道,当场还死了位元婴境界的修士。那离烬再厉害,也挡不下六位洞府一位元婴啊,百思不解的少年如火焚身。 “那少年看来另有玄机,该收手时就收手,可别阴沟里翻船,引火烧身啊。”琅玕开口劝道。 罗苏木听罢,火气更大,你琅玕的煽风点火,真当我听不出来?等到此地事了,我让你回不了北玄。 可是少年口气依旧克制:“琅兄说的是啊。” 琅玕嘴角上扬,低声道:“还得多谢罗兄,要不是罗兄愿意结盟,我在此地,看来是寸步难行。” 罗苏木不再言语,眼睛望着前方,远处有位面容清秀的少年,一条纤薄黑纱蒙眼,在晨光中左顾右盼,匆匆而来。 罗苏木眉头微皱,紧紧盯着那清秀少年。 是情绪,总得宣泄不是?至于宣泄在谁身上,不重要! 琅玕歪头,好奇望去,那少年面色白皙,很是清秀。 蒙眼少年张望时也瞧见了眼前停步的两人,瞬间一个趔趄,额头汗珠密密麻麻,停步瞬间,又接着向前,此处只有一条街。 少年低着头,向着两人对面的那边走去,嘴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少年后背早已几步之间湿了大片。 罗苏木脸上神色变换,绕道而行战战兢兢,自己是喜欢的,可是这乡野之地的人,到底是真害怕,还是嫌弃避让,这就说不好了!还有这少年,在如此粗鄙之地,怎么还瞧着有几分俊俏! “你过来”罗苏木终究忍不住出声。 琅玕心中叹气,烂泥扶不上墙,怎的就那么喜欢和这些泥土里刨食的玩意儿较量。 颤抖少年抱拳弯腰:“贵人,小的身上臭,怕熏着您。” “难道非要我过去?”罗苏木转身面朝少年,语气生硬。 少年微微抬头,又瞬间低头,连鬓角发丝都开始颤抖,向着街道对面的两人而去。余光一直紧紧盯着少年琅玕。 “大白天,你蒙着眼干嘛?怕我们脏了您的眼?”罗苏木阴阳怪气搓手说道。 少年身子一直往低,差不多与地面齐平颤声道:“我……我生的太……难看,从小……就蒙着的。” “嗷?”罗苏木来了兴致,蹲下身子,看着少年问道:“有多难看?” 少年双手颤抖,不知如何作答。 “撕下来。” “小的不敢吓着贵人,小的长得太难看……” 罗苏木打断少年的支支吾吾,厉声道:“我让你撕下来。” 少年眼前黑纱,泅出两块水渍,却自始至终,不敢有所动作。 琅玕心中有丝冷笑,你罗苏木这辈子,怕都是难以大道登顶啊,山上仙人修为,市井小民心态。 琅玕挥手,少年眼前黑纱落地,罗苏木双眉微皱,厌恶道:“还真是个恶心玩意儿。” 少年默不作声,琅玕抬手,少年起身,眼前双眸,宛如两块幽白玉石,无瞳仁,无血丝,通体白中透亮。 “你这恶心玩意儿,看得见?”罗苏木起身平视少年,满脸戏谑。 “回贵人,看是看得见的。”少年眨眼,只是眼神看不出有何变化。 “死尸一样,不在家待着,爬出来吓人吗?” “小的有急事,这才出来的,贵人受惊了,是小的不好,平日里小的不出门的。”少年又抱拳弯腰。 “读过书?”罗苏木张口道。 “读过一点。” 少年似乎还要继续发问,琅玕却开口道:“天生如此?” 弯腰少年听着声音,瞬间打了个寒颤:“回贵人,生下来就是这样。” 罗苏木转头看着琅玕,:“咋的,你对这个感兴趣?” 琅玕若有所思道:“只是看着新奇,这般模样,倒是少见。” 罗苏木看着琅玕感兴趣,故意开口道:“滚吧,乡野之地,丑八怪真是遍地有。” “谢贵人”少年转身,快步而去,神色慌乱至极。 琅玕转身,盯着少年背影,突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手中紧紧攥着黑纱,骨节发白转身低头道:“司深。” 琅玕示意少年离去。转过身去。 那眸子,望去感觉很冰凉,自己修的可不是康庄大道的仙途,对这些稀奇阴祟之物,感触灵敏。刚刚恍惚间,仿佛那少年眸中自己,七魂三魄尽显。 罗苏木见琅玕突然之间脸色沉重,笑道:“怎么?跟你大道相冲?瞧着可是个连玄胎境都到不了的废物啊!”绵里藏针,针锋相对。 “要不给你抓来,杀了了事?” 琅玕没有搭理。 “谁家的娃儿,口气这么大。”两人身前丈余,一位头戴高冠身披七星道袍的男子,迎面而来。 两人心魂瞬间紧绷,这么近,居然毫无知觉! 罗苏木长剑凭空出现握在手中,琅玕左手按住腰间剑鞘,拇指扣住剑柄,左脚微微后撤。 “哪里来的老道,多嘴多舌,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罗苏木眼神阴翳。 高冠道人置若罔闻,直直朝着两人走去,像是浑身鼓足了一股劲,要撞个人仰马翻。 琅玕拔剑,罗苏木怒道:“你找死?” 男子停步,两人神色一松,罗苏木嘴角上扬,怂包野修,到底是没得胆气。 男子开口道:“少年啊,让开点路啊,你再不让路,我就追不上前面那少年郎啦。” 罗苏木长剑挽了个剑花:“你说让就让?路那么宽,非要走这边?” 男子神色匆匆:“路那么宽,你还不是有眼无珠,拦住那少年?老道就是喜欢走这边。” “打抱不平?你斤两够吗?”罗苏木说话间长剑直刺。 “再不走,可就要拉一头屎了。”男子开口间右手高抬,食指微弹,胸前长剑瞬间弹开,罗苏木一个趔趄,长剑划了个大圆,向着身后琅玕而去。 长剑从琅玕颈部横切而过,罗苏木双眼微眯,残影! 少年琅玕,已在剑尖一步之外。 罗苏木略有迟疑,若无其事的转身盯着高冠男子。 男子朝着罗苏木努了努嘴,抬头向天望去,少年顺势抬头。 “啪” 少年眸中,熊熊烈火。 男子一脸微笑。 一粒鸟屎落在少年眉心,黑白相间,晶莹圆润。 奇耻大辱,少年一步前冲,顺势撩剑,却被身后一股大力吸去。 “先生请走,多有冒犯。” 琅玕扯回罗苏木后,提剑抱拳。 高冠男子,大步而去。 傻小子,要不是跟你老子有交情,才懒得提点你。悟不悟的到就是你的命了,可别被人玩儿死,都是好苗子,杀一个少一个啊,留着,以后啊可都用得到啊。 “为什么拉我?” “打得过吗?” 两人收剑,皆面色难堪,各怀心事而去。 少年借着剑身被弹开之时,稍稍将剑身提高了几分,向着琅玕脖颈而去,原本就是故意试探,没想到,此人果然藏拙! 此人到了身前一丈还不知,必是高人,修行之人平日纤尘难以沾衣,罗苏木却能被鸟屎砸中,除了实力,还有如何算得准的机会?这男子道行就是十个自己也不可敌。可他为何要追那少年?难道之前那景象,不是自己眼花?琅玕瞬间回头。 路上无一人影,奇怪。 高冠男子追上少年司深。 “一个人赶路?” 少年黑纱蒙眼,紧张道:“打……打扰先生了,我身上臭。” 虽有紧张,但无害怕。 “你看的见我心中九星?”语出突然,莫名其妙。 少年停步抬头,看不清目光在何处。 这条黑纱,是为了让别人不害怕,但挡不住自己视线,以及目光所见,用小镇人的话说,少年就属于那种可以看见脏东西的怪物。不过还是有些区别,少年双眸,洞穿人心,能看见的,是人心善恶,神魂气象。 男子微笑,轻抚少年头顶:“别怕,因为,我和你一样啊!” 眨眼瞬间,高冠男子,双瞳如玉,亦无瞳仁,和少年,毫无二致。 长街上,高冠男子低头,少年浅笑,缓缓伸手,摸向男子眼眶,原来,自己的眼睛是这般模样。 多年来,少年除了水中,铜镜,从没亲眼见过自己双眼,终日黑纱蒙眼,除了他们,别人都怕,时日久了,自己也厌烦这双怪眸。 嘻嘻,少年一时忘了紧张胆怯,张嘴傻笑,男子始终目光慈爱。 突然收手,少年似是猛然想起,低声道“看得见的,看得见的,九颗很好看的星星。” “我们眼睛这是病吗?”少年小声问道。 “不是病,我们这叫有眼无珠,这是天机。” “有眼无珠不是骂人的吗?天机是啥?” “不急,慢慢给你说,我啊,先从算命给你说起。” …… “之前两人你也看得见?” “看得见,那个一直说话的少年,心中有把剑,鲜血淋淋的,那说话很少的少年,心中有只恶鬼。” “所以你更怕那很少说话的少年。” “嗯” …… --- 三人喝的迷迷糊糊,苏长莫一个一个都给拖到二楼客房。离烬钟无魅是不是真醉不知道,唐英是真的醉了,到处要鸡血,非得磕头上香喝血。闹得不行。 苏长莫一个人坐在柜台前,脸颊微红,没想到,死了一次,也多了朋友。这就是小浩口中的“福祸相依”吧。 两个一般高的少年,齐步踏入酒楼,穆浩儒头别玉簪,徐京墨发戴金冠,同样儒衫。苏长莫起身,眉眼含笑。 两少年神色严肃,眼眶微红。 徐京墨目有怒意道:“知道谁做的吗?” 苏长莫比自己年小两岁,在一帮孩子里,不大不小。平日里看着胆怯,小小年纪便是一副老好人做派,看谁都好,谁的忙也都帮,但自己看得明白,要论聪明,论胆识,自己也不一定胜得过眼前少年,只是他心底太好,无父无母,打小太过孤独,所以才看见一点温情,都觉得是好事,也从来对别人的一份好,百倍还。即使有天小镇少年齐齐提刀对外,他也会是拉架之人,如此一个人,他们竟第一个下手? 苏长莫淡然一笑“这谁知道,你两坐啊。” 两人入座,穆浩儒泫然泪下,徐京墨瞪了眼少年:“把你那狗尿给我收回去。” 少年双手抹了把眼,轻声道:“我以为你死了,我一直忍着,可是刚刚看你没死反而忍不住了。” 苏长莫瘪嘴笑道:“我们家小浩都是这么大少年了,怎么能说哭就哭呢,我没事。” 这比唐英还小一岁的少年,从小爱哭,却是天生的读书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奇思妙想,每次问私塾夫子,哑口无言。而那夫子,是他自己的父亲,穆叔叔为人也是极为和善,对这儿子,不怎么约束。 只是在这少年五岁之前,不怎么会走路,穆叔叔愁的不行,每日里来喝酒都抱着孩子,那时自己也是五六岁,没在酒楼开始帮工,每次穆叔叔喝酒,抱着这少年哄着玩儿的营生,就都是自己的。那时,自己身上可没少被淋个通透。 转眼间少年便窜的和自己一样高,难道脑子聪明,长的也快? 徐京墨满脸无奈,穆浩儒这懦弱性子,都是惯得,家里爹娘惯,出来苏长莫惯,哪里有一点男子气概。 “你可不能死啊,哥。”少年擦了眼泪,恳切道。 少年在苏长莫怀里撒尿时就叫哥,多年来,一直未变。 苏长莫温声回道:“不死,不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呢。”说话间,正了正少年头顶玉簪。 “拿坛酒,边喝边说。”徐京墨敲桌说道。 “喝啥喝,刚刚和唐英喝完,才让他们睡下,你两又想回家挨板子?” “那就不喝。”徐京墨蹙眉:“你家也有人去过了?” 穆浩儒看见是在问自己,点头道:“嗯” “现在看来,不管我们选择哪门哪派,都该记清楚,他们都有可能是今日黑手,和我们是生死血仇。” 一脸正气,斩钉截铁。 苏长莫心间苦笑,这少年向来如此性子,长得便是健壮威武,宽眉大眼,一生正气,做事更是雷厉风行,但是实则处事有度。打小便是几人中的带头大哥,一山大王。 穆浩儒点头如捣蒜,苏长莫轻轻点头,继而开口道:“虽说不知是谁,但是你们多长个心眼,保护好自己就行,千万别生事,更别想什么报仇,我这不活得好好的,不是大事。” 这些少年心思,他都懂。 徐京墨正声道:“废话就少说。” 穆浩儒拳头紧攥,低头不语。 二楼处有开门声,楚玄开门,目光直逼徐京墨,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徐京墨似有所感,盯着楚玄,直至下楼出门去,毫不退让。 “会不会是这少年?瞧着就讨厌。” “不知道,应该不会,救我的丹药就是这少年给的。” “无事献殷勤?”徐京墨像是自言自语。又开口问道:“这人叫什么?” “困龙渊楚玄。” “嗯。” 穆浩儒迷迷糊糊:“仇人?” 徐京墨懒得搭理,苏长莫转头笑道:“不是,就是随便问问。” “哦。”少年深信不疑。 楚玄边走边呢喃“龙气?这里哪来的龙气!是我看走了眼?”恍惚间,竟也没注意,身旁一高冠男子,一蒙眼少年,擦肩而过。 “看见啥了?”男子低声笑问身旁少年。 “一条金龙。”少年一手捂嘴,凑到男子耳边言道。 “厉害。”男子放声大笑,踏入酒楼。 徐京墨瞳孔微缩,声音略高:“大白天的,你怎么来了?他是谁?” 说话间少年挺胸迈步,将少年拉到自己身后。 少年摘下黑纱,望了眼苏长莫,嘿嘿一笑,语气轻松道:“唐英来我家时,天已经快亮了,我听了着急,忍不住就出来了,我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呢,这不是离得有点远嘛,才到。他不是坏人,是他送我来的。” 徐京墨神色稍稍缓和:“冒犯了。” 男子挥手笑道:“无妨无妨。” 少年司深凑到苏长莫身旁,抬起一双白眸,:“好了吗?还有哪儿疼吗?” 苏长莫看了看司深身前身后笑道:“没事,都好了,你这一路来,遇到旁人了吗?有没有人又欺负你?” 少年笑如花开:“没有的,没有的,是师傅送我来的。” “师傅?”苏长莫惊讶道。 少年踮了踮脚,凑到苏长莫耳朵边:“他和我一样,眼睛一样,而且他心里有九颗很漂亮的星星,不是坏人。” 苏长莫还是有些疑惑:“你确定。” “嗯嗯”少年连连点头。自己能看见什么,苏长莫知道。天下仅此一人知道。 连同自己的父母和小镇居民,看见自己的眼睛,只是说自己像是传说能看见鬼魅那种脏东西的人,可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能看见的,从来不是鬼魅,而是自己可以看见人心幻象。 这件事,也只有苏长莫知道。这个第一个对自己说“你的眼睛好好看”的少年。 打小其他孩子见了自己,就吓得鬼哭狼嚎,除了苏长莫。 永远形单影只的少年在在溪边喋喋不休的骂着自己的眼睛,骂得太出神,没有注意到从山上采花下来在身边歇息的苏长莫,突然眼角瞥见了人影,少年惊呼一声,扭头就跑。身后却远远传来一句“我叫苏长莫,你叫什么?你的眼睛好好看。”那一次,少年停步没有再跑。 徐京墨扯了扯稍有出神的司深:“他也是修仙之人?” “他会算命。”司深低声回到。 高冠男子,脸色难看,如鲠在喉。 这是收了个什么徒弟,嘱咐了一路自己心间气象不能说与旁人,怎么一进门就能一五一十,说了个底朝天。 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混江湖嘛!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少年似有所感,朝着男子天真一笑,似是在说,没事,我就给这一人说。 男子苦笑,自己落座。 “有酒吗?”言语间藏满心灰意冷。 “有的。”苏长莫拿了坛十八仙,开口道“我请先生的,不花钱。” 男子嘴角上扬:“你这少年,地道!要不要我给你算个命啊。” 说话间,伸手搭向少年肩膀,楼上“吱呀”一声,少年侧身一躲。 司深神色紧张,扯住男子胳膊。“师傅,你不是说算次命,多少会坏人几分气运吗?就不要给苏大哥算了。” 其实少年自己心中也有点诧异,平日里他是看得见苏大哥心间景象的,只是今日也看不见了,但是这位新师傅刚刚说了的,修行之人的心中气象,关乎一个人的大道本源,千万不能说与他人,所以,从今往后,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即使苏大哥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他第一次看见想给苏大哥说的时候,他就说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说也罢。可是那景象,真的好好玩的。一个白衣小人,提溜着一把红白相间比自己还高的剑,醉酒般跌跌撞撞,长剑乱舞。自己看的久了,还会瞪自己一眼,那可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呢。 高冠男子哈哈一笑:“玩笑而已,自己不想算,我能强求?我是那样的人吗?”目光,看向楼上出门之人,宽衣大袖,面带春风。 司深惊讶道“先生你怎么也在这?” 苏长莫疑惑道:“你认识达叔?” “他是你亲戚?”司深一头雾水。 “不是,是父亲的好友。” “哦哦,我前几日在山下遇到过先生,我怕吓着先生,转头就跑,先生说让我最近别出门,说我运气不好,我在家躲了好些天的,这不是担心你,我才出来了一趟。” 达歌拾级而下,向着众人点头致意。 高冠男子袖间手指捏诀,眉头紧皱,骤然一口鲜血上涌,男子起身闭嘴,生生咽下。眼前下楼而来的男子,自己也不第一次见,自己在灵墟洲的边境上便遇到过此人,看着也是个“山上人”两人还闲聊了几句。 此人当时说的,也是来此,只是听完自己是来此收徒之时,此人莫名其妙,只说了句“去早了”,一巴掌将自己扇到了北玄洲,自己才明白过来,此人扮猪吃虎,身负大神通,只是为何要戏弄自己,于是算了整整两日,才算出自己遇见那有缘之人的日子,确实该晚十日。 高冠男子打了个稽首:“九影谢先生指点。” 达歌还礼道:“开了个玩笑,道友莫怪。” “无妨无妨,是小道有眼无珠。” 苏长莫轻声道:“达叔,你们认识?” “认识的”达歌笑着落座。 苏长莫目光望向达歌,又瞥了眼司深,眼中似是有话要问。 达歌笑着点头:“天作之合。” 九影随着落座,再想起刚刚司深所言,看来自己的这段师徒缘分,都是此人所赐。此人是仙人境?还是更高? 怪不得那少年心间混沌一片自己看不透,还以为是谁做的手脚,如此高明,天底下能看破的,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位和自己,还真没几人能看破。 这少年倒是有玄机,不过和自己这徒儿倒是关系不赖。好事,好事啊,想不到我九影活了这么久,最后倒是凭着徒儿抱了大腿! 达歌看了眼屋内少年:“明日便是启阵天祭之日,以后啊,怕是不得安生喽” “大哥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为这些孩子遮风挡雨,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死而后已。”九影脸不红心不跳抱拳高声道。 楼内少年哄堂大笑…… 第十章 杯酒言天下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离烬和钟无魅被苏长莫留下住在了酒楼,中途还特意问了两人,有没有想要招入宗门的大道种子,若是熟人还能帮忙引荐。钟无魅还是混不吝的嘻嘻哈哈,说自己就是来看热闹,能交到几人做朋友,已是天大的福气,其他的不考虑,离烬只是拍了拍剑,有它就够了。 酒楼内只有楚玄住着,有了那件事,显然是不会走了。 少年白杨没结账也没退掉客房,只是和那老者两人这三天都不在酒楼,直到今日晌午才回到酒楼,风尘仆仆。 徐京墨在酒楼吃了午饭就回家了,据说两个宗门,在家门口吵得不可开交,不得不回去选一个,少年走的时候依旧眉头紧皱,苏长莫又跟出酒楼劝了劝,好好选,不能意气用事。少年点头,但似乎效果不大。 司深被九影送回了家,想来不会有事。 穆浩儒说今儿不回家了,要在酒楼过夜,和苏长莫挤一挤。中途回家说了一趟,这会又围着苏长莫转悠。 老拐叔还是在书院没回来,应该是和那老夫子还没下尽兴。达叔拿了坛酒就上楼,也没出来。 也好,两个老人也不会你瞪我我瞅你,彼此都不痛快。 酒楼人其实也不少,只是似乎有点冷,瞧这样子,今年的冬天该会来的早一些。 梧桐叶扫了一包又一包,每日里酒楼烧火做饭也用不完,后院都攒了个小山。那些叶子比着往年落得早,好像也比往年重,风来了也吹不走,一会儿就能扫一大袋子,要是以前,自己拿着笤帚追,也是好不容易才能聚拢一小堆而已。 小镇没搬的人家也就二十来家,其余人,都搬到了西边的新宅子,想来是忙着收拾里里外外,这几日酒楼的客人格外的少。 天色刚暗,苏长莫就关了酒楼大门,要不然,冷风直往里面窜。 “哥,你听我说话没啊?家里来的那几个,你说我该选哪一个啊?照你们说的,要是不选,免不了要横生枝节,到时候谁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外面这些人咋这么坏呢!” 苏长莫看着眼前少年,轻声道“你自己哪个亲近,哪个对你更好,你就选哪个,厉不厉害的都无所谓,重点是以后,好人多,能不被欺负。” 少年说的到家里的那几人也不知道是谁,那日一口咬定舍弃另外一人,只要小浩的那个男子不知在不在其中,那人瞧着倒是正气凛然。 “可是我只想读书啊,他们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啊,哥,你说他们有只读书的宗门吗?” 苏长莫也微微讶异,“明天咱们问问他们。” “哥,干嘛要等到明天问啊,我们现在就去问。”少年刷的一下从趴着的桌子上站起来,眼神奕奕。 苏长莫疑惑道:“这会儿?这会儿去问谁?” 穆浩儒鬼魅一笑,看了看二楼青衣男子房门。 苏长莫若有所思。少年这么一说,自己倒是还真有好多事想问问达叔。 两人还未敲门,屋内便传来男子温厚声音,“进吧,门没关。” 两个少年都微微一笑,真乃仙人也,咋个那么厉害呢! 男子难得主动给两个少年一人放了一个酒杯,眯眼笑道:“小道友们,喝一点儿?” 穆浩儒瞬间来了兴致,“好,喝一点儿,!不过说好就一点儿啊,这玩意儿,喝多了头疼。” “达叔,这些修仙宗门有专门读书的那种吗?”穆浩儒给男子倒了杯酒,毫不见外,单刀直入。 倒酒落座看着男子,一脸期待。苏长莫是我哥,我跟着哥叫,没得问题的,难道你还能不让我这般叫? 男子微微一笑,这孩子,倒是可爱。 “以前啊,是有的,这天地间,原来有九大学宫,那里的读书人,即使山上修行的人也是羡慕得很,那些读书人可都是读书修行两不误,厉害得很,手中剑气长,胸中学问大,浩然正气,顶天立地,山上山下,真仙人也!” 男子神色似有追忆。 “那现在呢?”苏长莫紧张问道。 少年从小唯一有过的小小期望,就是有一天,做那读书人,穿好看的儒衫,像书上说的那样,两袖清风,不畏强权,为那些穷苦人家谋福谋利,一挥袖,仿佛就是一片清明,大大的潇洒。 “没了。” “为啥?” 男子还未开口,穆浩儒便歪着嘴,有气没力的说道:“还能为啥,没得钱挣呗,我爹说了‘读书不挣钱,挣钱别读书’饿死一个读书人,可比饿死一个乞丐快多了。读书人也要活着不是吗?” 男子微笑,苏长莫还是一脸询问色。 “那些读书人,不为钱,也饿不死,只是世人要活着啊,人间读书人本来就是个清贫营生,何况是要做个山上读书人,还要毫无所求,一心为天下人钻研那圣贤道理,当不了饭吃,也证不了长生,长此以往,那个少年愿读书。” “说白了就是后继无人呗。”穆浩儒成竹在胸高声说道。 “对的” “那现在这些学宫呢?”苏长莫有点失望,又有一丝期望。 “奄奄一息,隐世不出,配得上一句破败不堪!” “哎,连个香火都断了,还读个屁的书!不去不去,这些地方去不得,肯定没得好夫子,也学不得厉害的法术,以后咋个打死那些王八蛋。”少年摆手,连连摇头。 他和徐京墨来的路上就说好了,今日进入小镇的这些人,都是罪魁祸首,有一个算一个,总有一天,他们要一起,把这些王八蛋踩个稀烂。 苏长莫眼神微凛。心中一声长叹。 “那还有厉害的宗门吗?”穆浩儒眼巴巴的望着男子。 既然不能专门读书,那稍微有点书能读的宗门也行啊,没有书,身边也没哥,那不是要死吗。 男子闭口不言。 少年着急道:“达叔,你倒是说啊,你可不能不管我啊。”这天下读书人难得的脸皮之厚,这少年一人独占九分。 男子放杯,“我说的,你信?” “哥信你,我当然也信!”义薄云天,斩钉截铁。 “那你就去北玄,神机阁。” “听着不像能读书的地方啊?”少年一脸狐疑。 男子脸色微凝,盯着少年。 “我去,我去,我这不是就问问吗,神机阁是个啥地方?” “炼器天下第一!” “炼器?”少年似是突然醒悟,一声惊叫:“那不就是打铁的!达叔,你这不是坑我吗?不说有没有书看,就每天那打铁声,我还咋个睡觉吗?” 苏长莫抬头皱眉道:“炼器天下第一?可是找唐英的那人不说说他们能炼出天下第一的灵器法宝?” 男子笑道:“找唐英的天玄圣宫确实有位老乌龟,和神机阁那位老祖伯仲之间,天玄圣宫只有那一人有这本事,可是神机阁是整个宗门炼出了大半个修行界法宝利器。何况我重点要说的是下半句。” “那你不早说,达叔,你比我还调皮。”少年出了一口长气,灌了一满杯酒,辣的龇牙咧嘴道:“那下半句是什么?” “学问天下第二!” “那哪个是第一?”苏长莫好奇道。 穆浩儒得意洋洋的看着苏长莫,“哥,咋个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当然是曾经的九大学宫啊!” 男子微笑,倒是个可教之子。 “达叔,为啥一群打铁的学问那么大啊?”穆浩儒转头问道。 “只有顶天立地的人,才炼得出正大光明的物” “好!”穆浩儒又是一声惊呼,“说得好,此时当饮一大杯。”说话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只是酒水刚刚没过杯底。 苏长莫一脸宠溺的随着喝了一杯。 “好,那就去神机阁,可是他们会不会要我呢?”穆浩儒眉头间又有了一丝忐忑。苏长莫心间也有些许担忧。转头望向男子。 男子看了眼苏长莫,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微笑不语。 苏长莫恍然大悟。 “达叔,外面的仙人很多吗?”苏长莫添酒问道。 这些日子见了这么多外来的少年神仙,听了不少的零星故事,只觉得外面天地很大,其实还是只言片语,朦朦胧胧,不太了解。 男子似是早有预料,开口道“仙人比着普通人来说,不算多,但是聚在一起,一眼望去,也是茫茫多。其实你想问的是,各地宗门势力的强弱吧。” 苏长莫微微一笑。 “这天下,从下往上说,一辈子也说不完,我就给你们从上往下说,那日钟家小子说的,便是坐镇天下的五座人间巅峰,寻不得,骂不赢,打不过,最潇洒,大风流,世人倒是总结的妙。除此之外,真正在世间行走,呼风唤雨,掌握天下大局的执牛耳者,是各洲的仙宗大派,我下面要说的,你们要牢牢记住,日后天下行走,趋利避害稍有用处。” 男子看了看两个聚精会神少年郎,朗声道“北玄,灵墟,东岳,中灵,南秀,还有那西土佛国,北玄更北方的九苍,为天下七洲,至于四海,就留给你们做一个小念想,日后有机会自己去看看那盛大风光,说不定能遇到那落魄书生。” “各洲之内,山下王朝众多,山上宗门也是不遑多让,又以北玄天玄圣宫,灵墟上墟境,东岳神机阁,中灵九界圣宗,困龙渊,洛都,南秀苍冥谷,玄墓,西土佛国的莲花寺,守一寺,这十大仙宗马首是瞻。” “那九苍呢?”穆浩儒弯腰跪在凳子上神采飞扬。 “在六洲人族眼中,九苍是生死大敌,但是是非对错,留着你们自己有机会去一探究竟,岂不是更好?”男子笑容意味深长。 “对的对的,要不然以后还有啥意思。”穆浩儒重新落座。 苏长心中则是惊涛骇浪,原来罗苏木,楚玄,都有如此背景,离烬也是来自玄墓。想不到自己日日面对的,是如此的天之骄子。 男子看着面色各异的两位少年,心中有话却未说出。 今日少年眼中小镇,日后未尝不是整座天下。谁人又可知。 “达叔,那这些仙宗中谁最厉害啊?”穆浩儒又探着脑袋说到。 “十大仙宗也是各有强弱,但是单论个人强弱,也有天下十人这么一说” 男子双手拢袖,眼神玩味道:“名气大得很,我可不敢说,我怕他们听着了过来打我。” “这么远还听得到?”苏长莫也是将信将疑。 “听得到,听得到,这些家伙,可是把整个天下都当做自己家的后花园的。” “我才不信!”穆浩儒斜眼撇嘴。 “不信?那我给你变个戏法,看好了。”男子说话间,将一杯酒洒在酒桌之上,刚刚好,一个大圆。 男子凑到桌前,两个少年也赶紧将脑袋凑到酒桌前,顿了许久,不见动静。 “那我叫了?”男子声音,细若蚊蚁。 两少年无言以对。 “你说,让我叫谁?” “十人中有没有神机阁的人?有的话就叫他!”穆浩儒低声笑道。 “好” “机老道……”男子尾音,拉的极长。 小镇外云海炸裂,天际处一道金光,摧枯拉朽,呼啸而来,重重摔在小镇天上。 一位俊俏老头,满头白发凌乱,光着膀子,黑色长衫随意系在腰间,拎着把六角黑铁锤,破口大骂:“那个龟孙把爷爷拽来此处,有本事的出来打一架啊!怂蛋玩意儿!” 桌上洒落的酒水中,纤毫毕现,一清二楚,只是不见说话声。 两人看的哈哈大笑,穆浩儒看得眉头紧皱,哭笑不得,这就是以后自己宗门最厉害的人了?就这尊容?学问天下第二?心中一声长叹,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男子挥手,桌上酒水全无。 天上人,周身束缚皆去,在云海中兜兜转转左右观望。 衙署内,黑白两位对坐的男子,合二为一,提剑云海上,:“何来宵小,一而再,再而三,真当我手中长剑是摆设?” 长剑如龙,直奔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斜看了一眼,一锤凌空抡下:“我去你大爷。” 道剑男子,砸向小镇西边一处高山。 老者脚下一踏,冲天而起,自语道:“不是这瘪孙,没得这本事,算了,骂也骂了,赶紧跑,反正找到了也打不过。” 山中男子挣扎起身,上次不是他,两次的力道不一样。摸了摸鼓着大包的头顶,腹诽不已,我为啥要来这鬼地方! 此山比着北山更矮一些,只是此时,又是下陷一丈。 衙署内,道剑男子来到大堂,左右两列,皆是此次为门内天才护道而来,或者争夺大道种子的各宗老人。 男子落座,沉声道:“明日启阵,你们带来的那些弟子门人修为皆会受到大道压制,话都给说到了,最好给我安分些,惹了事,就自己担着,担不住就去死,你们在坐的谁要是伸手相帮,就别怪我到时候把你们老的小的都砍死了事。” 怒气冲天,说完就走。 堂上众人,有人隐隐作笑,有人心生疑惑,今儿吃了枪药? 酒楼内两个少年听的意兴阑珊。但是耐不住男子婆婆妈妈,催着睡觉,说什么少年郎,早说早起长得快。 熄灯上床,苏长莫缓缓闭眼,口中呢喃:“明日启阵。” 第十一章 终到读书时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起了个大早。或者说其实一夜都没睡踏实。 这事,对少年来说,是这么多年来最大的事。身后有那高大儒衫,少年第一次觉得天地间不再孤身一人,敢去做点什么,去向天地间要点什么。 酒楼内外,扫了个干干净净,里里外外,进出七八九趟,苏长莫瞧着天色渐亮,鼓足了勇气敲了敲旁边的房门。 “达叔,起了没?” 鸦雀无声。 “达叔?” 还是无人应声。 少年若有所思,推门而入,房内空无一人、 少年神色略有失望,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突然如鲠在喉。 床上被子纹丝未动,还是昨日自己叠起来的模样,摇了摇酒壶,已经空了。是喝的多了自己跑出去了?甩了甩脑子,少年自嘲一笑,怎么高兴地脑子都坏掉了,仙人怎么可能喝得醉。何况达叔还是那么厉害的仙人。 苏长莫下了楼,坐在柜台后。 穆浩儒迷迷糊糊的下楼,被早就在门外等着家丁带回家吃早饭。 白杨和那老者终于露面,风尘仆仆的回来,打了个招呼便进了房间。 小二们出出进进,苏长莫趴在柜台上双眼无神。 去了哪儿呢? -------- 小镇西边崇文街的正对面,是垂珠巷,多是些已经隐退的官员据住在此处,徐家便是其中之一。 连个家丁都没有的大街上,无人行色匆忙步入徐家大宅。 院内石亭下,徐京墨负手而立,眉宇间英气勃勃。 “劳烦各位今日多跑这一趟,晚辈向各位前辈告罪”徐京墨作揖行礼。 三人微笑站定,皆摆手:“无妨。” 站着三人,分别是那衙署内的道剑男子,曾和罗苏木一起出现在酒楼的威严男子。还有一位千里而来的黑脸老僧。 少年昨日不在,三人在徐家从堂内吵到大门,谁也不乐意先走,谁也不能愿意闭嘴。一直到徐京墨从酒楼赶回家才作罢。 只是三人万万没想到,少年开口便是,那你们打一架,谁赢了我跟谁走。 道剑男子脸色最为难看,自己本就是替人走这一趟,近水楼台,做个顺水人情,难道要坏了自己定的规矩? 老和尚只是一个劲的说着阿弥陀佛,倒是那威严男子善解人意多问了一句“有顾虑?”。 本就是玩笑,徐京墨进了家门,甩了句让三人明日再来。这才有了此时三人再次站在这石亭之下。 徐京墨起身,毫不拖泥带水:“我去九界圣宗。” 哪个宗门,从昨日起,对自己而言,就已经不重要了,昨日之所以没答应,只是有些事自己需要搞清楚而已。 三人略有惊讶,少年和昨天态度,云泥之别! 道剑男子开口道:“你确定不再想想,要知道,上墟境给的条件可不薄,而且他们打定了主意只选你一人。而你又是灵墟洲本洲人士,若是留在本洲,更能汲取一洲气运为己用,事半功倍!” 少年低头默不作声。 老僧盯着徐京墨,说了句身旁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家里的珠子,见过了?” 徐京墨虎目怒睁,浑身紧绷。老僧淡然一笑:“那你该知道,你天命不在圣宗。” 少年邪魅一笑,双手抱着脑后,凑到老僧面前,沉声道:“跟我谈天命?那你告诉我之前这些年我的天命在何处?今日倒是舍得来找我了?” 老僧低眉:“罢了,罢了,机缘未到。不过施主记得,若有一日天地之下无处安身立命,记得来趟守一寺,画龙点睛,浴火重生。”说话间便出门而去。 道剑男子原地消失,只留下威严男子,若有所思。 徐京墨背对此人,坐在石亭台阶处,“怎么称呼?” “无心。” “无心?心被挖了?” “对自家宗门长辈,就这般态度?”男子盯着少年背影,言语平和。 “都是聪明人,废话少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打听了下,你们圣宗号称天下最强,而我配的上你们。各取所需罢了,绕那么多弯弯肠子有意思?”少年嗤笑,肩膀微抖。 “你倒是直截了当。”男子笑道,接着问道:“那和尚,你认识?” 少年回头看着男子,上下打量:“要是放在五六日前,我连狗屁仙人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我能认识?你想问什么,直接点。” 少年一脸玩味,满眼期待。 扔出一份书册,落在少年面前,“这是圣宗内门弟子的大道根本,这段时间,你自己悟到多少算多少,一月后随我去宗门。至于到时谁做你师尊,宗门自有打算。” 少年外头拎起,眼中满是不屑,“不送。” 书名“太上”。 无心也不生气,淡然转身。少年大道和圣宗如此相冲,为何非要此子?还是自己那位不理俗事师兄亲自出关秘法传讯。 “罗苏木在你们圣宗年轻一辈排第几啊?” 无心背后,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悠悠传来。 “第五”无心朗声答道,出门而去。心中一叹,原来如此。 少年握书,力透纸背。 ---- 唐家宅内,早早做了一大桌饭菜,为了感谢那位带着唐英飞出泥塘做凤凰的天玄圣宫仙尊。 唐英一脸疲惫的坐在桌子上,瞧着一个个渐渐变凉的菜,心里已将那人祖宗上下,问候的差不多了。架子也忒大,慢慢悠悠,没得礼数吗? 少年父母来来回回,已经将门槛差不多都要踩断,才望见那人从街角出现。 妇人家差点没激动地眼泪夺眶而出。 败家孩子,难得有个飞上枝头的机会,非要作妖,说什么不带着苏长莫就不去,给自己好一顿骂,再好的朋友那能一辈子在一起?那孩子是不错,可是哪有因为别人误了自己前程的道理,要是真想帮,等自己以后和那人一样,也做了坐在凡人头顶的仙尊,帮的岂不是更多? 到底还是个孩子,目光短浅。 虽然那孩子确实心眼不坏,瞧着投缘,可是那也不行! 迎客进门,蓬荜生辉,桌上众人喜笑颜开。 唐英没说话,只是吃饭,可是脸上也是笑意连连,只是瞧着,有些异样。 还有四个时辰启阵,天玄圣宫的仙尊说过,启阵之后,外来天才会受到此方天地压制。 与常人无疑!只是体魄强些! ---- 琅玕和罗苏木在祁子音家打坐,祁子音自己翻着罗苏木带来的书册,书名“太上”。 罗苏木的名字已经在祁子音家的地契上,而琅玕求得从来都不是这些。 孙不留在镇西边的新宅子里,隔着一堵堵高墙,望向小镇正中方向。 孙家的宅子是少年自己找的衙署,要换一座新宅子,即使那叫齐康的道剑男子说明了前因后果,少年也是毫不松口,只是说那就要个最大的宅子。 对少年而言,什么气运,都是虚妄,比不上让娘亲睡在软软的床上,不用早起去抢着打水,不用为茶米油盐发愁来得实在。 娘亲衣食无忧,能享清福,那就够了。 属于自己的,老天不给,自己也能抢的来。 离着小镇北山不远处有做孤零零的宅子,连个围墙都没,少年司深欢喜雀跃,上蹿下跳,那白捡来的师傅,刚刚教了个秘法,自己双眸可随心意而动,从今往后少年再也不用那黑纱,司深双眸亮若星辰,与常人无异。 九影和少年泣不成声的爹娘站在一起,嘴角上扬。 ---- 大袖长风,酒楼内青衣入门,苏长莫激动起身,瞬间竟有点心头微酸。 少年多年来没什么依仗,永远少了那么一丝丝勇气,但是自从见到青衣男子后,言语其实并不多,但是上山有人陪,忙碌时目之所及便在左右,死里逃生睁眼便在,少年有种从未有过安心。 在少年心里,父亲在,应该也是如此这般。 少年恍惚间,心中开始对什么都没那么怕了。 “达叔。”苏长莫温声笑道。 “等急了吧?”男子摸了摸少年肩膀,撩衣落座。 “不急不急。”倒了杯酒,苏长莫顺势坐在桌旁。 “达叔昨晚没睡?我今早进去,被子都没动。” “哈哈,一日不睡,无妨,我趁着天黑去找了个平日里躲躲藏藏的朋友,把酒言欢。”男子声音压得极低。 苏长莫疑惑问道:“达叔在小镇还有其朋友?” 男子饮酒笑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不过他年轻时我们见过面,现在老了,变丑了” “不认识您那算个什么朋友,他都老了,达叔你怎么还这么年轻?”苏长莫跟着傻笑。 “吆,也学着会拍马屁了?” “真心话。” “今日小镇启阵,你们这些少年也都开始初登仙途,你怕不怕?” 少年笑容一紧:“怕。” “怕什么?”男子目光和蔼。 “怕我有一天也变了。跟他们一样。” “为什么?” “站在苍桐山上是看不见小镇街上嬉笑打闹的孩子的,就像我们走路稍不注意就看见脚下的蚂蚁。仙人都那么厉害,万一呢……我要是稍不注意伤到谁,那该多伤心。” “那该怎么办呢?”男子似乎也是一头雾水,温和问道。 “当然要达叔你教我道理啊,就像私塾的柳夫子一样,懂得道理可多了,小孩打架他能让两个孩子心甘情愿的收手,遇到衙役们耀武扬威的胡闹,他也劝得住,最难的是遇到镇上婶婶们吵架他也拉得开,那可了不得,那些婶婶可是连自己丈夫出面都拦不住的。” 少年似是想到好笑处,眉眼弯弯。 “我懂的道理也不多啊。”男子嬉笑回道。 “多的,达叔看着就像有学问的人,这叫腹有诗书气自华,达叔还可以教我读书啊,那柳夫子曾经还说过道理都在书本上的话呢。” “不怕读书耽误修行?”男子挑眉。 “不怕的,早起一会儿晚睡一会的事,耽误不了其他。书上人说话可好听了的。”苏长莫满眼希冀。 男子哈哈大笑“好,那我们就去读书,去那天下学问最大的地方读书。” “啊?买书回来就行,不用去私塾的,我攒的钱好多呢。”少年拍着胸脯,一脸得意,这些年开的工钱,可是基本都没花过的。 “不去私塾,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儿啊达叔?” “到了就知道了。” 男子满脸得意,自己果然是最好的师傅,万年前是,如今更是。 天底下最难的修行,便是懂道理,守得住道理。 天底下之所以到了这般光景,便是因为少有人去想一想问一问是对是错。 人人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大的道理。 眼前少年,因为心中有畏,所以一心求知,这第一步,走的极好。 当然,剑还是要练的。 一高一矮,相依出门去,少年衣衫是今日新换。 ---- 苍桐山上,老拐笑的前俯后仰。 老夫子头顶四五个大包,气的吹胡子瞪眼。 什么狗屁大哥,什么一面之缘,什么年轻的时候仰望着他把他奉若神明。 自己修道一辈子,读书一辈子,一座书山都记得下,会记不得一个人? 就这样一个人,怎么能点燃那盏观书灯!真是古灯瞎眼。 仗着修为高,说不通就动手,下手也没个轻重?这样是放在自己年轻时,非得再次拎起山下那把大剑,砍他个三天三夜。 老夫子瞪着眼前笑的合不拢嘴的男子,恨不得一巴掌怕拍下山去,奈何对面之人恢复了修为,想到此处,又是火冒三丈,还是因为那男子几句话,点化出了一个人间止境。这人莫非是自己的克星? “说啊,到底因为何事?”老拐一再追问,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能将老夫子打成这般,还不伤及性命,肯定不是小事。 老夫子转头望向云海,似有追忆:“他让我打开九宫藏书阁。” “他要干嘛?那里不就剩破书。还是有宝物?”老拐也是一脸疑惑。 老夫子瞪了眼老拐,沉声道:“让苏长莫出入自由。” 四目相对,落针可闻。 齐康祭坛启阵,山岳震动,云海翻腾,不过片刻即停。 少年郎行至山下。 一袭黑衣劲装立镇外,着男子打扮,如女子美艳,眉如远黛,眸似秋波,绝世而立,英气逼人。 左挎长剑,右别墨扇,不急不缓,梧桐道上行…… 第十二章 风月无边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达叔,这是启阵了?”苏长莫遥遥盯着小镇,好像也没啥变化嘛,为啥那些人搞得那么紧张,又是搬宅子,又是修祭坛,还要非得找个人家,写上自己的名字。少年一头雾水。 男子看了眼少年神色,尽收眼底,缓缓道:“走吧,边走边说。” “你刚刚想问的是为何这起启阵,雷声大,雨点小?” “嗯。”苏长莫抬头,盯着男子侧脸,眼睛一定不定。 “此地阵法,其实不过是加速聚拢小镇的灵气达大道气运,方便这些外来少年和小镇孩子吸收炼化,而天地灵气,你还未结命符,当然看不见,至于气运,更是玄妙,止境之上才能由稍微明显的感知,所以眼前看着风平浪静也并不奇怪,但是你现在看。” 男子话音未落,转身挥袖双手顺势负于身后。 苏长莫疑惑转身,小镇上七彩灵光流转不停,自远处四方天地相接处而起,宛如游龙,浩浩荡荡,汇于小镇穹顶之上,浓稠如海,似雨将倾。 各色灵气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向着小镇人家入宅而去,粗细各有不同,偶有几股相互碰撞,彼此间电闪雷鸣,只是声音似乎隔于云天上。 少年双眸目不转睛,“达叔,这就是灵气?” 男子笑道:“嗯。所谓修行,第一步就是炼化天地灵气。” “那人不得炸了。”少年脱口而出。 苏长莫一眼就找着了唐英,徐京墨,穆浩儒,司深几家宅子方向,嘴角上扬,极为开心。 “达叔,那下面那些树是怎么回事?”苏长莫视线下移,又是一阵惊讶。 贯穿小镇东西的主街两旁。那些梧桐树上燃起熊熊烈火,高达数丈,竟将从天而下的灵气一一弹开,像一柄长剑,生生从漫天的灵气触角中一剑横穿。 “凤栖梧桐,哪里看得上这些嗟来之食。” 少年似懂非懂,早已震惊的无心追问。 男子转身登山,苏长莫眼前景象全无,风清日朗,惠风和畅,意犹未尽匆匆追上。 “达叔,啥是命符,啥是止境啊?”苏长莫开口。 “修行境界,共有十二重,分别为命符,开窍,玄胎,气海,洞府,金丹,元婴,化神,圣人,仙人,天仙,天尊。人间止境便是圣人境。这些事,都不急。” 少年心事重重道:“听着都好难,达叔,我很笨的。” “不着急,慢慢走,一步一步,时间久了,就走得远了。”男子笑道,顿了片刻又开口道:“就行登山,看着高,走起来,总能到头,重点是,到顶之后干什么。” 苏长莫顿时明了,高声回了个“是的。” 达叔这般说自己就明白了,登山自己是清楚地,那可不得一步一个脚印吗。自己这些年酿酒,这两座山可没少爬。 “达叔,我们这是要去夫子庙?” 走了不远,看是朝着苍桐山而来,少年便已经了然于胸,此处能读书的地方,只此一个。 “嗯,去夫子庙。”男子似是想到什么开心事,嘴角一笑,又迅速憋了回去。 “去那里不会打扰老夫子吗?”苏长莫略有担忧, 上次老夫子虽然说了让自己去多看看书,可是夫子庙向来少有人去,老夫子应该是清静惯了随口寒暄,再加上那老夫子虽然人不坏,但是脾气有时真的是神鬼莫测,还是有些害怕的。 “没事,老夫子大气,你去读书,他是同意的,还说就是你住在那里都无妨。伙食他也管。多张嘴的事。” 少年嘿嘿一笑,刚准备说话,突然盯着身旁男子,恍然大悟道:“达叔说的那朋友,是老夫子?” 男子微笑不语。 少年低声道:“原来达叔和老夫子是朋友啊。”眉宇间一丝担忧终于缓缓消失。 男子摸了摸少年头顶,温声问道:“今儿启阵,镇子里那些少年应该各自都有了宗门秘籍,开始奋起直追这些外来的天才少年,达叔却带着你来此看闲书,着急不?” “我字都认识的不多的,比不上唐英小浩他们,那些东西,看不懂的。”少年脸色微红,羞涩笑道:“达叔,我比不上他们聪明,你以后教起来别嫌我笨啊。” 男子点了点头,“不会,达叔当年修行也很笨。” 两人身侧一声雀鸣掠向山巅,男子跟着望去,夫子庙的飞檐,已经远远能看见了。 修行最终,除了聪慧与否,而在心性好坏。但是心性,只有自己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在某一天,才能是任你山河倒转,天道不复,我自岿然不动,顶天立地。别人的稍加援手,可以是添砖加瓦,也可能是毁堤之蚁。 只是这些话,并未直接说与眼前少年,打消少年担忧,有时候心有所畏,才能走得更稳,知己不足,才能心有谦卑。 “书要慢慢读,修行也不能落下。” “我都听达叔的。” 终于瞧见了夫子庙山门,少年匆匆抬头看了眼男子,似是终于鼓足勇气,“达叔,你是不是很厉害?” 男子闻言大笑,意气风发“目之所及,天下无敌。” 苏长莫深信不疑,低头不语。 天下无敌的师傅,那该有个多好的徒弟,怎么能是自己呢! 少年一丝小忧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来了。” 苏长莫抬头,老夫子在门口站着,脸色瞧着不是很好看。难道不愿意? 一袭青衣的达歌作揖笑道:“一路走来,甚是乏累,先煮杯茶喝?” 老夫子拂袖而去,“山上粗茶,别刺着喉咙。” 苏长莫脸色尴尬,这话,摆明了不欢迎啊。 “达叔,要不回吧,私塾也有书的,柳夫子是乐意借的。” “无妨,陈年旧怨,不打紧。”男子凑近少年耳旁低声说道。 看来昨日,打的轻了。 “孩子,你过来。”老夫子背着身子,边走边招手道。 苏长莫看着身旁男子,眼神询问。 “去吧,没事。达叔在那二楼等你。”达歌遥遥指了下眼前阁楼。 苏长莫还是有些拘谨,皱眉不前。男子双手轻轻推了把少年,双眸含光,云霓之望。 老夫子一手拉着苏长莫向着书院正中的一处三层书楼走去,少年是不是回头望去,男子达歌,始终微笑而立,不曾进门。 苏长莫进楼,环视左右,中间挂了个更老的夫子画像,像下一张书桌,上面放这个锈迹斑斑的黑色灯座,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老夫子停步,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那盏灯,良久之后,一声叹气,又带着少年向第二层走去,少年从始至终一头雾水。 第二层内,苏长莫一上楼梯便是目瞪口呆,满房间的金色文字,悬浮虚空,似水如波,缓缓流动。 这是仙书?这么多,也没再在纸上,自己也看不懂啊。 少年疑问看向老夫子,夫子面无表情道:“往前走,没事,一点障眼法。” 苏长莫似懂非懂的抬脚前行,诸多巨大文字,瞬间扑来,老夫子眸中精光一闪,微有笑意。 少年一惊,双手抱头,诸多离着少年身体不及寸许的文字凝滞不前,似是犹豫,俶尔如箭离弦,四散而去,房间内大小文字,紧紧贴着墙壁,字体结构,稍有松散。 老夫子一直一言不发,静静凝视,从一丝欣喜到最后瞧着心灰意冷。 苏长莫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老夫子神情还是看得懂,少年心中满是抱歉。自己闯祸了?达叔呢?怎么还不进来啊。 老夫子回过神,指了指向上的楼梯,笑道:“无妨,书在上面。上去吧” 苏长莫躬身问道:“您不上去吗?” “我不去,那些书,我都看过了,你记着,要是没走到头,感觉累了,原路返回就是,下次再去,要是到头看见了书,随便拿一本,看完了再进去换一本就是。”老夫子沉声说道。 苏长莫向着楼梯走去,眼前突然一黑,只隐隐看见脚下楼梯,四面一片漆黑,少年向上缓缓而行。 老夫子现身达歌身旁,悠悠道:“我真认识你?” “真的”男子转头笑道,额头汗水如珠,恍如神人,抗天而立。 苏长莫不知走了多久,浑身上下腰酸背痛,双腿站着都开始打摆子,衣衫早已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抬头望去,前面隐隐一直向上而去,身后已是几个苍桐山高,深不见底。 少年又一次咬牙迈步而上,没走几步却骤然停步,眼前楼梯断裂,苏长莫看了看距离,自己奋力一跳,估计还差一尺多点。 屏息提气,后退,前跃,苏长莫一脚踩空,身下仿佛万丈深渊,苏长莫双手紧紧抓住对面断裂处,双手被木茬戳的鲜血直流,滴滴打在脸上。 苏长莫一点一点爬了上去,坐在楼梯上,惊魂未定,瞥了眼身后,目瞪口呆。 四五步之外,又是一处断裂处,苏长莫有些心灰意冷,看个书,这么难? 少年望着楼梯下,咬牙前去,又是纵身一跳,勉勉强强,抓到楼梯断裂处。 刚爬上楼梯,身前一步,还是一处断崖,这距离,更远,只要跳,必死无疑。 苏长莫蹲在楼梯上,盯着眼前依然没有尽头的楼梯,眼神愈发冰冷。 那老夫子言语间的不欢迎自己听的出来,达叔既然求了人,那就不能白费! 纵身一跃。直坠万丈深渊,耳边风声,如雷呼啸。 苏长莫缓缓闭眼,爹,娘…… 蓦然间,身体悬停,少年睁眼,头顶如月临空,四周大亮,少年头顶明月,脚踩石坛,站在书山最高处。 苏长莫双眼含泪,震惊不已,脚下所处,是一座被挖空的巨山,深不见底,四周石壁,是数不尽的书籍,整整齐齐,在白玉书架上相依而立,纤尘不染,中间一座台阶,漂浮在空中,绕着石壁缓缓转动,整座山内,唯有墨香。 少年郎踏梯而下,绕壁观书,如碟起舞。 天下学宫内,道道浩然气,如龙出渊,归巢而来。 书院外,青衣男子向下一抓,一把巨剑从苍桐山下穿山而出,男子持剑向天掷去,一道恢弘剑光,化而为伞,挡住九大学宫浩当而来的气息。 达歌双膝微屈,衣衫随风起,脸上笑容却丝毫不减,来的越多越好。今日全部打散去,来日未尝不更多。 老夫子接连后退数步,一脚后踏,踩进泥土直到没过脚腕,才堪堪稳住身形。 “千年修行,值得吗?” 青衫男子僵硬回头,粲然一笑:“小家伙,我潇洒吗?” 老夫子怒喝一声,席地而坐,一位玉面读书郎从体内而出,随风而涨,片刻身高百丈,双手紧紧握住长剑伞柄,浑身上下,皆如瓷裂。 老拐隐约觉得不对,从二楼一步踏出,在门外出现时,两人皆口吐一口鲜血,天地间一片清明。老拐有些不明所以。 老夫子回头望向院内三层小楼,眼神晦暗。 此等浩然气,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道此子才是选定之人?不应该啊,那唐家的小子可是连灯都点的着的啊。 青衣男子浑身一震,笑意盈盈的望着迎面而来的少年郎。 “达叔,夫子,老拐叔,我找到书山了,而且这本书追着我,我就拿了。” “书山”老夫子惊呼起身,“你确定是山?” 苏长莫笑道:“对啊,一座好高好高的山,得有几百个云涛山高吧,高的能到天上去。” “那你都拿到了什么?”老夫子神色慌乱,言语激烈。 “就这本书,我看了好多书,不知道挑哪个,结果这个一直跟着我,吓我一跳,我就拿了,看完再换。”少年双手举书,笑容满面。 老拐神色迷茫。想要张口,又不知为啥,自己片刻不在,这三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吗? 老夫子瞥了眼书,闭目而立,嘴中呢喃:“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青衣男子无奈苦笑,摸了摸少年额头,“没事,挺好。看完了再来拿。”可是心中却是怒骂连连。 我千辛万苦,跑动跑西,躲躲藏藏,你倒好,作壁上观也就罢了,还是如此龌龊的做派,那还是个屁大的孩子啊!大爷的。 达歌拉着苏长莫下山而去,少年转身向着老拐叔和老夫子挥手作别。没等两人动作,就紧紧抱着怀中书下山而去。 “到底咋回事?”老拐戳了戳还不睁眼的老夫子,“人都走了,干嘛呢?” 老夫子睁眼,看了眼天,又盯着山路上的两人。 “你可知那云涛山到底是何物?” “你不说了吗,天下学宫仅剩的藏书阁。”老拐叔负手而立,也朝着山下看去。 这老夫子,自从被打,怎么一直神神叨叨的。 “那里是藏经阁,也是一座坟,葬着的,是天下学问的十二位天仙境祖师爷,还葬着天下所有书籍。”老夫子言语缓慢,双目无神。 天下读书人越来越少,九大学宫日渐凋敝,各洲宗门更是一起抨击学宫,无奈之下,当时三位宫主以生命为代价,才有了现在的藏书阁,藏的,是天下学问,也是天下文脉传承。 藏书阁内,天仙境下,强闯不得,今日这少年,灯不亮,字不合,为何能进阁内?他又如何过了阁内考验,按理说没那么简单啊。可是为何拿的不是那件东西,却是一本无关紧要的书。 老夫子转身回书院,老拐紧随其后,“还没说完呢,那又如何?” “如果不是几位祖师认定之人,天仙之下不得进。” “我的天,天仙之下,那里有啥宝贝?” “学宫圣物。” “小莫拿走了?” “没。” “圣物是啥?” “天下文脉。” 老拐如遭雷击。 不是说九大学宫闭门之后,便已是文脉断绝吗? 老夫子望着云涛山顶,心思不定。 为什么进的了藏书阁却拿不到圣物,还打散了九大学宫而来的浩然气,这人到底想干嘛?自己真的认识他? 山路上,苏长莫一直笑的合不拢嘴,嚷嚷着好多字好像自己都不认识,让男子到了酒楼就叫自己读书,男子神色哭笑不得。 少年觉得自己走路都是漂着,这本是定是极好的,还会自己飞,能不厉害? 男子忍着自己撕书的冲动,扯着苏长莫走的极快。 书上有名“风月无边”. 第十三章 登徒浪子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小镇祭坛旁,一个黢黑少年拿着新折的梧桐枝,在白玉祭坛上敲敲打打,绕着祭坛转圈。目光却飞速的扫视四周,一脸的望眼欲穿。 你们不是牛气嘛,出来啊,有本事出来,大爷见一个打一个。自从知道启阵之后压制那些少年修为,自己可憋足了一口气,其实那些少年都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以前是只能忍,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了不是? 少年等了许久,没见一个外向少年,有些垂头丧气,倒是小镇本地的孩子,很反常的都在街上晃荡。 唐英瞧了一眼,便低头向酒楼走去。 这些人,许是和自己一样。 少年出门时,那位仙尊特意叮嘱,最近时日多出来走动,遇到梧桐叶之类的,只要落在了身上,便拿回家收好,多添一道气运的事,多多益善,还有那些尾随自己的鸟兽之类的,也统统带回家养着,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天道馈赠,是对这一方天地,可不仅仅是对人。 少年刚到酒楼前,便看见了同样匆匆而来的徐京墨,将落在肩头的叶子顺手甩落。 “你宗门的人没给你说那玩意儿留着有好处吗?”唐英拿着树枝指着徐京墨高声道。 徐京墨回头,沉声道:“说了,拿着麻烦,家里每天落好多,够用。” 少年看一眼唐英手中的梧桐枝,嘲讽一笑,却不言语。 唐英瞧见了少年神色,微微抬起下巴高声道:“看什么看,我可不是为了自己,我得攒好多好多的气运,以后给老莫打一把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的,多少都不够的。” 虽然没见过气运那玩意是个啥,既然都说是个好东西,那多一些总是没错的。 徐京墨闻言回头,看着唐英,眼神玩味。 “干嘛,干嘛,一副吃人的表情,我又不是你媳妇,垂涎欲滴的干啥?大不了给你也打一把就是了。”唐英神色高傲,昂首挺胸的和徐京墨擦肩而过,走到了前面。 徐京墨满意一笑,算你上道,看了眼少年耀武耀威的模样,朝着屁股就是一脚“德行。” 少年拍了拍屁股,也不生气,两人一起进了酒楼。 苏长莫不在,客人也是寥寥无几,百无聊赖,两人点了杯酒,不紧不慢,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小镇大多喜爱喝酒,男女老少都是,所以各家对孩子喝酒之事,不大管,只是不要烂醉都没事,所以这些个其实才十二三四的少年,早早便沾了酒,虽然除了辣嗓子喝不出啥味,但是别人如此,总不能自己落了下风,让人笑话,所以基本都喝,但不嗜酒。 唐英拿着筷子蘸着酒边往舌头上送边开口道:“他们跟我们一样了你知道吗?” 徐京墨正襟危坐,“知道。” “来的时候遇见没?” “没。” “妈的,都成了龟孙。” 徐京墨眉头微皱,看了眼唐英,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过?” “你有毛病啊,骂我做甚?”唐英双眉如刀。 “你说骂你干嘛,你是不是找死。” “咋啦?” “那些人,虽然修为压制,可那早已不是肉体凡胎,他就是站那儿,你唐英打得过?” 唐英一声惊呼,恍然大悟,“对啊,忘了,那王八蛋都是吃过仙丹的。大爷的。” 徐京墨瞪了眼,直接不再看着少年,越看越生气。 少年重重将筷子砸在桌子上,看向徐京墨“那就这么算了?” 徐京墨惊得双肩一损耸,虎目圆睁。 唐英连忙抱拳,笑道:“大哥,小弟错了。”继而又痴痴看着徐京墨。 徐京墨瞪了一眼,缓缓开口:“试试深浅,一个不行,那就群殴。” 唐英哈哈,大笑一饮而尽,“痛快。” “痛快啥呢?这么开心?”一道温纯嗓音在门口响起,俊俏白皙的少年进门而来、 “你的眼睛?”唐英疑惑呆若木鸡。 司深欣喜点头,“嗯嗯,好了,师傅教了我一个小法术,就好了,你看。” 少年眨眼,常人双眼又变成之前模样,幽幽白玉,荧光涟涟,再一眨眼,又恢复正常。 两个少年都是嘴角含笑。 “好事,过来坐。你怎么来了?”徐京墨拍了拍身边空位。 “师傅说,这两天多走动,还说我的修行和其他人不一样,没得必要打坐悟经。反正也不大懂,就出来了。” 少年说话间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其实师傅还说了,若是在外乡人面前受了委屈,这段时日可以找补回来,虽不大懂,但是还是觉得得过来说说,有些事,不该忘,也忘不了。 三言两语,三位少年便心知肚明。 徐京墨举杯却不喝酒,“不着急,据说这段时日不少,得有个把月,我们有的是时间,改日找机会先试试深浅再说。” 唐英眼神晦暗,低头盯着桌子,看来得回去向那人借点神兵利器,赤手空拳,好汉所为,却不是聪明人所为。 司深若有所思,怯生生的从怀中拿出几张黄纸,放在桌上,低声说道:“出门时师傅说,看谁不顺眼,就偷偷把这东西贴他身上,这里面有雷电之力。” 两个少年眼神发亮,盯着司深齐齐竖起一个大拇指。 俊俏少年羞涩一笑。 “给小浩和苏大哥留几个,我们一人也拿几个。师傅给的挺多的。” 少年将怀里的掏了个一干二净,按着人头分成了好几摞,不多不少,几个人一模一样,少年心满意足的嘴角上扬。 “上酒。”一声清冽嗓音突然出现。 三人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最里面那桌,一位黑衣少年落座,望向酒楼柜台处,三人不约而同呓语道:“真漂亮。” 少年长眉如剑,冷冷望来,一阵寒气逼人,三人瞬间回头,挺腰拔背,目不斜视。 唐英假装低头玩弄酒杯,“大爷的,比我帅啊!” “是哦,好看。”司深战战兢兢低声道。皓齿明眸,真好看。 少年从小因为眼睛受人白眼,所以见人第一面总是格外关注人的双眸。 “你说啥?”唐英瞥向司深,故作怒意。我是谦虚,你也不能这么快就跑到别人的战线啊。 “哦,没,比不上你,说错了。”司深一口酒水呛了下,边咳边说。 “不对。”徐京墨沉思说道。 “啥不对?”唐英一脸疑惑,还微有笑意。没注意看,此时的徐京墨也是如坐针毡,这等场面,倒是少见。 “是男的?”徐京墨疑惑开口。 “啊,不是男的难道还能是女的?”唐英哈哈大笑,又瞬间闭嘴,憋得脸色张红。 徐京墨微微转头又盯着司深,一脸疑惑。 “是男的吧?”司深也是犹豫不决。 “和那些人一样?”唐英看着徐京墨。瞧着样子,应该是差不多了,又是长剑又是扇子的,倒是雅的不行。 “八九不离十。”徐京墨轻轻点头。那份气质,差不了。 “看着和那些外乡人一样,感觉不一样。”司深若有所思道。 司深徐京墨双双转头看向唐英,“你再看看?” “你咋不看?”唐英理直气壮。 “怕了?怂蛋”徐京墨一脸坏笑。 “你说谁怂蛋?我唐英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怕啥?”唐英话音未落瞬间起身,扬着头,盯着对面少年。 眼睑微抬,眉峰紧皱,如刀临颈。 唐英浑身一软,瘫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娘的,不是说外乡受到狗屁压制和我们一样吗,怎么感觉他要杀我一样,吓死大爷了。 “有事要问就大大方方,再如此鬼鬼祟祟,你们便是找死。”少年淡然开口。 三人微微感到汗颜,倒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反而是司深起身作揖,“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少年也不搭话,只是缓缓喝酒, 徐京墨唐英看着司深起身开口,微微惊讶,这小子,平日里打架屁都不敢放一个人,今儿转了性情? 唐英不甘示弱,举杯起身,“这不是瞧着小哥长得一表人才,丰神如俊,我等自惭形秽,不敢轻易搭话不是。” 少年嘴角微动,望向唐英,目不转睛,“好看吗?” “好看。”唐英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瞬间浑身僵硬,忐忑不已。 “你倒是诚恳。”少年低头举杯,似有笑意。 徐京墨起身抱拳,“在下徐京墨,刚刚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无妨,一杯酒水的事罢了。” 唐英瞬间心领神会,给身旁三人各添一杯酒,倒得极满。 “理当如此,我三人赔罪,我叫唐英,他叫司深,这个你知道了。”唐英指了指两人一一介绍。 三人一饮而尽。 “你们都是小镇人士?”少年轻描淡写道。 “那是,土生土长,如假包换。”唐英瞧着好说话,不知不觉便提了酒壶,凑到少年桌上,缓缓坐定,招了招手,徐京墨和司深也硬着头皮落座。 少年瞥了一眼,神情玩味,唐英假装看不见,开口道:“兄弟怎么称呼?” “夏翎。” “好名字,听着就感觉神清气爽,暖暖夏日却有凛凛寒风,岂不正好清爽宜人,心旷神怡?”唐英摇头晃脑,豪气干云。 少年哑然一笑“不是那个凛。” 唐英成竹在胸,早有预料般回道:“我知道,这不谐音嘛,图的就是个美好寓意嘛。” 徐京墨司深以手扶额,脸色铁青,何止丢人,简直丢人!十几年的词今儿都抖搂出来了吧,怎么能如此恬不知耻,溜须拍马之功力如此登峰造极! 少年看了眼口若悬河的唐英,“你打架很厉害?” 唐英一脸惊讶,一脚踩上凳子,“这你都知道?我告诉你,十里八村就没打得过我的人。” 少年置若罔闻,自言自语般说道:“唐英,唐英,躺着都能赢,着实是厉害,你这爹,起名也是厉害的。” 徐京墨司深忍俊不禁,以手捧腹。少年唐英窘的满脸通红。 “小气,不就说错了你名字,咋个那么小肚鸡肠。”唐英低声嘟囔。 “夸你的,那给少侠赔罪了。”少年一饮而尽。 唐英瞥了一眼,气消了大半,微微一笑,喝酒倒是不赖,还是有点豪气的。 “小镇可有客栈?”少年抬头询问。 三位少年心有灵犀道,相视一笑,徐京墨开口道:“这酒楼便有客房。” 少年道谢,望向柜台处。 “不用看,我兄弟就在这酒楼,一句话的事,你要是住着,一颗银子不用掏,就当我请你。”唐英口吐莲花,正气凛然。 少年也不做声。 “你也是修行之人?”徐京墨朗声道。 “你们都有了宗门归属?” 答非所问,但是一清二楚。 “你看得出来我们是那天才?”唐英呵呵笑道。 “天才?”少年环视三人一圈,“嗯,看得见。” “哈哈,交个朋友啊,以后咱们就是同道中人了。” 唐英顺势揽向少年肩膀,被两指轻轻弹开,“说话可以,我最讨厌别人动手动脚。” 唐英吃痛收手,“你一个大男人,怕这做啥?疼死我了,你也不轻点。” 少年望向徐京墨,似笑非笑道:“空有男儿之身,却是女子胆魄。” 唐英一头雾水,咋个好好的教训上人了。 徐京墨好像下定决心般,开口低声道:“兄台,不对……你到底是男是女?” 少年微笑,红梅初绽,煞是好看,三人片刻失神。 “你猜?”嘻嘻哈哈,难辨真假。 “想啥呢老徐,聊了这么长时间还没看出来吗?兄弟怎么可能是女的,妥妥真汉子一个。”唐英信誓旦旦,拍着徐京墨肩膀笑道。 徐京墨低头,刚才似乎问的确实有点唐突了? 少年夏翎举杯倒酒,轻声笑道:“眸子不错,可是再要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就要给你挖了。” 司深瞬间收回目光,双颊如霞。 唐英徐京墨笑的意味深长。 夏翎起身,向着小二楚兴走去,唐英高深喊道:“不再喝点?天色还早啊?老楚,给安排个房间,账记我身上。” 楚兴连连点头,招手引着少年向二楼楼梯而去。 唐英瞪了眼徐京墨,“今儿咋个没一点眼力劲呢?摆明了一个大男人还用问?” 徐京墨又看了眼背影,默不作声。 “不过长得是真好看,像个娘们,靠近些越看越像,你说是吧老徐。” 徐京墨司深双双点头。 “可惜了,要是是个娘们,就收了做媳妇,有这么个媳妇,娶一个就够了。”唐英吧唧着嘴,津津乐道,“身段也像,女子中也是从未见过的,好看,越想越好看。” 三人都有些呆滞,神色恍惚,骤然间,三个响亮的巴掌声几乎同时响起。 少年三人,皆趴在酒楼地上,叠在一起,踩在一只黑色靴下。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少年夏翎沉声道。 唐英挣扎出声:“错了错了,娘们不是说你,是个比喻,说你好看呢……哥,夏大哥,抬脚啊,气要上不来” 唐英在最下面,徐京墨在中间,司深在最上面,三人吃痛,脖子青筋暴起。 “夏公子,对不起,是我们说错话啦,我们给你道歉。”司深支支吾吾,上气不接下气。 “夏大哥,真的错了,我们再也不说了,您高抬贵脚啊,这不才好好喝酒吗?咋个变脸这么快啊,咱们是有交情的啊。” 夏翎脚下微微一轻,抬头望向门口,一位青衫男子和一清瘦少年抬脚进门,一脸惊悚。 唐英高声喊道:“老莫,救我啊。这大哥脾气忒大啊。”泫然泪下,满是哭腔。 苏长莫抬头,天地肃清,眼前人,举世无双。 “一起的?”夏翎皱眉开口,看着眼前站着的痴呆少年。 “嗯。”苏长莫轻声答道。 夏翎目光审视,刚欲抬脚时,隐隐扫过少年手中书籍。在瞧见书名瞬间眸中寒光一闪。 “登徒浪子。” 说话间,有一个巴掌声清脆响起,苏长莫还没反应过来便趴在司深身上,脸上火辣辣的疼。 夏翎抬脚狠狠踩下,“小小年纪,臭不要脸。” 第十四章 杀人如绣花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四个少年七口八舌,有的喊痛,有的求饶。 苏长莫更是疑惑不解,瞧着少年也没抬脚的意思,索性拍了拍司深,问了问事情原委,至于背上的疼痛,小事一桩,这些年上山下山的采花采果,磕磕碰碰的少不了,再说,身上少年,明显是留了力的。 司深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苏长莫也没太理解少年为何发这么大脾气,听着唐英歇斯底里的道歉好像也没用,默默望向了青衣男子。 达歌斜靠在桌子上,一手举杯,一手冲着那少年竖起个大拇指,一副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的逍遥神情。 少年盯着那男子,眼神戒备,和这些登徒浪子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是个高手又能如何!还不是一个败类罢了。 苏长莫痴痴地望着男子,目不转睛。 男子如无其事的饮酒,眼神躲闪,终于还是耐不住苏长莫眼神的含情脉脉,开口道:“少年人吗,知错能改是好事,谁能不犯错呢?少侠还是得给一个机会不是。” 少年狭眉而视“你是他们长辈?说得上话?” “不是不是,我怎么能是他们长辈,教的出这些混蛋们,实在是看不过眼,多嘴一句,要不老夫给你也道个歉?”男子说话间起身作揖。 夏翎皱眉,老夫?有多老?果然一丘之貉,油嘴滑舌。不过在男子起身同时,夏翎瞬间抬脚,已经远远站在男子所拜方向的一丈之外。 男子眸光一动,有趣,有趣,倒是出乎意料。 “还不起来?堂堂男子汉,怎能如此屈居之下,不成体统。”男子挥袖笑骂。 四人立马起身,本来还龇牙咧嘴咋咋呼呼,被这么一骂倒是都悄无声息,不过几人眉尖都有一丝狐疑,骂的啥意思是啊?咋的,自己被打还错了? 少年夏翎听着男子开口训斥几人,神色微微舒缓。 男子隐隐憋笑,转身坐下,脸色微微背着众人,还是年轻啊,啥都不懂,上下这种问题,马虎不得,那是有可能被压一辈子的啊。 夏翎看了眼楚兴,向楼上走去,“下次再让我听见那些言语,就不是打一顿的事了,到时候卸胳膊卸腿你们自己选。” 苏长莫也跟着几人说是。徐京墨始终一言未发。 楼梯走了一半,少年转身又望向几位少年,苏长莫几人一阵激灵。 “你们知道这附近哪有一座大坟吗?” “大坟?”唐英又重复了一遍,这措辞,霸气,简单,粗糙,“啥是大坟?” “就是一堆坟墓,或者乱葬岗之类的。”少年缓步下楼。 苏长莫低头沉思道:“你说的是碑林?” 夏翎看了眼苏长莫,又瞥了眼清瘦少年手中的书册,脸色不悦道:“你知道在哪儿?” “他何止是知道,熟悉的很呐。”唐英一脸奸笑,伸手推了推苏长莫。 男子笑饮一杯,有友如此,人生大幸啊。 “在那座山上。登山的那条路走到头左手边就是了。”苏长朝着门外指去。 “谢了。”夏翎看也没看少年,草草回了两个字便快步出门而去。 苏长莫被身旁三人连拖带拽的一起挤到门口处,望着那少年背影。 苏长莫悠悠道,“这少年长得可真好看,就跟……” “哎,哎,哎”三人一阵惊呼,齐齐用手死死压在苏长莫嘴上,扭头胆怯瞥向远去的背影,还好还好,没听见。 远去少年,嘴角上挑,还行,倒是还有点记性。 “你找死啊你,刚爬起来就忘了?”唐英惊容未定,慌慌张张。 苏长莫被三人挤在中间,艰难抬手,支支吾吾的指着嘴。 三人尴尬松手唐英呵呵笑道:“哈哈,忘了还捂着你的嘴。” 苏长长出一口气,瞪了眼几人,你们来这干嘛?不是都开始修行了吗?” “修行个屁,本大爷晚几天也没影响,到时候一样打的那些王八蛋抱头鼠窜。”唐英拍着胸脯,满脸的自豪。 苏长莫想开口劝说几句,不久就要离家,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趁着现在还不得赶上人家脚步?不过还没张口,四人就吓了一跳。 一道温厚嗓音在四人背后响起,“那少年是外乡人?” 苏长莫按着胸口,手中还拿着书册,缓了缓才回道:“嗯。” 唐英扶在门框上,大口喘气“达叔,你咋个走路没声音啊。会吓人的。” “那少年以前来过这儿?” “没。”徐京墨沉声道。 “那他知道上山的路?”男子不依不饶的追问。 “不知道吧。”苏长莫狐疑道。 “那么人帮帮他?哎,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男子叹气不已,眼神瞥向唐英,双眉挑动。 唐英疑惑盯着男子,男子双手拍了拍苏长莫肩膀,似是失望转身,向内走去。 唐英恍然大悟,朝着苏长莫胸口就是一拳,“咋那么没人性啊?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帮一下?那里的路你可最熟。” 苏长莫听得一头雾水,茫然无措。 “还不去?”身后男子声音瞬间提高。 苏长莫懵懵懂懂朝着极远的背影追去。 “把书给我。”青衣男子突然出声。拿着它,找打不是。 少年停步将书放在桌子上,转身奔去。 酒楼内众人含笑相望,徐京墨转头看着男子,“你看出来了?” 男子微笑不语,现在的黄头小儿,心思咋这么多。 苏长莫一路小跑,一直追到山下才勉强追上。 少年从苏长莫起身想追就已了然于胸,一路也稍微放慢脚步,只是一直疑惑,到底是为啥,要了客房却没给钱?犯不上啊。 夏翎转身,看着满头大汗的少年,“有事?” 苏长莫弯腰双手撑膝,喘气如牛,“给……给你……带带路。” 夏翎蹙眉,侧身让开身后山路,似笑非笑道:“你们这山路,需要带?” 苏长莫抬头,自己都有点忍俊不禁,一条笔直小路,规规矩矩,哪里来的带路一说。 少年脸色潮红,腹诽不已,丢人丢大了,自己为啥刚刚要听他们的话啊。故意逗自己玩的? 夏翎挑眉笑道:“走吧,不能浪费了你跑了这么远的好意不是。” 苏长莫尴尬跟在身后,一时语塞,若无其事的东张西望。 “你叫什么?”夏翎淡然开口问道。 “苏长莫。” “也有师门了?” “你果真也是山上仙人。”苏长莫似是终于确定,自语道。 夏翎眉梢轻扬,望了望山腰巨石。 苏长莫蓦然想起刚刚少年所问,连声回道:“没有的。” 夏翎回头扫了眼苏长莫,“不差啊,努力点也能蹦跶到元婴,怎么没人要?” 苏长莫不知如何作答但又不得不开口,“我比较笨。” 少年嗤笑一声,“你倒是真笨。” 苏长莫几次欲言又止,双手捏着衣角,眼前这人,好看是好看,就是脾气也忒大,和那几位差不多,还不知道叫啥呢。 “我叫夏翎。”身前少年,声音冰冷。 “夏翎,夏翎,好听的。”苏长莫轻声念叨。心满意足般抬头又看了眼少年背影。 真厉害,自己想啥都能知道。 “你有仇家?”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突兀响起,苏长莫有些发愣。 夏翎左手按在剑柄上,轻声道:“随便问问,不必当真。” 苏长莫转念一想,似乎真有,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也算仇人吧,“算是有吧,前几日被偷袭过一次,差点死了。” “哦?”夏翎有些意外,本就是随口一问,难道那些人不是冲着自己?是眼前少年? “说说看。” “没啥说的,我这不没事,再说我也不知道是谁。估计是冲着地契来的。” 夏翎也不再问,转身站定,死死盯着少年,不停上下打量,继而眉峰微凝,看向酒楼,“那就楼,你家的?” 苏长莫被看得浑身汗毛倒竖,连忙开口道,“算是吧。” 少年若有所思,酒楼上空灵气,气运为小镇最浓,可是为何眼前少年身上两者却都淡薄的可怜。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不错,挺大。”夏翎搪塞道。 嘿嘿,苏长莫笑的有些心酸。 “就你这呆头呆脑,没要也属正常。”继续登山。 苏长莫不服气道:“虽然没有宗门,有达叔教我的。” “那青衣男子?” “嗯。” “这就说的过去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一路货色。” 苏长莫没大懂少年说话的意思,觉着应该是在质疑达叔,急忙开口:“达叔很厉害的” 厉害?能有多厉害,夏翎微微抬头看向天际,声音茫然,“很厉害吗?” “那是,达叔说了,他是目之所及,天下无敌。” “好大的口气。”少年声音凛冽,脚步骤缓。 苏长莫差点撞到少年身上,这说的好好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兼职比夫子翻书还快。“夏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 苏长莫慢慢与少年齐头并进,低声道:“你也是来为了争大道气运的?那你可得抓紧了,镇子里那些宅子基本都被那些外乡人买走了。现在估计很难找的。” “争那玩意有用?来多少还不是一剑的事?”自信满满,豪气万丈。 苏长莫斜瞥了一眼,这人,口气怎么这么大。是外面的天才?比着罗苏木楚玄更加厉害? 话不投机,苏长莫闭口不言,委实是一句一句被堵的难受。 “不信?”少年夏翎转头笑道,眼神询问。 “信得,信得。”一个大男人,干嘛如此计较,苏长莫轻微摇了摇头,看来气度这方面,这些人还是比不上咱们家小司深,以德报怨,宽厚仁义,那在小镇里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号。 “你要是找不着地方就给我说,我可以把你写在我家地契上的,我才写了,楚玄,唐英,小浩,徐京墨,司深五个人的名字,多写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苏长莫一脸得意。 夏翎皱眉停步,眸如皓月,“你脑子没什么问题?”那些东西,虽然自己看不上眼,但是对普通修士而言,那可是身家性命。那青衣男子没给这少年说过?这是拿自己当财主?还是老谋深算,另有所求。 苏长莫耳根泛红,“我就是笨些,脑子能有啥问题。我是说真的,我家的那些东西可能不多,但是大家有一点是一点,多好。” 苏长莫打心眼里是没有对眼前的夏公子生气的,也没觉着性情真的跟罗苏木琅玕他们一样,因为被踩在身下时,自己感觉的到,少年不仅收力了,而且踩得在自己关节要害处,而是屁股上。要不然,要是真想下狠手,他们几个就得躺个十天半个月了。 夏翎懒得搭话,不是大奸,就是大愚,这种人,都是远点的好。不过这样的人,怎么会惹来仇杀呢?另有玄机?刚刚酒楼那就问少年,天赋性情,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反倒是眼前这位,傻傻呼呼,却摸不着门道。 这小镇,倒是有趣,那徐姓少年,隐隐沾惹了龙气,看着就厌烦,那唐英真是个“躺赢”的命。那司深倒是懂礼数,像个姑娘,这少年,平平无奇还是小心为妙的好。 “对了,你去碑林做什么?” “去看看,还不知道是不是我要找的地方。” “你找坟是要认祖归宗吗?” “闭嘴。”少年横眉冷目,苏长莫瞬间如芒在背。 一声闷哼,苏长莫直坠山下,飞身落于数十丈之外,双膝跪地,一口鲜血涌出,苏长莫顾不得擦掉嘴角鲜血,急急向前看去。 少年夏翎一手负后,一手舞剑,剑光如虹,漫天飞花,两位黑衣男子,一人伏地,一人凌空,配合默契,合纵连杀,夏翎神情冷漠,却是一脸平静,毫不惊慌,长剑拦击,信手拈来。 两人瞬间前后左右突刺数次始终不得近身,双双转身,手指捏符,消失的杳无踪迹。 苏长莫微微松口气,挣扎起身。 夏翎一身轻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么潇洒?等了这么久陪你们玩一会罢了,真当我脾气好吗。” 风轻云淡,手中长剑脱手而出,瞬间消失,却又在十丈开外凌空出现,长剑正中一黑衣男子胸口,剑尖处,还有另一男子的一条胳膊。 苏长莫双腿一颤,满天的血腥味,冲进五脏六腑。 夏翎走到长剑处,冷声道:“似走非走,这点伎俩你们也敢玩?真不惜命啊。” 隔空抽剑,滴血未沾,少年转身朝着苏长莫而去,朗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拜访拜访困龙渊的祖师堂。” 苏长莫眸中寒光乍现。 夏翎看着痛的浑身颤栗的少年,眉眼弯弯,“不是说死过一次的吗?这点痛,扛不住?” 苏长莫僵硬一笑,沙哑开口:“对不起。” “想多了不是因为你。” 苏长莫抬头。 夏翎粲然一笑,“真的。” “你还能走嘛?” “能。” “我厉害吗?” “厉害。” “怎么个厉害法?” “杀人如绣花,好看。” 嘿嘿…… “不是说自己能走吗?怎么倒了?” “没事,能接着走的。” “废物。” …… “上来,我背你。” …… 井中月 第十五章 龙吟凤鸣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我可以走的,夏公子你放我下来吧。” 苏长莫实在是不好意思被少年背着爬这么陡的山路,要知道往日自己上下,走的快点,用不了多久就会气喘吁吁累得不行,再加上这山上一片荒芜,连个庇荫的地方都没有。 “闭嘴。”少年语气依旧平静。 苏长莫只得闭嘴,夏公子确实厉害,都快到山顶了,听着连个大气都不喘。苏长莫心里下定主意,到了酒楼,一定要将夏公子的名字写到地契上,是个好人。 背着苏长莫对夏翎来说,无足轻重。只是自己愿不愿意的事。何况背上少年,看着个子也不小,但是却很轻。 夏翎望了望山顶左边,应该是少年所说的碑林,那股熟悉的气息若隐若现,愈来愈近。只是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更熟悉的恶心气味。 少年脚步微停,继而又抬头向前。 苏长担忧道:“夏公子。累了吗?放我下来吧。” “能闭嘴吗?”冷若冰霜。 苏长莫还没来及回话,少年又是冷冷一句:“把你的头给我抬高点。” “哦。”苏长莫一头雾水,偷偷嗅了嗅自己衣领,不臭啊,自己今早洗了头换了衣衫的啊。 夏翎轻声苦笑,真是个榆木脑袋啊,声音无奈道:“别冲着我脖子吹气。再有一次我就把你扔到山下去。” “好的好的,抱歉啊夏公子。”苏长莫恍然大悟道。 夏翎盯着山顶,加快了脚步。刚才那股气息,很熟悉,是敌非友。 刚刚迟疑本是想让苏长莫在此等候或者直接下山。免得再出意外,之前的那一股拳风,少年伤的不轻,趴在背上这一路偷偷咽下去的血水,不少。要不开口就是要将自己名字写在地契上,遇到危险也没掉头鼠窜,自己才懒得管他。人傻,心不坏。 之所以没有出手帮他疗伤,也是为他着想,修行路上,一副摇摇欲坠的体魄可不行,而锤炼体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挨打。反正这是自己总结出的金玉良言,有用。 这少年显然不是第一次受伤,伤上加伤,只要不死,就能强上更强。 苏长莫高高抬着头,离着夏翎脖子远远地,支支吾吾道:“夏公子,你别嫌弃啊,按照那些人说的,我的天赋啥的虽然比不上唐英,浩儒他们,我家的气运灵气可能不多,我那天看着的时候,酒楼上面的灵气也不粗,我虽然已经写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在上面,但是你别嫌弃啊,有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不是吗。” “谢谢你今天救我一命。”苏长莫有些失落,看来书要看,修行的事也要抓紧,难不成要次次等着别人来救? “说了和你没关系,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没你的话,我说不定活不下来的。”苏长莫沉声回道。夏公子你救得不是今天,是以后啊。要是今日没此事,我又会死在哪天呢?得赶紧让达叔教我了,最起码要能保命啊。 夏翎没再搭话,什么逻辑,感谢别人也上瘾? 少年所说的灵气气运之类,夏翎没放在心上,自己求得从来不是这些,大老远来,为的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顺便下来看看那位胆大包天的龌龊玩意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碑林入口处,是一块破旧的拱门,楚玄与那金发男子站在门下,神色焦虑。 楚玄拍了拍身上泥土,一步踏出,面前似有一道屏障,波光闪动,少年脸色瞬间苍白,只是那只脚始终没有踏入拱门之内。 “玄儿,可以了。”金发男子轻轻拉回少年。 “老祖本来就说过,此地难进,为什么非得硬闯呢?何况你前几日的伤。”金发男子神色有些担忧。 自己这一趟护着眼前少年可谓真的是一无是处,自己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 那位老祖,多少年终其一生都难见,自己何尝没有藏着好好表现一番,得其指点一二的心思。奈何大事有那位老祖宗,小事少年总能处理的相对妥当,今日难得老祖说要见见此处一老友,自己单独带着少年来此拿那件东西,可千万不能在此再让其受伤,不然,这趟出门,自己龙炳初这张老脸,算是丢到家了。 少年目光狠辣却嘴角含笑,“我就想看看,这些死而不僵的,到底还有几分力气,能有多难闯,值得父亲和老祖每次说起都能千叮咛万嘱咐。” “不可乱语。”龙炳初急忙按住少年肩头,眼神戒备环视四周。 “炳叔,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所谓天道馈赠,也是对他们的镇压,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他们必须做出选择,要不然就真的是断子绝孙烟消云散,而我,是唯一的人选。”少年邪魅一笑,“所以,他们应该高兴。” “那也不能如此不敬,毕竟要拿这东西,并不容易。”男子言语似有不悦。 少年笑道:“知道了,炳叔,既然闯不进去,那就说明他们还有点门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 男子沉默不语,眼前少年,困龙渊当代天骄,天赋无话可说,可是脾气,男子一直不怎么喜欢。不仅仅是其倨傲性格,还有骨子里的那股阴狠,让人发寒。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上纹九龙,栩栩如生。 再次抬脚,两人轻松入门,向着碑林深处走去。 男子跟在少年背后,思绪纷杂,困龙渊,困龙渊,困龙渊上下,本非人,实为蛟,㟿蛟吞龙,夺了真龙血脉,在龙族祖地天渊,建起浩大宗门,临渊困龙,才得此名。 当年的血雨腥风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是龙族欲协助九苍,镇压人族,六洲合力,一路追杀龙族直至北玄,最后将仅剩的三条龙镇压在天渊才作罢。 多年来凭借蚕食真龙之气,困龙渊始祖玄蛟之身,化而为龙数万年后才诞下少年楚玄,似龙似蛟,天赋卓绝,只是当年虽斩尽龙族,但是却未得知龙族传承在何处,空有血脉,却无法物尽其用。 直到去年那最后一条真龙将死之时,才吐出龙牌,道明此地,也才有了这次的小镇之行,传承加身,才能化尽体内玄蛟之气,子孙万代,皆为真龙,这是困龙渊真正所求。 龙御九天,大道气运自然加身,灵气多寡只是锦上添花。 对于镇压的那几条真龙,龙炳初一直有些许同情,玄蛟本为龙族之后。也正是因为这份避之不及的同情之心,龙炳初从始至终在困龙渊不是很受待见,天赋极高但年轻时未得到宗门资源的倾力支持,上了年纪也没在宗门颐养天年,一心问道,反而挂了个长老头衔到处替宗门晚辈擦屁股。 这次本以为是翻身之日,但是跟着这一老一小,眼瞅着是无望啊。 少年在碑林正中停下脚步,“炳叔,此处都是真恶之墓?” 男子疑惑张望,犹豫道:“来时宗主只说传承在此处,具体在哪,怎样开启,想来那条真龙临死之际也未说明。还得你我费一番工夫。” “那东西临死之际没使坏?” “应该没把,有了也无妨,区区小镇,若有意外,老祖伸手可及。” 少年眉头舒展,担忧之色渐褪。也对,有老祖在,有何可怕。 少年轻轻将龙牌递出悬浮于空,体内灵力源源不断输进龙牌之内。闭目而立,缓缓感知。 男子蓦然回头,瞳孔微缩。 “吆,光天化日,无耻小贼。”夏翎背着苏长莫朝着碑林拱门走来,戏谑开口。 楚玄睁眼回头,龙牌应声入怀,神色慌乱。 怎么是她?背着他?为什么他们能直接步入? 少年眸中杀机四起。 跨过拱门,苏长莫看着少年楚玄,略显疑惑,他为什么特也在这儿,对于楚玄,苏长莫一直都很有戒备心,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面就有。 这种处处行事妥当,规规矩矩的少年,总有让人有种隐隐不安,比着罗苏木更加让人重视。 夏翎放下苏长莫,转头笑道:“尽量别动。” 苏长莫微微喘气,“没事,不打紧。” 龙炳初余光瞥向楚玄,欲言又止。 “你怎么在这儿?”楚玄直直盯着夏翎。 “认得我?”夏翎笑着向前。 楚玄一时语塞,这不废话吗,一面之缘,朝思暮想,众人皆知。 眼前少年,或者说,女子。楚玄两年前在中灵洲的一次年轻天才的聚会中,见过,那时她还是女子装扮,惊鸿一瞥,惊为天人,念念不忘。 夏翎,不是七洲之人,具体跟脚楚玄费尽力气也未曾打听出来,只知道实力极强,而且自己天生亲近,那种感觉,根植在血脉中深处。 聚会之后,楚玄借助宗门用尽办法也没找到少女夏翎,于是花了极大代价找了那位人间画圣,画的一幅女子画像,放于起居之所,一时间成为中灵天才少年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她来此处,又是为何?找自己?楚玄隐隐有些嘴角上扬,有自嘲也是期许。 楚玄拱手,“上次中灵洲见过姑娘的。” 苏长莫五雷轰顶,呆若木鸡,嘴中呢喃:“姑……姑娘?” 夏翎站在楚玄几步之外,笑若桃花,“所以,你就有狗胆画我画像,用来消遣?” 言语平和,娓娓道来,只是夏翎电光火石之间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楚玄隔空扇出,少年如离弦之箭,接连撞碎三座残破石碑之后才缓缓落地,苍白脸色之上一阵潮红,嘴角鲜血丝丝溢出。 男子在夏翎抬手瞬间出手,想隔在两人之间,夏翎左手扶剑之手拇指轻挑,一声暴喝:“你给我乖乖站那儿!”长剑凌空飞出,插在男子脚前寸许,剑气纵横,男子周身被剑气束缚,一动不动。 龙炳初眼中杀机浮现,此方天地对众人都有压制,为何她安然无恙?身前长剑对自己仿佛天生克制,浑身滚烫,极不舒服,隐隐感觉,自己若进一步,必死无疑。 苏长莫一句话还没消化,被眼前情景又吓一跳,有仇? “两年不见,一见面就如此亲热,不太好吧。”楚玄摇晃起身,挑眉系邪笑。 夏翎神色平静,缓步向前,“一堆虫子,果然教不出好东西,酸腐恶臭,怡然自得,倒是难见。” 右手前伸,楚玄双脚离地,被夏翎隔空捏着脖子推向天空。 楚玄瞬间心神紧绷,“你敢?” “我敢?”夏翎抬头,“我有什么不敢。” 楚玄如遭锤击,砸向地面,双膝寸寸折碎,侧身躺在地上,身上鳞纹,明灭可见。 夏翎蹲在楚玄头顶,捡起从少年怀中掉出的龙牌,一脸嘲讽,“你倒是尽职尽责,万无一失的将这东西送来此处。” “你什么意思?”楚玄双目狰狞,一脸惊疑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做改头换面的春秋大梦?” 楚玄双手抓向龙牌,夏翎轻轻晃开,“要不是我答应了不动手,我真想把你埋在这山下,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楚玄虽然双腿尽碎,但是神色反而越加平静。 夏翎起身笑道,“我知道很多,比如,这些。” 说话间,手中龙牌轻轻抛向空中,龙牌之上裂纹浮现,金光四射,天地间,一声龙吟,楚玄龙炳初七窍流血,抱头嘶吼。 夏翎看着地上痛不欲生的楚玄,缓缓开口:“只言片语,便敢来此圣地,你是真的嫌自己命大,还是到底是条虫子,脑子太笨?明日来吧,我已经替你开阵,至于拿不拿得走就看你运气了,好好活着,以后咱们一定要有缘多见,见一次我就打你一次,次次像死狗。” 顺势一脚,楚玄直至撞向那座拱门,长剑归鞘,男子飞身扶起少年,喂了颗药丸,转头盯着少女嘴唇微动。 夏翎若无其事般率先开口,“回去告诉你们宗门,自己生的就得管,不然有别人管,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亲自走趟困龙渊。顺便告诉他,那副画他自己看着办。” 男子瞬间闭嘴,若有所思。 楚玄躺在男子怀里,脸色渐渐恢复,微笑看向苏长莫,眼神挑衅,笑容玩味,苏长莫被盯得一脸狐疑。 夏翎脸色微冷,欲言又止。未尝不是坏事,就当是个动力了。 “烂泥?”夏翎提剑抬头。 楚玄转头望去。 “看好了。”少女梨涡微现,一笑倾城。 双手持剑,直插地面,薄唇微动。 少女与苏长莫瞬间消失。 北山有凤鸣,长啸九霄。 井中月 第十六章 换我背你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楚玄盯着碑林空地,面无表情,能遇见,便是极大的幸运,多少次以为少女可能早已是一缕亡魂,还能再见,其实是满心欢喜,至于少女出手与否,一点都不影响自己的欣喜。她越强,他便越是喜欢。 “凤鸣九天。”楚玄自语起身,终于明白自己的亲近之感从何而来,这几巴掌,不吃亏。但是那少年,必须死。 “炳叔,她那几句话,什么意思?”楚玄整了整衣衫,狐疑问道。 男子站在少年身后,心中比着少年更加忐忑,龙牌破碎,少年受伤,自己连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无论如何,于理不合。 那女子本身堪堪元婴门槛,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但是还不至于让自己无法出手,真正威胁到自己的,还是那把剑。 那身凤鸣到底从何而来?天地间虽然还有几头真凤,但是踪迹缥缈,实力平平,更无子嗣,难道这女子是某些幕后之人的手笔?那么来此处又是为何? “炳叔。”楚玄声音拉得极长,但依旧平和。 男子回神,“我也不知,那龙牌如何开启传承之地连宗主都不知道,何况是我,至于那女子跟脚,摸不透。” “凤族?”楚玄围绕着刚刚女子消失之地,闭目凝眉。 “有凤族的气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龙凤两族秘法,外人向来了解的不多。” “龙凤两族?”少年睁眼,侧身对着男子微微笑道:“看来炳叔心里倒是和那女子一样的想法。我们永远都是那个外人。” 男子微微愣神,沉声道:“玄儿说笑了。” “炳叔莫怪,是玄儿失礼了。”少年抱拳低头,脸上讥讽不减丝毫。怪不得永远只能在宗门当个跑腿先生,天生贱命,身穿龙袍也做不得天子,困龙渊上下,汲取了那么多龙气,人人都想着玄蛟化龙,一飞冲天,只有你永远把自己当成一条烂泥潭的恶蛟,活该一辈子让人踩在脚下。 少年抬头,对这男子笑道,“劳烦炳叔站到拱门旁别动,玄儿还想试一次,看能不能进入传承之地。”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别动”两个字,楚玄咬的极重。 男子脸色泛青,拂袖大步走开,才是少年便如此心性,以后困龙渊的小辈还有活路? 龙族死绝,试问当今天下,我若非龙,谁敢称是?少年浑身龙鳞渐现。周身血光如龙游走。 “明日再来。”一大沙哑嗓子突然出现,楚玄肩头一只手掌缓缓压下,少年身上异象全无,男子龙方,静静站在少你那身边。 “老祖。”楚玄匆忙行礼,龙炳初站在拱门旁遥遥拱手。 龙方点头示意,看了眼碑林深处,抬头间,三人瞬间消失。 --- 苏长莫睁眼瞬间一股热浪随之而来,刹那少年汗如雨下,一条笔直街道,两旁熊熊烈火却不近身,苏长莫慌乱间不知身在何处,眼前无人,匆忙转头,莫不是出了意外?夏公子虽然厉害,但那楚玄身旁的白眉老者,苏长莫记忆犹新,还有他的那句,“天下能胜他者不多”至今言犹在耳,瞧着不像假话。 少女夏翎横剑在膝,安静坐在少年身后。 四目相对,苏长莫霎时低眉垂眼,夏翎似乎早有所料,专门在等待少年醒来,神色间风平浪静。 瞧着苏长莫面红耳赤神情扭捏,夏翎哭笑不得,沉声道“给我收起你那小女儿作态,恶不恶心?”冷若冰霜,不容置疑。 苏长莫听着自己如锤擂鼓的心跳,支支吾吾道:“夏公子…不…夏姑……你真的是女子?” 夏翎起身,故作惊讶道“你才知道?我还以为苏公子早就知道了呢?” 苏长莫连连摆手,“没有的,我是听你和那楚玄说话时才明白过来的。” “是吗?”夏翎弯腰凑到少年眼前,鼻息可闻。 苏长莫吓得踉跄后退,头恨不得低到土里去,少年打小就没和女孩说过话,哪里靠得如此近过,“是的是的,我真的不知道。” 夏翎不再戏弄眼前少年,右手提剑抗在肩上,“走吧,既然来了,就跟我去见见世面。” 苏长莫茫然无措的跟在少女身后,烟视媚行,狼狈不堪,少年心里一直萦绕不去的是为什么要来带路,还被夏姑娘一路背上山来,懊恼不已,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巴掌。 身后少年的扭捏姿态夏翎一清二楚,倒也不出言相劝,山上修行,哪里能遇到如此妙人,脸皮这般薄,心间七情六欲懵懂性情不经意间便可掀起惊涛骇浪,到底还是个真正的人啊。 修行路上,多少人走的都是一条人性渐泯的道路。苏长莫的此情此景,对少女来说也是人生头一遭,看得倒是津津有味。 夏翎突然想到之前楚玄目光,幽幽开口道:“倒是要给你说句抱歉的,差点就忘了。” 苏长莫疑惑道:“什么抱歉?没得抱歉的,我还要感谢夏姑娘呢。” “那楚玄,今日过后定不会放过你,这其中,多多少少都有我的因素,一句抱歉还是得说的,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少女眉峰舒展,神色骄傲,我夏翎,最讲道理了。 苏长莫凝神思索,也没明白其中缘由,怎么能和夏姑娘扯上关系,难道是自己看见了他被夏姑娘欺负,面子上过不去,怕事情泄露出去,要杀人灭口?好像说书先生确实说过这类故事,少年耸耸肩,淡淡开口:“没事的,有达叔,不怕的。再说生死这种事,或许是注定的。” 少年紧声道“我知道夏姑娘很厉害的,可是你尽量别惹那个楚玄,他身边有个叫龙方的白眉老者,应该是很厉害的,当初还让唐英去困龙渊修行呢。” 夏翎默不作声,恶蛟臭虫,就是挣扎世世代代,又怎么能胜得过龙凤,更何况是自己,时间早晚的事罢了,不过苏长哦好意,少女还是心间一暖。 见少女无动于衷,苏长莫不再言语,这能天才,看来都是一样的高傲,说了也是白说,回去后还是给达叔说下,帮忙照顾着点。 夏姑娘不会以为是我看不起她吧?少年左右为难,开口闭口好像都不合适,硬着头皮悄声岔开话题,“对了,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到处都是火,但是瞧着跟家里的火还不一样,靠这么近,也不太热。” “风阁。” 苏长莫一头雾水,问了好像也听不明白,索性闭口不言,身前少女突然停步,苏长莫终于蓦然抬头。 眼前一朵辉煌宫殿,端坐在长街尽头,古朴森严,气势磅礴,苏长莫惊得张口结舌,皇宫也没这么奢华吧,金砖玉瓦,鎏金彩绘,珠宝做缀。 夏翎站定,长剑拄地。 两人站了良久,苏长莫渐渐回过神来,低声道“你要进这里去?你看那殿里殿外的都是大火,你可别出事啊!” “进去?我都到了此处,还需要我进去?”少女声音逐渐升高,最后似是向着风阁遥遥喊出。 话音刚落,前方地动山摇,风阁内火焰滔天,烈火之中分出九道冲着少女而来到了面前啊丈许悬停于虚空之上,凤鸣再起,九凤临天,目光不善的盯着少女手中长剑。 “这把剑传到你手里了?一道沙哑声音,如金似石,僵硬出声,听着似乎有几分缅怀。 “死了这么多年,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废话?”怡然不惧,语气凛然 “小娃儿,都多少年了,你真以为拿着一把剑就可以如此倨傲?”又一道更显沧桑的声音开口。 “我来这儿,从来不是因为有这把剑。要不是我非得来这儿,我都懒得见你们这些墙头草。” 苏长莫不明所以,怎么一见面火气都这么大?可千万别动手啊,他们有九个,夏姑娘铁定吃亏啊。胡思乱想间,少年悄悄朝着傻女身后挪了几步。 “放肆!”一声大喝,如雷炸响。苏长莫瞬间身形不稳。 “你也配说放肆?龙凤两族到如今地步,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少女语气嘲讽,缓缓出声,天上地下,清晰可闻。 数声冷哼,热浪扑面,一道成熟女子声音低沉开口:“我们当年也是被奸人利用,才做了那等糊涂事,苟延残喘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 “够不够你们自己不清楚?怎么?倒是要来问我?”极尽讥讽。 “既然你怨念如此之深,又来此作何?” 夏翎抬头,“当年你们接连两次出尔反尔,连累的夏家也是忍辱负重多年,今日来此,是要你们向故人赎罪,为夏家正名。” “既然如此看不起我等凭什么还要我们替你夏家卖命?你还当夏家是当年御龙驾凤的神尊?”一道阴冷声音缓缓传出,最后面的一直火凤扇翅向前,其余几只皆让出一条道路, “你们还有命?神嫌人厌,垂死挣扎,要你们有何用?我是为了外面那几只东躲西藏,忍辱负重的余孽能够传宗接代,对得起龙尊凤主,你们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夏翎提剑向前,咬牙切齿,“死的干干净净,才是你们的归宿。” “不知深浅。”九凤如虹,攻向少女左右,夏翎双手持剑,一脚下踏,凌空而起,手中长剑横扫,九只火凤以翅格挡,少女瞬间倒提长剑,纵身前冲,欺身那位女声火凤之前,横剑临颈。 “这把剑怎么已经认主?你才元婴境界,这怎么可能?”那女子火凤声音颤抖。 “怎么,觉得不服气?”夏翎冷冷开口。 要不是当年自己太小什么都不知道,这把剑自己都不稀罕要,更不可能让它认主。 “我么记错当年就是你怂恿的龙尊凤主吧,你这些年倒是活的很自在啊。”夏翎俯身凑到火凤耳旁。动弹不得的火凤刹那间心生寒意,还未来得及搭话, 少女收剑松手,身旁火凤烟消云散。夏翎缓缓落于苏长莫眼前,面无波澜。 “你找死。”一只周身火焰近乎金色的火凤以翅为刀,斜砍而下,直冲夏翎背部。 长剑自行脱手,比这火凤更快的速度洞穿了那双翅膀,一团火光直坠地面。 夏翎出声唤回宝剑,交到苏长莫手中,“先帮我拿着,小心划手。” 少女转头望着身前的八团烈火,冷笑道:“是不是心里都觉得我就是凭着那把剑对你们的压制,才如此欺辱你们?其实那把剑对我来说无足轻重,因为,我本身才是对你们最大的压制。” 说话间少女撩起长襟,轻挽袖口,双手握拳,势若奔雷,长街两旁的火焰瞬间熄灭。八只火凤也是气势磅礴汹涌撞来。 苏长莫眉头紧皱,紧紧握住手中剑柄。 一触即散,八只火凤皆受一拳,身上火焰声势大减,夏翎只管出拳,硬抗火凤的以翅为拳。生生在街上拉出一道丈许痕迹,脚面直接没入地下。 火凤嘶鸣,合而为一,化为人形,与少女以拳对拳,再次砸在一拳。 拳拳声如闷雷,两人间火光四溅。 夏翎出拳间缓缓开口:“既然去了杀心那就全力出手啊?被压在这里这么多年倒成了软柿子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身上有龙尊凤主的血脉?你不是夏家人?” “你也配问?”夏翎气势急剧攀升,那人形男子连连后退,少女收拳后撤半步,弯腰转身纵步再次出拳,凌空出现在数丈开外的男子面前,男子横眉怒目避无可避,一拳缓缓递出,男子砸向身后凤阁,瞬间又化为八只火凤。奄奄一息。 夏翎去势不减,向着风阁冲去,蓦然间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拦腰撞向少女,夏翎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如珠坠地,一路退回到苏长莫面前,少年握剑之手,指节泛白。 一位金甲神人,安静站在八只火凤之前,双眼无神,“多少年了,终于见到了一位故人气息。” 夏翎瞬间心神紧绷,沉声道“你是谁?”执戟之人,自己不敌。 “故人而已。”金甲男子一脸宠溺:“你是夏家子孙?” “嗯。”少女始终双拳紧握。 “他们被我镇压在此数万年,也算是赎罪不少,何苦非要赶尽杀绝。” “你镇压?”夏翎蹙眉,继而似有所悟,抱拳道:“夏翎见过前辈。” 此地既是龙凤两组的传承之地,也是神道葬灵之地,当年龙凤两族先是叛出神道,帮助人类覆灭神道,之后在人族修仙者统治之下郁郁不得志又企图叛出,结果被人族群起而攻,差点落得个种族尽亡。那么能镇压这几只余孽之人自然就是不言而喻。 夏家,便是当年神道的御兽神尊,天下妖兽,尽皆俯首。 “你不仅有夏家血脉。”金甲男子欲言又止,笑意连连,没想到龙尊凤主倒还有如此手段。 夏翎始终低头,夏家作为掌控万兽的神尊,终究是有愧神道。 “不错,是个好苗子,让我看看你到底能有多强。” 说话间,男子手中长戟下压,少女双臂格挡,额头汗水瞬间如珠,少女身后一直戒备盯着金甲男子的苏长莫见夏翎身体越来越低,摇摇欲坠,嘴角更有血丝,双手握剑,一步跨出,长剑凌空劈砍状,挡在少女面前。 剑光如虹,高数丈,金甲男子一声嗤笑,缓缓收势,有趣。这小子,还真是哪儿都少不了。男子疑惑闭目,睁眼时又是无奈轻笑,果然还是那混蛋的手笔,不嫌害臊。 夏翎狐疑望向少年手中长,刚刚剑光,是那金甲男子还是眼前少年? 少女接过长剑,忍俊不禁,还以为这小子是多么豪气干云,力拔山河的气概,没想到少年双目紧闭,浑身颤抖,睫毛之上更是一片晶莹。,倒是难为了你。 苏长莫睁眼,气喘吁吁,“没事吧?” “没事。” 金甲男子故作严肃道:“不知死活,小小年纪,不学无术,脑子里就只装着英雄救美?” 苏长莫耳根潮红,脸色火烧,书读得不多,但这话听得懂。 夏翎也是一愣神:“前辈说笑了。” 男子若无其事继续开口,“取丹吧,以后对龙凤两族切莫杀心如此之大。” “是。” 漫漫火海,夏翎举起了长剑。 风阁内一个白色丹丸缓缓飘来,融进了少女手中长剑。 男子若有所思,缓缓开口“神道传承,给你,你接得住吗?” 夏翎一脸惊讶,不过转瞬即逝,神色平静道“神道丢掉的一切,晚辈拿得回来,不需要借助外物。”斩钉截铁。 “那算了。”说话间金甲男子挥手。 夏翎缓缓倒地,人事不省,苏长莫眸中怒火欲出,紧紧挡在少女身前。 男子似笑非笑,转身道:“背她走吧,顺着街道一直走,到尽头你们自然会出去。” “她没事?”苏长莫依旧寸步不移。 男子不语言,和地上的八只火凤直接消失。要不要是你说了算的?笑话。 苏长莫等了良久,见无变故,缓缓背起少女,现在,换我背你。 少年面红耳赤,顺着长街而去,烈焰火海,如梦一场,将长剑挂身上。 原来那么厉害的夏姑娘,这么轻…… 井中月 第十七章 轻车熟路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一步踏出火焰长街,苏长莫现身碑林拱门处,刹那回头,身后空无一物,少年如释重负。 轻轻将身上少女放在一块干净青石上,苏长莫扯了块眼前最大的叶子,快步到身前不远的石涧水泉处盛了一点水,蹲身在少女身前,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夏姑娘,夏姑娘?” 那火海虽不伤人,但是还是十分炙热,那男子瞧着和夏姑娘认识,应该也不会出手加害,想来是太热导致夏姑娘有恙,再厉害也是女子不是,身体终究还是差些的,叫了几声见无动静,少年左思右想间盯着少女脸庞有些出神。 夏姑娘睫毛,真密! 少年虽然没和女孩子说过几次话,但是见还是见过的,可是比着眼前少女,皆是天壤之别,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人儿。 苏长双手捧着水,转身背靠着少女和青石缓缓坐下,听那楚玄和夏姑娘所言,想来是之前就认识的,只是看着关系不怎么好,话里话外夏姑娘的意思,自己还是听的出来的,对那天才楚玄,瞧不上眼的,想到此处,少年隐隐嘴角上扬,又蓦然止住,自己高兴个啥?咋的也变坏了?瞧着别人被打还幸灾乐祸?少年使劲翻着白眼,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笑个啥。 回头瞥了一眼,还是没有醒来,少年犹豫刹那,还是没有舍得再出声,夏姑娘好像好久没睡了,睡得真香,屈膝将双手放在膝盖,高高捧着泉水。 这世上没想到真有龙凤,还以为那些都是故事里的,没想到夏姑娘原来是那么厉害的人家,苏长莫没听懂那些弯弯绕绕只言片语的对话,但是那句“御龙驾凤的神尊”听得明明白白,能够驾驭龙凤,那得是多厉害啊。 山上秋风轻挠少年心头…… 少女端端正正盘膝坐在青石上,看了看自身情况,一切了然如胸,只是对那金甲男子想要骂上几句,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出了长街的瞬间少女就已经醒来,原以为少年要一路背自己回那酒楼,瞧着少年没有下山的意思,于是突发奇想,索性接着装昏迷,看看少年到底意欲何为。 见着苏长莫取水愣神便毫无动静,少女突然怒火中烧,看着很机灵的样子,怎么是这么个榆木脑袋,自己屁本事没有就把人放这死等?万一来个狼虫虎豹你自己制的了?一次叫不醒就不知道多叫两次?叫不醒不知道动动手拍个几巴掌试试? 夏翎盯着那高高昂起的后脑勺,抬手在虚空就是一顿巴掌左右开弓。 苏长莫隐隐觉得脖颈间凉气阵阵,微微转头,吓得瞬间向后窜了大半截,手中举了半天的泉水撒了个满身都是。 身后少女,笔直坐在青石上,横眉怒视。 苏长莫尴尬开口,“夏姑娘你啥时候醒来的啊,怎么也不叫我,我刚看你你还没醒呢。” “听见狼虫虎豹奔着此地而来,我怕被要死就行了啊。”阴阳怪气,咄咄逼人。 苏长莫瞬间起身,左右张望,“哪儿呢?在哪儿呢夏姑娘?抱歉啊,我都没发现。”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神色慌张。 夏翎挑眉叹气,这得是千年榆木啊,自己干嘛说的那么含蓄? “我是准备把我放这儿喂豺狼?” 苏长莫愣了片刻,才悠悠反应过来,脸色微红,“对不起啊,原本是想着背你回去的,可是……可是他们之前不知道夏姑娘是女子,背回去了他们一问我肯定说不了谎,到时候对夏姑娘名声不好。” 夏翎无奈一笑,假装怒道:“对我名声不好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苏长莫一听此言,脸色更加潮红一片,直接闭口不言,坐立难安。 也罢,这是个能开的起玩笑的人?别一不小心羞死在这荒山之上,若真是油嘴滑舌,自己说不定早就一剑斩了。 少女起身,苏长莫慌忙伸手欲扶,又触电般收回,“夏姑娘你先休息会,我去给你再盛点水。” 话音未落,少年折了一片新叶,鞠水而来,夏翎也没阻拦,双腿吊在青石之上,望着满目荒凉的碑林,微微有些出神。 夏翎成全了少年好意,装模做样的喝完了泉水,将嘴边的那句“没用”忍了回去。 “你知道这里葬着的都是谁吗?” 苏长莫坐在石头下抬头望着少女侧脸,“不知道。” “这里葬着的是上古神道的所有神灵,也有我的先祖。” 苏长莫惊呼起身,“神?” 少女也被苏长莫的惊呼吓了一跳,恶狠狠瞪了过来。 苏长莫缩了下脖子,低声道“真的是神?” 少女点头。 苏长莫双手合十,嘴里念叨不停。 夏翎看着少年作态,微微笑道:“怎么,苏大公子有亏心事?” 苏长莫一本正经道:“夏姑娘在这儿可不能说胡话,只是以前我以为这里是别人家普通墓碑,平日里来打扫时的话,现在想来多有冒犯,道歉的话还是要给各位神灵说说的。” 夏翎神色有些失望,缓缓开口道“早就死透了,说什么说。” 曾几何时整个天下都像今日眼前的少年,敬畏神明,苦修神道。可人神终究有别,人心不足但是人族日益强盛,又怎能屈居神道之下,于是便走出了修仙大道,最终将庇护人间亿万年的神道毁的一干二净,点滴不剩,在人间唯一的一点痕迹也就只有那些破败神像,无用神牌,连只言片语也是极少。 此处葬灵,亦是镇灵,永困此地,抽丝剥茧,日日天地大道消磨。 人间,对不起诸神。 苏长莫瞧着夏翎眸中晶莹一片,痴痴望着错落石碑,柔声道:“夏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少女瞬间神色如常,转头望向下山路口。 苏长莫也顺势望去,空无一物,转头问道:“怎么了?” 少女没有出声,抬了抬下巴,苏长莫再次看去,唐英,徐京墨,司深三人满头大汗的依次而来。 少女目光不在几人身上,遥遥落在更后面。 苏长莫一脸疑惑,远远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酒楼有事?” 徐京墨看了眼神色平静的少女,神色有些尴尬,“那楚玄刚刚回酒楼,说他路过北山见你遇到了一只老虎,瞧着不想作假,再加上此处山上平日里也偶有野兽,我们就急急来了。” 苏长莫瞠目结舌,想不到那人没死还有心情如此信口开河。 少女夏翎倒是微微一笑,看来还是打的轻了。 唐英贼眉鼠眼的将苏长莫拉了过去,几个少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是不是一声惊呼。 少女起身,将苏长莫放在青石上的长剑重新系回腰间,缓步朝着几位少年走来。 唐英第一个瞧见了少女异动,纵身跳到苏长莫身后,声音颤抖,“夏……夏姑娘,之前我们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们真的以为你是男的。” 苏长莫也是一脸惊讶,“夏姑娘,他们不是有意的,你……” 少年话未说完,迎面就是少女一剑劈来,秋风如刀扫过耳垂。 几位少年的刹那失神被一声巨响惊醒过来,僵硬转身,少女已在几人身后,倒提剑身,双手负后,亭亭玉立,苏长莫隐隐瞥见少女手腕微抖,苏长莫先几人一步来到少女身侧,神色紧张,对面执剑而立者,少年琅玕。 少年阴森笑道,“本来想着宰几个鸡崽子玩儿,没想到遇见这么以为俊俏水灵的丫头,看来我的命是真的好。” “要死,就出剑,不出剑,就滚。”夏翎眸中,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 琅玕收剑,哈哈笑道“若是刚刚没有和你对那一剑,我说不定会走,但是现在,你觉得我会走?你当我是你眼前的几位白痴?” 刚刚自己偷袭那一剑,虽然被少女挡下,可是自己并不是没有收获,比如,眼前少女手中长剑灵气全无,似被压制,而少女灵气运转时,十分凝滞,虽不知到底是为何,但是如此境地和动手,那就是一心求死。 苏长莫看着对面少年成竹在胸的模样,疑惑看向少女,夏翎嘴角上扬,淡定道:“看出来又能如何?你确定打得过?今日杀你不会太容易,但也不是太难。” 琅玕停步,神色微凝,一动不动的望向少女,眼神审视。 “那我就再试一次。”琅玕长剑前冲,嘴角邪魅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位,扔向虚空,刹那间,几位少年身旁皆出现一位琅玕,剑势凌厉,杀气十足。 少女提剑笔直向天而起,一剑扫过头顶的琅玕之后,翻身落地,站在少年司深身边,长剑如花开,在两人周身剑光如莲,徐徐绽放,在少女来到司深身边的同时,周围所有冲向其他少年的琅玕瞬间合为一体,出现在少女一步之外,双手握剑砍下。 朵朵莲花碎,司深被少女丢在徐京墨身边,自己却被剑光逼到几丈开外才堪堪停步,少女嘴角鲜血溢出,苏长莫冲到少女身旁扶住少女摇摇欲坠的身子,转身以背正对着琅玕。 琅玕被少女后撤之时一掌拍在右手握剑肩头,整条胳膊,血肉模糊,白骨森森,黑雾缭绕。 “你倒是眼力劲儿不错。”琅玕甩了甩胳膊,毫不在意。 那少年司深,从见第一面,自己就似曾相识,后来终于想起来,自己当初在冥界历练是,遇到过一位男子,一个眨眼,就将自己困在原地整整三月有余,当时看得不太真切,知道又想起司深的眸子才恍然发现,那人眨眼瞬间,和少年双眸一模一样。那双眸子当时给自己的感觉,如同审判。 自己一路从小镇跟着几位少年来此地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少年司深,平日里那少年和那老道呆在那所破宅子寸步不离,自己根本没有机会,难得守得司深出门,并且几位少年都没人守护,这才决定,一个不留。此次机会一失,大道压制日日眼中,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谁知道倒是又遇见了苏长莫和这不知名的少女,早知道就该叫着罗苏木一起了。 少年舔了舔嘴唇,蓄势握剑,一次吃这么多人的魂魄,这得多舒服啊。 几位少年挪步和苏长莫凑到一起,一言不发,委实是一句话都没的说,这般场面,见所未见,能鼓足勇气站着,就已经耗尽了少年们的精气神,原来仙人杀人,如此狠辣。 夏翎瞥了眼司深怀中掉出的半截黄纸,眉尖轻挑,仿佛吃痛转身般往这着徐京墨那便靠了靠,嘴唇微动。 琅玕胜算在握,缓步向着几人而来,什么大道种子,都不过是一口点心罢了。 潇洒挥剑斜劈,夏翎挣脱苏长莫双手,向前一步,竖剑而立,一阵剑气横扫,连着少女在内,几人人仰马翻,飘零四处,琅玕停步,正好在众人中央。 “谁先死?”琅玕悠然转了一圈,最终依旧盯着司深,突然又回头望向少女,“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夏翎盘膝比着刚才更加神色坦然笑道“那要看你问的是哪一个?你最想杀得是那少年司深还是你修的是诡道。” 几位少年,一脸狐疑,寒意顿生。 “两者都有。” “没区别啊,都是看见你鬼鬼祟祟跟着他们上山的时候就知道了。”少女戏谑开口,双手悠闲抱头。 这是实话,眼前少年最以为万无一失的宗门的障眼法,在少女眼中,形同虚设,神尊血脉可不仅仅是能御龙驾凤,如果说看出跟脚是他宗门道法太浅,那么看出少年目标是司深,则是琅玕自己修行不到家,自己凭的仅仅只是眼力劲,神色遮掩游弋在几人身上,但是杀气,紧紧盯着司深,如虎扑鹿。 “死到零头,还要嘴硬。”一剑砍出,干净利落。 少女一动不动,薄唇轻启,“徐京墨。” 刹那间,除了苏长莫目瞪口等,漫天的金黄符篆,如鸟归巢,叶落归根,紧紧覆盖在琅玕身上。 少年长剑落地,浑身滋滋作响,青烟萦绕,张嘴嘶吼却不闻其声,几人纷纷一手捂鼻,胃中犯呕,一股股如火炼肉的腥臭味四散而来。 少女望了眼徐京墨微微蹙眉,刚才在徐京墨和所有人扔出符篆的瞬间,徐京墨凭空消失而后出现,只是这个瞬间,肉眼不可察。微笑起身,夏翎一脸狐疑,那一抹龙气,从何而来? 几人依次起身,身体都还有些僵硬,从小到大,哪里经历过这般险境。 所有人缓缓挪步,围着那个不成人样的琅玕,唐英攥着拳头,迅速踢了一脚宛如黑炭的琅玕,颤声道:“这就完了?” “嗯。” “死了吗?” “没。” “这还不死?”四个人皆有疑惑的看向少女。 “哪有那么容易死。” “那现在怎么办?”徐京墨担忧道。 “这世上大道千万条,可是他偏偏修的是最邪恶的诡道,以吞噬生灵魂魄维持修行,每一个死在他们手上生灵,连轮回都没。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修此道,今日我们才能有幸不死,你们的那些符篆,借的是天地星辰之力,专克邪祟。像这种人,埋在这片碑林,最合适。” “可以吗?”徐京墨仍不放心,除恶务尽。 “嗯。”少女轻轻点头便不再言语,如此邪祟放在这神道葬灵之地,生不如死,再好不过。 夏翎转头,司深还在嘀嘀咕咕给苏长莫解释符篆之事。 少女看了眼身后碑林,隐隐有些怨气,说了不要,还要如此,差点丢掉性命,你乐意了? 埋人这种事,几位少年身手敏捷,行动迅速,最后还在坑上面压了好几块石碑,看得夏翎也微微诧异,这是以前干过?轻车熟路,莫过如此。 几位少年终究是因为之前酒楼的言语有些抱歉,隔了三四步的距离,跟在少女身后不敢靠前。 夏翎本想说几句话,缓和缓和气氛,屁大的事,搞这么尴尬没必要。可是话到嘴边又懒的开口,着实是对那金甲男子怨气横生,不经过别人同意就算了,也没说事后帮自己理顺灵力,害的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丑,还给这么多人看见真是败事有余,就那三脚猫道行,平时还不是三两刀的事。 青衣男子和金甲男子站在碑林上空,皆是一脸笑意。 男子长戟前指,“那埋着的,杀了?” “留着吧,有用。” “龙珠已经给了那少年,明日那人前来如何应对?” 青衣男子一脸奸笑,“他们知道龙族传承在那颗龙珠?” “不知。” “那不就行了。” “狗改不了吃屎。”金甲男子瞬间消失。 男子达歌以手轻抚并无长须的下巴,喃喃自语:“好,极好。” 本来灵力凝滞,再加上越想越气,夏翎脚下竟微微一个趔趄。 苏长莫从唐英身旁瞬间抽身扶正少女身子,轻声道:“没事吧,要不还是我再背着你吧。” 少女抽回被扶胳膊,长眉斜瞪,将手中长剑塞到苏长莫怀中,“背着,滚。” 身后三人,瞠目结舌。 司深眉眼弯弯,徐京墨一脸惊讶,唐英结巴开口, “他刚刚是说再?” “好像是吧。” “是再。” “大爷的……” 井中月 第十八章 蓄势待发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送走了酒客,急忙起身来到后堂,拿着那本夫子庙取回的书籍,少年读得津津有味。 这几日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镇里突然间冷冷清清,在店里喝酒的人基本没有,大多都是神色匆匆的来,打了酒,又神色匆匆的离开,而来打酒的大多也是本地人,那些个外乡客,街面上没了踪影。 夏翎住在了酒楼,住在了楚玄对面。 苏长莫曾提议自己和少女换个房间,夏翎没有同意只是说了句看见臭虫就绕道而行,那就已经输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切照旧,该踩则踩,该跨就跨,苏长莫没听太明白。 只是隐约觉得只要自己看书,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就有几分不对,苏长莫觉得后背发凉,只是一直不明白各种缘由,难道夏姑娘讨厌读书?那也没得一副杀人的眼神啊。 苏长莫合书,一脸的心满意足,又瞥了眼书名,啧啧称叹:“写书的人起名字起的真好,书写的也好。” 四天时间这本书已经被看了大半,剩下不多几页,苏长莫还有些舍不得。 写这书的人,当真是博学多识,才高八斗,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写尽了天下山川风情,南秀洲烈阳知夏,北玄洲冰雪压梅,中灵洲天色初晓,佛国里高烛如昼,还有那些山头湖畔的小小故事,那些饮酒弹琴的墨客骚人,边疆烈马,就像一个个钻心的酒虫,跑遍了少年心间的三山五岳,七情六欲,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风光无尽,风月无边。 其中最让苏长莫记忆深刻的,一个是原来东岳洲不在天地最东,中灵洲是最东边的大洲,按写书之人所言:中灵洲的仙人们最多也最强,生生抢去了天地中央的“中”字,无人敢争,苏长莫想起了徐京墨,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其二便是灵墟洲也不在最西边,灵墟洲的西边还有西土佛国,苏长莫觉得有些好笑,反而是“东南西北”几字都不占的灵墟洲,却端坐几洲的中央。 苏长莫双手捧着书有些忍俊不禁,这天下七洲如此广袤无边,真不知道那人活了多少年,走了多少年,才走遍这方乾坤的街头巷尾。 厉害,真厉害。 “就这么好看?”冷冷一道声音蓦然在少年身后传来,苏长吓得一个激灵起身。 “夏姑娘。”苏长莫声音微微有些发虚,知道夏姑娘不喜欢读书,自己偷闲看书时都已经躲到后堂了,咋个还能找到呢?背着确实挺轻,但是也不能走路一点声没有啊! 夏翎斜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怎么,打扰你求学了?” 夏翎故作疑惑,一本正经的盯着苏长莫,目光狡黠,你要敢稍有思考迟疑,我就打断你的腿,少不学好,老来何用?天下那么多的书籍,翩翩拿着本风花雪月看得乐此不疲,看见就来气。 苏长莫闻言连连摆手,“没有的夏姑娘,已经看完了,准备去前面帮忙看着点的。” 少女吸气凝眉,这话接的,打还是不打?一声冷哼,夏翎转身到了前厅酒桌落座。 苏长莫将书按进怀中,跟着坐上了少女对面。 “夏姑娘今日是要出门?”苏长莫轻声开口,从北山归来,少女除了一日三餐,不出房间半步,今儿倒是除了就餐第一次出门。 少女看了眼苏长莫,无奈叹气,这世上最麻烦的是果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眼前少年最终还是固执的将自己的名字落在了酒楼地契之上,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月黑风高时。 没办法,于情于理,自己都得出来多说几句。 “你们和那些外向少年有仇?”夏翎盯着少年,眼神审视。 自己虽然来的时间短,但是对小镇各方势力格局的认识,远远胜过小镇少年的浅薄认知,所以他们心中的那点小算盘,就显得风险极高,有点儿螳臂当车。 苏长莫略有迟疑,低声说了之前和罗苏木的摩擦以及夫子庙前的围杀,少女神色似是早有所料。 “想报仇?”言语冰冷,却直指人心。 “不想的,毕竟还活着不是吗?可是我劝不住他们。”苏长莫神色萎靡,有感动,更多的是担忧,直面袭杀得那种无力,让苏长莫对唐英徐京墨几人心中所想忐忑难安。 夏翎看着少女纠结神情,缓缓开口道:“算你还有点脑子,自以为是觉得趁着大道压制能报仇雪恨简直异想天开,趁早让他们收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长莫瞬间大惊失色,“这么严重?”虽说自己觉得有风险,但是少年自己心里未尝没有一丝丝的侥幸。 夏翎身体前倾,沉声道:“你不会真当那些在修行路上已经摸爬滚打多年的废物们是傻子吧?他们能没你们聪明?何况常人眼里的那点杀心,在他们眼里更是看得一清二楚,你们哪里来的胆气?真当人家说了你们是所谓的大道种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苏长莫有些胆颤心惊。 少女又往苏长莫脸前凑了凑,不依不饶道:“你怎么知道别人不是在等着你们上门呢?”满脸笑意,眸中戏谑。 苏长莫轰然起身,“我这就去给他们说。” “坐下。”少年心头涌起的一腔热血,被少女一句话淋了个冷若冰霜,一脸狐疑的重新落座。 “就这么去,他们就能听了?怂了?仇不报了?” 苏长莫若有所思道:“夏姑娘有办法?” “修行路上,旁人永远靠不住,所以我有没有办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有办法。” “还请你给夏姑娘明说。”苏长莫低头恳切道。 “你可知那些人背景?”夏翎身体后仰,双手抱着后颈处。 “楚玄来自困龙渊,身边有金发男子龙炳初和白眉男子龙方,罗苏木来自九界圣宗,身边那位男子好像叫无心,徐京墨和祁子音都被九界圣宗选中,至于唐英,在天玄圣宫,来人叫玄极圣尊。” 苏长莫小心翼翼的看着夏翎,见少女没有开口的意思,顿了顿继续说道,“穆浩儒去了神机阁,来人叫妖瞳,司深认了那位九影做师傅,倒是不知道有没有宗门。” 夏翎看了眼二楼,“继续。” 苏长莫微微愣神,心领神会道“离烬来自玄墓,钟无魅据说家里是和这些修仙之人做生意的。” 夏翎倒了杯酒,晃着酒杯却没喝,“你可知道你随口说出的这一个个宗门,都是这天下十大仙宗之一。” 苏长莫低声道:“听达叔说过,应该是很厉害的。” “应该?”少女嗤笑一声,虽说生死之间走过一趟,但终究是未曾见过那些真正的仙人手段,再加上此处有那官家守门人护着,这场大争还是显得太过顺遂,“不说这次来的那几位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仙人境,放在平日这些宗门单单拉出来一个山门供奉,一巴掌就能把这镇子拍个稀烂,死的一个不留。你觉得他们的天之骄子来到此地,能轻易死掉?” 苏长莫心有余惊,“是我们想的少了。” “那所谓的老一辈不能出手和大道压制,是给了你们机会。但是现在的你们,抓不住。” 苏长莫眼神明灭,脸色认真。 “大道压制十日后,那些废物就会只是玄胎境,而你们必须凝成命符,而后开窍,至于开窍多少,那就看你们本事。” 苏长莫眼中精光一闪,兴致勃勃,“到了开窍就有机会?” 夏翎一声冷笑,“不是有机会,而是在你们犯蠢之后,能保命。你真当那些人的玄胎境是泥捏的?先不说他们吃了多少灵丹妙药,只说他们自身天赋,修行来的玄胎境就是这世间同境最强之一,就凭你们几日时间就想一举功成?” 少年顿时心灰意冷,双袖搭在桌子上,眼神晦暗。 “单打独斗不行。”少女一手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那就群殴。” 苏长莫抬头,哭笑不得,这就行了?再说谁能几日时间就到开窍境啊。 夏翎继续悠哉悠哉道:“你们比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你们能抱团,而他们,人少但成精,可能即使自己亲生父母都无法信任,更何况是同道对手,所以,月黑风高,街边树下,一涌而上,再用那点浅薄拳脚,怎么着也能出口气不是。” 苏长莫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少女,“没危险?” “万无一失,马到功成,但是切记单枪匹马,再说不还有我呢吗,虽然不会替你们出手,但是保你们性命,十拿九稳。” 苏长莫微微一笑,眼前少女,说道打架处,脸上如敷月光。 “那些长辈不会出手?” “你当那官家请来的守门人真是吃白饭的?再说了,修行路上没你想象中的那些深厚情分,越大的宗门越是如此,在他们眼中,门下众人,没有好坏之分,没有亲疏之别,活下来的,才是最有希望的。” 苏长莫点了点头,“那我今晚抽时间去给他们说一声,可别出了意外。” “急什么急,你的那些朋友,看着可都没你笨,那些宗门既然选了他们,这几日定然已经开始修行,法宝秘籍,估计没几样凡品,用得着你担心?” 少女横眉,冷冷看着苏长莫,真是个怪人,每次遇到别人的事,都比这自己遇到还要上心,真当自己是活菩萨? 今日之所以出门来多此一举,也是那日归来后听着几位少年的只言片语,瞧着那一个个眼底深藏的晦暗心思和浓浓杀气,实在不忍心这些几面之缘的少年们只身赴死,那些老乌龟们能什么都不知道?没得后手? 苏长莫有些尴尬,低声道,“幸运的事哪能一次次都被我们遇上,我能活着多亏了离烬,可是有几个离烬啊。” 夏翎神色微愣,这个口口声声说着袭杀是小事,自己还活着的少年,终究还是有些伤心的。 “你那师傅没给你修行秘籍?也没给把刀剑傍身?”夏翎转头看着门外轻声问道。 那个男子这几日相处下来,自己还是摸不清跟脚,但是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恍惚从青衣男子身上感觉到了那日风阁前那人的气息。不过稍纵即逝,无法确定。 不过瞧着倒不像个坏人,只是那个名字,委实是败光了那“相貌堂堂”带来的好感,那名字是起着玩儿的? 苏长莫在怀中摸索了半天,撩起衣服看了看,才掏出一本古旧书册,“大叔说我的身体差,天赋低,比不得别人,让我先照着这本册子锤炼锤炼身体,再考虑修行。” 递出书籍,少年双手还微微有些颤抖,幸亏多看了一眼没有掏出那本书,要不然,估计少不了一顿白眼。 夏翎接过书册,眉头微皱,书册之上赫然四个大字“三元灵胎”。 这是什么炼体之术,按理说天下那几本直达仙人境的术法秘籍不外乎就是那几本,即使是在那几本偏向于炼体为主的功法中,也未曾听过这么一本啊。 难道是那男子没有高深术法,家底浅薄只能找出这本江湖俗本滥竽充数? 夏翎只是前后翻看,没有打开,山上修行,功法跟脚是立身根本,私自打听他人这些事是修行大忌,招惹来杀身之祸也有可能。这点忌讳,夏翎不会因为眼前少年无知就明知故犯。 “只有这个?” “嗯嗯。” 这般天赋,如此功法,猴年马月才能真正开始修行,少女一口长叹,将书册放到苏长莫眼前,眼神思索。 好功法自己有,不是不能给,不管是不是自己意愿,毕竟白拿人家一份大道气运,这份情得还,可是哪个适合眼前少年,自己却是一头雾水,功法于修行,就如同开道引渠,决定了此后大致方向,再要更改,难上加难,性命攸关。 苏长莫瞧着少女神色,低声道:“夏姑娘,是不是这本书太难,我不容易学得会?” 夏翎回过神,咬了咬牙,似是下定决心,伸手摸向腰间古扇,既然不知道怎么选,那就干脆学个和自己一样的,至少这功法自己知根知底,还能给带带路,夏家的传承从来没有不传外人的说法,只是能被家里看上眼的人太少而已。 少女手搭古扇上却是瞬间一脸疑惑。为何突然打不开? 楼梯上达歌缓步而下,轻声笑道:“你们家的东西不适合他,怎么,还怀疑我如此高人教不了这么个毛头小子?” 夏翎闻言眉头紧皱却第一次起身拱手道“前辈说笑了。是晚辈多虑了。” 当今世上,知道夏家存在的不多,除了仇人就是那一辈的些老人,自己都一清二楚,但是此人不在其中,既然没有恶意,那就只能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存在。 达歌抬手示意少女落座,“莫要胡思乱想,许多事时间一到自见分晓。” 夏翎点头。男子坐在两人身侧,自斟自饮了一杯,“这本书是他必不可少的一步,你无需担心,反倒是你,在这小镇的日子就和他一起修行此书,于你们家的传承来说,锦上添花。” 夏翎微微诧异,刚欲开口,就被男子堵了回去,“除了你们两人,此书连名字也不要透漏给别人。” 夏翎作罢,低头说了个是,抬头看了眼苏长莫,少年一脸憨笑。 男子扫了两人一眼,悠悠说道“有些事,能争还是要争一争的,不然多无趣。” 少年少女,似懂非懂。 徐京墨端坐在床榻之上,周身白色玄光缠绕,少年额头汗如雨下。 唐宅内玄极圣尊执卷长诵,对面唐英昏昏欲睡,只是少年额头一颗灵气所化黑白相间的珠子熠熠生辉。 穆浩儒拿着一本那位叫妖瞳的师叔送来的“天地浩然”读得津津有味,书院呢那盏观书灯愈来愈亮。 司深站在家门口练习师傅教的那套“九枢天算”,双眸间日月星辰流转不停,少年蓦然一脸惊慌,两道黑影从碑林起,冲向小镇,落地处直指徐宅。 罗苏木坐在祁子音面前,肆意抢夺入宅的灵气,洋洋得意,祁子音拿着那本“太上”目不斜视。 那如龙盘身的苍冥谷百战,一拳一拳将孙不留砸向高墙,男子与少年,皆目光坚定。 此方小镇,蓄势待发。 井中月 第十九章 逆鳞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无心坐在徐京墨身前桌子上,嘴角隐隐发笑,双眼之中,是罗苏木在祁子音面前的自娱自乐的一举一动。 此次下山,自己那位师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这宝贝儿子好好修修心,只要不死,怎么折腾都行,所以九界圣宗原本只要徐京墨的打算之外,又找到了祁子音,原因再简单不过,这两人天生犯冲不死不休。 至于回到师门,那位师哥会不会觉得找的这位磨刀石太过,自己不在乎。 九界圣宗,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长老无心,不容置疑的仙人最强,皆非虚言。 徐京墨缓缓收势,看着眼前煞是英俊但眉宇间间阴气重重的师叔无心,少年起身行礼,“还有几日我才能凝成命符?” 男子回神,看着开口闭口毫无尊称的少年也不生气,缓缓开口道:“所谓命符,相当于是在人体种下修行种子,当你开始感知天地灵气之时,识海同时已经开始演化,至于时间长短,有片刻亦有百年,水到渠成,不用在意。” “你需要知道的是,凝成命符是根据人体最亲近的天道道意,凝成一具象事物在识海之中或剑,或刀,或山水草木,或鸟兽鱼禽。具体是何,不到最后不得而知,凝命符实为问心之局,体现的是人之本性,决定了日后修行的脉络走向和基础,慎重点为好。” 徐京墨凝神听得极其用心,凝成命符的时间长短自己是在乎的,可是明白其中玄机,更重要。 无心看了眼低头深思的少年,开口道“结成命符方可牵引天地灵气入体,进而修行。开窍之后成玄胎,才算真正走入修行之道。” 少年点头称是,继而婉转一笑,“你真的不能作为师尊?”。 徐京墨目不转睛的看着男子,似是有所期盼,那个远在天边的宗门和那个据说天下第一的师尊,自己一无所知,但是眼前之人,几日相处下来,性子冷淡言语极少,但解疑答惑,信手拈来,倒是很合自己胃口,没得太多师徒情分的牵扯,一身轻松,至于师尊强与不强,不重要,自己的路最终要自己一步步走,靠不了任何人。 男子无心起身含笑,向着门外走去,“你那师尊,我打不过。” “要是能打得过呢。”徐京墨紧紧跟在身后。 男子笑而不语,眼前少年,天赋心性,自己确实是动了心的,只是还没到自己开口要人的程度。 徐京墨洋洋自得,“这是要出去。”自从那日北山回来,自己便未出房门一步。 “迎迎客人,总不能吓着家里老人不是。”男子双鬓发丝轻舞。 徐京墨默不作声,望向门外。 少年楚玄和那男子龙方,出现在两人身前,从天而降,微尘未起。 无心笑着望向龙方,“这么大杀气,要抢人?好事找死?”,徐京墨低头浅笑,这要能做师尊,还真不错。 龙方双眼死死盯着徐京墨,置若罔闻,楚玄拱手行礼道“前辈莫怪,晚辈只是有事要问徐公子几句话而已。” 无心看了眼楚玄,也不做声,抬手盖在徐京墨头顶,龙方恶狠狠白了一眼,缓缓开口,“我为何而来,你心知肚明。” 无心收手,看了眼楚玄,“恭喜困龙渊,终得龙族传承,这一身血脉,成世间唯一真龙。” 楚玄嘴角微动,欣喜之意呼之欲出,今日和老祖再入碑林,毫无阻碍的进入到龙殿之内,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除了一条苟延残喘的真龙之灵别无他物,都用不着言语,那奄奄一息的真龙主动将龙族传承秘法种入自己识海,并且洗掉了自己的一身玄蛟之气,可谓功德圆满。 而那龙灵不出意外的成了自己的进补之物,只是意外的是老祖觉得传承并不完整,楚玄的龙身,缺了那块逆鳞,好日大半日时间,才推算出有人进过龙族传承之地,那道残留气息,就在小镇徐家,这才有了此时的“登门做客”。 龙方恼羞成怒,“你不必在这恶心人,我不瞎,你也不瞎,这真龙之身并不完整。” “那你找我干嘛,我又不是真龙,能赐你一副真龙之身。”男子笑意连连,语气讥讽。 龙方疾言厉色,“要不就好好说话,要不就打一架,别跟我在这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你们此次争那残存的神道也罢,争大道气运天才种子也罢老夫都掺和,但是此地的龙族传承,没得商量,你别跟我说什么你不知道,在那龙殿之内有此子气息,若说和他无关,你让老夫如何信?而且他身上的龙气从何而来,你作何解释?” 无心看了眼徐京墨,笑问道,“去过那龙殿?” 徐京墨沉声道:“我连你们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能去哪?何况那龙殿又在何处?” “北山,碑林。” “碑林前几日和唐英他们去过,不过没见过什么龙殿,倒是在那儿埋了个人。”徐京墨高声回道,眼神挑衅望向楚玄。 无心始终含笑看着徐京墨,听的少年说完,转头看和龙方,“你看看,说谎没?” 龙方一言不发,怒火中烧,眼前少年竟然句句属实,那龙鳞究竟去了何处,此子身上龙气又是怎么回事。 无心二话不说,拉着徐京墨就往徐宅内走去。 龙方目眦尽裂,瞬间出现在徐京墨身后,伸手前爪,五指之上龙鳞闪现,困龙渊万年谋划,不能就此作罢,哪怕将这少年抽皮拔筋也要弄明白到底为何。九界圣宗又能如何,困龙渊会怕? “你放肆。”无心还是依旧的语气平静,只是一步站在徐京墨身后,一张缓缓推出,化为真龙便能为所欲为?这些年困龙渊的嚣张气焰宗门早就看不顺眼,只是没得一个好的机会,此时送上门来,哪有不收的道理? 两掌相接,天地间风平浪静,小镇天外,云海炸裂,龙首蛟身的龙方虚影被无心一剑斩落百丈之外,龙方以爪为剑,腾空而起,一爪横扫无心脖颈,同时一爪掏向无心心口处,无心剑势不变,长剑刺向向着脖颈而来的龙爪,剑身之上,惊雷声起,两个人都是干净利落,搏命一击。 越是高手过招,便越是简单。 龙方嘴角邪魅一笑,黄毛小儿,终究是自视甚高,小看了龙族这副身躯不是?你就是一剑砍去又能如何,我照样不到百年便能恢复,但是你就得把命留下来。 不出所料,龙方一臂被无心生生砍去,龙方一爪洞穿无心胸口。 龙方脸色脸色巨变,惊疑不定,瞬间凝势抽身而退,只是刚有动作,无心长剑脱手,挽了一个剑花,朝着自己胸口上的那只龙爪一闪而过,缓缓开口道:“你忘了我叫什么了?” 龙方两爪尽断,嗔目切齿,一闪而逝。 两只手掌相接再分开,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徐京墨转过身来时什么也没看见。 龙方怒不可遏,一言不发紧接着又是一步跨出,一道剑光从天而降,道剑之上雷电交织,插在无心龙方两人之间。 “给脸不要脸?”管家看门人齐康高冠道服,负手而立。 “此间事了,我再给你赔罪。”龙方咬牙切齿,不依不饶,“这次关乎我困龙渊生死存亡,没得商量。” 齐康收剑,“谁动手,谁身后的孩子便死。”拦不住你们,我还杀不了这些黄口小儿?就你两要有本事也打我一个试试。 无心又重新出了徐宅大门,“怕了你了,那我便和你再多说两句,这孩子身上的龙气,我第一次见他时便已发现,并不是来自什么龙殿,你也该知道,天下除了真龙具有龙气之外,人间帝皇同样身负龙气。” 龙方一声冷笑,“你别在这儿当个搅屎棍子,人间帝皇是有龙气,但如此精纯浓郁的气息,他是要的当这四海七洲的帝皇吗?” 无心说完便默不作声,静静看着近乎暴跳如雷的龙方。 道剑男子事不关己,一言不发,双方僵持不下,少年楚玄身上隐隐传出一声龙吟,少年浑身遍覆龙鳞,唯独胸口处一块空缺,泛着红光。 徐京墨脸色瞬间红白交替,无心一手按在徐京墨肩上,依旧的神色如常。 “你还有什么话说?”龙方兴致勃勃的盯着徐京墨腰间,一块红色龙鳞,在香囊中幽光闪现。 无心淡然道:“告诉他们,不用怕。” 徐京墨看了眼无心开口道“这是我徐家传家之宝,已经不知道多少代了,从不是来自什么龙殿。” 龙方一脸狐疑,但是少年言语并未作假,那为何传承中唯独缺失这块逆鳞?可是为何又在龙殿之外传承了这么多年?这少年显然不是龙身,也没有龙族传承秘法,真的搞错了? 龙方百思不得其解,脸上青白变换,似是下定决心,抬头盯着无心,“无论如何,这块龙鳞我必须拿走,你开价。如果一定不给,那这少年最好一辈子呆在九界圣宗别出门。” 利害明了,有礼有兵。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无心似乎就在等这就话,瞬间接过了话茬。 “东西可以给你们,代价也不大,要你困龙渊刚死去的那条真龙的龙筋。” “好。”龙方一口应下,伸手取走少年腰间香囊。 “改日我亲自上门去取。”无心直接转身带着徐京墨进了宅子关了门。 “亏了还是赚了?”徐京墨头也不抬的问道。 无心似是微微有些诧异,“不问我为什么?” “我信你。” “不后悔?” “不。” “赚了。” “那就好。”徐京墨哈哈大笑,“修行去了。”说完便大步走向自己房间。 无心站定,看着少年背影,忍俊不禁,倒是越来越对自己胃口。命也不错,若不是自己及时遮掩,那龙珠定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至于那龙鳞,百无一用。 楚玄紧紧跟在龙方身后,欣喜异常,紧紧盯着老祖手中的香囊。 龙方突然开口道:“那少女当日还说了什么?” 楚玄略作思索,尴尬说到:“除了说已经替我开阵,让我明日再来,就说了句‘你倒是尽职尽责,万无一失的将这东西送来此处’只是玄儿一直不明白何意。” 她如何知道龙牌,又如何知道困龙渊一定会来此地。龙方望着碑林,神色间寒意渐深。 “给。莫辜负了困龙渊上下的期望。”龙方轻轻将香囊递给楚玄。 “玄儿定不负所望。” 少年捧着香囊,侧首瞥了眼身后徐宅,眼神冷冽。 井中月 第二十章 命符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夫子庙内,老夫子难得拿出珍藏多年的一副古旧画卷与老拐驻足久观,与人等长的香檀长桌上被占得满满当当,素净画面,只一人背影,山巅上,云海中,脖颈间斜插茱萸,隐隐凌空而去之势。 老夫子满脸怀念之色愈来愈浓,老拐在旁看得额头汗水细密如珠,若只是寻常眼观,平平无奇,但只要动用灵识,眼前看见的便是一把向天而取得利剑,毁天,灭地。 老拐收势,擦了把额头汗水,微微气喘开口,“这么多年多次听你提起过,今日倒是第一次见,果然不凡。” 老夫子给两人倒了杯茶,轻声道:“你说的不凡,是指人,还是画?” “画便是人,人便是画。” 老夫子眼神赞赏,抿茶笑道,“据说当年神道覆灭,四海七洲格局初定之后,天地间莫名多出了一条规矩,仙人之上远人间,必须飞升,可是大家对那飞升之后的地方确实一无所知,许多个人宁可压境,甚至掉境也不愿意,那段时间据说死了好些个山上仙人。” “这是我也听过一些传言,可是跟此人有什么关系?” “当年实在没办法,消失多年的此人出现在了南秀的风华山上,那一日九月初九,他一脚踏开仙门飞升天外,方才打消了天下仙人的顾虑,也才有了日后的仙人飞升,七洲太平。” 老拐微微诧异,此事倒是不曾听说,只记得南秀风华山又叫天门山,那里倒是数万年来的飞升首选,天道压制最小,破开仙门最为容易。 “此人便是那位?” 老夫子自豪笑道,“不错。只是稍有遗憾,不曾画的真容。” 老拐来了兴致,挪了挪脚步,站到老夫子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你见过?讲讲呗。” 老夫子甩了甩衣袖,弯腰卷起画卷,“我也不曾见过,这幅画也是别人所送,故事也是教我的夫子所讲,只说此人也和书院有莫大关系,所以来此地时,便一并带来此处。” 老拐有些失望,看着老夫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哑然失笑,酸腐文人,向来多愁善感。 老拐神色老夫子尽收眼底,又多嘴说了一句,“作画之人便是那位以画入道的道玄,之所以没有画出此人样貌不是因为没有看见,而是无法下笔画出,最终拼尽全力才截留出此人的一段剑气,炼出此画。” “如此强?那此人究竟是谁?”那位以画入道的道玄子,本身境界万年前便已是仙人境,是死死不愿飞升的几位老仙人之一,他都画不出的人,你得有多强。 “公子楚。”合卷微笑,老夫子双眼神采飞扬。 老拐刚到嘴边的一口茶水又轻轻放回桌上,“你都已经收藏这么多年,要不……” “免开尊口。”老夫子了然于胸,大步向着楼下走去。 老拐紧随其后,一脸懊悔,心急了,心急了。 收了收脸上表情,老拐追问道“这么多未见你显摆过,为何今日又拿出来。” “我是那种爱显摆的人?”老夫子回头眉头紧皱,一脸的不信。 “不是吗?”老拐昂头正视前方,以问作答。 自己刚到小镇一来二去相互熟识之后,瞧着自己一路跌境,你显摆的还少?破镜喝酒,小乘喝酒,每境大乘又喝酒,哪次不是非得拉着自己作陪?那把埋在山下的破剑,每次津津乐道,埋了又挖,周而反复多少次你自己能忘? 两人门口站定,老夫子挽了挽袖口,轻声道,“这次还真不是显摆,那日藏书阁开启,我没想到第一个进去的会是那孩子,更没想到他能带出来一本书。” “什么意思?”老拐顿时心中一紧。 “不是什么坏事,不用紧张,藏书阁内藏天下书,更是此方天地最后的文脉传承,我在此地多年,一直以为最终会是那姓穆的孩子。” “小莫拿了文脉?”老拐一声惊呼。 “应该没有,但是拿走文脉也会同时收走那盏观书灯和三楼的道文,这些东西都还在,但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何能拿出那本书,而且那青衣男子要打扫其余几洲聚拢而来的浩然之气。” “那本书有问题?能不能一次说完,急死个人啊你。”老夫子说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得老怪心急火燎。 老夫子转头看着老拐,“那本书便是那位画中人所写。我一直疑惑的是,那青衣男子到底要干嘛。” “怎么说?” “此人境界应该远在你我之上,若我所料不假,小镇一切于他而言都应该尽收眼底,那为什么那孩子在官衙外的冲突,书院门前的遇袭,他都未曾出手,而且碑林处神道葬灵之地再也无法进入,原本清楚地文脉归属开始变得不可捉摸,还有那孩子,你真的觉得此次属于他的大道气运会如此少吗?” 老夫子难得意见的愁眉紧皱,神色茫然。 老拐倒是神色平静,低头想了想,“虽然我也猜不透,但是我相信他应该对小莫没有恶意。” “为什么?” “感觉。” “若是没有恶意,我们猜的也是对的,那他为何要打散这孩子的气运和七洲浩然气?他的图谋又是什么?” 老夫子像是自言自语,“灵墟,灵墟,何为墟,你我都清楚,这一洲的大地之下,可是天下最大的乱葬岗,这些人来此地,为的也不仅仅的只是气运,但是所有这些外来少年都因为那间酒楼和那孩子牵扯在一起,说大点,那就是将整个天下和那孩子牵扯在一起。” 老拐有些悚然,想到的越多,越是胆寒。 “按理说既然如此看中这孩子,有所图谋的话,应该全力帮助他有能力去为他做事,何苦让他连本该拿到的都失去呢?如果小镇内所有人都是他的算计,那等于他将六洲之地这一辈的天才攥到了手中,难道他来自九苍?”老夫子声音有些颤抖。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多少人守在这一州之地,守着多少传承甚至天下的未来,怎么能毁在此人手中。 若真是九苍来的,难道来自九苍学宫?不然如何能点亮那盏观书灯。 “如此费力也想不通,不如直接去问。”老拐望着小镇酒楼,语气坚定。 “你去?”老夫子微微一笑,重回止境看来性子也转了,“不怕死?” “那一起去?”老拐一本正经的看着老夫子,目光游移。 老夫子刚欲转身,书院内那盏观书灯蓦然大亮,整个书院都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中,熠熠生辉。 老拐同样一脸疑问,两人眸中皆精光闪烁,一寸一寸朝着小镇扫过。 穆宅内,神机阁妖瞳一脸惊讶的盯着眼前昏昏欲睡的少年,哭笑不得。 少年识海之中,一本古朴书册缓缓成型,泛着玄光,书页依次翻动,乐此不疲。 男子妖瞳手指轻动,擦去少年嘴角口水,手指在少年额头欲弹之时又缓缓收回,这是个读书种子啊,多少人一生苦读有几人能悟透字里行间天地大义,可谁又见过眼前这般睡着觉,浑沦吞枣就能将学问大道强行扯进体内,半点不留,有些事,真的没法讲理。 桌上书页无风自动,大大小小的文字如鱼戏水,晃晃悠悠冲着少年额头一闪而没,男子轻轻咳嗽一声,穆浩儒应声而醒,坐得笔直。 天赋再好,过犹不及。 “师叔。”穆浩儒起身作揖行礼,神色尴尬。 妖瞳摆手,“命符已成,明日开始开始翻开那本书第二页看看了。” “什么?”穆浩儒一声惊呼,跳到男子身旁,收手紧紧抓住妖瞳胳膊,连声追问。 男子微笑,转身时在少年头顶轻轻弹了一指,“命符已成,你明日看了第二页,自行内视,便能发现。” 少年蓦然泫然泪下,低头站在原地,轻声啜泣。 男子停下脚步,轻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突然如此啊?” 少年抬头,盯着男子双眸,颤声道:“他们欺负哥,我现在,能保护哥了。” 男子微微诧异,继而释怀笑道:“好事,好事,不哭。” 赤子之心,浩然正气,好事,这天下,已经太久不知道什么叫书生胆气了。 男子微微有些怀念,想当年,那些学问最大的人,也是天地间剑气最长,脾气最大的人。 穆浩儒狠狠点头,扯起袖子在脸上一顿你来我往,而后一声不吭出门而去。 男子望着少年背影,眉眼上弯,提剑出门去,敢做万人敌。 老夫子神色欣喜,笑意连连和老拐四目相对。 “怎么说?” “天生的读书种子,铁定的文脉传人。”老夫子眼放光华,信心满满。 “那你还不拉过来赶快让去趟藏书阁?小心让小莫抢了去哦。”老拐看着精神焕发的老夫子,玩笑道。 老夫子瞬间神色收敛,使了个眼神让老拐闭嘴,两人重新看向小镇。 穆浩儒一路狂奔直到酒楼,见着坐在桌边和青衣男子言语的苏长莫一把抱住,眼眶湿红的喊了声“哥。” 夏翎一脸嫌弃的身体微微后仰,虽然和自己还隔着一张桌子,两个大男人,用得着如此?达歌喝了口酒,头都没转,只是轻轻笑了下。 苏长莫惊慌起身,急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受欺负了?” 穆浩儒昂着头,吸了吸鼻子自豪说道:“哥,我凝成命符了。” 苏长莫捏了捏少年两旁,笑如花开,“我们家小浩真厉害,就为这一路跑了过来?” “嗯嗯,这不是开心嘛。”少年低头回道。 “坐下说。”苏长莫又拉了条凳子,放在少年腿边,穆浩然看了眼,嘻嘻一笑,没有坐下,侧身坐在了苏长莫身边,挤在一条凳子。 夏翎道了声贺,看着前天还来酒楼闲逛,此时不带三日时间便已经凝成命符的少年,心里也不免惊讶,这般天赋,放置整个天下,也是数一数二。 众人开口询问,少年才张口结舌,除了知道自己凝成命符,其他一概不知,夏翎一声长叹,在回过头来看着眼前三人已经开始聊起其他琐事转身回了房间。 达歌余光瞥了眼身后,开口道“既然你爱读书,那就多去去夫子庙,那里书多,再说以后去了他处,不一定有时间读书。” 穆浩儒点头如捣蒜,“嗯嗯听达叔的。” 读书这种事,淡然是越多越好。 老夫子低眉垂头,悠悠说道:“果然。” 老怪迟疑问道:“怎么说?” “照刚刚所看而言,镇上少年,出剑也罢,诸多选择也罢,大多都和此人脱不了关系。” “就从他让姓穆的少年来书院你就想到这么多,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是你想的少了。”老夫子神色萎靡,想不透,却又不得不一直想。 “你要干嘛?”老拐望着突然转身朝着藏书阁而去的老夫子,高声问道。 “做做准备,迎接那位读书郎。” 灵墟洲与西土佛国相邻的飞马渡,一条船缓缓靠岸,圆头圆脸的小沙弥拉着位大红袈裟的老僧下船而来。 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男女老少,渡口楼阁,小沙弥轻声开口,“师傅,我们到灵墟洲了?” “到了。”老僧一脸宠溺。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去看看天下学问。” “不用讲经吗?” “不用。” “那就好。” 老僧抬头,视线模糊向南而望,不讲经,只读书。 井中月 第二十一章 齐登山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穆浩儒在酒楼一直待到月挂长空才依依不舍的回家去,临走还再一次跟苏长莫确认了一遍,明日两人一起去夫子庙借书。 少年走后苏长莫立马又窝在后堂的小板凳上,看了几眼身后无人,这才慢慢又掏出那本“风月无边”,苏长莫心中稍有焦急,要抓紧看了,每一页自己都得看个三四遍,到明日上午,时间不一定够。 疏星挂树,月影入水,直往骨头里钻的寒气冻得苏长莫起身跺脚,少年看了看窗外,夜已过半,自己已然没了睡意,终于看完了整本书,竟有些舍不得。 少年身子微微后仰靠在墙上,该是怎样一个人,在那字字句句里,饱含着对天地万物的好奇和喜爱,有心踏遍天下每一寸山河,自己倒是越来越想见他一面。 如果达叔说的是真的,当年爹是不是也是如此,挎剑游侠,浪迹江湖。 晨曦初现,苏长莫轻手轻脚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件干净衣衫,原本还想着可能需要等好久,再收拾收拾酒楼,结果穆浩儒已是蹦蹦跳跳的推门而入。 “哥,你怎么起这么早?我刚还想着酒楼昨日怎么没锁门。”穆浩儒惊讶的看着苏长莫,本以为自己起的够早了呢。 “昨日多看了两遍书,天色渐亮,也没睡意,就早早收拾了。” “那怎么行,哪怕睡一小会也得睡啊,要不你睡会我们再去。”穆浩儒皱着眉头,微微有些不乐意。 “没事,走吧,我们早去早回。”苏长莫拿了件自己的衣衫披在穆浩儒身上,这孩子,着实是穿的少了点。 合衣出门,苏长莫一脸诧异,地上屋顶,竟然都落了一层薄霜,在晨光下波光潋滟,冷冽逼人。长街两旁的梧桐树,秋叶尽落,如同剥离血肉的筋脉,蜿蜒伸向天空,今年的天气变得也太快了些,看这模样,再有不多时日便会落雪啊。 “哥,你想啥呢?”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苏长莫,一副喜闻乐见的模样。 苏长莫紧了紧衣服,“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快要下雪了。” 听见下雪两字的穆浩儒兴奋异常,一边看着苏长莫一边倒退而行,“下雪好啊,哥,你还记得咱们去年堆得雪人吗?可是足足得有一丈高,按照咱们的计划,今年应该再增加咱们半个身子的高度了。” 苏长莫微微一笑,为了和周围几个镇子少年比个高低,雪人一年年往高了对,后来约定,等高度到了一丈,便每年增加少年们身高的一半高度,当然是取那个最高的。 “哥,你说今年咱们要不要增加增加难度,堆他个两三丈高?那些外乡来的,肯定得跟咱们较劲,这可不能输了。”穆浩儒伸手举向天空,在丈量未来雪人的高度。 “尽想那些没用的,雪人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今年啊可不能只盯着老徐一个人打了。”苏长莫隐隐发笑,轻声开口。 穆浩儒哈哈大笑,“是的,是的,再打老徐真该生气了。” 平日里徐京墨是几人中的老大哥“山大王”,所以每年打雪仗,大家都不和他一起,反而围攻他一个人,可算是出了平日里被管教的闷气,都已经砸了好几年了,再如此,估计老徐真该生生气了,兄弟们下手可都是铆足了劲往身上砸,应该还是很疼的。 大笑倒行的少年突然止住笑声,转正身子和苏长莫肩并肩,“哥,我要去的宗门在东岳洲,听他们说,离着这儿好远的,到时候都不知道多久能回来一次。” 苏长莫摸了摸少年脑袋,笑道:“这有什么担心的,到时候你好好修行,做那腾云驾雾的仙人,还不是眨眼就能回来。再说了,我跟着达叔修行,用不用去哪儿,到时候我们可以逛着逛着去一个一个的找你们玩啊。” 少年脸上又有了笑意,轻声笑道:“哥,你可一定要来啊。” “嗯。” “哥,你真的会来吗?” 苏长莫弹了一下少年脑壳,“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苏长莫的手还未收回,一阵冷风突然刮得两人睁不开眼,苏长莫将少年揽在自己怀中,风霜退却,两双眼睛惊愕失色,几步开外,一位大红袈裟的老僧来拉着个白白胖胖的小沙弥眉眼含笑合手行礼。 穆浩儒被苏长莫拉到身后,小声问道:“你们是人是鬼啊?” 小沙弥笑着向前一步,拍了拍胸脯,“活生生的人啊,你看,砰砰作响。” 穆浩儒顿时被逗得一笑,“那你叫什么?” “居缘。” “什么鬼名字,你没有姓吗?”穆浩儒将信将疑。 苏长莫一直看着老僧,神情始终戒备。 “我没有俗家名字。”小沙弥睫毛修长,呵气成霜,昂了昂头出声问道:“那你叫什么?” 穆浩儒看了眼苏长莫,沉声道:“穆浩儒。” “你读书很多吗?”居缘眨着大眼睛一脸认真。 穆浩儒缓缓往前走了半步,高声道:“那是。”继而如梦初醒般,“你怎么知道的?” 居缘笑道:“听着名字就觉得满满的书卷气,读书肯定不少。” 小沙弥说话间一直瞟着苏长莫,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那么凶?我们不是坏人的。” 苏长莫对着小沙弥微微一笑,转头望着老僧,轻声道:“大师找我们有事?” 老僧指了指小沙弥,抬头笑道:“和小施主纯属偶遇,原本是要带着他上那座山的。” 苏长莫疑惑更深,老僧所指也是自己要去的苍桐山。 见着苏长莫疑惑戒备越来越深,老僧笑道:“小施主不必担忧,我和那山上书院的老夫子是旧识,今日前来也是早有所约。” 苏长莫心领神会,作揖赔罪,“大师莫怪,是我等失礼了。” 老僧摆手,“是我冒失现身,无礼在先,小施主何来失礼。” 穆浩儒瞧着苏长莫神色缓和,大声笑道:“正好正好,我们也要去那书院,一起吧。” 苏长莫笑着点头,伸手道:“大师请。”老僧也不见外,点了点头便走在前面,三个少年并排走在后面。 红衣老僧分别瞥了眼小镇和碑林两个方向,眼神狐疑,按理说自己应该落在书院门口,为何会突然气息一阵紊乱,让自己一步踩空落在了山下,到底是哪一处所为。 小沙弥盯着苏长莫,轻声道:“刚刚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苏长莫看着跟穆浩儒一般大小的居缘,缓缓说道:“我叫苏长莫。” “长生久视,莫向外求。”居缘摇头晃脑,自言自语,穆浩儒一脸惊讶,这小子,说文解字,心口胡来的本事,一点也不比唐英差啊。 苏长莫眼神微愣,轻声笑道:“没那么多讲究,爹娘起得,图个顺口。” 居缘凝眉外头心事重重地看着苏长莫,“你为什么戒备之心如此之重?” 苏长莫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居缘接着开口道:“你们也是修行之人?” “算不上,刚知道修行这回事不久。”苏长莫说话间望向眼前老僧,大红袈裟的背部绣着一朵金色莲花,栩栩如生。 居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声道:“那我知道了,知道了。” 穆浩儒瞧着小沙弥没有再说的打算,急忙开口,“你知道啥了?话说一半多难受啊。” “你们在玄修身上吃过亏,所以才对修行之人如此戒备。”居缘成竹在胸摇头晃脑。 苏长莫微微诧异,这小沙弥,倒是聪慧。还未开口,居缘眨了眨眼睛,低声笑到:“你认我做大哥,我帮你打架啊。” 穆浩儒轻轻一巴掌拍了下小沙弥脑袋,厉声道:“想什么呢你,叫大哥。” ———————————————— 夫子庙前,老夫子负手而立,似是意气奋发。 “夫子别来无恙?”老僧作揖,朝着老夫子开口大笑。 苏长莫稍有惊讶,竟然不是佛家行礼而是作揖,看来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老夫子故作生气,还礼笑道:“你个老鬼,倒是一点都不显老啊。” 两人携手寒暄,三位少年,同样对着老夫子作揖行礼。 老夫子满面春风,轻声道:“好,好,好,都来啊,好事啊。” 老僧侧了侧身,“走吧,进去说,这几个孩子可是冻坏了。” 老夫子向着山下抬了抬下巴,“再等等。” 不待片刻,徐京墨,唐英两人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莫啊,咋个走那么快,达叔说你刚走,追了一路也没追上,累死我了。”唐英吊在徐京墨胳膊上,一副垂死神情。 徐京墨轻身行礼,“夫子。” 老夫子含笑点头,“走吧,带你们去看书。” 老僧心湖间轻声说道:“真是大年份啊,都是好苗子啊。” 老夫子同样以心声说道:“是都不错,但是还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把那东西拿出来,可别到时候谁也没看上,真的断了传承。” “我看那姓穆的少年倒是机会最大。” “你带来的那位也不错啊,怎么不直接送来书院,倒是做了个和尚,以他的天赋,读书可比念经强。” 老僧心湖笑意连连:“你们学宫举步维艰,我们更加东踅西倒,难得找个好苗子怎么舍得放手,莫怪莫怪,这不是还是带着来了嘛,万一小家伙能两者融于一身,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书院三层小楼前,五位少年正衣冠,迈步而入。 井中月 第二十二章 各不同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各有天命 苏长莫进楼,环视左右,中间挂了个更老的夫子画像,像下一张书桌,上面放这个锈迹斑斑的黑色灯座,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老夫子和红衣老僧站在门内左手边,含笑看着几位少年鱼贯而入,几人站定,老夫子让几人拜拜正中的那副夫子画像,五人一同作揖行礼,画下桌上观书灯,蓦然大亮,老僧老夫子两人不动声色,袖中手掌轻轻下压,勉强将亮光压在这书院范围之内。 几位少年起身,老夫子指着楼梯口,沉声笑道:“一二楼没什么好书,你们直接去三楼,记得依次而入,若是找累了还未找到书,就原路返回,下次再去,不打紧的。” “里面很大吗?用得着这么麻烦?”唐英一脸的不耐烦,自己本来是觉得连着休息行几日太累出来找苏长莫解闷的,这稀里糊涂的来看书不说,怎么还这么麻烦。 老夫子点头笑道:“很大,也很好玩,重点是对你们以后的修行都有好处。” “哈哈,好事好事,夫子你怎么不早说。”唐英嬉皮笑脸的盯着夫子,招手说道:“走走走,咱们赶紧进去,多拿点出来。” 老僧看着叽叽喳喳的唐英,忍俊不禁道:“你倒是比我这徒儿还要闹腾。” 小沙弥瞪着老僧,气势汹汹,“我跟他可不一样,我是只辩佛法,不讲废话。” 唐英转身冲着小沙弥还想着继续嚷嚷,苏长莫扯着少年便向楼上走去,“走了走了,看书要紧,看书要紧。” 苏长莫虽然不明白那座书山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是心里很确定,那里绝不是凡间之地,应该是用了仙人手段才造就的“好地方”,要知道那里的书可是会跟着人到处跑的。 二楼内除过苏长莫其余几人皆是惊呼不已,满屋子的金色文字,如鱼戏水,晃晃悠悠,这是谁也没见过的奇异景象,密密麻麻的文字绕着几位少年,似风萦怀,衣袖飘飘,苏长莫站在楼梯口,望着眼前嬉戏打闹的少年眉眼含笑,苏长莫身前自始至终,空无一物。 徐京墨无意转身间瞥了眼苏长莫,神色微动,稍待片刻便如梦初醒般故意提高声音道:“夫子说了让我们直接去三楼,呆在这里作甚,赶紧走。” 红衣老僧和夫子始终站在一楼不曾挪步,两人盯着那盏越来越亮的观书灯,袈裟儒衫皆如立于狂风中。 “那少年按理说和那文脉并不亲近啊,怎么能进那藏书楼的。” 老夫子脸色尴尬,笑道:“朋友相求,就当帮个小忙,世间多个读书人总不是坏事。”老僧转头若有所思的一笑,也不深究。 少年依次而入,景象各有不同,人在大梦中,而己不自知。 徐京墨已是而立之年的赤方国皇帝,桌案上放这昨日刚呈上来的三份奏章。 十多年的盟国暮国突然举兵来袭,大军已至边境,而宿敌燕国竟辗转传来结盟口信。若放在平日里,不用思量,同燕抗暮,暮国自古富庶,兵强马壮,自己一国之力,不过螳臂当车,只是让徐京墨目眦欲裂,久难决断的是自己两个儿子,都死在了当年的燕国的大战中,暴尸三日,高悬燕国皇城内,三十万子民,多年征战中,命丧燕国铁骑之下,而自己的打算,原本是休养生息几年,踏碎燕国山河,如此血恨,怎能说放就放? 另一件事则是,柳州饥荒,瘟疫横行,举国明医皆无能为力,打大量流民逃出柳州冲着最近的皇城而来,奔着天子脚下,以求庇护,只是柳州郡守已经封城,奏章上言简意赅,“求君屠一城,安天下黎民。”柳州城内,有民十八万。 最后一件,则是朝堂见怪不怪的相斗,只是这一次,双方都是证据确凿,对方不死,则事不休,左相查明右相十二年间,贪腐做空达黄金百万两,草菅人命78条,右相弹劾左相徇私王法,让门人弟子十三人担任朝堂要职,意图谋反,徐京墨心里清楚,两人说的都是实情,只是左相是看着朝堂日益腐败,为留些清廉种子,才安排学生弟子守了些要职,不得已而为之,但依律却是当斩,至于右相确实罪恶深重,万死莫辞,但是此人运筹帷幄,在诸多治国大事之上,建树颇多,朝堂缺不得。 徐京墨一夜未眠,今日依旧迟迟无法动笔批示,血红朱砂,格外刺目。 ———————————————— 神机阁内,唐英有一座独立宅子,是刚进宗门时师尊赏下来的,整个宗门独一份,只是如今少年坐在这宅子里却是如坐针毡。 前些年唐英还是人人口中的“洪福齐天”,能遇到最好的师尊,和师兄弟们游历,总能找到最稀缺的炼器材料,遇到心肠最好人,喝到最便宜的就是,躲过最大的凶险。 只是这两年来,少年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各种倒霉事一涌而上,出门不是遇到拦路打劫就是莫名袭杀,炼器更是原地踏步,不仅找不到材料,还出现了许多从未出现的错误和意外,浪费了诸多珍贵材料,那把答应苏长莫的仙剑,至今未成。 少年再也不是那个天地万物都能随手送人的“福星”。 ———————————————— 穆浩儒终于成了一代大儒,也成了天下最强之一。 只是数万年后,天地灵气枯竭,四海七洲进入末法时代,天地自身产生了极大的怨气,诞生灵智,要屠尽天下玄修,举天之力,谁人能敌,顷刻间天下闲人寥寥无几,读了一辈子书,装了一肚子学问,可是又能如何,谁人又能胜得过? 即使觉得天道行事因怨生怒却有偏颇,可是穆浩儒心中却没有一丝向天一言的胆气 穆浩儒回到了小镇,站在书院三楼上,怅然若失。 ———————————————— 居缘已是一位天下闻名的大僧,四海七洲,宣扬佛法,只是这天下突然爆发了一场大旱,四海干涸,七洲如荒漠。世间人生死一线,人已如兽,良知渐泯,天下间无王朝匪患四起,民不聊生,玄修宗门大多封山,寥寥无几的几个救助四方黎民,杯水车薪,无人再听佛法,无人愿向善行。 穿起了师尊大红袈裟的居缘,行走天下,嘲讽谩骂,拳打脚踢,少年不知道如何才能就天下,那佛经自己明明讲的那般透彻易懂,深入人心。 ———————————————— 苏长莫一脚踏进楼梯,又到了当日那座书山上空石台,今儿倒是没有再遇到断裂的楼梯,这是修好了? 环视四周,明明比自己前一步进来的几人竟然都不在此,难道每个人去的地方不一样?苏长莫朝着脚下书山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应声。 掏出怀中书籍,苏长莫踏着台阶而下,突然间笑了一声,怎么忘了来这里应该都是一样的,他们应该也要跳过那几段断裂的楼梯吧,那就先看书等等他们。 苏长莫正发愁手中书籍应该放在书山何处时,那本书册自己脱手而去,自己朝着书山极下面而去,一闪而没,出了苏长莫视线,刚刚才觉得不用发愁书该放在哪儿的少年又是没头紧锁,这么多书,到底拿哪一本呢?少年索性坐在楼梯上,闭眼默念道:“小书书,你们谁想让我看,快到我的手上来啊。” 话音未落,手心冰凉,一本稍显破旧的书册落在了苏长莫手心,少年喜上眉梢,紧紧搂向怀中,苏长莫心中惊喜交加,这些书可真是神奇,居然听得懂人话。 书册有名“两三事”。 苏长莫一路跑到了石台上,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席地而坐,刚准备翻书,眼前一缕风起,苏长莫微微闭眼睁眼后,四位少年凭空出现在石台上,一脸茫然。 只是徐京墨手中多了一支笔,笔杆处镌刻“如鱼”二字。唐英怀中抱着个镇尺,上纹“山河”二字。 穆浩儒疑惑道:“你们抱的这是啥?” 徐京墨唐英相视一眼,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许是老夫子送到我们手上的。” 苏长莫立马起身,“你们怎么才来?是不是也遇到了那段断裂的楼梯?我就知道你们都能跳过来。” 四位少年相视一眼,唐英率先开口道“没啊,踏上楼梯后就想睡了一觉,醒来就在这儿了。” 徐京墨,穆浩儒,居缘三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也是一样。” “哥,你怎么到这里还要跳楼梯啊?累吗?你没事吧?”穆浩儒靠在苏长莫身边轻声问道。 “没事,那是上次了,这次没有。”苏长莫一头雾水,难道只有自己差点死掉? 四个少年看了看眼前书山,瞠目结舌,连声惊呼。 “这么多书,得从哪本书开始看啊?想想都头疼。”唐英惊讶之余一脸不耐烦的念叨。 徐京墨也是眼角微笑,沉声道“再多的书,一本一本来,总能看完。” 穆浩儒瘪嘴朝着徐京墨一个劲的点头,高高竖着大拇指说道“徐夫子说的极对。” 苏长莫看了看七嘴八舌的几人,微微仰了仰头,“这儿的书都是有灵性的,你叫他他就能来,根本不用去找。”少年言语间,稍有自豪感。 “怎么叫?”居缘眨着大眼睛好奇问道。 “你就说谁想让你看就到你手上来,他们就自己来了。”苏长莫伸手比划道。 几位少年一脸的狐疑,穆浩儒神色思索,第一个张口,唐英居缘也扭扭捏捏的学着苏长莫教的话一次开口,徐京墨一脸嫌弃,高声喊了句“来。”。 四本书,不同方向,缓缓飘向几位少年手中。 徐京墨反而是第一个拿到书的,鎏金封面,上书“合纵”。 唐英到手一本通体青色的书册,书上有名“宝鉴”。穆浩儒已经翻开一本通体雪白的书籍,上书“浩然” 居缘看着跟自己师傅袈裟一个颜色的书册傻傻发呆,书本极厚书名极俗“在人间”。 无人齐至,各不相同。 ———————————————— 片刻之前,在那黄粱一梦。 徐京墨笔蘸朱砂,依次批示“与燕结盟”“屠尽柳州”“罚俸三年,各自反省”。 唐英在下山游历时遇到一位有钱书生扔掉了一块不值钱的镇尺,赶紧捡起人活着,咋能那么浪费,得惜福啊。 穆浩儒在苍桐山上,向天一剑而去,对与错,得说上一说。 居缘没有再给人们讲佛法,每天帮着人们耕种,医病,抗击流匪,只是依旧穿着那大红袈裟,煞是好看。 只是梦中诸事,梦醒皆忘。 井中月 第二十三章 在中央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五人心满意足的拿着书,一时间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唐英草草翻看了几眼自己手中的“宝鉴”,眸中异彩连连。 书中讲的全都是天下奇物至宝,讲解详尽,煞是好看,看得少年心中奇痒无比,要是自己一辈子能集齐书中宝物,那该多好。 唐英看了周围几人都在翻看自己手中书籍,悄悄挪步到石台边缘,轻声呢喃道:“再来一本啊,再来一本啊。”喊了良久,毫无动静。 徐京墨从唐英挪步时便已然发现,只是假装不知,正好自己也想试试是不是只能取到一本书,瞧着唐英的无功而返,徐京墨缓缓开口,“看来一次来此,只能取走一本书籍,在此处看会再走也还行,只是怕老夫子一直在外面等着,怕是不妥,不如我们就先行出去,正好也问问老夫子这些都是什么。” 说话间徐京墨审视着手中的镌刻“如鱼”的长峰毛笔,眉眼间若有所思。这地方绝对不是三楼,这些书也定然不是凡物,只是为何每一人向自己说明其中原委,这种拿捏不定的感觉,徐京墨很不喜欢。 “可是怎么才能出去啊?”居缘摸着光亮的小脑袋,左右不定的看着两边楼梯。 “这边走,原路返回就是。”苏长莫率先一步走到右边楼梯口对这几人招手。 “哥,你怎么知道这边就是我们来的路?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感觉一闭眼一睁眼就到是石台上了。”穆浩儒走在最后面好奇问道。 “上次我就是从这边爬上来的,只是我不知道为啥你们这次没有爬楼梯,不过这样也好,爬那个很累的。” 少年们依次走入楼梯,没走几步,众人已经站在三楼出口处。 “原来这是个秘境啊。”居缘转身看着身后恍然大悟道。 “啥是秘境?”唐英扯着居缘袖子,喜笑颜开。 小沙弥微微愣神,这人倒是好玩,一点都不见外,讲经要是遇到的都是这种人,那该多好,“秘境幻境,大神通者在一些本身很特殊的天地至宝中制造出的一片空间,难得很啊。” 唐英听罢,赶紧翻起了自己手中书籍,这么好的宝贝,一定要看看长什么样,以后遇上可千万别错过。 五人再次站在二楼地板之上,只是眼前景象突变,文字长河,如海涌浪,朝着几人扑来,和之前不同的是再也不是绕着几人翩迁起舞,而是直接如雪消融,没体而入,几位少年惊慌失色,拿着手中书籍一通拍打,苏长莫更是不停绕着几人帮忙赶走虚空中的文字。 所有文字似有灵识,瞧着苏长莫走来便远远躲开,等他去了另一个人身边便如箭离弦,朝着目标之人一闪而逝。苏长莫的往复奔走,毫无用处。 片刻间,整个二楼空空荡荡,所有文字更是一个不剩,几位少年皆是气喘吁吁,撕扯着衣服看看身上有无异样。 “下来吧,没事的。”老夫子的声音从一楼缓缓飘来,不疾不徐,似有笑意。 几人相互看了看,定了定心神,下楼朝着老夫子和那红衣老僧作揖行礼。 老夫子一脸慈爱的从几位少年身上一一看看过去,微微点头,虽然进不去,但是从少年们拿书到二楼的情景,两位老人看的一清二楚,除了苏长莫,那些文字各有选择,几位少年各有收获,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归属,老夫子一时有些失神,仿佛又是当年看着学宫那几位圣人夫子,浩气荡荡,傲立天地。 那些字,是当年圣人们学问根本,大道所在,每一字,便是一条大道的顶峰,二楼有字三百六。 “咳……”老僧搂了搂袈裟,轻轻咳嗽一声。 老夫子尴尬回神,笑道:“不必担心,那些字是些好东西,对你们以后修行会有诸多裨益。”老人低头看了看徐京墨唐英手中之物,继续说道:“你们去的那座藏书阁当年有许多读书人在那看书,所以留下了一些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也都不是凡品,择主而出,既然拿到了,就好好留着。” 徐京墨若有所思,“那处藏书阁,是处秘境?” 老夫子瞥了眼居缘,深思刹那,轻声道:“算是。” “拿着这些东西没有后患?”徐京墨仍然稍有担忧,这些日子,除了修行,听的最多的便是那位师叔说的那些玄修之间的尔虞我诈,权谋算计,自己其实喜欢听这些,在场几人少年,单论对这些玄修的了解,自己无人能及。 老夫子笑道:“放心,这片天下最没有算计的便是此处了,好好读书,安心修行。” 徐京墨微笑点头作揖,其余几位少年 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好歹明白了自己手中拿的都是好东西,各个倒是喜笑颜开。 老僧一直看着苏长莫,眼神中一抹异色,和此处最格格不入的便是这少年,天赋平平,更不是读书种子,虽说没有拿出来那些文脉圣物,但却每次都能拿出书籍,这又是为何?要知道此处藏书阁书籍可不是任何人能进去,还能拿出来。 苏长莫满脑子想着回去好好看看手中书册,对外界倒是毫无知觉。 居缘看了眼红衣老僧,朝着老夫子怯怯开口:“先生,这本书我也能带走吗?” “当然。”老夫子笑着摸了摸小沙弥脑袋,言语慈爱。此子身上读书气,比着穆浩儒不差多少,可惜了。 老夫子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转身看着门外,“都回家吧,看完后可以再取,手中的书就留着吧。” 徐京墨察觉到老夫子情绪不对,拉着嘀嘀咕咕的唐英,率先出声,“谢夫子。” 唐英在徐京墨一扯之下,撞在了穆浩儒身上,穆浩儒一个趔趄,后倒之时顺势握住了桌上观书灯,漆黑古灯,光明大方,如日高悬苍桐山,一阵灯光涟漪缓缓散开,小镇内灵气波动,玄修之人皆如身临幽海,巨浪压顶气息凝滞。 少年尴尬收手,低头朝着苏长莫挪了挪。 老夫子沉声道:“那盏灯你就带走吧,夜里读书用得到,那灯有些妙用,不伤眼。” 穆浩儒迟疑不定,瞥了眼苏长莫,才缓缓拿起,朝着老夫子道谢。 居缘站在师傅身后,四位少年朝着小沙弥点头致意,出门而去。居缘脑袋探出门框望了望,唐英正好回头,高声喊道:“改日来小镇玩啊。”居缘笑着招手,“好的,一定去”。 小楼内,只有老夫子和红衣老僧两人,居缘被带去客房休息。 “开心就笑出来,忍着多难受。”老僧绕着那张空荡荡的桌子,抬眼看了看墙上的夫子画像。 “守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能被圣人们认可的少年郎,怎么能不开心,不过倒是自己突然一无是处了。”老夫子一直望向山下小路方向。 “不过文脉到底是被谁拿走了?我一直没看透,若是反了你读书人的忌讳,你就当我没问。” 老夫子神色思索,“我倒是相犯忌讳,可惜我也不知道啊。” “哦?” “我当年来此守着这座藏书阁,夫子只对我说过,文脉圣物在这书阁内,可是到底是何物,我也不知,我只知道那二楼文字和观书灯也是圣物之一,但是从没人能拿走,今日文字四位少年皆占一份,观书灯被那少年拿走。可是那徐京墨和唐英二人的笔和镇尺皆是这书阁内葬着的圣人遗物,你让我又如何能知传承之人到底是谁。” 老僧一直盯着那副夫子画像,听着夫子言语,脱口而出道:“或者,传承本就不是一人或是一物。” 老夫子俨然一笑,“不会,夫子当年虽然没有说过圣物到底为何,但是却说过,文脉传人会一人扛起天下学问,天地人心。” 老僧回头盯着老夫子背影,“那些书没门道?” “那书阁我进不去,里面的书到底有没有什么后手我也不知道,但是只要能进书阁,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认可,所以依旧无从得知。” 老夫子转身看着老僧,一脸的笑意,红衣老僧自己到有些意外,“守了这么多年最后连传承之人是谁都不知道,还这么高兴?” “虽然不知传承归属,但至少我文脉有了香火,难道不是好事?传承终究是老祖宗的东西,这些少年要是能走出自己的一条坦途大道,才是我文脉真正的薪火相传。” 老僧合手行礼,“受教,受教,读书人到底是读书人,大气。” 老夫子笑而不语,两人出了小楼站在书院门外,几位少年在山路上如碟起舞。 老僧蓦然又想起那位姓苏的少年,疑惑问道:“那位苏长莫进去藏书阁就是夫子朋友所求?” “没错,但是他能进去却不是我的手笔,我还没那个本事,我也不明白他如何通过书阁考验。”只要提起苏长莫,老夫子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还有对那位青衣人,拿捏不定。 “你也看出来了?”老夫子转头笑道。 “不合常理,却有感觉理所当然,很是有趣。” 老夫子瞧着妙莲凝神念诀,开口提醒,“别打他的主意,此子因果极大,只是这几日看不清罢了。” 老僧一脸狐疑。 “此子身后的那位老朋友,手可通天。”老夫子缓缓开口,神色微微有些担忧,那人出现在此,种种行径是何目的,云遮雾绕的让人烦躁。 妙莲蓦然惊醒道:“我来的时候,原本是想着落在书院门口的,只是突然气机紊乱,灵气波动将我生生扔在了山脚下,遇到了那几位少年,现在想来,就说的通了。” 老夫子愁眉更皱。 妙莲抖了抖袈裟,“这远远望去,来的人可不算少啊,刚刚那动静,会不会有人动歪心思?”小镇之内,老朋友不算少,看来这次各家都是下了本钱的,文脉不一定有人抢得走,但是不代表没人再来个釜底抽薪,雪上加霜。当年学宫之所以遭难,小镇这些人身后宗门,可都“居功至伟”。 老夫子瞬间横眉怒目,“虽不知文脉传承之人是谁,但那些少年,一个都不能死。” “守得了?”妙莲仍有担忧。 老夫子冷声道:“一仙人五止境,再加上你,还就不下几个孩子?若真是那样,你我还不如一头撞死。”老夫子目光说话间缓缓移向酒楼处,何况还不一定需要你我出手的。 妙莲一声大笑,“你们藏的倒是挺深,我都没发现那几位。” “山上风大,回吧,给我讲讲小镇这几日风波,可别被鹰啄了眼。”老僧转身说道。 老夫子紧随其后。 妙莲心生感应,瞬间回头,长长山路上,少年围成一簇而行,那少年,身在正中央。 “怎么了?”老夫子同样望去,不解问道。 “没事。” 井中月 第二十四章 黄雀在后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达歌站在酒楼门口,手中倒提着一只已经空了的酒杯,神情玩味。 神道传承一笔交易被彻底收回,其中一半已经有了归属,剩下的他们应该也已有打算,这些个遮遮掩掩的缩头乌龟想要觊觎怕是不再可能,虽说神道轻抚,可是除了那几人,其他人想要放肆,分量不够。 至于那龙凤两族传承,不论真真假假倒是都算是已经事了,至于两族的大道之争,肯定不在这小镇之内,那残存的几条真凤还不知在哪儿飘着。 此次馈赠的大道气运归属最是明了,按部就班,各宗都有所得,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剩下的就是鲸吞之后的图谋,那时候就要看各家本事深浅了。不过都是小事,一巴掌而已。 至于文脉,想来应该麻烦不小,多年前成了众矢之的,如今估计也逃不过一个落井下石,那人倒是有一句话说对了,“人心若无所制,只会越来越坏。”这些少年与文脉都有沾染,想要全身而退,只能他们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了。 男子双指轻轻转动酒杯,微微抬头看向天外,有些失望,你是胆子小了还是道行又深了,藏的后手自己倒是还没找到。 钟无魅轻手轻脚的站在达歌身后,“先生在看什么。” 达歌嘴角微笑,这钟家子孙倒是聪慧,心肠不坏,只是终究是个生意人啊,趋利避害的稍稍过了些,难免就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那你又在看什么?” “我在看先生的伟岸。”身后少年轻声笑道。 男子神色不动,默不作声。 钟无魅眉头紧皱又瞬间舒展,下定决心般开口道:“请先生指教。” 达歌依旧没有回头,“我能指教你什么?” “先生知道的,还请先生指教一二。”钟无魅弯腰作揖,久不起身。 小镇少年自己都看得清,唯独那苏长莫,捉摸不定,生意人最忌讳的莫过于此,“心中无底时,手中无财日”。 钟家此次来小镇,代价不小,不像其他宗门,最终还有一两个大道种子带回宗门,即使赔了,也不是个底朝天。 钟家是花了极大的价钱,只押注一两位少年全力帮衬,图的是日后的一份香火情,这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天下玄修牵绊最深的是人情,为了登高最弃之如敝履的也是人情,不论钟家付出多大代价,最终的那个结果,好坏依旧是一线之间。 那少年唐英,天赋顶尖,更是福泽深厚,这种人和钟家的经商之道天造地设,珠联璧合,至于苏长莫,所有人以为是自己的一次小赌,其实那才是自己的大赌,自己对苏长莫的看重,更甚唐英,原因便是眼前男子。 “你想请教什么?”达歌缓缓说道,似是玩笑,又似疑问。 “苏长莫到底值得钟家押注?”钟无魅斩钉截铁,抬头看着男子背影。 自己替钟家此次押注苏长莫,全是因为眼前男子,达歌对苏长莫的关心,犹胜子孙,那份宠爱,自己看的极其透彻,不过这也是达歌对自己毫不遮掩的缘故,也正是因为达歌的坦然,他才下定决心,押注在达歌选中的少年身上,至于达歌自身的深浅,自己虽然看不透,但是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件家族至宝,说不了谎。 “这就是为何你知道那次袭杀却没有出手的缘由?”达歌沉声反问。 钟无魅瞬间心神紧绷,果然眼前之人心知肚明,自己虽然押注苏长莫,但是因为无法看清那少年命途,不想过早牵扯过深,才在那次事件中保持沉默,也是想看看苏长莫到底气运如何。 钟家情报网,即使在这天地压制,鱼龙混杂的小镇,不知之事甚少。 少年弯着得腰更深了几分,“那件事,是钟家做的不好,时候一定会补偿苏长莫。”既然选择了押注却又不出手,这就是错了。得认。 “还请先生给个准信。” 达歌嘴角微微上扬,“钟家可以不押注,诸事无妨。” 钟无魅恍然大悟道:“谢先生解惑。” 最好的解释便是不解释,钟家可有可无便已是最好的回答,既然诸事无妨,那钟家就更要锦上添花。 男子笑意渐浓,这钟家儿郎真是天生做生意的种子,继而抬头望向长街尽头处,四位少年风尘仆仆,捧书而归。 天下如此少年郎,多多益善。 “温酒待人归。”达歌转身回了酒桌坐下,轻声开口,钟无魅依然笑意未减,去帮着小二烧水温酒。 苏长莫和身后少年进门瞧着拢袖而坐的达歌,齐齐行礼,男子抬手几位少年围坐一周,钟无魅端酒上桌,也夹在了几人中间。 “你们个个都是收获颇丰,不错,以后多读读书,别辜负了那老夫子的好意。”达歌看着急人放在桌上的书籍和物件,心中感慨。断了这么多年的香火,终究是续上了,当年那些书生剑仙,是何等风流,奈何今日只有星星之火。 “一定好好看的达叔,老夫子说了,这些书对修行还有好处呢,神奇的很。” 苏长莫摸着眼前的“两三事”,志得意满,少年从始至终没有像唐英一样,想着能不能多拿一本,或者和周围人比比,自己的书是不是最好,只要有本书,就已经很满足。 徐京墨低头沉思良久,数次欲言又止,达歌看着少年神色越来越纠结,轻声道:“有事就说,这里没得外人。”钟无魅眉眼微微上弯。 徐京墨作揖行礼又重新坐下,“达叔,这次去书院是你故意让我们去追小莫?” “你们会去那里是必然的,我只是让你们一起去,人多热闹。”达歌缓缓饮酒,眼色狡黠,谎话说的还是不够熟练。 徐京墨壮了壮胆子,“没有算计?” 达歌放下酒杯沉声道:“人心难测确是事实,时时警醒无可厚非,可是先入为主,恶意揣度,长此以往,难免影响了自己心境,得不偿失。” 徐京墨如醍醐灌顶,举杯朝着达歌道谢,“谢达叔指教。” 男子不动声色,看着徐京墨一饮而尽,心性坚定,杀伐果断,洞察人心,倒是像样。 达歌扫过几人眼前书籍,心中感叹,单论看透人性的本事,那些夫子们真正当得一句举世无双。 “这些书和你们对你们命符境的修行大有好处,回家可以多看看,不懂的地方就要多问问你们家里那些师叔师傅们,他们最喜欢好为人师。” 穆浩儒有些皱眉,这句话听着怎么不像句好话,尤其是最后四个字,自己还是懂得。 男子看着穆浩儒思索模样,朝着少年凑了凑,笑道:“是好话,回去得多问。” 几位少年低头称是,徐京墨望了眼穆浩儒,“你命符已成,不能松懈,要加紧修行。”穆浩儒神色黯然,点了点头,唐英似是想到什么,脸色也不大开心,几位少年一时有些沉默。 唐英一把拿起桌上书籍和“山河”镇尺,“在这浪费时间干嘛,走走走,回家修行,还有正事不是。” 几位少年依次起身道别出门,徐京墨故意落在最后,侧身开口,“达叔,我那句有无算计问的你对小莫,并不是我们。” 男子笑道,“对你们没有,对他更没有。” 徐京墨行礼出门,男子点头含笑,有些人适合一无所知,即使日后知道,也能接受,而有些人适合开诚布公,如此才能心境开阔,不至于弄巧成拙。 送完了几位少年出门,苏长莫脸上笑意渐无,低头站在达歌身侧,“达叔,我好笨啊,修行怎么那么慢,你给的那本书我都看不懂。” 几位少年心中的焦虑为何,还有心中憋着的那口气为何而来,苏长莫一清二楚,越是瞧着伙伴们努力,自己心中便越加自责,拦又拦不住,自己天赋又差,苏长莫觉得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 达歌摸了摸少年脑袋,“对于自己无法控制的事,要学会放下,你们出生在此,从小相遇,如今更能同仇敌忾,这是缘分你无法改变,今日他们为你遮风挡雨,那你就努力来日为他们横刀立马,有些恩情,并不是要在当下便算的一清二楚,再说了,如果太清楚,那是情分还是生意呢?” 苏长莫懂是听得懂的,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大开心,两人一起朝着二楼走去,男子笑道:“上次的那本书看完记住了多少?那本书看完就忘,不用在意。” 苏长莫狐疑抬头,“都记得呢,为啥要忘掉啊达叔,那本书讲四海七洲的风土人情,说的可详尽了。” “哦?……那就好,没事,那就记好了。”那本书不是讲尽了他的风花雪月吗,什么时候成了人文地理风土人情,看来倒是自己想岔了。 “达叔,那我先修行了。” “好。” 小床上,苏长莫神思入定,浑身七彩流光,整个房间光彩缥缈犹如实质。 达歌站在窗口处,视线落在天地极北处。 罗苏木,楚玄,萧安为首的一群少年站在祁子音家宅子内,一致认同了刚刚罗苏木说的话,天地压制日益变强,对于这些天才种子只能先下手为强。 祁家宅子高墙外,琅玕如同一缕鬼魂,盯着满院子的少年,舔了舔嘴唇,紧了紧手中长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井中月 第二十五章 设定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大纲-境界化为及其详解 命符: 相当于人体种下种子,根据人体最亲近的天道道意,人之本性凝成一具象事物在识海之中,或剑,或刀,或山水草木,或鸟兽鱼禽。决定了本人日后修仙的本性走向和基础,类似稚童抓阄。结成命符方可牵引天地灵气入体,进而修行。 可由自己根据修行法诀自行结符,也可由他人点化开启。对修行本身并无影响,权势富贵人家多有能力请的仙家修士为家族子弟开启命符,自身修得难度较大,别人点化则可水到渠成。唾手可得,一步登天。 开窍: 人之初生,灵台(识海)蒙尘,处于混沌状态。称之为凡人,当凝聚命符之后,修行之人便要依次打通全身穴窍。打通的越多,和大道越加亲近,越容易体悟大道, 玄胎: 开窍之后,汲取天地灵气冲击人体百脉,俗称冲脉,冲脉之后,百脉联通全身穴窍,百脉朝会(百会穴)即成灵胎,相当于正式迈入玄修之道,身体成为玄胎或灵胎道胎,正式开始大道修行。玄胎一成,寿命增至两百年。 九窍者胎生。《庄子·知北游》 胎生者九窍,卵生者八窍,植物者无窍。九窍者修行是最容易的,无窍者修行最难 一窍不通的植物想修行 第一种:物老成精, 实际也就是活得时间久了自然就通了灵性 第二种:丹药, 比如八仙中的张果老吃了一块千年何首乌就成仙了 第三种:读经书明理 不难理解,读书可以明事理,开智慧,有助于修行。 第四种:入世听经 就是说有些动物和植物因为机缘的关系,常常在高人大贤之处听取智慧而有所悟 当然这四种都是靠自己或机缘而得来的正当修行方式,都比较符合天道,但是也有一些为了快速达到修行的目的,采用害人吸取人的精气来助长功力,这类统统都归为异类,违背天道。 气海 灵胎生成,人体开始和天地灵气时时相通,随时汲取天地灵气,但是天地灵气驳杂,必须经过炼化,选择,之后通过经脉引导汇于气海(位于腹部),气海大小及其精纯程度决定以后成就之高低,气海大小受自身天赋和后天努力双重因素影响。修士修炼到此境正式开始接纳天地灵气,而因为天地灵气的驳杂和自身的弱小,容易受到灵气中所含道意的影响。从而影响道心。故此也是修行的第一道门槛。气海渐渐凝聚、升华,开始反哺自身,从而使得修士延年益寿。到此境界修士能够长寿至五百高龄 洞府: 气海增大到一定程度后,蕴含灵气无法增多,便需在气海中内打造一座仙家洞府。洞府为灵气所化,之后将灵气引导入府,为以后结丹做准备。各人所悟道意不同,洞府样式气象各不相同,或草屋,或琼楼,或道观或佛寺,或洞穴,景象万千。洞府为之后元婴安身立命所生之地,是修士道意的最初体现。 金丹境: 洞府内生成金丹,相当于修士核心力量之所,相当于灵胎有了入主之人 洞府内结出一颗金丹,结丹的意境,修士之间各有不同。有些修士天才,结丹时气势宏伟,甚至会引来天地异象。练气士各自的“气海”之间,大小有着巨大差异,优劣也有云泥之别。所以金丹也存在极大差别。 元婴境: 金丹化成玄婴,如同稚童高居洞府内,道意不同其状各异,或阴神或阳神,或文官或武将,儒衫捧卷铁甲执戟,或小沙弥或小道童,高坐莲台横卧蒲团。元婴气象不同,强弱也是差距较大,天赋极高之人,生成元婴后能够让修士日后修行对大道理解一日千里。(元婴境极其玄妙,有人尽量贴合天道,有人坚持本心,这一点玄妙之处在仙人境后有天壤之别) 妖族,鬼怪等所修阴神,有些为上古神兽,有些为传说中的鬼神之属,亦有持枪执剑等各种意象。 世间转世之人,元婴或为前世本象,或者前世所用法宝器物,此类人被誉为天启之人,大致分为道教仙君,佛门圣僧,儒家圣贤,等 元婴二重天,元婴出窍, 元婴三重天,元婴可出窍,可自主修行,以天地灵气作为养料,天赋强盛者,可以驱使元婴御敌,不过此时元婴仍没有灵识,需要修士分心主动控制。 化神境: 元婴修出神识(灵识),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有自主意识,可以出体外御敌,可自己悟道,加快修行者速度,嬉笑怒骂如同稚童,此境灵气汲取已经达到瓶颈,更多的是对天道体悟,悟出一部自身的本命道法,法诀雏形。对天道体悟越深则越强。 此境还有一次机会重塑肉身。 数千年寿命 圣人境: 人间止境,万法不侵,肉身圆满。言出法随。可以根据自己道意等打造一片领域,此方领域之内有绝对优势,主宰一方天地,本命功法大成,自己的大道已经走到尽头,圣境修士唯一在乎的就是勘破生死轮回,跳出天道外。 圣人,真人,菩萨 数万年寿命。 仙人境: 勘破生死,跳出轮回,某种意义上是长生不老,需要强大灵力气运等才能维持修为增加寿命。 有造物之能,可打造自己的小世界。神通恢阔,法力无边。天地闭时而不同闭;天地开时,开辟度人。上仙:勘破生死轮回拔除生死印。 天仙境:造化万物。打造一方小世界 化墟境:仙人境巅峰, 命符和元婴化为空虚之境,体内如同一座灵墟,生死之间,众人力求的就是挣脱天道,打破天地屏障 身体重归混沌状态, 归一境(还未出现) 自身与打造出的世界合为一体,向死而生,在自己的世界中重生,跳出天道,衍化一方世界真正圆满。与天道同等。 有人专注于修道术法,有些专注于修身(武夫)有些专注于修心,万千大道,殊途同归。最终都可达到圣人境,武夫近战,战力极大,隐隐高出同阶一级。 【修士位阶、法宝灵器等级划分】 宝器:世俗高手眼中“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物,材质较好,铸造技艺精湛。 灵器:孕育出灵气,操控起来事半功倍。 法宝:蕴含大道法则 圣器:蕴含灵识,蕴含大道法则。 仙器:蕴含灵识,仙灵可幻化人形 功德神物:造化功德,自行演化,蕴育有神灵。 书中精魅杂记 城隍: 土地: 古代神祗: 茶灵:极品紫砂中孕养出的碧绿小人,放入茶水,即使寻常茶水也会味醇气美 墨龙:笔墨之中,吃墨为生,背有金线,化而为蛟,化身为剑,一身黑衣, 傒囊 :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则死。” 树妖:多为灵气浓郁之地或亡灵聚集之地,或善或恶。 幽安鸟:类似有条纹的小猴子,经常发笑,看见人则躺倒,因叫声得名 媪:似羊非羊,似猪非猪。在地下食死人脑,能人言。用柏枝插其头方可杀之。 《搜神记》 、 《晋太康地志》有载。 鹿雀 鹿身,头如雀,有角,蛇尾豹文。有说其为风伯。但我觉得应该是操纵风力大气的神兽更合理。 九尾狐:省称“九尾”,亦称“九尾禽”。传说中的异兽。居青之山,食人。其说始见于先秦,至汉传为瑞祥之兽,象征王者兴。又,天下太平则现,象征王者子孙繁息。 应声虫 居于人腹。宿主每发声,腹中便有小声效之,且会越来越大。以雷丸可治 丹鱼: 传说中的神鱼。出入又赤光环绕。以其血涂脚可步行水上。其说始见于北魏,后又传为祥瑞之物。 火雀:传说中异鸟名。其状如燕,能灭火。 梦姑:生于古战场死灵聚集之地,可托梦于千里之外,也可于梦中审讯,或杀人于梦中 婴:强大圣人死后不愿入轮回,肉身兵解,元婴遗存,成为尺高的婴儿,懵懵懂懂,无灵识。若是获得其认可,可与自己的元婴融为一体,或在自己元婴破碎后,成为自己的元婴,等于多了一次重生的机会,不过极难获得主动认主。 书童小人:多生长于圣人所读的古旧书籍之中 耳鬼:诞生于寺庙道观书斋的圣贤雕塑耳中,术法无法隔绝,可听到千里之内言语声。 雷猪:以雷电为食,其鬃所制之笔,为修行雷法修士所求至宝,加成符篆之能。 火蛾:以火为食,可灭火。多为皇家宫廷饲养。 摆渡人:多见于古战场,负责接引度化厉鬼冤魂 九窍灵童:一种独特的生灵,诞生于九大穴窍之内,不受控制,有独立意识。世上罕见,传言九窍生灵者,必然天仙之资。 书鼠:以书为食,吃的越古老,越珍贵的书籍则法力越高。 过江龙: 地头蛇:和本地气运融为一体,在诞生地有得天独厚优势 法宝器物 井中月 第二十六章 六玄胎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小镇北山下不远处,司深在河边打坐,九影架了一口锅,旁边的篓里有三四条大小适中的黑鱼,各色香料,一应俱全,等了这么久,终于该到下锅的时候了。 少年司深缓缓睁开眼睛,一路小跑到九影身旁,“师父,我命符终于凝成了。” 九影故作不知,一声惊呼差点打翻热水翻滚的大锅,“真的吗,告诉师父你的命符是什么啊?” “十颗很亮很亮的星星呢。”少年脸色微红,但是仍旧止不住的自得之意。 九影哈哈大笑,“好好好,我徒弟就是厉害,比着师父还多一颗星呢。吃鱼,师父亲自给你煮。” 事实极难十全十美,但是对少年与自己这种人而言,求得就是一个十全十美,十星相连,便意味着和这天地大道最为契合,有那最终的机会,合道天地。 对这天算之道而言,灵力修行从来都只是辅助,主要还是自身和此方天地的契合程度,而自己这徒弟,仿佛本就为天地所生,看来继祖师爷之后,神隐宗的天算又有后起之秀了。 司深靠在师傅身边坐下,若有所思道:“师父,我现在命符已成,是不是可以休息半天去找苏大哥他们聊聊天啊,好久天都没出门了。” “那你试下一下,看我第一步要放什么进锅,答对了你就可以去。”老道外头,盯着少年。 司深表情瞬间严肃,眼皮轻抬,眸中莹莹如白玉,双眼正中十颗极小的幽蓝珠子,环绕旋转,九颗在外,一颗在内,形似九芒星,“先放鱼。” 九影欣慰而笑,这般本事,比着自己当年可是强了,“好,吃完鱼就去吧。” 司深双眸恢复如常,忐忑问道:“师父,咱们这功法,能给外人说吗?” 九影愣神,随即心知肚明,这傻徒弟对那苏长莫倒是用心非常啊,“咱们这功法,向来是宗门之秘,倒也不是为了防止别人学了去,而是此法只适合你我这种天生异瞳,看得到天道运行之人,别人拿去也没用,反而容易道心不稳,走入歧途。” 司深思索片刻接着开口道:“那就是说,说了也没事?” 九影无奈一笑,这股子执着劲要使用到修行上,何愁来日不能合道天地,“可以,可以。” 司深满意一笑,翻身而起,拍了拍衣衫冲着九影行礼:“谢师父,鱼我就不吃了,改天我给师父亲自烤着吃,我去看看苏大哥他们。” 边说边退,扬长而去,九影看着锅中翻过的鱼肉,吧唧吧唧嘴,这可真是找了个败家子啊。 至于那功法,也不是说真的可以随便说与他人,神隐宗这些年来隐世不出的原因之一便是天下太多人觊觎宗门秘法,修行到了一定程度,胆气便会更小,更怕那个万一,而天下若论对天道因果的预测,自己的神隐宗那得说是天下第一,毫不为过。为了那一个趋利避害,那些明里暗里的这些年可都没少使劲,好多因果自己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至于今日默许司深外传,也是自己的一个突发奇想,不是因为苏长莫本人,单凭他和司深的关系,还不到如此程度,而是那男子达歌能如此守在苏长莫身边,自己都算不透这其中缘由,这让自己为这徒弟做了次押注。 要知道自己连你九界圣宗的宗主都能算到一二,还能使个绊子。算不透但是自己从心底里却信那一袭青衣,这很古怪。 ———————————————— 徐京墨自从山上归来就没出过门,倒不是一门心思苦修,而是突然迷上了那本“纵横”,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无心还是日日守在守在少年身边,也不催促修行,反而对着书中疑难,为少年解疑答惑,但也不强求徐京墨对书中深意,一次就理解的毫无偏差,有些少年理解偏颇,浅薄的地方无心也不可以提醒,一切全凭着少年本心。 有些事情,终究得自己走过一遭才明白的了其中奥妙,书上写了,只是能让你知道有这样的事而已,其中风味,终究太浅。所以此时对错,无甚影响。 徐京墨读的极其认真,时而沉思,时而拍额,感慨不已,无心起身站在窗前,要论教人,这天地间还是这些夫子们厉害,男子瞥了眼徐京墨,心中微叹,是不是读透了这本书,就真能成那山上山下,人间帝皇。 徐京墨浑然不知身后诸多金色大字浮现,如一袭长袍,光华四射,少年识海,一条金龙咆哮。 男子妖瞳站在穆浩儒屋外,神色微微有些紧张,屋内少年,寸步未离那张书桌,几日里更是夜不就寝,只在桌上小憩片刻,修行效果虽然惊人,但是读书人,可万不能心生浮躁,急于求成,不然到了止境之上,那是后患无穷。 自己此来原本是要劝劝少年张弛有度,可是却正好遇到如此紧要关头,妖瞳又喜又忧,屋内少年,开窍九十九,玄胎将成。 唐英指着自己那位玄极圣尊冷嘲热讽,喋喋不休,这几日拿着那本书上的宝贝一个一个问那位师叔认不认识,做不做的出来,结果只有寥寥几件见过,能做出来的就更少了,少年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这个宗门的人有些弱啊。 回了房间,一个人坐在床上,唐英莫名想起了那日被达叔一声唤来的邋遢老者,心如死灰,双腿一蹬,直直装死,又丑又若,宗门这些稀奇古怪的人,又丑又弱,以后咋个活吗。 少年收回双手放在脑后,狗屁的圣尊,宝贝都没见过几个,那让自己选哪个做那命符吗?原本还打算照猫画虎,苦思冥想让命符凝成一个宝物模样,又厉害,又好看,如今倒好,空有那那狗屁师叔说的随时可凝命符的能力,却没命符的样子,愁死个人。 少年转头盯着枕头旁那个“山河”镇尺,眼神思索,那老夫子说这也是个好东西,要不就这个样子?可是也太丑了点啊。 祁子音和罗苏木对轰一拳,两人尽皆后退,只是罗苏木只退了半步,祁子音在数丈之外。 甩了甩手,罗苏木意味深长的看着祁子音,“你也要掺和?” “我没那心情,你们爱干嘛干嘛,我说过,我只杀你,不伤你。” 罗苏木看着进了屋子的少年,笑意间有着一丝不悦,天赋不错,这脾气也像自己,好玩。 孙不留从百战拳下挣扎站起,衣衫破碎,一直眼睛乌青一片,只是笑声更加大声肆意。 苏长莫在酒楼内捂着腰侧身一步一步往二楼楼梯口挪,刚刚司深来坐了一会,张口闭口还说着要说自己师门的修行秘籍,无奈说了半天苏长莫一句也没记下,司深方才作罢,念叨着回去写下来,改日再来,见着苏长莫平安无事,但是状态不佳,少年也没多留,坐了一会便走,说是不能出来太久,还得修行。 “要不就算了呗,看你那个脆弱的小身板。” 夏翎双手扶在二楼栏杆上,似笑非笑,冷言冷语。 苏长莫没得一丝力气再斗嘴,只是看了一眼便接着往二楼挪,别人修行都是师门长辈拿本秘籍,讲解指导,自己倒好,达叔直接拿了个药缸,每日里往里面滴几滴绿色的药丸,说是得先洗筋伐髓,不然即使开始修行也是踉踉跄跄,不如人意。 苏长莫只当是达叔觉得自己笨,想出来的偏方,日日在那药缸虽如烈火油烹,也是咬牙闭口不言,只是一下地,那周身疼痛,是真的的入骨。 最让少年尴尬的是,那达叔也让自己给夏姑娘房间搬了个药缸,同样的办法让夏姑娘修行,可是接连几天夏姑娘每日药浴之时房间没半点动静,苏长莫心生疑惑,女子忍痛还能比男子更厉害?自己偶尔还是会忍不住轻哼几声的啊。后来实在忍不住问达叔,是不给夏姑娘用的药量小,结果才知道夏姑娘是自己的三倍药量。奇耻大辱,无地自容。 每日自己痛的寸步难行,可是夏姑娘跟个没事人一样,照样晃来晃去,偶尔还来自己房间,一顿冷嘲热讽,顺手翻翻自己那本“两三事”,一会儿神色愤懑,一会儿眸中晶莹。苏长莫有些疑惑,这几天一边药浴,一边忙着看那本“三元灵胎”,这本书自己还没怎么看,情节变化这么大吗? 可是每次苏长莫刚准备开口,少女好像每次都能看穿少年心思,不待开口就转身离去。 夏翎瞧着苏长莫可怜模样,语气一软,“苏公子命符还没成?” 苏长莫脸色铁青,轻声道:“还没。” “那你……努力修行,不要太笨。”少女点头开口,满眼的鼓励之色。 苏长莫苦笑一声,胸口抽丝剥茧般疼痛,这夏姑娘倒是真会安慰人,“谢谢姑娘。” 夏翎看着少年进屋关门,挑眉翻眼,自己刚刚说错话了?应该没有的,自己可从来没有这般鼓励过人的。 坐在床沿上,苏长莫缓缓抬起双手,捏诀入定,双目紧闭。 达歌瞬间出现在苏长莫房间之内,拢袖坐在桌子前,盯着少年识海之内,刀枪剑戟,笔墨纸砚,道冠袈裟,交替出现,目不暇接,只是每样出现之后,便会在一道白光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男子极目而视,一倒提长剑的白衣小人,藏在识海角落,每次有东西出现便一口吞下,骂骂咧咧,极不满足。 疏星残月,一声大道之音在小镇内所有玄修心头炸响,云海上六位人形灵气缓缓成型气象非凡,达歌长袖轻抖,天上六人消失无踪,风平浪静。 苏长莫蓦然惊醒,男子轻笑道:“没事,一声惊雷平地起。”少年听完默不作声精神萎靡,命符依旧未成。 一日间,小镇少年,玄胎有六。 井中月 第二十七章 有白狐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徐京墨大清早便除了宅子,顺便去了趟穆家,叫上了睡眼惺忪的穆浩儒,一起朝着酒楼而去。 昨晚自己一日之间直达玄胎境,原本想的是今日好好巩固境界,无奈被那师叔硬生生赶了出来,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一趟必须走,越走越好。 “你也是玄胎境了?”穆浩儒眼睛红红的抬头看着徐京墨。 “怎么,觉得只有你是玄胎境了,我便非得比你晚几日?”徐京墨嘴角含笑,悠然说道。 小镇里几个少年的天资如何,徐京墨是曾开口问过那位师叔的,若只在小镇内,穆浩儒便是能够拔得头筹,唐英次之,自己和司深随后,那祁子音和孙不留也是顶尖其余人不足为虑,唯独苏长莫,当时那位感觉无所不知的师叔也是迟疑不定,只说了句“眼前所见,那位少年天赋最差。” 但是那又如何,有他们就够了。 穆浩儒嘟囔着嘴,“我又没这么说,你咋个想那么多,我家那位说了,昨日小镇可是六位玄胎同时产生,差点还产生了天地异象,可终究差那么一点,异象没有完全出现。所以啊,咱们谁都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徐京墨若有所思,这些自己那位师叔倒是没说,怪不得当时看着自己的表情那么意味深长,感情等着看自己笑话呢。 “你这么早叫我去酒楼也是你那师叔让你去云涛山碰碰运气?” 徐京墨迟疑回道:“嗯。”看来穆家的那位给眼前这傻小子说的倒是极多,用心颇深啊,哪像自己那位师叔,用心险恶。 “也不知道哥有没有到玄胎境。”穆浩儒轻声念叨了一句。 徐京墨看着少年担忧神色,调侃道:“怎么,不都已经是大大的玄胎境了,觉得自己护不住老莫?” 穆浩儒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 徐京墨抬头望着远方,似是自言自语道:“苏长莫有没有到玄胎境重要吗?” 穆浩儒嘴角微微上扬,是的,苏长莫是不是玄胎境,从来都不重要。 瞧着身边少年萎靡神色顿时精神抖擞,徐京墨笑道:“你那位师叔有没有告诉你这次去要注意什么?” 穆浩儒点了点头,“让我们尽量走在一起,说是可以沾些某人的气运,好处能多些。” 徐京墨神色疑惑,这些人难道都商量过?怎么一模一样。 穆浩儒思绪又有些缥缈,这几天自己一直未曾怎么睡觉,昨日突然直到玄胎境一时兴奋更是难以入眠,所以后半夜云涛山传来的那道巨大震动声,自己听的一清二楚,按照自己那位师叔所说,这里的大道气运和灵气也开始惠泽到了草木野兽身上,这两日会有大量开窍的灵兽出山,择主而栖,所以才让自己出来碰碰运气。 想来徐京墨逼着自己更为清楚,而且两人所想应该是心有灵犀。 苏长莫扶在酒楼外扶墙绕圈,泡那药浴已经好些时日,除了浑身疼痛,好像也没啥改变,自己每日莫名精神不佳,头痛欲裂,只能憋着一口气再坚持坚持,今日更是被达叔唠叨了一句,“男子汉,区区疼痛便整日躺在床上,如此娇贵往后的路难道要被人抬着走?”,没得办法,只能出来适应适应,既然走了这条路,起码不能丢人不是。 昨日六人玄胎境,达叔今早便给自己说了的,除了羞愧,还是羞愧。 苏长莫越走越快,不经意间周身疼痛已经渐渐消失,达歌站在二楼窗口处,心满意足,抿酒含笑,接连多日,终于不再是凡胎肉体,那本“三元灵胎”也终于可以修行。 少年韧性超出自己预料许多,虽说时不时在那紧要关头有那调皮小人帮忙,但少年自己依旧算是极其出色。 “先生为何对苏长莫如此用心,难不成是你的私生子?”一道冷冷声音在男子身旁响起。 夏翎手中墨扇抵在两手手心,神色间颇为好奇。 达歌看了眼夏翎,又盯着苏长莫,顿了许久才说:“你觉得苏长莫如何?” 夏翎瞬间杀气满身,达歌青衫如风轻抚。 “先生莫要为老不尊。” “小姑娘切莫胡思乱想。” 夏翎左手抓住扇骨,沉声道:“依我所见,单论天资不值得先生如此上心。” 达歌笑道:“为什么单论天资呢?那剩下的呢?” 夏翎蹙眉,双手抱胸,针锋相对道:“修行之人,除了天资,其他都不重要,难道先生教人,是要教出一个境界平平,空有一副好心肠的泥菩萨吗?” “那你说万千玄修,是不是一辈子就活了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境界。” 夏翎横眉怒目,如鲠在喉,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达歌神色不为所动,“确实不能教出个泥菩萨。”。 徐京墨和穆浩儒到酒楼时苏长莫已经行走如常,少年自己也觉得神奇,怎么躺在床上越躺越疼,下来走走反而恢复的更快,达叔果然是用心良苦。 原本穆浩儒准备去叫唐英和司深,结果被徐京墨拦了下来,说是那几位的师父师叔们肯定会让他们来的,用不着着急。 三位少年蹲在酒楼外的门槛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徐京墨穆浩儒两人尽量避免提起修行和有关昨日的异象,虽然两人猜着苏长莫应该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司深,唐英便都来了酒楼,最后几人都一致同意进那云涛山碰碰运气,苏长莫想进去叫着离烬和钟无魅,却被正好出门的达叔拦下,说是有些因果他们不沾染便是最好,但是夏翎,自己去叫叫,能请动的话倒是可以一起去。 苏长莫冒冒失失敲开了夏翎的房门,还未开口,少女便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滚。”那冰冷坚硬的门板,差点砸到苏长莫的脸上,少年回头看着达歌,男子似是意料之中,得意一笑飘然而去。 小镇少年虽然各家门风家庭迥然不同,但是毕竟是在乡野地方,这些少年们打小进山下河那都是从不含糊,几人一路进山显得异常兴奋。 苏长莫慢慢走在队伍后面,一时间颇有感慨,随着几人年龄变大,这样的机会已经是一年只有一两次了,哪像小时候,一天一半的时间都泡在山野中,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如此这般。 穆浩儒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苏长莫,低声道:“哥,想啥呢?” “没啥,想着今日啊咱们能碰到什么奇珍异兽。”苏长莫拿掉穆浩儒玉簪上挂着的半截树枝,边笑边说。 “哥,一会要是遇到那些灵兽,那就给我说,我们给你捉过来,以后养熟了,还能护着你呢。” “好。”苏长莫开怀一笑。 徐京墨在前开路,苏长莫守在最后,这是少年们第一次进山便排好的队伍,因为深山之内野兽若是伺机偷袭,要不就是正面围堵,要不就是随后偷袭,这两处,向来最危险。 唐英提着个极粗的树枝,高歌一曲之后,回头意味深长的看着苏长莫,“老莫,这几日和夏姑娘朝夕相处,晚上有没有梦到过?” 苏长莫装了个听不见,闭口不言,其余几人隐隐发笑。 唐英一击不中,不依不饶道:“你们还记得吗,那说书先生说过的,时间有那狐媚,可以化为人形,最擅惑人心智,据说最常用的伎俩就是伪装成你心中爱慕女子模样,风情万种,撩人心扉啊。” 徐京墨微微蹙眉,“闭嘴吧你,往日也就作罢,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灵兽开窍,那可是说来就来。”,自己那位师叔可是说过,福泽最深当属唐英,这也是为什么让他们凑在一起,占个便宜,自己还真有点害怕这小子的乌鸦嘴。 司深嘿嘿一笑,凑在苏长莫耳边窃窃私语,苏长莫听得也是哈哈大笑,唐英疑惑道:“老莫,笑啥呢,给我也说说呗。” 苏长莫故意昂了昂头,一把拉过来穆浩儒,接头接耳说的不亦乐乎,唐英脸色张红,高声道:“老莫,我就开个玩笑吗,你咋个这么针对我吗?我错了还不行吗,给我也说说啊。” 苏长莫沉声道:“知道错了?” 唐英连连点头。 苏长莫声音大了几分,“司深刚刚说,你说的那些狐媚啊,道行是高深,可是比着人还是差了一筹,能迷惑的了的也就是你这种人,你看那些真正心思歹毒之人,哪个吃过亏。” 清了清嗓子,苏长莫继续说道:“你还记得那说书先生曾经讲过的故事吗?曾经有一狐狸成精,害了一人家的老父亲,那家的孩子,足足盯了狐狸三年多,摸清了那狐媚的日常起居,行为喜好,最后有次狐媚修行到了紧要关头,生死存亡之际,那少年才从狐媚身后突然出现,一刀下去血海深仇便得报。所以啊,人心比着狐媚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徐京墨唐英神色呆了刹那便开口笑道:“是这个理。” “故事真好听,可惜讲的早了点。”一道柔媚声音轻轻飘来。 少年停步,青石之上有白狐,赤目而视,人脸狐身,邪魅发笑,身后六尾,肆意飘摇。 井中月 第二十八章 剑出鞘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赤目白狐说完话便有些意外,几个瞧着不太大的少年,眼中有惊讶却非惊慌,这让生性谨慎的白狐反而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徐京墨袖中划出一把与小臂齐长的短剑,倒拿在手中,缓慢开口:“有事?” 白狐似女子以扇遮羞,一只尾巴挡在嘴前,“公子说笑了不是,奴家这不是觉得几位公子讲的故事煞是好听,这才忍不住现身,想要一睹几位公子倜傥之资,多有冒犯还望公子恕罪。” 说话间白狐两只前爪还微微作揖。 唐英双手紧紧攥着那个一尺有余的镇尺,干呕一声,“你可别恶心我了,我年纪小,听过的故事,读过的书可多,就你这风月言语,还欠点火候,你就直说,你想先吃谁的心肝啊?”。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少年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可是心中却十分笃定,师叔说过的,这把镇尺比着一般神兵利器那是更胜一筹,要打架,轮上去就行。 “嘻嘻……嘻嘻……”白狐瞬间笑的花枝乱颤,“这位公子倒是博学多识,不知都看过哪些书,听过哪些故事啊?倒是小女子也想听听呢,这深山之中一个人甚是寂寞,小女子也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不如你我二人切磋切磋,我日后行走江湖,也更如鱼得水不是。”轻音软语,身姿扭捏。 几位少年憋笑缓缓转头,皆盯着唐英,眼神询问,你到底都看过些啥? 唐英耳根通红,支支吾吾,“妈的,都看大爷作甚,我就是随口一说,我能看个啥。” 白狐看着几位少年,又来了兴致,“公子莫要吝啬,将那书上内容可要好好给奴家讲讲,也不知公子看的书有没有绘画作解,不知公子能不能讲的生动些,莫要辜负奴家的一片期待。” 唐英一步上跨,立于徐京墨身前,顺手将镇尺直直砸向白狐,气氛怒骂,“我去你大爷的,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啥时候轮得到你在大爷身上找乐儿。” 白狐轻描淡写,身后两尾蓦然伸长,瞬间折叠成一朵花瓣,接向飞来镇尺。 “山河”镇尺在不过尺许,在玄胎境的唐英用力一砸之下,来势极快,原本神态轻松的白狐眸光稍有疑惑,那朵尾巴折成的花瓣便土崩瓦解,六条狐尾如孔雀开屏,根根倒竖,整个青石应声而碎,白狐连翻带滚在林间碾出一条数丈长的痕迹才两爪插地,稳住身形。 唐英伸手一挥,镇尺凌空飞回,这效果出乎意料,少年得意洋洋,喜笑颜开。 白狐强压下心中诧异,婉转一笑,“公子那是什么东西,好硬啊,砸的奴家好疼,公子果然博学多识,手法这般地道。” 白狐说话间绕着几位少年转圈,浑身绯红雾气萦绕开来,五人似乎早就猜到白狐意图,屏息凝神,默不作声,那说书先生果然是高人,这白狐今日对敌手法,和那故事中的一模一样。 司深站在苏长莫身侧,反而神色越加难看,双眸如初,莹白如玉,十星流转,不断扫向几人周围。 “不对,眼前这只白狐是幻影,大家小心。”司深将几人拉着围在一起,绕成一圈,“我让你们谁出手,你们就只管往自己眼前出手,不用管看没看得到,每一次,都不要竭尽全力,留点力,我们第一次御敌,还不太熟练,若是竭力出手,一旦失误,周围人短时间是补不上来的。” 四人尽皆点头,只是心中都微微诧异,这个平日里最是胆小,沉默寡言的少年,倒是最为沉着。 “吆,这位公子倒是有双好眼睛,奴家都被你看了个一干二净了,这让奴家以后还怎么做人。”眼前白狐凭空消失,周遭红雾越来越浓。 司深听着白狐话语瞬间紧紧闭着眼睛低头盯着地面,唐英挑眉睁眼大呼一声,“大爷的,他说的是真的?你真能都给看透了?” 徐京墨瞠目结舌,喉结微动,看了眼司深欲言又止,踢了脚唐英,“闭嘴行吗,一会儿非得让人掏了心肝才舒坦?” 唐英紧了紧衣襟,“那不行,那可不行。” 数十丈外高树上,赤目白狐看着被烧焦半截的尾巴,眼神阴冷,这云涛山被人画地为牢,当年六洲妖兽尽数被屠,大多数一路逃亡到了九苍,也有一部分在临死之际被人扔在这云涛山,一身修为化去,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难得在这次机遇中天地灵气馈赠没厚此薄彼,此地灵兽也可以吸纳修行,自己虽说刚刚恢复,但也不至如此不堪,这少年们倒是有些强也有些怪的出奇,看来这一趟差事,自己亏了些。 那位双瞳异常的少年,必须第一个除去,虽搞不清那少年双眼的底细,但是只要有他在,自己就无法出其不意。 狐尾渐渐恢复,白狐跃到旁边更高的树上,蓄势伺机而动。 司深挣扎了良久,终于还是又一次睁开双眼,天地入眼尽归虚无,眼前所见只有天地灵气流转与强弱,纤毫毕现。 四人各守一方,司深被围在中央,“那白狐刚刚是轻敌才被意外击中,他的实力在我们几人之上,不能拖,找准时间我们要一击而中。”四位少年心湖间响起司深言语,众人皆微微惊讶,这心声传话是最微末的一个法术,几人会倒是都会,但是却万万没想起来用。 徐京墨同样开口,“几人虽然都是玄胎境,但是若论眼明手快,我也算习武多年,所以你找到那白狐方向之后记得说出来,我们几人便悄悄转个方向,让我正对着他,浩儒你随时照看小莫。” 穆浩儒还未搭话,几人变脸色惊讶,苏长莫声音同样在几人心湖间响起,“我虽然没有破镜,但是术法也学了几个,大叔说我的身体抗揍,一般玄胎境出手不会致死。” 言简意赅,几人将信将疑。 “浩儒!”司深一声惊呼。 穆浩儒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雪白剑身琉璃剑柄的长剑,浑身玄光流转,颇显风流,毫无迟疑,一剑劈下,剑身之上似雪如霜浩然气,萦绕剑身,一段刚刚露头的狐尾躲闪不及,正中剑身,一处即逝,几缕雪白狐毛飘落在地。 唐英看着穆浩儒手中长剑,又看了看手中镇尺,脸色无奈一声长叹。 “徐大哥。”司深一把将徐京墨向左推了几步。 徐京墨倒提短剑,向着身前瞬间刺出,两只狐尾去势大变,一个挡住徐京墨短剑,另一只绕向徐京墨握剑手臂,徐京墨手中短剑刺中一直狐尾后果断松手,另一只手掌轻轻旋转,将短剑吸附手中,冲着胳膊上的狐尾狠狠刺下,深林之中一声尖锐狐叫,徐京墨冷冷发笑,胳膊之上鲜血淋漓。 苏长莫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药瓶,取了一颗递给徐京墨,少年问也不问,囫囵吞下,五位少年神色渐渐紧张,如果不是徐京墨刚刚狠心连自己一起刺,而是被狐尾扯了出去,那么几人败局已定。 “不好,那白狐一分为三,绕着我们一周跑动,速度极快,我有些看不清了。”司深语气紧张,担忧说道少年眸中渐渐有血丝出现。 苏长莫丢了手中树枝,双拳紧握,皮肤下隐隐几道玄清之气流转不停,“可以了,你才修行多久,尽力也要适可而止,别适得其反伤了自己。” 司深缓缓低下头,眸中血丝瞬间消失,只是双眸依旧没有回复到常人模样。 五只狐尾突然从天而降,每一个都粗如百年数目,泛着红光,呼啸而下,分别砸向五位少年,司深手中同样出现一把短剑,凌空而起,挡住正中那条狐尾。 徐京墨纵身前冲,短剑藏于袖中,和那狐尾以拳相对,辗转腾挪间周身隐隐有异兽嘶鸣声,少年身前狐尾节节后退,似是每次都不能尽力而出。 砸向穆浩儒的狐尾最为粗大,和少年纠缠在一片璀璨剑光之中,看得最为不清,唐英双手捏诀,额头汗水微微渗出,那把“山河”镇尺凌空御敌,将那狐尾挡在唐英身前一丈开外。 白狐真身始终隐于书上寸步未动,神色愈加深沉,按理说此地极为偏僻,即使有此次天道馈赠,也不该短短时日便有如此天赋少年,最让人不解的还是这些少年手中宝物,皆非凡品,自己虽然境界大跌,但是眼光还在,可是依旧看不透,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如实能发挥出这些宝物本身威能,自己顷刻间可能灰飞烟灭。宗门大派子弟?那也没得如此手笔啊。 白狐瞳孔微缩,盯着那个最是笨拙应对的苏长莫,神色思索,这少年身体倒非凡品,难道也是妖兽?技法迟钝笨拙,但是身体却强横异常,只是似乎他自己还不会使用自己那副躯体。 “第二个。”几人心湖间司深再次出声。 “公子下手轻些啊,奴家身子较弱,要受不了了。”话音未落,五位红衣少女,手拿长剑分别攻向五人,招式凌厉,和狐尾配合密切,进退有度,几位少年瞬间难以招架,皆被压制,开始缓缓向着一处聚拢。 苏长莫率先被女子一腿横扫砸在小腹,嘴角隐隐有鲜血流出,少年翻身而起,神色不慌不乱,重新屈膝抬手,以手为刀挡住凌空下劈的狐尾,顺势扯住狐尾挡住少女刺来的飞剑,红衣女子剑招变幻,该刺为砍,就在女子抬剑瞬间,苏长莫一个前冲,一膝顶在女子腰部,势大力沉,红衣女子重重砸在地面轰然作响,长剑脱手,消失无踪。 穆浩儒瞧见苏长莫受伤,手中剑光更甚,一时间竟逼得少年面前红衣女子和狐尾一起后撤,白狐真身一脸狐疑,自己这些妖兽被镇压在此地多年,对这云涛山的气息最为熟悉不过,虽不知山中到底有什么,但是山中隐隐传出的气息,和这少年身上竟一模一样,这股浩然之气对着妖兽本身压制,甚是难缠。 想不到那最弱的少年倒是在对招之中进步最快,灵气稀松平常但是凭着身体硬生生打散了自己的一道分身,不过依旧不足为虑。 徐京墨在苏长莫受伤瞬间身形同样快了几分,短剑依附在手臂,拳剑配合极为娴熟,在苏长莫打散那女子瞬间徐京墨也抓住机会短剑离手,在少年对拳之际插进女子后心。 徐京墨和苏长莫隐隐对视一眼,两人又帮着唐英和司深对敌。 树上白狐终于起身,化为人形,凌空踏步,走向几位少年正当空,低头俯视,陪你们玩了这么久,没想到你们倒也是顽强,不过到此为止了。红衣女子瞬间消失。 “第三个。”司深说话间原地纵身而起,空中一个翻身,向着胸前推出一掌,瞬间身形后撤,徐京墨嘴角微笑,短剑前刺,站在了司深之前所站之地,苏长莫侧身同样一拳砸向同一处地方,与此同时一位红衣女子从地底而出,瞬间横剑格挡徐京墨手中短剑,另一只手灵气化剑,斩向苏长莫气势磅礴的拳头,穆浩儒面朝狐尾,长剑向着身后刺出,身体凭空出现意图袭杀司深的红衣女子身后。 红衣女子身体刚欲转身躲过穆浩儒倒刺而来的长剑,唐英一镇尺就砸在女子额头,徐京墨趁势该刺为挑,划进女子腹部,女子吃痛身体向侧一倒,躲过了穆浩儒长剑,却被苏长莫凌空跳起,一腿砸在女子腹部,地上轰然出现一个深坑,女子挣扎望向几人身后的少年司深,自己出现的瞬间,这少年之前所站之地似乎被术法紧固,自己行动迟缓,灵力凝滞。 一切,早有预谋。 徐京墨看着奄奄一息的白狐,低声道:“你从来都只是给我们练手的而已,那故事好听是吧,可那故事不是说给你听的。” 少年围成一簇,司深望着密林深处石涧处。 井中月 第二十九章 土鸡瓦狗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徐京墨从怀中拽出一把绳子,上面宝光流转,灵气氤氲,垂死白狐眸中更是惊惧万分,容不得白狐张口说话,徐京墨和唐英两人就干净利落的将其绑了个严严实实,打结手法算不上高明但是在小镇算得上极其地道,是每年春节杀猪宰羊时所有人惯用的手法,不好看,但重在结实可靠。 只是绳子落在白狐身上的瞬间,几位少年也是脸色巨变,那七彩小绳竟瞬间如同烙铁,烫的白狐身上一股烧焦腥味。 唐英来了兴致,神色飞扬,“老徐,你这是个傻宝贝,咋个这么厉害?”说话间便上手去摸,可是触及唐英手指时毫无反应,“这玩意还会认人,厉害啊。” 徐京墨朝着司深目光所望之处挪了挪身子,只是一直是以背正对着那边,“据说是条龙须所炼,叫“小樊笼”,具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那师叔说过,这东西用来困敌会有妙用,没想到是这般场景。” 徐京墨盯着这个号称“小樊笼”的绳子,嘴角微微上扬,看来那师叔倒是不小气,原本他说的这东西是在宗门计划外他送给自己这位师侄的见面礼,自己还觉得也是一般般而已,现在看来倒是不俗。 唐英看了看“小樊笼”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镇尺,欲言又止,心中念头万千,人要知足,这镇尺也不赖,就是长得丑了点,算了,不换了。 苏长莫看了眼周围几人,都无大碍,冲着司深看着的地方使了个眼色,几人皆心有灵犀,以心声交流。 “有几人?”徐京墨头也未回,问着身后司深。 “一共七人,具体是谁我看不清,他们都有秘法遮掩气息。” “还是老样子,首先护住司深,然后瞅准了一个,我们照死里打,我就不信还有不怕死的人。” 多少年来,和小镇周围少年之间打架斗殴,这是惯用的法子,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一个,然后照葫芦画瓢,依次而来,镇也能镇的住他们。 苏长莫看了眼地上白狐,眼神闪烁,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不用说话,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我们并无杀你之心。” 赤目白狐狐疑盯着少年,这个在及人中最弱的少年,在刚刚最后一次围杀自己时却最为果断,下手狠辣,刚刚那几次交手,要说收获最大,便是这苏姓少年。 白狐点了点头,苏长莫接着开口,“他们找了你们几位妖兽?” 白狐略有惊讶,这些少年不仅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而且确定那些藏在暗处的才是驱使自己主子,这份心智,到底从何而来,难道自己这些年境界退了,这伪装的天性也退化了? 穆浩儒收了长剑,蹲在白狐头顶,狠狠踩了一脚,一张清秀脸庞冲着苏长莫傻笑,这一脚就当是为哥刚刚报仇了,苏长莫无奈一笑。 穆浩儒低头凑近了些嘴角鲜血更甚的白狐,沉声说道:“那些人我们打交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不用想着还能为他们晃晃我们的眼,你怎么知道,我们这次来此不是专门为了等他们呢?”笑容阴森,目光狡黠。 白狐余光瞥着这位刚刚还一声浩然之气,最为正大光明的读书郎,有些犯迷糊,这些少年心性为何与其年龄如此不符,难道真的那些人拿自己当那“试金石”,知道自己会遭此难? 白狐心中隐隐有些怒气,在这深山老林呆了这么多年,今儿倒是被些毛头小子算计了?这座云涛山从外向内都是当年被抓来困在此处的妖兽,不过实力也是越加靠近山顶越加强大,自己往日按理说怎么也该住在那半山腰,受众人吹捧,求做座上宾的存在,可是奈何当年自己行为直接被化了个一干二净,就现在这点修为还是这几天刚刚恢复。 天生狐媚,吃的便是蛊惑人心的这碗饭,突然成了凡胎肉体,还被扔在一群豺狼虎豹之中,还带着个累赘,无奈之下,只能瑟缩在山脚处,躲着那一个个禽兽,之所以今日出现在此,也是前几日有“贵客”登门,谈了笔买卖罢了。 白狐吐了口血水,娇媚笑道:“既然既然如此清楚,那便猜一猜,会有几位前来侍奉几位公子啊。” 徐京墨最受不得这白狐的造作模样,妖里妖气,如蛆附身,一时间少年周身灵气渐渐凝聚,化为一把短剑悬在白狐胸口,“只有一次机会,我没什么耐心。” 白狐笑意渐渐收敛,眉聚成川,“说了就能放我?” “不能。” 白狐恶狠狠的盯着浓眉大眼,霸气横生的少年,咬牙开口:“妖兽就我一人,他们应该是修为受到压制,无法深入,加上我想独揽这笔生意,吓了吓他们,那几人便没有接着深入出山了,想来没有其他人。” 徐京墨阴森一笑,“你倒是乖巧。” 白狐瞬间横眉怒目,女子面容满脸羞红,这什么怪胎,前一句还见不得自己搔首弄姿,下一句自己到开始调戏人家,“公子倒是有一颗火热的内心啊。”白狐挣扎抹了把鬓角长发,俏生生朝着徐京墨抛了个媚眼。 “大爷的,真是受不了了,你们两个不是看对眼了吧?”唐英骂骂咧咧起身,揉了揉眼睛,看着那处山涧,还是山水风景好,再看两眼那两人,眼睛真该瞎了。 徐京墨对那白狐所言置若罔闻,只是心声对这几位少年说了一句,便迈步站在司深身前,短剑再次从袖中划出。 穆浩儒和苏长莫分别站在一排的最左和最右,依旧是一人执剑一人握拳。 唐英猛吸一口气,高声喊道:“哪个乌龟王八,敢来爷爷面前。” 徐京墨缓缓回头,唐英一个激灵,嘿嘿笑道:“你不算,你不算。” 手中镇尺轻拍左手手心,摇头晃脑,气沉丹田,再次开口,“爷爷在此,孙子还不现身?”余音出口之际,弓步向前,胳膊后抡,“山河”镇尺如箭离弦几乎脱手同时便在五六十丈的石涧轰然炸响,青石迸溅,灰尘四起。 三道人影冲天而起,出现瞬间便提剑前来,手中长剑皆是剑光璀璨,长虹如炼,徐京墨穆浩儒两人率先应敌,但是只是向前稍许距离便不再前冲,苏长莫和唐英守着司深,四处张望那位出现片刻便消失不见的冷峻黑衣少年。 徐京墨手中短剑比着刚刚对敌也是愈加娴熟,只是已然无法死死克制对面绿衫少女,二人一直都是以伤换伤,徐京墨心中郁愤,面前女子必然也是修为被压制,要是平常,自己应该早已命丧于此,心思稍起,手中短剑微微凌乱,穆浩儒也被对方一路压制,渐渐靠向徐京墨这边。 穆浩儒对战之人依旧是位女子,长得深得人心,一副江南人家小家碧玉模样,但是出剑狠辣,角度极其刁钻,手中那把长剑可长可短,难以捉摸,穆浩儒身上已经挂彩多出,唐英和苏长莫始终未曾出手相援,依旧神色紧张,紧紧围住司深。 那位冷峻少年一直不出现,他两人便不能离开一步,这种看不见的阴损袭杀,最是要命。 徐京墨短剑挥剑斜砍时被绿衫女子一剑刺在小臂,徐京墨短剑离手后撤,在刹那之间毫无还手能力,苏长莫微微调转脚尖方向,绿衫女子追身长剑刺出,徐京墨身前莫名出现一股吸力,灵气如水紧紧束缚在徐京墨周身,将少年身形扯向女子剑尖。 苏长莫和穆浩儒同时驰援,只是依然慢了半拍,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徐京墨身后,长剑横抹徐京墨腰腹,才堪堪迈出一步的苏长莫左脚为轴,一个转身,一把将司深扔向冷峻少年身旁,快若闪电。 地上白狐嘴角一丝冷笑,这三头猪刚刚在旁边呆了那么久,怎么还是这么笨,这点门道都没发现?看来只能指望其他了。 那绿衫女子和冷峻少年手中长剑皆离徐京墨身前寸许时,两人竟刹那间灵力凝滞,长剑再难递进分毫,冷峻少年迟缓回头看着司深,眼神惊恐,嘶哑出声:“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电光火石之间,穆浩儒从后向前,一剑贯穿冷峻少年腹部,见势不妙刚欲转身的绿衫女子被如虎扑兔的苏长莫一拳砸在后心,一口鲜血喷出,应声倒地,划出数丈,摇晃起身后,半边脸血肉模糊。 那位和穆浩儒对敌的江南女子在穆浩儒刺中冷峻少年同时,长剑同样刺进了穆浩儒腿部,只是还不待剑气侵袭穆浩儒肌肤,一直默不作声的唐英抬手,那把砸完石涧便消失的镇尺从天而降,生生将女子头颅砸进了地里。 心满意足的唐英拍了拍手,“大爷的宝贝都不知道飞上了几重天,这一冲而下还砸不死你?” 徐京墨之前慌乱神色消失的无影无踪,神态安静,从始至终一动不动。 那冷峻少年一开始依旧冲着司深,应该是之前和白狐对敌时听到了司深言语,如果他久久藏着不出,时间久了,几人便会真的方寸大乱,只是那少年依旧修心不够,自己刚刚露出一点破绽,就想着先解决掉一个,这才让自己的谋划得逞,得以反杀。 几位少年皆看着双眸光华璀璨的司深,竖起大拇指,点头微笑,唐英更是抱拳佯装行礼,“司公子这本事,当真是百试不爽,得天独厚,望尘莫及。” 苏长莫哭笑不得,刚刚浑身的杀意瞬间烟消云散,这场袭杀结束的太容易了些,自己其实还有套唯一看全的拳法还想试一下的,只能等等了。 穆浩儒看了地上重伤不醒的三人一眼,心中感叹更甚,司深这双眸异能,当真厉害。 “这些狗东西怎么办?老徐你还有绳子吗?” “没了,不过用不着绳子,杀了便是。” 徐京墨捡起地上短剑,环视地上三人,杀意凛然。 苏长莫眼神晦暗,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些事,达叔说过的,来此地的这些少年其实都是各宗的宝贝,极其难杀,就像当初自己问达叔“是不是有的人命就是要更加金贵些”,这些人,就是属于极其金贵的那一拨,金贵到对错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徐京墨短剑下刺那位冷峻少年,苏长莫微微眯眼,果不其然,三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京墨仿佛早就了然于胸,平静起身,微微抬头看着天上,你们又能护得了多久呢?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几人无形之中又站成一排,唐英高声朝着山下密林出口。 司深眨眼,“来了。” 三人自密林而出,迈步登山,楚玄,萧安,罗苏木。 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自下而上遥遥飘去,“你们那半瓶水道行还有斤几两?” 井中月 第三十章 小试身手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盯着楚玄,眼神复杂,这些外乡人会出手自己是知道的,而且会越来越多,大叔说过,这些人来此可不仅仅是是为了灵气或者气运,大道相争,活着的才有资格得到这些宗门的全力培养,所以这些明里暗里的出手那些老者的默许,其实也是为了试试他们值不得这些宗门带出小镇。 原本苏长莫一位经过了上次的那笔小生意,楚玄会稍显尴尬,不会出手,没想到却是自己想错了,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心性。 楚玄也看着苏长莫,目光毫不躲闪,双手交于腹前,站在苏长莫正对面,微微笑道:“我来此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我不会对你出手。” 自从拿回逆鳞,完全化为真龙之身,楚玄的气质愈显高贵,举手投足似乎更显霸气,但是苏长莫隐隐有一种感觉,现在这个看似越加高高在上额度楚玄若是受挫,将会比之以前打击更重,眼前的楚玄心境太过虚浮,就像小镇那些突然发了横财之人的嘴脸。 徐京墨站在苏长莫身边,看着如同女子孤芳自赏的楚玄,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不知为何就是打心底里觉得不管这楚玄多高境界,对自己热而言都没一丝危险,甚至不由自主的感到自己隐隐在俯视眼前这位中灵洲仙宗困龙渊的天之骄子。 这种目光让楚玄觉得极其不舒服,楚玄不由自护想要踏出一步,先一步捏死这个不知用什么龌龊手段的徐京墨,这种心境的突然转变,让楚玄瞬间忘掉了之前几人的观察和谋划。 看来还得火上浇把油,徐京墨向前跨了半步挡在苏长莫身前,玩味笑道,“不知为什么,每一次看见你,我都觉得不论你境界多高,我都能一脚踩死你,你说好不好笑。” 楚玄浑身金光乍现,化为一件龙鳞披风,瞬间离身,迎风招展,如一件极大剑刃,将徐京墨意欲一分为二。 罗苏木一声怒喝,想要拦下楚玄已经来不及,只得跟着出手,手中长剑直取苏长莫人头,苏长莫是第一次见罗苏木拔剑,上次自己只有挨打的份,对方也没动用修为,苏长莫突然间想要和罗苏木实实在在的厮杀一番,虽死无悔的那种。 罗苏木单手捏诀,未动一步,一手御剑术逼得苏长莫连连后退,赤手空拳硬接长剑,片刻间苏长莫胳膊之上皆是细密剑痕,衣衫被鲜血湿了大半。 罗苏木终于开始迈步不紧不慢的追着苏长莫,原本看着这几位蝼蚁和白狐与那三人的厮杀觉得几人实力在玄胎境已经确实不弱,所以三人做了一番谋划,力求今日即使杀不死也要打碎几人修行根基,可是一交手瞬间觉得之前两场拼杀已经对几人消耗极大,瞬间来了逗弄一番的兴致。 穆浩儒朝着司深使了个眼色,提剑杀向罗苏木,神色间从所未有的严肃。 罗苏木终于御剑而回,长剑在手,将苏长莫穆浩儒拖向更远处,罗苏木眼神戏谑,但是眼角阴狠之色渐渐加深,那个在那片梧桐叶下死死压下的杀心,春风吹又生。 徐京墨手中短剑和那件龙鳞披风你来我往,火花四溅,不过少年神色却更加亢奋,这柄短剑应该是极其不错的,原本第一眼看见楚玄用来充当长剑的披风,以为自己手中短剑也不知抗不抗得住几次针锋相对的硬碰硬,没想到却是不遑多让,隐隐更胜一筹,自己那位师叔当真是越来越让人觉得不错了。 楚玄一直没有近身,不是什么谋划,而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几位刚刚有点微末道行的泥腿子,近身,那不是脏了自己的手? 若是之前自己动手是占了便宜,现在大家一样的玄胎境,这种境况求之不得,正好让你们知道你们依旧是蝼蚁罢了。 唐英看着那个陌生少年萧安,守在司深身旁一动不动,即使看着其他两处战场有节节败退之意,依旧不为所动。 小镇少年中见过萧安的应该只有苏长莫一人,那日楚玄和萧安在酒楼门前的争执,其他人赶到时已经收场,也正是因为没有见过,但是依旧和罗苏木与楚玄走在一起,这让司深和唐英更为警惕。 萧安看着将信誓旦旦的围杀计划全然不顾的楚玄和罗苏木,嘴角冷笑连连。 自己虽在小镇露面极少,但是呆的时日不算短,只是一直待在那座买来的宅子罢了,本来的打算是等到小镇少年有了些许实力,自己便一个一个打过去,讲这些所谓的大道种子还未出家门,就碾成碎渣,让他们连那登山求道的心劲都没有。 意外的是罗苏木能主动上门,拉着自己一起走这一趟,还有那楚玄,一起做那最后收网之人,自己原本以为,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只是为了挣个高低,今日看来还是私仇的缘由更大些,不过都无所谓,举手之劳。 往后回了中灵洲,那年轻十人的席位,自己和那罗苏木与楚玄,该争还是得争。 “怎么称呼啊?”萧安解下腰间狭刀,拿在手中把玩,头也不抬的朝着唐英发问。 “你算哪根葱,大爷的名字你也配听?”唐英学着萧安动作,同样把玩着手中镇尺,只是略显笨拙。 萧安停步屈膝,抬眼笑道:“我叫萧安,中灵洲封魔楼,萧安。” “你也忒多情,我又没问你,大爷乐意听你名字?”唐英双眼眯起,睫毛狭长。 罗苏木在两人包夹之下,渐渐有些力有不逮,尽管苏长莫和穆浩儒两人都已负伤不轻,但是对敌应变却更加娴熟,这种进步速度,比着自己在暗处观摩时的冲击来的更大。 徐京墨其实从一开始比着楚玄就并没有差多少,何况出门前还向那位师叔专门了解了困龙渊的背景和道法之长短,也顺带学了那师叔嘴中的小小克制之法,拖得越久,自己便越得心应手。 楚玄的怡然自得渐渐成了恼羞成怒,那件龙鳞披风瞬间凝成一把长剑,剑身波光闪烁,如水涟漪,剑法虽是大开大合但是角度极其刁钻,甚是阴诡,哪里还有半点真龙之姿。 苏长莫和徐京墨两处战场真好在司深左右,三处成一条直线,两人离着中间都不太远。 穆浩儒长剑脱手,手中捏诀,那雪白长剑化为三十六柄,如一片彩云御风,将罗苏木团团围住,成一小小剑阵,杀力不大,但是纠缠裹挟,拖泥带水,极难摆脱。 苏长莫趁机站在一旁喘着粗气,身上伤口一眼未看,罗苏木怒火中山,一声暴喝,周身玄光如一倒扣白碗,瞬间数丈之大,将躲闪不及的穆浩儒弹飞,又如一牵线木偶般被一道灵力拉回,撞向罗苏木长剑。 萧安等着唐英说完,微微一笑,自己从来不屑于口舌之争,一切刀下皆明了。 狭刀出鞘,唐英还来不及动作,身体弯曲,腹部如被锤击倒飞而出,手中那把镇尺出手之时也稍有歪斜,擦着萧安耳边而过,带起一缕发丝轻扬。 萧安一刀出后毫无停滞,身体眨眼间来到司深面前,刀尖贴着胸口衣服。 一直闭眼的司深双眸如星,萧安刹那神色大变,手中狭刀也不顾,朝着司深胸口再推出一掌,抽身后退,苏长莫对同样危险的穆浩儒看也没看,仿佛预谋般已经站在萧安后退的必经之地,一腿扫出,萧安依旧被刚刚的感觉吓得惊魂未定,只想着快点离开这异瞳少年越远越好,不想与苏长莫交手,身体在空中微微一侧,准备和苏长莫擦身而过。 被砸在地上深坑中的唐英擦着嘴角鲜血,暗骂了一声,“这么蠢的人还浪费大爷一口血,真是得不偿失。” 堪堪躲过苏长莫的萧安额头被凭空出现的镇尺轰然撞上,萧安身体一个趔趄头顶鲜血便瞬间盖住了半边脸,少年郁愤难平,索性冲着近在眼前的苏长莫一掌劈下,掌外刀芒数寸长。 只是还不待必杀一掌靠近苏长莫,那原本该在徐京墨手中的短刀,插进萧安大腿,贯穿而出,滴血未溅,只是将将少年萧安如箭上翎羽,带向穆浩儒一侧,钉在一块青石上。 徐京墨在短刀离手瞬间,照着那位师叔所说,引灵气冲击丹田,腹部蓦然腾起一条金龙虚影,将一脸呆滞的楚玄衔在金龙嘴中,砸在了百丈外的密林,瞧着那树倒石裂的模样,任他再强,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那看着毫无招架之力被扯向长剑的穆浩儒,在进入到罗苏木身外的灵气罩中时,手中凭空出现了那本“浩然”,少年唇齿轻动,云涛山上四处飘来肉眼可见的浩然之气,交错凝练,宛如另一个“小樊笼”,将罗苏木捆的如同蚕蛹。 几位少年起身,相互对视,看着彼此皆是鲜血满身,破烂不堪的狼狈模样,哈哈大笑。 司深呆滞了片刻,瘫倒在地上,几人围在一旁叫了片刻才叫醒。 萧安不比白狐和之前那三人,司深困得的那个刹那,耗尽了一身本就稀薄的灵力。 唐英一脸疼爱的捧着自己的“山河”镇尺,碎步小跑将血肉模糊的楚玄和蚕蛹罗苏木摆在一起,又将钉在青石上的已经昏迷的萧安生生拔下,也给脱了过来,顺带还拔出啦那把短剑还给徐京墨。 苏长莫也坐倒在地上,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当所有人都一致一位司深是哪个漏洞的时候,那便是自己这边的机会,一击即中的机会,所幸每次大家都抓得住,一切都在计划中。 今日几人第一次小试身手,也算在这修行路上迈了一小步,果然还是玄修之间和凡尘俗世差不了几分,一样耗费心神。 楚玄翻了个身,破烂不堪的脸上挣扎开口,“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背后是我们,所以之前假装是在全力御敌也是做给我们看的?” “你说呢?”徐京墨讥讽笑道。 “可是有什么用呢?你们开心嘛?我们依旧一个都不会死。” 苏长莫盯着血肉模糊不看但是已经言辞骄傲的楚玄,缓缓开口道:“我们当然知道你们死不了,那你觉得我们死得了?要是真的会死我们会和你们这般拼杀?”。 楚玄瞬间两个藕断丝连的眼帘,两只眼睛明亮如烛,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他们为什么默许就变得顺理成章,可笑自己几人还找了白狐,又找了那三位出头鸟。少年冷笑一声又闭眼不语。 “七个。”司深依旧有些气喘吁吁。 “还有一个。”徐京墨擦了把嘴角溢出的鲜血,看向穆浩儒。 此时几人已经真的力竭而不是之前的谋划,这三人着实难以应付,艰难程度超出几人预料,唯独剩下穆浩儒,伤势最轻,灵力最高。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藏书阁外,云涛山上,穆浩儒战力最强。 几位少年惊悚回头,小沙弥居缘晃着身上的宽大袈裟,提溜着一根齐腰的纤细树枝,诵着佛经顺着山路,悠然而来。 井中月 第三十一章 佛经不够,拳头来凑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几位少年和前一秒百丈之外下一秒咫尺之间的居缘面面相觑,相互无言,目光审视。 居缘袈裟微动,穆浩儒瞬间握紧手中长剑。 袈裟下露出个大拇指,摇头晃脑,“厉害啊,你们是怎么揍扁地上这三人的?瞧着可都不是你们能应付的。” 众人紧绷的心声瞬间松了一口气,唐英瞪了眼一脸疑问的小光头,“你又怎么来这里了?别说是偶遇?” 云涛山向来封山,小镇居民从未上来过,外乡人更不可能平白无故来此地,昨日官衙才传出这些年纪小的玄修可以上山去转转,今儿怎么可能都如此机缘巧合碰到一起。 居缘左右摇了摇头,迷茫回道:“我也不知道啊,师傅说让我来此地,还说能遇见你们,然后就将我一把扔在了这座山下,我瞧着有很多人走过的痕迹,一路就上来了。” 少年言语越到后面,眼神越加明朗,看着眼前此情此景,瞬间明白师傅用意,小和尚心中微微有些嗔怒,要结善缘也要看人家需不需要啊,既然早就算到了也不明说,搞得自己姗姗来迟,更像是看笑话。 要不然自己把地上那三人再打一顿?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苏长莫瞧着居缘阴晴不定的脸色,嘿嘿一笑,“正好我们没得一点力气了,你帮我们带着这三人,一起出山。” 居缘摸了摸脑袋,一脸狐疑,却欲言又止。 徐京墨瞥了一眼就觉得小和尚还有心事,冷冷开口道:“怎么了,有话就直说,这里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别费那心劲。” 居缘宁凝眉,看了眼身上破烂不安,布满血迹的徐京墨,这人说话听着不舒服,但是道理还是有的,居缘扔掉手中树枝,蹲在司深身后帮着恢复点灵气,“么得啥事,只是以为既然揍扁了他们为何还要带出去,我还以为你们会杀了了事。” 自己修的从来不是什么菩萨心肠,而是杀伐果断的金刚道,至于普度众生那是自然,但是不影响不了自己杀伐果断。 几位少年一脸惊讶的看着头顶发光,袈裟垂地的居缘,出家人杀心也如此大? 在小镇里是没有寺庙佛陀的,以前也只见过路过歇脚的凡间和尚,眼前这小沙弥和他那位师傅,算是几人第一次说过话有过接触的佛家之人,这小沙弥和之前在书上看来的慈悲为怀大相径庭。 “你们修佛的如今都如此暴躁吗?哎……世风日下啊。” 唐英坐在地上,手中镇尺抵着下巴,神色失望的悠悠叹气。 “修佛之人也是人,断得了七情六欲可是不会断是非曲直。”居缘甩了甩没有一丝秀发的小脑袋,有一丝小惆怅,空有潘安之貌,没得一点秀发,再风流倜傥的动作,也是差了一点,一点都不飘逸。 “听你这话你知道是他们招惹的我们?” “那是,这点眼力劲能没有?再说各位兄弟的是啥人我能不知道吗?” 苏长莫瞧着小沙弥动作,忍俊不禁,一声嗤笑,结果腹部吃痛,龇牙咧嘴别过头去,朝着居缘晃了晃大拇指,“受教了。”。 这个生性跳脱的小沙弥,总能让自己看到穆浩儒小时候的样子,那仅存的一点戒心也烟消云散。 “走吧,下山,之前那三人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去了何处,就留在此若他们卷土重来那我们就真的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居缘收回搭在司深肩头的手,惊讶道“还有三人?你们揍倒了六个人呢?厉害啊,比着我也差不了多少了吗。” 几人憋笑不再搭话,这唠唠叨叨的劲儿和唐英有啥区别?只要一直接话那还能停得下来? 徐京墨走到白狐身边,收回了那条“小樊笼”,“像我们出手有过,陪我们过招有功,一笔勾销,滚吧。” 白狐一手撑地缓缓起身,被那条“小樊笼”灼烫的浑身布满黑色焦痕,“当真?” “无仇无怨,只是你自己没脑子撞上来罢了,还非得我们在你身上多浪费几分力气?” 居缘看着摇摇欲坠的白狐,神色思索,微微皱眉,这白狐和那座寺里的那只老东西长得不像,可是这味道倒是有几分相似。 白狐势力虽不如以前,但是毕竟修行路上趟过太多遍,知道几位少年没有一丝杀气,言语属实,心神放松之下,败在几位毛头小子手上的羞愤不由自主又想在在言语上找回,脱口而出道:“各位公子已经在奴家身上使了这么大力气,再多几分,奴家还是受得住的。” 轻撩衣衫,拍灰拢发,薄唇微抿。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居缘双脚不停交换点地,双目紧闭,最终念念不停。 “你是真要要找死?”徐京墨转身横眉冷目盯着白狐那双赤目。 唐英掰着手指还在细品白狐莫名其妙的话,蓦然神色大变,指着徐京墨吼道“老徐啊,想不到你藏的这么深,居然能比我想明白过来,高人啊。” 前一秒还稍显紧张的白狐瞬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少年,真是个妙人。 果不其然,一脸冷峻神色的徐京墨瞬间破功,尴尬回头瞪了一眼唐英,索性直接转过身前,对那白狐不管不问。 瞬间到了山下数里外云端的白狐迟疑停步,转头看去,苍茫大山,如蝇少年,清秀单薄,心中微微一叹,一个闪身又出现在几人周围。 唐英晃着提在手中的镇尺,戏谑道:“这么舍不得?你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们家老徐了吧?” “闭嘴。”异口同声,一男一女。 望山望树,看水观石,苏长莫几人皆一脸正气凛然,东张西望,闭口不言,瞬间寄情山水中。 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白狐嘴角微动,看着几位少年神态,难得的双颊泛红,这些清瘦背影,赤子心性如萌芽春草,不染纤尘色清味雅,人间难得。 “还有一人,就在附近,跟其他人不一样,难以察觉,但是我闻得到。” 白狐言语平静,娓娓道来,几位少年纷纷提剑握拳,神色戒备,只是几人后背,皆留给同样手中提剑的白狐,毫不设防,杀心可能起于遥遥一眼,信任也会生于只言片语,人心古怪,向来如此。 苏长莫将司深拉到自己身边,拍了拍少年肩膀,示意无妨,出门时达叔说过,修行那本“三元玄胎”的自己同境交手,极其难死,自己这副身体便可以挡住那个万一。 还有一人迟迟未现身几人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就在附近,还有白狐的那句“和其他人不一样”让苏长莫眉头紧皱,若论古怪非他莫属。 双眼紧闭的居缘感到身边的杀气之际瞬间睁眼,看着一个个的神色紧张,疑惑问道:“她刚说的那一人很厉害?” 居缘紧了紧袈裟,一会儿可别掉了,自己原本还觉得今儿没帮上忙心里郁闷,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不管什么东西,都是可以救赎得,那么多的佛经,听不进去这本,那就换一本讲嘛,自己脑中那可是佛经最多。 “不知道是谁,没有见过,只是现在我们都没几分力气的,是谁来都招架不住。”唐英难得严肃,一字一句说的极其认真。 居缘嘴角含笑,潇洒甩了甩袈裟,昂首迈出一步,“这有啥怕,不还有我嘛,我正愁今儿没打架……呸……没劝人浪子回头呢,不用紧张,不是我说,我讲经讲得好,打架也是不赖的,你们一群都不一定打得过我。” 依旧站在最前的徐京墨转头,“当真?” “那当然,咱脑子里佛经老多了。”居缘踱着细碎小步,说着脑子却手捂肚子不停转圈。 穆浩儒蓦然觉得心烦意乱,一股厌恶之意油然而生,抬头看了看四周无恙,刚欲开口说话,只见苏长莫瞬间搂着司深脖子,将其压在自己身下,无人身影,一道幽光匕首,几乎与苏长莫胳膊同时到达司深脖颈处,划过寸许便被苏长莫胳膊隔开,只是少年胳膊鲜血喷涌而出,如树剥皮,白骨外露。 匕首绕过几人,出乎意料的刺向白狐,刚刚和几位少年对敌就已经力竭的白狐之堪堪挡住一击,便被瞬间洞穿整个腹部,颓然倒地。 那块原先钉着萧安的青石上,一道黑烟缭绕的模糊身影飘忽不定,苏长莫极目而视,果不其然,琅玕披头散发,如同厉鬼,狡黠而笑。 一道极其尖锐刺耳的声音沙哑响起,“一个个蠢材,真是浪费了我的期望。” 地上早已清醒的三人挣扎看了一眼,便了然于心,这句话便是说给自己几人听得。 琅玕站起身来,整个人如同虚幻,看了眼严阵以待的几位少年,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三人,不断打量思索。 自己从那碑林处出来后便一直尾随在罗苏木几人之后,凭着自身秘法还有小镇对所有人的压制,才以至于亲眼目睹楚玄等人的一举一动却不被察觉,原本想的是黄雀在后,等到双方两败俱伤,自己把所有人吃的点滴不剩,可是这几人是在太蠢。 “杀你们,我举手之劳,只不过你们现在都有宗门,说不定那些老家伙会破坏规矩出手,所以,我们做个交易吧?” 琅玕手指间那把黝黑匕首飞转如碟。 “你想怎样?”徐京墨沉声回道。 眼前此人,拿捏不定,从那里还能爬出来,把罗苏木等人玩弄鼓掌间,阴狠毒辣,实力不俗,很是麻烦。 “你把他们和那只白狐给我,让我饱餐一顿,你们随意离开。” 琅玕指着地上几人,血红舌头在嘴边游走,眸中贪婪,呼之欲出。 苏长莫将白狐扶起,放在罗苏木三人身旁,继而转头盯着琅玕。 今日这场争斗,从一开始,几人就是有所预料的,比着小镇少年的复仇之心,这些外来天才的骄傲使得他们不得不出手,在自己尚有实力之际,将小镇少年能杀则杀,能伤则伤,最好是打怕了,一口看着他们连个相争的心劲儿都没,所以只要自己耐得住,他们必然出手。 可是即便如此,其实自己和唐英等对罗苏木几人都没有杀心,最多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争个强弱罢了,但是此时对琅玕,所有人都有了杀心。 几人严阵以待之际,一直仔细观察的居缘突然开口,“这就是那最后一个?” 唐英给苏长莫处理完触目惊心的胳膊,冷声道:“嗯。” 居缘大笑,朝着琅玕而去,几人欲开口相拦,居缘提前摆了摆胳膊。 双拳在自己胸前一次次相撞的居缘开口道:“没事,就这鬼东西,十个都不够我打,正好也让你们看看,打架应该这么打。” 琅玕一脸嘲讽,握住匕首,身形越来越缥缈,不怕死?那正好杀鸡儆猴。 “你刚说杀人是举手之劳?”居缘金刚怒目,威严开口。 “是又如何?”琅玕又是一阵奸笑。 居缘嘴角微扬,一把扯下袈裟向前扔去,一朵摇曳莲花瞬间出现在如烟似雾的琅玕身上,只将琅玕面目狰狞的脑袋露在外面,居缘闲庭信步到了如同粽子的琅玕身边,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朝着琅玕脑袋砸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我让你举手之劳,对你这种人,佛经不够,那就拳头来凑” 山上众人,瞠目结舌,琅玕脑袋,早已没入地中,唯见沙弥挥拳,尘土飞扬。 井中月 第三十二章,坐地分赃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L ? F? T €浽4BE驧稳8摂4V? 8APPS& 2 1SPSU(L焬?Kㄐ嵩-嵴骫 & M i c r o s o f t . M i c r o s o f t E d g e _ 8 w e k y b 3 d 8 b b w e ?  井中月 第三十三章 坐地分赃(上)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原本想要带着罗苏木等一起下山的几人最终还是作罢,既然那些宗门的长老师尊已经默许,那么今日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人家一清二楚,甚至乐见其成,即使带人当面对质又有何用,论一论对错吗?显然太过可笑,思前想后,属实没得什么意义,还徒增辛劳。 但是带不走不代表不能解解气,在唐英的“善意”提醒下,几人轻车熟路的挖了四个坑,深及肩膀,居缘又用秘法将琅玕打成人形,和罗苏木等一起埋了下去,只露出四个脑袋在外,这才离去。 琅玕已经头如斗大,五官相互打架彼此挤压,不可辨识,那微微一条缝隙中的目光格外愤怒。 唐英扛着镇尺,背身对着地上的四颗脑袋,遥遥举起胳膊,竖着两个手指。 杀人,亦诛心。 至于那一直在几人心中无关紧要的白狐,不愿跟着几位少年下山,消失在了云涛山深处。 山道上的几人将居缘众星捧月,吹捧询问喋喋不休,那电光火石间的雷霆出击,风轻云淡潇洒写意,委实风流,这些外乡少年之间的切磋,包括跟小镇少年的争执冲突次数不算少,刚开始看到楚玄萧安出手的一脸茫然,到后来的和罗苏木的冲突感觉高不可攀,到最后的袭杀如同蚍蜉撼树,都给几位少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但是今日居缘的出手,颠覆了之前少年们的认知,原来真正的高手可以如此举重若轻的碾压,如此的“不讲道理”。这应该才是梦想中真正的仙人之姿。 苏长莫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居缘,一时间突然想到了钟无魅说的那占尽千古风流的五人,他们应该就是如此吧。 徐京墨扭头看了看身侧一身鲜血但是嘴角却隐隐发笑的苏长莫,戏笑道:“这就解气了?”。 苏长莫心神恍惚之际被少年一声言语吓得脖子一缩,略有尴尬。 “怂样。”徐京墨又一声嗤笑,低头把玩着手中短剑。 苏长莫沉思良久,缓缓开口,“其实与他们交手不是为了出那一口恶气,只是想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能走这条路而已。” 徐京墨头也没抬,沉声道,“我知道,你啊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活该。” 记好不记恶,遇到好人还有可能因祸得福,遇到恶人那便是万劫不复,可这世间好人能有几个,收了短剑,徐京墨抬头望山下着小镇,确实小了点。 “这老好人的德行什么时候能改改,看你刚动手时的模样,可是威武得很啊。” 苏长莫嘿嘿一笑,眼神躲闪,“我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好,以前更多的是不敢而已。” 徐京墨微微有些惊讶,瞧着大战时毫不胆怯此时却毫无底气的少年,嘴角扬的更高,“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原来也可以做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苏长莫平瞥了眼自己的胳膊,接着说道:“很不敢想的事。” 徐京墨一胳膊砸在苏长莫肩膀上,少年吃痛一声,身体一个趔趄又被徐京墨紧紧搂住。 “这世间的好与坏,善与恶,不过是大部分人为了大家都活的舒服些痛快些,好处更多些,画起了一个个条条框框,好让后人们照着规矩来,图个省心省力,但并不意味着那些东西都是对的。” 瞥了眼低头沉思的少年,徐京墨声音轻了些。 “世间善恶从来只需问自己,书上的圣贤道理也要因时而异,因人而异。若是只顾恪守陈规,读书就该叫‘背书’,既然叫了读书,那就要明白那个读字之意不是吗?” 苏长莫微微抬起头。 “‘读’字从言卖声,从言意为听从先贤之言,学于先贤之意,而卖声则为要自己发声,发什么声?必然不是再陈述一遍先贤所言,而是要发出自己的声,那就要你自己有所思所悟,对那些经典教义,取其精良,弃其糟粕,甚至错则改之。” 徐京墨慷慨激昂,苏长莫有点哑然失笑,这些话是偶然一次在苍桐山上玩耍时,老夫子遇见几人闲聊所说,当时自己也是没听得太懂,只有徐京墨起身拍手大声称赞,穆浩儒冲着老夫子微微怒道:“离经背义,狂妄自大。” 今日再听见,倒是有点风味不同,苏长莫莫然一笑,“你去给小浩说说这话。” 徐京墨瞬间哈哈大笑,搂着少年的胳膊又紧了几分,“总有一天,他会懂得。” 穆浩儒读的确实是那一身正气,但是终究还是太小,等到终有一天自己肚子里的道理相互打架的时候,他总会知道的,虽说读死书读的越深最后如同刻在骨子里越难改变,但徐京墨一点不担心穆浩儒过不去这道心关。 从来对分别没什么感觉得徐京墨突然有一丝伤感,这三山一镇,以后便越来越远。 之前问过那位师叔小镇少年天赋如何,得到的结果是除了苏长莫,其他人都用不着担心,只是今日看来,倒是可以放心。 苏长莫耳根微红,突然开口道:“今儿我打架好看吗?” 徐京墨眼如铜铃,一脸诧异,哽了半天缓缓开口道:“你脑子没事吧?一个大男人问好看不好看?男人打架,那该问霸气不霸气。” 苏长莫头低得更深。 “是好看的。”笑着瞪了眼少年,徐京墨轻声细语,言语赞赏。 浑身疼痛,依旧渗血的苏长莫笑的更欢。 ———————————————— 夫子庙内大袖如云的达歌笑意盈盈的出现在围着棋盘争的面红耳赤的三人面前。观棋一旁,高声指点的老拐瞬间放下手中的花生,一脸的拒之千里。 老夫子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头,神色尴尬,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先生来此有事?” “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读书人的气量咋个那么小?” 一点都不见外的达歌顺势坐在棋盘四周唯一的空位上,从老拐面前的小碟抓了一大把花生,嘿嘿一笑。 老夫子赶紧出声,堵住达歌话茬,“问清了缘由才好招待不是?避免待客不周嘛。” 达歌播着花生,憋着笑意,看来上次下手确实重了点,打怕了,还是怕旧事重提,丢了颜面?读书人的脸皮可真是薄,要是都跟那位一样,学宫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红莲若有所思的看着三人神色,眼神思索,想来这位就是老夫子说的那位朋友了,只是瞧着这关系似乎不是很好,想来应该也是此人那日将自己拽下来遇到那几位少年,今日倒是见了庐山真面目。 达歌微眯着眼,仔细看着红莲身上的袈裟,调侃道:“穿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鲜艳,这料子是真的好。” 红莲惊讶开口,“施主识的这袈裟?” “见过的,次数不多,这袈裟,威风的很呐。” 红莲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搭话,只是心中惊讶更甚,此人不仅道行深不可测,来历必然不小,只是数万年间,从自己在这袈裟身旁,到如今自己穿着这袈裟,为何自己对此人一点印象都无。 达歌看了下那那光头之下格外清楚地额头愁纹,似是知道老僧心中所想,轻声笑道:“那时你还太小,咱们确实没见过,不像我跟夫子,是打过照面的。” 老夫子佯装镇定品起了手边的一杯茶,聊就聊又提我作甚,何况我也不记得啊。 达歌放下手中花生壳,挪了挪坐垫,笑道:“说你们修心有成吧,个个毛病不浅,说你们修心差吧,你们还能在此安然下棋,真是费解。” 老夫子摇了摇头,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搭理也不行,还是赶紧送走最为妙,“先生有话直说。” 达歌收了笑容,分别扫过三人“难得的读书种子做学生还被人打,养了那么多年等同亲生的孩子被人伤,自己带着千里而来弟子挨欺负,难道就没个说法?” 红莲额头皱纹更加明显,自己的弟子挨欺负了?自己是看得见的啊。 老拐丢掉瓜子,神色思索。 老夫子无奈只得自己开口,“先生到底何意,还请明说。” 达歌坐直了身子,正了正衣衫,“如今这些孩子,天赋跟脚在那些王八蛋眼里早就清清楚楚,遮遮掩掩有的意思?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那就摆到桌面上来说,有了争斗,那就有对错,孩子们没法说,做长辈的也没得能力去辩上一辩吗?守了欺负难道没得赔偿吗?” 老拐眼睛放光,难得开口:“谢先生指点。” 达歌笑着点了点头,“这不是还没去他们宗门吗,那就还不是他们的人,赔偿是必须的,要是他们耍狠,那就一起揍他们啊,你们很弱吗?再说了,这是在灵墟洲的地盘上,那位重金聘请的看门人能不为你们说话?说不定去诉诉苦,它都能第一个出剑,为子孙后代谋福祉的事,难道比不上这一盘棋?” 棋盘周围除了老拐神采飞扬,其余二人,哭笑不得,皆低眉垂眼,默不作声,自己怎么着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真要去干这死皮赖脸胡搅蛮缠趁火打劫的勾当? 达歌皱眉,“我说的不对吗?” 老夫子瞬间色变,起身作揖道:“先生说的在理。” 红莲也尴尬起身,看向一个劲使眼色的老夫子,缓缓抬步。 达歌弯了弯腰,手捂额头,反应这么慢还是欠打啊,你看看揍过的迂腐读书人,多像个小机灵鬼。 青衣大袖长挥,还未离开的三人瞬间消失,接着凭空出现在小镇云端之上,三人头顶皆被一巴掌拍出个大包,相视无语,脸色涨红。 红莲望了望苍桐山,心中惊涛不休,此人如此之强? 在老拐的解说带领下,红莲和老夫子不情不愿的跟着落向小镇。 达歌叹了口气,隔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威风的。 小镇数处一次灵气波动,崩炸不停,衙署之内也是一柄道剑长虹挂空,急掠而出。 捻子落定,达歌嬉笑连连,坐地分赃,人间最美不过。 井中月 第三十四章 坐地分赃(下)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来去不过一炷香,原本空落落的书桌上便是琳琅满目,达歌看着满载而归但是神色满脸羞愧的三人,甚是欣慰。 出门时最是开怀的老拐此时也是霜打的茄子,倒不是受伤,而是脸上实在挂不住。 三人一顿胡搅蛮缠,什么神机阁,什么北玄圣宫,一家家的打砸过去,还有那位闻风而来却被老夫子一顿诉苦感动的提剑相助的看门人齐康,四人行径,和世俗间的敲诈勒索毫无二致,着实丢尽了玄修脸面,每次转身离开之时,都惹得别人一顿口水横飞,得亏跑得快,不然今日三人都得换套衣服不可。 达歌双手抱拳摇个不停,“意料之外意料之外啊。” 老夫子转身坐在棋盘边,盯着棋盘一言不发,狗屁的意料之外,搞得好像我三人太贪心一样,不都是你自己的算计。 老拐虽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心里还是开心的,这么多年,这算是第一次为那小家伙出头,憋了十几年的一口郁气,终于散了些,今儿下手狠点也属正常。 红莲老僧本就不甚在意此事,只是对眼前的青衣男子,老夫子口中的朋友更加好奇,再加上自己从初来此地便陷入此人算计,此时更想一探究竟,到底是何方神圣,为那少年做这一切又是什么打算。 达歌仔细看了看桌上物件,频频点头,正气凛然道“各位果然是些好师长,为弟子传人耗尽心神,令人仰慕,那么剩下的脏活累活就都由我来,这些东西我会亲自送到那些少年手中,各位歇息,走了不送。” 红莲连忙抬手,眼前男子和那桌上物件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还等着寒暄两句嘻嘻问问缘由,现在看来只能作罢,这人性情委实太怪了些。 老僧落座,老拐紧随其后,老夫子盯着棋盘眼神思索,眉头紧皱。 红莲看了眼棋盘,疑惑问道:“有问题?” “没什么大事,只是这棋盘只落一子,原本只是劣势依旧有诸多胜率的白子便成必输之局,且绝无生机。下得倒是妙。” “哦?”红莲拽了拽袈裟,俯身同样盯着棋盘。 能成功避开所有生路,下成必死之局,难道不是赢? 老拐毫不在乎棋局走势,抓着把花生站在窗口,也不知道小莫不会不会拿到最好的宝贝,最多也行,自己离开宗门,做了这么多年的孤家寡人,家底太薄,那达歌耗费如此多的心神在小莫身上,自己虽然搞不懂,但是背后因果必然极大,看样子这孩子是注定要走上这条路,所以宝贝不论好好坏,多多益善。 达歌出现在酒楼,“碰巧”夏翎刚刚在一楼落座,瞧着少女避之不及的神情,男子笑着做到对面,“夏姑娘也担心那些小子出个意外?” 夏翎把玩着手中墨扇,怪神道:“有先生这般高人在此,想死都难,有何可担心。” 青衣鼓荡的达歌一手举杯饮酒,一手练练挥手,“说笑了,说笑了 ,我这不是也担心的进进出出忐忑难安啊。” 少女一声冷哼,讥讽之意呼之欲出,这几日虽然同用一个方子药浴,效果显著,自己体魄变化惊人,但是这几日这位为老不尊的高人对自己的调侃也是丝毫不少,所以面对这装傻充愣,鲜廉寡耻的人,半点情面不用。有能耐就把给我的都收回去。 达歌莫名被酒水呛了下,对少女心思似是一清二楚,微微故作失望的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低声呢喃:“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夏翎对男子神色置若罔闻,趴在桌子上一根手指轻敲桌面。 “你到底什么境界?” “那要是细说起来可就高了去了。”达歌抖抖大袖,瞬间拔直后背。 “好了,不用说了。那你可知天尊之后是什么?” 达歌意味深长的看着少女,低头笑道“你知道?” 夏翎不再言语,低头看着桌面,与聪明人讲话就是不费力气。 达歌转头看着门口,苏长莫几人鱼贯而入,唐英更是亲昵的搂着居缘肩膀,已然一副大哥做派。 少女神色微凛,瞬间又恢复正常。 几人朝着达歌行礼,冲着夏翎同样点头致意后从别处拿了几把凳子,众人挤在一张桌子,苏长莫被一来二去挤到了紧挨着夏翎,少年神色有些困窘,满身的血腥味和没干透的血迹,别一不小心沾到夏姑娘身上,苏长莫做的极其拘谨,心生紧张,为啥比着和人厮杀更加难受。 蛛丝马迹,夏翎尽收眼底,没来由的瞪了眼苏长莫,冷声道:“我再死人堆里爬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用不着如此忌讳。” 苏长莫点头称是,内心紧张却是更甚,夏姑娘这眼神真好,难道能看透人心? “胳膊没事?”达歌轻声问道。 苏长莫晃了晃胳膊,扬着下巴,“已经无碍,大叔的药丸果真是那仙丹,还没下山伤口便已经愈合,歇息两天就能彻底恢复。” 达歌摆手,示意少年放下胳膊。 唐英听着苏长莫话音刚落便开始唾沫横飞,达歌一边笑着点头,一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酒杯。 少年一段添油加醋,将几场其实都是片刻之间见分晓的厮杀描绘的恢弘无比,在座几人仿佛都成了那天上仙人,厉害的不行,着墨最多,当然还是自己和居缘。 原本被吹捧一路的居缘此时也有点招架不住,实在是说的有些离谱了。 夏翎和达歌始终面带微笑,安安静静听着少年气喘吁吁说完前因后果。 达歌最后只伸出个大拇指,冲着几人绕了一圈,“人间龙凤。” 少年们原本有些尴尬的神色瞬间有了笑意。苏长莫听见龙凤两字偷偷看了夏翎一眼,嘴角隐隐一笑。 少女一扇子砸在苏长莫额头,声音清脆,几人少年开心之际被吓了一跳,皆一脸疑惑的盯着两人。 苏长莫揉了揉额头,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达叔,“达叔,我们将那几人丢在山上没事吧。” “丢?”达歌举杯又放下,眼神询问。 “什么丢,是埋。四个人清一色的倒栽葱埋了下去。”唐英气鼓鼓的双臂环胸,高声回道。 “为何不杀?” 徐京墨蹙眉,沉声回道:“今日之事若不是那些师门长辈允许,他们如何敢下杀手,终究是人家想试试我们够不够格,我们即使有能力杀死他们,也是绝无可能的,那些宗门要是真不在意那些少年,还煞费苦心带来此处干嘛!何况他们也不差,同为所谓的天才种子,人家彼此之间终究是感情更深些,这些我们都知道的道理先生不会不知道,所以先生这话问的,没意思。” “聪明。” “有什么聪明的,还不是杀不了,白忙活一场,何况我们自己也受了伤。”一只安静的穆浩儒轻声开口,言语间满是失望,圣人也曾有言,血债还需血偿。 男子微微愣神,想不到心结最难消的竟是他,看来读书人有了杀心,真是个头疼的事,穆浩儒说的在理,但是自己总不能现在就教他们如此嫉恶如仇杀伐狠辣,达歌欲言又止。 夏翎翻了个白眼,婉转笑道:“杀人不过是最痛快的方式,但不是对我们自己来说最解恨的,真要解恨,那就要让对方生不如死。” 达歌眉头皱的更紧,能不能给教点好的,能不能留几个赤子之心的少年郎。 夏翎看都不看达歌,自顾自说道:“修行之人越是到了后面,心境就是每次提升修为最大的难关,对你们来说最好的报仇方式就是让他们活着,但是一辈子都活在你们身后,求痛快不行,求死不能。” 几位少年眼底担忧继而转为踌躇满怀。居缘摸了摸脑袋,仔细端详着夏翎,缓缓开口道:“这位姑娘有大智慧。” 达歌看着少年们在邪路上越走越远,连忙开口道:“既然知道是那些老王八蛋默许的,那你们恨不恨他们?” 唐英双手抱着后脑勺,悠然说道:“有啥可恨的,和人家又没得交情,不帮我们也是正常。”邪魅一笑,少年接着说道:“但是我们也猜到了,我们自己也绝对死不了,所以才敢放手一搏,没有顾虑。” “为何?”达歌再一次有些意外,少年们虽无怨恨,但是对这世间第一印象却也不是美善的一面。 “就凭他们花了那么多代价来此,争来抢去才搞到手,我不相信他们乐意带着几条尸体回去。”唐英信誓旦旦,言语笃定。 达歌心间有些五味杂陈,轻轻举杯,苦涩笑道:“年少聪慧,少年老成。” 这狗屁世道,终究是让少年少了少年气。 几位少年有些莫名其妙,苏长莫心里有些不大舒服,虽不清楚原因,但看着达叔应该是不太高兴。 “你们今日做得极好,对敌之时出招也好,事后处理也甚是得当,我知道你们心里依然有一丝丝的怨气,是不是觉得没人替你们出头,即使想去掰掰手腕讲讲对错也没得依仗?” 徐京墨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不废话吗。” 达歌挥袖,小小酒桌霎时间琳琅满目宝光流转,长剑玉石,符篆香囊,堆了个满满当当。 几人苍白脸色也瞬间红光满面,唐英一件一件摸过去,这些宝贝,得值多少钱啊。 “这些东西是我向各家宗门讨要来的,他们想看个天赋高低,可终究是咱涉险不是,辛苦费还是要有的,既然伤了我们赔偿那也是必须的,有我在,谁敢说你们没得依仗,以后打架往狠了揍,对错也要争上一争,东西不多,打架将就着分。” 起身负手举杯,言之凿凿,正气凛然。 几人已经看傻了眼,只觉得眼前之一袭青衣,风流潇洒,胜比亲生爹娘。说着不多,但是好歹十几件,少年们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夏翎微微抬头看着还沉浸在被仰慕的虚荣之中的达歌,一声嗤笑:“给分分东西吧,可别急死一个两个的,不好收场。” 自己的眼光算不上差,眼前这些物件,品阶都不低,至少圣境之下,绝对算是稀罕物,其中有那么几件,就是寻常仙人境,也得争上一争,这么多东西,真是他一家一家讨来的?夏翎还是有些不信。 达歌恍然回神,点头落座,“这些东西我来分你们没意见?” 众人连连点头,各个摩拳擦掌只想着收入囊中,至于好坏,自己这几人之间还会计较这些?那还算得上十几年的生死兄弟? 达歌看着桌上物件刚准备开口,苏长莫恍然大悟般低声道,“这些东西,见者有份,如何?” 少年几人心领神会,异口同声道:“对对对,有福同享。” 夏翎横眉,“就这些东西,你们自己拿着吧,我啊,还瞧不上眼。” 唐英也学着少女挑起眉毛,沉声道:“这么说,不愿意和我们有难同当?” 少女一时语塞,只是神情依旧冷峻。 徐京墨又拿到了把短剑,和自己手中的那把一模一样,前后把玩许久确认无误后,少年嘴角苦笑连连,左手倒右手,好一个顺水人情,好一个师叔。 唐英和司深在达歌的强烈坚持下,将一对用红线绑在一起的木雕小人拆开,一人一个。居缘被塞了一个钵盂,小沙弥神色悲苦,自己最讨厌的便是出去讨斋。 穆浩儒拿了件煞是好看的蓝白法袍,原本看这极其宽大但是穿上瞬间便变得大小合适,十分贴身,除了夏翎居缘,少年们一阵惊呼。 苏长莫捧着手中巴掌大小,绿光悠悠的玉牌,爱不释手,情不自禁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下,那些读书人,好像都配着玉佩,好看得很。 夏翎在几位少年的一直恐吓绝交之下,收下了那个香囊,看都没看便塞进了口袋。 剩下几件小物件几人在达歌示意下随意选取,全凭自己喜好,自己人随意挑拣了几样,最后就剩一个云纹金钗被几人塞给苏长莫。 达歌全程看着几人遮遮掩掩,将自己最中意之物用尽各种理由推给对方,又用各种借口争抢自己觉得最差的东西,各个能说会道,还一本正经。 倒完了杯中最后一滴酒,达歌抿酒呢喃:“坐地分赃,果然人间最美。” 苏长莫隐隐听见男子说话,又没听得太清,侧耳问道:“达叔,你刚说啥?” 夏翎憋笑,幸灾乐祸的转头盯着男子。 达歌神色严肃,“我说如今有了宝物,更要努力修行。” 苏长莫嘿嘿一笑,“肯定的。” 夏翎摇头忍俊不禁,高人,真乃高人啊。 满堂欢声笑语间,一位官府衙役进了酒楼,众人屏息,男子开口,“小的前来给各位仙家通报一声,五日后小镇会举行一场比试,加快各位仙家吸纳灵气,巩固修为,届时希望各位能去衙署备案,领取铭牌。” 不待几人发问说完便走,看样子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双脚。 达歌送走了衙役,回头冲着少年们得意洋洋笑道:“看吧,我就说要努力修行。” 井中月 第三十五章 我有一个小愿望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衙役走后少年们刚刚因为一场胜利而来得喜悦被冲刷的一干二净,从刚刚的喜悦中慢慢脱离出来,但是个个都精神焕发,眼神间又成了跃跃欲试,因为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种对阵状况以后只会越来越对,谁退了,谁就真的永远输了,夏翎说的对,杀人要诛心,那就将他们一次次打回原形。 唐英毫不客气的和居缘称兄道弟,非得拉着居缘去自己家暂住几天,说要是帮助自己修行,居缘实在拗不过,只得答应,倒是临走时唐英突然吹捧起了自己那个之前并不看好的宗门,扬言日后定要送在座的各位每人一件神兵利器,且都得出自自己之手。 居缘听得唐英是那北玄圣宫那位宫主之徒,也不客气,直接要了个降魔杵,唐英拍着胸口满口答应,即使少年自己都不知道降魔杵为何物。 居缘最终也是心甘情愿的出门去往唐家,被扔出苍桐山的时候师父说过,不着急回那书院,若是有机会就有这些少年多相处些时日,倒不是为了图谋什么,而是彼此都是身负大道气运的少年天才,三人行必有我师,是一次难得观人知己的心境修炼。 师父真是有大智慧,今日这理清这些少年与那些宗门子弟之间纠葛之后,再看到他们的为人处世,自己同样受益颇多,这样的人,即使在守一寺也很少见。 徐京墨回了家与那位师叔擦肩而过,一句招呼也没打,只是在进了房间关门之际,丢下了一句“两清了”。一笔勾销。背身相对的少年和无心,嘴角皆上扬,果真是越来越对胃口啊。 司深和穆浩儒一到家便开始埋头苦修,饭也顾不得吃,今日虽然几人旗胜一招,但是究其缘由还是因为司深双眸的出其不意和提早谋划,若是过几日的对敌时一对一,那么几人胜算依旧渺茫,单论体魄自己就已经输了一大截,老话说得好,要想打人先得能挨打。 夏翎被达歌也叫到了苏长莫的房间,少女一脸的疑惑和不乐意。 达歌盯着浑身充满朝气的苏长莫,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日两人第一次相见,那个谨慎小心,知恶近善的少年,轻声笑道:“心里头这口气舒服了?” 即使苏长莫说的多么不在意,达歌都知道,少年只是没有那些一份恶百份还的恶念罢了,但是怒气怨气还是有的,七情六欲,只能藏,不可戒。 苏长莫坦然说道,“是挺解气,不过更开心些。” “哦?开心又从何而来。”达歌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今日对敌,我没有拖他们后腿,还能时不时护住大家,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苏长莫虽然知道对达叔没什么可隐瞒的,但是依旧有些羞涩,耳根处微微发红。 夏翎看着一副女儿做派的苏长莫,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声道:“苏长莫,你真的是个大男人?” 苏长莫被莫名一问,更加尴尬,夏翎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干嘛多这一问”自言自语的念叨完,看也懒得看苏长莫。 达歌安静瞧着两人,眸光如春水,荡漾开来,世间儿郎皆如此,那该多好。 苏长莫突然想起达叔在楼下是那个瞧着不大高兴的瞬间,略带迟疑开口问道:“达叔,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今天有些话说的不对,有些不开心啊?” 达歌神色诧异,这孩子,倒是心思细腻,继而笑道:“不是你们不对,是我对着世道人心有些失望罢了。” 赤子之心的少年之所以以恶意为先揣度所有未知人事,还不是因为眼前所见皆是恶意,长此以往,到有一天这些少年同样以睚眦必报的恶意对待这世间一切,那到底该算谁的错? 夏翎瞧着两个呆滞的大小男人,淡淡开口道:“你们到底谁影响的谁,怎么都像个娘们,有什么失望不失望,你是世间人的爹娘?管那么多干嘛,善以善报,恶以恶报,这也用想?” 达歌哈哈大笑,给三人各倒一杯酒,高声道:“夏姑娘如此大义高见,当饮一大白。” 苏长莫听着似乎也是极有道理,乐呵呵的举杯,反倒是夏翎有些尴尬,一句牢骚话,咋个给自己挖了个坑。 三人饮罢,达歌正色道:“眼下虽然事也不少,但是你们以后的路,不仅仅在小镇,抛开什么切磋,那点微末伎俩的袭杀,只看修为,你们依旧远远不够,所以趁着还有些安生日子,确实要抓紧修行,在操之过急和懈怠之间循序渐进。” 夏翎转正身子看着大哥,数次欲言又止,这话里之话或许苏长莫三两下听不出,但是自己再清楚不过,此人的目的难道是要平定将起得大乱?就凭这榆木脑袋?夏翎转向苏长莫,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到底要干什么?”夏翎终究忍不住惊呼一声。 “你说呢?”男子依旧笑的让人如沐春风。 “就凭他?” “你觉得如何?”达歌不答反问,似是十分在意少女接下来所说。 夏翎手指戳了戳自己脑袋,冷声回道:“我觉得你这里有病。” 苏长莫一头雾水,看着两人打哑谜,着急问道:“夏姑娘,你们在说什么啊,能不能说明白些。” 少女摆摆手双手环胸不再看着两人,苏长莫只得将头转向达歌。 “说老话长,自古以来,天下玄修占据灵山大川,而且玄修数量日益增多,年复一年的鲸吞蚕食,导致天下灵气越来越少,而且灵气从凡间抽离皆聚拢在修行之人当中,凡人虽不修行,但是灵气留在人间,却能让众生得个春华秋实五谷丰登也能延年益寿,所以这些年四海七洲皆是民生凋敝,万民苟延残喘。” 看见苏长莫听的聚精会神,达歌喝了杯酒,说的更慢了些,“仙凡有别,凡夫俗子怎么与飞天遁地的仙人抗衡,万千玄修离不理俗事,不在乎众生死活,但却一直镇压的这片天下,连句怨言也说不出口。但是终究有那么一小撮身为玄修却心念人间,在这片苟延残喘之下,有些人谋划数千年,为的就是此次天地灵气巨变之后,伺机反扑,换句话说就是天下要乱,人间要反。至于在这个真相之下,凡人也罢,仙人也罢,又找了多少借口,盖了多少遮羞布,那就更是不胜枚举。” 苏长莫大惊失色,支支吾吾道:“凡人……打得过……那么多仙人?” 达歌笑道,“不知道。” “可是那会死好多人的啊。” “与其等死,有些人更愿意搏上一搏,用他们的话说可以死的壮烈些。” 苏长莫心神激荡,蓦然盯着男子,“达叔,你就是为这来的小镇?” “当然不是,人间事人间了。我可操心不过来,担心那些事,那得老的多快啊。” 苏长莫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却没一丝轻松,自己何尝不是一介凡人呢? 夏翎听得男子对苏长莫毫无隐藏还觉得此人难得正经一回,可转眼之间怎么又是这副信口开河恬不知耻的模样,不这因为此事来的小镇,还很以为你自己是游历人间?那为这榆木脑袋的少年花费那么多心思,又是为啥?难不成为传宗接代? 那些背后算计暂且不算,只说那本功法和那药浴之法,即使放在那些城里也是被争的头破血流的东西,真就什么也不图给了一个乡野少年? 达歌微微转头看着思绪万千的夏翎,微微一笑,似是向少女再次强调自己真的不是为了让少年去平定这场即将到来的天下大乱,这功法和药浴之法不是也教给你了吗?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夏翎一声冷哼别过头去,真的是脏眼睛啊。 男子重新看这还未回神的苏长莫,轻声道:“之所以让你努力修行,不是为了让你介入这场” 苏长莫捧着手中巴掌大小,绿光悠悠的玉牌,爱不释手,情不自禁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下,那些读书人,好像都配着玉佩,好看得很。 夏翎在几位少年的一直恐吓绝交之下,收下了那个香囊,看都没看便塞进了口袋。 剩下几件小物件几人在达歌示意下随意选取,全凭自己喜好,自己人随意挑拣了几样,最后就剩一个云纹金钗被几人塞给苏长莫。 达歌全程看着几人遮遮掩掩,将自己最中意之物用尽各种理由推给对方,又用各种借口争抢自己觉得最差的东西,各个能说会道,还一本正经。 倒完了杯中最后一滴酒,达歌抿酒呢喃:“坐地分赃,果然人间最美。” 苏长莫隐隐听见男子说话,又没听得太清,侧耳问道:“达叔,你刚说啥?” 夏翎憋笑,幸灾乐祸的转头盯着男子。 达歌神色严肃,“我说如今有了宝物,更要努力修行。” 苏长莫嘿嘿一笑,“肯定的。” 夏翎摇头忍俊不禁,高人,真乃高人啊。 满堂欢声笑语间,一位官府衙役进了酒楼,众人屏息,男子开口,“小的前来给各位仙家通报一声,五日后小镇会举行一场比试,加快各位仙家吸纳灵气,巩固修为,届时希望各位能去衙署备案,领取铭牌。” 不待几人发问,说完便走,看样子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双脚。 达歌送走了衙役,回头冲着少年们得意洋洋笑道:“看吧,我就说要努力修行。” 我有一个小愿望,让你去人间走一趟。 井中月 第三十六章 先破后立,同境无敌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一夜没有睡踏实的苏长莫天色刚亮便急急下楼,关于那所谓的天下将乱,给他们还是要说上一说的,没成想平日里日上三竿才起的达叔早早便在一楼饮酒,毫不留情的将少年拦了下来。 一脸疑惑的苏长莫缓缓落座,这事难道是不能说与旁人,却又不知道给如何开口。 男子看着神色纠结的少年,轻声道:“你觉得我能知道的事情,他们那些人精师傅师叔们能不知道?再者说这些宗门在这场变故中的选择你又能摸得清?冒冒失失去提起此事,若是他们自己与将去的宗门选择不同,那到时岂不是四面楚歌?所以此时的他们无需多承受这份凶险,等到他们有能力做出选择之时,自然会有人告诉他们。” 苏长莫如醍醐灌顶,瞬间有有些自责,差点又做了错事,自己果真是夏姑娘说的又蠢又笨。 达歌起身,带着苏长莫回了少年房间,找出了昨晚给少年的那本书册,微微发黄,上书“XXX” 男子翻开又合上书籍,声音稍显沉重,“先不说这本书具体如何修炼,我必须告诉你的是,若是照此修行,每日生不如死不说,更有可能虽是身死道消,你要想清楚,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停下也是死,除非你将此功法修行到大乘,但是这快则三五年慢则数百年,甚至永远也不可能,风险极大。” 苏长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头抬眉道:“修行成了很厉害?” 男子大笑点头,一袭青衣如同松枝落雪,摇曳生姿。 “那就练。”少年言语坚定,脸上还是止不住带着点羞红,苏长莫心间有些担忧,这么不要命的追求修为,达叔会不会笑话自己,可是天下将乱,得好好活着不是。 达歌振臂一挥,高声说道:“好,那我们就开始修行。”说话间重新翻开书。 苏长莫挺了挺胸脯,鼓足勇气道:“达叔,为什么那件事我可以知道,唐英他们却不能知道呢?” “我选了你就等于你已经做了选择,至于他们,时候未到。” 苏长莫还是没听明白,但牢牢记下了达歌所说,先记住,以后说不定就慢慢懂了。 如梦初醒的少年才刚刚松了松肩膀又紧声问道:“达叔,那这功法他们能修行不?” 达歌捋了捋鬓角,甚是开怀,果然是自己家的傻小子,菩萨心肠,“每个人的修行之路都不相同,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机遇,同样不差,倒是你可要好好努力。” 苏长莫终于放下心来,笑着点头,聚精会神的等着男子开始,如饥似渴。 达歌看着少年,声音放缓几分,轻声开口:“命符,开窍,玄胎,此三境为修行根基,世间修行多是先凝命符,然后从不同穴窍引灵气入体冲击身体穴窍,每一处穴窍类似一座无门无窗的高楼大屋,为一道玄脉关隘,是灵气流转周身的重中之重,所以需用灵气凿墙立门,使灵气可进可出,而人体共有九十九处关键穴窍,全部开窍之后是为大乘。” 看了眼饶有兴致的少年,达歌起身抖了抖衣衫,边走边说,“人体穴窍由玄脉相连,开窍之后便需从各穴窍引入更多灵气,打通链接穴窍的玄脉,俗称冲脉,同样对玄修而言比较重要的共有百脉,冲脉之后,百脉联通全身穴窍,百脉朝会(百会穴)即成灵胎,相当于正式迈入玄修之道,身体成为玄胎,正式开始大道修行。玄胎一成,便已非凡人,寿命增至两百年。” 苏长莫一声惊呼,“两百年?” 达歌摸了把少年头顶,继续围着桌子打转,“修行之人比着凡人,寿命总是来的太过容易,也太长了些,但是若是天资欠缺,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玄胎境,这种事公不公平没法说,就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 苏长莫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是这个道理没错,就跟种庄稼一样,除了自己勤劳点,还要看老天爷脸色吃饭。 男子拢袖坐定,语气徒然变得严肃,“但是这本书的修行之法却是截然不同,你要做的是要打碎一身玄脉穴窍,然后重铸,痛苦程度等同于将你身体筋骨皮肉剥离,如同抽丝剥茧,日日不休,你还要修行吗?” 苏长莫眼神惊讶,但是言语毫无迟疑,嘴角挂着一丝不喜不悲的笑意,“没事的,我不怕疼,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自己笨点是笨点,那就用吃苦补上,勤能补拙不是,再说即使自己不能帮衬着他们点,至少不能成为累赘不是,以后那么乱的世道,大家都得好好活着,至于吃苦,就像重阳节去背山上的茱萸,再重也背的回来,都是小事。 如此少年,达歌越看越是欣慰,轻声道:“一般开窍境只需打开周身九十九处主要穴窍,其实每人周身共有穴窍三百六,而你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穴窍一一毁去,然后再毁去大小九百玄脉,你的每次修炼都相当于刀尖剜心,痛不欲生,你怕不怕?要知道一旦中途停下就是必死无疑。” “不怕。” “好,那就开始按照书本上标注的穴窍顺序引灵气入体,然后按照每个穴窍对应心法依次毁去,等你毁去周身穴窍玄脉,再开始以灵气显化,至于需要多少年,那就不得而知。” “没事的,不急,我慢慢来。”苏长莫翻着手中书册,竟没顾得上看一脸慈爱的青衣男子。 修行路上两个最容易忽略,但是最后患无情的毛病,一个是求快,一个是吃不了苦,索性眼前少年在这两点上韧性最大,反而更加稳妥。 苏长莫蓦然出声,疑惑问道:“达叔,可是我连命符都未凝成啊。” “这本功法本就和他人修行之路不同,命符成没成,并不重要。” 苏长莫这才放下心来,在达歌示意之下,到床上盘腿坐定,书册放于膝上,依照书上所写,开始修行。 他人修行是百脉朝会,玄胎大乘,而这功法第一步却先是毁去至关重要的百会穴,苏长莫虽是不解,但是依旧毅然决然,按照心法开始吸纳灵气,小楼内皆是七彩光华,宛如霞披,萦绕少年周身,楼上云海,一个长宽数里的灵气漩涡,在青衣男子轻撩袖口间,藏的不见分毫。 原本还打算在此护法的达歌双眼微眯,少年心间小湖边,那无聊小人瞧了眼百会穴处,顿时喜笑颜开,似是终于来了兴致,伸手驭回数步之外插在岸边的长剑,腾空而起,以少年身体各穴窍为踏脚石,几个踩踏腾挪见便到了百会穴处,将长剑插在百会穴中,张开大嘴,仰头原地转圈,将磅礴灵气吸入嘴中,又猛然间从耳鼻口眼中喷射而出,如同雪白寒霜,刺向少年周身,浑然不知的苏长莫莫名痛的神魂颤栗,窍间小人同样痛的龇牙咧嘴,和苏长莫神情一模一样,顽皮小人似是瞪了眼苏长莫,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飞上蹿下,花样百出,玩的不亦乐乎。 达歌收回心神,微笑起身,推门去了对面夏翎房间。 有那小不点守着,哪里用得着自己,苏长莫就是想死也难啊,这功法难道是冥冥之中几人为这少年量身打造?选秀之人若是还有艳羡之心,莫过于此了啊。 桌前翻书的夏翎瞧着门都没敲便迈步而入的达歌,没声好气道:“读书人的礼义廉耻呢?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进女子闺房,门都不敲?” 达歌嬉笑落座,顺手拿起酒杯给自己斟了杯酒,“敲了门你就会让我进?多此一举没得必要,何必给自己堵死了后路。何况我又不是读书人。” 一如既往,荤素不忌,没羞没臊。 夏翎懒得再争,沉声道:“你这功法,我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怕是消受不起啊。” 达歌似是心知肚明,淡然开口道:“你们夏家的功法若是对你而言已经根深蒂固,确实没必要再做尝试,但你身上不是还有一半旧人传承,如若可以修行,倒是能锦上添花。” 夏翎长眉之上,瞬间寒意凛然,“你怎么知道。” “都是故人,就不会一道聊天喝酒?” “故人?你和他一样?” “故人就非要一样?” 夏翎受不了男子的吊儿郎当,气鼓鼓的将书扔在桌上,冷声道:“这玩意儿,学不了。” “为何?” 自己对夏家了解远胜于眼前生于夏家,长于夏家的少女,若是说因为功法克制影响而放弃,这个理由显然说不过去。 夏翎双手手指交错,神色难得郁闷,怅然开口道:“我曾经发过誓,日后要用我夏家自己的功法,向某人出剑,告诉他,他错了。” 达歌恍然大悟,哑然失笑,倒是疏漏了这个。 “不学也罢,日后送你件更好的宝贝,对你更有用处,算起来你们夏家丢失已经快六千年了。” 夏翎一脸狐疑,一本正经问道:“夏家的?是什么?我为何不知道。” 男子故意幅度极大地向后仰了仰身子,戏谑笑道;“吓死个人,男女授受不清,靠那么近干吗。” 刚刚消失的嫌弃瞬间又堆满少女脸庞。 “等你拿到之后自会知晓,不用着急,这次没带在身上,下次给你。” 夏翎压下心中好奇,将桌上书册抛还给男子,目光深邃开口问道:“你拿着这么个惊天动地的东西给那傻小子,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鬼知道。”男子依旧自斟自酌,神色间似乎有些出神。 欲言又止的少女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低头盯着杯中酒水,悠悠说道:“你不仅仅是想让他在这场人间和玄修的纷争之中力挽天倾吧,别人不知,我至少了解一点,凡间众生对玄修不满,可是人间玄修又对谁不满呢?要知道逗留人间的修士虽然多,但是相比那里来说,这些人侵占的灵气不过九牛一毛,凡间要反,玄修不反吗?” 男子眼角微抬,举杯示意,一饮而尽,生子如此,祖上积德啊,这么看来,夏家那些鸡毛蒜皮还是值得的。 “那你想过他的喜怒吗?不是所有人都乐意扛起这腌臜人间的。”少女突然趴在桌子上,睫毛绒绒,眨眼之间撩动的周遭灵气也如涟漪震荡,含羞散去。 “对啊,不是所有人,但总有那么几个死也不愿放手不是吗。” “真可怜。”少女语气慵懒,神色无奈。 达歌也是苦涩一笑,桌上两人都饮“小忧愁”。 夏翎缓缓坐直身子,迟疑问道:“这功法对他而言能有多少帮助?” 达歌放下酒杯,正色道:“这种功法最后灵气凝聚而成的玄脉穴窍,可聚可散,换句话说就是,其实整个人就是一个穴窍,整个身体就是一道玄脉,你觉得还需要谈什么运转快慢多寡?” “能有多强?” “先破后立,同境无敌。” “可是苏长莫天资比着其他几人并不出色,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为何偏偏选他。” 达歌眼神玩味,“眼见不一定为实。” 少女神色剧变,如长剑出鞘,锋芒毕露,“你真名叫什么?我不信你这摆明占人便宜的名字是真的。”若是旧人,自己即使暂时不知道,回了家至少可以辗转追查,到时好坏自知。 男子只是微笑,依旧饮酒。 “不送。” 夏翎说话间骤然起身,一把拿起男子面前书籍,连推带搡将男子赶了出去。 人走书留下,说不定以后有用呢?指着那么个傻子,即使天赋不错又能如何,还能胜得过自己?天大的笑话。 少女轻翻书。 男子含笑,双眼微朦胧。 少年睁眼血满襟,天堑难越,那便重头来过。 井中月 第三十七章 孺子可教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玄胎境之后就寝一事对于玄修来说便是可有可无,苏长莫忙忙碌碌一夜依旧是失望起身,不过好在对自己而言,快慢从来无须担心,因为求也求不来,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努力点就是。 原本打算问问达叔自己昨日修行是否还有纰漏,结果房间内空无一人,苏长莫又重新退了出来,想来又是去找那位老夫子叙旧,之前还觉得两人关系并不是多好,后来知道不仅那座书院不同凡响,那藏书阁更是事关重大之后,是打心眼里觉得两人关系真好,要不然如何老夫子能让自己进那藏书阁,两人必是交情匪浅。 心间千头万绪,手底井然有序,打水擦桌,洒扫庭除,驾轻就熟,这些日子店里的事儿耽误了许多,只要有机会,那就都得补上,修行是修行,生意是生意,一样都不能落下。 “你是准备以后当了那天上仙人,去了那些大宗大派也还要如此这般做个勤快的小二?”一道冷冷声音从二楼飘出,夏翎不断分合手中墨扇,腰间配着那日的锦绣香囊,身体前倾,趴在栏杆上,神态慵懒。 苏长莫心神沉浸,被突然这么一句声音不小的话惊得瞬间抬头,眼神慌乱, 红栏杆,黑衣衫,锦绣香囊,手中墨扇,红巾轻挽发,皓腕生霜寒,玉面朱唇,螓首蛾眉,双眸婉转惹春烟,似仙子临尘,乱了四季,溯流倒转,轻抬眼,少年心湖波光潋滟,春莲摇曳。 “又想挨打?”夏翎瞧着苏长莫呆滞模样,开口笑道。 世间有仙子,生平留大憾,不能对膝而坐,端详自己容颜,盛世无双。 苏长莫回过神来,触电般收回目光,嘿嘿一笑,“夏姑娘。” “刚问你话呢,聋了?” “哦哦,对哦。”少年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抓耳挠腮。 夏翎无奈一叹,起身下楼,“那你倒是说啊。” “不会的,这不是如今有时间,能做一点就是一点,以后都没得机会做了,再说我不去那些宗门的,我跟着达叔修行就很好。” 夏翎一脚踩在少年刚擦得凳子上,身体微斜,盯着苏长莫刚欲开口再挖苦两句,抬头间蓦然发现眉目清秀,身形消瘦的傻小子,隐隐比着自己高了半个脑袋,有些高高在上,少女瞬间站直身子,不经意间挺胸抬头,想要拔高几分,颇有几分器宇轩昂。 苏长莫在夏翎下楼之后隐隐退了半步,此时又瞧着少女一言不发,不停调整身形,心中疑惑,这是昨日修行出了纰漏身体不舒服?达叔说了让夏姑娘也修炼那门功法的,苏长莫有些担忧,“夏姑娘怎么了?” 折腾了半天好像总矮了那么一点,夏翎冷哼一声,重重将自己砸坐在凳子上,看得苏长莫心惊肉跳,这一坐之下,等多疼啊,下意识要脱口而出的少年瞬间睁大眼睛,紧紧闭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能有啥事,倒是你,修炼的如何?”夏翎侧目而视,上下打量。 苏长莫放下水桶,抖了抖衣衫灰尘,坐在少女对面,略有尴尬道:“我比较笨,只毁去了半个穴窍,有些慢。” 夏翎眉梢微挑,继而神色如常,那功法自己昨日也是看了半晚,修行艰难程度,得排在世间前列,一日时间毁去半个穴窍,自己也不一定办得到,这也叫笨?所有人都被那青衣男子误导,才有了对这少年这天经地义的错误认识,如今自己知晓,反而有了更多不解,那青衣男子到底将苏长莫多少东西隐藏,又是如何骗过小镇之内的那些老狐狸,半步天仙的无心,便是第一个不好骗。 “不笨了,中人之资,人可以谦虚但是不能妄自菲薄。” 苏长莫笑着点头,“记住了,对了夏姑娘你修炼的如何了?” “那东西暂时对我来说用处不大,还未修行,以后再说。” 苏长莫嗯了一声,莫名松了一口气,没修炼也好,确实很疼,自己吐的血可是不少,夏姑娘再厉害也毕竟是个姑娘不是嘛。 夏翎起身,手指敲了敲桌子,“他今日出门时让我陪你练练手,走吧,我也正好看看你修行的如何。” “真的?”苏长莫紧随其后。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多情?还是你觉得我很勤快?这事还能上赶着来?” 少年尴尬一笑,默不作声,这话茬,怎么着都不好接。 站在酒楼门外夏翎率先停步回头,苏长莫四下看了看,疑惑问道:“就在这里?会不会吓着别人?” 少女邪魅一笑,二话不说一把抓在少年肩头,两人瞬间消失,小镇北山处轰然炸开一个雪白旋涡,苏长莫身体蜷曲被随手扔出,接连撞断数棵手臂粗细的树干才砸在地面,蓬头垢面,颤颤巍巍一脸狐疑的望着凌空迈步的少女。 刚刚是在飞?风可真大,打的脸疼。 “看什么看?不服就来打我啊。”夏翎站在少年面前青石上,低头俯视,心满意足,这感觉才是对的嘛。 苏长莫听完一声嗤笑,拍掉身上泥土树叶,抱拳道:“还请夏姑娘指教。” 夏翎一手负后一手相邀,“不用担心你伤到我,要有杀心,出杀招,不然就真的是耽误我这睡觉的大好时光了。” 苏长莫点头,周身灵气流转徒然加快,少年所会招式不多,那本“三元玄胎”上只有一门近身厮杀之术,多是用一些拳脚肘手的江湖手段借以灵气相佐而御敌,但是这些对少年自己来说就够了,贪多嚼不烂,这道理还是懂的。 苏长莫纵身几个跳跃一拳照着少女额头咋下,拳头之上寸许,灵气为罩,夏翎身体轻轻侧转,少年一拳落空,双脚落地,以拳为掌,手掌横扫夏翎咽喉,手上灵气隐隐化为短剑,少女嘴角微笑,苏长莫心头一冷,瞬间收手准备抽身越开,少女蹁跹如蝶,一脚为轴,身体旋转一周,背对着逃之不及的苏长莫一腿扫在少年腹部,势大力却轻,苏长莫如一柄利剑,划开周遭天地灵气,瞬间撞在地上,尘土飞扬。 夏翎挥手,烟尘消逝,苏长莫擦掉嘴角鲜血,重亲起身凝势,如此对敌,当真痛快,不用思前想后算计配合,只管一路痛快出拳,也更能看到自己的不足,少年眼神奕奕看着少女,自己果真毫无还手之力。 “力道再重些,也再快些,难道你这男儿身下,当真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体魄?” 苏长莫不怒反喜,夏姑娘说话,真是好听。 拳掌变换,膝肘并用,苏长莫绕着少女周身将那套名为“擎天”的进展厮杀之术完完整整的打了一通,可是少女依旧一步未动,身无纤尘。 浑身通透,神采飞扬的苏长莫再一次向夏翎出拳,少女只管喂招并不还手,引导着少年调整姿势,并不时提醒力道,快慢。 书读百遍,不如出拳一遍,苏长莫渐渐愈加熟稔,招式更加运用自如,不知不觉间,牵引周身灵气,增幅拳脚力度,两人对手之间渐渐风雷声起,频频相击迸溅四散的凝实灵气如同漫天雪花,经久不散,少年辗转如莲,少女立地青松,小小青石上,久久寒冬时,人间无双处。 苏长莫前前后后将功法出手十几遍后,灵气枯竭,速度越来越慢,但是少年笑意更深。 夏翎长吸一口气,抖了抖肩膀,既然熟悉的差不多了,那就该干正事了,少女蓦然踏出一步,一张轻轻推在苏长莫胸口,少年如箭离弦砸向山腰,少女凌空而行,如影随形,在少年将坠之时,一膝顶在苏长莫腰部,少年嘴角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如同一条细窄红绸长挂虚空,夏翎望着头顶直直向云层而去的少年,脚下轻踏,眨眼便站在苏长莫身边,微笑出拳,一拳砸下丈许,拳如秋风横扫枯叶,铺天盖地,天地之间有长虹,轰然入地,青山轰鸣。 坑中少年早已昏死,从始至终可能连到底为何都没反应过来,便已是伤痕累累,满身鲜血。 夏翎收势,拍了拍手,坐在青石边上,双腿轻晃,那人说的可是让自己帮忙锤炼少年体魄,从来没说给他喂招,之前引导套招不过是自己的随手馈赠罢了,何为锤炼,那就是站着挨打,死中求生,周而复始,当然不想站着挨打也行,可那也得有实力不是? 夏翎望着隔壁苍桐山,眼神挑衅。 苏长莫不需片刻便能醒来,无须担心,少年虽然修行尚浅,但是这副体魄已然不俗,这再次让夏翎对那本“三元玄胎”和青衣男子的药浴之法好奇且佩服。 清风拂面,花草馨香,夏翎心神有些恍惚,往日在家里时每次出了演武场,自己就喜欢坐在后山的崖壁上,脚下云海缭绕,甚是冷清,可是晨光余晖皆是好看,就像此时,溶溶光,凉凉风,四下无人,天高地大。 苏长莫微微睁眼,鲜血染了整个眼球,入眼处,一袭绯红衣衫,金光霞披,浅笑嫣然,朦胧美艳,此生未见。 “醒了不起,等着我再背你?”夏翎调侃开口道。 苏长莫拂去身上杂物,缓缓挣扎起身,轻声道:“谢谢夏姑娘。” 夏翎愣神,“挨打也要谢?你这什么逻辑。” “我知道夏姑娘是为帮我,打人也得花力气不是,该谢。” 少年抱拳行礼,煞有其事。 夏翎跃下巨石,“走吧,下山,明日再来。” 苏长莫紧随其后,少女在前走的极慢。 “调动灵气,滋养周身伤处,挨打可不是真的只为皮糙肉厚,留下一丝生机,便要有焕然新生,周而复始,方为最佳。” “记下了,谢夏姑娘。” 一言一句,零零散散,已至山脚,一条潺潺溪水,肆意奔腾。 夏翎停步,等了片刻转头皱眉,“不去洗洗身上血迹?” 苏长莫恍然大悟般点头,冲到溪边,鞠水擦洗。 夏翎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摇摇晃晃扑面而来的少年,“你是感觉的不到自己眼睛上的血迹吗?还是刚才脑子被打傻了?” 苏长莫尴尬一笑,迟疑说道:“溪里水可能不太干净,眼睛里的回去再洗。” 夏翎无奈摇头,一言不发走在了前面,今儿倒是奇怪,居然开始讲究这些,看来真是伤到了脑袋,下次下手得轻点。 苏长莫跟在少女身后,神采奕奕,笑意连连。 夫子庙二楼窗口,青衣男子频频点头,孺子可教。 井中月 第三十八章 搬空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从北山回小镇正好是从东向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镇东边入口,长街两旁梧桐尽落,人迹寥寥,所有宅子都是大门紧闭,里面住的都是外乡少年,大多很少露面,而这边的小镇住户自从搬到西边的高宅大院,就很少再有人溜达,连平日里那些老酒虫也不怎么出现,最多就是让孩子出来打酒。 也不知是那边过得太舒服,舍不得出那温柔乡的大门,还是因为宅子不远处是威严耸立的衙署,让大家自然而然变得规矩了些。 夏翎似乎知道苏长莫身体渐渐恢复,越走越快,不过少年一直都跟得上,只是不上前去,不远不近落在后面,估摸看两人距离,应该正好能让少女身高撑满自己双眸。 ———————————————— 夫子庙内,达歌转身落座,依次看着脸色难看的三人,神色坦然,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 老夫子微微别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红莲老僧倒是毫不躲闪的和青衣男子对视,不过满眼都是无所谓,客随主便,唯夫子是瞻。 老拐没得办法只能开口,谁让眼前之人和自己家那小子牵绊如此之深呢,双手拢着袖筒,摇了摇肩膀试探问道:“前几日已经去打家劫舍过一回了,这次再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达歌狠狠翻了个白眼,高声道:“过什么分?自己家后院的东西被别人先一步拿走你就乐意?再说又不是给你们自己留着,你就忍心这些孩子们出门这小镇大门,身单力薄,家底浅薄,可怜兮兮?” 老夫子微微有些怒意,“那云涛山上的异兽是当年七洲一起封印在此的,虽说当时是我书院那人出力最多,可是当时也说了日后开启之际,有缘者得之,现在你又要我们腆着老脸去告诉人家让小镇孩子先去是试试机缘,这是哪里来的道理,读书人的脸非要丢的一干二净才行?” 达歌瘪了瘪嘴,不屑道:“脸面?脸面能值几个钱?脸面要是有用你学宫能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读书人读书人,读书人难道就读出了个脸面?” 老夫子 脸色通红,手指微微颤抖,缓缓低下头,如鲠在喉。 虽然不愿承认,但这话说的在理,当年学宫若没弄那些个什么非心性纯良之人不收,非心系天下之人不收的规矩,何至于凋敝如此,香火几近断绝,若不是固守着那点文人清高,拽着人间不放,何至于最后和天下几大仙宗分道扬镳,最后落了个人仙共弃。 达歌叹了口气,“世道不同就不要墨守成规,往日山上读书人,人人艳羡,如今世道想要做个读书人,要做到的是,道理落地生根在心里,脸皮风吹雨打飘零去,此次来小镇的各宗少年什么心性你们看的不清楚?和这些孩子必然已是大道争锋的态势,今日你们不去为这些少年争一争,日后在外他们再次刀剑相向,你们觉得那些孩子会留情?” 红莲抬头看了眼老夫子,疑惑开口道:“人心最不可测,你怎么就一定能确定小镇少年更值得我们这些老头子相助?若是日后适得其反,我们岂不是反倒成了罪人?万事都讲究一个随缘不是。” “看不了以后难道看不见现在?灵墟洲是什么地方你们不知道?之前上万次天道馈赠有哪一次落在此地,为何偏偏这天地灵气衰竭时的最后一次选在了此处?如此这般你还要一个什么样的缘?” 红莲低眉,青衣男子突然一句话将这大大小小串联,竟让人莫名心惊胆战,原本所有人以为这次同样简单的天道馈赠,不过是天地间多出来几个天赋极高的修行种子,现在看来,这些少年难道同时也是大厦将倾的承天之柱? 灵墟洲与其他几洲不同,是一座灵墟大坟,从来就不受老天待见,这些事太过久远,但是世间终究是有人知道,红莲神色忧虑道:“那就是说他们生死一线间?” 达歌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声道:“看来你还不太傻。” 这些少年虽然有可能是此次大乱的希望,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最终是护着人间还是站在天上,那么便少不了有人为了避免养虎为患,提前斩草除根。 老夫子也瞬间回过头来,盯着达歌,“那你在此到底意欲何为?碑林,书院,大道气运,每一件可是都有着你的推波助澜。” 达歌捻子微笑,盯着棋盘悠悠道:“我只是让这些东西物归原主罢了,其他的,干预不了,也没那心思。” “那小莫作何解释?”老拐歪着头,神色疑惑。 “我认识他父亲,情分不浅,仅此而已。” “当真?”老拐愁眉舒展,瞧着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一直未曾开口问过,但是一直担心小莫被人算计。 老夫子目不转睛盯着达歌,对男子所说依旧将信将疑,“那少年当真平平无奇?” 达歌又落一子,嘿嘿笑道:“若是惊才绝艳,我用的着求你?再说了,不是还有句话叫眼见为实嘛,你又不瞎。” 老夫子恶狠狠瞪了男子一眼,扫了眼对面老僧身旁老拐,瞬间了然于胸,看来跑这一趟又是逃不掉了。 那碑林内的神道余孽,书院这些年一直有监管职责,算是当年让藏书阁落户此地的条件,不过都是天涯沦落人,双方一直都相处不错,如今想来也是气数将尽,这次来小镇的那些仙宗长老,不乏有人想趁机永绝后患,彻底毁去碑林的打算,不过应该已被此人找好了后路。 藏书阁内的文脉传承想来已经在那几位少年手中,虽然不知道圣物到底是为何,但应该是几位少年拿走的其中之一,到也不用担心,剩下的倒真是需要自己这些老家伙出力了。 达歌落完第三子,双手交叉胸前,沉声道:“不用闷闷不乐,有些小事可以说与你们解解闷,那座云涛山上的异兽除了没有来得及逃回九苍的孽种,还有一些是当年有人专门请来的,只是旁人不知罢了。” 老夫子惊讶道:“有此事?” 男子点头,不似之前的吊儿郎当,“请来的那几位也是不大乐意,但是皆算良善之辈,也都喜好读书,所以给他们的报酬便是云涛山内的浩然气,当年强行让他们在此地呆了这么多年,为的可就是今日给后辈一丝善缘,所以啊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乡少年不是?” 老拐挠了挠腮帮,“那倒是。” “所以啊,还不趁早去和那些老乌龟们说道说道,同意便罢,不同意就比划比划,反正又不会死。” 达歌给三人各倒了一杯茶,继而举杯自饮,递到嘴边又放下,沉声道:“这一次的大乱其实远没表面那么简单,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多,最后反而误事,此处的很多谋划也不仅仅是争夺几分机缘和大道种子那么简单,背后布局之人众多,时日也更久远,所以你们可放下心,和我下棋之人,永远不会是你们。” “确定让他们先上山便能拿到机缘了?为何不送佛送到西,让我们直接绑回来交给他们不就行了?”老夫子冷声回道。 达歌脸色惆怅,本该是玲珑心窍的读书人,怎么能如此愚笨,“机缘机缘,讲究的是一个顺其自然,绑回来的那是压寨夫人,哪天一个心气儿不顺,你就不怕后院起火?” 就不该开这口,老夫子拂袖而去,老拐和红莲也相继起身。 男子朝着窗外举起茶盏,开路先贤,当饮此杯。 出了书院的三人没有直接御风,而是缓步走在下山路上。 此次大乱之兆已经让整个天下杯弓蛇影,所有宗门其实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应对,人间朝堂,山上仙宗,势力错综,彼此勾连,不论各自心里什么打算,终究是要入世趟这一趟浑水,只是原本以为解决之道是天下各宗的选择,两边阵营势力强弱将决定最终走向,可如今按照这男子所说,难道最终会落在此方少年的身上? 红莲低头盯着自己的袈裟良久,蓦然开口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很多年前的一个市井传说,天尊境上另有玄妙。” 身旁两人,神色变幻不定,老拐更是抬头四处张望,突然开口道:“你说那达歌是什么境界?” 老夫子摇头,红莲也默不作声,此处布局既然如此深远,那这般高人,当真只有一个? “不赶紧赶路,闲聊什么,给你们说一声,不用一家一家去找,直接去衙署,都在那里,估摸着得相互问候问候祖宗,你们既然那么闲就提前热热身。”男子温纯嗓音在三人心湖间骤然响起。 三人齐齐骂了一声娘,瞬间消失。 官家看门人齐康在衙署后堂望着满地落花,一点也没因为前堂个个吵得面红耳赤就有了着急心思,桌上放着钟家刚刚差人送来的“星石”,再炼一次,自己手中这柄剑终于也是仙品之列了。难道有钱人出手都如此阔绰?一件谁先谁后的小事用得着花费如此代价?何况自己此次前来,本就和赤方国有一条不在契约内的口头约定,不论如何护着这小镇少年,分内之事而已,白白做了这顺水人情,当真舒坦。 钟无魅蓦然出现在青衣男子身旁,沉声道:“先生,和那齐康都已经谈妥了。” “好。” 钟无魅还是有些不放心,忐忑问道:“当真不用再请些人?各地宗门如果真的拧成一股绳,他们四人真的打得过?” 男子起身带着少年向楼下走去,“山上人最讲究个和气生财,这你是懂的,来此地的这些老乌龟心里都有侥幸,盼着自己此次所收弟子未来都是自己一边的,所以不带万不得已,不会下杀手,他们可都惜命的很,没有必死之心,但是这四人可是憋了一肚子火,嘴上说着不愿意,可是心里恨不得为那些孩子多出一份力,所以啊,放宽心便是。”。 钟无魅作揖行礼,轻声回道:“那就听先生的。” “小镇今日可还有事需要帮忙,先生只管开口。” 达歌拽下鬓角一丝白发,幽幽开口道:“龙凤两族传承有了着落,神道传承的另一半也会很快便见分晓,至于大道气运也是各有所得,至于文脉,也算是尘埃落地,如此想来,真的似乎已经无事可做,也该走了。日后这些少年郎,天高路远啊。” 钟无魅有些不解。 “你也回去吧,到时带着离烬夏翎和他们一起进山。”达歌站在山顶遥望小镇。 钟无魅刹那出现在离烬门外抬手敲门。 夏翎苏长莫也同时进了酒楼,少女蹙眉,眸光透过酒楼瞥向小镇西边衙署。 ———————————————— 来去片刻,比着上次更加干脆,只是明显也更惨烈了些,三人身上皆有伤痕颇显落魄,只有红莲那一袭袈裟,依旧如新。 三人原本还在和那些老乌龟争论,谁成想那失心疯的齐康一出现,三言两语,提剑便砍,一遍砍一遍唤着三人还站着干嘛。莫名其妙便是一场混战,幸亏此地对众人都有压制,不然四人哪里会是对手,那可是个个仙人境,还有那半步天仙的无心,不愧“天仙之下无敌”。 老拐一屁股坐在青衣男子脚旁的石头上,右腿还在微微颤抖,那狗日的无心,这一脚可真是不轻,自己这老拐之名算是再一次坐实了。 老夫子依旧身形挺拔,沉声道:“谈妥了,何时进山?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很好奇你到底想让他们带走山中何种异兽?” 达歌气息鼓荡,衣衫后撩,昂首笑道:“搬空整座山。” 井中月 第三十九章 深秋如夏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换了件干净衣衫又重新下楼,夏翎一直坐在楼下发呆,少女倒是有些想家了。长这么大,除了练武场,就是夏家后山秘境,此次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原本计划的时间也已经超了许久,都怪这愣头青,一言不发为啥非得把名字写在那破地契上,不会是早早便猜到自己要干这吃力不讨好的陪练勾当?预付的报酬? 苏长莫神色越来越紧张,对面少女目光审视,愈来愈冷,凑得也是越来越近,少年呼吸急促,“夏姑娘,我脸上还没洗干净吗?” 夏翎回神落座,目光不善的盯着苏长莫,“今儿是不是出手轻了些?” 少年挠头,不知如何接话。 离烬和钟无魅一起下楼,寒暄之后便道出达歌所言,至于具体进山时间,暂不知晓。 苏长莫听完钟无魅所言,刚准备开口,二楼边有推门声。 一袭青衫,翩然出尘,“择日不如撞日,你们今日便叫上那几个一起进山吧。” 那些老乌龟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今日闹了这么大,应该已经都是疑心重重,难免不会先行一趟,若是发现玄机突然反悔,那真是追悔莫及,趁热打铁最好不过。 原本便心急火燎的苏长莫闻言嘴角一笑,急匆匆便夺门而出,被迟了片刻的钟无魅提在衣领从路上瞬间扯回酒桌旁,苏长莫一脸狐疑。 离烬等人隐隐发笑,钟无魅摇扇笑道:“我去不比你去来的快?话没说完你抢什么,信不过我?” 苏长莫整了整衣领,嘿嘿一笑:“这不是没想到这茬嘛。那你快去快回?” 钟无魅言犹在耳,人已消失,“什么时候我们与世无争的苏大公子,成了一个见宝如狼的财迷了。” 离烬和夏翎憋着笑,对少年尴尬神色视若无睹。 达歌缓步下楼,到底是少年啊,还会为对方的脸面选择闭口不言,佯装镇定,若是自己这些老不死的之间相互找着了乐子,非得给对方雪上加霜,扒个鲜血淋漓,笑个开怀不可。 苏长莫给几人都倒了杯酒,落座后一直心不在焉,是不是瞥向门口,也不知道钟公子知不知道他们各家在何处,绕的远了还是走的近道。 夏翎挪了挪屁股,离着右手边的青衣男子远了些,阴阳怪气道:“先生知晓天下事,想来山上宝贝皆不俗,不如先透个底,哪些是最值钱的,也省的我们白白浪费力气不是?” “修行之人和天下草木灵兽的缘分,比着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更加玄妙,说不得也说不清的。” “那先生能不能为我解惑,让我去到底时为何?先生应该知道,我非常人。” 离烬横剑在膝,疑惑望着达歌,自己打小无父无母,被师傅带回玄墓,因此躲过了饿死街头,但是因为体质特殊,所以一直修行鬼道,遭世人唾弃,和诸多天地灵物无缘,甚至天生相冲,这次一同进山,可别画蛇添足。 达歌一脸慈祥的看着少年,凑近了一些,轻声说道:“人修道,还是道修人?世人大多人云亦云,可是自己得心中有数,仙鬼两道不过术法不同,都是七尺男儿,你觉得自己差在何处?” 离烬醍醐灌顶,但神色间仍是不大自信,从小到大,自己孤身一人,行走在冥海深渊,逆着人间日月,已经走过八万里黑夜,早已习惯那片虚无。 达歌没有接着说,有些事,留下个种子就好,过犹不及,身边如此多的赤子之心,还怕他走不回人间? 离烬低头看着手中长剑,嘴角微微有了一丝上扬,鬼道之人,从来没几样像样的神兵利器,自身修为越加身后便和很多充沛着人间正气的利器更加相冲,别说使用,拿在手里便先要和器灵打一番架。只是不知自己那位师傅到底给老夫子送了什么物件,这难得一见对鬼道毫无排斥的仙剑,便可以归自己百年,更巧的是经过那趟护着苏长莫之后直接归了自己,当真是老天也开始怜惜鬼道修士了? 达歌一杯接一杯饮完了半壶酒,苏长莫欲起身再拿一壶,被男子抬手拦了下来,达歌转头看着一脸痴态的离烬,又瞥了眼少年膝上长剑,沉声道:“一把满身浩然气的仙剑能被你安然无恙的背在身上,还觉得自己不被天地认可?再者说想要别人认可先得自己认可自己不是?既然拿到了它,就别辜负它。” 离烬郑重点头,紧急握住膝上剑柄。 见惯了黑暗的人,更懂得光明的可贵。 达歌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去吧,都到了。” 三人跟着男子出了酒楼,依旧红衣金绣的钟无魅身后,几位少年扑面而来。 “去吧,早些归家。”轻风细雨,男子靠在门边上,笑望着少年郎。 几人连门都没进,就又折返朝着云涛山而去,司深笑道,“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在家门口等着。” 唐英踮着脚搂在苏长莫肩膀,已经快要将自己高高挂起,一手捂在苏长莫耳边,轻声坏笑道:“这些日子和夏姑娘相处的如何?有没有你侬我侬啊?看你们现在是形影不离啊。” 苏长莫余光瞄了眼左手边走的比男子还英气勃勃的少女,默不作声,只是右眼一个劲给唐英,让其闭嘴。 唐英意味深长的连连点头,窃窃私语道:“知道,知道,和我爹一样。” 苏长莫疑惑不解,但是再也不答话,万一夏姑娘再生气,那出拳自己几个时辰前可是体会过得。 唐叔叔是小镇有名的铁匠,也是众多婶子们嘴中疼爱媳妇的模范,自己咋个又跟唐叔叔一样了,我又不打铁。 穆浩儒隔着夏翎探出脑袋来,“哥,达叔有没有说都有啥宝贝啊?”少年眼中无尽好奇。 苏长莫被唐英拽的歪着身子,努力扭头说道:“大叔说这事儿得凭机缘,按照往常,咱们有这位唐大爷在,应该差不到那儿去。” “那是,也不看看谁替你们遮风挡雨,海纳百川。”唐英瞬间松开苏长莫脖子,振臂高呼。 众人一阵鄙夷,说的都什么跟什么。 夏翎嘴角也是微微一笑,只是意味全然不同,少女瞪了眼转头而来的苏长莫,一个怒目就给吓了回去,今日有了这位唐大蠢蛋,你们就等着受罪吧,此子招惹来的还不知是什么难缠鬼呢。 苏长莫蓦然回头,冲着酒楼嘿嘿一笑,青衫大袖,站在小楼门口。 回过头,苏长莫脚下隐隐快了几分,达叔说的对,还需早归家。 到了山下小溪,唐英提议歇息片刻,一呼百应,气的夏翎冷冷坐在坐在了几人七八步开外。 深秋季节,天高云淡,小溪两边尽铺树叶,如黄金镶边,绵延而去,闲坐少年开始下水摸鱼,清水四溅,鬓发飞扬,苏长莫也被拖下水,挽起裤管,玩的不亦乐乎。 夏翎懒得看见那些幼稚打闹,躺在满地落叶怀抱中,望着天上游云。 几位少年渐渐声音小了下去,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在一番压着嗓子的争论过后,八人在夏翎脚边的河岸散做一个半圆,唐英以手指作数,依次出到第三根时几人齐齐鞠水洒向夏翎上空,一把接着一把,乐此不疲。 少女眼前一道彩虹蓦然出现,绚烂至极。 水还未落下,少女一手握着腰间剑柄,亭亭玉立在河边青石上,眼含笑意,很美,不过短暂了些。 少年们眼见计谋不成,还略显呆滞,倒是居缘福至心灵,高声喊了句“跑啊。”率先向着对岸扑腾,几位少年紧随其后,只有苏长莫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站在原地。 少年眼中,少女邪魅一笑,整座小溪如天瀑倒挂,将少年们直接拍翻压在河床之上,个个喝了个半饱,如落汤公鸡,失望上岸。 居缘手掌微动,手心一团如莲火焰刚刚燃起,夏翎横眉冷对,小沙弥悻悻然收手作罢,几人只得湿着衣服跟在少女身后开始爬山,众人目光嫌弃又埋怨,皆头像昂首挺胸毫不在乎的唐英,出的这是什么鬼主意,自己也真是,跟着抽什么风。 唐英吹着口哨,对几人视而不见,欣赏着满山秋色怡然自得,自己同意了的事,现在怪我有用?走了百丈之后,夏翎转身冲着几人不屑笑道:“何苦来哉。”,几人衣衫瞬间如初,又是一身清爽。 苏长莫拱手道:“谢夏姑娘。” 少女一言不发,几个少年声音又开始渐渐高了起来,穆浩儒吟诗,几人折树采花,居缘替众人的暴行消除业障,跟在后面一直念着“阿弥陀佛。” 徐京墨最见不得太过孩子气的行为,和苏长莫笔直走在山路中间,苏长莫则是早上刚挨了一顿打,没了折腾的精气神。 人间风景再无双,还需伊人神往之,心中向往,方见美善。 夏翎脚步也慢了些许,少女背着众人的脸庞,如那山花烂漫。 小镇已经落了三次寒霜,唯独这云涛山上依旧如同盛夏,树木葱郁,花香蝶舞,但即便如此,比着夏家那座高高在上的家族仙山依旧远远不如,可是今日在此,感觉却与那里大相径庭,难道是多了些酸腐诗句,痴傻少年?使得这天地便更亮了些,阳光更暖了些花香也温润了些? 正午时间,秋日已挂山巅,有些刺眼,苏长莫微微闭眼,眼前又是一片绯红,身形玲珑的眼前人又披上了一抹朝霞。 徐京墨蓦然狐疑转头,一脸嫌弃,刚刚浇坏了脑子? 苏长莫一脸傻笑。 此等风光,深秋如夏。 井中月 第四十章 书生白狐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小镇内一串黑影拔地而起,以无心为首的四人直掠云涛山,达歌一边饮酒一边翻看苏长莫带回的那本“两三事”,似是读到伤心处,泪眼婆娑,暗自骂里自己一句,“都多大的人了,怎还是这般多愁善感。”放下酒杯,轻轻摇头,云涛山外,无心四人仿若头撞南墙,被骤然弹开,虚空之中顿时涟漪阵阵。 压下云头,稳住身形,无心掐诀重新望向脚下云涛山,神色忧虑,为何凭空多出如此一个护山大阵,这山下藏书阁当年建造之时自己明明来过,当时无此阵法,难道是那些背信弃义的读书人留的后手? 四人齐齐手握长剑,又攻向前去,依旧无功而返,无奈只得返回小镇,路过酒楼上空时,无心微微下视。 夏翎伸了个懒腰,停步向着山路边上靠了靠,一副万事不管的神态,几位少年眼前,一只小小白狐,不过巴掌大小,趴在路边一堆鲜花铺就得小床上酣睡,呼声震天,嘴角似有笑意。 唐英嘿嘿一笑,往徐京墨身边凑了凑,“老徐,该不是上次那位娇滴滴的白狐知道你今日上山,特意来此候着?” 徐京墨望着前方,不经意间也压低声音道:“你要再说话,我就在你那镇尺上刻上个“百无一用”你信不?”。 唐英瞬间挪开几步,仿若之前自己丝毫未曾开口,总从有了那镇尺,那可是自己的心尖肉,宝贝得,还想刻字?白日做梦,这辈子你都没的机会。 司深双瞳苍白,星芒流转,神色稍有放松,缓缓开口道:“这白狐不是上次那只,而且也无恶念,心间一片竹林,长得甚是繁茂。”,师傅说过,这相心之术,看得便是人心善恶之相,只要看得见,那么判断一个人便是八九不离十,当然万事皆有例外,有些活了太多年月的老不死,心相可随意变换,捉摸不得,不过也不多,这天下不过两手之数。 居缘惊讶望向司深,自己倒没见过这少年还有如此异能,这岂不是比佛家的破妄之眼还要厉害?小沙弥目不转睛,司深被看得有些害羞,冲着居缘眨了眨眼,双眼又恢复如初。 苏长莫试探着望向夏翎,少女扬了扬头,示意自己看着办。 穆浩儒握住凭空出现的长剑,看着苏长莫,“哥,怎么办?” 唐英双手抱在脑后,随口说道:“能咋办,要不你上去直接一剑宰了便是,要不就先叫醒聊两句喽。” 说话间少年掏出缩小到掌心大小的镇尺,故作潇洒的吹了一口气,变得又是一尺长短,伸手欲砸。 娇小白狐瞬间弹起,弓腰竖尾,一双赤红眸子,比这少年上次所见的那只,更加惑人心扉,楚楚可怜。 唐英一声惊呼,“吆,这小娘子倒是机敏。难道睡觉也睁着眼睛?” 夏翎眉峰微动。 白狐眼神惊惧迅速瞥了眼夏翎,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收回目光,声音清脆道:“你为什么准备打我?我是谁的小娘子了?我可是有名字的。你个鳖孙儿。” 众人瞠目结舌,一动不动盯着两爪叉腰,鼓着两个腮帮子的丁点儿白狐,忍俊不禁。 “看什么看,不知道圣人说过非礼勿视吗?如此赤裸裸的盯着一个女孩子,何况我还没有穿衣服,你们不害臊吗?”白狐口齿伶俐,但是气的站在花床之上连连跺脚。 穆浩儒收了长剑,呆呆说道:“你还读过书?” 白狐昂着隐在绒毛之中的脖颈,骄傲说道:“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万卷始通神,这都不知道?” 唐英歪着嘴,看了眼白狐又转头看了眼穆浩儒,“你倒是有大志向,不知道肚子里装了几斤墨水,但这咬文嚼字的样子倒是和我们这位穆夫子极像。” 穆浩儒瞪了眼唐英,懒得搭理这口无遮拦的黢黑少年。 刚还一脸怒容的白狐瞬间变了另一副嘴脸,两只前爪相交胸前,低眉垂眼,细声说道:“这位公子是个读书人?” 夏翎一声嗤笑,惹得少年们齐刷刷转头望去,少女抬手示意指向白狐,唐英两只眼桌子转的极快,绕过身边穆浩儒,边走边说:“那可不是,五岁便定下的私塾接班人,人人心中的读书种子,若论读书明理,无人能出其右。” 穆浩儒果然一脸怒气抬手欲打,唐英远远站在夏翎身旁,丝毫不惧,一副慷慨赴死之意。 周围少年,一副袖手旁观的憋笑神色,穆浩儒无奈开口,“算不上,喜欢读书罢了。” 白狐扭了扭短小身子,高高竖起的尾巴一阵花枝乱颤,一只小爪子遮住半边眼睛,巧笑嫣然,“瞧着公子眉清目秀的模样和这儒雅谈吐,定是个读书人无疑了,哪像那个鳖孙。” 白狐临了又满眼不屑的瞪了眼唐英。又丑又黑,世间怎有这般人儿。 穆浩儒没有答话,唐英甩着镇尺刚欲开口时瞧着苏长莫朝自己望来,又闭口不言。 徐京墨沉声道:“为何在此?所为何事?没时间陪你在这绕圈子,不想说那我们就出剑。” 离烬握住手中长剑,钟无魅袖中双手掐诀。 白狐一双赤目熠熠生辉,怒声道:“你们打扰我睡觉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反倒质问起我来了,我打小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为何不能在此?何况你们又是如何上这山的,到底使了什么鬼魅手段?” 后发制人,霎时间问的几位少年倒是不知如何作答。 苏长莫轻声道:“你真的不知道此中原委?” 来之前达叔给几人说过的,这山中异兽大多都知道此次变故,所以免不了会有很多主动现身,伺机寻找机缘,淡然其中也不乏心机叵测之辈,至于如何选择,倒是只说了句“随心”两字而已。 既然这白狐一无所知,想来便是偶遇罢了。 白狐比着刚刚更显警惕,周身隐隐有绯红雾气缭绕,“什么原委?我告诉你们可莫要骗我,我可是机灵的很。” 众人皆笑,苏长莫望了眼司深,少年轻轻点头,苏长莫回头望着白狐,既然没有撒谎,那就能省一桩麻烦是一桩,不宜纠缠,赶路要紧,而且看这白狐模样和那日自己几人所遇那只必然脱不了关系,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长莫抱拳,轻声说道:“这座山如今不再封禁,可自由出入,我等多有打扰,告辞。” 说话间几位少年也随着苏长莫从山路另一侧重新开始登山,一脸疑惑的白狐反而追在几人身后,扯着嗓子,边跳边骂,“你这人咋这样吗,说话说一半,可是会急死人的你知道不?” 除了唐英转过头翻了个白眼,其余几人无人应声。 白狐直着身子行走,两只后爪迈的极快,泫然欲泣:“找了这么多天娘亲也没找到,难得睡个觉你们还吵醒我,问你们干嘛的你们也不说,那你们有没有见过我娘亲嘛?” 几人停步,穆浩儒率先转身,警惕道:“你娘?” “对啊,你认识?娘亲跟我长得一样漂亮的。”白狐伸着脖子,目光期待。 穆浩儒望向苏长莫,两人眼神之中皆是不解,这两只白狐有关系众人是猜测到的,但是为何眼前白狐要说好几日不曾找到自己娘亲呢?那日临走时那只白狐并无性命之忧。 虽然无人说话,但是小白狐已然确定眼前少年必然见过自己母亲,迈着一步不过寸许的步子,一路小跑到穆浩儒脚下,眼泪汪汪,抬头询问,“公子肯定见过我娘亲的,求求公子告诉我吧,那山下我一个人又走不远,山上我又不敢去,我都已经好几日未曾见过娘亲了。” 穆浩儒衣角被小狐狸拽着摇个不停,少年脸色尴尬,转头道:“哥,咋办啊。” 苏长莫低头看着古灵精怪的白狐,微微叹气,既然福祸难知,几人皆是不忍,躲也躲不过索性不论好坏接着便是,何况之前那白狐受伤确实和自己人有些关系,自己倒也想弄清楚其中原委,可别真是因为自己几人,让那白狐命丧他人之手。 苏长莫蹲下身子,柔声道:“前几日我们上山确实见过一只和你一般模样的白狐,只是并无太多交集,后来便分开了,至于它最终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你跟着我们也没用。” 小白狐依旧没有松开穆浩儒衣角,转头望着苏长莫审视良久,略有失望道:“那你们能带我去找着我娘亲吗?山里更深处的地方,我一个人不敢进去。” 苏长莫有些为难,抬头看了看周围几人也皆是拿不定主意,最后定眼望着夏翎,若论江湖经验,几人中无人能及夏姑娘,就是居缘也不行。 一直都是一副慵懒神色的少女微微摇了摇头,一脸失望,就这副糊里糊涂的“菩萨心肠”,以后还想历练修行?怕是给人卖了都还在屁颠屁颠的给人作揖道谢,修行之路能这么好走? 虽是满心失望,但望着苏长莫天真眼神,夏翎无奈开口道:“带着吧,遇到便是缘分,这点因果都如此胆怯,日后行走天下难道得要买几尺绫罗绸缎裹个严严实实才敢出门?” 几位少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脸色难看,被一个女子如此冷嘲热讽,着实脸上有些挂不住,重点是连句反驳的话也没法说。 小白狐似是有些胆怯,看着夏翎轻声道:“当真能带我进山?” 夏翎说完便已回头继续登山,冷声道:“问他们,别问我。” 徐京墨沉声道:“走吧,你自己在后面跟着,若是有事,我们不一定顾得着你。” 众人起身,唯独穆浩儒还一脸嫌弃望着脚下,惊慌喊道:“哥,哥,你等等我啊,这玩意咋办啊?” 苏长莫嘿嘿一笑,无奈摊手,白狐望着苏长莫笑道:“虽然你也不错,但是这位公子更好些,是个读书人呢,我就跟着他吧。” “谁要你跟着了。” 穆浩儒抬腿想将白狐弹开,但看着眼前巴掌大小的娇小模样,又缓缓作罢。 白狐两只前爪放在下巴处捧着脸庞,俏皮道:“我叫无双,公子叫什么?” 少年拖着一条腿,冷声道:“穆浩儒。” 白狐瞬间跳起,落在穆浩儒肩头,笑道:“这样公子走路能舒服些。” “你下去,谁让你上来的,哥,你管不管啊?” 苏长莫装了个听不见,几位少年都憋着笑死不回头,唐英对这徐京墨耳语道:“大的对你有意,小的又缠着小浩,你两当真好命,如此招狐喜欢。” 徐京墨还没开口,身旁居缘摇头晃脑低声自言自语,“善有善报,善有善报,穆公子当真菩萨心肠。”徐京墨瞬间没了开口的兴致,脚下快了几分,隐隐和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穆浩儒连推带打折腾半天也没将小白狐推下肩膀,少年憋屈的眼睛一片湿润,打又打不得,骂又不管用,为啥都来欺负读书人。 白狐蹲在穆浩儒肩头,尾巴不停给少年扇风,“公子莫要生气,等到了山林深处,我可以给公子讲讲此山“七圣”的故事啊,免得公子动起手来吃亏。” 唐英瞬间回头,好奇问道:“什么“七圣”?”。 白狐翻了个白眼,闭口不言,盯着穆浩儒侧脸,似是静待少年发话。唐英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爱说不说。大爷稀罕听?” “公子可看过什么志怪小说,民间杂籍?” “没。” “那我给公子讲一个?” 穆浩儒转头,白狐身上绒毛拂过脸颊,痒痒的,少年摸了把脸庞,怒声道:“我不想听,你要还想进山别再说话。” 白狐委屈巴巴垂下脑袋,低声道:“哦。” 穆浩儒回头。 “公子,你看过那个书生和白狐的故事吗?那进京赶考的书生偶遇白狐被直接吓死,那只白狐便耗了百年修为救活了书生,两人心生爱意,情根深种,过了好一段神仙时光呢,只是后来那白狐渡劫修为不济将死之际,是那凡胎肉体的书生跑来和白狐一起扛那天劫,虽然两人最后都双双殒命,但还是让人好生艳羡的,公子你说呢?”小白狐似是说到了伤心处,竟然低声啜泣。 穆浩儒默不作声,几位少年一边忍着笑意,一边听得极其仔细,离烬和钟无魅在低声细语的商量赌注多少。 “你看这读书人多好啊,我从小就发誓以后也要找了读书人做夫君,我很厉害的,又不用他替我受罪,我还能帮着他修行,多好。” 边说边看着穆浩儒的小白狐由哭转笑,羞涩道:“公子,等我长大了我就做你娘子吧,我长得这么好看,又不会像那白狐一般吓死人,公子不用怕的,而且我读了很多诗文的,能和夫君一起吟诗作对,我知书达理也能举案齐眉。” 脸色通红的穆浩儒沉声喝道:“闭嘴。” 高山小路,哄堂大笑,一直脸色冰冷的夏翎也悠悠道了一句“痴儿怨女”,离烬不情不愿的掏出一张符篆狠狠砸在钟无魅手中,司深一双巡查四周的异瞳瞬间在大笑之下变为常人模样。 惊雷声起。 一抹红光在少年门前蓦然炸开,穆浩儒肩头白狐瞬间消失,夏翎刚欲拔剑便被磅礴灵气同几位少年一起砸到百丈之外,众人四散在地,司深唐英更是连连吐血。 穆浩儒怀中白狐背部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小狐狸痛的浑身抽搐,少年手中长剑突现。 百丈之外,一位仿若黑炭成精,连眼珠子都是一片漆黑的彪形大汉以刀拄地。 “小小年纪,不学无术,尽会些浪言浪 语,俺铁牛此生最恨这般轻浮之人。” 井中月 第四十一章 云涛双壁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第一个从地上起身,胸口处如遭锤击隐隐作痛,依次扶起身边几人,少年握拳面朝魁梧男子,神色戒备。 “有仇?”徐京墨双手倒提两把短剑,怒火中烧。 以刀拄地的魁梧大汉爽朗大笑,“和你们这些娃儿能有啥仇,就是听不惯你们年纪轻轻尽是些风月言语,替你们长辈教教你们飒爽少年,当有大志。” 此人说话间,几位少年皆有烈风铺面之感,身形仿佛也是摇摇欲坠。 夏翎在几位少年前数十步距离处,一手握在剑柄,一手握住剑鞘,身体稍弯灵气内敛。 唐英揉着腰,一瘸一拐的走到苏长莫身边,一手扶在少年肩膀上,咧嘴皱眉,“你看着老大不小的,只知道干这偷听墙角的勾当?偏偏喜欢这墙内风花雪月墙外欲 火焚身的变态情趣?” 几位少年霎时间忘了身上疼痛,一脸惊容的望着唐英,难道上次那只白狐说的是真的,这小子真的对那些书“学富五车”? 夏翎闭眼出了口长气,紧紧压下心中怒气,强忍着不向唐英先出剑。 大汉手掌心在刀柄处不断转动,哈哈笑道,“你这娃娃倒是机灵,想来你便是那个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了,我就说嘛,出手之后瞧着其他几位少年都是眉清目秀,就你贼眉鼠眼。” 手掌轻轻下按,长刀立在地上,大汉腾出手来抱拳道:“铁牛先给其他几位少年赔个罪。” 不待男子继续往下说,唐英瞬间站直身子高身喊道:“黑不溜秋的你说啥呢?咋个意思,挑拨离间不是?你才是老鼠屎呢。” 汉子瞬间站在唐英和苏长莫面前,低头盯着唐英,“不服?” 黑脸白牙的汉子吓得唐英瞬间后退一步,少年强装镇定,挺着胸脯说道:“就不服你,咋的?有本事站那儿让大爷打啊。” 魁梧汉子的动作让几位少年心神紧绷,瞬间便站在苏长莫一周,将男子团团围住,个个气势汹汹,杀意奔腾。 “打群架?” 唐英扫了眼周围多了几分胆气,声音更高了几分,“就打你了,咋的?” 夏翎遥遥站在数丈外,反而神色轻松,双手环胸看着一堆斗志昂扬的少年,笑的意味深长。 刚刚那魁梧汉子和自己擦身瞬间,自己拔剑寸许,就被男子轻轻按回剑鞘,实力天壤之别,反抗毫无意义,而且现在看来,这男子也是毫无杀心,更像是有心逗弄几人,少女乐得静观其变。 苏长莫将唐英微微拦在身后,看了眼司深,白皙少年神色担忧,微微摇头,苏长莫心中一冷,如此看来,合几人之力也不是对手,唯有找机会拖着此人,能走几人是几人了。 魁梧大汉负手原地转移一圈,依次扫过诸位少年,目光分别在离烬手中长剑,钟无魅袖中,唐英手中镇尺,穆浩儒眉心处,有稍许停留,只是太过短暂,难以察觉。 男子黝黑脸庞,隐隐发笑,稍许疑惑的盯着苏长莫,似有不解。 穆浩儒见男子看向苏长莫,提剑迈了半步,冷声道:“你与我们无冤无仇,何故暴起伤人?为老不尊,为老不慈,还谈何指教后辈?你觉得自己当得起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男子威严而视,穆浩儒站在苏长明身侧怡然不惧。 “到底是豪门大派,富家子弟,听这言语,多么正义凛然。”男子说话间抓耳挠腮,神情不屑。 徐京墨眼神微动,沉声道:“你如何知道我等豪门大派?” 既然此人看得清自己等人底细,倒不如看看能不能以势压人,让此人心生忌惮,众人死里逃生。 男子看了眼徐京墨,眼神不悦,“要你管?” 小小年纪,霸气外露,天生的帝皇之相,自己最讨厌的便是这些人,高高在上,生性冷漠。 徐京墨被一句话呛得如鲠在喉。 唐英拿着镇尺高声道:“果真是个空有修为没得修养的山野痞夫,呸。” 魁梧大汉似是在等着唐英开口,顺势说道:“怎么,我看你懂得最多,本事最大,咱们单挑?反正你们一群我又打不过,你们赢了也是目无尊长,是遭人唾弃的。” “和你单挑,也不怕脏了小爷的手,现在欺负小爷作甚,等过个两年,我一只手打你十块黑炭精。”唐英一边说一边踮着脚尖,这男子身高委实太高了些。 苏长莫看了眼唐英,示意收敛言辞,莫要真的激怒此人,得不偿失。 男子哈哈大笑,远处长刀瞬间悬空在男子身后一尺之外,“毛头小子,倒是不傻,老子喜欢,我叫铁牛,以前有位夫子赐了“赵”姓,但老夫觉得麻烦,很少用,你想咋叫随你,那你叫什么?” 唐英瞥了眼苏长莫,声音低了几分,“姓唐,名大爷。” “姓唐,名大爷。”男子兀自低头跟着念了一遍。 几位少年一脸惊讶,隐隐发笑,这人倒是跟唐英有几分相像,脑袋一会一会的不对劲。 男子嘴角难以察觉的微微上扬,这样才对嘛,搞得那么紧张干嘛。 突然抬头,男子怒声道:“你耍我?” 唐英一脸嫌弃,嘀咕道:“后知后觉。” 男子提着长剑作势欲砍,“今天咱两必须单挑,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苏长莫一脚踏出,挡在两人之间,作揖说道:“先生为何如此为难我等,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先生能够明示,我等即使命丧此处,也好心中有数。” 男子默不作声,看着苏长莫的眼神依旧有些疑惑。 唐英推开苏长莫,正声道:“来来来,大爷陪你单挑,不就一条命吗,丢就丢了,做了鬼我还来找你。” 铁牛重新以刀拄地,笑道:“好,有志气,你说吧,怎么单挑?” 钟无魅双手伸出袖中,微笑示意众人无须担心,此人示意 唐英蹙眉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让我选?” “嗯。” 唐英收了镇尺,抱拳道:“铁大……赵大哥果真是条汉子,既然你我兄弟情深,便莫要舞刀弄枪,那咱们就来场文斗如何?” 汉子抱拳答礼,沉声道:“全听唐兄弟安排。” “好,那你我二人便来一场口舌之争如何?” “如何来一场口舌之争?” 唐英索性席地而坐,男子也随之坐下,其余几人,或不解,或嫌弃,或微笑,站成一排看着盘腿而坐的两人。 “既然是口舌之争,那便是吵架最为畅快淋漓,你我二人不如来将对方羞辱一番如何?” “好,堂兄弟先来。” 众人如遭雷劈。 唐英深吸一口气,双手下压,突然大声说道:“你个老不正经,煤球成精,贼眉鼠眼的东西,大白天出来拦路打劫,不嫌丢了祖宗老脸?我是你爷,定然爬出棺材出来打死你。” 男子神色尴尬,低声说道:“我爷还活着呢。” 唐英惊讶道:“真的?你都这么老了啊。” “真的。” 少年叹了口气,蓦然惊呼道:“该你了,打岔了不是。” 男子挺了挺后背,连声道:“哦哦哦,该我了,你个实力平平,相貌丑陋,身高矮小,脑子愚蠢的怂包,也敢跟我叫板,也不怕废了修为,毁了丑脸,剁成人棍,打碎狗头,让你唐家绝后。” 唐英不怒反喜,胸前竖起大拇指,“赵大哥厉害啊。” 男子晃了晃肩膀,“那是,唐兄弟也不错啊。” 唐英微笑点头,突然凑近男子耳旁,声音微不可闻。 魁梧大汉脸色突变,脸色铁青,一副难以相信的眼神盯了得意洋洋的唐英许久,起身抱拳道:“我输了,倒是我小瞧了唐兄弟。” 唐英起身还礼,大气说道:“无妨无妨,若论口舌之争,天下能胜我之人不多。” 男子继而沉声道:“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唐英瞬间失色,连连后退,“你说啥?” 男子一本正经,也不言语。 唐英试探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是不是在此是专门为了等我?” 男子笑道:“此山奥秘相信你们也知道,我便不再多言,如今山上禁制消失,外人可以自由出入,但是此山之中的精魅妖兽,如无外人愿意带离是无法出去的,我在此其实也是等一份机缘而已,至于遇到你也属意外。” 唐英点了点头,稍微松了口气,“意思你真的会一直跟着我?” “正是。” “那感情好,赵大哥以后多多关照。”唐英喜笑颜开。 苏长莫也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倒是还不傻,没有得意,忘形知道叫个赵大哥。” 男子挥手,背后长刀消失,豪气干云道:“走,我带各位上山。” 众少年起身相随,唐英凑到男子身边低声道:“赵大哥你是人到底还是个什么?” 男子迟疑笑道:“我乃云涛双壁,白熊铁牛。” 苏长莫等人皆抬头狐疑相望。 唐英哈哈大笑,瞬间又压下几分笑声,“你是白熊?为啥这么黑?什么是云涛双壁?” 男子对唐英的戏笑置若罔闻,缓缓说道:“白熊是天生,黑熊是修炼所致,男人嘛,黑了才霸气,至于所谓“双壁”,是因为我与另一人是这云涛山最为潇洒倜傥的翩翩公子,才得此赞誉。” 众少年隐隐作呕,夏翎更是有拔剑冲动。 唐英捂着嘴嗤笑道:“那另一人是谁。” 男子闭目。 一道白虹从山顶瞬间而来,和少年离烬撞在一起,苏长莫等人浑身皆被禁锢,无法动弹丝毫。 离烬背靠一棵大树,嘴角溢血,以剑拄地,一膝半跪。 少年身前一雪白身影,凌空而立,风流倜傥,神采惊人,当得一句“君子如玉”。 井中月 第四十二章 山中六杰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离烬擦掉嘴角鲜血,起身望了眼苏长莫等人,提剑笑道:“你是那“双壁之一”?”。 凌空男子须发皆白,一双眸子盯着离烬手中长剑,淡然说道:“哦,你如何知道?” 离烬吐了一口血水,眼神不屑道:“我又不傻,你一出现那铁牛便一脸的幸灾乐祸,而且他们也一动不动,不是你就是那铁牛的手段,所以我们不用多费唇舌,既然你想出去,我们也要带一个出去,有什么手段就直接来吧,我接着就是。” 离烬屈膝提剑,雪白长剑之上白色火焰缭绕,周遭灵气靠近少年周身时皆成黑色,如一件黑纱披风,裹住离烬全身。 男子瞳孔微缩微微讶异,拿了他的剑,也学了他的剑术,这少年当真有趣。 “你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NNNNN” 一袭白衣缓缓落地,站在少年面前,丰神如俊,轻声道:“都学会了?” 离烬一边聚势,一边沉声道:“能使出三式而已。” 男子浅浅一笑,白眉上弯,笑道:“那你就用着三式攻我,三式之后,我再看你够不够资格。对了,我叫慕秋。” “离烬。” 慕秋微微后退一步,给少年身前留下更多空间,手中多了一把雪白一片的扇子,轻轻摇动。 离烬瞬间原地消失,几乎同时出现在男子周围六个方向,六柄长剑挽出六道绚烂剑花,以灵气为脉络,彼此牵连,结成一座剑阵,周围百丈灵气瞬间被抽空,注入男子身前剑阵之中,罡风肆虐,气势逼人。 离烬抽身回到原地,之前六道残影之处蓦然出现六把一人之高的灵力巨剑,剑尖拄地,彼此勾连的大阵缓缓收缩,白衣男子仿佛身在一个巨大剑身之内,四下无门。 这套剑法是不是来自玄墓,也不是来自师父,而是在冥渊内那位书生所教,少年一直不满意的是自己始终使不出那位读书人当日的风采,倒不是灵力强弱,而是少了那一份气韵风采,当时自己命悬一线,学此剑法是为续命,学会后才被告知学了此法,便再也学不得其他术法神通,这剑法也便成了少年唯一的御敌手段。 离烬全力催动剑阵,心神沉浸,脑海中只想着那日书生出剑的神采,我剑所向,皆为樊笼,这招“剑锁春秋 ”修至大成,锁的可不仅仅是灵气与肉身,而是可以锁住刹那时光。 死死定住周围少年的铁牛惊喜开口道:“好剑法。” 众人转头盯着比唐英更黑的大汉,瞬间发现自己虽然无法动弹但是如今可以说话,苏长莫神色仍有担忧,“不会有事?” 铁牛憨厚一笑,“怎么可能有事,郎有情妾有意,两人耍的多欢。” 苏长莫无奈摇了摇头,不再追问,一直白熊为何如此油嘴滑舌,是在这山上困的久了便想把这些年没说的话全补上? 同样提剑的穆浩儒眼神放光,盯着离烬长剑的辗转腾挪,不住点头,离公子这剑法,属实泼墨写意,潇洒风流。 徐京墨收了手中短剑,转头问道:“这剑法有讲究?” 男子看也没看徐京墨,余光隐隐翻了个白眼,这股子擎天踏地的气势,自己就是喜欢不起来,这样的人即使小时候赤子之心,长大了还不是杀伐果断,人情寡淡。 极不情愿的铁牛冷冷回道:“那少年甚是机敏,知道慕秋并无杀心而是有别的打算,也明白他自己若论修为肯定毫无还手之力,所以不用担心生死,不用计较胜负,心无旁骛,出剑毫无凝滞,心神沉浸剑意之中,信手拈来,行云流水,此次这套剑法所悟,应该比着他之前所获更多。” 唐英斜眼瞪着铁牛,沉声道:“你看看人家,一来就帮忙喂招,最后还让离公子所获更多,你呢?就知道污言秽语,最后还要跟着我给我丢人现眼,能不能学着点人家?” 铁牛尴尬挠了挠头,“以后注意,这不是咱跟唐兄弟亲近嘛,以后我老牛也给你喂招,比那慕秋远胜之。” 唐英瞬间变了脸色,扯着男子胳膊,奸笑道:“当真?” “当真。” 少年昂首挺肚,志得意满望向离烬方向,有这么个傻大粗当打手,想来也不赖。 慕秋看着已经收缩到周身寸许之外的六柄灵气长剑,嘴角笑意越来越浓,神色间雾气蒙蒙,似有追忆。 离烬仗剑而起,立身山巅云头上,云海蜿蜒似卧巨龙,大日煌煌,少年如披金甲,闭目挥剑,离烬脑海中只有当日书生一剑压碎冥渊万重的震撼画面。 云海上灵气涌动,汇聚少年周身,离烬气势大变,隐约如一座巨峰,刺破深厚云天,如虹而下,云涛山上似有雷鸣,六柄灵气长剑合而为一从男子头顶刺下,离烬空中下坠之际,招式变化不停,两人离得虽远,但是招招落在慕秋身上,但男子始终安之若素。 离烬落地之际,最后一式“星垂平野”随之而出,长剑脱手,双手胸前捏诀不停,雪白长剑瞬间消失,又突然出现在慕秋面前,直刺眉心,男子折扇轻抬,扇骨抵住剑尖,开始放声大笑,眉眼间似有雾气。 离烬御剑而回,站定后气喘吁吁,体内灵气虚浮,少年终究有一丝失望,全力出手,毫发无伤,虽然也有自己修为被小镇此地压制的缘故,但依旧是奇耻大辱。 慕秋挥扇,天地间烟消云散恢复如初,“走吧,我们登山,日后我便是你的剑鞘。” 离烬神色大变,声音微抖,“还请慕先生明言。” 慕秋收了扇子,走在少年身前,朝着苏长莫几人方向而去,轻声道:“我本为槐木成精,在秋季开启灵智,所以便取名为慕秋,教你这套剑法之人,我早年间遇到过,那时我还不在此地,他欲带我离去做他剑鞘,我年少轻狂,不愿答应,他倒是也没难为我,便送了我修行之法,独身离开,只是因缘际会,我来了此处,又见到了你,也见到了他。” 男子目光望向离烬背后长剑,神色萎靡,一点不复之前对敌风采。 离烬急忙弯腰行礼,“刚刚多有冒犯,还请前辈见谅。” 少年没想到这白衣男子和那书生还有如此渊源,一时间心中也感慨万千,那人于自己而言,除了救命之恩,更是为人楷模。 慕秋对着少年欣慰一笑,似是知道少年心中小小忧愁,开口笑道:“你很不错,没有辱没他这剑法风采,终有一日我相信你终究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离烬羞涩笑道,“谢前辈谬赞,晚辈定当谨记。” 苏长莫等人冲着慕秋行礼,男子也不见外,只是冲着人群中的大汉铁牛瞪一一眼, 铁牛推开身前少年,一步窜到白衣男子身旁,挺胸抬头,正声道:“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我两是不是堪称‘云涛双壁’都是这般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众人无言以对,唐英看了眼离烬,又看了自己,一声长叹,“一样的如花少年,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人家的是谦谦君子,砸我手里的是地狱无常。流年不利啊。” “咋个意思,嫌我不好?”铁牛转头看了眼慕秋,整了整自己衣领,一脸的难以相信。 唐英转身开始登山,有气无力道:“没嫌弃,夸你呢,夸你实力超群,手起刀落,人命在手,似那地狱黑无常。” 慕秋拦下还欲开口的铁牛,示意众少年开始登山。 夏翎难得开口,“诸位知道我们今日要登山?” 慕秋看着这位第一眼便极为出彩的少女,笑道:“这话怎么说?” 夏翎不屑道:“他们是池中蛟龙,天资虽好但未曾见过天地之大,而我,走过的江湖路,不算少。” “姑娘话虽不错,但我等真的不知道诸位今日登山,我等是日日守候,天天期许。”慕秋义正言辞,中气十足。 少女也不深究,这些老狐狸,谁信才怪,夏翎婉转一笑,“说吧,你们到底还有几位,都给介绍介绍,反正我们有缘,终究要一一见面,也让我们心里有数早做选择不是?” 两人相视一眼,慕秋朗声道:“这云涛山,有六位镇山之人,当年皆是人中龙凤……” 不待男子说完,唐英转头盯着慕秋,“本以为你是谦谦君子,没成想跟你身旁那位相差无几嘛,絮絮叨叨词不达意,谁要听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还镇山之人,你直接就说六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不行就行了嘛,你就直入主题,大家都赶时间,还得回去吃饭呢。” 一身白衣映衬下,男子脸色微红,自己真跟铁牛一样? 铁牛瞧着混不吝的唐英,笑意更深,肩膀撞了撞慕秋,低声道:“咋样,我这个不错吧?” 慕秋充耳不闻,接着开口道:“我们六人此次皆想出去,既然你们是第一个山上的,而且天资不错,我们应该会在你们中做出选择,追随你们百年,而后彼此去留到时就不得而知,算是一种交换,你们带我们出山,我们忽悠你们百年。” 夏翎有些调侃,悠悠说道:“你觉得这些孩子需要你们百年?” “那倒也是。” 唐英如梦初醒,惊呼道:“不对啊,刚赵老哥可是说会一直跟着的啊。” 铁牛晃着魁梧身姿,憨厚笑道:“我那时自己对你的额外赠送,我和他们不一样。” “谁稀罕。”唐英挥手回头,冲着苏长莫得意一笑。 “就别一个一个来了,一起叫过来吧,我们彼此各取所需,说不定一拍即合,省的浪费功夫”徐京墨盯着白衣男子直截了当道。 慕秋又重新摇着扇子,“马上就到。” 夏翎看了眼唐英背影,戏谑说到:“你们除了“云涛双壁”就再没个雅称?不是共有六人吗?” 铁牛赶紧应声道,“还是这小姑娘聪明,我们六人的雅称为‘山中六杰’。” 慕秋脸色有些难堪,这个称呼自己其实一直不大喜欢,无奈他们人多力量大,拗不过的。 众人憋笑,男子颜面扫地,合扇负手,白衣飘飘,众人瞬间出现在一座青色玉石铺就的恢弘殿堂,正中牌匾,鎏金大字“山中六杰”。 井中月 第四十三章 满载而归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大堂左右两边,各有三把同样青玉材质的石椅,做工讲究,雕琢精美。 唐英率先坐在一把椅子上,拨弄了下手边瓜果,嬉笑说道:“我说赵哥,你们这生活的很是滋润嘛,瞧这从地面到梁柱再到屋顶清一色的珍贵玉石,可是气派的很呐,比着皇帝老子也应该差不了多少啊,山中无……果然是‘山中大王’啊。” 几位少年也是微微有些惊讶,这云涛山虽说极大,但是大堂之内的金银装饰,文玩摆件,看着就皆非凡品,肯定不是产在这里。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此地异兽被困多年,生活的应该是十分凄苦,心中积怨颇深,个个凶神恶煞,只是现在看来倒是出乎意料。 “想当年我们哪个不是叱咤风云的威风仙人,谁还能没点家当,这些凡品又算得了什么。” 唐英对丘逢甲的话将信将疑,不过对这山中大殿奢华程度的惊讶丝毫不减。 苏长莫冲着两人拱手问道:“既然到了此处,还请先生请出其他几位,也好早些聊些出山事宜。” 苏长莫知道此次而来应该性命无忧,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按之前慕秋和丘逢甲的各自言语,这次更像是一场计划好的交易,至于布局之人是谁,就不得而知了,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大家面对面,搭上了话,一来二去了解的也更快些。 慕秋丘逢甲两人坐在左边末尾两席,只是笑着也不说话,大殿内清风拂面,众人转身望着身后空着的三把石椅,面色难堪。 唐英依旧一脚踩在凳子上,还在细细观详大殿顶上的雕梁画栋,频频点头,抓耳挠腮。 “唐英。”徐京墨瞠目怒声开口。 “咋的啦?”唐英木然回头看向自打进来就一直站着的少年们,一脸不解。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苏长莫无奈摇头,示意少年望向身边。 “大爷的。” 唐英皱眉转头,惊得在椅子上一个趔趄,还没坐稳,又感觉身下似有不妥,迟疑回头,吓得少年一个激灵扑倒在地,不仅身边石椅上莫名多了两个人,自己更是直接坐在一位一位身穿金缕衣,上有钱币印花的白须男子身上,对方一声不吭,满脸慈爱。 苏长莫扶起半天没缓过神来的唐英,哭笑不得,众少年弯腰行礼,“见过各位前辈。” 右边首位之上的紫衣男子轻轻抬手,“坐吧。”言语之间满是萧瑟之意。 众人身边出现一排同样款式只是稍小一些的石椅,依次而坐,入体清凉。 司深轻轻推了推苏长莫,眼神望向左边第一个座位,一只脑袋大小,上面金色彩纹流转不停的白蛋不知什么时候放在石椅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同样望去的唐英刚欲开口,就被苏长莫一个眼神拦了下来,右手边中间石椅上,模样年轻身穿道袍的男子目不转睛的望着司深双眸,少年被看得心神慌乱。 夏翎看着皆不开口的双方,一把将长剑砸在手边桌上,声音冷冽道,“要打就打,要不打就说话,都杵在这儿图自己长得好看?还是看谁修心更好,闭口不言一坐几十年。” 紫衣男子起身正对着几人,众少年这才发现男子眉心处一团紫色火焰纹路,如同烙印镶嵌在肌肤里。 男子看了眼慕秋开口道:“都给说过了?” 慕秋起身拱手,“还没来得及说。算是闲聊了两句。” “嗯,你也坐下吧。”男子抬手示意慕秋落座,又向前走了几步站至众少年身前,神色思索,似是也不知道从何开口。 男子顿了许久,仿佛自嘲一笑,沉声道:“你们可知道天下六洲妖族的恩怨纠葛?” 夏翎抬眉,声音清脆回道:“他们是这云涛山下土生土长的孩子,小镇也没出去过几次,能知道这些事?我倒是知道六洲之人都不怎么待见妖兽精魅,至于理由据说当年妖族背弃人族,意图一统六洲,只是我不怎么信,这理由,不值得当年天下仙宗联手屠杀,一直将其驱赶到九苍。” 紫衣男子眼角似有喜意,轻声道:“为何?” 夏翎一手撑头,不悲不喜,“在我眼里,人也是兽,所以天下众生皆一样,皆为利往,也皆为利亡,当年妖兽并未有倾覆天下之举,只是有传言而已,凭着传言就能搅动天下六洲所有无利不起早的仙宗,这理由显然不够。只是不信归不信,我也不知其中原委,这也说明背后因果更大。” 男子微微点头,冲着夏翎一笑,“人族和妖兽精魅万年来是无法调和的生死大仇,虽然比着早年间淡了一些,但是仍旧插在所有人心头的刺,我们几人也是在那次屠杀中侥幸活了下来妖兽,只有我们的命更好些,被人抓来此地,镇守着山下这座藏书阁,以自身修为维持藏书阁能长久存世,不得离开此山半步,虽是不愿,但终究算是幸运,留下了一条命。” 夏翎嘴角得意一笑,果然不出所料,背后另有隐情,眼前男子显然知道其中之秘但是依旧不愿开口。 苏长莫和众人虽是心间震撼,但是无从搭话,男子所说对众人来说无异于第一次听说世上有仙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只能稳住心神,安静聆听。 “此次藏书阁开启,选定天下文脉的传承之人,我们也得以解脱能够出山,只是当初我们和那人有过约定,出山之际,我们要选一些上山而来的少年,追随他们百年,百年之后方是自由身。否则依旧无法出山。” 苏长莫等人神色各异,只是再也没有之前的欣喜,带他们出山依旧有极大风险,按他所说天下玄修应该对妖族是深恶痛绝,那么自己走到哪儿也会被人仇视,此时对刚刚迈入修行之路的少年们来说太过难以应付。 男子负手而立,威严开口,“现在你们还愿意吗?想来这其中利害你们自己现在想的清。” 徐京墨看了眼石椅上的四人和那个光彩照人的蛋,沉声道:“这么说其实是不是我们其实都行?” “对。” “你们和谁当年做的约定?”徐京墨依旧不依不饶,眼神灼灼盯着男子。 这种事,最怕的是背后那些算计,既然是一份无主的机缘,那么背后谋划之人是谁就显得尤为重要。 男子微微讶异,没想到居然有少年能想到这一层,冲着徐京墨笑道,“当年学宫的一位夫子。” 徐京墨作罢,心中已有打算,自己虽然对那些宗门了解不深,但是对这个同样没听过几次的学宫确实打心底里信任,私塾的柳夫子,穆浩儒的父亲,苍桐山上的老夫子,都是好人,少年坚信,读书人坏不到哪里去。 看了眼各自神色思索的少年,男子继续开口道,“如若你们带了在座的各位出去,日后风险便多了几分,还要去与人时不时掰扯人妖两族到底谁对谁错,劳心费力极不讨好,我虽不清楚你们所在宗门,但是看得出来,凭你们的资质,肯定在那几家之中,其实即使你们没有我们也影响不大。所以你们要想清楚,现在拒绝,依旧来得及。” 唐英看了眼低头把玩手中水果的丘逢甲,男子似有所悟般抬头冲着少年一笑,故作潇洒,略有苦涩。 虽然两人见面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惊吓,之后的所谓“单挑”更是愚蠢滑稽,可是人心就是如此难测不是,这又黑又丑的男子就这么在少年心间盖起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广厦”,立地生根牢不可破。 唐英鼻子胃酸,突然高声喊道:“大爷从不信什么对错,找我的麻烦,打回去就是,夏姑娘不是说了嘛,人也是兽,用得着分那么清楚?这邱大哥我收了,以后跟我混。” 左右两边男子,盯着高声大嗓的少年,笑的都有些许不自在。 穆浩儒在唐英出声后便看着苏长莫,司深也是一样,至于离烬和钟无魅居缘,几人其实根本不用想,此山之上的秘事他们知道的更多,上山之前便已将了然于胸早有打算,至于所谓因果,肯定接的住,所以这些话其实只是对这几位小镇少年所说。 一直没有言语的苏长莫缓缓抬头,“我等能问先生一件事吗?” “嗯。” “人妖两族纠葛的缘由到底为何?” 一针见血,追本溯源,夏翎心中微微一乐,紧要关头倒是不慌乱,还有点脑子。 “我也不清楚具体缘由。”男子神色庄严,不似作假。 苏长莫目光微动,沉声道:“那我换句话问先生,当年妖族到底是不是真的做了伤害人族的事才被六洲仙宗追杀?” “没有,当年事发之际,其实连妖族都不知道到底为何。” 男子一言,众人悚然。 苏长莫毫无思索,开口说道:“那便无妨,误会总是解的开的。” 男子眉峰聚的更紧,声音微微急促,“你可知道一句解的开背后是多大的风险?想得清楚?” 苏长莫望了望司深穆浩儒还有徐京墨,几人皆轻轻点头。 “只要没做错就占着理,只要有理就一定说的清楚,正所谓以理服人嘛。”苏长莫冲着男子微笑开口,神色间微有困窘,自己终究不大善于说这些书中的文人雅话,即使已经变了变措辞也说的不自在,看来还是书读得少,不大自信。 男子转身大笑,面朝大殿牌匾,朗声道:“既然你们不怕,我们又怎会心生怯意,那这段缘便算是成了。” 困守万年,各种心酸,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万年前的承诺,今日终于要开始付诸行动,男子望着那块出自学宫夫子之手的匾额,欣慰一笑。 唐英也跟着哈哈大笑,“两全其美,那我们便坐地分……不,我们来分一分彼此都要带走谁吧。当然我和邱大哥是不用分了。” 众人神色一松,男子转过身来,接着开口说道:“既然你们选择接下这份因果,那有些事便应该一同告知你们,云涛山下是当年学宫圣人的埋骨之地,学宫之内是聚拢天下浩然气的藏书阁,其中有天下文脉传承,而这云涛山上,有妖兽精魅共计三千,是当年那位夫子便想救下的妖兽,这云涛是也是一处妖兽的教化之地,他之所图,我想是为了今日将起得风云。” 苏长莫等皆若有所思,男子口中这场风云大乱每个人都听住在自己家里的那些老乌龟说过几句,只是立场详略各不相同。 “你的意思还要我们带着这三千妖兽?”一直没有开口的穆浩儒神色有些不悦,你早早不说现在才提,这不是摆明让所有人骑虎难下?亏你们在这云涛山上日日与圣人学问相伴左右。 男子仿佛看透穆浩儒心中所想,解释道:“这些妖兽生死皆与你们无关,只是他们受此地圣人教化,身上有一丝天下文脉的因果,这份因果将会在你们身上,好处就是对你们修行有所裨益,坏处就是读书人在如今天下比着妖族好不到哪儿去,同样是四海皆敌。” 穆浩儒正颜厉色,声音比着刚刚高了几分,“读书人自古以来顶天立地,何曾怕过人间琐碎。” 男子笑而不语,赤子之心当有如此气魄,倒不必去在意世间琐碎最杀心志。 “都说了不论好坏都接着了,说那么多干嘛?就凭我们这聪明才智,那得是以后的天下第一二三四五六,用得着在乎这些?赶紧分吧。” 掏出怀中镇尺,少年踱步在几人周围。 男子开怀大笑,这少年倒是个妙人。 “好,那我们就开始分,不过这其中机缘你们暂时参不透,依旧只能是我们来选你们。” 众人皆无异议,不到只言片语便已是一清二楚。 丘逢甲和唐英两人算得上同道中人,慕秋没有多余言语,化作了离烬手中长剑“须臾”的剑鞘。 那紫衣男子对自己没有任何介绍,只是说自己叫谢芝,跟夏翎有缘,下山前化成了一个紫色玉坠,挂在夏翎扇尾。 那名为“卜(bu)满”身穿金缕衣的白须男子果然还是和钟无魅沆瀣一气一拍即合,两人勾肩搭背聊的不亦乐乎,男子对钟无魅那句“有钱做朋友,没钱绕着走”极为欣赏,赞不绝口。 徐京墨端坐石椅上冷眼旁观,结果被那个金光萦绕的白蛋一顿劈头盖脸的狂砸,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是鼻青脸肿,但少年嘴角笑意最浓。 那白蛋冲着徐京墨眉心一闪而没的时候,少年心湖间一道声音同时响起,“我是一颗龙蛋。”。 那只身上伤势在紫衣男子帮助下恢复过来的小白狐死赖着穆浩儒不撒手,谢芝也没多说就让穆浩儒带着白狐就可,众少年皆有不解,这小小白狐很强?穆浩儒更是一脸的有苦难言。 那位一直盯着司深的年轻男子最后自然而然选择司深,男子声如其人极为温润,说自己是一枚“天珠”,名为“九枢”,司深很是喜欢。 居缘也拿到了一枚菩提子,谢芝将其挂在小沙弥脖颈间,紧贴肌肤。 众少年开始下山,那座恢弘的殿堂原来是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变为珠子大小被谢芝送给了唯一一个一无所获的苏长莫,临了男子还说了句少年不太明白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能送你什么了。” 夏翎不解为什么别人一个个取得大机缘的时候,苏长莫能傻兮兮的打心眼里开心的笑出来,要是自己,铁定是做不到的。 高天日斜,树影阑珊,青葱少年一路蹁跹下山。 夏翎合扇轻敲手心,“就那么开心?” 苏长莫难得双手抱头微微后仰,朗声笑道:“今日满载而归,大家都这么开心,我当然也开心,开心从没大小之分不是。” 少女狭眉紧蹙,嘴角微扬。 苏长莫似是意犹未尽,却又不敢开口,低声呢喃微不可闻,“夏姑娘也要开开心心。” 霜过三层,寒冬将至。 井中月 第四十四章 以下犯上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看着对面的达歌和夏翎,原本笑意满满的神色渐渐僵硬起来,自己好不容易毁掉了第一个穴窍,可是两人为何却没有一丝开心模样,难道是怪自己太笨? 夏翎两指揉了揉眉心,看着越来越尴尬的苏长莫,厉声道:“亏得我每日费心帮你喂招,区区一处穴窍你也要耗费如此久的时间,还值得这么开心?就是一头猪我现在也早把他锤开窍了,何况是毁掉一处穴窍。” 苏长莫收敛神色,低头没有接话,果然如此,在夏姑娘这样的天才眼中,自己还是太笨,花了那么多功夫才有现在这一点点成果,真是丢人。 达歌趁着苏长莫低头之际瞪了眼少女,戒骄戒躁稍许敲打即可,刚刚这话说的委实有点过分,少女昂首扭头,对男子眼中意思毫不在乎。 瞧着懊恼不已的苏长莫,达歌轻声说道:“古之成大事者,多有坚忍不拔之志,天资只决定走的辛苦与否,而心性决定走的长远与否,山上修行恰好是只看长远结果,不看途中难易,所以你无需计较这些,只管埋头赶路即可,今日这话要记住了。” 苏长莫神色一松,起身行礼道:“谢谢达叔,我记下了。”天资或许不如人,但少年对自己的记忆很有信心,记牢了,慢慢学。 男子看着佯装的一脸不屑的少女,轻声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夏姑娘要不陪他去这一趟?” 今儿下午时辰便是衙署为这些少年设的擂台赛开赛,这些少年尽数得去,至于外乡少年则可自由选择参不参加。 夏翎转过头来看着男子,神色间觉不屑道:“先生这是太小瞧我还是太高看他们,虽然我如今同样被被压制着,但是我去了他们谁人能胜?这种早早注定的事有意思?倒是万一伤到了谁那本就如同风中烛火的脆弱心智,岂不是断了人家大道之路?” 男子摇了摇头,“不是让你去参加大赛,是让你陪着他们去见见世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也好搭把手不是?谁知道那些老乌龟会不会纵容那些孩子使什么阴招。” 夏翎目光微凝,嘴角讥讽之意颇浓,“他们能使什么阴招,虽然我不确定他们那些老乌龟知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他们心里绝对感应到了幕后还坐着位‘老黄雀’,他们谁敢纵容,除非……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说,或者另有打算。” 男子斟酒举杯笑着望向苏长莫,对少女的话不多做回应,小辈们太笨了难担大任,太聪明了也不行,刨根问底起来太麻烦。 苏长莫瞧了眼两人,不知该开口劝谁,索性鼓足勇气说道:“夏姑娘不去没事的,按照唐英那位师叔所说,我们现在不差于他们,性命无忧,至于输赢就更用不着在乎了,我们毕竟才开始修行,输了也是正常的。” 夏翎冷哼一声,“你倒是好大的口气,就替所有人做了决定。你怎知道徐京墨他们不想赢,你又怎知道他们是要赢了你们还是准备杀了你们?” 苏长莫不知所措,如鲠在喉,只是一个劲抓耳挠腮,这层利害自己倒是真没想到。 “那你去吗?”达歌在此开口。 夏翎开怀笑道:“当然去,我要看看我们这位先生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男子满意点头,嘴角得意之色毫不遮掩,苏长莫在达歌示意下先行出了房间在一楼等候,少年临出门时男子又唠叨了一句,叮嘱苏长莫记牢他昨日所说。 少女瞧着苏长莫刚出房间便言语挑衅,“怎么,先生这是准备和盘托出,不让我去自己劳心劳力的探究一番了?” 男子似是抱歉一笑,“没得办法,我又不能出面,只能辛苦姑娘了,有些事你到了自会知道,我说了不是多费唇舌瞧不起姑娘的聪慧嘛,留下姑娘也只是想说一句,不论一会台上发生什么,姑娘只要保证这孩子不死便可,其他无需多管。” 夏翎点头之后又疑惑问道:“其他少年不用管?先生也如此偏心?” 男子又一副高人风范,胸有成竹道:“山人自有妙计。” “那先生又怎知意料之外的事会只发生在台上呢?” “谁人敢在台下生事?”男子言语风轻云淡却甚是威严。 夏翎拿起桌上长剑转身向外走去,临到门口时突然转头问道:“他比先生预想中冲破第一处穴窍的时间快了还是慢了?” “我没有预测,这个要看‘他’的脾气,我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毫无用处。” 云遮雾绕,故作高深,少女愤然转身。 “那比着姑娘所想,快了还是慢了?” 夏翎止步,看着酒楼门口不断向外张望的少年,轻声回道:“快了足足数月。” 男子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将嘴边的话又随酒水咽下,要是‘他’脾气好,他还能更快。 苏长莫看着缓缓下楼的少女,微微低头,轻声开口,“夏姑娘,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少女看着耳根泛红的苏长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表情,“我就那么可怕吗?” 苏长莫被突然这么一问,顿觉是自己失礼,可是又不知错在哪里,一时间竟连脸颊也开始泛红。 “行了行了,最讨厌你这小女人作态,走吧。” 少女快步走在前面,苏长莫像个跟在富家小姐身后的小厮,紧随其后。 “走快点。”少女声音清冷。 苏长莫紧跨两步,和少女齐头并进。 夏翎看了眼格外拘束的少年,声音缓了几分,“一会儿放开了打,把我打你的都还回去,反正你又打不过我,你就把他们当我,好好出口恶气。” 苏长莫嘿嘿一笑,紧张之感顿时散了许多,只是少年还算机灵,紧紧闭嘴没有答话,这话委实不好接茬。 到底是到了深秋,寒风如刀,虽然觉得远远没有往年冷,但是苏长莫仍旧下意识紧了紧衣衫,轻声说道:“夏姑娘见过雪吗?”少年曾听过那说书人讲过,大地南方,终年无雪。 夏翎回头笑道,“当然见过,我走过的地方可是现在的你无法想象的吆。”,少女眉眼间颇显得意。 “那夏姑娘也堆过雪人打过雪仗?”,苏长莫笑的更欢,原来夏姑娘也和自己有一样的地方啊。 夏翎霎时间狭眉如剑,扭头说道:“你就非得找个我没干过的事来显优越刺激我?咋个那么小气,说你打不不过我心气不顺,就一定要找个事找不回去?”少女虽作势凶狠,但毫无怒意。 苏长莫尴尬一笑,轻声细语,“没有的,不过是我们冬日里无事可做,只能以此取乐,我想着夏姑娘也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 少女默不作声,家里那座家族仙山,一山之上四时之景共存,但是人心冷漠,无甚趣味可言。了无生趣。 苏长莫边走边转转身扫视过小镇四周,开心道:“再有几日就该下雪了,我们这儿的雪也是极美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夏翎嘴角微动,腰间长剑剑柄突然砸在少年腹部,苏长莫吃痛一声惊呼。 “想什么呢,还不调整脑子准备打架?” 苏长莫抬头,小镇祭坛旁,唐英等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楚玄琅玕罗苏木为首的众人在另一边,皆目光不善,苏长莫望着罗苏木身后的三人,是那日在云涛山上第一次出手的三人,如今个个毫发无伤,眼底怒火呼之欲出。 苏长莫刚刚走到穆浩儒几人周围还未开口说话,罗苏木就先一步站在苏长莫面前,冷嘲热讽道:“上次你们能赢,我还拿你们当条汉子,但没想到你们修为不高,但是学那些腌臜手段倒是学的极快,偌大一座云涛山,你们竟能搬空,倒是叫我们刮目相看。” 气势汹汹而来,张口便是兴师问罪,但是苏长莫几人却是一脸茫然,带出来的那几位妖兽精魅是不能随便告与他人的,而且达叔说过除非上山亲眼所见,负责没几个人能知道山上住的是那六位,想来他们也是不知道的,可是那又从何而来的搬空整座山呢?自己几人再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啊。 琅玕脸色似乎依旧有些苍白,可能接连被“埋了”两次,伤得较重,琅玕看着苏长莫等人一无所知的疑惑模样,怒火更甚,“你们短短时日倒真的是修心有成,到了现在居然还能如此镇定,我等天资确实不如你们。” 言语之中,极尽嘲讽。 唐英握拳之后又伸出两只手指,在自己眼前不断反转,仔细端详,“我们啊,从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是埋了几只厉鬼,我们依旧能夜夜安睡,所以啊,既然我们说了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爱信不信。” 琅玕几人脸色更加难看,往日里各洲的少年天才,在这小镇诸事不顺,更是受了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伤疤被揭,总是有痛又怒。 罗苏木咬牙切齿,“你们最好能一直活着,哦对了,差点忘了,你们很多人可是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活着,但愿你们日日谁的都如现在般舒坦。” 即使自己被围杀也从来没有便显出愤怒的苏长莫瞬间目眦尽裂,周身灵气凝如实质,徐京墨等人刹那间如芒在背神色大变,皆转头盯着苏长莫。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道理苏长莫老早就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最狠莫过刀悬颈,当罗苏木开始威胁身边几位少年的时候,苏长莫第一次起了杀心。 夏翎看着身旁这个完全陌生的苏长莫,少女眸中也是阴晴不定,修道之人越是大喜大悲之事,往往便是日后皆是心结所在。 罗苏木看着苏长莫怒不可遏的样子,脸上更加得意,意欲 火上浇油让眼前少年心结深种,身体往前凑了凑刚准备说话。 少女腰间长剑推出寸许,罗苏木双手护着腹部还,撞开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位少女,倒飞而去数丈之远。与此同时苏长莫身上异象被剑气一冲而散。 罗苏木瞬间回到自己之前所站之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淡然望向苏长莫,只要找出一个人的弱点,那就意味着对方已经是九死一生,不足为虑,而且刚刚这位楚玄朝思暮想的天才少女没有杀心,但不意味着真的不敢出剑,这少女给他的感觉,让他连试探之心也无。 夏翎不急不缓冷声道:“你都不怕,你觉得比你天资更好的他们会怕?要有点男儿胆气不是,难不成你要和我做姐妹?” 苏长莫嗤笑一声,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这话虽不好听但是听着在理,没办法,谁让自己是最笨的呢。 少女一个白眼,罗苏木琅玕等人转身去了祭坛对面,楚玄转身之际特意盯着徐京墨,沉声道:“无论你们去哪个宗门,和我们几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你们永远都会趴在我们我们脚下,拼命一步一步往上爬,你们逃不掉的,你们心中那些个想要以下犯上的梦,真的很可爱。” 徐京墨面无表情,少年眸中的楚玄给自己的感觉,始终就是踩在脚下的臭虫。 苏长莫也转身拉着几位少年到了别处,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久,少年刻意避开了夏翎,达叔说过的,这话最好别让夏姑娘知道。 说完之后苏长莫又给每个人一个锦囊戴在身上。 夏翎对苏长莫的避讳毫不在意,反而在心里开始暗骂缺德的青衣男子,刚刚问过自己墨扇中的那位少女才明白过来,那满山三千妖兽精魅,皆均分给了几人带出的“山中六杰”。至于那山上连自己也未曾见过的仙草灵石等,同样被这六位大爷一扫而空。 罗苏木的那句“搬空”并不为过,少女也终于明白为何要让自己来,没想到在达歌算计之下,稀里糊涂几人就让对方有了杀心。 齐康迈步上了祭坛,鸣钟开赛。 苏长莫等人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等事,觉得甚是稀奇,众人眼中神采奕奕跃跃欲试,皆想做一做那“以下犯上”的美梦。 这种宗门之间暗中较劲,相互切磋的把戏见怪不怪,少女见怪不怪,夏翎拇指磨砂剑柄,看着对面那些少年眉头紧皱,一会儿自己出几剑才最是潇洒呢? 井中月 第四十五章 意外连连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在场除了齐康一人算是个长辈,其余全是些少年,男子说完对赛顺序之后便坐在祭坛前的椅子上,身后数十位表情威严的衙役挺胸抬头,只是眼神略有怯意,想来也是多多少少知道这些少年的不凡,往日跋扈难见丝毫。 齐康拿起手边桌上茶水,小口慢饮,这场切磋本是无心为首的各仙宗主动提出,可是今日却一个都没到场,反而让自己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抛头露面成了主事之人,所以那句“点到为止”自己也并未言明,反正都又死不了,那就恶心恶心这些老不死的,要是一会开场了谁再来,那就休想近这祭坛百丈内。 苏长莫等人只是攒在一起兴奋地商量一会如何出手,对那男子画中的古怪丝毫不察,而罗苏木等人则笑意更深,这样的切磋场面屡见不鲜,齐康的话中猫腻,几人便瞬间发觉,既然能下死手那便趁早斩草除根。 只是罗苏木觉得这主意是来自背后布局的各位长辈,定然是觉得这些渣滓搬空整座云涛山太过贪得无厌,因此起了杀心,才如此安排,要不然为何今日无人到场。 那日数位宗门前辈一起上山,瞧见云涛山的惨淡光景可皆是怒火中烧,那位苍冥谷百战更是一气之下毁去数里山脉,可见那山上物件应该极为珍贵,所以今日结果倒也是水到渠成。 苏长莫瞧着罗苏木,有些刚下心头的念头又上眉头,少年转身对这唐英几人沉声道:“一会稍微多出点力,和他们多纠缠一会。” 达叔来时给自己说的话原是让几位少年莫要以死相拼,没得必要,每个人将自己所修功法过几遍手即可,那锦囊,是另一个压箱底的手段,会在合适时机拦下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小镇少年,可是对自己而言这是不需要的,苏长莫想要多做一些。 徐京墨向来聪慧,瞧着苏长莫故作轻松的神色开口问道:“另有打算?” 苏长莫微微一笑,有些人就是如此洞若观火,心思机警,没得办法。 “没,只是觉得大家可以稍微练练手,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一到外边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徐京墨对苏长莫所说不以为然,袖间划出两把短剑,在手指上飞转如花,迈步朝着祭坛上走去,“你知不知道,你们在我面前很不会撒谎,也撒不了谎。” 苏长莫闻言低头,嘴角微扬,莫不做声。 楚玄手执一把金色长剑,看向徐京墨的眼神极其冷漠。 徐京墨上台从始至终仿佛心事重重,对眼前之人视若无睹,正当楚玄刚欲说话之际,徐京墨瞬间神色极不耐烦,手中短剑率先出手。 迅如闪电,势若奔雷。 楚玄一句话哽在喉咙,勃然大怒,周身灵气再不似之前凝视,如蛟出海,气势汹汹。 两人此时皆是玄胎境修为,只是楚玄终究修行更久,即使徐京墨招式凌厉,一招一式算计精准,楚玄依旧仍得心应手应对自如。 “难道你们这些废物修行是越练越弱?徐公子怎么不复那日风采了?反而是如此这般身子柔弱,缚鸡之力也无。” 徐京墨神色如旧,手中双剑翻转,整个人仿佛置身一大团金色花簇,这点口舌之力也想乱人心志?徐京墨更觉得剑尖所指的少年不堪大用,要成口舌你得找唐英才对,冷言嘲讽有用?我们这些偏居一隅的泥腿子身后,哪个没点痛痛痒痒的故事,会怕这些? 那乱葬岗的草木可从不会嫌脚下泥土太脏太臭,而是更加长势惊人,这点浅薄道理,就是说出来,你也听不懂。 徐京墨按照那位愈来愈瞧着顺眼的师叔所说,依次在楚玄身上试演着剑招,每到自己觉得甚是巧妙的地方,少年难得一见的嘴角微微上扬,继而又换了招式重新来过,对招越多,徐京墨对那位师叔的这套剑法越是心生喜欢,刚猛霸道,刁钻阴诡,两者兼得。 玄胎境体质异于常人,但是对敌之时对灵气调动比着后面几境仍是甚少,更多是凭着招式致胜,所以两人虽是你来我往,但皆未受伤,灵气相当,除了出奇制胜那就只能是持久作战。 楚玄好几次瞥见徐京墨莫名其妙的笑意,渐渐有些恼羞成怒,逗你玩几趟罢了,你还蹬鼻子上脸嘲讽我?少年招式大变,不再只是悠闲防御,而是主动出剑,生生打断徐京墨一气呵成的剑势走向,逼得徐京墨连连后退。 徐京墨瞬间抽身而出,站在祭坛边缘处,倒提双剑,闭目不语,这套剑法已经完全走了一遍,少年浑身酣畅淋漓,既然如此,那便无需再有保留,御剑杀敌,倾力而出。 至于这抽身后退,只是为防止被对方气势压制而乱了节奏,调整气息而已。 楚玄看着徐京墨气势攀升,长剑悬于胸前,身上龙鳞若隐若现,蓦然间整个祭坛大方光华,那把金色长剑凌空而来,在两人中间之际凭空消失。 徐京墨双剑相错,整个人微蹲之后瞬间弹起,在虚空之中右手短剑刺向楚玄眉心,左手短剑脱手直刺楚玄心口。 楚玄怡然不惧看着被逼停在身外寸许的两把短剑,笑意阴森,那把消失不见得金色长剑蓦然从徐京墨原来所站之处的地底刺出,一击不中后如影随行般追身刺向徐京墨后心。 楚玄双手尽覆龙鳞,快若闪电冲着徐京墨心口而去,前后夹击,千钧一发。 徐京墨身体前倾,冲着楚玄凑的更近了些,邪魅笑道:“你想知道龙族的身法效果如何吗?” 楚玄瞳孔微缩,还未来得及反应,徐京墨整个人仿若一道流光,萦绕在楚玄周身,只是流转之快,触目惊心,在场之人除了齐康夏翎,无人能看见徐京墨身形,只见一团流光,时有金戈交击之声。 楚玄呆如木偶,在一簇光团之内踉跄后退,摇摆不定,除了徐京墨时不时故意停下那么一刹那冲自己挑衅一笑,楚玄根本找不见少年身形,若不是有一身堪比仙品灵宝的龙甲,恐怕早已身死道消。 在众人眼中只是几个瞬间而已,楚玄便已经周身灵力溃散,手中长剑也是摇摇欲坠,少年扭头望向齐康,意欲求救,徐京墨杀心已起。 齐康对楚玄的目光视若无睹,重新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神态懒散。 徐京墨终于现出身形,右手倒提短剑斜抹向楚玄脖颈,什么小试身手即可无需以命相搏,我会听这些?这机会可是稍纵即逝,当然要能杀便杀。 楚玄满面惊容,目眦欲裂,只是无奈毫无还手之力,酒楼内如春雷炸响,一道满身杀气的白眉男子冲向祭坛,只是临近祭坛上空便不得寸进,手掌处涟漪阵阵,龙方转头盯着齐康怒道:“你敢?” 男子背后长剑震动不已,“我有何不敢?再说关我何事,他要有本事杀那少年我同样坐视不管。” 徐京墨短剑划破楚玄喉咙之际,少年腰间锦囊蓦然后坠,扯得徐京墨身形倾斜向后带飞而去,楚玄看着徐京墨身形停止瞬间,竭尽全力一拳砸出,打在徐京墨腹部,出乎意料,峰回路转,徐京墨被势大力沉的一拳直接砸出祭坛,倒在地上嘴角抽搐。 狗日的达歌,误我好事。 徐京墨起身看都不看楚玄便走向徐京墨等人,脸上笑意不减,楚玄不死虽然自己这口气难消,但其实这结果从长远来看更好的,杀人诛心,生不如死。 苏长莫上前想扶住徐京墨,少年轻轻推开,示意无妨,一把扯下腰间锦囊拍在苏长莫肩头,笑着摇头道:“你啊,翅膀硬了也跟着别人一起坑我。” 苏长莫一脸茫然,这锦囊难道不是保命的?没挡住楚玄最后一拳,效果不大,不好用吗? 楚玄直接被龙方一巴掌拍回了酒楼,至于胜负早已无关紧要。 唐英握着镇尺和徐京墨擦肩而过,嬉笑调侃道:“哎,看来今年打雪仗我们一起也干不过你了。” 徐京墨拍了唐英脑袋一巴掌,若有其事的问道:“你们以前赢过?” 唐英缩着脖子上了祭坛,也对,啥时候赢过啊,不过今年肯定赢,刚刚只是谦虚罢了。 少年对面是位鹅蛋脸的粉裙少女,正是那日云涛山上出手的三人之一,唐英拿着镇尺轻轻砸着左手手心,绕着祭坛而走,摇头晃脑道:“一会动手莫要说我心狠手辣,本人最好辣手摧花,上次是你们跑得快,今日是估计也跑不了,那你我二人便好好切磋切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粉裙少女脸色铁青,握剑手指骨节发白。 “对了,你叫什么?你我二人已是第二次见面,想来也是缘分不浅,居然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实在不该,我叫唐英,大英雄的英。” 少女转身对着唐英拱手言道:“拂仙岛,李子湘,请赐教。” 唐英转而扛着镇尺,眼神微微惊讶,今儿个倒是有礼貌,难道是上次打怕了?少年摆手意欲再扯几句风花雪月,乱乱眼前“仙子”放心,好投机取巧,无奈不随人愿。 少女自顾自说完之后提剑便砍,剑式凌厉,招招致命,唐英一时间满祭坛乱跑,嘴里各种污言秽语,听得苏长莫等人往后退了几步,捂脸低头,羞愧难当。 群架果然不比单挑,唐英显然不敌,稳住心神之后,少年磕磕绊绊耗时良久总算在李子湘“追杀”之下将自己所修功法勉强出手一遍。 少女虽然招式占利,但是灵气比不得唐英占尽天时地利,这段时日的鲸吞,少女气力不支之际,唐英趁机连连出手,毫无章法,一顿乱砸,每次镇尺落脚处,皆是少女屁股,数十次后,李子湘双眼血红,一路将唐英逼到祭坛边缘处,一脚踩在少年要腰部,唐英落地一口鲜血喷出,抬头看着满眼羞红的少女,微微一笑,真是好狠的女子。 少女还算心智清醒,强忍着跳下祭坛一刀分尸的冲动转身而去,少女身后奇峰秀丽,越加挺拔,波涛汹涌,气势惊人,唐英盯着少女背影朗声笑道:“下次相遇武斗你必输无疑,到时咱们文斗,切磋切磋口舌之利,我定让你一败涂地。” 少女蓦然转身,提剑而起,齐康抬手,唐英被拍飞砸到苏长莫身上,两人双双倒地,少女被送到原来所站之地,继而愤化虹而去。 琅玕如鬼魅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祭坛上,阴气森森,少年郑重其事盯着甚是清秀的司深缓缓而来。 此方少年,当真是让人意外连连。 井中月 第四十六章 瞬杀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琅玕如今不是完全的肉身,在碑林被众人重伤之后,便一直是灵体的状态,只是依靠宗门秘法如今愈加凝实,肉眼看去也是分别不大。 琅玕手中长剑出鞘,剑身之上一道厉鬼缠绕,刺目血红,鬼目狠辣,上次在碑林云涛山两处皆吃了大亏,琅玕更加谨慎了几分,自己虽然没有和这个从第一次遇见就不喜欢的少年交手,但是那日他们围杀萧安的场景自己依旧历历在目,若是所猜不错,眼前少年的眸子有着瞬间禁锢的威能,至于程度强弱便不得而知。 少年迟迟不出手,司深也同样站着不动,自己所修本来就不是杀伐之术,能不厮杀那是求之不得。 两个少年都是极有耐心,可是台下众人却等的焦躁难耐,自古以来,观棋者更心急。 唐英在几位少年的默许下又开始对这琅玕恶语相向,各色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只是琅玕始终面无表情,整个人的气势如同无波古井,风华内敛,徐京墨眉峰渐聚,有些担忧,这些人修为能力本在小镇众人之上,若是一板一眼真刀实枪的交手,自己等人是没有赢得机会的,唯一能赢得机会便是对方麻痹大意心境不稳,只是如今这琅玕心思机警,显然比楚玄等人更加老谋深算,很是难缠。 齐康接连喝了两杯茶,看着台上一个双眸星光流转安静平和,一个蓄势沉稳胜券在握,男子朗声大笑:“你们不在乎自己累不累也得替我这个老人考虑下不是,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呢,能动手就别站着,我拿人钱财替人出面,可是也不能如此浪费大好时光啊。” 两位少年依旧置若罔闻,只是司深嘴角微微上扬,琅玕瞬间神色紧绷,对面少年的双眸如白玉坐底,上嵌星石,没有瞳孔,更无眼神一说,所以琅玕更加难以猜测司深心思想法,少年剑上厉鬼瞬间光芒大方,整个祭坛一片艳红,只是两人依旧没人率先出手。 “琅玕再不出手就等同于输,直接滚出小镇去。” 齐康脸色微微有些不悦,对这修行阴诡之术的少年自己其实并无厌恶,只是面对一个刚刚修行一月左右的少年便如此畏手畏脚,算修的哪门子的仙,说好听叫深谋远虑,说不好听那就是羊质虎皮,没得胆气。 琅玕似是明白男子心思,微微一愣,继而自嘲一笑,自己真是有些不中用啊,面对他们居然也要想这么多,想当年自己在那恶鬼遍地的绝境中,面对远胜自己的鬼物还不是一往无前,长剑所向,便为之往。 难道遇到比自己弱的人更不愿输,反而更胆怯? 兀自摇头,琅玕长剑霎时间化成漫天剑雨,铺天盖地凌空而去,剑身之上皆负有一只鬼魅。 司深眸中星芒更甚,神华夺眶而出,在少年眼前凝成一副和眸中一般无二的星图,勾连流转,玄妙至极。 司深神色如常,身体如蝶穿花,轻松从漫天剑雨中走出,那副和和少年如影随行的星图挡住了所有离剑而来的厉鬼。 琅玕似是早有所料,身体前冲,右手虚握,为执剑之姿,冲着司深心口而去,刚刚自己本就为试探少年异瞳还有何异能,显然那双眸子能看破自己的幻影剑阵,既然如此那便近身试试,他的身法肯定比不过自己,贴的近些他反应不过来自己岂不是更有优势。 两人一步之遥,琅玕长剑蓦然出现在少年虚握的手中,丝毫不差,司深闭眼又睁眼,那副虚空星图瞬间抵在琅玕后背,清秀少年右手瞬间出袖,卡在琅玕脖颈,苍白手指,骤紧又松,琅玕换气瞬间一脚将司深踹下祭坛。 台上人舌桥不下,台下人眉眼含笑,胜者有怒,败者无哀。 小镇少年皆一脸惊讶的看着这个最为清瘦的少年,个个瞬间喜笑颜开,原来这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少年再也不用跟在众人身后,能独自沐雨而行,成长真是是个神奇的东西,从来不在活过的时间长短,也许只是一句话,亦或只是个瞬间。 夏翎悠闲靠在祭坛旁的梧桐上,蓦然一笑,兀自感叹的少年郎,殊不知其实个个皆已是时过境迁。 连输三场,罗苏木周围众人杀气腾腾,这些少年天才第一次才意识到,往日荣光如一叶障目,今日倨傲似坐井观天。 接下来是萧安和穆浩儒,苏长莫等其实喜忧参半,萧安实力强劲,不失为一个历练的好对手,但是穆浩儒孩子心性,怕万一一蹶不振反而得不偿失。 萧安依旧第一个走上祭坛,只是神色比着罗苏木等人平静些,而且更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神采,少年站定,二话不说便狭刀出鞘,和那日在酒楼门前与楚玄对峙毫无二致。 穆浩儒上台,作揖开口,“请多指教。” 萧安还礼,朗声道:“你们修行天赋不输在场任何一人,甚至更过之,那日彼此配合也甚是不错,期待未来在各洲还能见到你们。” 众人对这两人所为微感惊讶,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一个读书人,一个果敢武断只追求最强之人,心思都更敞亮些。 刀剑相错,皆有章法,你来我往,煞是好看,只是这行云流水之下,依旧是杀机四伏,萧安倒是没有一出手便步步紧逼,反而更似喂招良久,之后才倾力而为,趁势追击萧安不屑,看着眼前穆浩儒在片刻对战中所获颇多,少年手中狭刀刀光更甚。 “我这套刀法共有共有五式,我只能使出前两式,而且皆不是大乘,你倾力试试吧,我不会伤你性命。” 穆浩儒剑光纵横之间,朗声回道:“你我皆倾力而为方为不留遗憾,何况你觉得你一定能胜得过我?” “三山。” “五岳。” 狭刀肆意,杀气凛人,和酒楼那日如出一辙。 穆浩儒只有一句“浩然”,长剑如日,正大光明,天地四方,书声琅琅。 电闪雷鸣,两人皆退,书生提剑高台下,狭刀嘶鸣祭坛上。 苏长莫望着得意洋洋而来的少年,喜笑颜开,“没事?” “大丈夫能屈能伸,读书人胜败无妨。” 苏长莫摸着少年头顶,好像又长高了些。 “哥,我刚刚耍起剑来是不是风流倜傥?” 苏长莫嗤笑一声,义正言辞道:“举世无双。”。 徐京墨微微迈了半步,站在几人身前,一身黑色劲装的祁子音和低头不语的孙不留从齐康旁边的树旁起身,几步到了几位少年面前。 从始至终,两人没有和苏长莫等人站在一起,也没有和罗苏木等人并列,一直都是神色木讷的蹲在一旁。 祁子音看了眼苏长莫,声音略有沙哑,“你是最后一个?” 苏长莫看着许久未见得两人,轻声回道:“嗯。最后一个。” 自从这些外乡少年进了小镇,这两人便再也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苏长莫一直有些担心,其实几人关系并不差,这是这两人性子冷漠,比着唐英和穆浩儒等稍稍疏远些而已。 孙不留微微抬头,倒真是有几分华诞风采,双眸尤亮,炯炯有神,少年神情有些歉意道,“上几次的事帮不上忙,抱歉。” 苏长莫微微一笑,拍了下孙不留肩膀,调侃道:“这算什么,用不着如此。”至于孙不留所说的事,无外乎自己被袭杀和那云涛山上遇险,这样的事,十三四岁的少年无能为力亦是理所当然,能够心怀歉意,便已经说明少年也是记挂颇深。 孙不留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以德报怨更让人羞愧难当。 一位绿裙少女上台,眼神中满是瞧见污秽之物的厌恶神情,拿出一块绣帕轻轻擦拭剑身,似是对手中长剑微有歉意,此人亦是那日云涛山上第一次出手之人。 祁子音孙不留转身朝着祭坛而去,只是孙不留中途突然转身冲着苏长莫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滴水之恩生死不忘。” 苏长莫叹气摇头,轻声回道:“小心点,切磋而已。” 少年点头。 祁子音在祭坛边闭目而立,孙不留和绿裙女子双双对峙。 “拂仙岛,佟叶。” “苍冥谷,孙不留。” 干净利落,直截了当,两人如同饿虎扑食,皆是杀招,直面而去,两人都未给自己留下躲闪退路。 佟叶长剑如花,同样绿光悠悠,只是此时显得阴冷森然,对苏长莫几人,少女恨之入骨,今日打算也是意欲雪耻,无奈那齐康早早订好了对敌之人,少女心生不甘,怒气更甚,既然找不着正主,那这粗鄙地方的所谓天才也一样,踩碎了就好,此处少年,配做什么一步登天上山修行的美梦。 许久不见的孙不留让徐京墨等人亦是瞠目结舌,赤手空拳,硬撼女子凌厉长剑,只是两人都是以伤换伤的法子,纠缠交错数个回合之后,一个身上鼻青脸肿,一个身上满是细密剑伤。 旗鼓相当,不分上下,正当所有人以为若分胜负还需片刻之际,孙不留身体蓦然消失,几乎同时出现在少女身后,拳如骤雨,势若山倾,绿裙女子如风中柳絮,落在罗苏木脚下,生死不知。 “你找死。”台下一冷峻男子势若奔雷,跃至祭坛,长剑出鞘斜砍孙不留脖颈,如此同时一把手掌长短,细如香柱的短剑凭空出现在孙不留身后。 孙不留一动不动,周身灵力也毫无波动,师傅说过,凡事都得讲规矩,他相信眼前这位齐康既然定下了对战双方,便断然不会允许暴起袭杀。 齐康轻放茶杯,祁子音骤然睁眼,站在祭坛下蹲步出拳。 一阵兵戈落地声,那冷峻少年砸在绿裙少女身边,昏迷不醒,额头处一道拳印,下陷寸许。 天地间落针可闻。 有少年,一拳瞬杀。 井中月 第四十七章 亲近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赛场内外,鸦雀无声,无论小镇少年还是外乡天才皆大吃一惊。 那名为佟叶的绿裙女子和那冷峻少年就是那日云涛山出手之人的其中之二,势力虽然比着罗苏木萧安等差了些,但终究是各大宗门精挑细选,来到此地寻找机缘的天才少年,又能差到哪儿去,所以众人对孙不留和祁子音的实力不经有些刮目相看。 罗苏木对脚边的昏迷的两人视若无睹,刻意绕过之后朝着祭坛而去,边走边拍手赞叹:“不愧是我九界圣宗选中的大道种子,这一拳下去,属实是风采过人,当真是大到可期啊。” 祁子音收拳,依旧面无表情,对这这位略带嘲讽的师兄同样睁眼瞧都不瞧上一眼,少年转身冲着齐康抱拳行礼,“请问先生,我与屠蒙这一场算不算是我侥幸胜了。” 齐康也是微微讶异的望着比屠蒙更加冷峻的少年,神态悠闲却未答话,倒真是个杀伐果断的主,这样的性子,还真是最适合走这条修行之路,也能走的比常人更高些,那句酸不溜溜的“大到可期”倒不是假话。 萧安听着祁子音的言语,难得一笑,那“侥幸”两字,明显是说给自己这边的少年听,一击瞬杀,还如此言说,算的上是极尽羞辱,果然身边这些愣头青一个个目眦欲裂,装腔作势的横眉怒目,这样的对手,就应该是和自己交手的,那穆浩儒虽然天资极高,但终究是少了几分霸气,尽兴厮杀的滋味浅了些。 “你们二人,皆赢。” 齐康笑着起身,意味深长的走到依旧昏迷的佟叶屠蒙身旁,掏出一瓶丹药让萧安喂于两人,继而又转身回座,依旧品茶。 孙不留瞧着罗苏木在祭坛上站定,转身下了祭坛,一刻也未停留,和祁子音两人直接离去,苏长莫等人又是一头雾水,咋个连个恭喜的话都没时间听? 徐京墨看着高高在上的罗苏木,转头望着苏长莫,“应付的来?” 苏长莫笑道;“尽力而为。” 穆浩儒神色担忧,但是强忍着一言不发,唐英搂着苏长莫肩膀,嬉笑道:“一会儿别留情,照死了打,咱不是有锦囊吗,怕啥。” 苏长莫自始至终神色如常,待所有人叮嘱完后,才缓缓上了祭坛。 少年今日,一身青衫。 罗苏木显然没有立即动手的兴致,兀自踱步,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轻声笑道:“赢了那么多场,开心吗?”。 之前几人,除了穆浩儒,其余皆是赢得极其漂亮,虽然不管自己的事,但是终究是各宗弟子一起对阵小镇少年,罗苏木依旧不大高兴。 苏长莫瞧着将一身杀意紧紧压制的罗苏木,淡然回道:“侥幸罢了,不足挂齿。” 罗苏木站定正对着少年,眉眼阴冷,嘲讽开口,“吆,几天不见倒是也学的牙尖嘴利,只是你一会难道是要咬死我还是用你肚子里的那几滴墨水淹死我?” 苏长莫闭口不言。 罗苏木收起玉佩,双手负后,上下打量着一身素净的苏长莫,明明是个乡野之地的卑贱之人,为何非要把腰杆挺那么直,就如此想要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虚伪做派?显得别人世俗无趣才满意?时隔一月有余,眼前少年还是如此让人生厌。 “从我第一次在酒楼见你我就十分讨厌你。”罗苏木手指轻抚腰间剑柄,低头自语。 苏长莫没有开口,只是看向罗苏木的眼神更认真了几分,锦衣华服,气质高贵,自己从来没觉得他讨厌过,可是为何他一定要坦言自己呢?难道是祁子音家门口的多管闲事?不对,第一次见面是在酒楼,那是自己便已经被讨厌上了,可是两人明明连句话都没说过的啊。 罗苏木依旧像是自言自语,“我讨厌你的干净。”少年咬牙切齿,蓦然浑身气势大变,怒火呼之欲出。 “可是我不讨厌你。”言语平静,声音清冷,苏长莫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太笨,对方说了原因自己也想不清楚,若是夏姑娘一定能瞬间明了。 少年莫名想回头看看夏姑娘,但转瞬之间又忍了下来,似乎有些不合适。 罗苏木右手紧紧握住剑柄,怒火更甚,你不讨厌有何用,你算个什么东西,坐井观天的蝼蚁罢了,也配对我评头论足?不曾失去过,你又如何懂得有些东西的可贵!但无妨,终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失去。 九界圣宗为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仙宗,坐镇中灵,称雄天下,在这样一个群英荟萃的宗门之内,云波诡谲更胜俗世朝堂,要想活着,无非两种选择,要么被踩在脚下,要么把别人踩在脚下,从无第三条路可走,即使是掌教师弟之子也毫不例外,罗苏木浑身气势又急转直下,似是心如死灰,暮气沉沉。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游历时遇见马匪抢了良家女子,那女子应该有二十出头,并不好看,算不得美,但我依旧救下了她,那时我才六岁,刚刚开窍,当我耗战良久精疲力尽去扶那位躲在草垛的女子之时,她朝着我胸口蓦然刺出一把匕首,势大力沉,但终究是凡夫俗子,即使贯穿胸口我依旧未死。可是我想不通为何她面对马匪无动于衷,对着一位孩子能如此果敢。” 罗苏木抬头看着苏长莫,咽下了故事后面的几句话,茫然不解的自己被带回宗门,同样没有好脸色,长辈一顿训骂,同辈冷嘲热讽,原来行走世间不是活在书中,那些往日可人的圣贤言语,在世间被颠倒了过来。 苏长莫瞧着今日里话语极多的罗苏木,没有催促,也没搭话,只是安静看着,这故事,有点像说书先生嘴里那些侠客喝酒前,念叨的酒前必备佐料,往日侠义之举。 罗苏木看着苏长莫竟没流露出意外之意,悲悯之情,赞许之色,神色顿时变得有些索然无味,长剑出鞘弯腰拄在上面,“你想知道那女子最后如何吗?……我第二次闲来无事出宗门,找了她足足数月,然后将她做成了人彘,至今泡在我私宅的酒缸内,想来如今品起来,风味极佳。” 苏长莫微微蹙眉,神色思索。 罗苏木摇头叹气,果然还是和众人一般,听到此处便如此义愤填膺,一副正人君子作态。 世间因缘际会就是如此不讲道理,少年不知道的是,苏长莫所想却是罗苏木为何第一次没有杀了那女子,若是有意肯定是毫不费力。 提剑转头,罗苏木盯着齐康,“今日我杀他,你拦不拦?” 苏长莫同样转头看着齐康,脸色如常。 齐康似是极不耐烦,连连摆手,高声回道:“你们家老不死的又没说个生死不论,关我屁事,我只是职责所在,看着有没有哪些王八蛋搅局罢了” 少年事少年了,老乌龟出头那就得剁头! 二人双双回头,罗苏木心满意足,两指划过剑身,冷笑道:“难道你也想动手杀我?这么巧,咱两还真是心有灵犀。” 苏长莫双手握拳,拉出一个拳架,周身灵气流转,只是比着罗苏木显得更稀薄了些。 “我不想杀你,但你想伤他们。” “不仅想杀,还是替人出头,有胆气。” 罗苏木执剑之手又倒提长剑,眼前少年临近此时还如此有恃无恐,淡然自如,这让罗苏木心里倒是有些急躁,倒不是为了取胜,非要是那让对方心境大乱的手段,而是你凭什么如此不重视我?我罗苏木难道没他们厉害?还是你觉得凭着你们绸缪良久的一场围杀,让我等栽了跟头,就如此目中无人,觉得你一人出手也一定能胜我? 苏长莫自是不知罗苏木反反复复的神色变化到底为何,瞧着确实奇怪了些,不像之前两次“相遇”的雷厉风行,话多了,出手也犹豫了,只是这并不妨碍自己做的决定,少年拳架气势攀升,你不出手,那总要有人先出手。 罗苏木焦灼之态突然消失,似是想到什么,邪魅一笑,声音舒缓道:“你可知道那日袭杀你的人之中,有三位是我请来的,只是没想到都是草包。” 苏长莫身形开始移动,自顾自开始练拳,脚步流转之际开口道:“猜到了。” “你倒是聪明,那你又知不知道佟叶,屠蒙,李子湘三人也是我找来的,目的就是杀你,只是他们太笨,瞧着了你们和那六尾白狐的交手,临时变了主意,为了稳妥准备先杀司深,一步之错,满盘皆输啊。” 苏长莫辗转间已经到了祭坛中间,依旧如于无人之处习拳炼体,“那日你们谁也杀不了。” 罗苏木对苏长莫所言有些意料之外,却又笑的更欢,修行一月便已经变化如此之大,还哪有当日酒楼所见时的唯唯诺诺,怯懦小心,这是被谁灌了迷魂汤,觉得自己修行之后便已经超然物外,成就仙人,才有如此气魄自信。 既然你愿意做梦,那我更愿意叫醒你。 罗苏木长剑光芒大方,裹挟起一道灵气如另一把长剑如影相随,少年瞬间和挥出一拳的苏长莫擦肩而过。 少年长剑在苏长莫肩头划出一道极深伤口,苏长莫一拳砸在少年腹部,罗苏木站定,吃痛咧嘴而笑,如此交手,皆是倾力而为,招式迅疾,彼此避无可避。 两人擦肩之际,罗苏木轻声开口,“看见你,我就觉得看见我自己,很是亲近。” 井中月 第四十八章 来战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一击之后,罗苏木收剑蓄势,不再急于出手,少年看着眼前交手过后依旧拳走形移的苏长莫,挑衅道:“我知道徐京墨为何拒绝灵墟洲上墟境的盛情,执意要去我九界圣宗,可是他不会得偿所愿,我会让他过得极为舒坦。” 苏长莫收拳,双手下压置于腹部,衣衫外浅浅一层极为凝实的淡绿色灵气瞬间入体,身上隐隐传出骨骼琵琶作响声。 “今日同境你不是他对手,明日你也只能压他一时,至于往后……你望尘莫及。” 苏长莫言语不缓不慢,似是酒楼给人上酒,听着风轻云淡,甚是舒服。 徐京墨打小是几人中的孩子王,这么些年能得大家“拥戴”,可不仅仅只是因为霸道,小孩子心性更加随性,很少能在威压之下还能委曲求全的做朋友,能坦然的尊其为小小“山大王”,还能毫无怨言的接受他的霸道,这就说明他有着极其过人之处,读书不输穆浩儒,机敏不输唐英,善良其实也不输苏长莫,而霸道威严又本为第一,所以这一切才让所有人信任,亲近,并且依靠。 那份独当一面的气质是有着极大的天赋做本钱,即使如今走的是修行之路,苏长莫依然确信,徐京墨依旧独拔头筹,同境之下,不输任何一位外来天才,除了夏姑娘。 罗苏木屈膝撤步执剑,“我又没和他交过手,你如何能知我赢不了他?你可知那楚玄同样非我敌手。” “因为我啊。”苏长莫言罢,悍然出拳,周身虽无灵气流转之象,但是落在罗苏木眼中却是咄咄逼人,气势极大。 少年挥剑横扫,一道剑气涟漪震荡而出,离剑尺许,寒意逼人,但是罗苏木自己确实一脸不满,终究是被压制到玄胎境,能调用的灵气太低,不然就这一剑的威势便足以斩杀眼前少年。 苏长莫在剑气临身之际,身体猛然后仰,与地齐平,以脚为轴,贴地旋转一周,瞬间到了那道剑气之后,直面罗苏木,一拳朝着少年面门砸去。 罗苏木横扫之后长剑离手在身后挽了个剑花,稳稳落于另一只手,顺势朝着苏长莫出拳之手斜砍而下,苏长莫变拳为掌,收势抓向罗苏木手腕,罗苏木空着的右手一拳砸向苏长莫胸口,少年望着一袭青衫眼中略显得意,到底是天赋最差,就这点斤两? 一声闷响。 罗苏木身子侧弯,依然被击飞到祭坛边缘处,长剑插在祭坛上,脚跟悬空而立。刚刚最后那个瞬间,苏长莫骤然提膝,撞在自己肋骨处,重点是自己明明发现了却来不及应对,那一膝的速度,远超玄胎境玄修所具有的身体强悍程度。 “你走的是练拳炼体的路数?”罗苏木往前走了走,狐疑开口。 苏长莫振衣又握拳,“天资太浅,只能先打磨身子。” 这次苏长莫开口搭话,却让罗苏木眉头皱的更紧,这不正常,九界圣宗号称天下第一仙宗,也未曾有过在玄胎境就能将人体魄打磨至此的法子,更别说这其他宗门,罗苏木盯着青衫苏长莫,仿佛瞧见了酒楼里那位无所事事的青衣男子,他到底是谁?苏长莫没有被任何宗门选走,只能是从他那里得来的功法,可是如果他是世外高人,难道自己那位无心师叔会瞧不出来? 仙人之下,天下无敌,那可从来不是虚名。 苏长莫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思渐渐定了下来,其实没和罗苏木交手之前,自己还是心有忐忑,毕竟是单打独斗,自己又连玄胎境都未到,委实有些心虚。 所以之前两次交手,其实也是收着力试试对方虚实,罗苏木的实力,绝对不低,不然也不会引得这些外乡少年马首是瞻,幸运的是达叔的这套药浴之法和那本“三元玄胎”似乎效果极佳,试探交手之后,让苏长莫生出一种错觉,现在的自己,可是碾压罗苏木。 既然有了信心,少年便想试试,嘴角微扬,眨眼到了罗苏木面前,长剑双拳,互不相让,罗苏木毕竟修行多年,虽然苏长莫是突然出手,但少年应对的还算井井有条,自己时不时挨上几拳,可是在苏长莫身上也能留下几道剑痕,唯一不同的是,苏长莫笑意渐深,罗苏木却脸色铁青,苏长莫的出拳愈加凌厉,自己的防御渐渐捉襟见肘。 一剑挡开苏长莫拳势之后,罗苏木骤然后撤,直接退到祭坛边缘,利用这片刻世间,稳了稳心神,剑势大变,主动出击,场上又成了苏长莫被迫防御,隐隐占了上风的罗苏木依旧脸色不悦,自己力道每次加重几分,苏长莫便同样提上几分力气,只是每次恰到好处的停在比自己弱了那么一丝的境地,这样罗苏木怒气冲天,手上长剑越来越快,剑招走势越加刁钻,全然不似之前的正大光明。 两人身形辗转交错,在场上如影随形,难解难分,拳拳到肉的闷哼声,长剑划破青衫声,如琴瑟和鸣,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夏翎拍了拍身后衣衫,走到与徐京墨等人所站之地,眉眼间秋水涟漪,波光闪烁,欢喜异常,到底没浪费自己这个“小师傅”多日来的出手捶打,瞧这架势还算小有成就,看来好徒弟还得有个好师傅,那青衣人能教个屁。 或许旁人看得不清,只觉得苏长莫勉强能招架住罗苏木的攻势,但自己再清楚不过,这种不论你变得多强,我都能控制自己隐隐比你弱一分的境况其实是赢,而且是大赢,还算得上是一种无声的羞辱,只是夏琳知道,台上那个榆木脑袋,断然没有这么恶毒的心思,在他眼里,或许只是好玩。但是罗苏木,绝对想得到。 长剑再一次主动后撤,苏长莫没有追击,同样定了定神,开始试探,小心谨慎为妙,但是谨慎过后就该有点锋芒,才能让那件事,更有效果不是。 罗苏木目光恶毒的盯着平静如常的苏长莫,暴起出剑,既然你乐意示敌以弱,投机取巧,羞辱旁人,那我就成全你,让你一旦示弱,便再无翻身之际,长剑之上,一抹红光乍现,鲜红欲滴。 苏长莫一袭青衫别迎面剑气撕扯的猎猎作响,少年郎抬头看着凌空出剑的罗苏木,粲然一笑,眼前少年跳的再高,也不似那日长街上的高高在上,终究少了些什么一样,瞬间出神,苏长莫缓缓朝着天空伸出手,那空中少年,似乎一把便可以扯下来。 剑入肩头,拳到心口,针锋相对,一触即分,两人皆出全力,威势更甚片刻之前。 罗苏木一口鲜血喷出,目光惊讶,这拳,太重! 苏长莫丝毫不顾伤势,速度更快了几分,追着倒退的罗苏木连连出拳,剑快拳更快,若是常人目光,此时已经看不清两人招式走向,唯有一片剑光绚烂。 蓦然一声长剑“叮当”落地声,场中两道身形渐渐慢了下来,罗苏木手中长剑被苏长莫一拳砸在手腕脱手而去。 罗苏木一腿将苏长莫踢开,弯腰捡剑,委实是已经没有灵气驭回手中,只是明明倒退而去的苏长莫蓦然出现在罗苏木身旁,冲着弯腰的罗苏木心口一脚,少年瞬间被踢上苏长莫头顶丈许,罗苏木口中鲜血凌空而下。 苏长微微抬眼,大日在天,还往上飞去的罗苏木渺小异常,屈膝下蹲,骤然而起,少年瞥了眼台下夏翎,眉眼上扬,夏姑娘这招,我学会了。 拔地而起的苏长莫瞬间与罗苏木一般高度,茫然无措的罗苏木浑身毫无还手之力,少年咬牙切齿,心生疑惑,他灵气如此之弱,为何能对战这么久还未力竭,而且似乎依旧未出全力。 苏长莫突然开口道:“我说了,从今往后徐京墨你望尘不及,当时少说了几人,其他人你也毫无胜算,即便是我这个天资最差的。” 苏长莫连出三拳,将罗苏木砸落祭坛,少年昏迷奄奄一息,苏长莫收拳起身,一脚将蜷缩的罗苏木踢到祭坛下,瑶瑶说道:“你还差得远呢。”。 苏长莫仰头微笑,终究是比不上夏姑娘,自己当时可是被从百丈高的虚空一拳拳砸下,今日罗苏木才区区五丈。 秋日风凉,青衫染血,大小剑伤满目皆是,苏长莫双手负后,迈步祭坛边,看着萧安等人,朗声笑道:“你们台下的皆是垃圾。” 众人哗然,齐康久举茶杯不饮,徐京墨等人目瞪口呆,这还是苏长莫?唐英瞬间觉得不对劲,怎么就台下都是垃圾了?我也在台下啊,刚想开口,又突然闭嘴,这等紧要关头,可不能坏了老莫的威武霸气,忍一忍,忍一忍。 夏翎摇头苦笑,原来如此,但又何苦来哉。 苏长莫抬手依次指过萧安等人,盛气凌人,“我一个,单挑你们一堆,敢否?” 萧安轻摇刀柄,冷声笑道:“你到底意欲何为?想找死?” 苏长莫难得一见,满脸戏谑,“你们也就只配躲在宗门庇佑之下,狐假虎威,恃势凌人,若是抛开这些,你们不过外强中干,弱不禁风。”趾高气扬的少年,佯装镇定心里发虚,骂人自己果真是不擅长啊,三两句话便已是词穷,骂的还不扎心,看来还得多读书,书上说过,读书人骂人那是最为扎心。 苏长莫转头回了祭坛中间,抬手勾指,沉声喝道:“来战!” 井中月 第四十九章 踏平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台上青衫意气风发,台下众人更是毫不犹豫个个杀气,腾腾提剑跃上祭坛,霎时间原本看这宽敞的祭坛倒显得有些局促。 一个人打不过一群人还能打不过?自己找死怪的了别人? 徐京墨等人大惊失色,抬脚也往台上冲去,夏翎伸手全给拦了下来,穆浩儒眉头紧皱,“这样子还打得过?” 夏翎双手握住剑柄放于腹前,淡定笑道:“他是那种会冒险的人?再说了,不还有我呢,就这么信不过我?” 穆浩儒嘿嘿一笑,释怀回道:“那就好,担心则乱,夏姑娘莫怪。”夏姑娘的实力,自己几人私下里讨论过,离烬钟无魅皆说过“极强”二字,想来护住苏长莫也是十拿九稳的事。 唐英听见夏翎所言之后,顿时便无后顾之忧,冲着台上大声嚷嚷,“老莫啊,可千万别手下留情,将这些狗仗人势,禽兽不如,恶贯满盈的小崽子揍到他祖宗都不认识,就是可惜了那楚玄被早早带走了没这福分,不然这群小乌龟就能凑全喽。” 少年骂的起劲,被徐京墨瞪了便一眼悻悻作罢。少年便低声暗自嘀咕:“一定打得过,一定打得过。” 几位少年虽然安静下来,但是心中其实仍旧忐忑,有夏姑娘出手苏长莫自然性命无忧,但绝对不是对方几人对手,所有人都知道苏长莫在几人算是修行资质最差,不得几家仙宗垂怜,才跟着达歌修行,而且这一个月来修行极慢,虽然可以吸纳灵力,也学会了拳法,但是却终究是连命符都未凝成,实力悬殊太大。 徐京墨还曾对那达歌对苏长莫所授法门有些怀疑,会不会对苏长莫第一后修行造成极大隐患,为何命符都未凝成便已有不俗战力,这和自己那位师叔所说可是截然不同,自古修行向来是命符开窍玄胎依次而来,乱不得也不能乱,哪有像苏长莫这样胡乱修行的,但这话徐京墨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问,着实是那达歌对苏长莫瞧着不像是有坏心思。对几位少年也是极好,那明里暗里的提点自己可是看在眼里的。 这些事少年也未曾向那位号称“仙人之下,天下无敌”的师叔说起过,事关苏长莫,终究不能轻易说与外人,何况这些各仙宗的长辈一次次默许这些自己宗门少年寻衅滋事,本就让小镇几人心有芥蒂,还谈不上可以推心置腹。 夏翎瞧着身边心思各异的几位少年,又望了望苏长莫,莫名心间有些艳羡,这些年厮杀多场,竟无人台下张望。 苏长莫看了眼唐英几人一眼,示意自己无妨,转身看着眼前六人,突然放肆笑道:“关门打狗,我向来最拿手。” 少年言罢,青衫鼓荡,鬓角长发飞扬,弯腰,纵步,出拳,冲进六人围阵,一刀五剑,天罗地网。 最后走上祭坛的萧安在几人围杀苏长莫时,依旧稍稍滞后,虽说苏长莫和罗苏木交手中同样受伤,但是瞧着影响并不太大,事后更是能挑衅在场所有人,显然另有所图,按照他们几人那日在云涛山上的谨慎,今日断不会一时兴起,无故找死,必然还有后手,萧安一直落在后面,未出全力,反而试探居多。 至于其他几人即使恨不得将这少年千刀万剐,个个都是竭尽全力,彼此配合甚是默契,果然是修行多年,一致对敌之时即使彼此不太熟悉,依旧颇有章法。 之前几场切磋下来,这些所谓的仙宗天才几乎都未讨到便宜,即使赢了的几个,也像是对方收手故意而为,因此几人皆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原本都是冲着各自的交手对象,但是经苏长莫如此飞扬跋扈的挑衅,皆将矛头转向场上伤势越来越重的青衫少年,反而将之前受辱抛之脑后。 终究是山上修行多年,即使在玄胎境也是经验老到,苏长在几人包围中显得毫无章法,跌跌撞撞,好像是一直强撑至今,但是苏长莫瞧着长剑在手的几人脸上怒火愈盛,恨意更深,少年笑的更加放肆。 如今苏长莫与对方其实身上灵力皆十分稀薄,彼此交手只能依附招式配合,所以祭坛上虽然异象全无,但是却更加血腥,一刀一剑过处,一拳一掌落下,双方皆是血丝飞扬,只是苏长莫战意高昂,其余几人确实眉头更加紧皱。几人合力按理说早该将这蝼蚁斩杀,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居然僵持这么久,而且对方神色淡定,对浑身伤痕毫不在乎,应对起来更加顺畅了几分,这种种表现,便让人不得不忧心忡忡。 苏长莫接连被屠蒙和李子湘刺中肩膀,更是被琅玕一剑上挑划过手臂,继而被趁机而入的萧安一脚踹在腹部,倒飞而去,萧安欲追身再次出剑之际,骤然后撤,更是一路冲开身后琅玕等人的队伍,停在祭坛边上,少年心神紧绷,焕然大悟,眼前几位少年,此时身上灵力尽无,萧安目眦欲裂,原来苏长莫要等的便是此刻。 如果一开始他悍然出手,那么断然会败于几人联手,所以他即使能重伤一两人,却一直未曾选择如此,反而只是尽力拖延,此时众人灵力耗尽,便实力是最弱的时候,却是他最大的机会,因为他的身体强悍程度,远超在场众人,罗苏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萧安后撤的瞬间,苏长莫眸子阴冷,抬头微笑,强行停住倒飞身形,一脚后踏,如箭离弦,比着刚刚更快上几分,瞬间来到五人周围,琅玕第一个反应过来,剑出如龙,挡住苏长莫去向,趁着苏长莫凝滞瞬间又一剑朝着少年面门劈下,其余几人齐齐刺向苏长莫后背。 出乎意料的是,苏长莫一步跨出,琅玕手中长剑未落,苏长莫便已到了琅玕面前,朝着心口连连三拳,打的琅玕身形涣散,衣衫之下隐隐有光闪烁,如瓷将裂,少年手中长剑已经脱手,苏长莫变拳为掌,揽住琅玕后背,一把将口中鲜血的少年甩到自己原先所站之地,佟叶等人脸色大变,急忙收剑,只是屠蒙冲的最快,无力回天,一剑洞穿琅玕腰部。 苏长莫一脚踏出,琅玕身体将身后几人分开左右两列,苏长莫一腿扫向微微愣神的屠蒙,冷峻少年瞬间惊慌失措,手中长剑竟有些不稳,略显迟疑,抬剑横档,苏长莫嘴角微笑,右腿只是晃过屠蒙眼前,却并未落在少年身上,右脚落地瞬间,左脚高抬,一脚踢在屠蒙耳边,少年七窍溢血,眼冒金星,这力道,一脚便可重伤毫无灵力的众人,为何之前明明是生死之间还要藏的如此之深。 苏长莫左腿还未收回之际,萧安瞬间来到苏长莫背后,狭刀似蛟,苏长莫似是早有所料,身体微微倾斜,长刀从少年腋下刺过,带起一片血花,苏长莫骤然后撤,夹住萧安握刀之手,右肘后击,砸在萧安脸颊,瞬间变昏迷过去,软软倒下。 与此同时佟叶李子湘一左一右,齐齐攻来,苏长莫在两人长剑不及胸前寸许之际,突然拔地而起,一脚踩向佟叶额头,一拳挥向李子湘,两人灵力皆无,比着之前反应更加迟缓,而苏长莫速度更胜之前,毫无意外,一粉一绿两女子,如狂风扫落叶,飘散向两边,周身抽搐,奄奄一息。 苏长莫同样应声倒地,仿佛抽空一身精气神,双臂下垂,大口吐血,眼神迷离。 台上无人立。 徐京墨等一直屏息凝神,盯着苏长莫一句一动,刹那间众人朝着台上冲去,没走几步却被齐康一巴掌又拍回原地。 几乎在苏长莫到底同时,昏迷在地的罗苏木突然暴起,提剑出手,鬼魅般出现在跪在地上的苏长莫身后,举剑便刺。 一声骨骼断裂声突然炸响,台上台下所有人目瞪口呆,长剑临身之际,苏长莫蓦然消失,又出现在罗苏木身侧,一手抓住罗苏木握剑手腕,一手以掌做刀,凌空砍下,罗苏木胳膊应声而断,血如泉涌。 苏长莫摇摇欲坠,嘶哑开口,“你可知我一直就在等你。” 话音未落,少年一脚踩下,罗苏木另一只胳膊应声而断,苏长莫跪在瘫倒在地的罗苏木面前,凄惨笑道:“若有一日,他们无故受害,我会踏平九界圣宗,人畜不留。” 一袭血红衣衫的清瘦少年轰然倒地,狭眉冷目的英气少女瞬间扶住少年脸颊,触手冰凉,血沁掌心。 齐康抖了抖道袍,手指捻动,盯着苏长莫良久,挥袖间无影无踪,地上的外乡少年,同样再无一人。 夏翎扶起双眼挣扎开一道缝隙的少年,眉头微皱,这身根骨为何如此之重,少女打消了让徐京墨来背着苏长莫的想法,弯腰将少年背起,下了祭坛朝着酒楼而去。 徐宅内无心自斟自饮,执卷轻翻,毫无忧色,其余几处个个愤然起身的老乌龟被一股莫名力量紧紧压下,或坐或站,一动不动,此时才行动自如的所有人抬头望着小镇天外,这股力量,难道这是此方天地对那少年天道照拂护佑? 夏翎背着苏长莫走在前,徐京墨众人沉默不语走在面。 少女丝毫不在乎苏长莫嘴中鲜血落在自己脸颊,反而嘴角微扬,低声嘀咕,“他们天赋哪个低于你了,要不如此照顾,非得冒死将所有仇恨拉到自己身上才觉得舒坦?这到底是你的注意还是你那狗屁师傅的主意?那些香囊也是为了防止徐京墨他们对那些小乌龟下死手吧。” 少年悄无声息。 少女眉眼含笑,原来你苏长莫也能如此跋扈,倒真是小瞧了你,不过你那骂人属实不行,比不上唐英,夏翎蓦然回头看着昏迷少年,质问道:“苏长莫,你平日里的天真烂漫,菩萨心肠不是装的吧?你是不是从第天便开始算计我?这都背你第几次了。” 少年不语,少女回头。 秋风撩发,夏翎幽幽开口:“不错,今儿没给我丢脸。” 少年撕裂的嘴角,微微扯动,刺目鲜血侵染进一头飘飘长发。 请假条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我辈剑仙》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井中月 第五十章 尘埃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小小切磋,事出意外,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苏长莫被夏翎背回酒楼,直接当着达歌的面狠狠扔在了床上,少女对这依旧仪表堂堂,毫无愧疚的男子怨意颇深,到底苏长莫是你徒弟还是其他人是你徒弟,非得去冒这么大的险护着别人?以其他那几位的天资心性,到了那些仙宗也是被供起来的存在,能给他们气受的能有几个?即使有又能受几年,一定要将苏长莫众目睽睽之下放到刀尖上? 达歌只是对着鲜血淋漓的苏长莫一边给喂药疗伤,一边一个劲的叹气“太惨了,怎么这么惨,这些小崽子下手也太狠了。” 冷眼旁观的少女越看越是怒火中烧,自己倒是没瞧出来你有一点的担忧,怎么看着还有一丝开心,“你到底为何让他如此,难道他的天赋好到了树敌如此之多也无妨的地步?” 达歌给苏长莫盖好被子,拢袖坐在床头,轻声道:“我说我也不愿如此你信不信?” 夏翎冷哼一声,转身坐在凳子上,“为了修行那功法?觉得我下不了死手,他的修行还是有所欠缺?” 达歌看了眼夏翎微微一笑,到底是夏家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就这份机灵劲儿便不是当年夏家那位祖师爷能及的,大世来临,看来天道垂怜的可不仅仅是这区区小镇。 “只能算是一部分原因。” “还有说法?”夏翎取下腰间长剑,摇着手中墨扇。 在小镇带待的时间越长,知道的越多,自己便对这位瞧着人畜无害的达歌越加捉摸不透,小镇这些仙人境的老乌龟至今应该还无人知道达歌的修为通天,最多也就是有所猜测,可是他苦苦将自己藏于暗处又是为何?除了苏长莫他对其他少年同样都有些许的插手其中,甚至有些堪称一锤定音,难道他想将这小镇所有少年都为自己所用?那么自己身上又有没有此人算计。 达歌看了眼苏长莫心口处,那提剑小人蓦然狠狠瞪了眼男子,似是作势一冲而出。 起身踱步又重新落座夏翎对面,达歌举起不知什么时候斟满的酒,“他的修行初心便是为了能见到爹娘,后来又想着能让周身这些少年过得更好些,若是此次他们就此分开,他会日日想着这些少年的异乡生活,心思难定,再加上上次的袭杀,这些少年一心想为他复仇,他更会觉得是因为自己让他们在那些仙家宗门修行受阻,如果真是如此,还谈何修行,说不定他会直接死在自己这道心关之上。” 夏翎若有所思,苏长莫的这些心事,自己倒是不知,可是少女依然不相信达歌大费周章,只为这些小事,自己更想知道的是,如此精心栽培苏长莫,以后到底意欲何为。 “你除了看中他天赋还看中什么?如此煞费苦心,你是想拿他做手中刀剑还是想让他做一方巨擎?” 达歌笑着望向一脸怒气,身体前倾伏在桌上的少女,沉声道:“乱世之中,总要有人做那一代枭雄。” “就凭他?”少女瞬间后仰,满脸不屑。 达歌又倒了杯酒,“那就力挽狂澜。” 夏翎凝眉,突然郑重其事说道:“这次大乱,很多宗门筹划多年,虽说不乏一些修士站在俗世凡人这边,但我一直觉得最终依旧阻挡不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将整个修行界拔离人间。” “事在人为。” 夏翎没有再说话,转头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苏长莫,她不相信这少年能将天上与人间这已经有云泥之别的两处重新糅合在一起,何况这些事自己本就不在乎,管他天翻地覆,能修行就修行,不能修行就做个凡人,只是在这之前,自己要去将夏家失去的一点一点讨回来,除此之外都无所谓。 少女眨了眨眼,刚才仿佛看见少年胸口处,衣襟微微鼓动,转头摸着手中剑柄,夏翎轻声问道:“此地少年在这次大乱举足轻重?或者说本就是为此而生?” 达歌既不否定也不认同。 夏翎来了兴致,不依不饶道:“你出现在此到底是为护道还是为收几个棋子?” 达歌虽不说话,但是夏翎每一句话问出口之后笑意便更甚几分。 “他们几个谁最强。” 达歌轻笑一声看着神采奕奕,跃跃欲试的少女,挑眉望了眼苏长莫。 夏翎瞬间起身一脚踩在凳子上,冷声道:“没诓我?” “读书人不打机锋。” 夏翎摇头落座,神色间得意洋洋,最强的还不是被自己打的半死不活?就这也配力挽狂澜? “既然如此重要为何不自己来教,还要送去那一个个狗屁仙宗?不怕教坏了?” 达歌拢了拢袖口,“走过千条路,生就万样心,同道者自会相遇,离德者强留不住。” 夏翎冷嘲热讽道:“什么心性不是从小培养出来的,这就对他们有那么大信心,去那滚滚红尘一遭,最终能殊途同归?” 达歌放下举杯,煞有其事的盯着少女说道:“有人曾给我说过这样短话,天下大小事事其实都像做菜,人心便是原料,必得是各有千秋,煎炒烹煮之后才能色香味俱全,风味不俗,从没人你能用一样菜,做出十全十美百般味。” 夏翎蹙眉,做菜自己不懂,但是道理听得懂,少女还是不明白,这没多的少年既然都如此举足轻重,那到底最终是站在哪一边?少女欲言又止,瞪了眼达歌,问也白问,定然是不谁说的。 男子瞧着英气勃勃,聪慧机敏的少女,又仿佛多年前逗弄不足腰高的少女母亲,智慧美貌真是如出一辙。 “有了好东西都喜欢藏着,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你越藏着贼便同样越加惦记,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有时候不得不反其道而行之,这算得上是一种无奈之举。” 夏翎没想着达歌还能开口说话,事情问到这个份上原以为算是到底了,这句话显然又有深意,那么又是何人让这位在仙人眼皮子下如入无人之境的存在也心生忌惮,这般谨慎。 虽是心中疑惑,但是少女适可而止,再未开口发问,夏家不弱于一些仙宗势力,因此夏翎耳濡目染,对很多高出天外的阴诡算计所见不少,自然也懂得如何避讳。 夏翎没有开口但是达歌仿佛终于逮到了机会,意欲一吐为快,“凡人眼中的机遇,说不定是仙人随手的算计,但仙人眼中的天机,又如何能知是不是天外的筹谋。说白了无论凡人仙人,其实皆是蝼蚁。” “那谁人不是?” 男子摇头,“我也不知。” 夏翎莫名想起以前家族里少年们闲聊说起的一句话,“天道将倾时,会有少年于暗室之内,点燃手中长剑”。还记得当时那几人为了争论谁才是那握剑少年,一度针锋相对,面红耳赤。 “先生是想争一争事在人为?” 达歌听得夏翎突然改口,微微讶异,好生聪慧的女子,再多的弦外之音也能听得明明白白,“不是我去争,而是要天下人心去争,算了,太久远的事,说着何用,念叨念叨眼前的,此次小镇除了大道馈赠的灵气和气运,还有几样东西是一些人想要收入囊中的,或者彻底毁去的,这些你可知道?” 夏翎点头,只是语气有些不笃定,“龙凤两族的传承,想来已经有了归属,凤丹在我手里,若我猜的不错,龙珠不在楚玄手中,还有那所苟延残喘多年的神道传承,那人给了我,但是应该不是全部,还有那云涛山上的文脉我也大概猜到几分,倒是花落谁家我却不知。” 达歌嘿嘿一笑,嘴脸倒是有几分像苏长莫,“夏姑娘果然聪慧。” 少女冷眼斜瞪,神色嫌弃万分,这样的夸奖真的不是讽刺?我能知道这些还不是你很多事说起来时从不避讳,故意让我知晓? 达歌没有细说去向归属,只是声音微微有些失落道:“这些东西差不多已经各有归属,灵气气运你们也收的七七八八所剩无几,想来是该走了。” 夏翎默不作声,最多应该只有数十日时光了。 同样微微愁绪萦绕的少女突然开口道:“可是他为何一无所有?” 那些东西到底归了谁自己不知道,但是谁没有自己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就连进了这酒楼的气运和灵气,苏长莫也没收取几分,这根本说不过去。 达歌起身挥袖缓缓走到窗边,“一无所有,才最是身心自在,无拘无束。” 避重就轻,夏翎懒得开口再问。 “以后修行,别只闷在山上,多去人间走走,毕竟生而为人,便永远都是人。” 夏翎轻声回了个是,转头瞧着那宽大青衫,没心没肺也会多愁善感? 碑林深处,少年白杨眉心一道血色图腾,形如古树,熠熠生辉,苍白少年身后黑压压一大片长跪不起的人影,只是皆为虚幻,阵阵吟唱声渐次响起,白杨双手结印,指尖轻触眉心,少年和身后异象瞬间消失。 徐京墨站在无心身后,两人在堂前赏花,那双臂已断的罗苏木被无心差人送回了宗门,从始至终,无心毫不在意。 无心瞧着满腹疑问却死活不开口的徐京墨颇感无奈,一声长叹后沉声道:“今日之后没有人会再正对你们,无论哪个宗门,你们都可放心修行,这一次次借小辈之手的试探,虽然瞧着恶心,但对每个宗门来说,其实无可厚非,毕竟强者为尊,或者才能变强。” 徐京墨依旧一言不发。 无心犹豫再三又开口说道:“这次各宗门选择弟子,有些是为培养以后的宗门栋梁,有些另有打算,类似凡间的质子,只是这些离你们还太远,无需考虑,只管好好修行就是,别的不说,不能浪费今日那少年为你们的深谋远虑不是。” 徐京墨默不作声,满眼不屑。 酒楼内,一位男子瑟缩着脖子,大口哈气搓手,抖落身上尘埃,骂骂咧咧进了落座招手。 小二喜笑颜开迎了上去,这位主儿可是两月有余不曾回来了,这下可好,又有故事听了。 井中月 第五十一章 落座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楚兴擦桌斟酒,老先生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问的多是些琐碎小事,东边的宅子怎么都家门紧闭,街上的行人咋的也瞧着少了许多,楚兴不着急,一一道来,也不嫌弃烦,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眨眼功夫便喝完一壶酒的老先生示意少年又拿了一壶,不过意外的是点了平日少饮的“十八仙”。 楚兴瞧着老先生心情不错,酒楼也再无客人,便顺势落座,“老先生这是挣大钱了?今儿个这般阔绰。” 这老先生自从留在酒楼,那可是出了名的抠门,能骗酒喝就绝对不买酒喝,至于骗谁的从无忌讳,老弱妇幼,小二掌柜,来者不拒,不过每次被骗的人还总是生不起气来,委实是这老先生太能说,骂人总能醍醐灌顶,夸人亦是入木三分,对方云里雾里便已是欣然接受,心生欢喜。 老先生摸了把不长不短的胡须,微微仰头笑道:“这话说得,难道我以前喝酒不给钱?” 楚兴点头笑道:“给的,给的。” “先生这两月去了何处啊,天气冷了,镇子里来此地喝酒的又少了许多,我们可是思念先生的很呐。” 楚兴干脆将酒壶端在手里,好随时给老先生斟酒,少年脸色略有狐疑,这是在别的镇子没得酒喝?还是没有骗来?今日怎么喝的这般快。 老先生虽说是这些年留在酒楼说书为生,但是每年八月都会去周围几个小镇转一圈,各家酒馆茶楼,都待上三五日,说一说腹中春秋,给各地劳累一年的汉子们,添几道下酒菜,暖一暖寂寞肚肠,撩一撩梦里花娘,这规矩多年来雷打不动,用老先生自己的话说就是再好的故事只有能普惠人间,雨露均沾才算得上的好故事,窝在自家炕头的圣贤文章,也不过一堆如厕手纸。 所以在附近几个乡镇老先生是美名远播,众人皆知,唯一的下次便是骗人请酒时的天花乱坠,害人不浅。 老先生扶了扶头顶道冠,“也就你小子想吧,是不是许久不听那裸衣小娘步步生莲你那腹中邪火憋得不行?别的人谁能记起我这个老不死的,都是一群白眼狼。” 楚兴脸色通红,倒也没辩驳,老先生向来荤素不忌,言语无度,说过了就过了,但是若是不知好歹非得去争个对错,辩个好坏,这位巧舌如簧的主儿能揪着你说个几天几夜也不是没有可能。 “怎么会,唐英,小莫那也是想得很呐。“ 老先生扯起儒衫大袖,在楚兴出手之前擦掉了桌上溢出来的酒水,微微一笑,似是对少年的话颇为满意:“那两傻小子倒算有点良心,咱们那位徐公子最近有没有和人打架啊?” 楚兴给老先生举起的酒杯添了杯酒,连连回道:“都好着呢,最近太平,没人打架。” 老先生在酒楼说书,每次来的常客便是几位心无远虑少无大忧的少年,彼此之间的关系向来极好,老先生也爱和那几位公子插科打诨,喝酒聊天,每次说书,若是几位少年有疑问,开口争辩,老先生都能停下说书解释许久,但是若是旁人,老先生全部都是冷冷一句“爱听不听”便不再搭理。 偶有一次聊起来同是发问为何如此天壤之别,老先生略带怒气说道:“小孩子听书,除了故事里的新奇,疑惑发问其实是心中想学一学故事里的是非曲直,好坏对错,这个时候当然值得多费唇舌,好生引导,但是那些混不吝的粗野汉子,无非故事里花船上的婀娜身子还有最后一层罗衫未褪,或是人心好坏没有说到自己心坎上,非得泄一泄心中戾气,我年龄都已经如此之大,还有功夫陪他们干这些事?” 楚兴笑了笑,又去拿了一壶酒,老先生故事多,学问大,人也是极好的,少年心中默默想着,今儿的酒钱自己得替老先生结了,多日不见真是想念,聊了这么几句,心里舒坦。 老先生似乎觉得不过瘾,自己接过酒壶,开始牛饮,含糊不清道:“你就没想着有个其他营生,想在这酒楼干一辈子端茶送水?” 楚兴挪了挪屁股,尴尬笑道:“等寻个好人家,小妹出嫁之后再做打算,总不能带着她四处漂泊。” 老先生不知可许,又接着饮酒。 小镇这些孩子不论尊卑皆是十分惹人喜爱,至于每个少年心中那点数十年间的苦辣酸甜造成的些许差异,无关紧要。赤子之心,良善之辈,这也是当年自己愿意留在小镇酒楼的原因,好书说与好人听,向来便该如此。和掌柜的当年将自己的醉话刻在店里没什么关系。 老先生抖袖擦嘴,豪气说道:“再拿一壶。” 楚兴接过酒壶有些忍俊不禁,酒量不减当年啊,看来自己刚刚的打算想的早了点。 老先生叠袖于桌,望着楚兴背影微微一叹,当年自己第一次当着小镇少年们讲起那些个江湖侠客,志怪传说,这少年和唐英徐京墨可是一样的眼放精光,心神向往,只是再看看今日,众少年携手登山,他依旧只能驻足远观,老天爷行事何时公平过?有人高堂在上,身心无忧,只管在这人间肆意而行,且还有颇多助辅,但有些人注定生无所依,跋山涉水,诸多艰难一力抗之负重而行,甚至还要在这唯一的生路之前再做割舍,天道何其无情。 走过了多少山河,趟过了几趟人间,天道人心皆是愈加无情,老先生挺拔的身子也塌了几分,咋个到现在还没找到个好办法呢?自己当年那道天地可鉴的宏愿真的是个笑话? 自己这么多年也是堪堪天仙境,终究是无法改变这天地大势,别人天仙境差不多可以说是半步长生,自己倒好怎么还是百年修为,而且自己这记忆是越来越差了,时不时忘掉许多事,也模模糊糊多了许多事,奇了怪哉。 楚兴看着老笑声微微失神,轻声说道:“先生喝完这壶就差不多了,可别把兜里的银子一下子花完了。” 老先生去周围乡镇说书,每家都会给些银钱,但是算不上如何丰厚。 老先生提起酒壶准备仰头便灌之际又缓缓放下,拿了个酒杯自斟自饮,好事多磨,好物需惜。 “镇子里最近陌生人很多?” 楚兴一脸惊讶,疑惑开口:“先生怎么知道的,是来了好些外乡人呢,也都是奇怪得很。” 少年对这些外乡人的跟脚其实不大了解,仙凡有别,有些事即使近在眼前,少年也是一无所知。 老先生莫名冷哼一声,还真是些无利不起早的主,自己多少年前便来此地教化这些少年,这些个偌大的仙宗,直到此时才来坐地收割,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楚兴瞧着老先生脸色不悦,玩笑道:“老先生生啥气,这些外乡人没有会说书的,没人有本事抢老先生的营生。” 不仅仅是少年,其实在小镇所有人眼中,老先生是无依无靠,靠着掌柜的收留才能不再漂泊。 老先生听着楚兴言语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开口:“有本事去调侃那些黄花大闺女,调侃我这么个糟老头子作甚。” 楚兴又是一言不发,老先生这嘴上功夫,无人能敌。 放下酒壶,老先生脸上有些泛红,楚兴试探问道:“扶先生上去歇息?” 老先生大袖一挥,一阵清风拂过少年双眸,“歇息作甚,出去了这么久,我这肚里可是又攒了好些个故事,去把那些娃儿都叫来,先生我给你们讲他个三天三夜。” 楚兴笑着起身,连声应承,先生每次出门归来,总要立刻将这些少年聚到一起,讲讲故事,喝喝酒,少年也是一直等着老先生,只是没挂在嘴边罢了,这也是规矩。 故事如江河湖海的老先生,是少年们心神向往的大世界。 楚兴走后老先生趴在酒桌上,也未添酒,神色恍惚,目光呆滞。 这么多的好儿郎,如今都要被瓜分殆尽喽,要不是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还真想收几个做徒弟,说来也奇怪,自己明明还有数十年寿命,为何突然便成了现在的这般光景,怎么算也算不出,老先生微微有些恼火,狗日的老天这般不讲情面,就不能让自己多干点事?指着那些仙宗教孩子,自己可是打心眼里不信。 老先生瞥了眼二楼苏长莫房间,暗叹一声,“好大的血腥味。”楼上这位有点厉害啊,也是宗门来人?怎么还觉得有点熟悉。 算逑,死就死,死之前也得闹一闹,这些财大气粗的仙宗如此坐享其成,也得给自己一点酬劳不是,要没自己,这些少年那些江湖侠气,赤子之心,书生胆气从何而来,还不是都是从自己的故事里来的。 “你个老不死的,还知道回来?” 老先生瞬间眼角皱纹聚如花,哈哈大笑:“唐大爷别来无恙?” 唐英豪气干云,摸了把老先生胡须,“无恙无恙,你这老不死这趟又挣了多少钱?” 老先生紧张兮兮捂住腰间钱袋,尴尬笑道:“小钱小钱,还不如唐大爷上的一顿酒钱多呢。” “德行,今儿这顿酒我请了。”唐英擦了擦额头细密汗珠,仰头饮下一杯“十八仙”。 老先生一脸慈爱的看着少年,最他调皮,也最他挂念,听得消息后也是第一个一路跑来。 “找到梦中仙子没?”老先生又给少年添了杯酒,意味深长的笑个不停。 唐英也给老先生倒了一杯,“找啥梦中仙子嘛,太俗气,以后得说是不是又抢了十七八个天下闻名的仙子才算霸气。倒是老先生没拐来一个半老徐娘?说,他是嫌你太丑还是嫌你不洗澡?或者嫌你穷?” 不待先生搭话,徐京墨等人皆是鱼贯而入,不过几人比着唐英就显得更有礼数,作揖行礼,寒暄问候,只是比着与其他长辈相处,少年们显然放松许多。 此间少年,一一落座。 井中月 第五十二章 醒木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四方小桌,多添了几个长凳,少年郎围在一起,霎时间满屋寒意尽退。 能和老先生拌嘴的少年也就唯有唐英一人,不是因为最为博闻广记,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即使脏话荤话也能跟老先生嚷个不停,气势上那是绝不落下风,其他人脸皮便更薄些。 这两月里的小镇故事自然是由唐英一顿添油加醋说的天花乱坠,老先生也不深究,只是插科打诨一味调侃,每逢上心之处,便开口问问徐京墨,这少年说话,最是能说到点子上,也最为中肯,只是今日徐京墨也迁就着唐英,对那几场厮杀中唐英对自己“镇尺在手,天下俯首”的伟岸吹嘘一句带过,并不纠正。 唐英看着老先生的眼神更加得意了几分。只要自己是最厉害的就行,真假不重要。 老先生在小镇说书,但是也写书,只是从来不用纸笔,而是将小镇的大小故事重新编撰,能变成一个全然不同的新故事,再说与旁人听,这份本事,是唐英最敬佩的,有次小镇孩童几个不同山头之间的“领地之争”,在少年们说给老先生后,第二日便成了一段七人勇斗妖邪的江湖演义,酒客们听得连连称赞。 对号入座,心照不宣,几位少年听得也是满心欢喜。故事中的自己可都是风采卓绝。 所以打那之后,大小新奇事,都与先生说,为的就是能够留在故事里,威名远播,即使只有自己知道说的是自己,但这不正是那些江湖大侠的风范吗?事了拂衣去,不为美名扬,故事合美酒,齐齐下肚肠。 时至今日,小镇少年的故事怕是也有十七八件,唐英觉得甚是欣慰,老先生这本事可不是吹的。 徐京墨瞧着似乎已经喝得迷迷糊糊的老先生,轻声问道:“要不先生今日先休息,舟车劳顿数月,想来也是十分疲累。” “笑话我?五湖四海,说了半辈子书,我会怕舟车劳累?”老先生瞬间挣扎起身站立不稳又摇晃落座,震的凳子歪斜,坐在同一条凳子上的司深和穆浩儒一个趔趄,紧紧扶住老先生。 司深和穆浩儒性子相对沉稳,每次即使喜欢听老先生闲聊,也不多做言语,只是安静听着,如果被问道才张口一二。 唐英不待徐京墨回话便接过话茬,“谁敢说您老不行啊,这不是怕您累坏了身子我们再没得故事听嘛。” 老先生抖了抖衣衫,一身酒气四散而去,伸手摸着穆浩儒肩头笑道:“故事听得再多有啥用,那得学会取其精华弃其糟粕,自己心里头要明白想听的是故事里的仁义礼法还是侠肝义胆,如果连这都不知,岂不是浪费我的口舌?” 徐京墨眉眼思索,稍感意外,虽然从来明面上说过,但是几人其实一直心里清楚老先生的那些故事除了小镇外的精彩纷呈,更多的是对几人的谆谆教导,潜移默化,每次老先生着重念叨的,和少年们一起争辩的,无一不是世间良善的一面,但老先生从未如此直截了当的说过。 “这能不知道,岂不是枉费咱们多年的情分?”唐英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放下酒壶之际又重新拿起给老先生也添了一杯,到底是年龄大了,不仅不相信咱们的聪明才智,还变的哎唠叨了。 楚兴端上来的几碟小菜都已经吃得差不多,徐京墨示意少年又拿了几份,老人家满意点头,到底是当了仙宗弟子,眼力劲儿更好了,出手也阔绰,要是往日,这些小鬼头可是恨不得掏干净自己的钱袋请他们喝酒吃菜。 酒菜入肚,老先生眉头却不舒展,自从发现自己无力回天之后便来此地早早教化这些少年,但是今日事了,到底该不该告诉这些少年自己也是心口不一,极擅算计的老混蛋,听着少年之前所说,言语里已经对那些仙宗的老乌龟心生不满,自己还要再雪上加霜? 穆浩儒离着老先生最近,瞧了许久疑惑问道:“老先生有心事?” “没,酒足饭饱,何来忧愁。” 徐京墨向来最是机敏,但此时也有些拿不准,“祁子音和我一样去九界圣宗,孙不留去了苍冥谷,虽然这两家我们都了解不深,但是单论实力应该算是不错,已经可以了,至于以后的路要自己走,老先生也不用担心。” “这两家都不错,我是知道的,无须担心。” 徐京墨眉头更紧,原以为是今日那两人不在老先生稍有伤感,没成想却不是为此,虽然祁子音孙不留性子冷淡些,其实之前几人是经常能聚在一起的,老先生对几人是一样的上心,只是从这些外乡少年进了小镇后,突然彻底断了联系,徐京墨自己也有些出乎意料。 但是让徐京墨更不解的是老先生为何对自己所说的这些仙人修行之事还不惊讶,此时更是连九界圣宗和苍冥谷都有所耳闻,这太不正常,按照自己那位师叔所说,普通凡人即使对修行一事略有耳闻,但是对这些山上仙宗是断然不知的。 “先生之前就听过修行一事?” 老先生瞧着疑惑不解的徐京墨,似是下定决心,饮酒笑道:“没得走过几趟江湖,哪来的豪情胆气?寻常书生能讲得出那么入木三分的刀剑故事?” 众少年霎时间目瞪口呆,这些年众人争论不过的时候可是没少讽刺过老先生的故事道理都是纸上谈兵,不成想老先生是隐士高人,坐言起行? 唐英瞬间趴在桌子上,拽了拽老先生胡须,痛的老先生刚喝的一口酒,漏出来大半,继而又摸了摸先生额头,嘀嘀咕咕:“没生病啊,也知道疼的,难道心智出了问题?” 少年双手撑在桌子上,“老先生,你这两月是不在其他镇子被哪些狐媚女子伤了心肠?这是失心疯了?” 老先生笑眯眯用袖口擦掉胡须上的酒珠,“说什么胡话,女子能伤我心肠?要伤也是唐大爷让我肝肠寸断。” 举杯抚须,老先生一脸的泫然欲泣。 唐英一身冷哼,瞬间落座,“老不死的耍我不是,就这嘴皮子,像有毛病?” 司深双手抠着桌边,垫在下巴下面,缓缓问道:“先生真的知道?” 老先生摸了摸少年发巾,轻声回道:“老夫向来不诓你们。” 一桌少年,皆止住笑意,神色严肃。 老先生正襟危坐,放下酒杯,沉声道:“早些年间遇到过位山上仙人,瞧着我是个穷空潦倒但心有大志的读书人,便随手教了我几招微末道法,所以算是半个修行人,对修行之事自是了解颇多,奈何天资不够,一辈子终究只能在红尘之中摸爬滚打。” 有些事说了终究是徒留遗憾,倒不如来去皆是干干净净,免得徒增烦恼,偶尔扯谎,不足介怀。 众人瞬间释然,神色轻松,这些时日遇见的算计,见到的那些神神鬼鬼的老乌龟已经够多,若连这个数年来推心置腹的忘年之交都目的不纯,那真是让人心生悲凉。 “还真会修行,厉害啊,藏的可是够深的啊。” 唐英不依不饶和穆浩儒换了位置,坐在老先生身边,“如今什么修为了?” 老先生缩着脖子,压低了几分声音,“区区气海境。”言语谦虚但是神色却颇有得意,看得少年们一阵唏嘘,玄胎之后便是气海,对在座几位来说,唾手可得。 老先生瞧着少年们兴致减了几分,尴尬笑道,“怎么,现如今都眼高于顶,瞧不起我这气海境?” “没没没,哪敢瞧不起老先生。” “谅你也不敢。” 徐京墨突然笑问道:“先生之前说的书中,也有自己的山水故事?” 老先生一个激灵,笑道:“一个读书人哪能那么不要脸,自己的故事那得要旁人去评说,否则不就是自吹自擂,没羞没臊。” 唐英瞪了眼老先生,狠狠灌了杯酒,辣的龇牙咧嘴,这“十八仙”果然极烈。 老先生吃完最后桌上一片酱牛肉,吧唧着嘴,舒舒服服出了一口长气,还是咱这“水云间”的酒好肉香。 “我虽然境界不高,但是见过的事情不算少,你们这些时日的经历,要不要听我这个老不死的给你复盘复盘?” 众人跟着徐京墨一起起身行礼,“晚辈们洗耳恭听,但听老先生教诲。” 老先生抚须微笑,抬手让众人落座。 “很多事其实人力不可为,此次天道馈赠落脚小镇,或者说选中你们,生出之后的许多事端,这不是你们的错,所以不用觉得如果自己没这所谓的天赋,便可安然躲过此生,不牵连家人,不涉及亲友,这些事是命中注定,也只能一肩抗之,堂堂三尺男儿,无需为这些事多愁善感。” 众少年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听着,其实除去后来对外来少年产生的仇恨,少年们最先有的情绪都是愧疚,若不是有这份天道眷顾,就不会有这些外乡少年,也不会有这么多次的危险,更不用远离家乡,彼此分道扬镳。 心里再喜欢江湖故事,少年郎仍不愿放下邻里亲朋,这便是孩子和大人们的不同之处,取舍向来不讲道理。 “今日有了鲤鱼跃龙门的机会,那就不要在乎是否怀璧其罪,只管化龙而去,日后你们能给家里人的不是更多?再者也不用担心家里人会遭人算计,你们的父母亲人日后都将是整个灵墟洲的座上宾,天下再大的宗门也上不得分毫,这是规矩。” “真的?”唐英将信将疑,连声问道。 “当然。” “那我信先生所说。” 老夫子斟酒自饮,“小莫的遇袭,你们无能为力更不用自责,更不要事事被仇恨占据了心神,不仅于事无补,而且伤神费力,乱人心志,不论出手之人是谁,他们都有各自出手的理由,力所能及便去讲一讲对错,辩一辩道义,爱莫能助便静待时机,世间对错太多,难道件件都要放在心上?修行亦是重要的是让自己修心,而不是帮着为别人纠对错。” 少年或沉思,或点头,老先生微感欣慰,听得进去就好,暂时做不到不要紧。这些孩子皆重感情,那便意味着不可能轻易放下,所以只要让他们学会如何拿起,还不累着自己,便是最好了。 “至于说这些仙宗对你们的态度,你们无需介怀,说句伤人心的话,日后的你们,未尝不是如此,一个宗门耗费巨大的资源去培养一位天赋极高的弟子,各种关卡试探是少不了的,天下没人会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生意,他们也并非针对你们,修行路上,活着才能成为强者,这些人也是为了确定你们日后能活的更久些,别出了小镇便死于非命,否则稀里糊涂将你们带出去,那便真的是不负责了。” 唐英冷哼一声,道理自己虽然听得懂,但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自己的师门都不护犊子,以后还咋个闯荡江湖嘛。 “修行路上,人心最为冷漠,人人都想走的更快更高,顾不上是非对错,但愿日后你们面对那些弱者凡人之际,能像今日一样,多想想对错,多念念人情。” 众人神色有些失落,修行终究是件没人情味的事,有啥意思。 老先生望向一个个气象不同的少年心湖,悠悠说道:“我说的那些故事,可都是这世间真事,没得半点作假,其实这人间也没那么差。” 似是对人而言,亦像对己而说。 唐英瞬间抬头,“对哦,先生的故事里那些人也是有好有坏不是,这样才精彩嘛,难道就因为有王八蛋我们便不活了?” “正是。” 老先生抿了一口酒,含笑点头,到底是孩子,无论何种心思都是来去皆快。 老人没了再开口的意思,有些事点到为止,这些少年心结就这几处,旁人或许看得见,但是也不一定说,说了少年们也不一定听,既然自己有着这些年的情分,那便做做这举手之劳,但也没必要说的太明白,至于背后更深的算计,知道了反而脏了赤子之心。 徐京墨低声道:“老先生之意是让我们知恶知善,为善去恶。” 老先生哈哈大笑,一口酒水呛得眼睛通红,“甚得我心,妙哉,妙哉。” 少年们跟着喜笑颜开。 老先生起身挥袖,高声喝道:“醒木拿来,给你们这些娃儿讲讲人间两三事。” 老人余光又无意中瞥了眼二楼,今日终究是聚不到一起了,相处时日又少了几个时辰,不痛快。 得给他留一两个“下酒菜”不是,看来自己这故事也是得省着点讲啊,越来越稀罕喽。 井中月 第五十三章 教化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楚兴搬来一张四方小桌,檀香紫檀,四起云合,是当年掌柜的专门为老先生打造,算是给老先生那几句话的答礼,据说花了不少银子,有次前任衙署官老爷过寿之际来酒楼凑热闹,非得让老先生讲一段“万寿无疆”的陈年故事,临走时百般乞求要买下这张小桌,最后被老先生轰了出去,文人雅士的物件,沾了官家家的俗气,白白玷污了这天下难寻的良木。放在老先生往日说书的高台之上 儒衫若垂云,拂袖醒木落,同是一套的醒木上绘一副高士读书图,桌面之上绘就锦绣山河,江山万代,日月普照。 老先生开扇落座,众少年身心清净,酒香氤氲,满堂含笑。 楚兴也搬了个凳子坐在几位少年身旁,只是稍稍靠后些,老先生说书,向来求得是多多益善,除了手头没活的小二也许来听,更恨不得将过路客人也都拉拢进来,最好将自己团团围住,才最是开怀。 只是今日委实是人少了点,但是老先生兴致怎么瞧着好像更高了些,难道有些酒醉? “水云间”内,温纯嗓音,抑扬顿挫,一如往昔,众人屏息凝神,听得津津有味,即使是数月前讲了一半的故事今日重头来过,少年们的好奇不减丝毫。 夏翎早些时候回了自己房间,苏长莫床边只有达歌一人,往日干净挺拔的青衫,此时有些皱皱巴巴,高大男子似乎也如常人一般高矮,高别玉簪的男子,颈间白发又多了几许。 达歌收拢双脚,并膝放在床边,双手抱着膝盖,两指倒提一只空酒杯,同样树耳细听着楼下的江湖故事,目光出神。 天下玄修迈不过去的五座山头,便是钟无魅当日所说占尽天下风光的五人,或杀伐第一,普度众生,或游戏人间,高出天外,但是世间无人知晓有位行走人间数回的第六人,当属天下教化第一,昔日鼎盛至极的九大学宫仍不出其右。 此人跟脚甚是古怪,而其存在即使是那五人也有数位不知,从未飞升,只行走凡尘,最好为人师,山上仙宗人间帝皇,弟子门人不计其数,只是史书仙卷从无其只言片语,这样的人儿,自然故事是极多,只是这样的人儿,终究活的最苦。 拿起人间便再也放不下。 夫子庙内,老夫子从那说书先生踏进酒楼之时便起身站在窗边,神情专注,与酒楼听书少年毫无二致,从窗而望,今日云海格外低。 红莲对弈两局之后实在不解,起身站在老夫身后,在红莲的频频示意下,老拐戳着眉心,开口问道:“有心事?” “嗯。” 老拐神色惊讶,往日最能装的住事的人,今日怎么这么爽快,还真是难得,天下读书人的肚肠最是弯弯曲曲,好坏不论,都得在心里转个天翻地覆才能缓缓张口,打着谨言慎行的幌子,干着折磨旁人的事,这老夫子当然首当其冲。 老拐抖抖肩,略显好奇,“说说看?” 再有几日此地灵气气运便要被吸纳个一干二净,这些少年也要随着各家仙宗而去,要说心事,这该是自己和老夫子心间唯一不痛快的“小事”,这些年老夫子对这些少年的护佑可谓细致入微,用心极多,可是瞧这神情,显然不是因为此事。 老夫子背身对着两人悠悠说道:“你那酒楼的说书先生,这些年也很是辛苦。” 老拐瞬间神色大变,身体前倾,“仙人之上?” 能让老夫子如此神情萎靡,记挂颇深,还能口出此言,那便必然不是凡人,可是这些年那说书先生吃喝皆在酒楼,和自己可谓朝夕相处,从未漏出过半点马脚,那境界便必然是远胜自己,难道这也是一手针对这些少年的算计? 老夫子听着老拐第一句便是询问境界如何,嘴角惨淡一笑,自己这些老不死的好像能为孩子们做的只有靠着一双拳头将所有扑来的恶意统统毫不留情的打回去,除此之外再无能为力,大势之下留不住也护不久,所以第一个反应也便是确定打不打得过。 “无妨,是个教书人罢了。” 老拐自嘲长叹,“我就说嘛,之前我也疑心过,若是凡间书生的见识也太深了些,还以为他能读书读出一个圣人来,不过后来看着他对这些孩子寓理于事,故事佐酒,谆谆教导,也便放下了猜忌,没成想果然如此。他藏的这么深,有说法?” 老夫子略作思索,缓缓说道:“他想来已有八十六岁高龄了。” 一直未出声的红莲有些疑惑,“修行之人向来是境界越高活得越久,仙人之上,八十余岁还不是弹指之间。” 老夫子难得有一丝慵懒之意,双手撑着窗沿,声音低沉,“寻常之人自是如此,但是于他而言,日日苦修,修为会涨,但是寿数不增,一生仍旧百年。” “如此状况倒是从未见过,人力不可改?”老拐捋着鬓角发丝,神色不解,山上仙人给凡间之人续命的法子,数不胜数,即使是个意外寿数不增,那么高的修为还能没得办法? 老夫子摇摇头,“他说这是天罚,是他无法拯救人间的劫数,任何办法,在他身上都是适得其反。” 红莲双手合十,低头道:“世间还有如此奇事,当真是天罚?” “我也不知。” 老拐瞬间按住老夫子肩头,“那么就是说他八十年内修为便已是仙人之上?” 老夫子没有回话,兀自说道:“我见他时他年方二十,便已是金丹境,那时天赋并不是特别出众,只是后来便是世所罕见的越境速度,但是这些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小事,他见不得人间疾苦,仙凡之争,所以走遍四海七洲,求学也教学,唯一的想法便是天下大和,仙凡一家,苍生皆是花好月圆,只是在这个人人只知抬头登高,不知脚下蚍蜉的世道,和白日做梦又有何异。” 老拐神色也有些黯然,匡扶苍生,曾是多少少年修行的初衷,又成了多少修行百年之人的牵绊心魔,欲除之后快,自己又何尝不是,能在俗世泥潭里走八十余年,何其之难。 老夫子转身面朝两人,声音愈加低沉,“我与他当年算是互为知音,虽知他志向所在,但是无能为力,从二十三岁之后,他便开始游荡人间,在人间朝堂,做皇帝之师,为上谏之臣,风土各异的天下诸国踏了个遍,挡下了无数的兵戈相向,救了无数的天灾人祸,在民间,教授修行,开办学堂,授学育人,小镇,州郡,帝都,从微末而起,一点点扳回世间人心,在山上,开宗立派,广交四海,由己及人,让玄修学会不远人间,反哺天下,件件桩桩皆小事,不过为之八十载。” 红莲和老拐两人看着眼眶微红的老夫子,一时语塞,这个往日一身学问,顶天立地的老人在此刻如此清瘦。 “为凡间育养玄修,为玄修教化事理,值此乱世,正当用时,多年所为,于世间有大功。”红莲遥遥冲着小镇行了个佛礼,声音悲涩。 老夫子微微有些怒意,“可是他明明知道,他一个人转身之后,天下人心依旧恢复如初。” 老拐盯着气息浮动的老夫子,宽慰说道:“我们今日所作不也是如此吗?留个火种,尽力护着便是,强求的了,只是我们比着他终究做的太少。” 红莲看着老夫子,狐疑问道:“他就如此在世间挣扎八十载?为何不扯起一座宗门成一方霸主,岂不是能做的更多?” 老夫子一声轻叹,“人间三千六百宗,每一家都有过其行踪,或为长老,或为弟子,所做的都是意图点醒梦中人,就连你西土佛国也不例外,当年那座差点被毁去莲花寺,便是他保了下来,还有北玄的玄极圣尊当年在九苍垂死之际也是他救下,困龙渊的最后那两条真龙,他也曾去给讲过一次学,玄墓的老祖宗也是他从冥渊背了回来,如此这般,数不胜数。” 红莲惊呼道:“他是九岁?” 四十年前北玄三宗和佛国之主因为一次口角之争大动干戈,三宗合力突袭红莲寺,当时一位红莲寺声名不显的小僧“九岁”,以一己之力退北玄之敌,一时天下震惊,只是时候再也未曾寻得那人踪迹。 “他的名字何其多,我等又能记住几个。” 老拐扭了扭眉毛,有些拿捏不定,“这在天下仙宗参与如此之多,当真只为让天下肃清,没得算计后手?”如此牵绊,早已将整座天下织成一张蛛网,让人细思极恐。 老夫子叹道:“能救天下的唯一之法便是自救,这是他唯一所求,赤子之心多年,这份固执于你我而言,自是望尘莫及。” 老拐脸色有些尴尬,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红莲抬头望去,目光落在那唾沫横飞的老先生身上,“那他为何又在此处?” “他来的那年也只对我说过一句话,这些孩子小小年纪不能被脏了眼睛,污了心肠,剩下几年,他要陪着这些孩子好好走几步路。” 其中心意,不言而喻。 红莲微微伤感,眼中人死气缠身,不过几日光景。 老拐悠悠叹道:“偏以人心动人心,真君子也。” 老夫子笑道:“说的小了。” 老拐皱眉,“哦?” “他教化了整个天下。” 夫子庙内,四下无声。 酒楼内苏长莫苏醒过来,屋内无人,少年吃痛侧身而躺,缓缓翻开床头那本“两三事”眼含泪光。 井中月 第五十四章 须臾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二楼房间被达歌施了术法,楼下老先生的声情并茂丝毫不入苏长莫双耳,少年侧身翻书,浑身疼痛入髓,但是心境却是数月来最为平静。 上一本“风月无边”让自己足不出户便踏遍天下山河,婀娜软语,塞北豪言,烟笼弱柳,大漠孤烟,一幕幕人间极景,尽若亲临,看得是无不惊奇,无不欢喜。只是今日这本从拿来便没安静看过的崭新书册“两三事”,无一字不让人潸然泪下。 “人间喜乐易逝,天下悲苦常新”开篇之言便已是沉重万分,其文章宗义更是昭然若揭。 痴男怨女,生离死别,八十一件,九百余页,蝇头小楷,如刀似剑,说起来皆是小事,读下去断人心肠。 苏长莫没读一两页便目光出神,缓一缓心神,写书之人并没有刻意渲染辞藻,多是些阳春白雪的平铺直述,但是越是如此清澈见底的行文,越让人对故事本身唏嘘不已,人生在世本就各有辛酸,这些事苏长莫是知道的,只是今日读来,依旧是私心裂肺。 那桃花树下的老妪痴望京都长路,声声呢喃“那年桃花依旧”。 浪迹江湖行侠仗义的游侠儿终于回家,泪雨声声轻唤“娘亲,不孝子归,”轻叩门,无人应。 在朝三十载,一统七十州的宰相,在百官瞩目之中,倒在天子脚下,“臣姓张名昭,今日死谏。” 诸神日,有剑仙,人间起,向天去,只一声“不须归”。 一生来去两三事,奈何伤心之人这般多,苏长莫有些想爹娘。 老先生的故事临近结尾,那位立志教书育人的书生,以一人建起来的百十做学堂一一被毁,官至宰相逃不过功高盖主,贬谪流放,往日那些莺歌燕舞尽数烟消云散,一人一马,年方四十,北出帝都。 台下少年,神色不悦,果然还是世态炎凉,那么好的教书人,那么好的父母官,最后依旧无人帮衬,反而落井下石,最终是这么个家破人亡的结局,何苦来哉,还不如一开始就独善其身的风流书生,管他什么民生疾苦。 徐京墨怒气最盛,剑眉星目如刀削斧劈,如此这般的人间帝王,真是白长了个脑子,要不就是锦衣玉食吃坏了心肠,非得自己做那天下第一才能治理天下?帝王之术,从来不在个人能力之高低,善御人心,良策绸缪,帝王心正,以示万民,方可长治久安,若是自己断然不是这般混账行径,看来这天下皇朝,确实需要肃清。 穆浩儒浑身浩然气若隐若现,瞧着似乎心烦意乱,以致掌控凝滞,少年犹不自知,识海之中的那本书册命符,翻页极快,读书人当真不能以正圣听,下安黎庶?难道天下愿意听道理的只有读书人自己?满腹经纶无以为用,那读书不是成了一出闹剧? 唐英抠着放于酒桌上的“山河”镇尺,满脸不屑,天下乌鸦本来黑,觉得吵闹拍死便是,哪有功夫教他变成百灵,都是闲的。 司深一言不发,瞧着最为镇定,但是脸色惨白,心中最为惶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以后不管多厉害,都不能多管闲事,好人不一定有好报。 老先生招手楚兴连忙添了杯酒,赤子之心理应多看些日月之光。也罢,故事本就说给人听,看人下菜碟也是正途。 一杯下肚,老先生有不知足,频频示意,连饮三大杯,醒木砸在桌面的那副锦绣山河图。 “书归正传,宰相萧冉一人离京,原本是奔着极北边境而去,只是世事无常,福祸相依,话说这日萧冉行至凌云郡,却被一小道童当街拦下,不待萧冉开口,小道童便言明来意,人在作,天在看,天上仙人也在看,念其所行诸多良善之举,有仙人特赐下道法一部,延年益寿,修仙登天,让其日后为天下苍生再造福祉。” 夫子庙内,达歌转身落座,依次看着脸色难看的三人,神色坦然,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 老夫子微微别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红莲老僧倒是毫不躲闪的和青衣男子对视,不过满眼都是无所谓,客随主便,唯夫子是瞻。 老拐没得办法只能开口,谁让眼前之人和自己家那小子牵绊如此之深呢,双手拢着袖筒,摇了摇肩膀试探问道:“前几日已经去打家劫舍过一回了,这次再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达歌狠狠翻了个白眼,高声道:“过什么分?自己家后院的东西被别人先一步拿走你就乐意?再说又不是给你们自己留着,你就忍心这些孩子们出门这小镇大门,身单力薄,家底浅薄,可怜兮兮?” 老夫子微微有些怒意,“那云涛山上的异兽是当年七洲一起封印在此的,虽说当时是我书院那人出力最多,可是当时也说了日后开启之际,有缘者得之,现在你又要我们腆着老脸去告诉人家让小镇孩子先去是试试机缘,这是哪里来的道理,读书人的脸非要丢的一干二净才行?” 达歌瘪了瘪嘴,不屑道:“脸面?脸面能值几个钱?脸面要是有用你学宫能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读书人读书人,读书人难道就读出了个脸面?” 老夫子 脸色通红,手指微微颤抖,缓缓低下头,如鲠在喉 达歌叹了口气,“世道不同就不要墨守成规,往日山上读书人,人人艳羡,如今世道想要做个读书人,要做到的是,道理落地生根在心里,脸皮风吹雨打飘零去,此次来小镇的各宗少年什么心性你们看的不清楚?和这些孩子必然已是大道争锋的态势,今日你们不去为这些少年争一争,日后在外他们再次刀剑相向,你们觉得那些孩子会留情?” 红莲抬头看了眼老夫子,疑惑开口道:“人心最不可测,你怎么就一定能确定小镇少年更值得我们这些老头子相助?若是日后适得其反,我们岂不是反倒成了罪人?万事都讲究一个随缘不是。” “看不了以后难道看不见现在?灵墟洲是什么地方你们不知道?之前上万次天道馈赠有哪一次落在此地,为何偏偏这天地灵气衰竭时的最后一次选在了此处?如此这般你还要一个什么样的缘?” 红莲低眉,青衣男子突然一句话将这大大小小串联,竟让人莫名心惊胆战,原本所有人以为这次同样简单的天道馈赠,不过是天地间多出来几个天赋极高的修行种子,现在看来,这些少年难道同时也是大厦将倾的承天之柱? 灵墟洲与其他几洲不同,是一座灵墟大坟,从来就不受老天待见,这些事太过久远,但是世间终究是有人知道,红莲神色忧虑道:“那就是说他们生死一线间?” 达歌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声道:“看来你还不太傻。” 这些少年虽然有可能是此次大乱的希望,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最终是护着人间还是站在天上,那么便少不了有人为了避免养虎为患,提前斩草除根。 老夫子也瞬间回过头来,盯着达歌,“那你在此到底意欲何为?碑林,书院,大道气运,每一件可是都有着你的推波助澜。” 达歌捻子微笑,盯着棋盘悠悠道:“我只是让这些东西物归原主罢了,其他的,干预不了,也没那心思。” “那小莫作何解释?”老拐歪着头,神色疑惑。 “我认识他父亲,情分不浅,仅此而已。” “当真?”老拐愁眉舒展,瞧着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一直未曾开口问过,但是一直担心小莫被人算计。 老夫子目不转睛盯着达歌,对男子所说依旧将信将疑,“那少年当真平平无奇?” 达歌又落一子,嘿嘿笑道:“若是惊才绝艳,我用的着求你?再说了,不是还有句话叫眼见为实嘛,你又不瞎。” 老夫子恶狠狠瞪了男子一眼,扫了眼对面老僧身旁老拐,瞬间了然于胸,看来跑这一趟又是逃不掉了。 那碑林内的神道余孽,书院这些年一直有监管职责,算是当年让藏书阁落户此地的条件,不过都是天涯沦落人,双方一直都相处不错,如今想来也是气数将尽,这次来小镇的那些仙宗长老,不乏有人想趁机永绝后患,彻底毁去碑林的打算,不过应该已被此人找好了后路。 藏书阁内的文脉传承想来已经在那几位少年手中,虽然不知道圣物到底是为何,但应该是几位少年拿走的其中之一,到也不用担心,剩下的倒真是需要自己这些老家伙出力了。 达歌落完第三子,双手交叉胸前,沉声道:“不用闷闷不乐,有些小事可以说与你们解解闷,那座云涛山上的异兽除了没有来得及逃回九苍的孽种,还有一些是当年有人专门请来的,只是旁人不知罢了。” 老夫子惊讶道:“有此事?” 男子点头,不似之前的吊儿郎当,“请来的那几位也是不大乐意,但是皆算良善之辈,也都喜好读书,所以给他们的报酬便是云涛山内的浩然气,当年强行让他们在此地呆了这么多年,为的可就是今日给后辈一丝善缘,所以啊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乡少年不是?” 老拐挠了挠腮帮,“那倒是。” “所以啊,还不趁早去和那些老乌龟们说道说道,同意便罢,不同意就比划比划,反正又不会死。” 达歌给三人各倒了一杯茶,继而举杯自饮,递到嘴边又放下,沉声道:“这一次的大乱其实远没表面那么简单,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多,最后反而误事,此处的很多谋划也不仅仅是争夺几分机缘和大道种子那么简单,背后布局之人众多,时日也更久远,所以你们可放下心,和我下棋之人,永远不会是你们。” “确定让他们先上山便能拿到机缘了?为何不送佛送到西,让我们直接绑回来交给他们不就行了?”老夫子冷声回道。 达歌脸色惆怅,本该是玲珑心窍的读书人,怎么能如此愚笨,“机缘机缘,讲究的是一个顺其自然,绑回来的那是压寨夫人,哪天一个心气儿不顺,你就不怕后院起火?” 就不该开这口,老夫子拂袖而去,老拐和红莲也相继起身。 男子朝着窗外举起茶盏,开路先贤,当饮此杯。 出了书院的三人没有直接御风,而是缓步走在下山路上。 井中月 第五十五章 先生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达歌眉眼含笑,弯腰作揖,老先生瞬间横移数步,远远躲开,盯着仪表堂堂的青衫达歌,一脸狐疑,眉眼紧皱,似是在极力回忆,但又一无所获,可是老先生心中一个念头确实真真切切,清楚异常,这青衫男子那一拜,自己受不起。 眼前之人想来便是在楼下是隐隐感应到的那位存在,之前只是觉得气息熟悉,如今面面相觑倒只觉得忧心忡忡,自己一个天仙境依旧看不透此人深浅,倒是让人意外,这样云雾缭绕的大人物,自己已经好些年未曾见过了。 这片天下仅有的那几位,大多也是窝在自己在宗门,一心求着超脱,或者算计整座天下,凡间走动的倒是极少,可是那几位自己可都有数面之缘,不至如此陌生,这难道是比着自己更老的存在? 两人衣衫其实皆是儒衫制式,制式达歌所穿不如老先生身上的考究。 思虑无果,老先生作揖还礼,青衫男子调皮跳开,同样不受,轻声说道:“学生可受不起老先生这一拜,折煞我也。” 老先生也不客气,转身落座斟酒,桌上是酒楼平日里常备的“新丰”,老先生斟了两杯,一杯直接饮下,一杯推到桌子对面,沉声道:“前辈这一句学生我何尝不是折煞我也,莫非你来找我是为了两个无用书生在这里酸来酸去?前辈有事不妨直言。” “诶,先生说的这是啥话,我们两个怎么能算是无用书生,你我皆有大建树,不可妄自菲薄。”达歌饮了眼前酒水,给两人再次斟满。 老先生再次审视这个看着像个读书人,开口不像读书人的青衫男子,微微一笑,这性格甚是对自己胃口。 “前辈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不见外,只是或许前辈有大功德,但是小老儿可谓是虚度人生几十年。”老先生再也不似说书之时的神采飞扬,眼角下垂,嘴角苦涩,故事终究是能讲给旁人但没法骗自己。 “先生八十载,所行仁善事,不需要学生一一道来,天下有几人能这般?先生是当局者迷,太过苛求结果了。” 老先生不置可否,连饮数杯,道理自己不懂?道理懂得越多,越难说服自己 达歌给老先生频频成空的酒杯再次填满,悠悠说道:“教化人数之多寡可分功德大小?杀一人救天下人还是杀天下人救一人可分善恶?难道有人一心行善事结果无善果便不是好人?结果自有天定,过程尽在人为,对结果执念太深难免一叶障目。” 老先生举杯示意谢过,但是仍不开口反驳,也不多做辩解,达歌举杯回敬,有些话得说,但不一定非要人听,因为事情本就无关对错,说出来也只是为了让这位一生艰辛的读书人能将心结放一放,如今看来,显示无用。 老先生瞧着有些醉眼朦胧,这小小“新丰”虽不及“十八仙”醇厚浓烈,但胜在一个爽朗清冽,正如人间小欢喜,绵延不绝,高低错落,落肚便是欢畅,迟暮之年,饮此酒其实最为合适。不喜大风浪,只图小开怀。 “前辈之前见过我?”老先生眯眼看着大哥,似是一直瞧不真切。能知道自己往日之事不难,有大神通者随手可为,所以老先生问的是真的是否曾将见过面,要不然这熟悉的感觉为何愈加强烈,只是自己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 达歌正襟危坐,“未曾见过,只是学生知道先生往事,仰慕非常,特来一见,算是为旧人送行。说起来确实有些唐突。” 未曾见过又何来旧人一说,而且一眼就能看穿自己时日无多,如此看来当真是隐士大佬? 人之将死,其心更善,老先生给两人都斟满酒杯,算是为达歌之前一直动手斟酒的还礼,两人对饮,再未出声。 青衫男子身上同样出了问题,老先生看得出但看不真切,这些事大多关乎一个人修行根本,无须多问,青衫男子所言的送自己,其实多多少少也有几分伤感自己。 至于达歌身上的因果纠缠,老先生就看得更为清楚些,同样的“积善之家”,一生浓郁浩然气又与常人的不大相同,但是能肯定的是学问极高。 “前辈来此地也是为这些少年?”老先生目光审视,神色严肃。 达歌放下酒杯,正声道:“为了天下。” 老先生失意叹气道:“前辈好大的口气,也好大的心劲。”天下这两字子,自己很多年前就已经不敢随意说了,周身丈许尚不能力挽狂澜,张口闭口天下岂不是恬不知耻? 达歌对老先生心境变化瞧的一清二楚,老先生虽是满心失望,尽是颓唐,但其实对人间最上心,整个天下,在老先生心中就如盘根错节,顶天立地擎天巨树,早已是无法割舍。 “先生对人间之用心,学生自愧不如,先生对这些少年的教化之恩,我代天下人先行谢过。”达歌起身,作揖行礼。 老先生微微讶异,只是达歌这一拜,老先生并未躲闪,“前辈不觉得为时尚早?就不怕这人心在世间走一遭变了模样?” 达歌嬉笑落座,笑道:“这不是你要走,我就来了嘛,虽然同样待不了太久,但是应该能有点用。” 老先生心领神会,举杯谢道:“先行谢过前辈。” 达歌同饮。 “敢问前辈姓名,我也好铭记肺腑。” “达歌。” 老先生神色微愣,继而大笑,如此妙人,应该是未曾谋面的,不然定是过目不忘。 酒桌上的两人同时抬头对视,又双双笑的开怀,达歌嘀咕道:“你我心有所念,人便已至,当真是心有灵犀。” 老先生同样点头,低声道:“还真是许久未见,听说今日有些许风波哦,这孩子无妨?” 达歌拢袖起身,“无妨,先生请放心,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托。” 老先生同样起身,“一帆风顺。” 从始至终,两人对彼此称呼,从未改变,皆是心有执念的同道人,奈何不能同道行。 达歌瞬间消失,小屋内清风徐徐,苏长莫佝偻着身子,敲门而入,作揖行礼,扯着嘴笑道:“学生见过先生。” 老先生眼神有些恍惚,似是那男子依旧未走,像,当真极像。 老先生示意苏长莫落座,开怀笑道:“不必行礼,身子如何了?” 苏长莫挪到桌子旁,一手扶着凳子缓缓落座,这副身子骨,当真觉得虽是能散架,不过是值得的。 “没事,先生知道了?”自己看了几页书便闷得慌,准备出门走走,听得楚兴说老先生也感刚刚回了酒楼,还和唐英等已经见过,苏长莫便匆匆又爬上楼来见这位恩师先生。 苏长莫的读书写字,都是老先生所教,少年心里一直都当其为启蒙恩师。 老先生笑着摸了摸少年有些凌乱的头发,慈祥开口,“事无巨细,都已经听那几个兔崽子说过了,想不到我们小莫还有如此机遇,当真是有出息了。” 苏长莫嘿嘿一笑,“我太笨,天赋也不上唐英他们几个,不过幸亏有达叔,人好,教的功法也好,暂时看来,动起手来还行。” 言辞谦逊,但是少年脸上的丝丝得意还是遮掩不住,老先生尽收眼底,只是给那位高人前辈所授功法只一句还行,委实是有点有点屈才,苏长莫这副身子骨在老先生眼中纤毫毕现,一来是那青衣男子肯定撤去了某些遮掩术法,二来是老先生本身修为不低,正因如此,老先生的惊讶和佩服才更多,如今之成果,属实不易。 但是这副打磨身子的法子应该是天下难寻,还有少年所习的锤炼身体的功法更是前所未见,这份机缘,比着所谓天道馈赠不弱丝毫,只是苏长莫身上的气运,天赋,变化几大,老先生虽是疑惑不解,但是不大担心,想来那人自己打算,不至坑害少年。 至于苏长莫天赋气运,身后因果,自己一清二楚。 “这份机缘不易,好好珍惜,凡事多听你那位达叔教诲,有益无害。” 苏长莫疑惑道:“先生见过达叔?” 老先生嗤笑一声,就这份机灵劲儿,哪里就笨了,想来定是那男子给了少年这先入为主的念头,“回来时见过一面,看面相瞧着是个好人。” 苏长莫哈哈大笑,又痛的立马闭嘴,“先生有时间和达叔多聊聊,我就得你们很像的,人又好,学问又大。” 老先生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自己在这酒楼说书,是眼前这少年第一个说自己的故事里有大学问,即使他自己都不知道学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老先生听得那是极其欢喜,这父母双亡的孩子早早便尝到人生大苦,多年来更是自己拉扯着自己的心境一步步熬着长大,那时候老先生日日看得揪心。 后来者这孩子的顽强倒是给老先生上了一课,自己是不是把世人想的太过脆弱?多受些打磨是不是也无妨?只是虽是这般想,但是一点都不妨碍老先生对少年的护佑教导。 从未有一次耳提面命,却建起了少年心间围城。 苏长莫挪了挪屁股,笑道:“先生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比往年早回来了一月啊。” 老先生兀自叹气,这等细枝末节,果真还是只有他一人记得,“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以后每年也不出去了。” 苏长莫笑的更欢,嘴角伤口却更痛。 老先生心疼道:“好了,见也见了,我也没事,你快去歇着吧,明日好些了咱们再聊,赶明儿养好了我再给你讲故事。” 苏长莫起身,自己这身资还真是扛不住久坐,自己也是着急跑来见老先生,倒让先生担忧了。 少年作揖告退,老先生起身将苏长莫送出房间,一直看着少年闭上自己房门才重新落座。 老先生小口抿酒,嘴角含笑,小镇孩子都叫自己老先生,唯独苏长莫,从始至终,只叫自己一声“先生” 井中月 第五十六章 立冬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翌日清晨,天地披纱,寒意深重。 原本打算早起的苏长莫被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吵醒,少年睡眼惺忪,疑惑不解,昨晚明明身子疼痛,辗转难眠,怎么睡着后竟然睡得如此深沉。 床边到门口区区数步,苏长莫走的极其缓慢,这次看来真得缓些时日了,瞧着没那么容易好,不像夏姑娘喂招,还是手下留情许多的。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意扑面而来,离烬钟无魅两人站在门口,不等苏长莫开口,两人进屋关门,倒是先苏长莫一步坐在凳子上。 苏长莫给两人倒了杯酒,给自己添了杯茶水,不用开口便知,一定是来道别,那场切磋之前苏长莫就和达歌聊过,小镇少年呆在家里的时日不多了,至于这些仙宗子弟,更是会先行一步离开,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苏长莫瞧着有些不大愿意开口的少年,开口笑道:““何时我们雷厉风行的离公子玩世不恭的钟少爷学会这般扭捏了?看来我们这苍桐镇风水不错。” “雷厉风行”“玩世不恭”,这两个词离烬和钟无魅都很喜欢。 钟无魅端起眼前酒杯一饮而尽,如此心境,当真需要一杯美酒,“我两今日便要离开了,此地灵气已经被尽数蚕食,至于气运,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这些日子逗留小镇,想来每个人能得多少,老天爷早已经分的明明白白。天大地大,该去别的地方发些横财了。” 苏长莫笑道:“能有些收获就好,不至于白跑一趟。” 离烬身后背着长剑愈加正气凛然,和一声黑衣劲装的少年相得益彰,别有风味,“此次你非要将我们的名字写在这酒楼地契之上,这份恩情说不定余生也还不完,要知道,所谓天地馈赠可不仅仅是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除了所谓灵气气运之类,背后因果更是极大,今日分得一杯羹,来日成就说不定就是天壤之别了。你自己分出去那么多,真不后悔?” 苏长莫瞧着神色颇有愧色的少年,笑道:“你都说了,因果极大,但是好坏咱也不知道,谁知道是不是坏因果,到时候害了你们也说不定呢,后悔没有,倒是有些忐忑难安。” 离烬嘴角上扬,瞪了苏长莫一眼,不到两月时间,倒是油嘴滑舌不少,这是真性情终于不在遮掩暴露出来,还是这些时日发生的事真的让少年变化极大。 钟无魅自顾自的添酒饮酒,似是下定决心开口言道:“有些事觉得还是告诉你的好,但是又觉得会让你对仇恨这玩意太耿耿于怀,对日后修行有碍,我已经是纠结数日了啊” 苏长莫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我大概猜得到,我这人不记仇,但说无妨。” “那日袭杀你的人,除了三人是苏罗苏木聘请之外,还有一人是个自己鬼迷心窍的山泽野修,剩下的,我动用了很多力量,依旧没有查出来到底是否背后有人,那几位底子干净的都不像野修,所以以后你还要多当心。” 苏长莫微微皱眉,没有查出来问题反而是最大的问题,自己虽然对钟无魅家族势力了解不深,但是凭着众人对钟无魅的态度和听来的只言片语,自然知道能压得住众多仙宗的钟家绝非寻常,钟无魅都查不出来,那就说明背后隐患反而极深,至于那个是普通野修的概率,反而更小。 “无妨,为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担忧,搞的自己寝食难安的不值得,该来的总会来的。不过你应该为此花了不小代价,我先行谢过了。”苏长莫以茶代酒,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钟无魅对苏长莫的感谢也没推辞,有时候人不能只求自己心安,最好的是也能让对方心安,这些道理,打小跟着长辈混迹生意场的钟无魅心知肚明。 离烬心中虽然同样有些担忧,但是不知如何开口,能说什么,少年打小被自己师傅收养后便往返玄墓和冥渊两地,打交道的也多是些鬼魅之徒,独来独往惯了,只是这些时日和苏长莫等人相处,再加上两人一起共过生死,对苏长莫离烬心中有些自己都不太了解的一样情感。 苏长莫虽是修为不高,但是待人接物多年,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比不上钟无魅,可是远胜离烬,少年左右为难的神色苏长莫尽收眼底,“上次袭杀不仅连累你受伤,说不定日后更会惹来别人报复,此次离开,一路也要多加小心。” 离烬摸了摸身后剑柄,摇头道:“要是没你这把剑只能跟我百年,如今已经归我,说起来我才是受益最大的那个人,说什么连累,再说了,此剑在手,谁来我也不怕,他们有宗门,我也有师门,差不了多少。” 区区百年在修行人眼中确实弹指一挥间,所以离烬心中对苏长莫的感激之情,超乎常人想象。 苏长莫点头微笑,“按你这么说,这把剑品阶如此高,你每日就这么背着,不怕惹来诸多麻烦?” 一句话似是说道离烬开心处,少年轻声道:“刚开始确实有些担忧,来之前师父虽然叫了遮掩此剑气机的法子,但是还是有些欠妥,但是后来有人帮忙出手彻底隔绝了此剑玄妙,按照那人所说,应该是仙人之下,难以察觉,行走在外,无须担心,说起来还是沾了你的光。”天下仙人有几个,哪能那么容易碰到,至于别人离烬一点都不担忧。 苏长莫微愣,低声道:“达叔?” 少年点头,当日是那青衣男子主动找到自己,开口说了些作为长辈的劝诫之言,更是对现下自己的修行关隘做了诸多讲解,最后还为这把仙剑,加上了道玄之又玄的禁制法术,离烬当然明白达歌所做这一切不是因为自己,两人没得半分交情,即使是为德高望重的长辈,也不至于如此殷勤,究其原因就只能是因为苏长莫。 苏长莫连连点头,“那就好,既然大叔出手,那便应该无患。”少年对达叔的信任,胜过对自己。 钟无魅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开口道:“你和那位夏姑娘?” 苏长莫伸着脖子听着钟无魅拉得极长的尾音却再无后话,开口问道:“怎么了?” 钟无魅含蓄笑道:“没什么,你们那日在北山遇袭杀,那些人来自困龙渊,不过此事和楚玄倒是没关系,是他那位护子心切的老子所为,儿子喜欢上了一个自己无法驾驭的姑娘,而行朝思暮想的种种荒诞行径更是让这位一宗之主觉得丢尽了脸面,所以才派人袭杀,但是夏姑娘行踪应该极难捉摸,之前这种事也只有过一次,此次属实是太过凑巧,都来了同一个小镇,那老不死的才有了这机会,你完全是被牵连,这件事没有后手算计。。” 苏长莫皱眉,调整了下坐姿,“之前还有过此事?” 钟无魅同样有些意外,苏长莫开口第一句竟然不是问和自己有关的,鎏金红袍轻晃,钟无魅笑的更加意味深长,“之前也有过三次,不过不用担心,那老东西也不敢下死手,夏家可没那么好惹,不然不会是那些境界稀松的东西来负责刺杀,楚玄老爹也只是向世人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苏长莫松了一口气,又瞬间多了一丝惆怅,少年心事不自知。 苏长莫喝完杯中茶水,给三人各添一杯酒。 钟无魅瞧着身边心情都有些沮丧的少年,拍了拍离烬肩头,高声道:“天下就这么大点,今日分别,日后还会相见,有什么可惆怅的,我们个个顶天立地大男子汉,如何能这般人女情长,太不像话,日后我们可是要向那五人出剑问道的天纵奇才,当放眼未来。” 苏长莫嘿嘿一笑,这般天高云淡,胸怀天下的性子,自己是真的学不来。 “这次来小镇的宗门看着都是一股脑的进来,但是各怀鬼胎,据我所知,困龙渊为龙族传承,那神出鬼没的白杨意在神道,九界圣宗的无心,不单单只为选几个弟子,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天才也就那样,那琅玕是为浑水摸鱼,他的功法特殊,死的玄修越多,对他越有好处,我觉得他的真正所图是在各仙宗撤走之后。而这也只是我们能看见的,小镇外面那些进不来的小宗门和野修,更是不计其数,所以还是需要格外当心。” 离烬眉间愁意更甚。 苏长莫微微点头,钟无魅这些话显然是说给自己听,这份善意,自己听得懂,只是原本觉得表面生的这些争抢就已经够乱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少年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随着小镇的针锋相对,数次冲突都没人丧命,但是苏长莫对每个人心里的杀意和那股子视人命如草芥的高高在上看得十分真切。 一旦离开此镇,见面之日便是生死相向之时。 “要不我在留一段时间,反正我除了去给师父复命,也没什么大事。”离烬沉声开口,少年终究不习惯说这些话,神色极不自然。 钟无魅拍了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帅气,只是脸上没自己圆润,更加硬朗冷峻些的少年,“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一旦走上了修行这条路,便要学会面对这些,你这是关心则乱,图惹是非。再说了,你以为这天地馈赠之地的注目者真就是眼前能看见的这些人?大人物来了自由大人物去挡,你我插不上手的。” 离烬一时语塞,倒是自己想的浅了。 苏长莫笑望着离烬,和刚见时的冷漠确实全然不同了,似乎变得暖和了些,这是好事。少年轻声道:“没事,应付得来,酒楼里再难缠的客人我都应付得来。” 离烬被苏长莫看得愈加困窘,听着少年开口,才微微轻松了点,冲着苏长莫点了点头。 “北玄的天玄圣宫,中灵的九界圣宗,南秀的苍冥谷,玄墓,东岳神机阁,灵墟的上墟境,这一次明里暗里,都算得上都置身其中,要知道这几个可都是割据天下的一方霸主。所以啊,那背后的事更是你我看不透想不明的,所以根本不用在乎,再者说不还是有达叔,咱们这位大叔可是一点都不简单啊。”钟无魅玩弄自己的袖口,神色淡然的开口念叨。 苏长莫离烬默不作声,那青衫男子想起来让人想笑又想哭,良师益友,山野痞夫,两者皆具。 钟无魅从怀中掏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纸片,轻轻放在桌上,苏长莫和离烬两人定睛细看,除了画工精美,是一套黑白相间的衣衫形状,再没瞧不出什么异常,离烬拿到手中扯了扯,看得苏长莫心惊肉跳,薄薄的一层,扯碎了可咋办,不过意外的是居然毫发无伤。 一直作壁上观的钟无魅戏谑笑道:“要是能被你扯烂,那我钟家真是可以关门大吉了,这是我老子的送给我的周岁礼,据说品阶还行,现在的我已经用不着了,日后你就拿着护身吧,应该还能有点用处。” 言简意赅,钟无魅不再多说,顺手放到苏长莫眼前,一段法决同时在苏长莫心湖响起,三句话,极易记。 苏长莫推脱不要,钟无魅更加执拗,万般无奈,苏长莫被数罪并罚,勉强收下。 终须有别,钟无魅离烬起身,没有让苏长莫送出酒楼。 两人瞬间消失,并肩云海上。 离烬看着这位富甲天下的公子哥,心中颇感意外,原本以为和苏长莫只是一场生意的公子哥,居然如此舍得下血本,那些说给苏长莫的事应该只是九牛一毛,背后替苏长莫做的事想来只多不少。 离烬欲言又止,钟无魅似是看透少年心思,嗤笑道:“没坏心,舍得。” 离烬无奈摇头,小小年纪,老谋深算,还是离远点的好。 钟无魅强行搂着离烬肩头,“灵墟洲不凡,这小镇不凡,天道馈赠的机遇不凡,但是这些少年是最不凡,咱兄弟两此次能有和他们称兄道弟的机缘,以后只管偷着乐吧。” 离烬将信将疑,不过无论真假自己都不在乎,若是平凡之人自己难道会不交这个朋友? “日后有时可随时传信钟家各个商铺,为兄给你略进绵薄之力。” 离烬笑道:“一定不客气。” 两人最后离开房间时,只是告诉苏长莫唐英早上来过一趟,见他睡着就没打扰,明日要一起去趟夫子庙。 从始至终两位少年没有问苏长莫日在小镇少年都离开后会作何打算,只是坚信不久便会重逢。 浅滩终难困蛟龙。 重峦叠嶂云海上,一人向北,一人向南。 今日十一月初八,立冬。 井中月 第五十七章 出山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钟无魅一路向北,在云海上撒泼打滚,走得急慢,离了小镇,少年终于不再束手束脚,没得天道压制,没得那些个一只手可以碾死自己的大人物,连伸伸手脚都觉得神清气爽,只是自己从小便身处尔虞我诈,相互算计的生活之中,在小镇这将近两月时日,倒是活得格外清闲,骤然离开,竟还有几分不舍。 虽说是和苏长莫表面上是做了个不知是赚是赔的生意,但钟无魅心里知道,这次可是将钟家的老底都搭了进去,早就不仅仅是生意了,而真正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喽,只是情分一事,终究是铁杵磨针,急不得。 这些时日钟无魅也适合其他外乡少年一样,一般呆在酒楼也不怎么出门,要知道这段时间境界涨得越快,灵气吸纳的越多,得到的大道气运便越多,马虎不得,但更多的是小镇少年的事尽量少掺和,不论是好心还是恶意,都没得必要,钟家掺和的越多,这些孩子就越引人注目,修行路长,日后免不了多生事端,这些话,可是达歌亲自对自己的提点,钟无魅深信不疑,那男子,看待钟家老祖宗就如同说道自家晚辈,不出意外,应该是位老乌龟。 钟无魅停下脚步,立在一朵云端处,好些日子不见得老道蓦然出现在少年身后。 钟无魅神色森然,收敛笑意,沉声道:“如何。” 黑衣老道轻轻摇头道:“查遍了七洲密档,没有只言片语。” 钟无魅笑道:“意料之中。” 老道向前走了一步,离得钟无魅近了些,“不过少主交代的其他事,已经都办妥了。” 钟无魅微微点头,心满意足,看来老爷子还算是心疼自己,啥要求都能答应,如此那便再无后顾之忧了,一切只等那人的通知,看他啥时候离家启程,接着便是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达歌看着酒杯中钟无魅志得意满的嚣张作态,摇头一笑,大袖轻挥,漫步云头之上钟无魅和黑衣老道被一股磅礴灵力推着向前飞去,速度之快,几乎要扯得二人神魂分离,转眼之间便已在灵墟洲仙家渡口处,钟无魅朝着南边作揖,整了整衣衫,摸着火辣辣的脸颊,腹诽不已,原来飞的太快,仙人也会被风打得脸疼。 苏长莫送走了离烬钟无魅莫名失落,少年又想起当日离烬在门口被人暴喝羞辱的情景,少年那平静到让人心酸的神情,苏长莫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有些揪心。苏长莫下巴抵在桌沿上,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写写画画,似是情绪微微好转,起身向外走去。 “天下风流看我辈,我辈还看钟无魅。” “萍水相逢”,“旧雨重逢” 钟无魅的一句话,故事里学来的两个词,笔锋刚毅,工工整整。 关门转身的苏长莫被同样刚从达歌房间出来的夏翎吓了一跳, 轻轻捂住胸口,呼吸急促。 夏翎斜眼瞪了眼身子依旧挺不直的少年,冷声道:“吆,咱们嚣张跋扈的苏公子能下地了?到底是天之骄子,这身子骨,让人艳羡啊。” 苏长莫脸色尴尬,却又无法反驳,那日行径,着实有些丢人,苏长莫作揖行礼,“谢谢夏姑娘那日援手将我送回酒楼。” 昨日醒来见过达叔后苏长莫便已经知道是少女将自己背了回了,而且达叔还说,自己如今根骨极重,要不是夏姑娘,还真没人能把自己收拾回来,原本昨日便该谢过夏姑娘的,只是一直没遇到,今日终于逮着了机会。 夏翎握住腰间剑柄,歪头看着脸色诚恳的苏长莫,黛眉微动,“又不是第一次,用得着行这么大礼?不过你这要是再长胖点,我就真的懒得背了。” 两人齐齐发笑,靠在栏杆上,望着酒楼门外,苏长莫悠悠道:“刚刚离烬和钟无魅走了。” “才相处几天,就这么难舍难分?” 夏翎和苏长莫嘴中的离烬钟无魅没什么交情,只是这些时日皆住在酒楼,抬头不见低头见,偶有寒暄罢了,不过少女心里清楚,两人都是不错的苗子,人也都是还不错,至于说以后两人还会不会和现在一样的心性,又不会成为同道中人,夏翎不在乎,揣摩人心是最累的勾当,少女向来不喜欢。 苏长莫嘿嘿一笑,夏姑娘要笑话就笑话吧,反正自己是真的有些舍不得,“你刚刚去达叔那里也是告别?” 夏翎笑道:“放心,我暂时还不走。” 苏长莫默不作声,嘴角瞬间上扬又恢复原状,如此往复,上扬幅度越来越大,嘴角酒窝直奔着耳垂而去,少年举动,夏翎看得又气又笑,“有唐英他们还不够,就这么喜欢广交四海友?” 苏长莫一时没听懂少女所言,目光思索,微微愣神,继而笑道:“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原以为这些日子会变得机灵点,没成想那么一句话也要思考半天,依旧还是个榆木脑袋,夏翎不耐烦的转身朝着自己房间而去,自己向来不喜与蠢人为伍。 苏长莫如梦惊醒,蓦然回头笑着说道:“夏姑娘,最近几日可能要落雪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了。” 夏翎回头看了眼笑的双眼微眯的少年,眼神嫌弃,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些把戏,四目相望,苏长莫满眼欢喜,对少女的不屑熟视无睹,这一次倒是夏翎先败下阵来,率先收回目光关了自己房门。 其实还有句话是少女想说给苏长莫的,只是被少年无形中气到,又没了说的念头,早晨那祁子音孙不留两人来过一次酒楼,大概是听说了后来苏长莫与众人的切磋,心有担忧,前来打探,恰巧遇到夏翎,便一阵旁侧敲击,知道苏长莫无事后才离开,其实两人也是“顺道”来和苏长莫告别,只是临走时孙不留又让夏翎不要将两人来过的事高苏苏长莫。 两位少年,如今应该已经离乡。 苏长莫望着酒楼外,紧了紧身上衣衫,今日的寒风虽冷,但煞是可爱啊。 达歌蹑手蹑脚挪到苏长莫身后,挺直腰板,轻轻将手放到少年眼睛上,只是不待男子开口,苏长莫便傻笑道:“达叔原来也玩这个。” 达歌一声长叹,耷拉着双手吊到栏杆上,一脸的失望,“没意思,没意思,怎么就知道是我了呢?” 苏长莫故作高深的别过头去,清秀脸庞微微上扬,毫不言语。 达歌眼巴巴的看着苏长莫,双手在栏杆上砸的砰砰作响。 苏长莫左右拿捏,不亦乐乎之际,夏翎房门“啪”的一声巨响,少女一双清亮冷眸,瞪得大小两男子,脸红心发慌。 达歌瞬间站直身子,紧紧搂着苏长莫肩膀,两人身子笔直,僵硬转身,踱着小步,目不斜视,向楼下而去,夏翎看的好笑,强忍着笑出声又重重的将门砸在一起。 走完最后一个台阶的两人在又一声巨响中齐齐一个激灵,一高一矮相视一笑,吓死个人唉! 苏长莫突然记起老先生书中的一句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玄妙至极。 达歌瞧了眼二楼,轻声道:“还没说你怎么知道的呢。” 苏长莫笑道:“闻到酒味了,就知道有人,眼睛又被捂住,我就知道是先生了。” 达歌微笑点头,也不算笨。 两人站在酒楼门口望着寂寥长街,苏长莫数次欲言又止。 达歌斜靠门槛上,五指分的极开,扣在苏长莫头顶,“我也不走,以后就赖着你了。” 苏长莫瞬间回头道:“真的?” 达歌微笑点头,苏长莫神色又瞬间低沉,“这几日他们是不是都要走了。” “今日小别,岂不是给来日重新平添了几分朝思暮想,就像新酒封泥,再藏十年,你说风味如何?” 苏长莫坐在门槛上,望着小镇外云天,“思念是有的,但是不打紧,就是不知道以后他们会不会受人欺负,离得那么远,几个人都相互照顾不到,叔叔婶子们也不能跟着他们同去,他们应该会很难过的。” “他们是想出去的。”达歌轻声回道。 苏长莫点头道:“我知道。” “那你呢?” 苏长莫沉思良久,轻声道:“终究还是舍不得这里。” 少年心思,达歌了然,舍不得,但终究是要离开的。 “唐英天生福泽深厚,事事都能逢凶化吉,穆浩儒更会被人当宝贝供起来,司深一身玄机自己他那位师傅护持,天下想打歪主意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至于徐京墨,再过几年,凡间天上,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真的?” 不等达歌应声,苏长莫开怀而笑,“我相信达叔。” “这几日多和那位说书老先生一起坐坐,人老了,心事就多,也爱胡思乱想,有个人陪着说说话,是极好的。” 苏长莫有些疑惑,怎么说的那么让人不安,但少年依旧点了点头,那这几日便都配着老先生便好。 “达叔,我什么时候走。” 虽然达歌从未对此提过只言片语,但是苏长莫心知肚明,达叔找到自己那便意味着定然需要自己,至于干什么,自己不需要知道。 达歌对苏长莫的心知肚明毫无惊讶,平静开口道:“不急” 达歌双手依然按在少年头顶,苏长莫鬓角贴着男子青衫,一站一坐,久望大日西垂。 “这几日多去几趟夫子庙,再换几本书,也去几趟北山,以后山高路远,我们还要花些时日再归,教你的功法也要苦练,笨鸟先飞……” “知道的。” 苏长莫扯了扯达歌袖口,轻声道:“达叔,要下雪了,到时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达歌低头看着少年心间那个面无表情,涕泗横流的小人,颤声回道:“好。” 群鸟出山,有少年,离乡渐远。 ———————————————— 给大家一个我最近在追的小说,叫《止道为仙》,以墨换酒写的,写的真的很棒,我熬夜追,大家可以去看看! 井中月 第五十八章 天外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一夜时间又将那本“两三事”看了一遍,等到想闭眼时,窗外已有鸡鸣声,顿时又是睡意全无,洗漱完毕,换了那件达歌送的青衫,其实苏长莫恨不舍得穿,但是近日毕竟是和唐英他们去夫子庙,苏长莫总觉得要收拾的体面些,而这件衣服,算是自己最体面的衣衫了。 这青衫苏长莫只穿过两次,一次去夫子庙第一次借书,一次便是前几日的切磋,让少年惊讶的是,那日明明被刀剑几乎砍成寸缕,结果达叔再交到自己手上时,已经恢复如初,达歌也未对少年多做解释,只说是被施过术法,算不得什么高明手段,苏长莫信以为真。 苏长莫在房间内兀自练拳,整套拳法已经熟记于胸,不想前些时日还要时不时再一眼那拳谱,只是少年一直不解,自己为何命符久久没有凝成,这样会不会留有后患,是不是影响自己现在境界提升不大的原因。 达歌倒没有不耐烦,但是也没给少年说的太多,只是说苏长莫所修的功法,与大多数世人眼中的修行之法大不相同,甚至很多地方更是背道而驰,但是无需担忧,这功法已经被许多人修行过,最后可都修成了仙人境,没什么问题。 苏长莫自然是没有怀疑,只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只是少年瞧着达歌说到已经被很多人修行过之时,神色有些躲闪,难不成这是绝世功法,时有很少人修行过,达叔是怕自己没信心才如此说?所以周后这几日,苏长莫格外勤勉。 两遍走拳下来,苏长莫盘膝坐在凳子上,又开始按照书中法决冲击第二个穴窍,百会穴在那日切磋之后便莫名毁的一干二净,按照达叔所言这第二个穴窍应该会比百会穴更加容易些,只是苏长莫觉得,疼痛难熬的成分不减丝毫,这第二处穴窍好像位和自己耍性子的孩子,倔强的坚守阵地,寸步不让。 灵力刚刚运转流转的苏长莫被蓦然惊醒,夏翎身着一套火红劲装,腰间别着墨扇,双手负后,未配长剑。 苏长莫连忙起身,“夏姑娘有事?” “我还能有什么事,这不是看着你精神抖擞,想来已无大碍,陪你去山上耍耍。” 苏长莫面色尴尬,每一次都半死不活,也能叫“耍耍”? “怎么,不乐意?”夏翎坐在少年对面,似笑非笑。 苏长莫若有所思,迟疑开口道;“现在就去?” “爱去不去,惯的毛病,搞得像我求你似的。”说话间少女起身,案首挺胸向着门外走去,当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夏翎自己每次都控制不住自己,想逗逗苏长莫,少年动不动便娇羞异常,脸色通红的模样,夏翎觉得甚是好玩。 看着少女转身便走,苏长莫连忙说道:“现在就走,现在就走,不过夏姑娘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这套衣服一会要穿着去趟夫子庙,脏了不好。” “这衣服没你想的那么娇贵,就是真正的对敌厮杀,他也极难损坏,何况我又不会下狠手。” 说到最后,夏翎嘴角忍不住上扬,少女以为苏长莫听得此话便会跟着自己下楼,怎想一回头少年房门紧闭,一件衣服,值得如此?只是那青衫的玄妙,夏翎也只字未提,送礼的人都不说,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何况那达歌的良苦用心少女心知肚明,修行之人是要依赖手中法宝灵器,但是过分依赖外物,反而对道心有损。 苏长莫换了件黑色衣衫,刚刚满心欢喜的出了房门,夏翎一脸坏笑道:“我给他们几个带过话了,他们会直接在苍桐山下等你,所以如果你还要换衣服就得拿着那件衣服。” 苏长莫目瞪口呆,将信将疑,“真的?” “嗯。” 一声长叹,苏长莫冲着夏翎失望摇头,夏姑娘怎么学的和唐英一样了,这般调皮,结果惹得夏翎一声冷哼,苏长莫缩着脖子,轻声笑道:“夏姑娘,那件衣服真的不会损坏吗?” “放心,完事之后你穿着去娶亲都没得问题。” 苏长莫脸色通红进了房间,夏姑娘可真会开玩笑,娶什么亲,自己才多大。 其实从修行之后,苏长莫便发现自己对冷暖变化似乎感觉没那么清晰了,即使现在冷风如刀,少年依旧觉得似乎温和如初,只是苏长莫依旧下意识的身子瑟缩,双手拢袖,像个刚从田间归来的干瘦老头。 夏翎瞧着苏长莫的穷酸模样,横移了两步,离着少年更远了些,都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玄修了,怎么还这副市井模样,这是浪费了老天这份馈赠,现在看来,还是那日在擂台上看着更顺眼些。 “你就那么冷?”少女实在忍不住了瞪着苏长莫冷声问道。 少年猛然间愣了愣,似是思索良久,尴尬道:“似乎真的不冷,嘿嘿,夏姑娘见笑了。” “见鬼了,不是见笑了。” 苏长莫无言以对。 青衫红衣,秋日白霜,寂寥天地,万籁无声。 人间美景抵不过女子性情,满腔都是瞧着不顺眼的夏翎出手更狠了些,最后定格的画面还是一如往昔,苏长莫被少女从云天砸落大地,拳拳到肉,声声如雷。 还是那块青石,还是那个少女,睁眼后的苏长莫索性双手抱头,躺的更平,久久不愿起身。 “真的要下雪了。”夏翎声音难得的清脆婉转。 “嗯。”少年满眼都是光明。 夏翎躺在坑中的少年一声不吭的起身下山,苏长莫立马起身,忍着剧痛紧随其后,一袭青衫,纤尘不染,夏姑娘果然没骗我。 少年束发布带在刚刚被夏翎震碎,此时的苏长莫披头撒发,少女走了几步突然转身,看着苏长莫落魄模样,一脸嫌弃,摇头间顺手扯下自己头上的红色发带,一道宽窄相间的鲜红布巾,似是随意裁出,毫无刺绣装饰。 夏翎一把甩在苏长莫肩头,“别让人看见以为我欺负你。” 苏长莫两个酒窝,笑的极深,少女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一个白玉发冠,依旧是男子款式,远远瞧去,很是儒雅。 夏翎请轻摇着墨扇,隐隐间竟有暖风阵阵,吹在身上,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苏长莫心中又好奇又惊讶。少女悠悠说道:“罗苏木被送回宗门了,就你弄的那点伤向来不是问题,但是从今晚后便是生死之敌了,后不后悔?” 苏长莫抬了抬头,望着小镇,“不后悔,即使我没那样做,我觉得他也不会放过我们。” “这会儿倒是不傻了。”夏翎轻笑一声,接着问道:“我看你那日是真起了杀心,为了让他们都记恨你一个,使得唐英他们以后在外能过得顺遂些,这样做真的值得?想来你还从未杀过人吧。” 苏长莫眸中寒光一闪而逝,“夏姑娘怎么知道要杀他不是为了我自己呢?” 夏翎合扇,神色微愣,回头看了眼苏长莫,调侃道:“还以为你是为他们,倒是我小瞧了你,原来菩萨也有怒气,不错,有如此胆气才好啊。”知道绝地反击,至少能活的久些不是。 “可我其实并不想那样的。” “世间很多是不是你想不想,而是需不需要。” 苏长莫若有所思,皱眉良久,向着夏翎拱手行礼:“谢夏姑娘。” “谢我没必要,我也是拿人手短,被逼无奈,你活的久些才是正事,苏长莫,记住了,无论想干什么,都要先让自己活着。” 苏长莫重重点头。 “他们来了,我先走了。” 夏翎说完不等苏长莫反应过来便骤然凌空,红衣飘飘,御风而去,像一条鲜红丝绸,横贯北山与酒楼。 唐英,司深,徐京墨,穆浩儒,四人眼底皆有浅愁,这些时日一直在唐英家的小沙弥居缘也跟在几人身后,一起去往夫子庙。 男人间深情言语向来不多,几位少年稍许寒暄便开始登山,唐英说起自己境界突飞猛进,前一日和徐京墨在祭坛之上切磋,徐京墨仅仅险胜自己。徐京墨也大方承认,唐英的“山河”镇尺如今使得十分厉害,只是使个木头棒子当剑使用,终究难看得很。 唐英被噎的一句话也没,平日里最为吵闹的少年,今日也没了争辩的兴致。 苏长莫听完两人言语,向着一直憨笑的居缘投去一个感谢眼神,小沙弥笑着摇头,示意无妨。 这些天唐英的修炼离不开居缘在一旁的指点陪练,苏长莫对此心知肚明,这名瞧着和穆浩儒一般大小的小沙弥境界可是连夏姑娘都认可过得,居缘对阵罗苏木,百招之内可分生死,至于输赢那就更不用说了。 穆浩儒的神色一路上是苦大仇深,一言不发,连苏长莫一眼也没看到,苏长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前途未知的分离,自己也是从未经历过啊。 司深时不时瞧一眼苏长莫心口处,神色疑惑,担忧愈深,那小人儿无精打采躺在地上装死,司深看的次数多了更是瞪了眼司深转过身去,侧身躺着再无动静。 各怀心事,今日山路格外长,好不容易挨到了夫子庙,老夫子,老拐,红莲三人已在门口等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少年们对这种未卜先知的事情如今算是十分熟悉,也都见怪不怪,直接作揖行礼,随着老夫子进了夫子庙。 今日连那老拐也是废话极少,简单几句之后就由着老夫子带着众少年进了那座书楼之内,只余红莲和老拐两人,还有一个盯着天上飞鸟目不转睛的居缘。 红莲的一袭袈裟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耀眼,旁人仿佛离得近些就甚是暖和,“真的不唠叨几句?被打怕了?” 昨日夜里那青衫男子达歌来了趟苍桐山,深夜来访自然不是为了叙旧,而是兴师动众来劝诫老夫子老拐两人,在少年们离乡之际,切莫叮嘱太多,让这些孩子心中挂念更深,对修行有害无益,若是平日自不必说,道理几位都懂,但是也有句话说得好,关心则乱,当局者迷,达歌不得不说。 只是心情本就不自在的两人顶了几句,没成想,那青衣男子毫不留情,当着红莲的面将将两人一顿暴躁,极像俗世家族长辈教训晚辈,又是戒尺又是巴掌,看得红莲惊心动魄,自打做了玄修,这场面多久未见了。 那男子临走之际,喜笑颜开的盯着红莲,语气和蔼,“你也一样哦,对那小沙弥可不能太过强求。”吓得红莲当时连连点头,红衣老僧至今想起来依旧有些心惊胆战。 老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怕他个鸟,我是不想让这些孩子心思沉,负担太重,我就没那么感情用事,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罢了。” 红莲微笑不语。 今日比着上次少年们进那藏书阁倒是快了许多,没多久几人便鱼贯而出,苏长莫依旧是最后一个,老夫子神色有些不大自然,眉宇间似有心事。 少年们也未多留,匆匆来又匆匆走。 三位老者久立寒风中,老拐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有古怪?” “除了苏长莫又带出来一本书,其他几位将书放回藏书阁内后空手而归,只是奇怪的是藏书阁内如今已经空空如也,连我也不知道那么多书去了何处。” 老夫子望着苏长莫背影,诸多事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说那文脉大半可能是小莫带走了?”老拐言语间带着丝丝笑意。 老夫子转身几人向着夫子庙内走去,“不像,那三本书都太过普通,不像是我文脉传承所在之物,可是为何他能此次带出来书籍呢?” 老拐和红莲两人面面相觑,你都不知道,我们又能如何知晓。 苏长莫怀中那本书册装裱精美,隐隐间似有高山流水知音传出,书册封面是笔锋刚劲,气势雄浑的“天外”两字,两字周围,云雾萦绕。 井中月 第五十九章 约定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对为什么只有自己再次拿出一本书这件事没怎么在意,只以为是那藏书阁内的先贤之灵觉得自己读书最少,才如此“厚待”自己。在苏长莫心里,只要有书读就是好的。 徐京墨瞥了眼苏长莫的束发红巾,若有所思的微微一笑,想不到在这件事情上,苏长莫倒是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穆浩儒顺着徐京墨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一抹轻轻挽发的鲜红,颇感好奇,“哥,你头上的发巾真好看呢。” 唐英徐京墨笑的意味深长,穆浩儒和司深两人一脸茫然,疑惑更深。 苏长莫瞬间羞赧道,装了个什么也没听见。 “春天到,山雀儿出巢美人笑,花开时节,小郎君和我同去那观音庙,不求那金银财宝,不求那延年益寿,但求我两人早生贵子,儿孙满堂跑……” 唐英震荡衣衫,手捏兰花指,扭腰摆胯,嗔目挑眉,似那梨园小娇娘,唱着小镇一段不荤不素的小调,顾盼生姿。 几位少年看得倒是津津有味,苏长莫蓦然想起孙不留,唱戏他可是一绝,声音可男可女,嗓音更是极好,身段也不必多说,老人们都说“这娃儿粉墨浓妆,谁能知是男是女”。连那镇上最大的戏班班主都主动上门教了他好几年戏,连那拜师礼都不必,还一直接济孙不留一家生计,只是后来孙不留就不学了,有段时间还成了小镇男女老少嘴里的大遗憾。 唱戏唱得好那是有大出息的,可以和读书人一样,去那帝都,在皇帝面前博君一笑,至于荣华富贵自是不必多说,苏长莫记得小时候有那么几年时间,整个赤方国梨园之风盛行,有各个流派的戏班到处寻找那些嗓音极好的孩子,据说带走的时候,能给那孩子家里一大笔钱,曾经也有人找过苏不留,不过少年并未选择离乡,没想到如今倒是也要走了。 唐英唱的小调,便是学自孙不留,只是两人的差别,那自是云泥之别。 徐京墨也听得入神,悠悠说道:“孙不留和祁子音已经走了。想来差不多已经出了赤方国了吧。” 苏长莫震惊不已,“已经走了?” 徐京墨微微点头,这些事,少年自是听那位师叔无心所说,徐京墨刚刚听说时也微微不悦,祁子音倒无所谓,反正日后都在九界圣宗,孙不留也不知道来道个别,这一去不只是多少年不能见。 苏长莫低着头,唐英也不做声,恨恨骂道:“两个龟孙,这些外乡少年以来就彻底和我们不玩了,真他娘的是个怂蛋,多年的交情喂了狗了,临走也不知道说一句,下次见到了,咱们一人打他一顿,让这两个狗崽子见利忘义。” 苏长莫一脸无奈的望着唐英,沉声道,“他们不是见利忘义,没事的,以后还会见得。” 唐英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叹气道:“我知道,我就是气不过他俩的一声不吭,拿咱们兄弟当个屁?” 众人默不作声,爱之深责之切,唐英的一句句口不择言大家都理解。 几人一起长大,不论是性格活泼的唐英,还是瞧着冷淡的孙不留祁子音,其实彼此间的感情都差不多,从懂事起的陪伴成长,即使是个只在身边一言不发的人突然离开,任谁也无法轻易割舍。何况祁子音孙不留的有些苦衷,在场少年都一清二楚,因此所有人对他们两人其实格外迁就。 “走就走吧,他们以后过的好就行,就是不知道他们家里人怎么样了。” 穆浩儒抬起头往苏长莫身边挪了挪,轻声道,“我听师叔说,我们走后,家里人都会被灵墟洲最大的宗门上墟境来人接走,据说会在那座仙宗的后山和很上墟境玄修的父母生活在一起,师叔说,这是天下几大仙宗当时一起商定的,断然不会有人为难他们。” 苏长莫摸着少年头顶,微微一笑,心情微微畅快了点,凡人在玄修面前太过弱小,要是小镇少年纷纷离家,父母亲友再无人照顾,那是真的后患无穷,让人不得安生。 徐京墨似是对穆浩儒言语中的庆幸不屑一顾,冷声呛道:“读那么多书都读到肚子里去了?就不知道变通?书上那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羁押质子的事还算少?你以为他们是为你我好?这一次为什么这么多仙踪来此争夺你我这些所谓的大道种子,唯独自己家门口的上墟境没人前来?据我所知它也是仙宗级别的大势力,难道花不起几个所谓的入场钱?” 众人悚然,眉眼间瞬间顾虑重重,从小到大,徐京墨遇事总能看到不属于这个年龄段和这个身份该关注的角度。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让这狗日的上墟境得逞,日后随意拿捏我们?” 唐英收敛起之前的玩世不恭,脸上难得的一副狠辣之色。 所有少年中,唐英的心里,其实很多事只看喜好,从无善恶好坏之分。 “怕什么,你和我就能改变?今日不走便能没事?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的人,或许从出生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众少年皆沉默不语,这些事,大家都听自己那些个师叔说过,对少年们来说这次突然发生的事,其实个个宗门绸缪多年,甚至比各位少年出生还要早,所以这句没得选择其实一点都不为过,只有苏长莫一人,对此感触不是太深,而这得归功于那位神出鬼没的达歌,腌臜事从不说与少年听。 徐京墨昂首挺胸,瞪了眼垂头丧气的众人,“既然是几大仙宗一起行事,想来也问题不大,你们心里清楚就行,早一日站在天下玄修的头顶,就能早一天不受制于人,至于其他不用多想。” 苏长莫应声道:“京墨说得对,既然我们如今走上这条路,那便只管往高处走就是了。” 唐英突然开口道:“对了,你们知道这次大论背后的事吗?” 众人皆摇头不解。有些事那些老乌龟对这些少年还是有诸多避讳。 唐英神色有些憧憬道:“据说几年后就是七洲的一次大选,会选择一大批各洲青年才俊作为主力,反攻九苍,多会多年前人族被抢走的什么圣物,顺便彻底平定妖兽一族的祸患,救九苍人族于水火之中,之后整顿天下各仙宗实力,一同应对这次人间之乱,说不定,我们倒是都会是先头部队,一起杀向九苍,建功立业,那该多风光。” 徐京墨冷哼一声:“你唐英是有几个脑袋不想要了?又是大选,又是攻打九苍,还抢夺圣物,哪一件跟你唐英有关系,他们说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什么?这小镇里折腾两个月时间你还不明白?他们最后的目的哪一件是自己嘴上说的?你多长个心眼吧。” 唐英目瞪口呆,整个人精气神瞬间萎靡,自己这脑子怎么这般不开窍,以后还不被人给卖了?唐英环视周围几人一圈,叹了口长气,要是能和谁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穆浩儒望着远处小镇,悠悠道:“离开了这里就真的无根之萍了。” “想什么呢,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我又没有宗门,到时候我就和达叔,一路去个个洲看你们,有什么可胡思乱想的,不过终究多长个心眼就好。” 苏长莫搂着穆浩儒唐英两人肩膀,使劲晃动,众少年强颜欢笑,有些事解不开就只能放下,世间之事哪有万全法,不能难受了自己也难为了别人,都是毛头小子,谁又能开导谁呢。 “日后千万别做出头鸟。”徐京墨沉声对着几人说道,“尤其对自己宗门,不能不信,不可尽信,我们到底是去做未来的中流砥柱还是‘质子’尚不可知,万事小心。” 穆浩儒等人顺从点头,苏长莫望着最为魁梧的徐京墨,隐隐发笑,刀子嘴豆腐心,耀武扬威做了这么多年的“山大王”。如今也要去做别人的小喽啰了,也不知到时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对了哥,刚刚你在藏书阁去过那座祠堂没?”穆浩儒突然记起一直要问苏长莫的事,回头说道。 “什么祠堂?”苏长莫疑惑回道。 穆浩儒有些失望,微微低头道:“就是一个挂了很多夫子画像的祠堂,还塑有金身,我刚刚就是被莫名进了那里,然后有个声音让我磕头,我就磕头,完了也不知谁说了句‘读万古圣贤书,做顶天立地人’,然后我就出了藏书阁,刚出来就准备问你的,结果给忘了。” 除过苏长莫,众人皆称在书阁内情景一般无二。 “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各人自有机遇,我这不是还带出来本书吗,想来是我之前读书太少,还没得资格见那些夫子。” 苏长莫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又开始絮絮叨叨聊起往年冬日趣事,所有人都想着下过一场雪之后再走,年年都由的围炉夜话,喝酒赏雪,今年可不能少。 山上少年又是欢声笑语。 苏长莫心间小人儿翘着二郎腿,暗自咒骂:“活该辛苦命,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藏书阁内,苏长莫虽没去那祠堂,但是和那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做了个约定。 “天下学问人间来,书要看,人间也要走一遭。” 苏长莫作揖行礼,“学生记下了。” “此去一路,请多珍重,若有余力,还请多多护持那几位少年郎此生能做个读书郎,这算是我和你的一个约定。” “苏长莫定当竭尽全力。” 山上风起,穆浩儒鬓发飞扬:“哥,你什么时候会来看我?” “很快。” 井中月 第六十章 老东西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今日下山,苏长莫感觉走的极快,原来那么长的山路,转眼间几人便已回到酒楼。 几位少年兴致都有些不高,天气也不是很冷,再说如今就是极冷,在座的应该都没什么感觉,要是以前,还能搬个火盆攒在一起,身子暖和起来,话自然能多说几句。 夏翎原先坐在酒楼角落处的窗口,望着那些开始南迁的鸟群,听见几位少年归来,回头看了一眼,便又转过头去,连个招呼也没打,一个个蔫了吧唧,夏翎懒得搭理,白白瞎了一副副男儿身。 如今在酒楼喝酒的人没了,大多是打了酒便走,也难怪人人如此,以前东边住着的大多是贫苦出生的人,家里破败,喝口酒也觉得冷清,自然是人多的地方热闹,酒楼便是首选,如今骤然富贵,家家都在西边有了大宅子,锦衣玉食,好多人连家里的地都荒废了,都想做个轻松地活计,干干生意什么的,这般光景自然是没人再想大冷天跑来酒楼喝酒,高门大宅小菜温酒,老婆孩子热炕头,多舒坦的事。 楚兴到底是在酒楼多年,眼明心亮,默默将苏长莫叫到一边,轻声道:“有心事?怎么瞧着都不开心。” “没事。” “不行炒几个菜,就在这儿一起吃饭?” 苏长莫若有所思,“也好。” 楚兴招呼堂前的几个小儿,都去了后厨帮忙,虽不知道少年们所为何事,但楚兴知道,现在的他们应该不想被外人打扰。 徐京墨时不时看眼苏长莫,一次次欲言又止,唐英一直盯着徐京墨,也跟着一次次的吞咽口水,平日来豪爽霸道,今儿怎么也这般不爽快,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真他娘急死个人。 左右等不得墟境庙口,唐英高声道:“老莫,你上次对罗苏木他们那么狠,真没事?我听说她可是九界圣宗宗主师弟的亲子,要真是记恨在心,以后不管你在哪儿,以九界圣宗的实力,他可都能找到你。” 几位少年虽然当天没理解为什么苏长莫要给他们那个锦囊,不是保命却是为了防止自己向那些仙宗少年下杀手,最后更是一改往日性情,飞扬跋扈至极,一人对战他们数人,但是时候仔细琢磨,再加上家里那些个师叔的点播,对苏长莫维护他们的初心自是已经知晓,感动是感动,但众人更多的是对苏长莫的担心。 自己几人至少天赋极好,这些宗门不到万不得已舍不得抛弃这么一个种子,但是苏长莫有没有宗门依靠,如何能和那么多的宗门树敌,达歌即使再厉害,还能天下无敌不成? 苏长莫从桌下拿起刚刚抱来的一坛“团圆”,给桌上少年一人倒了一杯酒,“我自然没有这份胆量,那是达叔的注意,达叔既然觉得如此最好,那肯定没什么问题,我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难不成是被我抢了风头心里不服?” 众人嘘声四起。 “什么事,这么热闹。” 一道温纯嗓音在二楼想起,众人想到不用想就知道是那老先生前来凑热闹,不出意外定是闻着这“团圆”的酒香来的。 唐英听着声音后,立马端起眼前酒杯,一饮而尽,这老东西来了,那得赶紧喝,要不然一会儿想喝都不一定抢得到,何况这酒本来就少,苏长莫酿的不多。 苏长莫连忙起身,在楼梯口扶住老先生,“先生怎么下楼了?” 苏长莫心生疑惑,老先生是修士的事刚刚在山上听唐英几人说过了,只是为何今日看着先生感觉就像个凡间老翁,甚至有几分病态,难道身子不舒服? 老先倒没见外,任由苏长莫扶着自己,“这不是听见你们聊得甚是开心,老不死的我也来凑凑热闹嘛。” 说话之际,老先生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酒水,侧过头来望着苏长莫,“新酿的?” 苏长莫轻声道:“嗯,方子还不是尽善尽美,第一次酿。” 老先生点头微笑,“好酒,闻着都不错,小莫儿你这酿酒的天赋可登大雅之堂啊,起名字没?” 苏长莫脸色羞红,扶着老先生落座,“先生谬赞了,前几日有个朋友给取了个名字,打火都觉得还不错,叫‘团圆’先生觉得如何?” 老先生神色微微一愣,继而抚须笑道“好名字,好名字,天上地下,人间团圆。” 唐英斜着眼睛,率先动筷子,夹了快最大的牛肉,往自己碗里拽去,少年余光一直瞥着老先生喉结,终于等到老先生喉结微动,唐英瞬间抬头哈哈大笑,将牛肉放到老先生眼前的小蝶中,“让你再装犊子,想吃还不说,我还以为你能忍多久呢。” 老先生尴尬一笑,嘿嘿笑道:“没大没小。” 唐英给自己也夹了一块,边吃边念叨,“为老不尊,堂堂玄修,居然还要装可怜让我们小莫去扶,也不害臊。” 老先生吃的满嘴是油,微微仰头,苏长莫和以前一样,拿起桌上备好的一块布巾,给老先生擦了擦嘴,唐英嘟着嘴嘲讽道:“真是得寸进尺啊。” 老先生吃的欢快,毫不在乎,众人对这一老一小的拌嘴都已经习以为常,各自吃饭,权当看笑话。 穆浩儒吃了几口突然停下筷子,沉声道:“老先生,再讲个故事?过两日忙起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酒楼听一个呢,你上次可是答应过要讲的。” 老先生低头凑到皮肤白皙的穆浩儒耳边,轻声道:“上次唐大爷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怎么你也不学好。” 还没说完老人便笑的前俯后仰,穆浩儒羞的脸色涨红,老先生虽然声音小,但是就这么大的酒桌,再小的声音还不是说给众人听的。 穆浩儒结结巴巴争辩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又不是那种故事。” 少年说到最后,自己的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苏长莫盯着穆浩儒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哎呀,哥,你怎么也这样。”穆浩儒狠狠拍打苏长莫肩头,一脸的尴尬。 唐英咬着鸡腿含糊说道:“好了……好了,是我要听的好不,都是我。” 火上浇油,莫过如此。 老先生打了个饱隔,嘬了一杯酒,悠悠说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那我就给各位说说人间风月事。” 穆浩儒直接埋头在桌子下,闭口不言,和这些人争辩,读多少书都没用,只能越描越黑。 楚兴在柜台后刚欲转身去搬书案,老先生遥遥摆手,“不用不用,今儿就在这酒桌上随口说说便可。” 楚兴点头称是,只是心中却是疑惑不解,喝了这么点酒酒醉了? 老先生平日里没大没小,可是有条铁打的规矩,讲故事向来要在半尺高台上,四方书案后,并未有过意外,按照老先生自己所说,“故事来自人间但不在人间,不论悲喜听过则罢,若是在人群之中讲那些大小故事,离人太近,难免让大家代入其中,听完之后记得牢,即使皆是喜乐也是给人多添一份牵挂向往,要不得,再者说,也免不了让人觉得有说教之意,故事的味道便变了。” 反正没人听的懂,但都当此是老先生的规矩。 苏长莫等人也觉得讶异,只是还没回过神来,老先生便已经开口。 不到片刻便已经讲了三个故事,一个是江湖客和那春阁内的花魁,皆是人间飘零客,心生爱慕,却是多有阻碍,二人矢志不渝,跨越万难终喜结连理,故事极俗,唐英带头一阵嘘声,只是其中一段花楼赏舞,却听得众少年脸红心跳。 “有那二八小娘,着片缕,轻掩波涛,粉肌玉骨,罗纱帐内出,细语呢喃音似巫山云雨时,身若无骨,如一线水波凌空动,辗转间,玉峰似坠,气势逼人,腾挪处,身后腰下两高丘,挺拔清秀似是迎客来,玉足蹁跹花台上,如疾风掠山涧,隐有呼啸声。台下观之者,此生无憾。” 另一个是老生长叹的白狐与书生,只是和之前的结局不同,不再是书生被骗殒命,也不是白狐被负苦等,而是两人放弃俗世一切,隐居山间,做那逍遥游。 “山清水秀处,四下无人时,男儿当自强,女儿当故纵,情深意浓,合二为一,巫山再起风雨。” 最后的故事是有那纵马江湖少年郎,回眸一眼,记下那女子隐约侧脸,只是无奈匆匆一眼,没问一问那少女名讳,自此寥落多年,烈酒暗夜里,失意难眠。 其间多是些风月之词,少年们听得不大懂,但感觉的到都是些羞人之事,只有唐英,聆听之际,神情思索,甚是认真,要是手边有书册,少年估计能用笔一一记下,现在不懂不要紧,日后总会懂,但是忘了就不好了。 老先生嬉笑说完,似是轻松了许多,一改刚刚讲故事时的低声细语,遮遮掩掩,瞬间挺胸抬头高声道:“日后行走天下,可莫要给我丢了脸面,就像唐兄弟所说,在这些事上,莫要被人诟病,再者说你们个个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日后少不了情情爱爱,今日你们学有所成,日后定要学以致用,方不负我今日口舌。记住了没。” 众人低头,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皆置若罔闻,这样的事,悄悄听听就罢了,这般严肃的说这些,还要不了要脸了。只有唐英一人举杯朝着老先生笑道:“先生教诲,学生谨记,往后定大展宏图,先生放心。” 一老一小,碰杯饮酒,心满意足,传衣钵者有一人足矣。 苏长莫低头眉眼是不是上翻,警惕的瞥一眼夏翎的房门,可不能让她听了去,不然真是要羞死了,不然初见时的那句登徒浪子,可就真的坐实了。 老先生刚刚碰杯饮罢,二楼处一阵剧烈波动,震荡散开,一袭红衣踏开房门,手提长剑,双臂搭在栏杆上,杀意凛然,冷声说道:“老东西,我忍你很久了,别停啊,再讲一个呗。” 酒桌众人,僵如雕塑。 井中月 第六十一章 雪落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接着说啊,风花雪月,莺歌燕舞,多好的事,刚刚不是热闹得很吗?怂了?” 老先生双目紧闭,双手相握垂于腹部,似是老僧入定,庄严肃穆,不理红尘俗事,众少年低头左顾右盼,抓耳挠腮,苏长莫正对着二楼栏杆处的夏翎,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惊慌失措,尴尬至极。 “再让我听见一句,我一个个都给你剁了喂狗。”话音未落,桌上酒坛轰然炸裂,只是酒水碎片没有丝毫落到几人身上,但是太过突然,已然几人已然被吓得不轻,苏长莫更是直接后仰,跌在地上。 众人抬头,少女已无踪影,房门紧闭,似是从未有人刚刚在楼上出声。 老先生悠悠睁眼,举起眼前仅剩的一杯酒,“有女如此,男子之悲,天下之幸啊。” 唐英满眼嫌弃的看着老先生装腔作势,是在气不过,起身隔着桌子狠狠拽了把老先生胡须,恶狠狠道:“我让你装,让你装,你个为老不尊,浪荡书生。” 老先生伸着脖子,吃痛道:“老朽脖子要断了,你个小王八蛋,听完故事就翻脸不认人,你个白眼狼,没得半点良心。” 徐京墨一筷子敲在唐英胳膊,少年才缓缓收手,冲着老先生摇头晃脑。 穆浩儒又看了眼二楼,确定夏翎真的已经不在,才回过头开口道:“老先生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这样的故事不能经常给小孩子讲。” 老先生赏给少年额头一个弹指,连连应声,“知道了知道了,老先生自当谨记。” 苏长莫拍了拍身上灰尘落座,突然开口对这司深道:“能不能算出来什么时候下第一场雪?” 司深抠着额头,尴尬笑道:“这个师傅倒还真的没教过。” “没事,这又不急,看这天气估计也就一两天的事,反正我们应该还能待些时日。”徐京墨结果苏长莫重新搬来的一坛酒,接着说道,“又是‘团圆’?你是不都拿出来了?” 苏长莫不以为然道:“没事,还有一坛。完了我还可以再酿的,这算啥。” 徐京墨摇摇头,没有揭开泥封,又放回到地上,沉声道,“那这坛就留着咱们走的时候一人带一点,先不喝,至于最后那坛,你再别给任何人喝,就留着过年给叔叔婶子。” 苏长莫点头,默不作声,往年初一,几人会一起去爹娘的坟前坐坐,徐京墨喋喋不休的告状,说着苏长莫的烂好人心肠,唐英嘴最甜,净说些哄长辈开心的话,司深最安静,总是将两座坟头打扫的干干净净,穆浩儒便在一边读书背诗,说着哪个先生又说了苏长莫即使没进学堂也是极懂礼数,是个好后生。 往年打雪仗,老先生首当其冲,只是今日,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今年我们就将雪人堆成老先生吧,瞧着大腹便便的模样,肯定能给我们带来好运。”唐英在空中比划着老先生脑袋大小。 老先生环视一周,欣慰笑道:“都长大了,以后啊,可都要照顾好自己,出门在外,不比咱小镇。” 徐京墨笑道:“老先生今儿倒也是多愁善感。” “老了,就舍不得你们这些好后生。” 苏长莫笑道:“这不还有我呢嘛,我不着急走,也走不远,经常能来看先生。” 徐京墨放下筷子,轻声道:“上次的最后一个故事,先生是想告诉我们善有善报,让我们能秉持善念,不改初心吧。” 老先生微微愣神,显然没想到徐京墨能猜到此处,眼中既惊讶又满意,“孺子可教。” 其实何止徐京墨一人,众少年心中皆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只是如今更加确定罢了。 苏长莫一人听得一头雾水,迟疑问道:“什么故事?怎么还偷偷背着我。” 老先生不待心急火燎的唐英开口,先一步说道:“有时间我给你单独再讲。” 苏长莫顿时得意洋洋,冲着唐英抬抬下巴。 “日后在各家仙宗,都要好好修行,你们在这小镇的那场切磋,终究是小打小闹,日后的各种切磋历练,那可是会死人的,万不可掉以轻心,你们也不必太过在乎彼此见不上面,这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各个宗门,各个大洲,经常都会有试炼切磋,彼此之间很容易碰面,到时说不定还会是对手呢,在境界越是高深的玄修眼中,这天下便显得越小,直到有一天你甚至觉得天地容不下自己,想试试凭一己之力能不能冲破它。” 话音刚落,老先生一手捂嘴,有丝丝鲜血从指缝溢出,众少年如遭雷劈,惊慌失措。 二楼内,达歌微微叹息,手掌轻挥,老先生放下手来,之前鲜血未见丝毫,唐英一脚踏在凳子上,怒气冲冲“老东西,你玩我们?” 老先生哈哈大笑,“这不是考验下你们是不是白眼狼吗。唐大爷这般小气?” 唐英冷哼一声,重重落座,还有这心情,我看你才是个白眼狼,我们要走你倒是开心得很。 “你们为何而生现在大家都应该心知肚明,这场迫在眉睫的天地大乱,很多人将你们看作救星,也有很多人将你们看做眼中钉,肉中刺,至于每个人到底是什么态度,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所以你们切不可成了他人的棋盘上的筹码,凡事多想多看。” 众人收敛嬉笑神色,静静聆听,徐京墨突然开口道:“老先生知不知道那所谓的人族圣物一说和九苍的大战背后是不是另有玄机?” 其他人在不在乎,想不想得到徐京墨不知道,但是徐京墨自己却对这两件事有颇多疑惑,不是因为少年知道什么,而是徐京墨天生的对所有人越是言之凿凿,深信不疑的事,便越想问个为什么,越想一探究竟。 老先生神色瞬间黯然,轻声说道:“圣物一说,时间太过久远,真假早已无从考究,我只知道,不过九苍从无一人承认过盗取了人族圣物,甚至那圣物是什么,各说纷纭,人族自己也不知道。” “至于九苍和人族的大战,你们只需要知道夺回圣物只是原因之一,背后原因也很不简单,但具体内幕我无从知晓,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即使九苍和其余六洲水火不容,但是彼此之间却商贸相同,也有人员往来,并未完全彼此隔绝,之中缘由,耐人寻味。” 苏长莫等人听得更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只得先行记下,以后慢慢留心,但愿能搞得明白。 “以后都是那些山上仙人,今日当饮‘十八仙’。今日所饮都记我账上。”老先生高声说道,示意苏长莫搬了坛“十八仙”。 众少年也是一杯一杯陪着老先生畅饮不停,烈酒入喉,忧愁便可压下分毫。 老先生一直叮嘱不停,少年们也没嫌烦,听得极其认真。 “那些事离你们太远,暂时不用忧心,就是要算计你们也落不到你们头上来,摆在你们面前的是如何在修行路上站稳脚跟,要知道,没各宗门的资源其实有限,但是天才总是层出不穷,所以必然会有取舍,宗门内的比试排行自不必说,每个洲都有所谓的天地二榜,更有所谓的前十之列,你们要做的是怎么在这些地方能大放光彩,站得越高,能给你们背后使绊子的人便越不敢明目张胆,能器重你们的人也便越多,所以这些事还是要争上一争的。” 徐京墨疑惑道:“值得?” “当然。” 老先生吃菜喝酒,心心念念,下一次的天下十人之争,还有十二年了,自己应该是看不到了,真不知道这些娃儿到时会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杯盘狼藉,少年欲坠,该说的不该说的混在酒中,众人囫囵吞下。 一个个送出了酒楼,苏长莫又将老先生送回了房间,虽然如今喝酒众人都可用灵力散去酒气,但是没人这般做。 众少年一路摇摇晃晃的到了家,出乎意料,各自家里那些师叔长辈全都守在门口,整装待发。 徐宅内,无心看着就就不愿起身离开房间的少年,温声道:“真的不去道个别?要是他们都去了,就你没去,苏长莫说不定会误会你。” 徐京墨把玩着手中两把短剑,轻声笑道:“你一定没有朋友。” 无心如鲠在喉,多少年前自己和那位师兄,算不算的朋友呢? “他不会,他们也不会去。” “哦?” “所以说你没朋友,连这也要问。话说这把短剑真的是仙品?” 无心自豪道:“一胎双剑,世间少有。” 徐京墨不明白什么一台双剑,也懒得明白,只要是好东西就行,少年将剑丢在桌上,盯着无心沉声说道:“明日将此剑交给苏长莫,留做防身之用。” 无心一脸茫然,这都舍得?没等男子开口,徐京墨只身跟上九界圣宗的接引之人,向着宅子外走去,腰间只配着把凡间普通匕首。 唐英瞧见那位师叔的瞬间震散一身酒气,冷声道:“就不能再等几天,赶着去投胎还是多呆几天会死人?” 男子一脸歉意,也是无可奈何,默不作声。 “等我去换件衣服。”少年双眼通红,声音喑哑。 唐英穿了一身瞧着颇旧的白色劲装,是那江湖侠客的衣服制式,嘴中暗自嘀咕,“别骂我。下次见面大不了让你打一顿。” 司深跟着九影,一步三回头,一遍遍擦着眼中泪水,少年也是什么都没带,只有怀中揣着一道绣工颇为精巧的黑色布带,和少年之前蒙眼所用,一般无二。 穆浩儒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嚎啕大哭,一刻钟后,少年出门,只一句“走”,便埋头向着镇子外冲去,腰间环佩叮当,一身灵力虚浮不定,似是重伤未愈。“哥,一定要早些来看我。” 当夜,有青衫少年,一路直奔镇外九里,立月下山上,彻夜不归。 此夜,雪落。 井中月 第六十二章 等一声钟响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翌日清晨,苏长莫和第一缕晨曦携手迈进小镇,走过九里深雪,走不出咫尺怨念,少年眉眼不展。 陈平安自然了解唐英等人的心思,与其分别之际泪眼婆娑,皆不痛快,不如直截了当的离开,不走一遍那互道珍重,依依惜别的过场,道理都懂,但是仍是更加生气些。 追去九里,雪中一夜,群山万壑,银月白雪,没有见到一个身影,又似是透过苍茫大雪隐约看见一路风尘仆仆而去的众人,渐行渐远。 其实,苏长莫最怕分离。 抖落一身等待良久的积雪,眉梢冰棱在酒楼扑面而来得的热气中瞬间融化,顺着眼角滑落,苏长莫微微抬头,酒楼正中放着一个火炉,少女一身黑色劲装,坐在旁边烤火,夏翎同样抬头望着苏长莫,少年苦涩一笑,默不作声。 苏长莫落座,夏翎顺手递来一杯早就温好的酒水,人间小愁数“桑落”。 楚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也不知苏长莫要不要换身衣衫,大雪时节,一夜未归,寻常人的身子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火炉是往年和唐英几人在雪地里疯玩之后使用的那个,温的酒水也和往往年一样,苏长莫自然知道这些都是楚兴所为,也只有他才能知道这些,少年抬头,冲着楚兴致谢,只是匆匆一眼便又低头盯着火堆。 楚兴也微微点头回应,站在柜台后未多言语,昨日无心来酒楼时,是楚兴上楼唤来苏长莫,所以唐英等人离开的事,楚兴算是第一个知道的,因此此时苏长莫的郁郁寡欢,在楚兴眼里也是意料之中无需劝说,有些事终究要自己想得通才算数。 “没追上?” “嗯。” “想哭?” “不想。” 夏翎难得饮酒,嘴角浅笑,声音虽轻,但苏长莫听得到,少年抬头,正色道:“夏姑娘你笑什么,我说真的。” 夏翎缓缓放下酒杯,瘪嘴摇头,显然还是不大喜欢喝酒,“先把你昨晚的泪痕擦干净再说话。” 苏长莫瞬间手忙脚乱,在脸上擦来擦去,惹得柜台后的楚兴一阵嗤笑,一夜大雪朵朵砸在脸上,哪里留得住泪痕。 苏长莫半晌之后才幡然醒悟,冲着低头不语的少女一身轻哼,继而浑身紧绷,余光是不是瞥一眼少女看有没有突然发作,揍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这样的事少女可是没少干,前些日子陪自己切磋,自己一句话不对,夏姑娘总是瞧着没生气,可是一定会突然出手,后果严重。 只是今日,苏长莫戒备良久,夏翎也未有所举动,少年倒有些小小的失望。 “他们这会儿走到哪了?” “不出意料,一夜时间差不多到灵墟洲的大洲渡口处了。” 夏翎的话让苏长莫觉得匪夷所思,疑惑道:“不是直接飞过去的?” 夏翎轻声道:“一洲之地,何其广袤,寻常修士有几个能有横渡一洲的本事,你以为天底下仙人一抓一大把?凡人见着玄修都称呼一句仙人,大家就图一乐,也不辩解,可是真正的仙人那得是到了仙人境才配得上这称呼的,天下能到仙人境者,不多。你说的直接飞过去,那可要一口气横渡数洲,即使仙人也办不到,而来接引他们的大多是些元婴境界的普通修士,自然是乘坐飞舟。何况那些老不死的,这一路也是另有打算,也不舍得直接飞回去。” 苏长莫心头疑惑刚解又生,“路上还有事?” 夏翎添了几个柴火,脸上更加光彩照人,“天下宗门何其多,你以为就只有进来小镇的这几个?在外面不得而入的数不胜数,有些碍于九界圣宗这类的庞然大物不敢轻举妄动,但有些可是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这些少年出了小镇,难免不会有人暗中出手,所以这些宗门这一路上肯定得要钓几头大鱼的。” 苏长莫神色不悦,本以为小镇事了,徐京墨等人不会再是别人的筹码棋子,即使是也能被更重视些,但是如今看来,依旧被人用命去“钓鱼”。 夏翎头都没抬,就对苏长莫的心态变化了然于胸,少女微微笑道:“这次不用担心,他们不会伤及分毫,这些宗门想做的是将那些背后胆敢和自己宗门作对的在大战之前找出来,借着这个机会来一次清缴罢了,徐京墨唐英等只要带出了小镇,如今可都是宝贝,背后自有人护佑,风波再大他们也安然无恙。” 苏长莫将信将疑,倒不是不信任夏翎所说,而是对那些宗门之人的秉性摸不透跟脚,万一铤而走险,出个意外,那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于事无补了。 “真的没事?” 夏翎骤然横眉,声音高了几分,“怎么,连我也不信?” 苏长莫连连点头,微微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两人一杯一杯,温酒小品,今日“桑落”格外忧愁。 “其实我知道不道别彼此都好,他们也不会太难受,可是我就是觉得还是不放心,也不知道他们带的衣服够不够,你说要是银两不够怎么办?那些宗门会给发钱吗?出门在外没钱寸步难行啊。” 夏翎安安静静听着,没有出声指正苏长莫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也没开口安慰少年不用多想,这些事不要憋在心里,能说出来就是好的,至于对错无关紧要,过些时日少年出了小镇做了玄修,当然会一清二楚,现在有个小小挂念,也是个人间小美好不是。 “说好下场雪看场雪的,结果还是没等到,要是十七八天后下雪也就罢了,可是仅仅就几个时辰,就觉得好不甘心。” 苏长莫低声细语,像是说给夏翎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少年转头看了眼柜台旁的“团圆”,笑容凄惨,说好每人带点的,还是没来得及,外乡的酒水,能有我酿的好? 年老的酒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次喝酒余着点,存放在酒楼,周而复始,讲究一个细水长流,只是这样做了几年后,老拐便嫌麻烦,酒楼便不再存酒,现在看来,这些酒,得好好存着。 夏翎看着少年心神渐渐舒缓,悠悠玩笑道:“怎么,这雪就只能和他们看,我夏翎配不上和你看?看来我这多留几天倒是成了个碍眼玩意儿了。” 苏长莫诚惶诚恐,就别笑道:“夏姑娘可别这么说,是我说错话,我自罚一杯。夏姑娘能在,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夏翎眼神玩味,“哦?” 苏长莫瞬间脸色通红,酒窝深邃,“再罚一杯,再罚一杯。” “豪气。”夏翎举杯,算是随了一杯。 苏长莫来了兴致,刚欲开口说一说明日夏姑娘要不和自己一起堆个雪人,就被夏翎先一步堵住了嘴,“明日早些时候起,接着去北山,你已经偷懒好几日了,想来皮也松了。” 苏长莫莫名眼皮狂跳。 少女转身上楼,余光看了眼门外积雪,嘴角上扬,人间雪景确实比天上更美。 虽是说得不多,但是经过和夏姑娘这三言两语,苏长莫倒是可以将心中酸楚归置在一处,放在心间角落,似酒深藏,待重逢,再开封。 达歌房内,桌上是难得一见得“十八仙”,无心端坐对面。 昨日来给苏长莫说过徐京墨等人已走的消息后,无心便一直未走,在此和达歌对弈一整夜,输多赢少,自己之所以改了主意,提前来说与苏长莫,其实是藏了私心的,那个名义上是自己是个亲传弟子的徐京墨,自己瞧着甚是顺眼,日后回去,说不定还会争上一争。 所以与徐京墨交好,但资质平庸的苏长莫就得试上一试,看值不值得徐京墨掏心掏肺,免得日后给徐京墨的大道修行多添牵绊,如今看来,结果还不错。 无心落子又捻子,轻声道:“先生果真不认识师兄?” “你都问了一晚上了,有意思得很?不管什么鸟儿我都得认识,我都已经顺着你的意思承认自己是什么所谓的高人了,还不行?” 达歌抓耳挠腮,似是棋局不利,有些瞻前顾后,举棋不定。 无心本就不需要答案,有些事说出口,对方的一个眼神其实就已经可以确定结果,如果连这点眼力见都没,还如何活到现在。 “先生在这次大乱中站在那边呢?”无心双眼紧紧盯着达歌,沉声问道。 达歌哈哈一笑,终于落子,开怀道:“那九界圣宗到底站在哪边呢?据我所知,你们前些年可是没少干恶心事啊。不考虑转转性子?” 无心神色平静,淡然说道:“九界圣宗之事全凭师兄定夺,我只是给师兄打个下手罢了。” “这么说你也看不下去了?不考虑取而代之?我记得当年你可是主动让贤才有了如今你师兄注释的局面啊,还是你想自立门户?” 无心默不作声,这些心境上的掰扯,不开口至少不会输。 无心还是落子极快,达歌总是左顾右盼,甚至起身盯着棋盘转悠。 “那件事你真的不知情?”达歌站在无心身侧,轻声的笑道。 无心依旧正襟危坐,沉声道:“我真的不知,先生所说是真是假我都不知,我又能如何确定是我九界圣宗所为呢?” 无心有重新落座,轻轻落子,胜负已分,“那我权当信你一次,你回去后告诉你那师兄,做事之前的代价他想来早就想过了,所以赔罪的宝贝最好也已经备好了。用不了多久,说不定我会去趟九界圣宗耍耍,到时候你们可不能拒之千里之外啊。” 无心只是微笑,却不开口,显然做不了判断,更做不出承诺。 “该走了,你这一夜都输了。” 无心瞬间失色,身子僵直,都输?难道不是十局三胜? “先生想凭苏长莫搅动天下风云?” 达歌学着无心的模样,微笑不语。 无心起身告辞,达歌突然开口道:“那东西,九界圣宗可有消息?” 无心脸色蜡白,双目圆睁,死死盯着达歌,眼神之中,惊疑不定。 达歌捻子之手轻轻一个巴掌,无心瞬间消失,“啥都不知道,还要装腔作势一副吃人模样,真当那东西是你家的。” 收拾完桌上棋盘,苏长莫推门而入。 男子笑如春风,苏长莫作揖行礼,“达叔,他们要走你是知道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达歌示意苏长莫落座,轻声道:“世间之事不是依靠修为便都可改变的,尤其是情感牵绊,有时随缘而解,才是上策,不然若是事事以一身修为强行改变,等到有一日无力回天,那时的心境魔障可是要人命的。” 苏长莫笑道:“达叔,我想得通的。” “那就好。” 达歌将徐京墨留下的短剑从袖间抖落,放在苏长莫面前,“他留给你防身用的。” 苏长莫眼眶微红,颤声道:“那他怎么办,那罗苏木心机那么深,他又走的那么远。” “无妨,他会有个好师傅。” 苏长莫重重点头,收下短剑别在腰间,“达叔,那咱们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出发?”几日前达叔说过的,等到唐英等人离开,自己也就该走了。 达歌一手扯着另一只衣袖,轻轻抖动:“生在灵墟洲,自然是要去一趟上墟境,我与他们也有个不大不小的交易,就当是为你讨得彩头,不该要的咱们没要,该挣的咱们也得争一争的。” “达叔,咱们什么时候走?” “等一声钟响。” 苏长莫一脸狐疑,苍桐镇从来没钟,又何来钟响。 达歌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转身站在窗口前,望着天外飞雪。 苏长莫沉声道,“好。” 达歌自言自语道:“若有重逢,分别便可不道别。”只是男子言语间隐隐遗憾失意之感,但是藏得极深。 苏长莫听得甚是欢喜。 没有共踩雪,没有共饮酒,但有又重逢。 这便够了,那就静待钟响。 长街长,长街盖冬雪,天地寥落,小镇小,小镇无人踪,人间寂寞。 ------------------------------ 虽然我是个扑街,也给大家推荐个好友大作,有兴趣可以一观。 《十方葬地》作者:小白不黑 有一种人,叫灭灵师,有一个地方,叫圣贤葬地 井中月 第六十三章 新丰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接连几日,苏长莫大清早就被夏翎“胁迫”去往北山,在漫天飞雪中松筋骨,活气血,少女下手越来越重,苏长莫身上伤势也是一次比一次更重,但是少年情绪明显好转许多,虽时有发呆出神,却不似之前萎靡。 苏长莫试图堆过一次雪人,无奈只捏了个手掌大小的雪球便心里难受,没了兴致,躺在酒楼门前厚厚的积雪中,盯着砸入双瞳的雪片前赴后继。 苏长莫第一次在大雪中堆雪人,是因为说书先生说过,临近年关在家门口堆个雪人,会有已故亲人从阴间回家,共度新春,雪人不化,则人常在,苏长莫深信不疑。 听见这话的时候,苏长莫才刚刚七岁,那年连日大雪莫及少年膝盖,苏长莫寸步难行,更谈何堆个雪人,可是少年心里是真的好想爹娘,便一个人在深雪里挣扎,那一日,是唐英将徐京墨等人聚齐,帮苏长莫堆了两个和少年们一般大小的雪人,一男一女,苏长莫给其中一个涂上了唐英偷来的胭脂。 那时孙不留和祁子音也在,祁子音身子最壮出力最多,孙不留在两个雪人前唱了好久的“唤灵”,那是小镇富贵人家祭祀时才唱的一个小曲。 那晚,苏长莫偷偷半夜跑出去,在两个雪人中间躺了整整一晚,第二天还是被老先生亲自抱了回来,奇怪的少年竟然没有生病,酒楼伙计也啧啧称奇,从此苏长莫更加相信是爹娘真的回来了。 这么多年来,少年们堆的雪人从来都是一冬不化,后来成了小镇奇观,如今想来,和那老先生应该是脱不了关系的。 苏长莫从雪坑中挣扎起身,抖抖衣衫,夏翎一袭黑衣,衣袖猎猎作响,少年微微一笑,此时若是能御剑凌空,由上而下观,当是素白天地一滴墨,极具留白写意。 夏翎看了眼苏长莫便又回头盯着远山飞雪,真是个贱坯子,越来越耐打,那达歌所授的功法,莫不是为其量身打造?少女睫毛,轻挂浅雪,看来下次还得加几分力气。 苏长莫也是一言不发,绕道少女身边,撩衣坐在青石上,双腿悬空,和夏翎一般无二,只是两人之间,离了三尺有余。 少年从怀中掏出那本上次在藏书阁新拿的“天外”,神情专注,夏翎瞥见了苏长莫怀中取书的动作,觉得有些好笑,真是个榆木脑袋,就不知道向那达歌要几件咫尺物?那么珍贵的功法都能随手送,能没几件好东西?真是守着财神爷,还要做个平常人,傻子无疑。 这几日里,喂招结束,两人便一左一右,坐在雪中石上,一个发呆赏景,一个默默看书,至于回家,不着急。 夏翎其实也想堆个雪人,虽然自己没堆过也没见过,想来应该不难,只是前几日苏长莫试图堆雪人之际,夏翎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之后少女便没开口。那日躺在雪中的苏长莫也瞥见了窗口的夏翎,少年直到少女也快走了,堆雪人的话就想一直留着,说不定到时一句话便能多留夏姑娘一天,那时应该最恰当。 苏长莫自是对少女的嫌弃一无所知,只觉得手中书真是好看。 一本“风月无边”让少年足不出小镇走遍天下河山,一本“两三事”更是道尽人间心酸,让苏长莫更能看见人间诸多美好不易,而这本“天外”,则和前两本又全然不同,就连书上文字都是龙飞凤舞,遒劲锋利,文章更是极尽潇洒写意,书中故事多是些人间小人的远大梦想,似乎每个人都不求结局是否成真,只求心中所想足够高,足够远。 一口气从生到死,直奔初心而去,全都至死不悔。 苏长莫看得热血沸腾,原来有志不在年高,原来有梦不分贵贱,生而为人,除了“小我”更有“大我”。 有弱冠少年,值家国破灭,习武十年,远赴边关,只一场血战,杀敌三千,无归。 有文弱书生,穷其一生,诗书无数,辗转授学,足迹遍布天下,弟子百千,皆为栋梁,临终之日,仍在学堂上,大喝一句“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有那访仙问道的求道之人,数十年间救死扶伤,锄强扶弱,教化民生,数不胜数,最终凭着一身功德证得白日飞升。 好多的男男女女,好多的凌云之志,隐隐让苏长莫觉得自己若不如此,有负此生。 苏长莫心湖之间,白衣小人摇头晃脑,东倒西歪,似那不倒翁旋转不停,周遭是苏长莫诵书之音,突然站定,白衣小人一把掷出提溜着的手中长剑,冲着苏长莫眉心而去,愤怒骂道:“一天天吵死个人。” 天地间一声钟鸣,蓦然炸响,苏长莫瞬间合书起身,夏翎紧握腰间剑柄,两人心神激荡。 少女一把扯起苏长莫,掠向酒楼。 有少年,一日连破七窍,犹不自知。 有书生,于人间长逝,烟消云散。 苏长莫和夏翎站在达歌面前,茫然无措,一个泪如雨下。 那说书先生自己虽谈不上喜欢,但是瞧着一身修为灵力深厚绵长,怎么也该是元婴之上,怎么可能会突然去世,夏翎眉头紧皱,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苏长莫站在老先生门前,默不作声,泪水滂沱,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少年显然没法接受,他们刚走,你为什么也一句话不说就这么走了。 明明昨日刚给自己讲完萧冉的故事,告诉自己那个被贬流放的一朝宰相,仍逃不过中途被皇帝亲卫刺杀的结局,向来功高震主者,谁能得善终。明明才摸着自己头顶告诉自己看得见人间之善,也要看得见人间至恶,为什么也不问问自己听懂了没,记住了没,就能突然无影无踪呢? 达歌拢袖站在少年身后,等了许久才轻声开口。 “老先生虽是玄修,且境界不低,但是体质特殊,寿命和常人无异,也是大限将至,他才比往年早些时候回了小镇,他不想看着你们伤心,才一直不对你们说,今日他大限已至,更是将自己用秘法化的一干二净,也不许你们立冢发丧,读书人,爱讲究,非要个不论生死,两袖清风,来去安静。” 苏长莫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颤声道:“达叔说的钟鸣,也是和老先生有关?” “夫子庙内,有个钟藏的极深,知道之人为数不多,每逢天地间有大功德者逝世,便会长鸣,老先生行走世间百年,善行无数,大限之日,定是警钟长鸣,告诉世人天地之哀。” 苏长莫抹了把眼泪,苦涩道:“一个说书先生,能有什么大功德。” 达歌沉声道:“口中故事,故事言人,那人又是谁呢?” 苏长莫迟疑回头,看着达歌,“大叔的意思是先生的故事说的是他自己?” 达歌默不作声,苏长莫有些许失神,那萧冉难道也是先生?那么多的故事,都是先生所为? “他来此处,便是早早知道你们是未来的大道种子,在此说书,更为教化,为的是你们日后即是修行,也能使一身正气的好儿郎,不要被修行路上的无情冷漠早早寒了心,说起来,他是一路护佑着你们直到如今,再被各家宗门安然带走,这便是他一生走的最后一段路了。” 苏长莫停住的眼泪在此决堤。 “你们在小镇里有意无意的争抢机缘,他在小镇外为你们广结善缘,数月来也不知道拜访了多少镇外盘旋的宗派,故人,想来也是耗费不少心神,才致使他大限之日提前,不然或许还能活个两三年。” 苏长莫转身一双泪眼直直盯着达歌,“先生他真的是被我们害死的?” 达歌按住少年肩头,“说什么胡话,她是为了天下众生才做此选择,不是为谁一人,你把先生想的小了不是?” “真的?” 达歌轻轻点头:“他为你们具体谋划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他如此花费心思,不想你们辜负他我是知道的。” 老先生诸多善行,唯一所求。 苏长莫抬头道:“达叔,先生想让我们做什么?”少年言语激烈,斩钉截铁,以命护佑,不能言谢怎能辜负! “这得你们自己悟。” 苏长莫坐在老先生常坐的位置上,轻轻抚摸着眼前酒杯,其实老先生一直最喜欢的不是唐英他们以为的“十八仙”,而是“桑落”与“新丰”。 达歌将老先生的醒木推到苏长莫眼前,“这是老先生留给你的,说他没什么好东西,这个要你留着当个读书写字的清供玩意儿。” “骗了那么多酒,就那这个充酒钱,未免便宜了点。得记着账,以后都得还!” 达歌和夏翎后退,欲推门而出,这个时候的苏长莫,应该想一个人独处。 苏长莫在达歌关门之际突然开口道:“达叔,钟声已过,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不急,改天堆个雪人在说。” 苏长莫冲着达歌苦涩一笑,微微点头。 老先生的狭窄房间,今日显得格外宽大,苏长趴在桌上,将脸深深埋进双臂之间。 老先生说过,“醒木起落间,人生翻页。” 云涛山顶,一位身着紫色道袍的年青道士凭空出现,星眉朗目,煞是俊逸,道袍背后一只锦绣仙鹤,栩栩如生。 年轻道人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兀自念叨:“道爷我这么让人喜欢?咋的睡了一觉就这么多人想念。” 年轻道人挥袖震散眼前云层,摸着下巴悠悠说道:“小小地方,到有如此雅致的酒楼,人间之水天上来,‘水云间’岂不是意在天地之间,妙哉,妙哉,这掌柜的,有点意思。” 说话间,道人如云烟散去。 酒楼内,年轻道人迈步而入,高声道:“大爷驾龄,你们这些娃娃还不温酒上菜?” 楚兴一脸疑惑,迎着道爷入座,“客官要点什么酒?” 年轻道人环视一周,盯着柜台后悬挂的酒牌,低声默念,继而骤然起身,竖起大拇指,沉声道:“雅,大雅,妈的,掌柜的是个人才。” 楚兴身子颤抖不已。 酒楼内,有人言:“喜乐萦怀是‘新丰’。” 井中月 第六十四章 小道无双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楚兴被青年道人的举动吓了一跳,怎么几个月不来外人,来一个还是这般半疯半傻,“客官是要‘新丰’?” 年轻道人落座笑道:“你这小娃儿,我只是觉得这句说的甚好,何时说过要点“新丰”。” 楚兴歉意点头,弯腰致歉,年轻道人突然起身,弯腰凑到楚兴面前,疑惑道:“你我可曾见过?怎么瞧着这般眼熟。” 少年只是低头微笑,一言不发,对付这些个“不同寻常”的酒客,最好的办法就是脸笑口不言,不然说的越多错的越多,谁知道这些主什么性情,一句话说不定就是万劫不复。 年轻道人对少年的默不作声也不生气,拿起桌竹筒摇个不停,竹筒内的筷子噼啪作响。 “五种酒,各一坛,齐上!” 楚兴瞬间惊恐万状,少年身子僵直丝毫未动。 “还不去?” “好嘞。”楚兴迟疑转身,缓缓走向酒柜处,少年心中念念有词,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青年道人拿着竹筒中掉出的筷子,轻声嘀咕:“还真是旧相识。” 自年轻道人踏入酒楼起,达歌便心有感应,此时更是出门站在二楼,凭栏而望,笑意连连,原来如此,倒是个妙人,连自己都大意了,居然毫无察觉,看来这些年来倒是还有那么几个后起之秀。 年轻道人起身,仰头盯着达歌,执学生之礼,弯腰作揖,达歌坦然受之,缓步下楼。 “这小小酒楼,没想到还有先生这般高人,小道大意了。” 达歌落座笑道:“怎么,听这意思不大乐意看见我?” “没没没,小道怎敢,只是若是提前知道先生在此,我定腾云驾雾,先去隔壁郡城置办礼物,再登门求见,万不敢如此草率而来。” 达歌上下打量着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道人,轻声道:“怎么称呼?” 年轻道人正衣冠,揽道袍,沉声说道:“小道无双。” “刚睡醒?” 无双瞬间趴在桌上,一脸惊讶道:“先生这都看得出来?高人,真乃高人也。” 楚兴依次搬来五坛酒,瞧着达歌与道人相聊甚欢,便默默回了后堂。 达歌给两人各倒一杯“新丰”,无双连连谢道:“怎敢劳烦先生,我来,我来。” 达歌抿酒笑道:“说我高,你有多低?” 无双豪饮而下,眯眼咂嘴,听得达歌说完,尴尬笑道:“我这稀松境界,将就够用。不像先生,高处天外。” 达歌对无双的溜须拍马视若无睹,悠悠说道:“认识那几位?”如此境界,竟然没有去往那个地方,还如此堂而皇之的行走天下凡间,虽说功法奇特,但没那几位的默许,显然是不可能的。 无双显然对达歌此话也是颇感意外,意味深长的低声笑道:“难道先生也是被他们胁迫?”多少人是那几人的棋子,被布局天下,若非和自己一样,来此处干嘛? 达歌眉头微皱,无双所说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胁迫?他们也敢。” 达歌话音未落,无双瞬间双膝跪地,合掌举于头顶,连连行礼道:“大爷,救我啊,我命苦啊,我是被他们几个逼的,求大爷救我啊,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侍奉您老人家一生,我和您同甘共苦,生死与共。” 达歌一口酒水瞬间喷在近在咫尺的无双脸上,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先起来说话。” 无双起身,揉着膝盖,一副疼痛不已的神色,达歌嗤笑道:“那你说说,都有谁胁迫于你啊?”年青道士的修为,即使是那几位,想要说胁迫依旧显得有些勉强,如果无双没有说谎,自己所做之事确实是和那个位有关系吗,那么一定是无双自己也愿意,至于胁迫之说,那就只是无双在此耍宝做派。 “先生没有说救我于水火之中,我不能说,万一说了之后,先生又不管我,他们知道了那我不就惨了,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我得不偿失。” 无双看着嬉皮笑脸,但对眼前青衣男子的万事皆知洞若观火,依旧心有余悸,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和那几位熟识之人,而且还口气那么大。不过幸亏自己打架还行,不然就得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无双也想知道这男子到底是谁,自己在那几人身边辗转多年,可是从未见过此人。 “我与他们是旧相识,早到他们自己也许都已经忘了,所以你没必要知道,至于你到底是为谁做事,若是我猜得不错,应该是九苍那位。也只有他才有如此雅兴,面对你这么一个……极品。” “噗通。” 道士无双双膝砸地,泪眼婆娑,“爷,你救救孩子吧,这些年,我活的好苦。” 达歌瞬间闭眼皱眉,无奈道“起来说话。” 无双有重新落座,地上被双膝砸的下陷数寸的破碎青石,在年青道士一眼之下恢复如初。 小道士啜泣道:“我天资聪慧,出生之际便命符已成,只是生在寻常人家,无人知晓,日日勤勉读书,立志考个状元,做个为民请命的当朝宰辅,为此我连媳妇都没娶,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借光,程门立雪……” 达歌以手扶额,叹气道:“说重点。” 无双尴尬挠头,沉声道:“后来在进京赶考路上遇见那狗贼,拐骗我去喝花酒,人家弱冠之年,那里扛得住他生拉硬拽,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夜‘生不如此’之后,他却告诉我我染上了天花,无药可救……” 言及此处,道士无双骤然嚎啕大哭,两只大袖瞬间湿了大片,达歌频频饮酒,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正当我心灰意冷之时,那老贼有告诉我世上有修行之法,可以证道成仙,去他个仙人板板,我就这么被拉上了修行的贼船。” 达歌嘴角微微上扬,老活宝遇到小活宝,有这种事也算正常,是他的风格,无双也渐渐收敛哭声,神色恢复正常。 “上天待我不薄,我在修行路上,没想到天赋更好,短短几年,境界攀升之快让那老贼也惊讶不已,后来连他要打我也得花费一番力气才能如他所愿,于是小道我开始笑傲江湖,独步天下,一时风流无比,那段时光真是快活。” 无双痴痴望着酒楼楼顶,神情恍惚。 “你要在没什么说的我先去睡会,今儿乏了。”达歌作势起身。 “别别别,我说,我说。”无双双手拽住达歌衣袖,将男子拉回凳子,又一脸笑意轻轻抚平达歌衣袖褶皱。 “可是我对修行之事向来不大上心,境界高了就更加偷懒,只想喝酒睡觉,可是不论我躲到哪儿,那老贼总能找到我,万般无奈之下,我就自创功法,也就是如今先生看到的这样,之事依旧逃不过老贼魔掌,我一般时间得替他做事,另一半时间才属于我自己。小道我真的是苦不堪言。” 达歌饮酒微笑,不急不躁,这无双的功法跟脚甚是奇妙,自己也看不大清,但是大概格局却看得一清二楚,在自己身上种下咒术,不断自行涅槃轮回,通过一次次的人世修行,历练道心,倒是个新奇法子。 只是这种生死轮回和一般人的生死又大不相同,无双之法是三魂七魄各分出一缕,抹除掉其中意识,重新再世为人,其他神魂则选择沉睡,在下一次生死轮转之际再次醒来,只是无心修行显然出了纰漏,每次苏醒,总是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要不然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而是应该早就认出了达歌。 “真的记不起来?” 无心再一次一脸的欲哭无泪,连连惊叹道:“先生真乃神人也,连这都看得出来?我这功法有纰漏,每次醒来我都对上一世一无所知,只觉得道行又深了,至于想起前世之事的时机总是随机而定,三天五天,一年两年的都有可能。” 无心之所以和达歌愿意说这么多,除了达歌知道几人之外,更重要的是无心感觉到上一世和达歌是见过面的,而且应该是相处和睦,记忆想不起,但是冥冥之中的那种感应,做不得假。 “没事,不急,你只需要知道你我是旧相识就对了,至于我和那老贼,也算是旧相识。”达歌目光审视,笑的意味深长。 无心自然听得懂男子所言是告诉自己真的认识那老贼,也让自己放心,多年压迫的屈辱瞬间涌上心头,无双情不自禁双膝欲跪,被达歌一声暴喝制止。 这都什么习惯! 无双举杯,朗声道:“先生,无双敬你一杯,那救我脱离苦海的事,就全仰仗先生了。” 达歌双手拢袖,轻轻晃着肩膀不应声。 “先生不愿意?不能啊先生,你了解他的性子的,这些年我可是受尽屈辱,给他更衣叠被,做饭打酒,伤人放火,坑蒙拐骗,我都干了个遍啊,我良心难安啊先生。“无双言辞急切,眸中含泪,双膝蠢蠢欲跪。 达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微微笑道:“他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说说吧,他让你来此干什么?” 无双见添油加醋火上加油毫无用处,瞬间萎靡,缓缓说道:“他已经两百年没找过我来,只是在这之前,告诉就在今年这几日来此,将那些在外虎视眈眈的蝇营狗苟处理掉,说什么为某人扫清障碍。” 达歌了然于胸,果然还算有点良心,身在他处也能为此处筹谋,风流之外还算知道干点正经事,只是派这么个玩意儿来,真的不是为了气自己? 无双捏着达歌衣角,轻声道:“先生,你要救我。” 达歌一阵激灵,一巴掌拍开无双双手,笑道:“以后你就跟着我,等下次见了他,我就让他彻底不再管你。” “先生当真?” “当真。” “先生说话有用?” “有用。” 无双连饮三杯,大笑道:“谢先生救命之恩。” 达歌欲哭无泪,谢别人就是自己独自豪饮?真的不是自己馋酒? “那你还不去处理掉那些猫猫狗狗?咱们这马上上路了,万一瞧见了,碍眼得很呐。” 无双瞬间起身,作揖道:“谨遵先生教诲。小道这就前去。” 话音未落,苏长莫从老先生房内推门而出,瞧着楼下情景一脸狐疑。 无双盯着少年眉眼含笑,为谁而来,此时了然于心。 “小娃儿,道爷去去就来。” 小镇周边,宗门,野修,共计七百余人,瞬间被大神通者以袖里乾坤聚于一处,霎时间,此方天地杀机肆意刀剑出鞘,众人面面相觑,心生戒备,蓄势待发。 高天上,一人骑鹤而落,衣袖飘飘,俊逸风流,朗声道:“小道无双,在此恭送各位。” 井中月 第六十五章 取一颗人头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满心疑惑下楼,还没开口向达歌询问,那年青道士便凭空出现在酒楼门口,装模作样轻抖衣衫尘土。 少年皱眉,定是个玄修无疑了,但是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到底意欲何为呢?小镇那些宗门可是已经全都走了。 无双低头弯腰,快步走到苏长莫面前,少年隐隐退了半步,无双和善笑道:“在下小道无双,是这位先生……不,是我大哥的兄弟。”自己虽然功法有问题,只涨修为不长记性,每次醒来都会忘记上一世之事一段时间,但是起码的观人气象还是在行的,从看见苏长莫的瞬间起,无双便知道眼前青衣男子和那老贼的目标便是眼前少年,所以,如何能不巴结,那可是关乎自己以后的自由大计啊。 苏长莫疑惑转头,看着年青道士所指的达歌,达歌脑袋颤抖,快速摇头频翻白眼,这么个东西,能是自己兄弟? 少年虽不清楚两人反应为何有着巨大差异的缘由,但还是作揖答道:“学生苏长莫。” 这说辞,是达歌前几日里教的,没说具体缘由,只告诉苏长莫,以后不论见谁,都执学生礼,苏长莫自是谨记。 无心听着苏长莫所言若有所思,轻声道:“以后我就跟你们混了,你是我爷……不,你是我哥,他是我大爷。” 达歌眼不见心不烦,闭眼灌酒,苏长莫脸色尴尬,一次次朝着达歌望去,这人怎么这么奇怪,说的这都是什么辈分。 两人齐齐落座,达歌还是头也不抬,苏长莫轻声道:“达叔,这位是?” 达歌无奈道:“老朋友的徒弟,算是师侄。” 无双瞳孔微缩,几不可查,如此言语,那就证明此人和那老贼关系远比自己想的更加亲密,看来自己这苦日子终于算是要到头了。 “不不不,我不敢给先生当师侄,您是我大爷。”无双笑的嘴角夸张上扬。 达歌等着这个修为极高,却性子极混的小道无双,悠悠说道:“叫我一声大爷不是因为真的尊敬我,是为了到时气气你那位师傅吧?你叫他师父,却叫我大爷,你倒是想得周到。” 无双见自己心思被戳穿,尴尬笑道;“先生错怪小道了,我这不是把老贼也抬高了一个辈分吗,她和您一样都是爷爷辈的。” 达歌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也不再争论。 苏长莫看着两人都没了说话的意思,才缓缓开口:“达叔认识这位先生?” 达歌还未开口,无双惊讶道:“小道倒是疏忽了,还不知道大爷您的威名,莫怪莫怪。” 达歌正色道:“我不喜欢你叫我爷爷,换个称呼,我没你那么骚气的名字,我叫达歌。” “大哥?”无双探头瞠目,狐疑不解的盯着达歌,见男子无动于衷便又转头看向苏长莫,苏长莫沉声道:“通真达灵,可歌可泣。” 无双收回目光,点头嘀咕,“通真达灵,意为修为通天,可歌可泣,足见身负大功德,先生这名字,甚是巧妙,小道我自愧不如啊,自愧不如。” 嘴里夸得天花乱坠,肚子里却是腹诽不已,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我厚颜无耻之人,我起一个无双就已经感觉很是不要脸了,没想到还有人起个名字还要给自己歌功颂德。 达歌默默饮酒,对达歌心间之言置若罔闻,也是只有他能日日面对这这么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得赶紧挑个黄道吉日,送回他身边去。 无双打了个稽首,严肃道:“那我以后就叫先生大哥。” “不叫大爷了?” 无双连连摆手,“不叫了不叫了,先生不喜欢咱就坚决不叫。”自己叫大哥同样能恶心到那老贼,叫大爷叫大哥都一样,不必拘泥。 无双突然盯着苏长莫,沉思道:“那你这小娃儿我以后叫你什么呢?” 达歌瞪了无双一眼,高声道:“小孩子面前,以后有个为人尊长的样子,再嬉皮笑脸,我就削去你一身修为。” 无双连连称是,只是心里依旧不大相信,等我有了自由身,再和你好好干一架。 “那我以后就叫小师弟?” 苏长莫无言以对,望着达歌。 达歌微微点头,不断转动手中酒杯,轻声道:“你以后也叫我大叔就好,我现在不喜欢那个音调了。” “是的,大叔。” “你刚刚出去一趟想来也是劳苦功高,就先去歇息吧。” 无心自然听得出达歌话外之音,突然哈欠连连,笑道:“真的是好久没睡觉了,着实累得慌,那我先行歇息片刻,大哥你和小师弟先聊。我这五坛酒先留着,醒来再喝。” 达歌微微抬头,“嗯?” “不不不,你瞧我这嘴,我的意思是这几坛酒达歌和小师弟先喝,等我醒来再好好尝尝咱这水云间的美酒。” 达歌没和无双接着纠缠,伸手指了指老先生所在房间,“就那间。” “好嘞,大哥您先坐着,小道走了。” 苏长莫瞬间失色,达歌抬手示意无妨,等着无双进屋关门,苏长莫疑惑道:“大叔为何让他住那间房?”老先生刚刚去世,他不相信大叔如此不通情理,会让一个外人立马进了老先生房间。 “你就没看出什么?” 苏长莫眉心更皱,疑惑道:“没有。” 达歌放下酒杯,指了指地上五个酒坛,轻笑道:“再好好想想。” 苏长莫低头望去,脑海中瞬间想起来,“五种酒,各一坛,齐上,”当日老先生也是如此点酒,可是这有能说明什么呢? 少年疑惑抬头,依旧不解,达歌哈哈大笑道:“我就猜到你猜不到,谁能把这么两个云泥之别的家伙联系到一起呢,我要是修为再低点,也差点要被小鹰啄了眼了。” 苏长莫瞬间起身,颤声道:“大叔你的意思是……” 没等说完,达歌轻轻抬手,压着少年肩头落座,“是个妙人,功法也甚是奇特,连我都没看出端倪,老先生一世只是他黄粱一梦,只是如今记不大清,想来时机到了便会真正醒来。” 苏长莫泫然欲泣,点头笑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离去归来,只在须臾。 达歌没打算将此事隐瞒,虽然苏长莫在不知道老先生复生的情况下,可能因为被老先生寄予厚望更加谨言慎行,读书明志,做个难得的大好人,但这不是达歌所想要的,苏长莫的路终究要他自己去走,这些外在的影响牵绊可能一时会有奇效,但未尝不会成为将来的一份心境阻碍,福祸相依,谁人能知,倒不如让少年心怀坦荡按着本心而去,旁人稍加扶持便是。 老先生也罢,自己也罢,再厉害,功德再大,不一样没找到那把剑,没拿的起来嘛,再教出来一个跟两人一模一样的苏长莫又有何用。 达歌摸着少年头顶,帮着紧了紧头发,轻声道:“就这几日我们就要走了,你想去哪儿?直接找座仙山闭门好好修行,还是在这大好河山好好转一转,先体验下人间苦乐?” 男子眼神期许,目光奕奕。 苏长莫有些忐忑,一时语塞,少年不知到自己所想会不会让大叔失望。 “你尽管说,世事无定法,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苏长莫双颊微红,迟疑道:“我连书都没读多少,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做不了一个好玄修,我怕自己变得跟那些书里一夜暴富,骤然大权在握的人一样,不知道天高地厚,伤害到别人,毕竟我连镇子都没有出去过,所以我想先走走看看,多读写书,见见世面,等有天成了和大叔一样的好人,我就不论修行还是做什么都不怕了。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 少年笑的极为羞涩,达歌听得甚是满意,有此心性,何愁大事不成。 “好,那我们就先走一趟人间,看看这这天下的风月无边。” 苏长莫笑着点头,心中默念,“风月无边”。 瞧着少年心情舒畅许多,达歌沉声道:“今日要是还有时间,或是这几日闲下来,就多去夫子庙做做,和老夫子聊聊天,和老拐道道别,都是些老不死的,比着孩子还要多愁善感,你要是突然走了,他们可就得丢人现眼哭鼻子了。” 苏长莫笑道:“大叔尽说笑。”一个那么乐观的老拐叔,一个学问那么大的老夫子,会哭?怎么可能。到时自己还真有些舍不得。 少年起身直奔夫子庙而去,达歌声音瞬间消失,趴在二楼门缝里偷听的无双耳朵了一声惊雷炸响,整个耳朵嗡嗡作响,小道士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大哥,小道错了,再不不敢了。” 小镇衙署内,齐康身背道剑,朝着眼前手持赤方国皇帝金印的神秘男子打了个稽首,见此金印,如帝亲临,“先生交代的事都已经办妥,苏长莫的身份会抹除的一干二净,他将会以南宫家私生子的身份被收入南宫家。而且洗剑池已经做好准备,先生沿途可以第一站便去此处,那座炉子已经点火。” 达歌落座端茶,微微笑道:“好。” 赤方国是上墟境的一枚暗棋,当年以公然反对上墟境而声名鹊起,一夜之间自立为国,接着吞并周边数十小国,终成灵墟洲最大的三座帝国之一,苏长莫此次人间之行,当以赤方国为第一站,只是达歌一直疑惑的是,这等机密之事,是那位上墟境宗主主动说与自己,言下之意便是可以为自己所做之事助一臂之力,虽是好事,但是仍让人无法完全放心,难道上墟境知道自己所图为何? 齐康低声道:“先生还有吩咐?” 自己这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来此做那赤方国的看门人,除了报酬不菲,更是因为上墟境的出面游说。 达歌看着这位和无心旗鼓相当的道门种子,沉声说道:“没事了,那些镇子外的虎狼被那般对待,没有问题?” 齐康拱手道:“无妨,上墟境会出面善后。” 话虽如此,可是齐康心里确实有苦难言,那位神秘的骑鹤道人,不仅将那七百余人洗劫一空,更是将其不论男女老少扒了个精光,只留下一件遮羞布,一起扔在了上墟境山门之下,这招祸水东引最后害的是自己,上墟境名义上出面善后,但是去那些宗门具体处理的确实自己,齐康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被围殴致死在某个山沟中。 达歌对齐康所言甚是满意,大笑而去,一步已在酒楼之内,无双面前。 九界圣宗祖师堂内,一位少年被虚空之中的一只大手一拳砸出,瞬间消失,片刻之间便出现在酒楼牌匾之下。 一身紫衣,宛如谪仙的少年身后,只有一句沧桑嗓音随风而散。 “去取一颗人头。” 井中月 第六十六章 三十招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少年瞧着比苏长莫等人大了一些,只是具体年岁瞧不出来,山上玄修,境界高深后最擅返老还童之术,爱美之心,人之常情,倒是无可厚非。 兀自收拾酒桌的楚兴听着门口动静,赶紧迎了上去,还不待开口,紫衣少年便悠悠说道:“苏长莫是在此处?” 楚兴身子一愣,迎客的胳膊在半空中僵住,一时语塞,眼前少年显然不是小镇之人,最有可能的便是和前些时日的那些外乡少年一样,可是此人在酒楼之前从未出现过,又怎会和苏长莫有关系呢?楚兴收手,抬头看着世外谪仙般的高贵少年,笑的极其尴尬,虽然这外乡少年笑的温和,但是楚兴隐隐不安。 紫衣少年神色玩味的看着楚兴脸上的阴晴变化,不骄不躁,极像凡间之人斗蛐蛐时的兴趣盎然。 “客官找人有事?” 楚兴神色还算淡定,但是在紫衣少年眼中却是和惊慌失措毫无二致。 紫衣少年咧嘴一笑,便往酒楼内走去,边轻声道:“上酒。” 楚兴更加心慌,这人显然是确定苏长莫便在此处,看样子来者不善,怎的那么凑巧,苏长莫不在,老拐叔也好些日子没回来,看来实在不行就只能麻烦那位达歌挡挡灾了。 “客官要点什么酒?小店……” “捡最贵的上。”少年一口皓齿,开合之间,显得格外出彩。 凡间之人,任何东西都喜欢个最好,但当自己一时之间无法辨别好坏时,便会选个最贵,一来东西肯定查不到哪儿去,二来也是显得自己有面儿,还能多添几分豪气尊贵。 这紫衣少年便是第一种心态,钱到位了东西肯定不错,再者,入乡随俗,看看那罗苏木眼中口中的少年,生活之地的人事是个什么光景。 楚兴连连点头,转身拿了坛“十八仙”轻轻放在桌上便不再说话,面不改色的回到柜台后。 紫衣少年举杯饮酒,目光时不时瞥向楚兴,眼中微微赞许,这少年倒是还行,即使听见自己要了最贵的酒,也没多加谄媚,不似之前游历各处见过的那些小二掌柜,瞧见一身华服公子,恨不得趴在地上,痴心妄想着将人家兜里的银子多掏出来几块,殊不知只是惹人厌烦,天下的傻瓜就那么多?还都是有钱人? 少年快速回头看了眼身后二楼,目光透过门窗,瞧着里面空无一人,这才缓缓回头,难道是自己错觉?还是来之前听了太多罗苏木对这酒楼的夸张说法,自己也心境有恙? 少年低头饮酒,再也没有和楚兴多说一句。 双臂尽断的罗苏木被送回九界圣宗之后,自己那位师叔可是气的不轻,到不是因为那点无关紧要的伤势,而是罗苏木心境崩碎,毫无一点斗志,只有满腹怨念,这对修行之人可是大忌。 那师叔是动了真火,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压压罗苏木心中傲气就行,顺带再磨磨性子,可没想着将他炼成一个行尸走肉。这次要是没有自己师傅拦着,那位师叔能跑来这偏远小镇和无心师叔好好切磋一番,至于打不打得过就是另外一说,反正两人已经多年未曾交过手了。 苏长莫独占七人的跋扈至极已经在九界圣宗成了一桩口口相传的谈资,虽然能将罗苏木重伤成那样,但终究是一个刚刚修行的傻小子,众人心中更想有机会试试苏长莫的斤两,输了,有罗苏木在前,不丢人,赢了,有罗苏木在前,更能扬名立万,大欢喜。 但是自己此次而来,可并不是为了这些,师命所托,是查清楚苏长莫身上那套古怪功法的来源底细,如果可以的话,再查查罗苏木嘴中的酒楼诸多神秘人,最后才是顺带取走苏长莫项上人头,至于将人头带回九界圣宗到底是能重塑罗苏木的心境还是让他彻底提不起一口心气儿来,少年都不在乎。 既然人不在,那就等,自己也算难得偷闲,这凛冽冬日,最宜温酒赏雪。 无双一脸谄媚,频频给达歌斟酒,达歌也不介意,喝的心安理得,这混不吝的无双,要是平日能安静点,就凭这股子殷勤劲儿,绝对能是人见人爱的主。 “大哥,真的不用我去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达歌翻了个白眼,恨恨骂道:“还要不要点脸了?你去教训他?你不知道自己几岁?和个毛头小子有的计较?” 无双满不在乎,沉声道:“脸不脸的无所谓,我不在乎,我重点是想为我那小师弟出头不是,初次见面,总得有点见面礼啊。” “没得必要,你为他做的已经都多了。” 无双神色微微收敛了点,轻声回道:“达歌你就别说这话了,你知道的,现在我想不起来的,想不起来就是没有,哪能不多做点。至于以后想起来了,再让小师弟谢我也不迟。” 达歌放下酒杯,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无双瞬间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连忙给达歌斟酒笑道:“小弟说错了,不用谢,不用谢,我们师兄弟的,哪用得着谢。” 达歌望着楼下少年,轻声道:“这少年你认识?根骨不错,倒是个好苗子,就是放在九界圣宗着实可惜了。”九界圣宗虽是天下第一仙宗,但是在达歌眼中一直很瞧不上,那位实力不俗但一副狗腿子做派的圣宗宗主,是达歌最见不得的几人之一。 无双似是一直就等达歌开口询问,瞬间正襟危坐,朗声说道:“这少年叫裴煜,是前些年的中灵洲年轻十人之首,天赋极高,心性也不差,是那位宗主的亲传弟子,前些年行走天下,口碑也不错,算得上是半个完人。” 达歌对裴煜的事倒没觉得什么意外,这等天赋,理当如此,但是对无双口中“半个完人”的说法倒是颇感兴趣,具备笑道:“你这‘半个完人’倒是有趣?” 无双神色更是骄傲,听着胸膛,开口笑道:“人心两面,阴阳各半,平日里看得见的那一半已经算得上是个完人,但是藏在肚子里秘不示人的那一半,终究不好说。” 达歌笑着望向无双,这家伙,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不全是个草包。 “达歌心里在嘲笑小弟?” 达歌笑道:“到真是个小机灵鬼,不过不是骂你,是夸你。” 无双缩着脖子弯腰举杯,赶紧凑上去和达歌已经快到嘴边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达歌即使骂我,在我看来也是夸我,那说明大哥对我是用了心的,小弟先干为敬。” 达歌酒到嘴边却微微愣神,果真天生的混蛋性子,刚有的一点好感也给败的一干二净。 “大哥,你说他来此处到底为何?就为给那不成器的师弟复仇,耍一耍天下第一的威风?” “你觉得那位宗主的气度就这么小?”达歌盯着眼前故意如此发问的无双,依旧笑如春风。 无双被达歌盯得发虚,笑意渐渐收敛,困窘笑道:“小弟的错,自罚一杯。”无双其实对裴煜的来意同样有所疑惑,为一个弟子,不至于,那背后便必然有所隐情,而自己对之前的事又知之不详,这才冒险试探一下达歌,怎奈被当场揭穿。 达歌淡然开口:“那老狐狸定是听了罗苏木的话,对苏长莫的功法和我起疑,才派这少年前来走这一遭,多年不见倒是变聪明了些。不过无妨。” 无双微微有些惊悚,那位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让多少人闻之丧胆,怎么在你嘴里怎么就像是个不肖子孙,如此云淡风轻,压下心中震惊,无双轻声道:“那当真没事?” 九界圣宗之所以让裴煜而来的原因,无双自是清楚,如果达歌真是高人,小孩子来不至于被抬手间打杀,反而能查出来更多事情。若达歌不是高人,在对裴煜出手之际便会被少年身上的后手反杀,再者以裴煜对苏长莫,输赢都在达歌这里说得过去,不至于让达歌插手,若真是这样,裴煜不会输,苏长莫或许会死。 达歌一言不发,冲着无双频频挑眉。 无双伸脖瞪眼,思忖良久,哈哈大笑:“小弟懂了,这就去。” 达歌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凳子,笑得更加开心,有这么个老油条充当门面,倒是省事许多。 夫子庙内,苏长莫和老夫子老拐盘膝而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这些闲话。 那位甚是慈祥的老僧红莲据说徐京墨等人离开当天也走了,苏长莫微微有些失望,小沙弥居缘最终也没见上,还没当面感谢他那些日子指点唐英修行,也没请老先生办那件自己信心念念很久的心事。失意且不太圆满。 只是今日苏长莫觉得老夫子和老拐叔都格外和蔼,说话声音似乎也轻柔了几分,少年觉得有些意外。 反正苏长莫还要待几天才走,老拐找了个要和老夫子下棋的借口就将少年推出了房间,责令下山去,苏长莫被一路推推搡搡出了房间,少年一脸狐疑,忍俊不禁,真是好生奇怪的两人。 苏长莫出了夫子庙关门转身之际,一道白虹从云涛山内飞掠而出,在少年脑后瞬间消失,无人知晓。 少年识海之内,一本书册高悬,莹白无暇,空无一字,书页材质似是绵帛,若以神识观之,可见用来编织书页的丝线全是丝丝缕缕气势磅礴的浩然气。在书册出现瞬间,白衣小人从少年心湖直冲而上,到了识海便绕着书册细细端详,良久无果之后,提剑便砍,那无字之册,毫发无伤。苏长莫一概不知。 离别之际,说的越多,越难割舍,送走苏长莫的老夫子和老拐,对着棋盘痴痴发呆。 都走了。 浅斟慢饮的裴煜望着骤然出现在面前的无双气定神闲,坦然自若。 “你不怕我一巴掌打死你?” 裴煜微微笑道:“不怕。” 无双抬手作势欲打,少年无动无衷,“你倒是位豪侠,不过可惜了。” 裴煜放下酒杯,拱手道:“谢先生谬赞,不过何来可惜只说?还请先生赐教。” 无双拢袖转身正对门口,背靠酒桌,悠悠道:“就你这点拳脚功夫,若是同境和我们家小莫相争,必死无疑。” 裴煜不知可否,浅笑道:“哦?那我倒更想试试。” 无双双手举过头顶,连带着肩膀左右晃动,摇头说道:“三招……不,三十招,三十招内,你便是身死道消。” 裴煜不再说话,盯着百丈外的青衫少年。 井中月 第六十七章 不尽兴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裴煜收回目光喝完桌上桌上最后一杯酒,嘴角笑意更深,来人必是苏长莫无疑,先不谈其实力,只看这少年皮囊,就远不如自己,裴煜心中欢喜了几分,从小到大,与人对敌厮杀,胜负少年从无担忧,反正永远都是能赢,但是对对手样貌好赖,裴煜极其在乎,你可以输,可以死,但是举手抬足不可比我更加俊逸非凡,潇洒出群。 这是九界圣宗人尽皆知的一件“小事”,也是一件趣事,五师兄裴煜,比女子更在乎自己容颜。 无双放下胳膊,双手环胸,依旧背对裴煜,笑道:“要不你就趁早用你这元婴修为,直接一只手指捻死他,我保证我绝对不出手,你要是压境出手,那你可就真是又丢人又要挨打,虽说我不会让他打死你,但是这罪可就白受了。” 裴煜对无双的激将之意心知肚明,对方显然也没隐藏的心思,但是自己又何曾在乎过呢?直接出手只是让他死的更快些,压境自己还能玩的更久些,遂了你的心意又能如何。只要苏长莫站在自己面前,那就必死无疑。 “先生放心,我自然是压境和你这位爱徒好好切磋一番,断不会以境界压人,能独战七人,还将我那师弟那般重伤,我肯定要好好在同境掂掂他的斤两。” 无双嘴角浅笑,果真是城府不浅,这话说得,毫无纰漏。 “裴大少侠豪气,那小道便静候佳音。” 裴煜双眼微眯,沉声道:“先生认识家师?” 能知道自己,那便肯定了解九界圣宗,明知自己为复仇而来,还如此毫无畏惧,就只能是认识自己师傅,而且并不怕自己师傅。 无双转过身正对着裴煜,上下审视,挤眉弄眼,皱眉说道:“你这名字不好,也不是谁起的,但肯定是个胸无点墨之辈,裴煜……‘培育’,说的你好像永远长不大一样,永远需要有人‘教你做人’,当然那人也可能是想让你‘教别人做人’,但是我觉得可能不大,世上没人有我这般聪明。” 裴煜瞬间杀机四溢,说自己可以,但说自己师傅,那就是找死,天下皆知,自己是被师傅捡来的孤儿,起名者自然是师傅,这男子显然是要恶心自己。 “裴煜意为‘佩玉’,谦谦君子,玉不离身。” 裴煜余音绕耳,身形却瞬间消失,无心手中的空杯似是有酒从底而生,渐渐斟满,无心一饮而尽,甚是开怀。 虚空中,蓦然一个紫色光点,朝着苏长莫面门凌空砸下。 苏长莫撤步扭腰,提气出拳,对轰而去,来人速度不算快,力量有些小,只是苏长莫有些疑惑不解,小镇少年玄修除了夏姑娘应该再无他人,那此人意欲何为。 双拳相撞,一声惊雷炸响,以两人为中心,方圆百丈,尺许积雪烟消云散。 裴煜负手而立,一身紫色华服更添几分贵气,少年目光上下打量,对苏长莫的简单装束显然有些看不上眼,嫌弃之意,呼之欲出,到底是偏居一隅的乡间少年,只是运气好了些,生在这天道馈赠之地,如若不然,苏长莫这一生,裴煜觉得自己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苏长莫自然不知也不会像裴煜一样,用灵气固定住衣衫造型以及摆动姿势,为自己添几分风雅之感,少年只是双手下垂,静静站在裴煜面前,青山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我叫裴煜,是罗苏木的五师兄,等你很久了。” 裴煜说的云淡风轻,但是眼中精光更甚,死死盯着苏长莫脸上的表情变化。 苏长莫点点头,微微有些讶异,遇见九界圣宗之人比着自己所想的更早了一些,没想到会这么快主动寻上门来,原本苏长莫觉得会在中灵洲才会遇到。 “嗯。” 裴煜眉峰微挑,又瞬间恢复,除了少许的惊讶,苏长莫毫无惊慌恐惧,这反应让裴煜觉得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能胜罗苏木定然不俗,但修行数月的乡间少年,见到自己,也不该如此镇定。 “此次我来只决生死。” “我想得到。” 苏长莫语气依旧平静,能在酒楼等自己良久,那便说明大叔早已心知肚明,还能任由他出手并说出这种话,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大叔觉得自己能赢,二是这些因果需要自己去接,修行路上不能处处假借他人之手。苏长莫自己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所以无论什么,担着就是,何况自己早就想到这一天,唯一不同的是,苏长莫以为站在面前复仇之人会是罗苏木。 无双和达歌站在窗口,两人各拿一酒杯,平举胸前,远远望向对峙二人。 “大哥这徒弟,就这份气度风范,远胜裴煜,当真称得上一句‘风采卓绝’。” “你那般耗费心神,不就想看他这份‘卓绝之姿’吗,好好看着便是。” 无双尴尬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哥。” 说话间无上想再次饮酒赔罪,转头看了眼大哥脸色,觉得似乎没有怒色便作罢,继而匆匆瞥了眼达歌举杯高低姿势,抖肩挺胸,轻移酒杯,让自己动作和达歌保持一致,一致的风雅。 奈何无双个头比着达歌稍稍矮了一点,不多,但终究是矮了。 原本让无双出面,充当罗苏木嘴中那个酒楼神秘人,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过早露面,至于顺便提的一嘴压境对敌,只是无双一时玩心大起,想坏一坏裴煜道心,但达歌也没想到,无双也想看看苏长莫的高低,所以最后多说那一句“培育”的歪理,激起了裴煜的十二分杀心,这一切,达歌心知肚明,也是顺水推舟,另有打算。 无双兴致盎然的盯着前方,只是更多的是看向苏长莫,身边这个老的摸不透,那就从小的身上找找蛛丝马迹。 裴煜转头望了眼酒楼窗口孤身一人的无双,嘴角肆意一笑,回头之际顺势从怀中掏出一只手心大小三足两耳鼎,紫色鼎身,上纹螭龙,一身九头,少年将紫鼎高高抛弃,瞬间遇风而长,化为一道百丈光幕,将两人罩在其中,光罩之上,九头螭龙,双眼血红,兀自游曳。 裴煜依旧语气平静,“现在,我要杀你易如反掌,谁也无法阻止。” 无双神色大变,九界圣宗螭龙鼎,裴煜师傅的本命法器,想不到为了一个少年那老东西居然愿意下如此血本,“大哥,现在怎么办?” 达歌神色如常,轻声道:“不还有你嘛,区区螭龙鼎,又不在主子手中,你也怕。” 无双一脸苦相,瞬间丧眉耷眼,腹诽不已,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啊,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无心神识内敛,在背后白鹤肚中翻翻捡捡,一会儿拿什么出去砸那破鼎才好呢,这瓶瓶罐罐可都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啊,哪里舍得,芥子小人无心在白鹤肚中,涕泗横流。 苏长莫环视头顶光幕,眉眼紧皱,眼前之人,有必杀之心,蹲步握拳,一身灵气流转,少年收敛心神,安静看向眼前裴煜。 难得瞧见苏长莫眼中有了一丝惊慌,裴煜笑意更深,悠悠说道:“不过你不用太害怕,我会压境到玄胎与你出手,不会占你便宜。” “再高一个境界吧”苏长莫声音清冷。 裴煜默不作声,厌恶之情更深,境界不高,傲气不小。 苏长莫的境界高低,裴煜看不清,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但是这都无所谓,修行数月,再厉害还能修出个元婴境?只要无人插手,那苏长莫便必死,而有了此鼎,裴煜确信从现在开始到自己杀死苏长莫,谁也进不来,少年对师傅的信任,更胜过对自己实力的信任。 “你用拳,那我也用拳。有人说你三十招内胜我,我想试试。” 裴煜轻合皓齿,嘴角上扬,双拳之上,紫芒如电,苏长莫一步踏出,身子骤然侧转,冲着身侧一拳挥出,不见其人,只见一团紫芒和苏长莫右拳轰然对撞便又瞬间消失,苏长莫顺势收拳屈肘,横扫向身后,将出现在脑后的紫芒狠狠击开。 苏长莫微微蹙眉,这是在试探自己?怎么拳脚这般轻。 裴煜身形显现,高悬苏长莫头顶,低头俯视,面色难堪,倾力两拳,苏长莫竟寸步未移。 裴煜右手下挥,手掌虚握,一把紫色长剑凭空出现在少年手中,剑身之上有两个蝇头小楷“策电”。 苏长莫眼神平静,没有意外,也没有嘲讽,这般做派,倒有几分像罗苏木的师兄了,很好。 撤步弯腰,躲过裴煜横扫一剑,一拳砸向裴煜腹部,苏长莫速度比着刚刚更快了几分,裴煜到底是经验老到,一击不中马上脚尖轻点,凌空而起躲过苏长莫一拳。 苏长莫挥出的一拳力道不减,只是突然调转方向,砸向地面,随着一声闷响,苏长莫在一拳冲击之下蓦然凌空,瞬间出现在裴煜头顶,一脚踩下,裴煜避之不及,头顶玉簪上,沾了些脚底泥垢。 执剑少年,瞬间脸色铁青,气息波动瞬间元婴,却又突然跌回气海境。 裴煜双眸渐紫,握剑立于胸前,左手两指轻拂剑身,少年身后,一位身高丈许,紫色道袍,面容威严的道人和裴煜一模一样的动作,渐渐出现,愈加凝实。 怒目圆睁,裴煜和身后巨大发现一起出手,一高一矮,大小两人,合计之术倒是别开生面,杀力极大,逼得苏长莫连连后退,那巨大法相虽然比着裴煜出剑缓慢,但是每次都等在苏长莫应付完裴煜剑招之后的落脚处,颇为神奇。 只是这人,依旧是在试探自己? 心思不定之际,苏长莫耳边一道温纯嗓音轻轻响起,“打他。” 苏长莫嘴角上扬,一招横档住裴煜直刺心口的长剑,抓在少年手腕一肩撞得裴煜飞身而退,弯腰下蹲,骤然腾空,与百丈至高的光幕齐平,凌空一脚踏出,身形骤然消失,裴煜还没来得及唤回道身法相,便被瞬间出现在高大道人耳边的苏长莫一巴掌扇掉了法相头颅。 裴煜咬牙切齿,一身其实急剧攀升,境界直破气海,越过洞府,奔着金丹而去,苏长从天而下,和冲天而起的裴煜狠狠撞在一起,裴煜手中长剑早被苏长莫一掌拍掉,连着三拳砸在胸口,裴煜已同离枝落叶,苏长莫一把捏住裴煜头颅,轻轻按下,两人如箭离弦,砸在地面,裴煜只有胸部以下,还在地面之上。 坑中头颅,不知是痛是羞,早已昏死。 苏长莫抬头,无双一脸心痛的站在虚空之上,高高竖起拇指,举过头顶,光幕缓缓消失,重新化为小鼎,掠回裴煜怀中。 总计二十九招方才克敌制胜,苏长莫倾力而为只有最后三招。 达歌举杯饮酒,眼角上扬,八窍毁,如入气海,同境谁人能敌。 夏翎从螭龙鼎现身之际便心有感应,坐在窗口上观看,苏长莫能胜,夏翎毫不意外,自己每日喂拳,可都是比少年高了一境,只是此时少女眼神颇显玩味,原来苏长莫平日里居然还有留手,夏翎哭笑不得。 苏长莫左右看了看身上青衫毫发无伤,指着裴煜,抬头轻声道:“他怎么办?” 无双奸笑道:“拖回去。” 苏长莫不明所以,轻轻点头。 这人在九界圣宗的实力肯定也不行,应该是和罗苏木关系不错才来此处寻仇的,若是九界圣宗派来的,实力应该更高,自己应该就危险了,苏长莫庆幸不已。 苏长莫捏着裴煜脚踝,一路拖行百丈,扔在酒楼门前。 早早等在门口的夏翎眉眼含笑,拍手开口:“苏公子可真是潇洒无双啊。” 苏长莫耳根发红,伸手挠头。 “知道你今日所为称得上什么吗?” 苏长莫摇头不解。 少女开口出拳,苏长莫身退百丈又站在刚刚最后收招之地,一脸不解,夏翎已经转身而去,留手又能如何,还不是自己一拳的事儿。 少女脸上,笑的春风四起。 苏长莫无奈摇头苦笑,甚是清脆的四个字远远飘来。 “同境无敌。” 夏姑娘可真爱开玩笑,今儿和这裴煜交手,明明不尽兴。 井中月 请假条 么么哒。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今天牛不好卖,回来晚了,我这二十岁的手速,八十岁的脑子。今天赶不出来了,请假一天。明天双更,感谢各位剑仙谅解,感谢支持!《我辈剑仙》井中月 请假条 么么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井中月 第六十八章 置身事外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谦谦君子裴煜形如看门老狗,被无双绑了个结结实实扔在酒楼门口处,苏醒过来的少年双眼望着小镇天外,目光格外深邃。 无双叽叽喳喳说明了裴煜来意,苏长莫觉得有些意外,九界圣宗的少年天才便是如此?那以徐京墨的天资应该能过得稍微舒服些,毕竟不是太强。 一眼看破苏长莫心中所想的无双,在达歌示意下沉声道:“今日获胜是因为裴煜托大,压境出手,并不是他不强,要知道平时双双厮杀,可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别说压境,甚至会使用诸多丹药增幅修为,若是如此,你三招之内,必死无疑。” 苏长莫低眉沉思,轻轻点头,达歌微微一笑,深感欣慰,知道自省,听得进劝诫,戒骄戒躁才能走得更远不是? 正值达歌开怀之际,苏长莫郑重其事,幽幽开口,“三招应该死不了,我觉得能撑十来招。” 少年抬头,直勾勾盯着达歌,像是在等着确认自己说的对不对。 无双微微一愣,瞬间大笑道:“是我小瞧了小师弟,确实应该能走个十来招。” 无双心中对这刚刚给了自己极大惊讶的少年又高看了几分,心思缜密,不倨傲骄纵,却又有一股子锐气,心性坚韧,想来是有个不错的启蒙恩师。 苏长莫听着无双言语嘿嘿一笑,这个相对陌生的小师兄,不再熟悉的“老先生”,少年觉得还是依旧可爱。 “大叔,那这裴煜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留在酒楼。” 达歌望着无双开口说道:“无妨,自有你这师兄处理,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无双斗大如斗,伸手气呼呼的扯了把道袍衣领,皮笑肉不笑,“那是自然,小师弟无须担心。”果然,苦差事还是得自己来。 苏长莫轻轻点头,一时望着无双有些出神,这幅尊容,让人无论如何都与那邋里邋遢故事极多的和蔼老先生联系不到一起,世间之事当真神奇。 达歌看着煞是镇定的苏长莫,笑道:“今天的事,不后怕?要知道若是没有我们,没有无双的激将法,这裴煜一出手便是杀招,那你可能已经身首异处。” 达歌目光审视,难得说话有些不近人情,关心是关心,但教诲是教诲,在少年眼前粉饰太多的美好善良,并不是好事,终有一天当他撕破这个世界的面纱,看见那些血腥残忍和无能为力,反而会使他显得弱不禁风,认识这个真是的修行世界,是必须要走的一步。 苏长莫神色依旧平静,颇为自豪的拍着胸脯,“当然不怕,从决定开始修行,决定听大叔的话将所有人的仇恨引到自己身上时我就什么也不怕了,这些事是迟早的事,以后想来只会更多,若是风平浪静,也将一事无成。以前怕是因为觉得没有依靠,现在有了大叔我还怕什么?只管好好修行就是了。” 达歌双眼微微有些湿润,对苏长莫而言,能依靠他人是一件很难的事,这年岁很老的青衫男子一时有些心酸,北山上的那两位亏欠你,我又何尝不曾亏欠你,能站在你身后,自己又何尝不开心。 无双瞧着达歌神色,眼神思索,开口笑道:“还是我小师弟聪慧,瞧这话说的,当真是语出惊人,‘若是风平浪静,也将一事无成’,这道理要是给我,不悟个三四十年,断然是说不出来的。” 达歌微笑点头,亦是赞许,苏长莫低头有些害羞。 男儿害羞,酒窝深邃,最招女子喜爱,无双最有感触。 达歌也没瞒着苏长莫,直接道明估计就在这四五日将要离开小镇,苏长莫还算平静,向着无双达歌两人道别,回了房间,发呆许久之后变开始修行。 苏长莫自己也清楚,什么叫大势所趋,就像徐京墨说的,他们这些人的命,从没有出生就注定了的,苏长莫坚信达歌和老先生的出现,应该是让所有人都走的更顺遂,活的更好了一些,即使自己也不清楚这两人背后做了什么努力,得罪了多少那些天上仙人,但是感恩一直在心。 大大小小的事,即使看不见,但苏长莫多少察觉得到,司深和九影的师徒缘分,穆浩儒在达歌建议下进入神机阁,唐英去那北玄圣宫,多少都有达歌的推波助澜,而老生这些年讲给自己等人的那些故事,少年同样坚信,有着老人的诸多良苦用心。 还有那苍桐山的老夫子,让少年进的那座藏书阁,虽然自己只拿出来三本书,不像别人还带走了瞧着就不一般的诸多宝物,但是苏长莫坚信,那同样是老夫子馈赠与护佑,自己得记着这份好。 这么多人,做了这么多事,苏长莫觉得自己得为大家做点什么,而不仅仅只是为了见爹娘,能活得更好些,能护着身边朋友,所以苏长莫的修行初心,早已经多了一份报恩,在少年心里,世上善意是最不能被辜负的。 曾经私下里徐京墨问过自己一次,怕不怕达歌才是那个背后利用自己最深的人,苏长莫当时的回答斩钉截铁,即使是,自己也毫不后悔,能有人这么对自己,被人利用也值了,少年还给徐京墨说了句颇为失意的话,“其实比着被人在意,利用,自己更怕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活一辈子”,想来那天也是徐京墨第一次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个无欲无求,只知和稀泥的老好人。 如此大好河山,自己真的想去看看。 无双在苏长莫走后数次欲言又止,有些话自己是该问清楚的,但是无双又怕坏了达歌规矩,而且此时达歌心情似乎极为复杂,年轻道人左右搓手,焦躁难安。 既然自己要做表面上苏长莫的背后之人,那对这少年了解不深岂不是闹笑话?那些真正的有心人可是一眼就看得出来,自己又如何能完美帮着遮掩达歌的存在,再说自己对苏长莫那功法和那隐藏极深的药浴痕迹也甚是好奇。 自己活了这么久,那些数一数二的功法秘术没练过也见过,还没哪个能有苏长莫身上的这般效果惊人,别人或许觉得是苏长莫天赋好,但无双看得出来,苏长莫现阶段的成就,和天赋无关,完全是达歌凭着霸道的药浴之法和那神秘功法强行打的基础,这功法,要不自己也练练? 达歌终于放下酒杯,瞪了眼故意自己面前表现得瞻前顾后的无双,轻声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人了,就那么喜欢占便宜?不知道越是厉害的术法越是从小开始修行才效果最佳?这事儿也要苏长莫争一争?” 无双双臂搭在桌子上,摇头道:“这不是好奇嘛,就像随便问问罢了,我也不大乐意修行的,话说大哥你修了专门看人心肠的术法?怎么我想啥你都能知道?” “人心隔肚皮,哪里看得透,只不过活得久了,见得多罢了。” 无双不大相信。 “大哥,这苏长莫真的很重要?” 达歌思忖良久,郑重其事,缓缓开口,“这次将起的大乱,你觉得是人为还是天道轮回避无可避。” 无双学着达歌端正坐姿,沉声道:“应该不是人为,若是人为,说有能力搅动仙凡两界风云,这局棋未免太大了些。” 达歌不做回答,依旧只是发问,“那你觉得人妖两族到底为什么要争个数万年?” 无双思索道:“这倒是听那老贼说过,多半是个误会。” 达歌笑道:“误会?他也真是含蓄,那你又觉得当年神道和万族之争到底是为何?” 无双神色严肃,眉眼低垂,默不作声。 “大哥的意思是都是……” 达歌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一切都是猜测,只是我觉得这一切发生的有些莫名其妙,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无双迟疑回道:“大哥是想让苏长莫探一探究竟?无双瞬间有个极为不好的预感,额头汗珠接连滚落,自己和大哥都是局中人,当局者迷,所以无法看清,那大哥之所以将苏长莫护在身旁,置身事外,是想让他摸清这局大棋? 可是看得清又如何,这少年的修为当真能比下棋之人更高? 达歌起身,冲着无双作揖,无双避之不及,“今日你听了我说的,日后是福是祸谁也不知,你要想清楚了。” 无双愣了刹那,嗤笑道:“大哥说这话作甚,你这一拜,我是想不听也得听,是福是祸还有什么关系,何况能和达歌在一条船上,小弟觉得还是很妥当的。” 达歌开口之际,无双突然开口道:“大哥,我只问一句,苏长莫是人不是人?” 达歌笑而不语,顿了良久,无双叹气道:“当我没问,大哥接着说。” 天底下妖兽精魅,大多教不会人伦礼仪,无双在这上面吃过大亏,所以才有此一问,只要不是在这上面当冤大头,其他就都行。 “此次所谓的天道馈赠,苏长莫算得上是什么也没到手,不是他不想要,而是我不想他要。” 无双不待达歌说完,疑惑问道:“大哥这是为何?” “这盘棋下棋之人是天道还是人为谁也不知晓,拿了这些东西,又如何能真正置身事外?神道传承转给了别人,大道气运和灵气也都分给几份意料之外的善缘,至于文脉,没拿是没拿,但我觉得也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只是还没想通,但归根结底,这次本该是万众瞩目的苏长莫,一无所获。” 无双始终没有作声,一直等到达歌将小镇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敢问大哥到底是要苏长莫做什么?” 达歌盯着脸色沉重的无双,轻声笑道:“想让他做一个你我想做却没法做的人。” 无双神色黯然,没有搭话。 “你可知那五人修为如何,现在何处?” 无双摇头道:“除了老贼,其他一概不知。” “那你可听过那把剑?” 无双一脸惊容,声音也高了几分,“真有那把剑?” 达歌轻笑挥手,“去把那孩子送回去吧。” 无双郁郁寡欢,推门而出。 仙凡两界皆是棋局?背后难道不是因果循环,天道使然?可是那剑老贼说过铸成之日便已经毁了啊。 苏长莫如此这般一无所有,真的能走到高处去? 满腹疑问的无双盯着云涛山处,渐渐有些不耐烦。 原本准备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说辞,此时无双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一一巴掌扇形双眼紧闭,羞愤装晕的裴煜,厉声道:“老子告诉你,回去告诉裴道年,苏长莫是老子罩着的,以后少打歪主意,老子用唯一的仙草培养出这么一个天才种子,岂是他能觊觎的?等过几年老子顶亲自找他讨个说法,一样的道理,苏长莫的功法是我大半辈子苦心钻研,他想要就自己用那猪脑子像一个,别老想着偷偷摸摸,下贱,真下贱。” 裴煜心事被随口揭穿,师傅更被冷嘲热讽,少年双眼通红,刚欲开口,无双抬腿就是一脚,“滚吧你,老子哪有心情听你放屁。” 有少年如长虹挂日,出灵墟洲外,落万丈深海。 无双长出一口气浊气,仰头眯眼,大日高悬,天地苍茫,当真舒爽。 井中月 第六十九章 江湖路远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第二日又跑了趟夫子庙,好说歹说,老拐也不同意收下酒楼,信誓旦旦说着自己等到苏长莫走了便要去浪迹天涯,也难得当着苏长莫的面讲荤话,说要凭着这一手酿酒的绝活儿,好好勾搭几个小娇娘,给苏长莫做婶子。 少年听的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作罢,最后在老拐的建议下,同意将酒楼交给楚兴打理,靠谱,也能帮衬楚兴家里生计,一举两得。 老夫子一时兴起拉着苏长莫去了个书院靠后的小屋,只是推门之时,似乎一把没推开,老夫子便临时变卦,又带着少年转了转夫子庙各处,讲了讲当年学宫之人倾力打造这座小小的书院,花了多少工夫,又为了什么。苏长莫听得很认真,不过也清楚,老夫子嘴中那些先贤的期许,并不是说给自己听。 之后两日,苏长莫连达叔也很少见,整日便在北山合夏翎过招,自从那日裴煜来过之后,夏翎下手更重了些,可是苏长莫应对的依旧还算妥当,之后夏翎便只是套招,力道再无增加,如今的苏长莫,单纯得捶打体魄意义已经不大,少年需要的是真正的生死厮杀。 这几日大雪不断,积雪更厚,苏长莫夏翎两人切磋之后言语也比着之前少了些。 夏翎还是坐在石边发呆,苏长莫也不清楚少女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瞧着应该并不是开心的事。 苏长莫依旧在三尺之外安静看书,这本“天外”少年看得极慢,除了因为看书时总是情不自禁想到前两本“风月无边”和“两三事”相互比对,细细品味,更重要的是,如今看书和看夏姑娘,各占一半。 这两日的夏翎,一身血红劲装,让雪白天地,大放光明,苏长莫一袭青衫,还未褪去乡土气息的清秀脸庞,倒颇有几分绿叶之意。 “回吧。” “嗯。” 依旧夏翎夏翎率先起身,苏长莫紧随其后,少女从来不喜欢御剑,也不喜欢动用术法凌空,每次都是缓缓步行,让眸中小镇,慢慢塞满眼眶。 酒楼数百丈外,夏翎轻声开口,“今儿我们堆个雪人吧,这次,你教我。” 苏长莫心中一紧,沉声道:“好。” 该来的,终究会来。 夏琳没有进酒楼,而是浅浅一笑,俏皮一越,站在酒楼门前干枯纤细的梧桐枝上,环视四周。 苏长莫仰头望去,微微有些刺眼,“夏姑娘,你去那儿干什么?” “找个风水宝地,看看能不能让雪人有灵,我堆得雪人,可不能那么俗气。” 苏长莫忍俊不禁,夏姑娘到底是个女孩子,这话倒和小镇上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孩子堆雪人时说的一样,“雪人也是人,也有魂魄,只是一直睡着”,苏长莫低头沉思,是不是要给夏姑娘找点胭脂水粉,他说不定也要给雪人描眉点妆,只是现在好像不大好找。 “就那儿了。”夏翎声音清亮。 苏长莫抬头望去,笑得很是夸张,还是自己往年堆雪人的老地方。少年忍着笑意高声道:“好的,夏姑娘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拿东西。” 两把铁铲,两个用来拍打修饰造型的长木条,顺便提了个小火炉,夏翎手指戳着眉心,嘴角隐有笑意,苏长莫狐疑良久,恍然大悟,自己先一步笑出了声,现在的身子,哪里用得着火炉,“要不我先把它放回去?” 夏翎拿了把铁铲,转身笑道:“放着吧,今儿咱们都是天地间的野孩子,没得修为,也不是什么山上玄修。” 苏长莫连连点头,跟在夏翎身后弯腰铲雪,先清理出一块空地。 往年人多,速度自然极快,今日只有两人,苏长莫又不想夏姑娘太累,看着夏翎挥铲一快,自己立马更快,夏翎一位苏长莫是看不起自己没堆过雪人,还自己较劲,于是收下速度便更快几分,你来我往,好生有趣。 无双不知什么时候拎着一壶酒,蹲在酒楼门槛上,看得不亦乐乎,添油加醋道:“要不你两各堆各的?好好比比谁能更快点?” 苏长莫神色尴尬,夏翎横眉冷目,翻了个白眼,无双顺势一个寒颤,天地之寒哪里冷的过美人之眸。 夏翎毕竟手生,在数次将苏长莫好不容易堆成的人形雪胚毁掉之后便不再插手,一边细细观摩,一边给苏长莫身前铲好的雪块,倒也配合的井井有条。 苏长莫最终还是堆了个老夫子,只是没有原来筹划的算是完成了和唐英等人的约定,即使只有自己知道这其中那不同寻常的心境变化,不过只要能转哀为喜,那便是值得,不过苏长莫的雕刻功夫属实不行,远远不及徐京墨,与人等高的老夫子,外貌出入极大,神采只有一二,夏翎看得也是频频嘟嘴,不大满意。 “你真的堆过好多年雪人?” 苏长莫盯着老先生的雪人雕像,左右观摩,有些迟疑道:“确实堆过好多年的。” 夏翎摇头转身,真是浪费了自己给打下手的血汗,就这么个玩意也拿得出手?还不如自己直接来。 聪明的人干什么都是悟性极佳。 苏长莫开始给夏翎不断运送铲好的雪块,夏翎负责砍削雕琢,耗时良久堆了第一个雪人,谈不上神态,骨架都是松松垮垮,摇摇欲坠,夏翎一铲子拍了个灰飞烟灭,迸溅雪球,砸了苏长莫一身,少年一边抖雪,一边哈哈大笑,倒真有了几分打雪仗的意思。 但是接下来却让苏长莫目瞪口呆,夏翎动手行云流水,角度拿捏极为到位,唐英,徐京墨,司深,穆浩儒,居缘,离烬,钟无魅,众人神态各异,惟妙惟肖,围在老先生一周,嬉笑逗骂,其乐融融。 青衫少年有些泪目,眼前雪人,如人作画,跃然纸上,形神兼备,难免触景生情。 夏翎蹲坐在火炉旁,抬头欣赏自己杰作,看得出来很是满意,嘴角笑意越来越浓,远远望去,如一团盛开血莲。 苏长莫莫名来了胆子,抓起一团雪,双手用力捏的严严实实,朝着夏翎扔去,出乎意料,不偏不倚砸在少女领口处,苏长莫如遭雷劈,不应该啊,怎么会砸中呢? 夏翎缓缓掏出脖颈间的雪球,笑意狡黠,苏长莫心知不妙,却是真的避之不及,被砸了个结结实实,耳后瞬间融化的雪水,清凉入骨。一时间两人你追我赶,左右开弓,在漫天大雪中,成世间唯一美好。 无双笑的前俯后仰,不断给二人出谋划策,“再大些”,“扔的轻了点”,“再扔快点啊”,喊得声音嘶哑,酒壶渐空。 正值无双低头饮酒之际,两人心有灵犀,齐齐转头朝着无双扔出,一个砸在嘴上,一个砸在胸口,骤然炸开,十分好看。 于是天地间一人骑鹤,白鹤身后雪球汇成一片百丈天幕,不断砸向地上辗转跳跃的红花绿叶,连绵笑声,此时天籁。 当夜,酒楼内,达歌,无双,夏翎,苏长莫,喝的宁酊大醉,菜是寻常菜,酒是“团圆”酒,无一人面有悲色。 三更月中,夏翎夏翎依旧来时的黑色劲装,头戴斗笠,黑纱掩面,走到苏长莫门口处又骤然停步,转身离去。 达歌凭空出现在少女身后,轻声道:“真的不道别?” 少女紧了紧腰间剑柄,冷声道:“若是有缘,自会相逢。” 男子微微一笑,此话,俗,也不俗。 有女子,御剑而去,刺破一夜月光。 达歌望了望苏长莫房门,又瞬间消失。 有少年背靠门框,已经站至三更,还将立到天明。 无双在屋内频频举杯,自古情痴无善终啊,可是男子脸色,明明写着无限缅怀。 翌日,苏长莫神色如常,只是坐在酒楼门口,看了一天大雪,然后去了趟北山,想起了老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起先,少年郎欲去远方,更远方,而后,归故里,乡音旧容,亲朋座上,后来,一回首,世间独余一人,老树新坟,四下无人,天大地大,何处不是远方,四野八荒,从此无故里。” 苏长莫上学时歌坐到少年身边只说了一句话,“伤心了?” 苏长莫转头笑道:“没有,只是有些舍不得,幸好,只是生离,不是死别。” 少年怀中,一条鲜红发巾,藏的不是很好,漏出一个小小尾巴,在寒风中羞涩招摇。 苏长莫没有再去夫子庙告别,行李也在数日前便收拾妥当,月挂高枝,少年灌满了一壶“十八仙”挂在腰间,怀中揣着那本“天外”,一行三人,踏雪而去,踩碎一地月亮。 “小师弟有没有想过以后用刀用剑?” “有说法?” “刀为单锋,求得是个一往无前,剑为双锋,伤人也易伤己。” “哦?” “当然,剑形中正,也更为风雅,还能时刻警醒自己君子需自省。” 少年眉开眼笑。 “以后再说。” 无双蹦蹦跳跳在雪地踩出各种花样,“想没想过以后做那天下第一?” 少年笑而不语。 “那有没有想过这一路远去,要欠几处风流债,要醉几个仙子心肠?” 四下无声。 “小师弟啊,你这也忒无趣,江湖岂能如此无趣?” 苏长莫微微抬头,江湖定是十分有趣。 第七十章 天经地义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星夜赶路,白昼歇息。 苏长莫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少年所宿客栈临街,外面甚是吵闹,苏长莫便趴在窗口看路上行人。 昨日夜里来时并未注意,这广平郡城很是繁华,刚到时听掌柜的说,此处是郡城东北角,最繁华的西市,可是今日一瞧,此地酒楼林立,茶肆众多,各家商铺货物更是琳琅满目花样百出,苏长莫觉得若是“水云间”开在此处,要不就是挣大钱,让老拐叔乐的合不拢嘴,要不就是一天也活不下去。 大地方看着确实是好,高楼大宅气派非凡,来往行人衣着华丽,长得似乎也普遍好看了点,难道真的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说法?这是苏长莫第一次离开那座苍桐小镇,原来天下人真的好多。 昨日夜里,三人闲聊了一路,多是无双介绍灵墟洲风土人情,达歌在一旁查漏补缺,顺便时不时提点无双收敛收敛夸大其词的言语,免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让苏长莫日后出错。 苍桐镇属于赤方国广平郡下辖,两者离得不是很远,常人也就半月脚程,苏长莫原本打算慢慢走来,无奈无双玩心大起,非要拉着少年尝尝御剑飞行的滋味,在天色将亮时分被无双扯上一把硕大长剑,高掠云海,片刻即达,或许是飞的太快,落地之时苏长莫有点恶心,不过云海上的滋味,其实不错,苏长莫倒也喜欢。 达歌未上飞剑,却在两人落地处早早等候,相比于无双御剑之快,苏长莫对此更为惊讶。 达歌对苏长莫除了简单介绍灵墟洲的宗派分布以及势力大小,着重说了些题外话,也算是知心话。 达歌之所以找到苏长莫,除了一些暂时不便言明的陈年旧事,最重要的是想要苏长莫有一天拿起那把传说中的剑,或者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足够厉害的剑,至于缘由,达歌说要让苏长莫日后有机会便帮自己剁了某个人。 苏长莫并未当真,大叔这般厉害,又有谁能打得过大叔,何况自己这一生,怎可能比大叔更强,只是少年心里仍旧默默应允了下来,若真有那个万一,自己万死不辞。 这一路而去,达歌已经计划妥当,出了赤方国,经过清源,金陵,灵墟,三国之后,便去建邺城的洗剑池,给苏长莫铸一把趁手的兵器,至于品阶并不强求,只是为了应急而已。顺路去神隐宗见见司深,之后便转去东岳洲,看一看在神机阁的穆浩儒,到底是成了个实打实的铁匠还是依旧是个两袖清风的读书人,再之后便去北玄洲,看看北玄圣宫里养尊处优的唐英,之后中灵洲,南秀洲,都得绕一圈,最后回来正好应该能赶得上下一次的灵墟洲十人之争,可以去试试身手。 苏长莫觉得这计划太过宏大,遥不可及,达歌觉得时间紧促,有些迫在眉睫。 除此之外,达歌只定住了一句,“这一路全凭苏长莫自己做主,无双和自己都不会出手。”苏长莫觉得理当如此。 苏长莫收回目光,双指抹过腰间一块无暇圆润,篆刻青竹,但并无其他字句花纹的玉牌,手中瞬间多了一包带来的干粮,混着客栈桌上酒水,一顿风卷残云,比着刚到客栈吃的那顿,确实更香些。 苏长莫起身出门又敲门,达歌和无双又在下棋,只是一人显得心不在焉,一人愁眉不展。 瞧着苏长莫进门,无双立马扔下手中棋子,“小师弟气色不错,要不要出去逛一逛?饿不饿,要不师兄我先去让掌柜的上几盘好酒好菜,咱们吃饱喝足一起出去见见世面?” 苏长莫看着无双很不安分的喉结,歉意开口,“刚刚吃过了。” 无双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肩膀晃动,摇摇欲坠。 达歌望着苏长莫笑道:“不用管他,装模作样扮可怜,博人同情罢了。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让他和你一起去。” 苏长莫拱手道:“大叔你不去?” “我不像有些人,一把岁数活到狗身上,还是那么个顽劣性子,这小小郡城见得太多,无甚稀奇,就不去了。” 无双双手捂耳,嘀嘀咕咕:“才吃了两顿饭,饥肠辘辘,哪里来的力气陪年轻气盛精力充沛的小师弟去见世面,要是打起架来,我可没力气出手,万一让小师弟受了委屈,岂不是罪过?我不去,要去大哥自己去。” 苏长莫抬头,自己一人其实无妨,自己如今怎么也算是半个玄修,虽是取巧,但毕竟和裴煜都交过手,这凡间郡城,想来也无大碍,少年刚欲开口之际被达歌抬手轻轻压下。 无双瞬间换了张脸,“咚”的一声从凳子上弹起,弯腰作揖,沉声道:“谨遵大哥之命,小弟这就陪师弟去领略一番此城风光。” 达歌盯着棋盘,幽幽开口道:“咱们所带盘缠不多,既然你吃的最多,就需能者多劳,以后衣食住行一应所求都交与你打理,至于钱财来路,必须正大光明。” 转身搂着苏长莫肩头的无双头也没回,快步而出,再走的慢点,还不知道又要接下什么苦差事。 客栈一楼摆了数十张酒桌,桌桌有人,酒楼帮忙多年的苏长莫不禁替客栈掌柜有些高兴,只是很快,苏长莫便神色警惕,不再东张西望,直直向着门外走去,楼内众人,有些人给苏长莫的感觉很不一样,但是少年一时又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无双压了压苏长莫肩膀,低头说道:“小师弟想干什么,尽管告诉师兄,别顾忌大哥许不许,今日任何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苏长莫仰头笑道:“我以后真要叫你师兄?” “不愿意?” “那倒没,就是觉得怪怪的。” 曾经视为恩师的老先生,如何能当个平辈的大师兄。 无双瞬间倒退而走,手指轻捋鬓角发丝,高声道:“怎么,小道我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举世无双,小师弟也瞧不上?” 苏长莫浅浅一笑,“瞧得上瞧得上,不过你再不好好走路可是要摔跟头了。”苏长莫眼神频频示意无双脚跟处。 无双似乎浑不在意,依旧一步倒退踏出,苏长莫一个箭步欲伸手相拦,依旧慢了一步,无双脚后跟瞬间磕在凸起的石头上,一个趔趄扑向街边一处贩卖玉石的小摊,苏长莫一脸惊恐,这一下下去,得赔多少钱啊。 电光火石之间,一位在摊前挑拣玉石的中年男子微微抬手,恰到好处的扶住即将一头砸向地面的无双,开口道:“道友注意加下。” 无双煞有其事的打了个稽首,心有余悸道:“谢道友出手相助。” “无妨。”男子言罢转身便走,没有一点多做纠缠的意思。 倒是玉石小摊的摊主,扯下肩头抹布,在眼前拍拍打打,满脸怒气,小声嘀咕:“真他娘的晦气,好好一桩生意也能给搅黄喽,看着人模狗样,怎么是个睁眼瞎。” 苏长莫虽然对摊主怨言听得清楚,但是对刚刚那男子动作看得更为清楚,刚刚无双衣角扫落了一块玉雕,那男子手腕轻轻翻转,隔空上挑,本该支离破碎的玉雕便物归原处,安然无恙。 如此神通,玄修无疑。 苏长莫瞥了眼笑的意味深长的无双,恍然大悟,自己这位连大叔都刮目相看的师兄,又怎么会被一块头绊倒,想来是在酒楼便察觉到了自己疑惑,又不想直接说明,才出此下策,苏长莫摇头一笑,兀自抬脚走到前面,此时师兄这副聪慧的样子,还是颇有几分老先生的智慧。 无论凡人玄修,行走于世,要心明眼亮,不能靠别人提点,得自己多长心眼,这算是苏长莫上的第一课,无双跟在苏长莫身后,微微自得,看来自己在教诲他人上,还是很有天赋。 “此处为何会有玄修?”苏长莫以心声相问。 无双同样以心声答道:“苍桐镇是这次馈赠之地,所以周围数个郡城都来了天下各处诸多玄修,他们为的是争一争散落在赤方国境内各处的机缘,要知道一次天道馈赠,所属之国会有大量灵宝现世,有可能是万年难遇的仙丹药材,或者炼制法宝的珍稀材料,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物件,再加上灵墟洲本身便是一座玄修大坟,所以也有可能会有墓葬出世,若是有缘遇到,说不定会得一份不错的传承,一步登天也并非不可。” 苏长莫微微担忧,“那我们需不需要多加注意,以免起了冲突,多生事端。” “还没走多远便如此畏手畏脚?不如师兄带你回苍桐镇?”无双言语有些阴阳怪气。 苏长莫嘿嘿一笑,并不介意,“我这不是怕给师兄添麻烦嘛。” 无双哈哈大笑,震的苏长莫心湖涟漪阵阵,“勿要惹麻烦,无需怕麻烦,我辈剑仙,该讲理讲理,该出剑出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别人的规矩,于我们意义不大。” 苏长莫默不作声,但是少年眉心处舞剑小人狠狠啐了口唾沫,骂了句无耻。 两人一路从客栈逛到了最繁华的西市,更准确的说是一路吃了过来,煎饼小串,糖人甜点,凡事瞧的过眼的,听着叫卖声大的,一个都没错过,很多东西其实小镇也有,只是没有这里的精致讲究,但味道小镇有些更胜之,一来二去苏长莫兴致渐渐平复下来,倒是无双越来越好奇,上蹿下跳,花的银子不在少数。 苏长莫一直疑惑的是,无双路上逢人便打听,哪里的舞姬最惹人怜,奇怪的是每一个被问之人也是喜笑颜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最后不约而同提到了西市潇湘馆,当属郡城魁首。至此之后,无双便不再其他地方逗留,紧紧搂着苏长莫肩膀,像是生怕少年跑了一样,左右打听终于到了口口相传的妙地。 苏长莫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偌大一座三层高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楼外彩带环绕,鲜花团簇,门口处更有数位浓妆艳抹,扭腰摆胯的罗衫女子,高声揽客,喜笑颜开。 苏长莫沉声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瞧着不大好。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女子?” 无双义正言辞,朗声回道:“这里是所有玄修必来之处,别看着尽是些柔弱女子,他们实力可是出类拔萃,世间男子……不,世间玄修,在此处能撑过几个回合的人为数不多,能胜几场者也是寥寥无几,委实是这里的女子剑仙,个个天资极高,又经过神秘高人多年调教,都是些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厉害得很呐。” 苏长莫一脸惊讶,抬头盯着无双,男子喉结又开始上下鼓动,少年心间疑惑顿时烟消云散,看来师兄吓得也不轻。 “要不不去了,如今咱们境界不高,以后境界高了再来和这些女子剑仙切磋,要不然万一命丧于此,那多不值。” 无双瞪了眼打了退堂鼓的苏长莫,“正因为他们境界高深,所以更要珍惜机会,你可知多少玄修都巴不得日日在此修行,更有甚者,还会以此处作为闭关之所,面对如此修心炼体的宝地,你我过儿不入,岂不是暴殄天物?修行路上,迎难而上,你不知道?” 苏长莫眉头紧皱,迟疑道:“那进去?” “全凭师弟决定,师兄冒着说不定要与人厮杀一番的结果说此话,只是一片好心,但是也不想强人所难。” 苏长莫心头一暖,沉声道:“好,那我们就进去与那些女子剑仙好好切磋一番。” “好。” 两人杀气凛凛刚刚迈步,就被已经盯着两人许久的老鸨伸手拦了下来。 苏长莫皱眉抬头,望向无双。 无双神色严肃,低声道:“神秘高人。” 苏长莫瞬间后退半步,作揖行礼道:“学生苏长莫,前来与诸位女子剑仙切磋一番。” 姿色尚可的老鸨一头雾水,在无双一顿挤眉弄眼之下,瞬间了然于胸,伸手扶起苏长莫,娇笑道:“小公子客气了,里边请,我一定让姑娘们和公子好好切磋一番。” 无双昂首挺胸,快速扫视楼内一周,沉声道:“如今哪位是花魁,不差钱。” 老鸨遥遥指了下远处牌匾,“当然是咱们那位被张大学究赐词的小贵人了,不过贵人年纪小,只能陪酒聊天,交流交流琴棋书画,暂时切磋是切磋不了了,估计还得等几年,客官要是乐意,可以直接住在这里,等那一亲芳泽日。” 锦绣华丽的牌匾上,鎏金大字行文流水“香钿宝珥。拂菱花如水。学妆皆道称时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彩衣长胜未起。纵乱云垂地。都城池苑夸桃李。问东风何似。不须回扇障清歌,唇一点、小於珠子。正是残英和月坠。寄此情千里” 无双神色如常,朗声道:“就她了。” 老鸨如风而去。 苏长莫拽着无双胳膊沉声问道:“还要花钱?也不知道多贵,要不算了?” 无双低头,双目含情,“为了小师弟的修行前程,值得,为此事花钱,天经地义。” 第七十一章 下手重了点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两人被带着一步步向二楼走去,苏长莫渐渐觉得心口发慌,小腹燥热,浑身乏力,这里的香气确实有些太浓,苏长莫很不习惯,此处的女子剑仙为何如此喜爱香粉,和夏姑娘倒是大不相同,还是夏姑娘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雅气息更好闻些,以后得和夏姑娘好好说说这事,潇湘馆女子剑仙修为或许极高,品味着实很差。 无双一路走得踉踉跄跄,喜笑颜开的和楼梯两旁的姑娘寒暄说笑,彼此看着都很开心,苏长莫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师兄,待人接物真是面面俱到,应该是见过不少大场面。 让苏长莫更为惊讶的是,此处的女子剑仙,性格都是各位豪爽,动不动就和无双两人勾肩搭背,很是亲昵,更甚者还会两三人一起半挂在无双身上,相互逗笑,似乎是多年好友,只是苏长莫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男女毕竟有别,还是说玄修女子不在乎这些?看来这事也得以后问问夏姑娘。 一楼多是些三五成群的酒客,上了二楼,进了雅间,苏长莫瞬间掉头就走,无双一把提在少年领子上拽了回了,一旁老鸨也被少年吓了一跳,无双微微一笑,以表歉意,老鸨连连摆手,以示无妨。 这样的公子哥,自己见得多了去了,多是些背景不俗的公子哥,年纪渐长,自以为偷偷摸摸,实际是在自己父母背后操纵之下,由着府里得力家仆带领,来此处解一解男女之惑,浅尝下床帏之乐,小雏鸟一个,一时害羞惊讶,不足为奇。 苏长莫被无双一把压在座位上,动弹不得,无双和老鸨低声言语几句便将雅间的众人挥手遣了出去,少年神色方才缓缓平静。 苏长莫出了一口长气,咬牙说道:“你为何要骗我来这种地方?” 苏长莫声音里怒火燎天,直接攥的发白,从看见雅间女子的第一眼,苏长莫就瞬间想起了老先生故事中的某些情节,雅间内一个个香肩半露,罗衫轻挂,身着寸缕,身段婀娜,姹紫嫣红的所谓“女子剑仙”,让苏长莫确信无疑,定是老先生嘴里的风月场所无疑,如何能够不恨。 无双听得少年嘴中的“这种地方”之际,若无其事的微微一笑,年纪也不小,这方面的悟性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现在才明白过来,委实有点晚了。 “什么叫这种地方,风月场所难道就只有风月之事?修行路上,太多的七情六欲动摇道心,这难道不是个修身养性的极佳场所?万事万物皆有两面,重要的是在你怎么看,你自己怎么做,你真以为在这些场所常驻苦修之人皆是蠢货?” 苏长莫缓缓转头,脖颈间骨骼噼啪作响,可见用力之大,惊讶之深,被苏长莫死死盯着的无双面色不改,给两人各倒一杯酒水,“看我作甚?道理是不是这个道理?你品,你细品。” 苏长莫又急又怒,脸色涨红,厉声道:“可是我才多大,这种地方那是大人才能来的,老先生说过,这就是个寻欢作乐的场所,哪有你说的那般神奇,即使有,依靠此处增长的这那修为,练出来的一丝道心,我宁可不要。” “哟,还是个驴脾气,没看出来小师弟火气倒是很大。” 无双伸手摸向苏长莫头顶,少年一脸怒气的扭头躲开。 “谁告诉你此处只是大人的寻欢作乐之所?俗,太俗,俗不可耐。” 无双一边饮酒,一边沉声开口,举手投足,十足一位说教夫子,“自古修行,最是凶险之处历练,得到的收获亦是最大,可是凶险二字难道只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当然不是,最为凶险的是人心算计,是七情六欲背后的人性抉择,是那些笑脸背后的阴诡暗箭,是繁华背后的破烂心肠,是床帏耳边风,是兄弟手里剑,这些个尔虞我诈,在外面那衣冠楚楚,车水马龙的光天化日之下看得见?只有在这大醉之下,无法之地,方才能瞥见些凤毛麟角啊,小师弟,师兄的良苦用心,今儿个可是真的被你摔烂踩碎,伤了个通透。” 苏长莫瞠目结舌,满脸的匪夷所思,两个眼珠子差点夺眶而出,无双眼中泪珠,含苞待放。 “真…真的假的?” 无双瞬间骑在凳子上,正对这苏长莫,满嘴酒气,“那是当然,事到如今你还不信师兄吗?若是师弟连今日这关都过不去,以后如何行走天下?再高的修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只一眼便坏了你道心,那多年修行岂不是白费?只有早日见识,常常面对,才能借此修心有成,真有那狐媚女子坏师弟道心之日,师弟才能坚守本心,也才有底气大喝一声,‘雕虫小技,也敢在大爷面前撒野,我苏长莫走南闯北什么没有见识过,尽管放马过来,试上一试’。” 苏长莫皱眉深思,情不自禁,微微点头,似乎真的很有道理。 “这次没骗我?” “堂堂师兄,如何能次次欺瞒小师弟,岂不是忒不要脸。” 苏长莫将信将疑,小声嘀咕:“刚刚什么女子剑仙,什么切磋,不就是骗我?” 无双只管饮酒,装聋作瞎,绝不搭话。 苏长莫一直没有举杯,不是因为此处特殊,有所介意,而是眼前酒水只是微微一闻,苏长莫便知道酿酒时用的材料不新鲜,后来又勾兑了些许山泉,不多,但是口味淡了不少,所以苏长莫不愿意喝这虚情假意的玩意儿,小镇酒客常念叨的一句话“喝酒喝得就是性情”,酿酒之人的性情,掌柜的性情,酒客的性情,缺一不可,少了一个,便成了买醉,买醉和喝酒大不相同。 无双凑近少年耳边,“要不把你拿的那壶酒取出来,你我师兄弟喝上那么一点?”无双当日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达歌给少年给的那只酒壶,虽不是什么对敌利器,但是个怡情至宝,若是自己没记错,那是天下少有的“酒囊”,形似葫芦但实际是九苍独有的一种灵石雕琢而成,这种灵石生来自带酒香,似是为酒而生,寻常酒水放入其中,时日久了便会愈加醇美,好酒放于其中更是不必多说,最主要的是,“酒囊”之中只要有酒,就会不断自己产酒,只要不是日日海饮鲸吞,便会饮之不竭,酒囊之内的储酒空间,也会根据材质和当初雕琢之人修为深浅大小各异,而苏长莫那只,可是称得上极大。 “水云间”的“十八仙”,无双很是喜欢。 苏长莫只是翻了白眼,便默不作声,那些酒水是日后见了唐英穆浩儒时才能喝的,现在想都别想,想到此处,苏长莫便有些沾沾自喜,自己果真料事如神,外乡酒水哪里有自己酿的好喝,今日一见,少年更加笃定,自己带的酒,得好好留着,以后更要多加留意自己这位师兄,毕竟家贼难防。 老鸨还没来,无双有些急躁,果然哪里的头牌架子都是极大。 苏长莫有些受不了这里浓郁的香气,捏了捏鼻子,有些不大乐意道:“那今日我们在此处到底要干嘛?” 无双低声道:“喝酒,赏舞,看热闹。” 苏长莫失望摇头,有些后悔今日和无双一起出门。 “来啦来啦,客官久等了不是,今儿委实是来的贵人们太多,个个都想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老婆子一时招呼不过来,管人见谅啊。” 一阵的波涛汹涌,楼层震颤,引着两人一路进来的“神秘高人”推门而入,边说边笑,苏长莫听着这刺耳声音,有些毛骨悚然。 无双大手一挥,掷出一锭银子,豪气万丈道:“为博美人一笑,烽火可戏诸侯,区区多等片刻,何足挂齿,嬷嬷见外了不是。” 老婆子连忙收起银子,含情脉脉望着无双,身后小手轻摆。 一位妙龄女子,莲步轻抬。 无双坐得笔直,眸中惊讶比着苏长莫一丝不少。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苏长莫盯着摇头晃脑的无双,疑惑道:“师兄说的是什么?” 无双尴尬一笑,“没事没事。”话音未落,便起身迎着眼前少女落座,甚是谦卑有礼,苏长莫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确实有点好看,只是比着夏姑娘难免逊色良多,少女对苏长莫一笑回之。 “敢问姑娘芳名?”老鸨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出去,房内只有苏长莫三人。 当得起一句“倾国倾城”的妙龄少女,皓齿轻启:“潇言蹊。”少女声音,无悲无喜,平静异常,倒是和两人进楼后遇到的诸多女子全然不同。 无双连忙倒酒,笑道:“好名字,当饮一大杯。” 无双酒壶还未放下,女子面无表情,一饮而尽。 无双苏长莫,皆是面色惊讶。 无双直视眼前眉眼低垂的少女,笑容值得玩味。这般性子,想来在此处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摆个臭脸,与我何干,我无双来此难道真为这一副皮囊? 三人皆不说话,气氛一时略显尴尬。苏长莫盯着无双欲言又止,似是成竹在胸般示意苏长莫望向门口处。 苏长莫凝神,门外一阵似有若无的争吵声隐隐传来,听其声音,是刚刚那位自称“佑春”的“神秘高人”和一男子在争吵不休。 苏长莫眉头紧皱,那道争吵声越来越近。 “老子没钱咋的?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不是,昨儿个上门就已经约好今日带着朋友前来,听听潇姑娘的琴音,晚来半柱香就成了别人的座上宾了?咋的,非得让我丢这个脸?” “赵大爷哟,谁敢让你难堪啊,这不是一位您今儿个不来了嘛,是我老婆子的错,您也体谅体谅成不,您是常客,都入了房哪有中途叫出来的理啊,这可是咱这儿的大忌啊,来着都是爷,我哪敢得罪呀。” “你不去我去,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打我的脸。” 苏长莫眼神询问,无双轻轻摇头,不动声色。 “哐……” 一声巨响,苏长莫眼前两扇门窗被位个子矮小,缩头缩脑的中年男子一脚直接踹了个细碎,苏长莫瞬间欲起身,被一股甚是柔和的力量轻轻按住。 “咋的,就你这狗屁道士不潇姑娘离开?” 无双仍是不缓不慢饮酒,一言不发,直视姓赵的猥琐男子。 男子望了眼潇言蹊,连连吞咽口水,妈的,今儿本打算几位朋友一起霸王硬上弓的,家里小妾非得一次又一次,倒是给别人抢了先。 瞧着无双神色如常,赵姓男子转头看着苏长莫,“咋的,你个狗崽子也想先大爷一步?” 紧紧追来的老鸨还未开口就被男子一巴掌甩在脸上,直接一路旋转砸出门去,撞在一位从门口经过的少年身上,才被一把扶住。这赵姓男子,显然是个习武之人。 男子无双苏长莫脸无惧色,无动于衷,反而难不定主意,转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几个魁梧大汉,高声喝道:“咋的,等着我动手,逗我把这两个狗东西臭嘴打烂,反正不说话,留着作甚。” 原本路过的少年路过门口之后,又后仰身子,朝着潇言蹊背影匆匆一眼,继而一步踏入房间,闲庭信步间,单手将数位大汉直接扔到楼下去。 头戴莲花冠,身背长剑的少年冲着无双打了个稽首,“路见不平,出手相助,道友不必谢。” 无双看都懒得看少年一眼,只是嘴角忍不住上扬,那背剑少年的目光,始终不离潇言蹊。 赵姓男子盯着转身看向自己的少年,挺着胸脯,高声道:“咋的,你打我一个试试,我可是……” “咋的?能咋的!” 少年干净利落,一只巴掌挥的行云流水。说话间便是“啪啪啪……”数十个巴掌落在男子嘴上,鲜血四溢。 男子目中怒火中烧,最终含糊不轻,:“大侠……有眼……不识泰山……告辞。” 话未说完便抬脚向外走去,苏长莫眼神明灭不断,倒对这位赵姓男子有些刮目相看,蛮不讲理,但是还算识时务。 谁知那男子走到门口处正巧遇见一位路过娇娘,一把拽到怀中,故意转过身来,正对着苏长莫,一只染血大手,伸进那女子领口,肆意拿捏,或抓或压,不断变换转动,那女子原本就高峰险峻的胸前,此时更是呼之欲出。 苏长莫瞬间脸红,只觉得男子无耻,赶紧低头,谁知那女子吃痛,连声求饶,啜泣不断,少年又闷然抬头,怒火中烧。 苏长莫以心声开口,“我辈剑仙,该出剑时出剑?” 无双一时心声道:“当然。” 苏长莫瞬间起身,低头朝着男子走去,相距一步之时,停步出拳,如此简单,有人从二楼直飞而下,当场七窍流血,胸腔塌陷。 无双手下清风阵阵,赵姓男子吐出一口鲜血,悠悠醒来。 苏长莫转身落座,面色有些许紧张,少年佯装镇定,心声道:“下手重了?” 无双又开始饮酒,苏长莫心湖间这位师兄笑声渐起,“有点。” 外面围观之人一杯喝退,雅间内掌声渐起,背剑少年朝着苏长莫笑道:“兄弟你也是这个?”少年轻轻抬手,捏着一个最普通的纳灵法决。 苏长莫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少年也不见外,自己落座苏长莫和潇言蹊身边,低声笑道:“兄弟,讨杯酒喝行不?” 无双轻轻点头,苏长莫微微一笑,那位“女子剑仙”潇言蹊,目光炯炯盯着苏长莫,眼神颇显的意味深长。 少年举杯笑道:“在下高一尺,谢兄弟赏酒。” 第七十二章 心有浅愁少年郎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神色漠然,没有举杯,高一尺便独自饮酒,倒也没瞧出少年有丝毫尴尬。 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玄修,还如此殷勤帮着自己解围,苏长莫始终觉得有些出乎意料,虽说不能先入为主,恶意揣测,但是这些外乡玄修的脾性,苏长莫在小镇还是领教过的,多加小心,亦不为过。 那赵姓男子之前的举动还惹得潇湘馆内众人围观,自从吐血而去之后,片刻之间楼内便再无一人望向此处,到底是纸醉金迷的繁华之所,再大的事在此也是过眼云烟,来去皆快,此处人人眼中垂涎的只有那刻温柔。 苏长莫所在雅间房门也被换了新的,前后不到一刻,雅间之内加上这位不速之客高一丈,如今只有四人。 无双要了酒菜,一个人浅斟慢酌,手中筷子上下翻飞,全然不顾三位少年少女的面面相觑。 潇言蹊始终若有若无的盯着苏长莫,高一丈则时不时瞥一眼身边少女,再转头看眼苏长莫,心中腹诽不已,这两人难道认识?还是个妾有情郎无意?难道自己这一趟寻花之旅又要无疾而终? 高一尺挪了挪身子,靠近了些苏长莫,这少女不搭理人,那就和她在乎的人聊聊,总能引起几分注意,再凭着自己的风采,定能让这少女过目不忘,那之后还不是水到渠成? “兄弟怎么称呼?” “苏长莫。” “苏兄弟师承何处呀?” 苏长莫眉峰微蹙,神色疑惑的望向这个名字甚是奇怪的少年。 高一尺微微愣神,继而举杯笑道:“是兄弟我疏忽了,哪能一开口就问这些忌讳事,冒犯在先,我赔罪一杯。” 山上玄修,宗门之间恩怨纠葛极深,轻易之间不会提及宗门师承或者修行根脚,即使避免给宗门招惹祸端,亦是防止被人针对算计,若非信得过,否则不会轻易提及,当然,凡事皆有例外,就是那些宗门本就是庞然大物的仙宗,或者大宗,门人弟子以宗门为荣,借着宗门势力横行世间,不会在乎这些。 苏长莫看着少年频频以各种理由敬酒,属实有些过意不去,举杯轻抿一口,微微示意。 也不知是眼前少年酒量不行,还是许久没和人说过话,在苏长莫回敬之后,高一尺瞬间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喋喋不休。 “苏兄弟你是不是和别人一样觉得我这名字特别好笑?” 苏长莫忍着心中好奇,勉强说道:“挺好。” “挺好个屁嘞,我这名字,可是被人从小笑话大,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个弟弟,他叫高一丈,生下来就是个和我作对的玩意儿。” 高一尺扯着苏长莫肩膀晃个不停。 “明人不说暗话,我高一尺对我那位生下我们两兄弟只起了个名字便生死不明的爹娘打心眼里佩服,高一尺高一丈,这名字天下还有谁能取得出来?” 苏长莫眼神晦暗不明,伸手扶了下似乎要坠下凳子的少年,苏长莫手搭到少年胳膊的瞬间,高一丈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无双难得开口道:“这名字确实不错,你爹是个妙人。” 高一尺摇头摆手,苦涩笑道:“道友说笑了不是,不过一个名字罢了,无需在乎,重点是我那弟弟,人如其名,事事与我作对,我两是从小争到大,想一巴掌拍死,又下不了狠手,我这心里啊,是左右为难。” 无双定下筷子,眉眼上挑:“怎么,听你这话,打得过你那弟弟?” “咳咳……”少年连忙擦掉嘴角酒水,尴尬笑道:“前辈慧眼,我那弟弟比我也就差那么一丢丢。” 苏长莫轻笑一声,轻轻摇头,这少年倒是有趣,第一次见个陌生人就恨不得将祖宗十八代全都细数一遍,真不知道是本性天真,还是没心没肺。 高一尺见苏长莫不信,有些着急,紧声道:“唉唉唉,苏兄弟别不信啊,我真的很厉害的,你莫以为我这金丹修为是玩笑话?” “我知道高兄弟修为高深,没有不信,高兄弟莫要介怀。” “不信我们可以切磋切磋的嘛,这玩意儿,还能作假不成。”高一尺犹不作罢,说话间伸手抓向苏长莫手腕,无双视若无睹,苏长莫避之不及被抓了个正着,奇怪的是高一尺一触即放,神色如常,哈哈笑道:“苏兄弟莫见怪,我我这人好开玩笑,刚刚所言,不必当真。” 苏长莫摇头苦笑,我何曾当真,又何曾在意过? 高一尺警惕转头环顾四周,苏长莫一脸狐疑,就这么大个一览无余的地方,有什么值得看个两三圈的。 “冒昧问一句,苏兄弟你是外地来的?还是这赤方国本地玄修?” 无双率先开口道:“南秀洲一路而来。” 高一丈连连拍着大腿,高声道:“我就说嘛,赤方国的玄修哪有这样的青年才俊,再者说灵墟洲那些天才种子可都是在上墟境养尊处优,哪里回来这种地方。” 苏长莫脸色通红,低头瞪了眼无双,这师兄,害人不浅。 似是察觉到措辞不当,高一尺嗨嗨一笑,连忙致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意思是……我……算了,我就自罚一杯,苏兄弟全当我刚刚放屁。” 苏长莫压下少年举杯之手,摇头道,“无妨。” 高一尺也不做作,接着说道:“你们也是为那苍桐镇而来?” 苏长莫迟疑道:“嗯。” “来晚了不是,现在啥都赶不上喽,我再次已经守了四个月了,起先是有一道阵法屏障,只有手持赤方国禁令的人才能进去,前些日子阵法消失,好多人一拥而入,准备看能不能撞上点残羹剩饭,谁知被一神秘高人,一袖子扒了个干干净净,全都赤条条的扔到上墟境山下,估摸着是上墟境看不惯这些人在灵墟洲地界上鬼鬼祟祟。” “据说那小镇少年都已被各大仙宗选走,是仙宗,可不是大宗,想想都让人艳羡不已。” 苏长莫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镇外之事,心中同样惊讶不已,看来小镇中的自己,还是当局者迷,将此事看的太小了。 “无妨,本就是来见见世面,错过便错过了。” 潇言蹊瞥了眼苏长莫神色,又瞬间低头。 高一丈邪魅一笑,凑近苏长莫耳边,低声道:“非也非也,谁让苏兄弟命好,遇的到我,我有内部消息,想不想听。” 苏长莫面色尴尬,不知如何作答,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一时间太多了些。 无双放下酒杯好奇道:“说来一听。” “虽然苍桐镇被各大仙宗扫荡一空,但是这赤方国的九珠真崖,有另一桩大机缘,我对苏兄弟也不遮遮掩掩,实话实说,此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凭我一人之力,怕是收获甚小,但是凭我二人之力,那可就说不准了,苏兄弟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试一试。” 无双咧嘴道:“唠叨半天,也不说是个什么机缘,就想空手套白狼?” 高一尺喝了杯酒,沉声道:“九珠真崖以盛产玄珠闻名天下,镇宗之宝,立宗之本便是那九颗天珠,这次据说又发现一处玄珠矿脉,只是有些古怪,只有少年少女能进入其中,九珠真崖自己本宗弟子不够,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将会挑选一批年轻玄修入内开采,据说报酬便是自己所采玄珠可拿走其中任意三颗,至于品阶好坏,全凭个人机缘。” 苏长莫一头雾水,倒是无双隐隐有些郑重其事,“这九珠真崖的玄珠确实天下闻名,不论是炼器还是炼药,皆有大用,常年佩戴更能修身养心之妙用,是天下玄修求之不得的至宝。只是这九珠真崖宗门势力介于仙之下大宗之上,真能舍得下忍痛割爱?” 高一尺微微诧异,似是没想到能知道这些,“此次这玄珠矿脉发现的很是突然,而且地处九珠真崖和神隐宗交界处,所以开采权归两家共有,所以倒不至于担心他们会耍赖不是。” 无双轻轻点头,两家实力相当的宗门相互制衡,确实可以更安稳些。 无双举杯却不饮,转头望着这位说了良久的背剑少年,“你是何时决定拉我两入伙的?” 高一尺瞬间神色紧绷,背后长剑剑气呼之欲出。 “高一尺,高一丈,近年来东岳洲最为出彩的两位天才玄修,无人知其师承,无人知其功法来历,只知两人本为兄弟却向来不合,多次针锋相对,大打出手,颇有不死不休之势,高一尺为兄,修道门剑术,兼具雷法之术,高一丈为弟,修魔门刀术,曾与中灵洲封魔楼萧安交手三次,皆是平手,刀术霸道但为人寡言。我,说的可对。” 高一尺瞬间起身,拱手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冲撞,还请前辈勿怪。” 本以为是个修行一般的道门中人,不曾想应该是位故意遮掩气机的高人前辈,天下人都只自己修道门剑术,但除了自己师傅,无人知晓自己兼修雷法,眼前之人显然不是熟人,那就只能是一眼看透了自己,这等修为,对自己还不是弹指之间便可魂飞魄散。 无双笑道:“你倒是个实诚孩子,从始至终,皆无虚言,亦无阴诡算计,真的只是一心想试试九珠真崖那桩机缘。” 少年一言不发,心神俱寒,幸亏自己瞧着这苏长莫顺眼,加上那一拳看着确实有几分实力,能给自己搭把手,从而没使什么坏心思,要不然自己此刻怕已是有死无生,高一尺后悔不已,行走天下这么多年,今儿在这烟柳之地稍稍心神松懈便着了道,真是美人误我不浅。 “坐。” 少年迟疑落座,气息仍显浮动。 “我这人最恨别人打机锋,所以不爱绕来绕去,你和我这师弟,可以试着交个朋友,至于那机缘,你们尽力而为,莫要强求。” 高一尺一脸惊讶,缓缓转头望向苏长莫。 苏长莫对无双这句话也不求甚解,但是依旧硬着头皮微微点头,“师兄说的算数。”苏长莫心李对无双仅有的一点信任,都是因为已故“老先生”。 高一尺谢过了无双,又是一身轻松,只是少年恍然大悟般转头盯着潇言蹊,疑惑道:“我们如此正大光明说这些秘事,万一被这小美人传将出去咋办?” “就你这点破事,我都听过不下数十人说起,我有必要张扬?” 高一尺被呛得一言不发,瞧着挺好看个姑娘,脾气倒是不小,幸好刚刚忙着和苏长莫等人说话,没有太过表现得风流倜傥,不然又是一桩孽缘。 “咯吱……” 雅间房门被刚刚那位老鸨推开,跟在身后的还有数十位俊俏女子,苏长莫瞬间双目紧闭,脸色涨红,潇言蹊嘴角微动。 “还不走?你到底要干嘛?” 无双看着苏长莫悠悠说道:“你们好好看看这些姑娘们的绝美舞姿,不可闭眼,不可躲闪,得是双目直视,方可修心有效,不然真是白白浪费银子,至于我,当然有事要办。” 言罢,无双和潇言蹊两人似是心有灵犀,齐齐起身向着雅间内的一处暗门走去,暗门之内只有一床一桌,甚是狭窄。 苏长莫察觉到潇言蹊同样起身,睁眼怒道:“干嘛?” 无双笑道:“干。” 苏长莫皱眉不解,高一尺笑得前俯后仰,果然不出所料,是个可爱小雏儿。 “我问你要去干嘛?”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记得,双目直视,方可修心。” 老鸨没有多作言语,叮嘱完身边的数十个玲珑身段便出了雅间。 苏长莫双目紧闭,无论高一尺如何逗弄都不开眼,万般无奈,少年只能连连敬酒,只是苏长莫依旧不喝一口。 高一尺眸光微动,低声叹气道:“看来我真是个讨人嫌的家伙,不仅父母不要,兄弟不睦,如今连给人敬杯酒都无人看得起。” 苏长莫虽是双眼紧闭,但是突然举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高一尺瞬间喜笑颜开,嘟嘴吹着小曲,安安心心看着眼前女子,缓缓随歌而舞,罗衫渐褪。 刚刚放在酒里的东西,元婴之下,无法察觉更无能为力,一滴入肚,大醉七日。 琴瑟和鸣,伊人呢喃,薄唇小嘴间,似是床帏勾魂音,玉足翩跹,波涛涌动,薄纱下肌肤可见,由皓雪渐转微红,满屋内,尽是摄魄之姿,眼前人衣衫层层渐褪,女子手指捻拨挑点,皆如惊雷,炸裂少年心湖间。 有青衫少年,一杯即醉,手捧酒壶,踉踉跄跄,双目如炬,语出惊人,“此等艳俗风情,怎及夏姑娘万分之一。” 终究是,心有浅愁少年郎。 第七十三章 只是买卖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醒来时已是七日之后,少年起先只觉得浑浑噩噩,头痛欲裂,呆坐床边想缓缓神再寻口吃屎,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饥肠辘辘,口干舌燥,片刻之后,苏长莫脸色通红,“噗通”一声瘫倒床上,双眼死死盯着屋顶,满脸生不如死,羞愧难当,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少年心湖间,白衣小人背靠青石,高翘二郎腿,小嘴哼曲,怀抱一块极薄白玉,提笔作画,勾勾点点,欣喜异常。无双适时推门而入,悠然自得的作画小人瞬间停笔,冲着无双高高竖起拇指,高声喝道:“吴双兄真乃吾此生挚友。” 一步踏进房内的无双本想逗弄逗弄这位小师弟,却在瞬间浓眉紧皱,心生感应,转头盯着苏长莫心口处,一脸狐疑。 苏长莫心湖澄澈,一无所有,无双疑惑更深,刚刚那隐约声音,又是来自何处,难道是自己听错? “出去。”苏长莫声音又怒又羞,虽是想要极力赶人,但是有些底气不足。 无双落座,满不在乎道:“让我出去作甚,师兄可是日日来此守着你,没得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我想静静。”苏长莫翻身,背对着无双,声音幽怨,似是失格的深闺女子。 “只是见了见这世间之人的‘真面目’,用得着如此?堂堂七尺男儿,咋个这般心性浅薄,那以后如何干惊天动地的大事。” 五人提及还罢,被无双这么一说,苏长莫更觉得羞愤难当,自己以后咋个做人,难道真的成了个小小年纪,不学无术的的登徒浪子?那夏姑娘果然有先见之明? 赤子之心少年郎,对贞操一事之重视,比着闺阁女子也不遑多让。 苏长莫对无双这些冠冕堂皇之言充耳不闻,全当他在放屁,只是少年心中仍有疑惑未解,“是你故意使得手段?” 无双将坐上壶中酒倒入杯中,又将杯中酒倒入壶中,不断往复,“我是使了点手段带你进了潇湘阁,可师兄是一片好意,想让你借此修心有成,顺带见见世面,倘若你真无心于此,我断不会使如此下作手段,为兄冤枉。” 苏长莫瞬间起身,由羞转怒,转而盯着无双,“那少年有人指使,故意害我?” 自己酒量,断不会一杯就醉,定是有人使了下作手段,而当日在场之人只有四人,若不是这位不着调的师兄,那就只能是那女子潇言蹊或那背剑少年高一尺,两人之中有此手段者,就只有高一尺,说他是玩笑,苏长莫不大相信,这玩笑开的有点大,那就只能高一尺从一开始便是有备而来,早有预谋,可是为的又是什么?故意毁自己清誉?可是两人明明无冤无仇。 无双盯着思绪万千的苏长莫,忍俊不禁,之前瞧着脑子挺傻,这会儿怎么又如此心思机敏,看来这烟柳之地果然是修心良处,一步踏入,管你多高修为,先得在蠢之一字的境界上,连破三境有余。 “此时纯属意外,那少年本就是与你开个玩笑,无甚算计,他本以为你会察觉,没想到你豪气万丈,一饮而尽,那时他已然拦你不住,之后你也并无出格之举,只是看了点平常歌姬舞蹈罢了,倒是师弟你真是道心坚定,前途无限,据说当时对那些精妙舞姿鄙夷不屑?,嗤之以鼻,更将那些舞姬骂的体无完肤,当真是风采绝伦。” 苏长莫支支吾吾,愣是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中怒火,似是要将无双焚个灰飞烟灭。 有赞赏,有吹捧,你再大的气能发的出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我还是你师兄,你明知我是调侃,能奈我何?至于为那少年多说一句,巧妙开脱,当然是苏长莫昏睡这几日那少年所请饭菜酒水,所送金银财宝,又好又多,自己不得不如此啊,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人之常情。 苏长莫自是不知道无双心中所想,只觉得自己憋屈的慌,那高一尺也过分得很,两人很熟?为何如此坑害自己?不过今日之后,两人会真的很熟。 无双放下倒来倒去的酒杯,沉声道:“好了,这些都是小事,如今有更要紧的事。” 苏长莫心不在焉,脑子里仍是那些不堪画面,是不是还会出现夏姑娘一张意味深长的笑脸,虽是不解为何老是想起夏姑娘,但这不能阻止,床边少年,冷战连连。 “什么事?” “你的身世。” 苏长莫抬头,难得脸色稍微恢复正常,“我的身世怎么了?” “因为你苍桐镇的事,你已被数个仙宗盯上,那些宗门子弟,更是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你要做两件事,意第一便是要佯装你并无修道成仙的想法,反而更乐意在人间行走江湖,让他们慢慢对你放下戒心,为你成长赢取时间,二是,你的身世得重新来过,你不再是苍桐镇苏长莫,而是灵墟洲南宫家二小姐的私生子,至于姓名,倒是不用改。” 苏长莫低头不语,沉默良久,无双轻声道:“我知道让你接受这些很难,但是不如此折腾,以后麻烦会更多,大乱将起,人心难测,我和大哥也有力所不能及之时,无法时时护佑在侧,还望小师弟谅解。” 苏长莫起身作揖道:“师兄言重了,反正都是假的,无妨。” 无双微微点头,这决定对苏长莫而言,接受起来并非易事。 “过些日子南宫家会来人,算是来确认真假,到时你什么也不用管,一切据实说,至于其他,早已有人打理妥当。” “好。” 苏长莫虽不理解为何非要如此,但也明白,此事定是达叔做主,那便听着就是。 少年思忖良久,迟疑道:“那二小姐……” 无双笑道:“这你无需担心,那二小姐其实与你娘算是旧识,是个性子温顺之人,只是有些往事,你现在不便知晓。” 苏长莫没再言语,只是少年眉头皱的更深,南宫家和爹娘有关系?难道达叔说的那些往事,有几分可信? 无双饮酒道:“南宫家是灵墟洲第一大世家,虽是一个家族,但等同于一座宗门,实力庞大,派系也多,当然,这些你不必在意,你不会进入南宫家久留,大哥做这笔交易的目的,也只是为你要一个南宫家之子的名号,以后行事方便些,至于日后,还说不定是谁庇护谁。” 苏长莫沉默点头。 达歌不在客栈内,说是有事外出,说是找位好友,具体情况无双也不知晓,苏长莫打心底里有些佩服,大叔好友真是遍布天下,偏居一隅的苍桐镇有,这富庶辽阔的广平郡也有。 高一尺据说事后觉得心虚,日日前来看苏长莫有无苏醒,为了赔罪,更是在对面客栈入住,说是不至于让苏长莫“寻仇”之时找不着人,少年对这些话将信将疑,但又想不出来无双会说假话的理由。 之后无双说了件关于潇湘馆的小事,苏长莫不大乐意听,但是无双坚持说是对日后在灵墟洲行事互有大用,少年只能压下想杀人的心思,安静听着。 潇言蹊虽然不满十六,但是成名已久,而且这姑娘名气可不仅仅是在广平郡这小小池塘,而是闻名灵墟洲,慕名而来者更是不计其数,这名子虽年岁较小,不行男女之事,但琴艺极佳,深得赤方国皇帝喜爱,坊间传闻,那位敢不屑上墟境的一国之主,曾数次只身一人悄然来访,只为一闻伊人琴音,为此,前些年更是有人在赤方国内专门挑选绝色女子,来到潇湘馆拜师潇言蹊,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在天子榻上。 苏长莫语言以对,这与我何干? 无双对苏长莫漠不关心的态度也无可奈何,只能期望少年记在心间,以后悟出来其中门道,自有大用。 “这潇湘馆内,潇言蹊堪称无所不知,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皆为博美人一笑而来,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长莫依旧呆头呆脑。 “你就不好奇那么个孱弱女子,如何能在这等险恶之地,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还是师弟你以为去那潇湘馆的都是圣人君子?不忍对个少女下手?” 苏长莫疑惑道:“我如何知晓?” 无双频频叹气,神色萎靡,对这么个榆木脑袋说这些事,真是耗人心神,“那潇言蹊,真是位女子玄修。” 苏长莫无动于衷。 “女子玄修!气海境女子玄修。”无双又气又急,声音渐高。 苏长莫心中亦是惊讶万分,但是佯装镇定,悠悠回道:“哦?” 无双盯着苏长莫良久,瞬间了然于心,尴尬一笑,今儿倒是被这小师弟故意拿捏了一通。 “你小子,学着使坏倒是学的极快。” 苏长莫笑道:“还是师兄教得好。” 无双正色道,“接下来这件事,全凭你心意做主,你仔细听好,你若不愿意,我便再也不提。” “好。” “那潇言蹊身后有一个遍布灵墟洲的谍报组织,深藏于地下,势力不可小觑,能有他们相助便等于在乱世之中多了一双眼睛,而他似乎……看得上你。有意与你商议此事,当然,只是买卖,并无其他” 苏长莫满心疑惑,自己未曾和那女子说过一句话,什么叫“看得上我”,虽是惊讶,但轻重缓急苏长莫拎得清,“此事若成,是不是可以让你和达叔轻松许多。” 无双微微一笑,坦然道:“确实。” 苏长莫神色思索,低声道:“那就聊一聊?” 无双故意装了个没听见苏长莫言语中的疑惑,大袖一挥,两人瞬间出现在潇湘馆一处女子闺房,淡雅别致,甚是清新。 潇言蹊在桌前独自饮酒,眼帘微抬,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二人,似是毫不惊讶。 少女盯着苏长莫,轻声道:“你来自苍桐镇?” 第七十四章 我看上你了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对眼前少女有些异样的感觉,虽谈不上反感但也喜欢不起来。 少女看似询问实则更像直接道明苏长莫来历跟脚,斩钉截铁的语气没给苏长莫一点回旋余地,少年只得说是。 只是苏长莫也并未太过惊讶,此时想来,那日无双和少女一同离开,应该是早有预谋,只是苏长莫想不通为何当时避开自己,如今又对自己明说,还要自己对此事做最后决断。 “什么境界?” 潇言蹊单刀直入,毫无废话,每一句都直指苏长莫身世底细,修行跟脚。 苏长莫微微皱眉,转头望着无双,也不知无双看没看见少年的意思,只是稀里糊涂,饮酒点头。 “算是气海境。” 大叔所授功法与寻常修行之法大不相同,所以寻常境界的划分于自己而言便显得不大适用,自己到底算个什么境界的玄修,苏长莫也一概不知,这“气海境”也是当日雪夜离开小镇之时,大叔所说,少年只是照本宣科。 潇言蹊神色微变,只是瞬间恢复如常,苏长莫对此毫无察觉。 小镇少年在数月之前皆是地地道道的凡夫俗子,别说修行根基,就是连玄修这回事都不曾听说,广平郡虽然离着苍桐镇不远,但有些事若是有人不想出现在俗世之中,那便是隔墙而住,也是一概不能知,虽然其他那些被各大宗门选择的孩子自己未曾见到,但是不到三月时光,便可修至气海境,这份天资,至少在赤方国算得上独占魁首。要知道自己这气海境,可是足足四年的时间才攀升至此。 “来此的目的你已知晓?” 苏长莫微微摇头,迟疑道:“只知大概,烦请姑娘细说一遍。” 苏长莫对无双的惊讶之色视若无睹,依旧盯着眼前少女,目不转睛,少年委实是被这师兄坑怕了,万一这其中还有没细说的隐晦之处,一旦盲目答应,日后难免牵连大叔,谁知道这无双有没有私心。 潇言蹊疑惑望向无双,不用开口,瞧着这位年轻道人的神色,便已猜出个大概,定是师兄弟不合,以致互相猜忌,细细想来,也是情理之中,能带着如此年幼的师弟来这寻花问柳之地,明明是和自己做着光明正大的生意,却一定要搞得似是两人苟且,着实有些下作,更让少女觉得难以置信的是,这瞧着道貌岸然的师兄,居然在门缝偷看自己师弟出丑,任由那背剑少年下药,自己作壁上观,这样的人,确实让人极难信服。 潇言蹊难得神情舒缓,微微笑道:“苏公子知道的事,我都知道,苏公子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之所以如此冒昧叨扰公子,皆因值此乱世,小女子只求自保,小女子身后有遍布天下的一处谍报机密组织,日后可助公子一臂之力,而我则需公子在适当时机,帮小女子一件人之常情的小事。” 苏长莫不经意间双手拢袖,疑惑道:“你如何知道我日后一定要做某事,你又如何确定一定能帮到我?我又要在何时,帮你做何事?” 无双瞬间目光呆滞,缓缓放下酒杯,看着身旁和片刻之前迥然不同的小师弟,震惊不已,何时,变得如此聪慧犀利。 潇言蹊胸有成竹,不急不缓道:“你们的命,早就注定的,你逃不掉,你们就是为这乱世而生,不论是救世还是灭世,天下风云随你们而动,这是必然,那些被选走的少年我没有机会接触,即使有,还牵扯到那些不可一世的仙宗大派,不仅耗费心神,甚者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这生意,不好做,而你不仅活着出了小镇,还与任何宗门无染,即使我知道你背后亦有高人,但是和你做生意还是相对更稳妥些,所以也才有今日之谈。” 少女说的有理有据,但苏长莫知道,断不会如此简单。 “为何是我?” 少年神色严肃,声音隐隐拔高几分,依旧看着神色悠闲的少女。 潇言蹊缓缓抬头,身体微微前倾,重新审视眼前少年,倒是比自己想的更聪慧了些。 少女轻捋鬓角青丝,悠悠道:“苏公子那日对高一尺甚是冷漠,唯独高一尺谈及父母之时,你第一次出手扶他,那一刻,小女子便知公子是个有情之人,有情之人想来不会负我。” 苏长莫向后仰了仰身子,避开少女如兰鼻息。 潇言蹊刚刚这短短一句话,对苏长莫而言,更加可信。 “潇姑娘日后要我做何事以报?” 潇言蹊举起桌上酒杯,笑的意味深长,“日后之事,日后再说,这笔买卖,我先付账,放心,断不会让苏公子陷于不仁不义之地,我潇湘馆所求不过是一处安身立命之所罢了,若是到时苏公子觉得小女子所求之事不值得公子相帮,不出手便是,或者直接可以让你这位师兄一巴掌拍死我就行,想来我这潇湘馆内也无人能救下我。” 苏长莫仍欲开口询问,无双拉着少年手腕,笑道:“大哥说了,可信。” 苏长莫微微愣神,继而低声道:“那好,此事可行。” “苏公子当真是个爽快人。” 苏长莫对少女调侃浑然不知,煞有其事,轻轻点头。 潇言蹊自袖间掏出一块血红玉簪,难得一见不是女子花团锦簇的雕刻模样,而是两片竹叶端坐簪首处,甚是清新。 “有此玉簪,可调动天下各处潇湘馆之人,有命,必达。” 苏长莫没有伸手,转头盯着无双频使眼色。 两人无声对峙良久,无双无奈,伸手接了过来,狠狠瞪了眼苏长莫。 “此事已成,那小女子预祝苏公子早登仙人境。” 苏长莫抱拳道:“承姑娘吉言。” 少年话音未落,无双急声道:“不好。” 苏长莫还未回神,少年身后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位穿着划归,甚是威严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悠悠望来。 为何自己每次来此都有人无端踹门,难道自己和此处天生相克? 不待门外之人开口,无双起身哈哈大笑,“瞧瞧,瞧瞧,咱们南宫大人依旧是英俊非凡啊。” 中年男子一把推开笑脸相迎的无双,剑眉微皱,一言不发,盯着仍坐在椅子上的苏长莫。 无双面色愁苦,在男子背后龇牙咧嘴,怎么来得是这位火药桶,而且来的如此之快。 苏长莫疑惑起身,轻声道:“先生有事?” “先生?”男子声音高高在上,威严冰冷。 苏长莫更是一头雾水,稍稍侧头望着男子身后的无双,无双直接转过身去,少年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我是你舅舅。” 苏长莫缓缓抬头直视男子目光,心中瞬间明了,想来这位便是南宫家的来人了,只是苏长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该叫声“舅舅”? 男子依旧神色冷峻,俯视眼前不及肩高的苏长莫,沉声道:“小小年纪,为何来此?” 苏长莫瞠目结舌,一时脸色羞红,迟疑回道:“今日来此,有事相商。” “何事?”苏长莫一时语塞,默不作声。 无双拉着男子衣袖,笑道:“不过是跟我来此谈事罢了,何至大动肝火。”无双言语风轻云淡,但是神色仍旧稍显拘谨,灵墟洲南宫家,家风最正,而此人,南宫家最为难缠。 男子甩开无双,转头望着苏长莫身后少女,厉声道:“你说。” 潇言蹊缓缓起身,全然不顾无双在男子身后张牙舞爪,暗自示意,轻声道:“苏公子前些日子来此地听过小女子弹琴,甚是满意,今日便求着他这位师兄带其再来此处,说是只为和小女子说几句话,这不,我三人在此已呆了数个时辰,小女子虽甚是乏累,但无奈苏公子出手阔绰,小女子也不便推脱。” “他并非初次前来?” “今日是第二次,说来也巧,上次苏公子来,也有人寻衅滋事,踹坏了房门,苏公子还特意为小女子出手,打抱不平。” 无双神色呆滞,满脸的匪夷所思,苏长莫盯着巧笑嫣然的潇言蹊,觉得自己像是听书,少年双眸怒睁,似欲夺眶而出。 “狐媚东西。”男子冷哼一声,转头望向苏长莫,“如此说来,今日你要打舅舅?” 苏长莫已经心神俱崩,毫无反应。潇言蹊笑的甚欢。 男子转身,朝外走去,沉声道:“今日回去,抄家训百遍。” 无双紧随其后,奸笑道:“多年不见,还是这么暴……雷厉风行。” “你不是死了,怎么还活着。” 无双骄傲道:“生生死死,与我而言还不是小事一桩?不过你为何不试试真假,便直接认了下来?” 南宫家家训,不是谁想抄便能抄。 “眉眼太像,用不着。” 无双一言不发,两人渐渐消失在门口处。 苏长莫对这男子举动并无在意,毕竟是假,只是来的有些提前,些许突兀罢了,但是对这信口雌黄的少女,苏长莫怒火中烧。 “潇姑娘为何如何坏我……” 潇言蹊盯着支支吾吾的少年,轻笑道:“坏你什么?坏你名声?” 苏长莫闭口不言,这女子,太过能说会道,自己张口便是吃亏,只是少年心中,更是郁愤难平。 “你以为我说了你那位舅舅便能信?我越是乱说,他越会信你,这都不懂?而且我瞧他可是没半点训斥之意,反而倒是有几分着急见你,苏公子不给我讲讲?” 苏长莫气急转身,向门外走去。 潇言蹊突然高声道:“苏公子,记得你我约定,小女子我看上你了。” 苏长莫亦是高声道:“我定当谨记,我也知道潇姑娘看得上我,可是日后万不可如此行事,胡言乱语,难免惹人非议。” 苏长莫转身而去,一道黑烟自屏风后拖曳而出,凝为人形,在少女朱唇开合间又突然消失。南宫家家主出现在此,倒是有趣。 潇言蹊抿酒浅笑,这少年,是真傻。 -------- PS:最近书荒,问起身边的大佬可有书推荐,大佬们就给我推荐了两本书,一本禽兽之恋,呃....不对,是《秦律师和简兽医》,一本是《毒舌战神追妻记》,前者可以学学怎么泡妞,后者可以学学谈恋爱的时候怎么避雷,嗯,完美! 还有个小兄弟的《洛剑血衣侯》作者:流月陵, 你们要是想奔现谈对象也是可以的,我可以牵线搭桥,划重点,人很帅。 第七十五章 作画人间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虽不乐意,但苦于暂时无法御剑,只得一路冲破各色女子的胭脂香气,埋头闯出潇湘馆,门口行人商贩,皆好奇张望,目光审视,谁家公子,年纪这般小便来此地,且该是在此逗留一宿,方才合衣而出,瞧那羞涩模样,想来是第一次颠-鸾-倒-凤,众人惋惜之余又有几分艳羡,苏长莫硬着头皮,快速远去。 那女子潇言蹊,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至于今日所谈之事,既然大叔已然默许,苏长莫觉得应该无什大碍,能让大叔轻松点,哪怕只是一点,苏长莫亦觉得值得,只是此事来的有些突兀,苏长莫对其中有些关键之处,仍想的不大透彻,落地广平郡是偶然还是大叔的未雨绸缪,与那女子相遇显然不是偶然,但究竟是无双还是那女子主动谈及合作之事,苏长莫猜不透。 一步步看似偶然,却又像按部就班,苏长莫徒然有丝无力之感,但细细想来,自从小镇见到大叔开始,又有哪件事合乎常理,苏长莫虽不清楚众人需要自己日后到底去做何事,但隐隐觉得自己这身皮囊,似乎真有一点斤两。 一条横贯东西两市的长街显得拥挤异常,苏长莫特意走的慢了点,顺便看看左右商铺,有没有好点的文房四宝,争取能买到点稀罕之属,日后到了东岳国好送给穆浩儒,也不知道日日呆在打铁声中的少年,能不能安心读书。 再有便是找个最大的裁缝铺子,买点上好的针线绵帛,等过些时日见了司深,送给他解解闷,这便又是一个只有苏长莫知道的小秘密。 司深家有个极小的布匹铺子,司深娘亲顺带给人缝补衣裳,年头久了,便落下眼疾,每日天色一暗,便目不能视。 司深打小因为眼睛缘故也不去学堂,只隔三差五去穆浩儒家由穆叔叔私下里给教学授义,所以司深白天便一直娘亲身边,也是少年心灵手巧,一来二去便学会了这些针线功夫,起先只为帮自己娘亲,后来少年自己便喜欢上了这些锦绣女工,成了个无聊解闷的法子,只是世俗偏见往往伤人无形,即使徐京墨等人和司深关系亦是极好,司深也从未提及,此事只有苏长莫一人知晓,司深贴身香囊之中,针线常在。 苏长莫前后转了数家铺子,虽不知物件真假好劣,单 听掌柜的介绍,自己倒真有几件中意之物,但也没急着掏钱,苏长莫将店铺物件名字一一记在心中,想着改日定得带着无双一同前来,给掌掌眼,若真是好东西,到时便一并拿下。 苏长莫心满意足,从西市最大的“墨斋”阔步而出,那日穆浩儒司深走的太过匆忙,如今终于可以找补一二。 书斋右手边,一落魄书生,支架作画,一身雪白衣衫,已被飞溅墨汁泅染的极不像话,书生脚下丈许,皆是画就的人物山水,栩栩如生,颇有几分以假乱真之神韵,画摊之前,围观之人极多,掏钱买画之人却寥寥无几,唯一不情不愿舍了几两银子的大多是些年事已高,带着孙子游玩所至,耐不住孩子吵闹,求一份子孙小像。 自古以来,市井小道上的风雅之流,无论卖字卖画,或是说书讲学,大多数人只当凑个热闹,真正品鉴者甚少,在这世俗街巷,再高雅的事物皆显得又俗又假,门可罗雀,但若是这些人有点本钱,寻个高门深厅恢弘气派的商铺,原原本本搬将进去,不仅那些个笔墨字画,故事学问能翻个百倍身价,门庭若市,更是能扬名立望,立足一方。 苏长莫挪步站在男子摊前角落处,盯着地上画作一幅幅细细详观,自己读书少,笔墨功夫更是难登大雅之堂,有此机会,苏长莫自是不想放过。 数年前老先生也做过一幅画,是副“深山雪松”图,是一日酒后所作,当时就被路过小镇,在酒楼歇脚的商客花了二十两白银买走,据说那位商客转手就以千两银子卖出,苏长莫自是不知真假,因为此话是老先生自己所说,但苏长莫记得老先生最后一句失望叹气的言语,说的极为认真严肃,“其实那副画怎么也能卖个几万两”。 唐英几人是打死不信,苏长莫倒有些将信将疑,“万般学问,若有其一,于人有悟,便属无价”。 看得越多,苏长莫对这作画书生越是佩服,轻重相宜,急缓有序,厚重之处,气势磅礴,让人气息凝滞,仿若身如蚍蜉,轻勾点画处,洒脱缥缈,极尽写意,似将人心中郁气,一笔做剑,划开心湖堤坝,倾泻而出,畅快非凡,瞬间将人心神拔高,与天齐平,高踩云上,纵观天下河山。 苏长莫额头有些许汗珠,气息浮动,少年起身,抬眼望向高天,特意缓一缓心神,方能静心接着再看,这地上每幅画作,似是活了过来,时时都想将自己扯进画中去,当真神奇。 作画书生停下笔来,拎起身旁书案上一碧玉酒壶,脚步稍显虚浮,左摇右晃向着苏长莫走来。 “看得懂?” 苏长莫作揖行礼,轻声道:“学生苏长莫,见过先生。看不大懂,只是觉得甚是好看,一时有些忘形,先生莫怪。” 男子眉峰上挑,似是微感惊讶,嗤笑道:“如今世道,哪里来的先生学生,我不过一个落魄作画之人罢了,当不起一句先生。” 苏长莫闭口不言,别人自谦,少年属实不知如何应对,自己本就不是能说会道,可别多嘴,惹得别人以为自己是奉承之言。 拎酒男子似是瞧出来苏长莫左右为难,朗声道:“你叫苏长莫?” 少年轻轻点头。 “我叫道玄子。” 苏长莫微感惊讶,这名字,听着倒是和无双很像,却不似是读书人。 “你这画如何卖?” 两人数步之外,一位中年男子沉声开口。 苏长莫顺势望去,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是那日在玉石摊前扶起无双之人,男子在苏长莫转头之时显然同样认出了少年,只是两人皆未多言,更未寒暄,萍水相逢,不至于此。 “三十两一副。”作画男子转头看了眼那出声之人便回头和苏长莫一同盯着地上的一副龙凤图。 “我全要了。” “一人一副,概不多卖。” 苏长莫转头,看了眼身旁含笑饮酒的男子,疑惑不解,这世间街头卖画之人还有如此规矩? 男子看了眼苏长莫,抬起酒杯往苏长莫面前推了推,苏长莫轻轻摇头,忍不住微微一笑,男子也不强求,又兀自饮酒。 那买画之人早已经拂袖而去,临走之际又深深望了眼苏长莫。“喜欢哪一副,送你。”道玄子蹲在地上,幽幽开口。 苏长莫笑道:“先生说笑了,无功不受禄,再说一幅画,学生买得起。”这些年酒楼帮工,自己攒下的银钱数目不算少,至少在苏长莫自己看来还算可观。 “有功受禄,理当如此,随心选便是,都是些寻常笔墨,无甚珍贵。” 苏长莫尴尬笑道:“先生说笑了不是,学生在此处逗留许久,本就叨扰先生,何来有功之说。” 道玄子起身,转头盯着苏长莫,沉声道:“刚刚那人,有些怕你,不然想来要给我这儿惹出不少麻烦,此事即算有功。” 苏长莫将信将疑,不过仍是一口回绝,即使要,也得自己掏钱买。 道玄子不再强求,两人各退一步,二十两一副,就此成交。 苏长莫选了那副龙凤图,道玄子二话不说,收画塞到苏长莫手中,似是极为庆幸卖出一副,收起银子,往复掂起,笑的极为开心。 “可曾学过写字作画?” 苏长莫轻声道:“先生见笑,小时不曾入学堂听夫子教诲,只识的几个字,书画之事,一窍不通。” "那你觉得我画的如何?" 苏长莫沉默良久,道玄子手指,频频轻点酒壶。 “先生之画,有灵亦有魂。” 少年言语稍显忐忑,一双眸子显得有些慌乱。 道玄子哈哈大笑,满地画中,仰头痛饮,冬日风起,白衣猎猎作响,颇有几分仙人之姿,苏长莫一时看得有些呆滞。 “好一句有灵亦有魂,小兄弟与我算是同道中人,这句谬赞,我收下了。” 苏长莫连忙作揖:“学生不敢,先生说笑了。” 道玄子猛然回头,撩衣落座身旁书案后,高声道:“我这儿有个规矩,凡买画者,皆送一张小像,可是自己,亦可是心中思慕之人,今日你想要何人画像,你尽可细细说来,我自信还有几分功力。” 苏长莫顺着男子示意落座书案前,迟疑道:“何人都可?” 苏长莫开怀笑道:“那就画我娘,娘亲长得……” 桌前少年,双目无神,泪如雨下,如珠玉碎,砸落书案纸上,肆意泅开,鲜红如雪,何时起,孩儿竟记不起娘亲模样。 苏长莫双手捂脸,一言不发,身子一点一点蜷缩到书案之下,阵阵嘶吼声,压在胸膛内。 孩儿,不孝。 “好了。” 道玄子起身,一手按在少年肩膀,轻声开口。 苏长莫浑身死气弥漫,缓缓抬头,一脸狐疑,望向书案。 不待男子伸手相拦,少年双膝跪地,以额叩地,一十八拜。 苏长莫声音喑哑,颤声道:“谢先生大恩。” 道玄子坦然受之。 有些人或许可忘,但生来相识, 六年有余,苏长莫得以再见亡人,少年血泪,成女子头顶簪花。 苏长莫双手捧画,在案前呆坐良久,日落时分才起身离开。 怀中画上,并无落款,仅有八个蝇头小字,如刀似剑。 “人间作画,作画人间”。 第七十六章 血脉至亲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客栈之内,无双看着这位现如今南宫家一家之主,颇有感慨之意,家族庞大,支系众多,以一人之力,将灵墟洲南宫家带入如今等同仙宗的境地,这位鬓角白丝渐多的南宫霖,居功至伟。 “就这么着急?不是说好是平老前来嘛,怎么自己非要跑这一趟。” 南宫霖气定神闲,闭目而坐,对眼前稍显谄媚的无双爱答不理,“交在你手里,我不放心。” 自己和无双纠葛,那得从数百年前说起,不打不相识,却又相互瞧不上,称得上一句道友,更称得上一句宿敌,不过都是些年轻时的脚毛蒜皮,给这千年光阴添了点平日念想。 “你还不放心我,多年的交情真是喂了狗。” 南宫霖冷声道:“信你?” “小道我这般靠谱。” “靠谱还带晚辈去烟柳之地?” “为何不能去,总有要去的时候,早去长长见识岂非好事?” “谁说就一定要去那地方长见识?怎么,天下男子都得如你一样?” 无双双手拄头,撑在桌上,“像我又如何?南宫霖不去天下人就都不该去?去了还是错的?” “当然是错,君子修身,如何能贪恋人欲?” “谁家夫子说过君子修行便是禁欲?人伦常情,用得着如此?” “我南宫家夫子便说过,如何?不服打一架?” “打就打,我怕你个老东西。” 两人瞬间起身,四目相对,老脸通红。 南宫霖一声长叹,冷哼一声,缓缓落座,“懒得跟你计较。” “啦啦啦啦……哼。” 无双晃头吐舌,颇显骄傲的一声冷哼,撩起道袍,缓缓落座。 南宫霖又紧紧闭眼,活了千年还是个傻子模样,眼不见心不烦。 “怎么,还不说你为何而来?” “见一见故人之子,看看值不值得南宫家趟这趟浑水。” 无双斟酒笑道:“当年你费尽心机,带着南宫家步步壮大,不就为今日?又何苦说什么值不值,我都隐约觉得你是不是比我上这趟贼船更早些。” 无双紧紧盯着男子已然紧闭的双眼,南宫霖充耳不闻,默不作声。 “如今已然见过,值还是不值?” “以观后效。” 无双嘴角浅笑,只是饮酒,不再多做言语。 千里迢迢,日夜兼程,哪里是为看什么值不值,还不是突闻此讯,想着早日紧紧故人之子,堂堂南宫家一家之主,山巅仙人,没想到也如此多愁善感。 之前数百年,两人打架喝酒次数甚多,却没听过这瞧着斯斯文文老东西,家中还有这么一段往事,真可谓是守口如瓶,密不透风,此次若不是大哥私下里言明,自己如何能知道,南宫家能和这苍桐镇少年渊源极深。 无双突然奸笑道:“老宫,话说今日亦是你第一次进那烟柳之地?” 南宫霖瞬间睁眼怒喝:“闭嘴。” 无双身子后仰,作势挡住男子喷溅而出的口水,轻声道:“无妨,无妨,小道我懂,定不与嫂嫂说起。” 南宫霖眼皮微跳,眼神怨毒。 这么多年,南宫家用尽一切办法,寻找故人之后,竟从未有此子消息,当日上墟境差人传讯,整个南宫家上下震动,总算是黄天不负有心人。 南宫霖能执掌南宫家,南宫家能顺势而起,走到今日,那人功不可没,对整个南宫家而言恩同再造。 如人所言,护住人间,这般浑水,虽死犹值。 “今日拿小女子瞧着如何?”无双低头饮酒之际,狡黠笑道。 南宫霖胸膛起伏,死死压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只此一次,日后你再带他去那等地方,你我不死不休。” 无双撇嘴却不搭话,只此一次?够吗?七尺男儿能不看尽人间风月?岂不是白走一遭,还不死不休,日后你南宫家子孙,不论男女,我都得带着去长长见识,如此古板无趣的门风,如何能不改改。 “他如今是我师弟,不过有个南宫家的名分罢了,你也别管得太宽,我那大哥,打人下手极重。” 南宫霖不以为然。 天上雪,刚下云海,又出天外,桌前两人,皆神色惊讶。 此人,藏的极深。 南宫霖见无双并无担忧,亦无起身动作,疑惑道:“认识?” 无双笑道:“天下难么多高手,我如何能尽皆相识,有你一个,足矣。” “不担心?” “若是冲着小师弟而来,待你我查探清楚,找到此人,小师弟应已身死道消,若与你我无关,多此一举,岂不是凭添麻烦?小师弟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在意。” 无双说话间,神色平静,男子看得一肚子火气,这么个东西,怎么就和那人之子成了师兄弟。 无双心间何尝不想看看自己那位大哥,到底在小师弟身后留下何种后手,再者若是那些宗门忍不住现在就出手,那可就显得小气了些,自己到时便不用客气,敲敲竹杠,顺便再向大哥邀邀功,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屋内风起,青衫落座,无双额上,一个硕大紫包,晶莹如玉。 南宫霖难得一笑,举杯饮酒,此人打人,下手确实很重。 —————— 苏长莫前脚迈过客栈门槛,身后便有大雪骤然落地,遮天蔽日,目不远视,少年抱紧怀中之画,低声笑道:“娘前保佑,莫儿连雪都未淋到。” 苏长莫没有见到那位潇湘馆内遇见的“舅舅”,只收到一本由无双代为转交的厚厚书册,紫蓝封面,“南宫家训”,那人特意叮嘱,苏长莫要抄够十遍,苏长莫并无异议,坦然收下,今儿高兴,诸事不拒,只是少年心中对那位“舅舅”倒是有点好奇。 达歌似是知道少年着急回屋,也只是和苏长莫寒暄几句,并未多言,苏长莫有些羞愧,想对达歌言明去那潇湘馆并非自己本意,只是多次话到嘴边便如鲠在喉,欲言又止。 终于回了自己房间的苏长莫还未来得及落座,敲门声便又响起,高一尺手提两壶酒水,抱着一堆油纸包着的吃食,嬉皮笑脸,弯腰站在门口。 “前几日苏兄弟酒醉不醒,老哥我实在寝食难安,心中愧疚,本来想和苏兄弟开个小小玩笑,没想到出了岔子,今日终于听闻苏兄弟醒来,特此前来赔罪,这不,我特意买来这广平郡最好的酒水,糕点,卤肉,趁这大雪之日,你我围炉夜饮,全当为苏兄弟冲喜。” 高一尺说话之间,便想着屋内闯去,苏长莫一脚探出,挡住少年去路,神色冷漠,默不作声。 “苏老弟啊,我真是诚心诚意,你万不可因此和我生了嫌隙,你我过几日可要一同上那九珠真崖,此事断不可就此作罢,是我不好,要不,我一人先饮一坛,给苏老弟赔罪。” 苏长莫拦下作势狂饮的高一尺,“九珠真崖一事不会作罢,至于下药一事,亦不用再提,”苏长莫关门而去,高一尺连连砸门,大声疾呼:“苏老弟,我是真心的,我这人行事莽撞,你切莫记仇啊,你让我进去,我给好好认错,你要如何便如何。” 客栈众人,神色各异,皆憋笑盯着大喊大叫的背剑少年。 任由高一尺如何口吐莲花,苏长莫再未出声。 高一尺丧眉耷眼,神色萎靡,刚欲转身而去,房门蓦然作响,苏长莫笑道:“东西留下,改日找你再聚。” 高一尺一时呆滞,直到苏长莫从少年手中夺走酒水吃食,关门而去,高一尺才蓦然回神,朝着紧闭房门,弯腰行礼,哈哈大笑,“苏兄弟果然大人有大量,改日,改日我再来找苏兄弟一醉方休。” 高一尺离去之时,走的虎虎生风。 广平郡内,千灯如昼。 苏长莫躺在床上,捧着手中画像,痴痴傻笑。 少年已记不起娘亲模样,少年又记起娘亲模样。 屋外风紧,窗子吱吱作响,偶有趁机而入的硕大雪花,落于地板桌上,苏长莫微微抬头,目光思索,往年堆雪人,只是堆个大致模样,自己心里知道那是娘亲便可,其实一直有憾,如今既然有了娘亲画像,万不可再如此草率。 苏长莫蓦然而起,掀窗纵身,一气呵成,落地雪中,悄无声息。 少年双手上下翻飞,片刻功夫,一个尺许大小,压的极为结实的雪球,被紧紧抱在少年怀中。 抬头轻跃,少年已从窗而入,飘然落于屋内,苏长莫以指做刀,聚精会神,细细雕刻,耗时良久,一个手掌大小的雪人跃然桌上,一颦一笑,与画中无异。 雪人身前,有袖珍酒杯糕点,甚是温馨。 苍穹之下,小窗之内,有大大欢喜,深深满足。 苏长莫伏案一夜。 次日,大叔又消失不见,走之前只告诉苏长莫去洗剑池一事并不着急,可一路随性逗留,九珠真崖一事可以和高一尺同去,算是一次小小试炼,之后数日,苏长莫除了在广平郡城闲逛,便是在无双提议之下,和高一尺相互切磋,叫人都未出全力,但苏长莫显然弱了几分。 两人日渐熟络,苏长莫也不似之前冷漠,反而对这时时背剑的少年多了几分钦佩。自己虽未练剑,但在小镇见识过罗苏木等少年天才的剑术,比着高一尺而言,仍然差了一点,应该和当时并未全力出手的裴煜在伯仲之间,不愧是东岳洲盛极一时的少年英才。 期间苏长莫多次聊起高一尺那位同样声名在外的弟弟,但高一尺却莫名有些避讳不谈,再不似初见之时的口无遮拦,言无不尽。 苏长莫每次看见高一尺的背剑背影,总是莫名想起离烬当日在酒楼门前,坐在梧桐叶上的饮酒模样,也不知他是否一路顺风,是否平安回到玄墓,应该要过好久才能重逢吧。 南宫家的家训苏长莫已经抄好十遍,受益颇多。只是那日男子却未曾见过,无双只随口说过一句,过几日还会再有南宫家来人,或许是个同辈的血脉至亲,苏长莫只是苦涩一笑,并未开口,天地之间,哪还有骨肉至亲。 寒冬大日,总是格外稀罕。 苏长莫从床上微笑醒来,以手撑床,身子倒立,旋转如花,翩然落地。 少年蹲在桌子旁,看着桌上已是两人相依之景的小小雪人,低声唠叨许久,方才起身向外走去。 苏长莫刚欲伸手开门,门外有一清脆婉转的少女声音蓦然响起。 “哥,你在吗?” 第七十七章 嚣张便嚣张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双手一触即收,呆呆望着房门,一时屏息凝神,不敢出声,屋外那道匪夷所思的女子声音又轻盈响起:“哥?” 苏长莫一手挠头,退后半步,迟疑道:“姑娘想来是走错客房,此处只有我一人。” 屋外女子,骤然低声嬉笑,“那你可是苏长莫?” 屋内少年目瞪口呆,无双说过,南宫家来人或许是为“血脉至亲”的同辈之人,莫非便是屋外少女? 苏长莫虽心中甚为疑惑,但前跨半步,伸手欲要开门。 “哐……” 屋外少女听不见声音传出,略显俏皮,一掌推开房门,粉嘟嘟一张小脸,眉眼玲珑,肌肤剔透,一身绿裙顾盼生姿,刚及苏长莫鼻梁高低,左挎长剑,双手小指相勾,负于身后,眼神奕奕,痴痴望着苏长莫,上下打量。 苏长莫被少女盯得脸颊发烫,连忙弯腰作揖,“姑娘是南宫家来人?” 少女上下踮了踮脚尖,歪头笑道:“我叫南宫溯雪,我是你的妹妹。” 苏长莫久久不敢抬头,认亲南宫家一事无双本就没有细说,先前在潇湘馆内被那位“舅舅”一顿教训,回来后再未曾见过,自己亦再未曾问及此事细节,如今莫名多出个“妹妹”,苏长莫一时手足无措。 “哥,你不喜欢雪儿吗?怎么看也不看雪人一眼?”女子声音婉转悦耳,苏长莫更加忐忑难安。 无双师兄,此时何在! 苏长莫缓缓抬头,尴尬笑道:“我……我不大知晓此事,南宫姑娘莫怪。” 南宫溯雪不以为然,嘿嘿笑道:“我还以为哥不喜欢我呢,哥你不知道我可以说给你听啊。” 少女收手紧紧抓住苏长莫手腕,一把扯到桌前,两人双双落座。 苏长莫脸颊通红,瞧着如此柔弱,怎的力气这般大,自己都被拽了个趔趄,少女似是口渴难耐,樱桃小嘴饮下大杯满酒,皱眉问道:“哥,你的脸怎么这般红,这广平郡的风也没那么大啊。” 苏长莫只得装聋作哑,只是一味赔笑,绝不开口,眼前姑娘一口一个“哥”,苏长莫着实有些招架不住,这么多年自己一人惯了,哪里受过这般亲昵对待,但又不好开口制止,对着如此一个小姑娘,如何能说出个“不”字来。 小姑娘说了细说两人的关系始末,便真的开始滔滔不绝,解释许久。 苏长莫竖耳细听,一件件详记于心,一时多出来的这些个“至亲”关系,委实耗人心神,但是都得记着,以后定有大用,苏长莫不相信整个南宫家对自己这么突然多出来的“外人”,没有一人怀有异议。 按南宫溯雪所言,南宫家父母一辈是一脉单传,男子只有如今的家主南宫霖一人,家中排行第二便是苏长莫娘亲,为家中长姐,其余三人亦皆为女子,所以南宫家女婿皆为入赘,而这南宫溯雪,便是南宫霖唯一爱女,比苏长莫小一岁。 南宫溯雪此次前来,为两件事,一是告诉苏长莫南宫家上下对苏长莫身份无疑,此后苏长莫去往洗剑池之时,需去趟南宫家“认祖归宗”,二是此次九珠真崖开采玄珠一事,南宫溯雪亦是受邀少年其中之一,算是来此见见世面,碰碰机缘。 苏长莫诧异的是,进入九珠真崖开采一事,还需受邀,高一尺可是从未提起此事,那他又是如何确定自己就一定能进入九珠真崖? 南宫溯雪对苏长莫格外亲近,苏长莫也不好一直拒人千里,心里虽仍不适应,但少女的一声声“哥”,苏长莫算是能稍显生涩轻轻应一声。 女子年纪虽小,但是酒量确实不错,言谈之间,桌上酒壶已空,临了如梦初醒般,高声道:“对了对了,差点误了大事,爹爹让我一定要看看哥有没有抄写家训,好好检查下够不够十遍之数。” 苏长莫双眼紧闭,手指直戳眉心,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啊。 所幸,自己这几日心情好,此事未忘。 南宫溯雪看着厚厚一摞手抄家训,啧啧不已,大加赞赏,苏长莫反而有些羞涩。 少女看得极为认真,一份份亲自点数,正好十份,不多不少,南宫溯雪沉默良久,嗤笑道:“字里行间,看得出来哥极为用心,只是哥哥这字,有点……嗯……差强人意。” 苏长莫也被少女逗笑,坦然说道:“年幼时未曾入学,后来有好心先生教着识字,但字写得确实难看了些。” “那哥是为什么被爹爹罚抄家训的?” 苏长莫掂掂酒壶,疑惑道:“一路赶来,饿不饿?” 少女思忖良久,轻轻点头,“还真是有些饿了。” 苏长莫擦了擦额前虚汗,笑道:“带你去吃饭。” 两个初见兄妹,渐渐融洽。 之后数日,苏长莫算是真正体验到,白捡一个妹妹,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南宫溯雪可谓是半步不离苏长莫,无论是与高一尺切磋,还是与无双请教修行,或者独自打坐,少女皆是守在一旁,也不多做言语,只在一旁神色专注的看着本“红楼杂记”的破旧书册,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苏长莫在不在身旁,若是发现不在,整条街都会听见一道歇斯底里的女子喊声,只一个“哥”震耳发聩,每至此时,高一尺便站在苏长莫对街的客栈窗口,饮酒叹气,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若是再文静些,或许便会得到自己的垂爱,有幸和自己喜结连理,可惜,可叹,可悲啊。 若是如此,也不致苏长莫彻夜失眠,每日少女看书之际,时不时总会涕泗横流,哭的痛彻心扉,嘴中含糊不清的给苏长莫念叨些少年不曾听过的人名故事,纷杂纠缠,让人头大,重点是苏长莫打小可是从未见过女子啼哭,除了心急如焚便是手足无措,但又不能无动于衷,只得端着两只手,周旋在少女左右,一脸心疼的左右跺脚,再时不时递上个手巾,或者当个木头桩子,在少女哭罢,抱在自己腰间,一边不停啜泣,一边撩起少年衣襟擦拭脸上泪水胭脂,直至少女自己停下,又一言不发的开始看书,苏长莫才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缓缓退去。 少年心中,如百足之虫横行其中,左右煎熬却无能为力,担惊受怕,如履薄冰,是不是天下女子剑仙,都是以泪杀人于无形,莫非钟无魅当日所说的五人之中,那位“寻不得”也是如此? 除却劳心耗神,更让苏长莫悲不自胜的便是这位南宫小主,那真叫一个爱好广泛,出手阔绰,文玩字画,胭脂水粉,只要面相不错,皆是来者不拒,更甚者从不讨价还价,恨不得再大喝一声物超所值,多给些银两以示满意,当然,一切开支,皆由苏长莫负责,几日时间那真叫一个花钱如流水,不仅苏长莫自己的一点积蓄干干净净,还想无双借了八百余两,如今已不足百两,虽是心中怨念颇多,但苏长莫对着这位欢喜雀跃的“妹妹”,只能笑脸相迎。 无双是真有钱,这妹妹是真能花钱,那位舅舅真的不是派这“妹妹”来惩戒自己? 幸亏给穆浩儒和司深的礼物都已置办妥当,不然怕又是有心无力。 之前还提过一句让苏长莫帮忙给自己牵桥搭线的高一尺,之后几日一直深居客栈,近乎销声匿迹,再也不陪苏长莫一起应对这位南宫家大小姐,苏长莫次次从高一尺所宿客栈无功而返之际,便在心里默默思忖,说好的兄弟情义,果真是信口雌黄,看来之前的旧账,日后得好好算算。 偌大一个广平郡城,不出几日,两人无处可逛。 苏长莫瞧着那位好几日消失不见的道玄子又在当街卖画,便每日在旁帮忙研磨,顺带赏画,南宫溯雪亦是形影不离,在旁叫卖,出乎意料,少女叫卖颇有章法,口吐莲花动人心扉,连拉带拽,避之不及,滴溜溜一双大眼睛,看得人于心不忍,不买一副便想骂自己句不是人,顺带甩自己几个耳光,一遍遍行云流水乐此不疲,苏长莫和道玄子看得心悦诚服,作画速度也快了几分。 苏长莫对那南宫家是愈加好奇,这南宫家也教商贾之术?不知比着钟无魅谁能更胜一筹,想到此处,苏长莫觉得眼前少女若是日后和钟无魅能一起联手,那天下生意人是不是都得称两人一声老祖。 花钱,耗神,郁愤,欢喜,五味杂陈,却将心间塞得满满当当,苏长莫难得感到格外充实,少年想起以前逢年过节蹲在酒楼门口,看街上行人一大家子欢度佳节的场景,原来是这般美好,比一旁看着的更美好。 “你这妹妹,日后是个持家的好手。” 苏长莫给男子斟满酒杯,酒窝深邃,“谁说不是呢。” 道玄子摇头轻笑,“想不想学写字作画?” 苏长莫转头盯着男子,紧张道:“我很笨的,怕自己学不来。” “有我在,还有学不会的?”男子眉眼飞扬,信心十足。 苏长莫起身作揖,朗声道:“学生苏长莫,谢先生教诲。” 道玄子微微瞥了眼身后,起身作画,坦然受之。 苏长莫还未起身,身后抬脚便踹,来势极快,即使不是玄修也是习武多年的行家里手,苏长莫微微侧身,轻巧避过。 “哟,江湖水浅王八多,今儿倒是遇见了个高人啊。”衣着甚是华丽的高大少年,弯腰盯着苏长莫,眼神轻蔑。 周遭客人早已眼神惶恐,四散而去,南宫溯雪站在苏长莫身后,一脸狐疑,高大少年身后数人,眼神灼灼,不断打量少女周身上下。 苏长莫冷声道:“买画?” “不买。” “有事?” “找茬。” 高大少年说完,身后数人瞬间将苏长莫两人团团围住,一干瘦少年奸笑道:“咱兄弟们可是盯你们好几天了,瞧着两位可是有钱得很呐,这位小美人长得也是水灵得很,大爷们今儿个来借钱,也来借人。” 苏长莫微微一笑,“大爷”这两个字,已是许久未曾听到了,还真是有些想念,只是从此人嘴里说出,苏长莫觉得极尽厌恶。 苏长莫低声呢喃,“财不外露,此话果然说的极对。” 高大男子顺势坐在苏长莫刚刚研磨所坐的椅子上,翘腿笑道:“此时悟透,不觉得太晚了些?” 苏长莫抬头道:“如何?” “那便是不可?” 苏长莫盯着高大少年,默不作声。 干瘦少年落座少年示意之下,高声道:“知不知道这广平郡可都是在我们家小太爷护佑之下才能和气生财,你一个外乡之人,当真觉得今日走得出这广平郡?” 查的倒是详细,确实该是花了几日功夫。 看着苏长莫始终无动于衷,高大男子索性撑头眯眼,作势欲睡,“先打一顿再说,大不了拖两具尸体出城便是。” 堂堂灵墟洲第一世家的南宫溯雪何曾见过如此场面,少女周身,灵气涌动,迈步而出。 苏长莫微微转身拦下怒火中烧的少女,脸色微红,轻声笑道:“没事,有哥在。” 俊俏少女,重重点头,泫然泪下。 周遭少年哈哈大笑,“嚣张个屁,一会屎都给你打出来。” 苏长莫前踏一步,嘴角上扬,嚣张便嚣张,少年沉声道:“你们一起来。” 第七十八章 启程将近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大叔与无双皆说过,不论是凡间江湖武夫,还是行走天下的玄修,只要觉得该出手时便可出手,无须顾忌,尽量勿赶尽杀绝即可,所以苏长莫出手,虽然果断但收了几分气力。 广平郡的地痞流氓,抛开背景靠山,仅凭手上功夫,即使数十人一起出手,又怎是苏长莫对手。 众人已做鸟兽散,少女双眸,仍显的有几分湿润,女子动情,总是凄婉悠长。 苏长莫收势,轻声笑道:“没事,咱们继续卖画。” 南宫溯雪俏皮道:“有哥在,以后什么事也不用怕了。” 苏长莫反而没了刚才的霸道威风,略显腼腆。 两人一个继续研磨,一个继续叫卖,道玄子横咬一只长峰画笔,一手端墨,一手作画,始终未曾回头多看一眼。 苏长莫看了眼男子专注神色,欲言又止,神色思忖,若是在这小镇多留些时日,今日这些少年定会再次寻来,怕倒是不怕,就是得找个时间,摸清这些人的底细,以免出了岔子,无双说过,平常人家虽然修行之人甚少,但许多富贵之家或官宦之属,会重金聘请些天赋有限,登顶无望但又有点修为之人作为家中安危之依靠,暗暗供奉,现在的自己应付起来,不一定能完胜,还是得多多留意,免得阴沟里翻船。 少年神色恍惚之际,道玄子已然收笔坐在桌前,饮酒笑道:“没什么要问我的?” 苏长莫微微一笑,低头凑近些,四下张望道:“可以?” “当然。” “先生也是玄修?” 刚刚交手之际,道玄子反应未免太过平静了些,苏长莫不得不生疑,或者,眼前男子本就是想让自己知道,他也是玄修。 “略懂些山上法术。” 苏长莫刚欲脱口而出询问境界高低,话到嘴边又连忙咽下,此话一出,难免有些唐突。 苏长莫神色转变,男子尽收眼底,“境界不高,却也不低,是玄修亦是个落魄卖画之人,更贴切些说,更是个酒鬼。” 苏长莫浅浅一笑,此人作画,确实酒不离手,更甚者时不时以酒淋于画布,让画中水墨泅的更缥缈几分,“先生爱饮酒?” 若是喜爱饮酒,自己带的酒水倒是可以给这先生一些,一画之情,此生难报,如今还要教自己写字作画,萍水相逢,如此恩情,着实太重。 “嗜酒却不爱酒,饮酒只是藏愁,有人说过一醉可解千愁,可能我这些年喝的还不够多。” 苏长莫迟疑片刻,打消了取酒的念头,一时拿捏不定,那便再等等,山上玄修,向来脾性难测。 道玄子骤然凝眉,沉声道:“今日突逢此事,你两便早些回去,以防他们再来,又多生事端。” 苏长莫心有余悸,担忧道:“先生一个人没事?” 道玄子朗声道:“无妨,无妨,在这广平郡摆摊大半年,人脉还是有些的。” 苏长莫也不再执着,拉着南宫溯雪往客栈酒楼而去,两人并没走平日里常走的大街,而是串着各个小巷,绕了大半个西市。 南宫溯雪跟在少年身后一路小跑,确实喜笑颜开,南宫家分支极多,但是自己确实同辈之中的长姐,又为家主之女,平日里不仅要学那些个诗书礼仪,还要跟在跟在父亲身后学习如何察驭人心,分权制衡,委实枯燥的很,而且同辈之人,不论男女,总是尔虞我诈远多过和睦真情,今日苏长莫那句话,让少女心间如三月暖阳,寒冬雪化,感动万分。 南宫溯雪嘴角笑意不退,此次力排众议,挤掉一位旁系弟子名额才争来这次见见大哥的机会,少女觉得十分值得。 爹爹说过,苏长莫为长兄亦如父,自己可以真心托付,不必心生嫌隙,更不必猜忌,虽然这几日叫了那么多声哥,只是直到此时,少女才将苏长莫真正当成了至亲长兄。 “哥,为何刚刚不御剑回去,看他们身手,应该不是玄修,断然不会截住我们,你我又何至于如此绕路。” 苏长莫脚下生风却气息平稳,“毕竟是在俗世,知晓选修者甚少,若是你御剑定然被人发现,因此闹得人心惶惶,有些因小失大,再者我也不会御剑。” 南宫溯雪惊呼道:“哥,你不练剑的吗?” 苏长莫尴尬道,“我有些愚笨,天资也不高,大叔让我先锤炼体魄,为日后修行打好根基,不然怕是再勤勉也比不上旁人,所以暂时还未练剑,至于日后是不是以剑为器,还不知道。” 少女仰头笑道:“哥以后一定要用剑,男子耍剑,最为潇洒。” 苏长莫嗤笑不语。 ——————— 南宫霖见无双并无担忧,亦无起身动作,疑惑道:“认识?” 无双笑道:“天下难么多高手,我如何能尽皆相识,有你一个,足矣。” “不担心?” “若是冲着小师弟而来,待你我查探清楚,找到此人,小师弟应已身死道消,若与你我无关,多此一举,岂不是凭添麻烦?小师弟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在意。” 无双说话间,神色平静,男子看得一肚子火气,这么个东西,怎么就和那人之子成了师兄弟。 无双心间何尝不想看看自己那位大哥,到底在小师弟身后留下何种后手,再者若是那些宗门忍不住现在就出手,那可就显得小气了些,自己到时便不用客气,敲敲竹杠,顺便再向大哥邀邀功,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屋内风起,青衫落座,无双额上,一个硕大紫包,晶莹如玉。 南宫霖难得一笑,举杯饮酒,此人打人,下手确实很重。 —————— 苏长莫前脚迈过客栈门槛,身后便有大雪骤然落地,遮天蔽日,目不远视,少年抱紧怀中之画,低声笑道:“娘前保佑,莫儿连雪都未淋到。” 苏长莫没有见到那位潇湘馆内遇见的“舅舅”,只收到一本由无双代为转交的厚厚书册,紫蓝封面,“南宫家训”,那人特意叮嘱,苏长莫要抄够十遍,苏长莫并无异议,坦然收下,今儿高兴,诸事不拒,只是少年心中对那位“舅舅”倒是有点好奇。 达歌似是知道少年着急回屋,也只是和苏长莫寒暄几句,并未多言,苏长莫有些羞愧,想对达歌言明去那潇湘馆并非自己本意,只是多次话到嘴边便如鲠在喉,欲言又止。 终于回了自己房间的苏长莫还未来得及落座,敲门声便又响起,高一尺手提两壶酒水,抱着一堆油纸包着的吃食,嬉皮笑脸,弯腰站在门口。 “前几日苏兄弟酒醉不醒,老哥我实在寝食难安,心中愧疚,本来想和苏兄弟开个小小玩笑,没想到出了岔子,今日终于听闻苏兄弟醒来,特此前来赔罪,这不,我特意买来这广平郡最好的酒水,糕点,卤肉,趁这大雪之日,你我围炉夜饮,全当为苏兄弟冲喜。” 高一尺说话之间,便想着屋内闯去,苏长莫一脚探出,挡住少年去路,神色冷漠,默不作声。 “苏老弟啊,我真是诚心诚意,你万不可因此和我生了嫌隙,你我过几日可要一同上那九珠真崖,此事断不可就此作罢,是我不好,要不,我一人先饮一坛,给苏老弟赔罪。” 苏长莫拦下作势狂饮的高一尺,“九珠真崖一事不会作罢,至于下药一事,亦不用再提,” 苏长莫关门而去,高一尺连连砸门,大声疾呼:“苏老弟,我是真心的,我这人行事莽撞,你切莫记仇啊,你让我进去,我给好好认错,你要如何便如何。” 客栈众人,神色各异,皆憋笑盯着大喊大叫的背剑少年。 任由高一尺如何口吐莲花,苏长莫再未出声。 高一尺丧眉耷眼,神色萎靡,刚欲转身而去,房门蓦然作响,苏长莫笑道:“东西留下,改日找你再聚。” 高一尺一时呆滞,直到苏长莫从少年手中夺走酒水吃食,关门而去,高一尺才蓦然回神,朝着紧闭房门,弯腰行礼,哈哈大笑,“苏兄弟果然大人有大量,改日,改日我再来找苏兄弟一醉方休。” 高一尺离去之时,走的虎虎生风。 广平郡内,千灯如昼。 苏长莫躺在床上,捧着手中画像,痴痴傻笑。 少年已记不起娘亲模样,少年又记起娘亲模样。 屋外风紧,窗子吱吱作响,偶有趁机而入的硕大雪花,落于地板桌上,苏长莫微微抬头,目光思索,往年堆雪人,只是堆个大致模样,自己心里知道那是娘亲便可,其实一直有憾,如今既然有了娘亲画像,万不可再如此草率。 苏长莫蓦然而起,掀窗纵身,一气呵成,落地雪中,悄无声息。 少年双手上下翻飞,片刻功夫,一个尺许大小,压的极为结实的雪球,被紧紧抱在少年怀中。 抬头轻跃,少年已从窗而入,飘然落于屋内,苏长莫以指做刀,聚精会神,细细雕刻,耗时良久,一个手掌大小的雪人跃然桌上,一颦一笑,与画中无异。 雪人身前,有袖珍酒杯糕点,甚是温馨。 苍穹之下,小窗之内,有大大欢喜,深深满足。 苏长莫伏案一夜。 次日,大叔又消失不见,走之前只告诉苏长莫去洗剑池一事并不着急,可一路随性逗留,九珠真崖一事可以和高一尺同去,算是一次小小试炼,之后数日,苏长莫除了在广平郡城闲逛,便是在无双提议之下,和高一尺相互切磋,叫人都未出全力,但苏长莫显然弱了几分。 两人日渐熟络,苏长莫也不似之前冷漠,反而对这时时背剑的少年多了几分钦佩。自己虽未练剑,但在小镇见识过罗苏木等少年天才的剑术,比着高一尺而言,仍然差了一点,应该和当时并未全力出手的裴煜在伯仲之间,不愧是东岳洲盛极一时的少年英才。 期间苏长莫多次聊起高一尺那位同样声名在外的弟弟,但高一尺却莫名有些避讳不谈,再不似初见之时的口无遮拦,言无不尽。 苏长莫每次看见高一尺的背剑背影,总是莫名想起离烬当日在酒楼门前,坐在梧桐叶上的饮酒模样,也不知他是否一路顺风,是否平安回到玄墓,应该要过好久才能重逢吧。 寒冬大日,总是格外稀罕。 苏长莫从床上微笑醒来,以手撑床,身子倒立,旋转如花,翩然落地。 第七十九章 狭刀九死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此去一途,麻烦不断,大叔早已说过,苏长莫谨记在心,只是少年一直以为这些事只会出现在玄修身上,倒未曾想到一位郡守之子会明明盯上自己,这其中缘由,苏长莫觉得和自己来自苍桐镇脱不了干系。 达歌凭空出现在少年床边,苏长莫一个飞身,起床落地,作揖笑道:“大叔回来啦。” 男子拉着少年双双落座,看着桌上两个被施了术法,经久不化的雪人,微微一笑,该是专门找无双习得此法,雪人也是雕的极好。 “这几日可还好,无双有出格之处?” 苏长莫连声道:“这几日和师兄相处不多,师兄除了指点修行,并无出格之举。”看在借钱给自己的份上,无双收受高一尺钱财之事,苏长莫决定不说也罢,你情我愿的事,大叔应该也不会有何异议,何况还指着这些钱财做几人日后盘缠之用。 达歌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几日时间,倒是学的机敏了些。 “南宫家的妹妹,为人如何?” 苏长莫微微惊讶,大叔走时南宫溯雪未到,大叔刚回又如何得知,“人……很好。” 达歌一脸慈爱的望着苏长莫头顶,短短时日,少年又长了几分,亦是愈发俊朗了些,“你不必介怀自己身份真假,也不必觉得此事只是和南宫家一个交易而心有芥蒂,大可将她当做自己亲生妹妹,至亲之人,要是能疼爱有加那便更好,若是你不愿,我亦不强求。” 苏长莫略感尴尬,耳朵通红,南宫溯雪初来之际,自己确实觉得自己身份是假,刻意生疏,但是少女太过纯真,又性情跳脱,日日哥前哥后,时日久了,自己亦逐渐亲近了些,无形之中,竟有时觉得自己真多了位至亲之人,今日更是“一时冲动”,出手护佑,苏长莫事后本就觉得不妥,此时再听得达歌一句“疼爱有加”,少年便更不好意思。 “她待我极为真诚,人也很好,我两相处的……还行,大叔无须担心。”言语之中,温情且羞涩,不过苏长莫仍是压下了心中后半句“虽然并无血缘关系,但我已将她当做至亲之人,日后定会尽力护佑。”这样的话,说出来似乎有些羞人。 达歌频频点头,笑的很是开心,相处得很好便已足够,至于苏长莫心中小算盘,那更是锦上添花。 “这几日便要启程,提早有个准备。” 苏长莫给达歌斟满酒杯,笑道:“刚刚溯雪说过,这几日我会再勤勉些,免得去了之后被人笑话。” 达歌整了整少年头顶凌乱发丝,轻笑道:“不用刻意加快修行,你此次去只为见见世面,至于能不能趁机带出几颗好的玄珠,不必强求,切记莫要逞强,活着出来就好,那里面想找你麻烦的人不在少数。” 苏长莫微微点头,看来一切,大叔都已知晓。 “以后改改口,就叫小妹吧,不然听着多少有些别扭。” 苏长莫点头道:“大叔,前些日子我在西市认识了位卖画的先生,他说能叫我写字作画,那先生也是位玄修,至于境界我没问,要不大叔去见见,看看可不可信,那人倒是很好,不过毕竟我看不透,拿不准。” 达歌起身道:“字不错就是人懒散了点,好好跟着学,还是可以学到点东西的。” 苏长莫疑惑道:“大叔认识?还是已经见过了?” 达歌笑而不语,弯腰调侃道:“你猜。” 苏长莫也跟着一起大笑,果然,有大叔在,诸事无忧。 写字向来是件极耗时间的事,要想看得过去,没个几年功夫是万万不行,因此打一开始苏长莫就做好了打算,先让道玄子多讲,自己用心记,不行再要副帖子,以便日后临摹,若是日后有幸写一手好字,有登堂入室之资,那更是三生有幸,苏长莫对读书治学的期许远大于修行所望。 置办好了笔墨纸砚,苏长莫隔了一日便大清早站至道玄子画摊之处,静待旭日东升。 出乎意料,苏长莫的一切打算在道玄子出现之时皆成梦幻泡影,不仅少年精心挑选的笔墨纸砚被男子直接的扔掉,更过分的是,男子根本不谈什么结构章法,笔韵筋骨,反而开口就将苏长莫好生训斥,“写字作画,最重基本,最忌浮躁,起笔收锋二事还未参透,便想着由大及小,先悟章法布局,精气神魂,太过好高骛远。” 苏长莫虽不甚解,但也算悟出来男子话外之音,先从一笔一划开始,方为最好。 至于扔掉笔墨纸砚之事,道玄子难得细说了几句,倒不是因为也是什么学字作画的规矩,也不是那些笔太过廉价,而是男子自己写字作画从来只用自己所做之笔,如此才能心意相通,因此苏长莫既然是跟着自己学,那边亦要跟自己一样。 道玄子递给苏长莫一直墨玉做杆的长锋毛笔,笔端处有极其潇洒的“风雨”二字,字体雪白,隐有风雨声,苏长莫笑的合不拢嘴,一看就是好东西。 道玄子说的极少,只是一遍遍为苏长莫演示,神色认真,毫无厌烦,苏长莫跟着男子所示,一遍遍临摹,只是两人所写,云泥之别。 案桌纸上,皆是一横一竖,男子所写,笔锋遒劲,似能切割天地,少年所写,距之力透纸背甚远矣。接连数日,苏长莫一直都是临摹男子的一横一竖,所写纸张,数尺之高。 道玄子并无言明苏长莫不足为何,亦不明言如何才是正确,期间只是告诉苏长莫,若是觉得写的字自己觉得满意了,可以开口告诉男子,他届时自会点评,无奈数日来苏长莫无一满意,但男子教授兴致似乎更高,眼角笑意更多。 苏长莫洗漱完毕,南宫溯雪不知何时站在少年身旁,开口笑道:“哥今日还去学字?” 苏长莫拍了拍衣衫褶皱,轻声回道:“大叔说明日就要出发去九珠真崖,今日有事,所以我去给先生说一声,今日就先不练字了。” 少女点头道:“哥,那幕后主使我和高一尺已经查探清楚,要不要上门去讨个公道,如此不管,那天他们准备妥当再次发难,你我未尝不会被搞得手忙脚乱。” 苏长莫沉思道:“回来问问大叔再说,若是背后还有高人,你我应付不来,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好,那我等哥回来。”话音未落,少女已无踪影。 苏长莫一路向着西市而去,这几日自己练字,小妹和高一尺一直在幕后探查那几人背景,看来果然是另有隐情,但苏长莫隐隐觉得,他两人所谓的真相,并不一定是真正的幕后之人,能朝着“苍桐镇”三字而来的,最起码该是玄修势力。 道玄子今日并没支架作画,而是安坐饮酒,书案纸上也没有笔墨纸砚,苏长莫微微讶异,“先生知道我今日有事?” 道玄子拂袖而笑:“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还需张弛有度,已经写了好几日,该是休息休息了。” 苏长莫落座,两指拂过腰间玉佩,掏出那只达歌所赠的“酒囊”,冲着道玄子嘿嘿一笑。 男子眼中金光一闪而逝,疑惑道:“请我喝酒?” 苏长莫笑道:“不瞒先生,我自己会些酿酒的法子,这酒是在家乡自己亲手酿的,虽日日见先生饮酒,但是又知先生却不爱酒,只为解愁,所以一直不敢拿给先生,怕先生不喜欢。” 男子举起酒壶细细端详,玩笑道:“那今日为何又拿了出来。” “明日学生有事,估计得有些时日不能来此练字,先生帮我良多,亦是苦于没什么东西好送先生,万般无奈,才拿此物献丑。” 道玄子哈哈大笑:“你何时学的如此多奉承之言。” 少年有些羞愧难当,读书人最厌谄媚,但自己又不知还能如何说。 “不过我很喜欢。” 苏长莫如释重负,这先生也是,一句话分开说,吓死个人。 “酒我收下,酒壶得给你。” 苏长莫听罢尴尬道:“酒水先生能不能给学生留一半,这酒水原本是打算留给几个在外地远游的好友,当然,若是先生喜欢喝,喝完也无关紧要,日后我给他们再酿。” 道玄子没想到少年还有此话,刚刚收敛笑意又骤然眉眼上扬,倒是个心直口快的妙人,这话真是一点不怕得罪人,不过如此这样才让自己更为喜欢不是,能说此言,说明少年心间对自己是几位亲近,真心相待,有此便足。 男子打趣道:“这么说送我之说只是承个顺水人情喽?” 苏长莫连忙起身作揖,“先生莫怪,学生是真心感谢先生。” 道玄子抬手示意少年落座,一手拿着自己的碧玉酒壶,一手提起少年的“酒囊”,清冽酒水,一线而下,尽入道玄子酒壶之内。 “无妨,我是故意逗弄于你,你这酒水,闻着便是极好,我便却之不恭。” 倒了良久,酒水仍未倒完,苏长莫一脸狐疑,自己装的酒可没这般多。 终于,道玄子收势,将“酒囊”递还给苏长莫,少年掀开封盖,酒壶之中,仍有一半酒水。 道玄子笑道:“练字之事,最讲究一个持之以恒,这几日你即使有其他事,每日多少也得写几个,以免前功尽弃。” 苏长莫点头答应。 道玄子也不多言,反而起身收摊,说是自己也得歇晌几日,挣钱一事,细水长流便好。 苏长莫起身告辞,一阵风起,少年担忧回头,地上画卷却纹丝不动,苏长莫瞥向画中山水,骤然似有铺天剑气,扑面而来,少年心悸眨眼,一切仍旧如常。 道玄子看着神色变幻不定的少年,遥遥问道:“倒是忘了,此酒何名。” 苏长莫挥手笑道:“新丰。” 客栈内,苏长莫远远便听见无双和达歌的争吵之声,只是待少年踏进屋内,两人安静对坐,悄无声息。 苏长莫轻声道:“大叔,刚刚你和师兄……” 无双笑道:“你听错了。” “哦。” 苏长莫落座,看着桌上的一刀一剑,疑惑道:“明日很凶险?大叔你们也要带兵器?” 达歌看了眼甚是担忧两人的少年,心中疼惜,都怪无双,今儿倒是狗胆大了些,敢和自己争论,声音还那般高,差点使得苏长莫也听了个一清二楚,“这兵器是给你选的,你想要哪个” 苏长莫疑惑更深,不是说自己过些时日才学兵刃?“我听大叔的。” 无双突然起身,挥袖收走桌上长剑,高声道“选什么选,就拿这把狭刀。” 达歌一声长叹,到也并无反对。 苏长莫举刀又抽刀,刀身有名“九死”。 第八十章 抽刀又收刀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无双无奈叹气,显然对苏长莫所言并不满意,“也对,只有练过才知真正想要为何。” 苏长莫双眸微转,低声笑道:“就不能两个都练?” 无双瞬间回头死死瞪着苏长莫,冷嘲热讽道:“小师弟长得不算太美,想的倒是挺美。” 苏长莫如鲠在喉,这话,在理且伤人,少年心中一个藏着个小小遗憾,自己相貌稍逊一些,比不上司深白净,没有徐京墨的英气,不及唐英的俊朗,更无穆浩儒的出尘,这点自卑,如今仍在。 无双微感讶异,原来小师弟竟也如此在乎相貌,倒和自己终于有了几分相似之处,“天下玄修,境界越高,修行愈难,若是所修之法过于庞杂,往往极难兼顾,反而阻碍重重,破境更难,久而久之,众人往往只修一两种玄术,求精不求多,当然,万事皆有例外,也不乏修行天才,所涉极多,且境界不低,此事,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小师弟你觉得自己亦可刀剑双修?” 苏长莫脸色微红,连忙给无双斟酒,“就是随口一问,我连拳法都学不好,能学会一样兵刃已是万幸。” “瞧你那点出息,男儿豪气何在?” 苏长莫没搭理无双的激将之言,沉声道:“师兄和大叔争锋相对的便是此事?”聊了这么多,苏长莫多少感觉得道。 无双收拢双脚,盘腿坐在椅子上,微微后仰,“大哥想让你学剑,为的是让你一开始便知晓,手中利器,可伤人亦可伤己,需懂得克己,懂得自省,我却不然,一个连杀人都不会的少年,学什么狗屁克己自省,得先想着活下去,再学那些狗屁倒灶的规矩大义,因此我想让你先学刀,提起来就砍,霸道,无情,方活的更久,也更洒脱些,少年郎先得有锋芒,才能收敛锋芒,所以我两互不相让,吵了个无疾而终。” 果不其然,还是因为自己,少年微微有些歉意,轻声道:“大叔说的在理。” 苏长莫话未说完,无双暴躁道:“怎么师弟觉得我说的不对?” 苏长莫连声道:“师兄说的也在理。” 无双抱着双臂,神色有些萎靡,虽和大哥争辩不止,但无双对自己所想亦非十拿九稳,或许是两人对苏长莫太过在意,反而举棋不定?可但若不小心谨慎,万一有所隐患,那便真是追悔莫及。 “师兄说的也在理,其实大叔和师兄不用为此烦忧的。” 无双抬头,对苏长莫之言很是惊讶,“此言何意?” 苏长莫一手摸着桌上狭刀,沉声道:“我觉得你和大叔说的道理我记着就行,至于用刀用剑,其实无关紧要,杀力大小,修为高地,都得自己修炼不是?我又不会因为一把刀剑便成天下第一,师兄和大叔放心,不论用什么,我都会努力修行。”寥寥数言,如醍醐灌顶,无双心中倒是豁然开朗,关心则乱,果不其然,就因为那把剑,无形中皆想少年做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上剑仙,真是狭隘至极,拿起那把剑便能救天下? 谁能说个“是”。 无双哈哈大笑,瞬间消失,又突然出现,前后之间,苏长莫不过眨眼两三次。 意气风发的无双弯腰凑在少年耳边,奸笑道:“小师弟说的极是,大哥也说了,心中知道这些规矩道理便行,至于用何种兵器,无关紧要,因此……” 无双故意将声音拉得极长,一脸同情,却又迟迟不说。 苏长莫着急道:“然后如何?” “因此小师弟便将大哥所给那本秘笈上的兵刃玄术全都练一遍吧。” 师兄仰头大笑,师弟如遭雷击,追悔莫及,祸从嘴出,莫过于此啊。 大叔所给书册之后,兵刃修行之法,三十有六,虽皆是基础招式,但合在一起,估计得好些年才能学会,毕竟自己很笨,苏长莫倒不怕辛苦,只觉得以后日子,皆是沉甸甸的责任。 “可我并无其他兵刃啊?” 无双按住苏长莫肩头,“兵刃不重要,暂时用刀即可。” 苏长莫无奈苦笑,这可真是要自己一样兵器练遍天下武艺。 “小师弟今日要做的,便是先学学刀法,等到了九珠真崖,好做防身之用。”说话间无双已经无影无踪。 苏长莫点头不语,半日时光,就靠自己这脑子,能学会? 紫玉做鞘,云纹刀身,触之冰凉,杀气迫人,苏长莫翻书抽刀,小屋内刀光如虹。 达歌已是眉心舒展,自斟自饮,刚刚无双将苏长莫所言和盘托出,自己亦才察觉到,何时自己竟如此依赖那把剑反而疏忽了人,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此事来看,自己倒更需自省。 广平郡府衙之内,四位身着黑衣腰佩长剑之人围在郡守刘渊一周,神色戒备。 一身紫红官服的刘渊背对众人而立,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吩咐下去,一定要将他留在广平郡内,若是留不住,便让他留在九珠真崖玄珠矿脉之中。” 身后四人如烟散去,皆为玄修。 从苏长莫第一日到广平郡,就皆在衙役监视之下,自己那不孝之子怂恿市井流氓尾随恐吓之事,刘渊亦是一清二楚,原本以为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便未曾在意,谁成想自己那儿子亦是被人利用,此事从一开始便是有人算计,逼自己出手进局。 自己若是不对那少年出手,无论南宫家还是那人,都可将这广平郡夷为平地,若是言听计从,还有一线生机,或许还能高升,其实刘渊是有些心动的,只是那少年毕竟是位玄修,身旁那二人也是跟脚不清,万一出了纰漏,不能斩草除根,自己一样是万劫不复。 苍桐镇此次之事,刘渊一清二楚,小镇之内每个人的去向都是由自己记录在册,上递赤方国京都,可是上墟境和赤方国从一开始便已言明,此镇之人,男女老幼,要护其周全,可是为何会对这位天赋最差,唯一没被任何宗门选中之人,传出做局必杀之令,而这命令虽来自皇宫,奇怪的是却不知出自谁手。 退无可退,那便只能铤而走险,这位混迹官场三十余年的郡守大人,第一次忐忑难安,这少年为何会惹来那处之人? 苏长莫虽一夜未眠,却是精神焕发,昨日学了抽刀收刀两式基础剑招,虽有些磕磕绊绊,也未大乘,但苏长莫却极为开心,果然兵器在手,总觉得自己也是潇洒了几分。 南宫溯雪,高一尺,和苏长莫同行,无双领队,达歌依旧没有现身。 生性惫懒的无双一出广平郡城便提议和上次一样带着苏长莫御剑而行,却被一口回绝,反正又不赶时间,如何大好山河,怎么不一路多欣赏欣赏,何况,御剑之时还那般眩晕。 无双耐着性子跟在三位叽叽喳喳的少年少女身后,走走停停大半日,最终还是受不了这般磨磨唧唧,三番五次开口御剑而行,并答应苏长莫若是到了真正有趣的地方,一定放几人下来好好戏耍一番,这天下风土人情,自己可是门清,几位少年耐不过无双此次唠叨,只得答应。 无双道袍震荡,大袖一挥,一只雪白仙鹤从无上背后振翅而出,仙气渺渺,煞是好看。 御剑太快,那便骑鹤而行,苏长莫第一次在云海上,看大日如在脚下。 广平郡内,四人凌空而起。 无双幽幽开口道:“小师弟昨儿练的如何?” 苏长莫躺在仙鹤之上,尴尬道:“只练了抽刀收刀两式。” “给师兄耍耍。” “算了,太过丢人现眼。” 无双不依不饶道:“快点,莫像个唯唯诺诺的娘们。” 风过云开,入眼日光,似是刀光万里而来,划的少年双眸疼痛。 苏长莫莫名豪气顿生,一跃而起,轻声笑道:“献丑了。” 弯腰,抽刀,横扫,转腕,收刀,一气呵成,颇为潇洒。 苏长莫挥刀之际,心湖小人睁开迷蒙睡眼,伸出双指,遥指面前长剑,微微上挑,长剑横空而挥,与苏长莫动作毫无二致,心湖之中,大日一分为二,良久才合。 无双安静看着苏长莫生涩动作,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小师弟,确实只会抽刀收刀。” 白鹤之上,众人笑声回绝于云天。 广平郡外,四颗头颅,从天而降,散落山脚河底,死不瞑目。 第八十一章 许久不见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九珠真崖位于赤方国北郡,接壤灵墟清源两国,是座边关要塞,此地多年来不仅寸土未失,而且商贸恒通,郡城繁荣,除了重兵镇守之外,亦有九珠真崖一宗的协助之功。 九珠真崖立宗之处是四海七洲最大的一座玄珠矿脉之上,矿脉之广,覆压千余里,至于深及多少,想来只有九珠真崖的老祖宗才能知晓,不过这矿脉开采数千年,至今仍是源源不断供应整座天下的玄珠需求,如今又有了新的一条极品矿脉出世,可谓是惹得天下无数宗门眼红,若非这些年天下大宗之上的势力皆镇守一方,相互结盟,少有纷争,这会估计九珠真崖已是尸山血海。 鉴于玄珠炼器炼丹皆有大用,九珠真崖这些年真可谓财源亨通,风光无限,不仅大肆招募弟子门人,还颇有几分问鼎仙宗势力的意味,而和九珠真崖关系最为紧密的便是钟家,一产一销,双方相辅相成。 依无双所言,赤方国皇帝自灵墟国揭竿而起,虽未被上墟境抹杀,却仍无法在灵墟国立足,因此一路逃窜,纠结了众多浪迹人间江湖的玄修,一举覆灭了灵墟洲最南端的五个小国,定都赤炎城,国号赤方,近些年日渐强盛,多年来和清源国纷争不断,不过所幸未有倾国大战。 时至今日,苏长莫才知晓赤方国内仅有的两个大宗势力,一个是九珠真崖,一个便是夫子庙,但苏长莫想不通的是,夫子庙那般衰败,常年门庭冷落,无人光顾,如何就成了赤方国的大宗之一,要知道一宗之内要有一位天仙坐镇才称得上仙宗势力,仙宗之下便是大宗,大宗之中是要有数位仙人境玄修,才配得上大宗之称,难道老夫子和那偶尔偶尔才能瞥见的几位洒扫庭除的青年男子都是世外高人?苏长莫第一次觉得自己眼中的故乡小镇,有着云遮雾罩的大故事。 这期间无双说起的一件小事,让苏长莫觉得触目惊心,北郡郡守和镇边大将,凡遇大事之时,若帝都圣意未到,必先上九珠真崖,解疑问策,而且每月初一,本月当差守将和郡守须上九珠真崖,回禀上月北郡诸事,再述本月大小筹谋,数年间从无间断,九珠真崖就似一座小朝堂,郡城百官,皆得言听计从。 苏长莫对此疑惑极深,多次询问,无双却总不愿细说,看来只有日后自己若有机会亲自去弄明白,到底是赤方国的九珠真崖,还是九珠真崖的赤方国。 一路北上,无双可谓是惫懒至极,但也算信守承诺,每到一处极有意思的或风俗迥异的好玩之处,便停鹤云上,将苏长莫几人扔到城池之中,只是无双自己从来脚不沾泥,每次都是高卧云海,睡的天昏地暗,待几人玩耍一两日后,再将几人一袖卷上云端,重又驾鹤而行。 苏长莫在三四座城池买了好些个精灵古怪的玩意儿,不过都不是值钱物件,高一尺只是游玩,南宫溯雪钟情于吃吃喝喝,倒是再没有出手置办东西,苏长莫稍稍松了一口气,广平郡内少女花钱如流水的豪爽,给苏长莫留下了极大阴影。 驾鹤比御剑确实更为舒适,接连赶路数十日,但苏长莫再无眩晕之感。期间高一尺有次开口,询问无双这只仙鹤如何才能卖与自己,结果被无双赏了数十个巴掌,声音甚是清脆,苏长莫瞧着高一尺更加坚挺的屁股,又瞥了眼眼神玩味盯着自己的无双,赶紧压下同样的疑问,若无其事转头,望向翻腾云海。 经过数十座郡县,几人终于将至北郡,只是苏长莫慢慢发现,各地郡城之内,商贩店铺,上至掌柜,下至打杂,都为不惑之年或大衍之年,少年青壮,甚是少见,街上行人亦是如此。 北郡一郡之内,又分内外两城,占地极大,在云上而观,可抵五六座广平郡城,北郡更北八百里,一片绵延山脉,皆高耸入云,便是九珠真崖的宗门所在。 无双距外城百里处便落地步行,说是达歌的吩咐,一路还骂骂咧咧,说是何苦这般低调,又不是打不过,不过苏长莫倒是觉得此举甚好,树大招风,还是小心为妙。 临近北郡之际,高天之上数道御剑身影一掠而过,直冲内城,对苏长莫等人,视若无睹,更有位牵着硕大麋鹿的少年,一边大声咒骂,一边踢着不肯向前的巨鹿,极为愤怒,意外的是,眉心如嵌紫玉的少年,遥遥冲着苏长莫等人打了个稽首,微笑示意。 苏长莫双眼不断望向天上愈来愈多的各色神虹,惊讶道:“师兄,他们为何都会御剑啊?” 无双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道:“九珠真崖此次开采矿脉,邀请而来的都是些各宗少年天才,不仅修行多年,且为同辈翘楚,御剑又有何难。” 苏长莫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依旧望着天上人影,心中慨叹不已,御剑凌空,真是潇洒。 无双丝毫不担心这些话会影响苏长莫心境,这孩子就不是爱攀比的人,又怎会被他人之资压得喘不过气来,适当的“冷嘲热讽”说不定还能让他修行更勤勉些,苏长莫的心性,无双自信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 南宫溯雪和高一尺两人对头顶身影视若无睹。 “师兄,九珠真崖邀请的都是这般厉害之人,那我此次前去会不会被拦下来?”苏长莫颇为担心,如此看来,自己应该是此次前来的最弱之人。 无双微抬下巴指了指高一尺与南宫溯雪,轻声笑道:“一个东岳洲的少年天才,一个南宫家的大小姐,谁人敢拦?再者这下地采珠之事,和凡间采矿大不相同,并非单枪匹马各自为阵便可胜任,须得三五人相互配合,以灵力结阵,方能合力将玄珠完好无损取出矿脉,一人之力无异于痴人说梦,要知道玄珠极易被损,而且品阶愈高,其玄妙之处更多,突变亦更多,八品之上的玄珠,有机会孕有灵识,会主动避人逃窜,极难捕获。” 苏长莫一脸惊讶,若是自己想的不错,玄珠再玄妙亦不过是块石头罢了,怎会孕有灵识,那岂不是已然成精? “此次高一尺尽力争取你们三人一组,届时我会给你们些好东西,会有大用。”无双说话之际,笑的几位狡黠。 苏长莫好奇道:“什么东西?” 无双望着数丈外的北郡城墙,笑而不语。 高一尺心有所感,试探笑道:“先生不会是让我等偷些玄珠出来吧?” 无双一巴掌扇在高一尺脑后,厉声道:“小小年纪,怎能日日想写鸡鸣狗盗之事,区区玄珠,值得我为此丢了节操?” 苏长莫低头亦是点头,笑的极为隐晦,师兄的为人,我还能不知道? 高一尺被一巴掌拍的前移数步,委屈道:“你是就不是,打人作甚,动不动对个晚辈出手,有意思?” 无双昂首阔步进城而去,毫不在意高一尺的嘲讽之言,大爷若是在乎这些,还能活到现在,早就羞死了。 四人刚入城门,数十位妙龄女子蜂拥而至,苏长莫退了半步藏在无双背后,高一尺垮了半步挡在无双身前,一副誓要为前辈挡住风流债的英勇神色,却被无双一双大手按在少年脸上,一把拨在了苏长莫身后,这等艳俗货色,当然是前辈要为以身试毒“护佑”后辈少年。 南宫溯雪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只要不骚扰哥,便无所谓,只是此时若有一人拉一拉苏长莫衣袖,少女腰间长剑,定会出鞘而来。 眼前众人虽不及潇湘馆女子穿着暴露,但甩臀摆胯之姿,亦是不遑多让,无双被围在数十人中,双手上下翻飞,左摸右捏,忘乎所以,众位女子亦是将无双双手争来递去,或握或抚,苏长莫看得愁眉不展,在小镇之际曾听过过路商客所言,有些地方生意往来,商贩之间常不作言语,只双手相握,藏于袖中,出指作价,二人满意便可成交,旁人从来不知,至于是赚是亏,向来自负,难道师兄也是在商量价格?怎的手势姿态,如此之多,且毫不遮掩,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便高调相议,和自己所听颇有出入。 无双虽和苏长莫等人离了只有数丈距离,但几人声音,苏长莫一句也听不到。 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再加几分色相挑拨,无双终于选定一家酒楼,其余众人,骤然四散,拍衣拂袖,仿佛要极力抖落无双手上留下的油腻风尘,神色之间,嫌弃且不屑。 无双微微摇头,瘪嘴叹气,世间女子,果真薄情,买卖不成情谊不在,薄凉,太薄凉,不过这北郡的风土人情自己倒是很对自己胃口,连个酒楼招客,都搞得跟广平郡的潇湘馆不相上下,若是住进去,那岂不是好酒美色,皆如我怀。 无双转身领着留下的一位丰腴妙妇,三两步到了苏长莫面前,“今日我们便宿在她家客栈。” 苏长莫点了点头,师兄肯定此番杀价极多,刚刚那些女子离开之际可是个个愤怒异常,显然是被惹急了。 南宫溯雪盯着丰腴妇人,厉声道:“你家店名为何?” 妇人蹲身行礼,笑的波涛汹涌,“小店红袖招。” “客栈还是青楼?”南宫溯雪言辞犀利,不留情面。 无双尴尬道:“你这孩子,怎的这般唐突,难道还不相信我的为人?” 南宫溯雪目不斜视,妇人掩嘴笑道:“姑娘说笑了不是,就是名字俗了些,但确实是家客栈,还是咱这北郡外城数一数二的上好酒楼。” 南宫溯雪问罢便收回视线,不再搭理妇人言语,高一尺笑道:“那到底是数一还是数二呢?” 妇人依旧笑而不语,尺度拿捏极为到位,皓齿丝毫未露。 苏长莫等人在妇人引领之下,一路朝着酒楼而去,期间多有御剑之人,毫不避讳,从各处屋顶略过,带起一阵风尘,但是街上诸人神色如常,毫不惊讶。 “师兄,为何此处玄修不再遮掩行踪,反而如此招摇过市,难道此处凡人尽皆知晓修行一事?” 无双神色严肃,似有浓愁难消,死死盯着前面妇人腰下风景,沉声道:“北郡为赤方国边关要塞,常年军武驻扎,其中不乏玄修,再加上比九珠真崖,所以日常行走玄修亦多,长久如此,修行之事自然传的人尽皆知,再者说,各国边境要塞,从无人可以遮掩修行之事,即使是小争锋,但常年如此,对兵甲需求极大,从其他郡县招募将士往往收效甚微,只能就近招募,因此各国在边境之处修行之风极盛。” 苏长莫瞬间有些戒备,环视周遭诸多佩剑之人。 红袖招下有少年,金丝作绣,红袍加身,一身香气,直逼周身丈外有余,沁人心脾,安魂定魄,少年头顶金冠微动,微微抬眼,笑意盈盈望向苏长莫,双手平举,敞开怀抱,大袖招摇,邪魅笑道:“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来……抱……抱……” 少年最后三字声音拉的极长,无双等人满腹狐疑,缓缓转头。 苏长莫转身便跑,悲喜交加,怎是这妖孽。 第八十二章 贵客临门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转身踏步,瞬间百丈开外,但又哪里跑得过这位商贾之术,问道修行,两不相误的天才少年,一身瞧着就腰缠万贯的富贵华装,眨眼间便在苏长莫身前数尺,双脚离地,倒掠而退,笑的极为肆意且得意。 苏长莫停步握刀,无奈道:“钟无魅!” 一身锦绣的钟无魅瞧着苏长莫蓄势待发的模样,终于作罢,挥手笑道:“如今已是狭刀在身的天上玄修,怎的脸皮还如此之薄。” 苏长莫看着不再嬉皮笑脸的钟无魅,满脸无奈,若非真的做个抽刀之状,眼前少年断不会只是说笑,定会众目睽睽之下,扑身而来,那股子腻歪劲儿,自己可承受不来。 “你为何在此?” 钟无魅佯装失望,摇头叹气,“果真不拿我当兄弟,说过的事当真一点都不记得。” 苏长莫笑道:“我听说了钟家和九珠真崖的生意关系紧密,我是说你为何在此客栈?知晓我们会来此处?” 钟无魅捋了捋鬓角发丝,神采飞扬,“天下商贾,十之有九,皆为我钟家产业,苏兄弟以为这是玩笑?” “这铺子亦是你家的?” 钟无魅抿嘴微笑,“这条街都是我们家的。” 苏长莫摇了摇头,朝着无双等人走去,面前三人神色各异,高一尺两眼放光,不断搓手正衣冠,这红衣少年竟如此有钱,南宫溯雪,拇指轻抚剑柄,神色戒备,满眼厌恶,无双双手抱腹,少年身世,早已在刚刚两人只言片语间,了然于心。 钟无魅瞧着苏长莫转身便走,提留起两个大袖,紧紧追上,搂着苏长莫肩膀,不断晃动,“讲真的,想我没?” 苏长莫一言不发,任由钟无魅在那喋喋不休。 高一尺一个箭步,抱拳笑道:“在下高一尺,见过这位朋友的朋友。” 钟无魅有些意料之外,担也不至于慌乱,同样抱拳道:“在下钟无魅,见过这位道友,道友此言甚是有趣,一会儿你我可得好好痛饮几杯。” 苏长莫望着极为做作的两人,一副生无可恋,抬手指了指无双,沉声道:“我师兄,无双。” 钟无魅神色惊讶,低头轻声道:“达叔又收了个大徒弟?是不瞧着你天赋不足,又不好直接言明,才找了这人继承衣钵?瞧着也是普普通通,凭啥给你当师兄?” 苏长莫连忙压下钟无魅指指点点的手指,沉声道:“师叔家的弟子,不是大叔的弟子。” 钟无魅脸色瞬间有阴转晴,喜笑颜开,大袖垂地,弯腰极深,朗声道:“在下钟无魅,见过师兄无双,今日有幸,得见师兄,未备厚礼,亦不知师兄喜好,今日便轻师兄暂且收下这条长街,来日为师兄备好心仪之物,再行赔罪,我与长莫,情同手足,长莫师兄,亦为我师兄,日后我便和长莫一同直呼师兄,不知可否。” 周遭众人,皆瞠目结舌,无双连忙扶起长揖不起的钟无魅,强忍笑意,这少年不愧是钟家子弟,说话行事,无可挑剔,“初次见面,怎能让师弟如此破费,如此长街,太过贵重,日后,待日后师兄有了心仪之物,师弟再行破费,方为最妙,师兄断不会是那种怨其晚矣之人。再者说,本该是师兄为师弟备礼在先,怎能先收了师弟心意,师兄断不是如此无耻之人。” 钟无魅骤然泫然欲泣,愁容满面,苏长莫看得一脸茫然。 “师兄此言岂不是折煞师弟,师弟孝敬师兄,向来天经地义,哪有师兄先行破费之举,师兄莫不是要置我于无礼不孝之地?还是师兄嫌这长街太小,觉得师弟诚意不足,师兄切勿怪罪,是师弟思虑不周,北郡内城之中,还有钟家六条长街,届时可一起过户师兄名下,还请师兄务必收下,负责便是觉得我钟无魅不配与长莫有这胜似血脉的兄弟之情。” 钟无魅言辞恳切,弯腰更深,干净衣袖托在长街路上,苏长莫一把拽起钟无魅两只大袖,疑惑道:“你脑子被驴踢了?” “哎呀呀,这般作甚,你我师兄弟间,哪里来的这些猜疑,师兄还能信不过钟师弟为人?既然师弟一片诚意,做师兄的如何能不成人之美,坏人美意,无异于杀人父母,师兄断不会让师弟如此为难,今日你我不醉不归,全当为苏师弟接风洗尘,明日再行过户之事,不急不急,师弟切莫伤心。” 钟无魅骤然起身,心满意足望着无双,“谢师兄成全。” 无双抱拳笑道:“谢师弟美意。” 苏长莫一把甩开钟无魅衣袖,看着装腔作势的两人,满眼鄙夷,这二人当真有病。 无双钟无魅,心神微动,不约而同,皆有所感,此人当真是“同道中人,世间少有,心有灵犀”。 高一尺目光暗淡,神游万里,自己当真是井底之蛙,和面前两人相比,望尘莫及,此二人,自此之后便是我辈楷模。 钟无魅正衣冠,抚鬓角,气息大变,顿时玉树临风似那谦谦君子,媚眼含春道:“不知这位倾国倾城的碧玉佳人是何许人也?” 苏长莫看着眼底着急万分的钟无魅,轻声笑道:“你猜。” “苏老弟这不是难为我吗,老哥的人生大事,莫要玩笑啊。” 苏长莫充耳不闻,南宫溯雪松开剑柄,轻声笑道:“小女子南宫溯雪,是大哥的妹妹。” 此人仅凭和大哥的关系,初次见面便对无双如此大方,南宫溯雪对此人倒是瞬间改观不小。 钟无魅凑在苏长莫耳边,惊恐道:“你妹?” 苏长莫翻了个白眼,撇嘴不言。 钟无魅挥袖作揖,高声道:“在下钟无魅,得见小妹,三生有幸,初次见面……” “停,我什么也不要,你面开尊口,以免我负你美意,杀你父母。” 南宫溯雪不待钟无魅说完便出声打断,神色倨傲,义正言辞,我堂堂南宫家,在乎你那点东西?但若是日后发现你对我哥搞些鬼祟伎俩,那便别怪我出售无情,只是这些心里话,少女当下说不出口。 钟无魅笑意不减反增,如此视金如土的淡薄性子,果真更惹人喜爱。 弯腰招手喜迎客,“诸位里边请,咱们里面说话。” 众人拾阶而进,苏长莫低声笑道:“我还以为今日你要我们一直呆在大街上叙旧寒暄,看来是能喝杯热茶了。” 钟无魅一手搭在苏长莫肩上,双眼上下打量,“数日不见,苏老弟倒是学会玩笑了,不错不错,你我少年本年少,理当如此。” 不待苏长莫出言调侃钟无魅勾肩搭背的纨绔模样,南宫溯雪便先一步黛眉紧蹙的瞪了过来,钟无魅立马站如青松,一身正气,美人面前,不能有半分差池。 南宫溯雪,名字甚好,至于少女和苏长莫兄妹之事的细节内幕,日后再说,此时先饱眼福即可。 好酒好肉,一样不少,高一尺少有言语,但心神紧绷,时时刻刻,竖耳聆听无双钟无魅两人的言语交锋,其间学问,深不可测,高一尺隐隐觉得比自己打坐苦修来的更耗人心神。 南宫溯雪只是浅尝几口便匆匆作罢,苏长莫数次开口是不是不合口味,不行再换些酒菜,反正都是“财神爷”掏钱,不吃白不吃,少女次次婉拒,酒菜很合口味,已然吃饱,无需再换,苏长莫将信将疑。 无双多是自斟自饮,极少开口,偶尔出言,亦是询问一两句九珠真崖的当下形势,以及新矿脉的内幕,只是对此钟无魅亦是知之甚少,言语不详,只知这条矿脉事关重大,不仅可能有极品玄珠现世,更可能储量惊人,成为九珠真崖晋升仙宗的重要依仗。 此事对于其他宗门来说,亦是颇为看重,若是有大量上好玄珠现世,那天下便会出现一大批品阶极佳的神兵利器,灵丹妙药,日后大乱一起,这些东西都可都损耗惊人,届时供不应求,定是价格惊人,早早储备,以防万一。 苏长莫最钟无魅这些言语感触不深,但是心中亦觉得此次开采之事,或将难上加难,倒是无双高一尺,频频点头,深表赞同。 “师兄为何不宿在内城,衣食住行皆能更舒适些,知晓一些消息也能更便捷些。”钟无魅一边斟酒,一边轻声开口。 自己内城外城派了数百人等候苏长莫上门,本以为左右可能在内城等到众人,没成想却是红袖招匆匆找人来报,已经接到几位贵客,自己这才赶了过来,没见到达叔,倒认了位师兄,钟无魅拿捏不定,不知苏长莫等人是不是另有打算,自己也能否相助一二。 无双举杯笑道:“为何宿在外城,师弟如此聪慧难道不知?” 钟无魅颇感意外,“没其他打算?” “没。” 钟无魅接着斟酒,微微点头,“也对,外城人少,安静些,势力大些的宗门也都内城,在此倒是能少去许多麻烦,那些大宗子弟,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瞧着便让人觉得极为晦气。至于消息,凭师兄的手段,自然不在话下。” 无双对钟无魅的试探视若无睹,饮酒吃菜,再不搭话。 苏长莫望着眼底心事颇重的钟无魅,轻声道:“你来此处,就为等我?” 钟无魅扯着两只大袖,左右把玩,“我来此是钟家此次涉足九珠真崖矿脉颇深,老爷子亲自让我来盯着,能遇见你纯属缘分,即使遇不到,我也要在开矿一事安置妥当后去寻你,如今倒是省了许多功夫。” “找我有事?” 钟无魅无奈笑道:“都说了天下生意十之八九皆是钟家产业,你以为他们只赚几两碎银?广平郡墨渊斋也是钟家产业。” 苏长莫恍然大悟,天下消息流通最盛之处,亦是各家商铺酒楼,想来这些亦是钟家的谍报消息来源之处,和那潇湘馆一般无二,“广平郡之事你也知晓?” 钟无魅笑道,“比你只多不少。” 苏长莫眉心微蹙,虽然小妹和高一尺已经查明此时背后另有隐情,但是自己并未深究,如今钟无魅为此还要特意寻自己,看来此事绝不简单,应是背后牵连甚大,“另有隐情?” 钟无魅低声道:“和赤方国朝堂有关,赤方国背后应该也有黑手,只是我暂时还未查明。” 苏长莫听罢有些猝不及防,难以理解,自己刚出苍桐镇,如何就能和赤方国联系到一起。 苏长莫还未接着开口询问,无双缓缓放下酒杯,轻声笑道:“此事何须你我去猜,自然有人为你我解惑,贵客临门,安静等着便是。” 红袖招外,烈焰红旗,迎风作响,数百将士,执戟覆甲而来,兵戈震魄,气势如虹,一黑色儒衫的文弱男子,拄剑而立,眯眼久视。 红袖招牌匾蓦然炸裂,随风化尘。 第八十三章 无论仙凡皆为臣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黑甲不言,长街静默,来往众人刻意避开红袖招门前数丈,四下无声,落针可闻。 除去九珠真崖,夫子庙之属的山上仙宗,最让北郡,亦或整个赤方国闻风丧胆的存在,便是银戟黑甲,八千定数,从无变动,是赤方国立国之本,镇国重器,但于黎民百姓而言,黑甲嗜杀成性,无视法度,所过之处,无不血流成河,暗地里更是被誉为“赤方蛀蚁”,因此即使在这尚武之极盛的北郡边关,依然让人望而生畏。 从始至终,客栈小二未敢出门多言,显然黑衣男子亦不想有人叨扰,匾额粉末消失殆尽,男子迈步提剑入内,门口,一楼,楼梯,二楼,门口,每处皆有两名黑甲依次停步,立戟相守,黑衣男子无需引路,径直入了苏长莫所在雅间,并顺势关门。 无双头也没抬,依旧吃菜喝酒,杯箸之音,格外刺耳,几位少年只是回头,亦未起身。擅自闯入,即使身为军武将士,也是颇有失格,若是再以礼相待,未免显得太过谄媚。 男子对几人眼中些许恶意,不以为然,兀自抱拳笑道:“在下黄胄,见过诸位仙家。” 无双抬头又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依旧未曾说话,南宫溯雪与高一尺两人神色微变,但亦是一闪而过,苏长莫即使听完男子姓名,依旧显得甚是迷茫,只觉得眼前男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就连笑也显得极为凄惨。 黄胄将剑立在门口,从窗前扯了把椅子,挤在苏长莫对面,高一尺与钟无魅之间。 出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生意场上,上门便是客,更得礼让三分,钟无魅添杯斟酒,轻声笑道:“将军来此,是有事相商?” 黄胄转头多看了眼一身财气外露的钟无魅,浅浅一笑,不愧是钟家子孙,心思聪慧,一句话即为这少年点名自己将军身份,又相商二字,压了压双方敌对气氛,果真是久经历练的大家子弟。 “今日来此,不是将军,而是逆贼黄胄,不知此刻是否还能饮一杯诸位酒水,若是不可,黄某转身便走。” 黄胄举杯不饮,看了眼苏长莫,又转头望着无双,眼神澄澈。 无双停杯,抬头望着男子,酒桌之上,一时气氛凝滞,统御黑甲,一人之下的镇国大将军,却将逆贼二字,脱口而出,无双亦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苏长莫原本已经听出来钟无魅的提点之音,知晓此人是赤方国的将军,该是因为广平郡之事而来,只是未曾想到这名为黄胄的男子,如此胆大,当着众人之言逆贼,这又是为何?是为试探自己等人对赤方国是否有反心,还是真的在说自己心意。 黄胄能找到此处,定已然知晓几人玄修身份,那便更该明白,一旦身为玄修,其实便已经与俗世王朝断了干系,除非主动奏请朝廷,以玄修身份成为护国之人或是拜将入相,不然朝廷极少主动招揽玄修,怕的便是万一招揽不成反而惹下祸端,更是麻烦,一位洞府境玄修,那可是千骑难敌,更别提自古选修,军武兵甲,极难围杀。 再者便是为广平郡之事鸣不平而来?虽说高一尺查明此时背后跟郡守之子有关,可是之后几日自己极少出门,并未有更大冲突,为此大动干戈,是否有些不值? 相比于苏长莫的狐疑不定,高一尺和南宫溯雪神色间显然更多了一层意思,一身灵气运转极快,随时都是拔剑出手的架势,因南宫溯雪顾忌苏长莫心性善良,两人有一事未曾对苏长莫言明,那日画摊风波之后,两人探查期间,巧遇一次针对苏长莫的袭杀,只是被高一尺事先拦了下来,并顺手砍了个尸骨无存,眼前男子,莫不是为此而来? 赤方国虽为灵墟洲最小一国,但大将军黄胄之名,雷霆手段,那可是“享誉七洲”,坊间曾有戏言“黄胄黑甲,八千镇赤方,三万平灵墟,十万踏七洲”世间之人从未将此曾视为虚言。 更有传言,此人是位元婴修士,此时看来,应当属实。 无双同样神色严肃的盯了黄胄半天,哑然失笑,“我不让你喝你就能走?” 黄胄哈哈大笑,抬杯一饮而尽,“知我者,先生也。” 自己虽不确定众人底细,但确信这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必为高手,若杀自己,抬手之间,这份感觉倒不是因为修为使然,而是多年沙场历练,杀人多,被人杀的次数也多,对于生死危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而自己对面最为一头雾水的少年,便是苏长莫无疑,至于其余几人,都该是行走人间多时的少年玄修,且都天资不俗。 黄胄再次举杯,沉声道:“先生可否告知名讳,在下对先生可是仰慕的紧。” 无双捻起桌上的海盐花生,斜眼笑道:“大将军兴师动众而来,就位仰慕小道?那你可真要仔细听好,莫要记岔,小道无双,是这少年师兄。”无双顺手指了指苏长莫。 黄胄又饮一杯,大笑道“先生名讳,至死不忘。” “寒暄完了,那便说正事要紧,我等一路风尘,想来你也是匆忙而来,无需浪费光阴。” 黄胄咳嗽一声,瞧着甚是孱弱,“我一路来此,只为看看苏兄弟真容,顺带说些小事,冒昧叨扰,先生勿怪。” 无双默不作声,静待男子后话,至于黄胄歉意,无双可未看见半分。 苏长莫蓦然听见黄胄提及自己,微微点头抱拳,有些手足无措。 “广平郡刺杀一事,先后两次,皆是宫中来人指使郡守之子而为,目的,想来先生已经猜到一二,小镇少年,除了苏兄弟,其他皆被各大仙宗带走,如今行走世间的就只有苏公子,虽然到处传言是因为苏长莫天赋不足,才被各宗遗弃,可毕竟是馈赠之地的少年,成仙无望,但若放在俗世王朝,那都是极为难求的护国仙人,影响一国气数国运,赤方国又最为近水楼台,因此咱们那位王上便起了歹意,想借郡守之子和几位少年的纷争,接近拉拢,若是拉拢不成,便斩草除根,以除后患,免得为他国做嫁衣,可他久居深宫,显然小瞧了玄修手段,他的这点伎俩想来诸位早已心知肚明,我便恬不知耻,借此事讨个彩头前来见见咱们这位‘漏网之鱼’的苏兄弟。” 黄胄说话之际,不断审视几人神色,片刻间便心知肚明,自己所言之事,除了苏长莫,其他应该都已知晓。 苏长莫疑惑看着无双,眉宇间迷雾重重。 无双冲着苏长莫浅浅一笑,转头盯着黄胄,咧嘴笑道:“既然我们知晓此事,那大将军前来又所为何事?” 兴师问罪,带的兵甲不够,若是另有他事,那便更是有趣了。 黄胄紧了紧黑衫,似是有些怕冷,“黄胄此来,是为赤方国求个生路。” “将军此言何意?” 黄胄瞬间起身,长揖不起,“王上愚钝,至今认不清玄修厉害之处,才有次冒犯,但黄胄明白,若是各位因此问罪赤方国,那便是一国之祸,若因此国本动摇,置万民于水深火热,黄胄不忍,因此特来请罪。” 无双抬手示意黄胄落座,摇头笑道:“无妨无妨,小事而已,又何至于问罪。既然诸事已了,那还言归正传,说说将军正事。” 众少年心生疑惑,黄胄明明已经说完所求之事,又哪里来的其他正事。 黄胄双眼微眯,连忙举杯笑道:“先生神机妙算,黄胄佩服,先敬先生一杯。” 无双也不饮酒,只是笑的不怀好意,“开口便是逆贼,却又为赤方国求情,你倒是有趣。” 黄胄沉声道:“先生莫怪,为赤方国求情并非为王上求情,是黄胄不忍万千将士护佑的黎民百姓承受莫名怒火,才因此将王上拙册和盘托出,当然是逆贼无疑。” “你与他平起平坐,一句牢骚话,算不上逆贼,大将军该多说说自己所图。” 黄胄低头大笑,“什么都瞒不过先生,但我若说我今日无所图,先生可信?” 钟无魅眸中精光一闪而过,这黄胄果真是个老狐狸,一句话藏上今日二字,意味全然不同。 无双对黄胄的小心思自是一清二楚,却也不好撕破脸皮,扫地出门,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要少惹事端,若非如此,依着自己性子,胆敢堂而皇之耍这些小聪明,一巴掌拍死了事。 “那大将军是日后有所图谋喽。”无双慵懒伸腰,针锋相对,言辞冷漠。 黄胄也不反驳,神色悠闲,缓缓饮酒,“在下今日前来,除了替我赤方国求情,主要还是想见见苏兄弟,看看让家里那位王上如此煞费苦心的少年是何等英姿,也是看看在各大仙宗眼皮子底下当了漏网之鱼的苏兄弟,到底天资如何,要知道,自古漏网之鱼,若非渔网有缺,那便是蛟非鱼,成龙在望。” 无双双眼微眯,略有惊讶,此人倒是聪慧,比那位未曾谋面的赤方国皇帝想的更透彻,心思也更深沉了些。 “将军已然是个扶龙之臣,怎么还想另起炉灶,再走一遍扶龙之路?”无双对黄胄到底作何打算不甚上心,但对黄胄如此的推心置腹,言无不尽倒有几分好奇。 黄胄笑道:“正因为走过了一遍扶龙之路,才知道难免看走眼,护着一条虫子多年,所以不得不再重新想想日后何去何从。这不就来了此处,遇见各位仙人,看有无一二同道中人,日后好一起为苍生做点微末之事。” 无双大笑道:“将军此话,有谋逆之嫌,今日对我等说这些,可是颇为不义,拖我等下水啊,这罪名,小道担不起。” 黄胄起身,弯腰给无双斟酒笑道:“先生说笑了不是,今日此间言语,若天下有旁人知晓,黄胄以死谢罪。不瞒先生,这天下局势我自诩看得清几分,如此大势之下,该有人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壮举,若只是一个赤方国,那便是囊取物,无甚难处,但是我等不能只扫自家门前雪不是,四海七洲,亿万苍生,在这大乱之下该如何自处?黄胄不才,想借着这个机会试上一试,看看能否还天下太平。” 男子言语,对几位少年而言,震耳发聩,惊心动魄,此人胆气,图谋,未免太大。 无双笑道:“你要一统天下,自立为王?” 黄胄徒然举杯抬头,微微失神道:“黄某尚有自知之明,做不来天下之主,只能算个马前小卒,因此,才想苦苦寻位人间真龙啊。” “我这小师弟,可做不来真龙之位。” 黄胄缓缓放下酒杯,双手抱腹,静静看着苏长莫,“黄某何曾说过苏老弟是人间真龙?大道同行,除了主仆,还有挚友。” 苏长莫被男子灼热目光盯得微微脸红,低头不语。 无双同样转头看着苏长莫,“你之王朝,与当下又有何不同?不过换个人坐在那椅子上罢了。” 黄胄瞬间豪气万丈,朗声道:“天下一统,无论仙凡,皆为臣子。” 无双举杯之手微顿,目光审视,重新打量眼前这位赤方国大将,银戟黑甲营统帅,金丹修士,黄胄。 几位少年,隐隐觉得气息凝滞,呼吸艰难。 无双轻轻挥袖,高声笑道:“那便预祝大将军马到功成。” 黄胄冲着无双抱拳行礼,又冲着苏长莫再行一礼,沉声道:“黄胄今日唐突,还请各位莫怪,今日所说皆为黄某肺腑之言,至于日后是否有幸与各位大道同行,各自随缘,不久之日,黄某将从赤方国起事,以黑甲之威,一己之力,踏平灵墟洲俗世王朝,算是黄胄向各位一表决心,届时黄某再来与各位相商,至于苏兄弟到时是否愿意相助,日后再说。” 苏长莫转头望着无双,这位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师兄此时亦是一言不发。 黄胄又自斟自饮一杯,笑道:“今日前来,言无不尽,黄某就此离去,待灵墟洲事成,黄某再请各位饮酒,不醉不归,各位但凡有事能用到黄某,尽管开口,黄胄万死不辞,王上的昏招我已上奏,日后赤方国内断不会再有刺杀之事,诸位尽管放心,今日一别,黄某祝苏兄弟与各位早登仙途,但勿要离人间太远。” 沙场武将到底是雷厉风行,自己言罢,不待众人作答,便一转身拎起门口常见,一闪而逝。 苏长莫从始至终只觉得此人这是要反,南宫溯雪对赤方国如此一个小国之事,根本没放心上,高一尺倒是听明白几分,觉得此人野心极大,钟无魅对男子所言倒是洞若观火,但心里想的全是在此事之中,如何作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唯独无双,此时神色沉重,心绪繁杂,苏长莫早早卷进如此一个大局之中,是否适得其反,拖累修行? 北郡城外,离着男子最近的黑甲将士幽幽开口道:“将军刚刚那句话,是心有所感脱口而出?之前可未曾听将军说起过。” 黄胄拍拍手中刚刚捻起的尘土,颇为沧桑道:“心头百转千回,已经念叨许久了。” “将军今日心情不错?谈成了?” 黄胄笑而不语,成不成,重要吗? 众人停步抬头,风过,云散,日出。 第八十四章 世间取舍如此艰难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好不容易挨到黄胄离去,迫不及待转头望着无双,眼神奕奕,黄胄所言谋划诸多,且数次影射自己,这些东西对于连赤方国局势都不大清楚的苏长莫而言,显然太过高远,这些事,还得师兄解疑答惑。 无双眉头依旧不大舒展,很多事未曾想通,虽瞧见了苏长莫的疑问重重,仍未开口。 黄胄所言,太过惊世骇俗,无双虽活了多世,但仍觉得匪夷所思,银戟黑甲营黄胄,可不仅仅是为扶龙之臣那么简单,当年赤方国国主秦稷从灵墟洲揭竿而起之际,黄胄便是背后怂恿献策之人,后赤方国平定灵墟洲南部五国,更是黄胄首当其冲,冲锋陷阵,赤方国初定之时,不论朝堂民间,皆对这位拓土开疆的首功之臣倍加唾弃,书生模样,嗜血武夫,视人命如草芥,全然一副天下万民欲伐黄胄的气势,只是无论是高坐龙椅的秦稷,还是功高震主的黄胄,两人皆处之泰然,毫不介怀,一个镇国,一个安民,一内一外,情同手足,一如起事之初。 这些旧事无双知晓,但有些事,是刚刚黄胄推心置腹之际,钟无魅以心声向无双言说,为的就是查漏补缺,让这位刚认的师兄相互佐证,看看黄胄所言能否为真。 这些年朝堂内外对大将军黄胄嗤之以鼻,但赤方国却在这不绝骂声中日渐鼎盛,秦稷更是数次嘉奖黄胄,显然已经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股之臣,而是可以在龙椅旁再放把椅子“垂帘听政”的“半个天子”,为此市井之间还多了个流言,“当年赤方国的帝位,那是咱们这位大将军让给了秦稷。如今赤方国的‘真龙天子’表面上是皇帝秦稷,实则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这些话已不仅仅是一国之内流传,早已出了灵墟,远渡它洲。 今日再听黄胄之言,便显得有些水到渠成,诸多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可是为何此人专门来此一番慷慨陈词,更直言是为苏长莫而来,若说他探明苏长莫底细,那是绝无可能,达歌的手段可是针对那些幕后的幕后之人,即使仙宗也难以摸清,更别谈一个俗世王朝的将军,那便是他有先见之明?猜到苏长莫才这个“漏网之鱼”才是那个“重中之重”?若是如此,此人心思便是着实聪慧,今日的冒昧前来亦有了一个合理解释,黄胄在赌,不过赌的不是几人是否会帮他,亦不是是否会揭发他,而是赌苏长莫的大道走向,到底是护佑苍生,还是远离人间问道长生。 如今想来,赤方国的国事也便清晰了些,国主秦稷,大将军黄胄,嫌隙已深,只是两人相互制衡,暗中角力,秦稷的容忍,黄胄的无畏,皆因各自都有依仗,举国流言未尝不是秦稷的诛心之策,赤方和清源两国边境战事不断亦未尝不是黄胄的自保之谋。 唯一没想到的,是此人早早便押注在苏长莫身上,此事,好也不好。 钟无魅到底是跟在自己家老祖身后历练多年,第一个瞧出来无双神色渐缓,连忙斟酒笑道:“师兄想明白了?” 无双笑着望了眼钟无魅那双在同龄人之中算得上深不可测的眸子,轻声道:“你猜。” 钟无魅揽袖笑道:“师兄之姿,如谪仙降世,此等小事,定然已是心知肚明,师弟洗耳恭听。” 无双似是失望至极,摇头苦笑:“我这份世间少有的聪慧怎么就这般藏不住呢?让你们知道了,日后这些个动脑子的活儿不都得我来?虽说能者多劳,可师兄亦是会累啊。” 几位少年皱眉叹气,忍俊不禁,这股子混不吝的劲儿,何时能该,倒是高一尺,恨不得将无双这些话刻在心里,这般世间少有的妙言,自己可得好好学,以后行走天下,仗剑女子剑仙的面前,在说上这么几句出尘脱俗的言语,岂不是风流倜傥,惹人仰慕,风流债这种事,可是多多益善。 苏长莫受不了无双的惺惺作态,转头疑惑道:“这黄胄真是赤方国的大将军?” 无双不假思索,微微笑道:“当然。” 苏长莫突然有些心慌,一国的大将军,那得是多高不可攀的人物啊,想不到今日竟坐在自己面前,还说些许久的话,当真的三生有幸,却亦有些忐忑难安,这么大的人物突然现身,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广平郡里惹了麻烦,早知如此,当日便不出手了,此人多半是来寻仇,只是极会说话,说着请罪,但心里定然想着找机会拿自己出气,今儿定是先来认人。 无双看着苏长莫阴晴变化的脸色,欲言又止,虽说出了小镇,御过剑,骑过仙鹤,出过手,但自己这位小师弟从始至终未当自己是那一念之间可断人生死的山上玄修,依旧是之子心肠,依旧是小镇酒楼的平凡少年,所以,苏长莫此时对黄胄的畏惧,是与生俱来的天性,自己强行指正,未免操之过急,心境蜕变一事,最讲究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日后见得过了,自然会改变许多。 “此人不是来问罪?”苏长莫此时说话也显得有些结结巴巴,心绪不定。 无双伸手摸了摸苏长莫发髻,沉声道:“他确实是来赔罪,也不想想,惹了我小师弟,我一巴掌拍碎赤方国也不在话下。” 苏长莫白了眼无双,微微一笑,竟说笑话,不论是无双还是老先生,皆不是那般为人。 苏长莫低声道:“那他真的要谋反?” “应该是真心话。” “为何要说给我们听?” 无双坦然笑道:“当然是期望日后小师弟成了那天下第一,能助他成事。所以才来卖个乖,算是为以后有事相求事先打个照面,留份人情。” 苏长莫终于确定黄胄所言不假,但心里却更加沉重,“又要打仗,那得死多少人啊。” 苍桐镇虽小,但过路商客不少,这些年赤方国算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打仗的事儿虽为亲眼目睹,但听老辈人聊起的次数不算少,那些个尸骨成山,流血漂橹的血腥场面,到了耳边便觉得渗人,如今若是战事再起,那真是罪不可赦,苏长莫心里对那位瞧着清瘦孱弱的黄胄,倒多了几分厌恶。为了区区功名,何至搭上如此多的人命。 黄胄所言之事的对错初衷,颠覆一国一统七洲的大业功过,包括今日黄胄泄露王上算计却孤身为民求一线生机的合适与否,无双对这些是非曲直毫无辩证解释之意,苏长莫终究要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不能步自己亦不能步达歌之后尘,如此,才有机会为仙凡两界寻一条出路,这些烦恼,小师弟只能一力担之。 无双提起一只筷子,不断敲击酒杯,“打仗一事,时日久远,不必多虑,再者说,此次大乱,那是必然,重点是为何打仗,战事之后要做什么,如何做,这些权谋之事,人命向来轻贱,菩萨心肠断然不行,此事怪不得他。” 苏长莫对无双所言听得一知半解,将信将疑,只得先行记下,日后读的书多了,应该能懂。 钟无魅闭目沉思良久,终于睁眼,凑近无双,神秘笑道:“这黄胄也算个枭雄,今日看来,倒是铁血之下亦有颗为民之心,要不要我让钟家帮衬一一二,日后若苏老弟真有可能与他同道而行,也能更轻松些不是。” 无双轻轻一笑,对钟无魅想借自己答案解惑的试探之意并无反感,反而有些赞许,生意之人,想到提前押注布局,不算错,以后有这少年在苏长莫左右,也是幸事,“无需多此一举,这些关乎天下气运走势的大事,随缘最好。” 钟无魅点头称是,若是刚刚无双应允,那黄胄此番起事将会事半功倍,只要和苏长莫有关之事,钟家必然全力以赴,钟无魅有些替那位大将军可惜。 苏长莫悠悠道:“没有后患?广平郡之事算是就此作罢?” “广平郡之事算是就此了解,若还有后手那便真的是那位秦稷不知死活了,至于黄胄所言,对你我而言,毫无后患。” 苏长莫微微松了口气,官家之人终究少惹为妙,这莫名而来的大将军,更不像好人。 钟无魅待两人说完,沉声道:“明日便要上九珠真崖,到时我们一起前去,除了九珠真崖邀请的各宗少年,凡二十周岁之下玄修,皆可递上拜帖,若被选中则可入内,他们这次可三人或五人一组,到时我们一起,也好相互照应。” 众人对此事了解自然没有钟无魅清楚,皆无异议。 钟无魅继而邪魅一笑,从袖间探出三个香囊,依次放到几人面前,“这是我钟家专门为此次开采玄珠请人打造的“绣袋”这玩意类似咫尺物,只是放不了多少东西,但妙就妙哉它可阻挡玄修的神识探查,据说仙人境之下,面对此物亦是无能为力,到时我们若是遇到极品玄珠,便藏在此处,等带出矿脉,自有人接应我等转移此物。” 钟无魅两眼放光,唇齿难合,苏长莫几人却是大吃一惊,明明钟家哥九珠真崖多年生意往来,怎么钟无魅还有此打算?这便是传说的人心难测? 钟无魅被苏长莫的眼神盯得有些脸红,连忙说道:“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先不说开采危险极大,单单九珠真崖此次邀约天下少年玄修便是目的不纯,背后定有其他打算,你我多为自己考虑几分又有何错?” 苏长莫依旧略有嫌弃。 无双眯眼笑道:“钟家可是查出了什么?” 钟无魅低声道:“此次相关矿脉细节钟家一无所知,九珠真崖隐藏极深,想来只有进了矿脉才能知晓,虽然大乱将起,玄珠开采加快速度无口厚非,但汇聚而来的众多少年天才,才是未来左右天下大局的重中之重,若万一有个闪失,那才真的是追悔莫及,毕竟当下境况,任何一个宗门的立场都难以捉摸。” 几人对钟无魅所言心领神会,皆将“绣袋”收起,高一尺骤然高声道:“先生不是说要送我等一样好东西吗,现在可以拿出来了吧。” 无双将鬓角发丝拽的笔直,尴尬道:“钟大公子已经送过了,我在送有何意义。” “果然,先生也是让我等盗取玄珠。”高一尺得意大笑,似是想用嘲讽笑声,报一报城门处的巴掌之仇。 无双缓缓转头,一言不发的盯着高一尺,手指微微捻动,高一尺笑声渐次低迷,缓缓消失,少年睁眼搓眉,背过头去盯着紧闭门框,南宫溯雪一声嗤笑,无双才悠悠回头。 “既然有了‘绣袋’那我便锦上添花,一人送你们一张符篆,置于‘绣袋’之中,遮蔽神识便能更胜几分。” 无双拿出四张符篆,又向钟无魅要了个“绣袋”,装模作样为几位少年以作演示,正当几位少年疑惑如此简单之事无双为何亲自示范之际,无双顺手将要来的绣袋塞入自己怀中,举手投足,行云流水,神色如常,毫无羞耻。 几位少年看得目瞪口呆,高一尺惊讶之余更是恨不得五体投地,叩头拜师。 “吃饱喝足,你们也早些歇息,明日想来也不轻松。” 无双言罢,直接躺在床上,一副昏死之状,几位少年依次回了自己房间。 苏长莫还未落座,敲门声便骤然响起,钟无魅拎着个小小酒壶,蹑手蹑脚钻了进来。 “怎么不歇息还跑到这儿来?有事?” 钟无魅给两人斟满酒杯,笑道:“刚才桌上瞧着你心里有事,过来看看,顺便问问高一尺和你那妹妹之事。” 苏长莫对钟无魅最后一句的醉翁之意自是一概不知,虽耗时颇久,但将两人之事说了个干干净净,期间钟无魅问了诸多南宫溯雪的喜好之事,无奈苏长莫除了花钱一事,其他一概不知。 “那你心事重重又是为何?” 苏长莫两臂相叠,下巴压在手背压,弯腰趴在桌上,“徐京墨的父亲据说是被赤方国朝堂之上的大官陷害,最终惨死,到底是不是这些年我们一直不知。” 苏长莫说了一半便有些难受,不再开口。 钟无魅学着苏长莫样子,同样趴着,悠悠道:“觉得今日明明有机会能和黄胄合作帮忙查清徐京墨之事,却觉得黄胄此人绝非善类或连累万民,便未曾开口,心有愧疚?” 苏长莫默不作声,钟无魅也并未多言,两个少年,一杯接一杯,缓缓递酒唇边,深深灌进胸膛。 苏长莫含糊呢喃,“原来世间取舍这般艰难。” 酒不醉人人自醉,此话当真不假,钟无魅瞧着双眼通红的苏长莫,轻声道:“怪之怪你心性纯善,要知道,世间对错,最杀多情之人。” 桌上酒杯渐浅,少年愁绪渐深,与那岁月与人生,如出一辙。 第八十五章 少年仗剑当属大风流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九珠真崖四十九峰,连绵不绝,皆入云天,坐镇中央的祖峰九珠峰更是奇俊秀丽,苏长莫山脚仰头,第一次觉得此处之秀丽雄奇,当真称得上那本“风月无边”中的风月二字,瞧着此山此水,已然化身为仙,连这身俗世躯壳,都想舍了不要。 登山之人多是从北郡城一路御剑而来,进了九珠峰禁制法阵,便徒然调转剑尖,御剑入云,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为摆出这副仙人剑仙的潇洒英姿,委实此峰太大,即使御剑,洞府境下也得花上盏茶功夫才能到那峰顶,修行之人,最忌讳无故浪费光阴,像苏长莫几人这般走走停停,赏山玩水之人,真不多见。 钟无魅虽亦是懒得一步步攀山而上,但也耐着性子和苏长莫并肩同行,遇到形胜水秀之地,便给苏长莫讲讲历史来源,好坏优胜,亦顺带着说说此地在玄修眼中到底奇妙之处,牵连了几峰的山水气运,养出了一副怎样的“性格脾气”,最适宜哪种人在此结庐苦修,苏长莫对此甚感好奇,听得精神焕发,脚步也更快几分。 苏长莫原以为钟无魅能看透一地玄奇是因其见多识广,天赋使然,在高一尺调侃之下才知晓这是门玄修术法,门槛低,是个玄修都知道法门,都可修行,但想有所建树,便极难,勘地望气一事,最讲天赋,苏长莫瞬间心凉,果然还是个老天爷赏饭吃的技术活。 钟无魅没拦着高一尺泼冷水,或是火上浇油,彻底断了苏长莫对这份“小道”的念想,倒是说了句瞧着无关紧要的题外话,“钟家有位此法大乘的供奉说过,越是将根扎进脚下山河的人,修行此法越是顺遂,成就也能更高些。” 钟无魅言罢便以心念将自己所修经法一一说与苏长莫数遍,直到苏长莫倒背如流方才作罢,只是此事,两人只字未提,日后苏长莫亦不能对外人提起,照钟无魅所言便是此法和流传于世的几本大有不同,是钟家意外所得,亦是颇有神奇之处,若是泄露,钟家倒是不怕麻烦,但苏长莫难免不被人觊觎,遭人暗算。 继续登山,几人依旧谈笑风生,但钟无魅却眉心轻皱,刚刚传法之际,钟无魅才发现苏长莫识海之内,竟连命符都未凝成,此况太过震撼惊悚,要知道即使走专修体魄的路子,命符那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然还如何感知天地大道,可苏长莫识海之内并无命符,只有一个莹白之物,遮遮掩掩,云雾缭绕,鸠占鹊巢,暂居命符之位,不过显然是法宝灵物之流,并非命符,难道苏长莫无法凝出命符?还是此物更为奇妙可替代命符?这一切皆是达叔手段?钟无魅心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几人路遇不少九珠真崖的年轻弟子,瞧着便是气质出尘,只是看众人的眼光,颇显倨傲,大多匆匆一眼,连个招呼也没,苏长莫起先也还抬手作揖,后来便只是一笑了之,钟无魅似是对九珠真崖之人成见极深,不论境界高低,皆是冷冷一眼,瞧见面色不善之辈,更有拔剑出手的架势,苏长莫在旁看得莫名其妙,九珠真崖这是克扣了钟家既得利润?怎的惹得钟无魅这般敌视。 钟无魅看着隐隐发笑的苏长莫,低声道:“笑什么笑,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罢了,不值一提。” 苏长莫依旧笑而不语,高一尺倒是来了兴致,追问道:“闲来无事,钟老弟不放说来听听,我等定不会外传。” 钟无魅翻了个白眼,绝口不提,转而说道:“别瞧着这些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高高在上,其实好多人在九珠真崖连个名分都没,只是些外门打杂的低贱身份,仔细看着他们腰间所配的玄珠玉坠,若是玉坠之上没有镶嵌玄珠,便是外门弟子,上嵌玄珠的便是内门弟子,玄珠数目不同,弟子等级亦是不同,七颗以下皆为内门弟子,只是根据天赋高低,依次递增,七颗便是各峰真传弟子,八颗则为各位长老供奉亲传弟子,九颗则为九珠真崖下任宗主的预选之人。” 苏长莫对这些事听得极为仔细,记得也牢,自己初为玄修,太多事一概不知,会闹笑话事小,最重要的是可能无形中招惹是非,自己总不能事事靠人提点,事事要大叔和无双护着,所以只要有此机会,那就得多多用心。 南宫溯雪倒是听过九珠真崖对弟子门人极为苛刻的传言,而且弟子之间等级森严,宛若一座玄修朝堂,高低贵贱,定的明明白白,越矩者,据说多是尸骨无存,所以天下玄修亦笑称九珠真崖之所以不是仙宗势力,全赖自己将那些希望种子扼杀了个一干二净,留下的都是些迂腐势力的谄媚之徒,“九珠真崖的宗门之风,当真不敢恭维,其他宗门,越是真传,亲传弟子,越是天赋高,性情佳,而这九珠真崖却是正好相反,我们一路所遇之人,所配玉坠,玄珠数目愈多,为人愈加傲气凌人,瞧着也更狠辣些,一看就是些六亲不认的主。” 苏长莫闻言神色思索,继而微微点头,到底是女子心细,小妹要是不说,自己倒真没发现。 九珠真崖最为神奇之地便是从山顶而观,有九座湖泊,如莹莹之玉,嵌在九珠峰上,而这亦是九珠峰名字由来,这九片湖泊是九珠真崖祖宗堂内供奉的那九颗极品玄珠的开采之地,据说九珠出世之日,山脉震动,塌陷倾移,地底灵泉喷涌而出,形成了如今的九座湖泊,最为玄妙的是,这些湖泊之水,是最为精纯的天地灵气,而非寻常水源,在旁修行,事半功倍,此处向来是九珠真崖招待贵客的脸面所在。 此山实在太高,众人赏景也已尽兴,再往上,便有些雷同,钟无魅提议众人御剑而上,直达山顶,看看九湖盛景,众人欣然同意。 南宫溯雪一脚踢开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后的钟无魅,伸手将苏长莫拉到自己脚下长剑之上,钟无魅丧眉耷眼,一脸失望搂着两只大袖站在高一尺身旁,高一尺眼神询问,钟无魅未曾搭理,自己御剑,那得多累,留着点灵气一会到山顶多看两眼各位仙子不好吗? 两把长剑飞掠而起,苏长莫原本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太快,自己又有点晕,若真如此,到时可真没脸向小妹开口让停上一停,自己好稍作歇息,索性南宫溯雪御剑速度倒也不快,苏长莫微微心安,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和无双一样,御剑极快,就为显摆。 红袖招内,鼾声四起的无双蓦然一个喷嚏,微微睁眼,又渐渐合拢,现在的孩子,牢骚忒多,看来还是打的太少。 四人御剑之际,钟无魅以心念向几人暗自叮嘱。 九珠真崖往年采珠都是门内弟子,当然多是些外门弟子,九珠真崖会根据每个人带出玄珠的品阶,效用,论功行赏,因而每年每次死去的弟子不在少数,矿脉之内,一切只凭各自手段,是真正的无法之地,今年虽有大量他宗弟子,但此规矩想来不会有变,因此众人进了矿脉断不可心慈手软,此话钟无魅明言是针对苏长莫而说,高一尺行走天下多年,瞧着嬉皮笑脸,可绝对是个杀伐果断的主,南宫溯雪虽为女子,但生在灵墟洲第一世家,这些事见得定然不少,这二人根本无需告诫。 苏长莫只得微微点头,但是到了里面具体是不是多加留情,到时再看。 临近山顶之际,钟无魅思忖良久,终究开口道:“有件事只是钟家猜测,本不想说,免得你们白白耗费心神,但我觉得还是该说,若此时为真,那便是关乎生死。” 苏长莫同样以心声道:“无妨,耗费心神总比丢了性命来的划算。” 钟无魅凝眉道:“钟家打探得知,九珠真崖邀请各宗年轻弟子,更将年龄限制在二十以下,居心叵测,极有可能是要对各宗的这些少年天才出手,伤其香火传承,要知道此次前来皆是各宗数一数二的少年才俊,若是尽皆覆灭,那真可谓是天下震动。” 高一尺心声惊呼道:“那我们还为何要去,那些宗门难道不知?” “他们当然无法知晓,连我钟家都对此事拿捏不定,还有哪个宗门能有所耳闻,至于各宗为何愿意让弟子冒险前来,还不是因为此事诱惑太大,九珠真崖承诺,若是带出一刻八品玄珠,报仇便是一颗‘破凡丹’。” 高一尺心神震动,一时竟御剑不稳,由圣入仙,若有“破凡丹”便是水到渠成,且毫无修行隐患,此丹即使是仙宗之内,亦是少有。 苏长莫疑惑道:“九珠真崖为何如此,想要残害天下众多宗门。” 钟无魅轻轻摇头,对此也是一头雾水,天下宗门的群起而攻,九珠真崖一家可承受不起。 双剑凌空,高居云上,遥遥相望,九湖如九珠,镶嵌九珠峰,美不胜收。 众人身后,一处偌大道场,白玉铺就金玉点缀,仙气萦绕,漫天飞剑急掠而来,剑气涟漪纵横交错,良久不散。 苏长莫迈步入内,左右环视,微微一笑,原来天下好看的人儿这般多,和此地少年交手,不论生死如何,都该和老先生书中所说一般风景,少年仗剑当属大风流。 ------ 收藏破千之时,小道双更之日。 第八十六章 打不过必须跑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几人站在道场角落处,平平无奇的有些扎眼,钟无魅华服美玉,仙气十足,但高一尺本就是个只身行走的野修,平日里最讲究一个财不外漏,自然不在意这些表面功夫,南宫溯雪虽是美艳,但又不喜奢华,一身绿裙亦是寻常大户人家女子的简单装束,苏长莫更不必多说,自从知晓达歌所送青衫水火难侵,极难有损,便日日不离身,自以为终于是个俊俏读书郎,但在他人眼中一眼就能瞧出是个还未从俗世泥潭拔出脚的入门玄修,只配得上素净二字罢了。 一道道比着剑气更为犀利的目光虽频频而来,但大多只是扯着一边嘴角,轻蔑一笑,从始至终,未有一人来此打个招呼亦或找找麻烦,钟无魅闭目而立,心头掐算九珠真崖的老东西们什么时辰才能姗姗而来,对外面那些冷眼,钟无魅压根不在乎,这种人自己见得不计其数,为这些人哪怕懂动一个念头,都是侮辱自己,不值当,钟无魅深信,若是此时出去说自己的钟家玄孙,在场不知道有多少“一身正气”“衣冠楚楚”的少年天才恨不得叫自己一声爹,这些人的骨头,那可是比女子还软。 天上飞剑渐无,瞧着该是众人皆到,道场上方一座一座雄镇山顶的宝殿之内,五位中年男子缓缓迈步而出,虽然长得各有千秋,但脸上皆严肃非常,像学堂里那些个打人最狠的夫子,苏长莫凝神想将几人相貌看得更清些,却被身后一阵“哒哒”声引得骤然回头。 苏长莫回头瞬间目瞪口呆,一少年双脚蹬地,身子弯如满弓,双手拼命扯着一段琉璃璀璨的玉制绳索,拽着头巨大麋鹿,从苏长莫身后的一处九珠峰山间小路踉踉跄跄而出,麋鹿站定,少年伸手擦汗,手中居然还拿着个赤红果子,冲着麋鹿狠狠咬了一口,似是撒气,少年转身,眉心如嵌紫玉,苏长莫微微一笑,拱手行礼,果然,是当日那位少年。 牵鹿少年亦是微感惊讶,冲着苏长莫打了个稽首,望了眼大殿方向,又看了看四周,蹑手蹑脚走到苏长莫身边,低声道:“我是最后一个?” 钟无魅等人闻言亦是转头望去,少年倒只是嘿嘿一笑,在不行礼。 苏长莫瞧着这少年倒是在场众人大不相同,平易近人,一双眸子甚是单纯,“应该……便是最后一个了。” 少年稍显尴尬,伸手挠头,刚咬开的果子,汁水滴到少年发髻之上,苏长莫伸手欲拦,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贸然相劝,难免让人下不来台,迟疑之际,少年已经放下手来,接着吃了口果子,苏长莫负手而立,只得摇头苦笑。 “咱两真是有缘,今日是第二次见面了,上次在云端也是瞧见你了。我叫不归,道友怎么称呼?” 苏长莫拱手笑道:“苏长莫。”少年这名字,倒是稀奇。 “你可别笑话我,我也不知道师傅为何给我取了这个名,长大后本想改的,最后想想又算了,惹他老人家不高兴,犯不着。” 苏长莫微微愣神,轻笑道:“名字而已,哪有好坏。”苏长莫莫名想起了裴煜,他的名字据说也是他师傅所取,是义子也是个孤儿。 不归三两口吃完果子,左右甩开大袖,擦着嘴角汁水,嘿嘿傻笑,一点也没不好意思之感,苏长莫也被少年行径逗笑,这般模样,倒是市井气十足。 钟无魅皱眉回头,瞥了眼苏长莫,摇头叹道:“真是人以群分,和你一个傻样。” 苏长莫充耳不闻,不归倒是嘿嘿一笑,微微点头,似是甚为认同。 不归挪了挪脚步,毫不见外,轻轻挤开钟无魅,站在苏长莫身边,抖了抖衣衫,同样望向大殿方向,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哪家宗门的?” 苏长莫目不斜视,竖耳聆听台上之人的高谈阔论,虽是些关于此次开采的规矩忌讳以及报酬奖赏,但苏长莫仍不想放过一丝一毫,这些可都是难得的经历,再小的事也得用心,自己本来就笨,若是万一出了纰漏,那便是天大的麻烦,这么大的宗门,无双和大叔两人,可不一定摆得平。 “我没有宗门。” 不归听得苏长莫言语,转头惊讶道:“原来你也没有宗门,我也一样,是个天地为家的山泽野修。” 苏长莫轻轻点头。 “这几位都是九珠真崖的长老,为人阴狠,此次我等可不能落他们手上,不然定会被随便找个由头,剥肤锤髓,一无所获。” 钟无魅微微转头,“你如何知晓这些事?” 不归尴尬笑道:“以前历练之际,改名易姓在九珠真崖当过一段时日弟子,自然清楚。” 苏长莫缓缓收回目光,担忧道:“那他们不会认出你?” 不归挺了挺胸膛,自豪道:“撇开修为不谈,我这易容换面的本事,也算不差,当时我只是个普通的内门弟子,没几个人认识,后来借着一次下山历练,假死离去,死一内门弟子太过稀松平常,可能到现在为止,都无人知晓我已经死去,或是忘了我曾经来过,再者如今这副模样,他们无人见过,无须担心。” 苏长莫再次看这这位瞧着天真纯善的少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些江湖术士坑蒙拐骗的手段,此人怎么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真让人出乎意料。 “你不是山泽野修,潜入这九珠真崖又是为何?”苏长莫虽然清楚问这些有些多管闲事,但着实忍不住想知道眼前少年到底的善恶不分还是性子顽劣。 不归一边四下张望,一边低声道:“此事说来颇为丢人,当时年少轻狂,喜欢上位九珠真崖的女子玄修,耐不住满腔相思,为了时时能瞥见伊人倩影,这才做了如此蠢事,后悔莫及,后悔莫及啊。” 苏长莫南宫溯雪不约而同,皱眉摇头,钟无魅对不归的嫌弃之意更深了几分,儿女私情,向来误事,若是自己断不会如此行事,除非对方如溯雪妹子一般,那便是倾家荡产亦无不可。 高一尺嗤笑一声,身子后仰,转头盯着不归,“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不归同样身子后仰,苦笑道:“至今为止仍是孤家寡人,那女子根本不值有我这号人物,哀哉,哀哉。” 高一尺冲着不归重重点头,赞许道:“老兄不问结果,只为心中一片赤诚,此为大爱啊,佩服,佩服。” 不归对高一尺之言似是颇感意外,微微愣神,继而大笑道:“道友谬赞,谬赞。” 殿前五人反反复复说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收尾作罢,台下少年早已听得昏昏欲睡,这些个老掉牙的规矩,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早已能倒背如流,其实完全没得必要,无奈宗门制度礼数是一宗立宗之本,万不可废。 细枝末节苏长莫虽都记在心间,但唯一极为重视的是被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的一句“矿脉之内玄珠,何人交到矿脉出口的主事之人手中,便算谁的”。若依此言,那钟无魅所说便多半是真,矿脉之内,可争可抢,让人意外的是,五人之中,从无一人提及不可伤人性命。 苏长莫死死盯着五人转身离去的背影,神色凝重,苏长莫隐约觉得,这无位长老似是故意避开几人,从始至终,他们说话间不断左右扫视,但未有一次看向自己这边,不只是自己疏忽还是当真如此,按理说这几人该是认识钟无魅的,本应多看几眼才是。 殿前几人身影消失,一堆身着红衣的少年从大殿之内鱼贯而出,在道场中央站定,一座与人齐高的黑色小山凭空出现在几人身后,黑山之上亦是有水有树,奇怪的是同样皆为黑色。 红衣少年缓缓开口,慈善便是玄脉入口,众人依次领取一颗记录身份讯息的玄珠,便可入内,此门十日开启一次,第三次开启之日,所有人不论有无收获,必须出来,不然一旦封门,必死无疑。 场上少年对耸人言语置若罔闻,皆是一言不发,领取玄珠,一闪而没进入黑山,众人千里而来本就为采珠领赏,然后拍屁股走人,说那么多废话又有何用。 不归数次欲言又止,身子也是左右摇晃,不断往复,苏长莫看得也是心急如焚,有什么话直说便可,为何突然扭捏起来。 “我……不知我能不能和苏兄弟几人一起入内?” 方才九珠真崖之人已经说过,所有人随意组队,只要每组五人以下即可。 苏长莫如释重负,还以为什么大事,让不归这般难以启齿,“当然可以,咱们正好五人。” 钟无魅高一尺两人眉头同时紧皱,不过转瞬即逝。 不归拱手道:“那我先行谢过苏老弟,和我一组你们亦有好处,我断不会拖累诸位,再说采珠之事,我也是轻车驾熟,手到擒来。” 苏长莫笑而不语。 钟无魅声音不冷不热,开口道:“什么样的好处让你专门选了我等作为同道之人,我倒是十分好奇。” 苏长莫眉峰微皱,钟无魅话里有话,即在试探不归,亦是提醒自己。 不归咧嘴大笑,虽钟无魅话里机锋似是毫无察觉,“我这头鹿,跑的那叫一个快,俗话说得好‘打不过必须跑’,在里边万一不敌,到时咱们骑鹿便跑,保证谁也追不上。” 钟无魅故作惊讶,挑眉笑道:“哦?里边儿还得动手打架?” 不归转头看着钟无魅,笑的人畜无害,“堂堂钟家公子,能不晓得这些?莫要玩笑,这里面的阴诡门道,你我心知肚明。” 众人皆侧目而视,心神戒备,钟无魅从始至终可是未曾吐露姓名。 钟无魅倒是突然笑的几位放肆,眼前之人,当真有趣,自己钟家玄孙的身份,除了那些各家老不死的王八蛋,少有人知。 第八十七章 镇狱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虽对不归同样心生疑惑,但极难将他当做心术不正的算计之人,这种信任之感来的莫名其妙,可是若此人图谋不轨,言语之中该是东掩西遮,避重就轻,万不该如此针锋相对,言语冒失。 南宫溯雪一言未发,但其心思机敏程度与钟无魅不相上下,少女转身含笑却目光不善,右脚向后轻移寸许,左手按住腰间剑柄,剑鞘之末,一条剑气小蛇,吞吐红信。 钟无魅双手环胸,也不言语,静待不归下文,既然不归能点明自己身份,那便必然准备好了搪塞说辞,等着就是,何苦开口,只是今日这少年说什么,自己都不大相信,此人给自己的感觉,是瞧着春风拂面,实则似浅滩恶蛟,生意人,最讲究眼缘,不归给自己如此感官,就已然决定两人必是彼此生疑,相互戒备。 不归对众人举动尽收眼底,但眼神中却仍旧平静如常,缓缓开口道:“我虽是野修,但也是位‘寻剑者’,天下各宗的事,多少知道一点,再说家师修为那真是登峰造极,高不可攀,他老人家最喜欢给我念叨的便是天下各宗的杰出少年,期待我有一日能去把他们打趴下,为我们未来那位‘执剑者’扫清障碍,顺便也试试我有朝一日是否有机会拿起那把剑,所以知道这些,不足为奇,各位亦不必紧绷心神,实在不行我再去找找别人,诸位不必觉得过意不去,张张嘴的小事,无妨。” 苏长莫眉头皱的更紧,此人愈是推心置腹,言无不尽,自己愈加信任,苏长莫便觉得愈加不对劲,一切不该如此才对,暂不谈无双说过修行之人对师门传承,术法跟脚甚是忌讳,只说这少年面对初次见面之人近乎口无遮拦的样子,便非同寻常,即使自己修行不久,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再天真纯善,最起码还是要有点谨言慎行的样子的,不归从始至终,太像个性子跳脱,未见世面的俗世少年,可是若是断定不归就因这般作态而是个奸邪之辈,苏长莫又觉得是自己坏了心肠,以恶观人。 苏长莫眉心,层峦叠嶂。 只是其余三人,神色却瞬间大为舒缓,不论那把剑的传说是否为真,但行走天下的“寻剑者”却是真切存在,这些从四海七洲,自行汇为一宗,自封“寻剑者”的偏执之人,在天下人眼中,既高深莫测又推崇敬重。 钟无魅拱手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想不到不归兄倒是如此的赤诚性子,能与不归兄相遇,是我等荣幸。” 不归摇头摆手,脸上却是自得不已,“区区一个寂寂无名的“寻剑者”不值钟兄弟这般抬举,我就是借着家师的光,挂了个名分,不值一提,既然钟兄弟不嫌弃,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方才若是诸位真的不愿与我一道,想来我就只能打道回府了,这会儿让我去开口求着和那些个豪门大宗的子弟一起,岂不是上赶着被人羞辱吗,我是断然不会张这个口的,所以还得再谢各位一次。” “寻剑者”的身份,是天下玄修求而不得的一份荣耀。 万年之前,天下大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五尊早已推演出仙凡两界大乱将起,但是五人又不想干预人间走向,遂五尊合力铸就那柄仙剑,想在大乱之中,镇住天下气运不断,只是剑成之日无人能握,于是天下流言四起,皆言此次大乱避无可避,后仙剑消失,一时间人心惶惶,于是四海七洲之内涌现了大批玄修,发誓要找出仙剑,寻得握剑之人,起先只是三三两两,各自为伍,后来人数渐增,这些人自成一宗,自称“寻剑者”,万年来行走天下,力求寻得苍生的一线生机。 虽然后来“寻剑者”中同样分为两派,一派想保住天下苍生,主张仙凡两界该和睦相处,一派极为激进,力争要带着天下灵气将世间玄修,仙门秘境,拔离人间,为此两派大打出手数次,死伤无数,直到两三千年之前,才渐渐平息,不再相争,可是暗地里依旧各有主张,但这些念头,终究藏在人心微妙处,若是有意遮阳,他人又怎能看得透彻,如今分不清这些人倾向哪方,其实更为麻烦,这些“寻剑者”虽无宗门山头,四处飘零,但顶着个“拯救苍生”的大帽子,走到哪里都让各大宗门发憷,倒不是因其势力强盛,而是面对这么个苍生希望,天下最无私正气的“寻剑者”,稍加不注意,生了冲突,便要背上个背弃苍生,狠辣无情,祸害人间的莫大罪名,说不定便会给那些个对手势力可乘之机,被群起而攻,得不偿失,因此即使真是那些个想杀尽天下苍生的宗派,也不想过早暴露,成为众矢之的。 “寻剑者”一时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到哪里只要袒露身份,都可以顺风顺水,这其中除了那份让人懒得招惹的缘由,最重要的,也是这些个“寻剑者”是真正的大毅力者,万年来行走不停,永不放弃,整座天下的角角落落,已经不知被其轮番踏过多少趟,虽是一无所获,但这些人始终坚信天道酬勤,终能找到那把剑,那位握剑之人,所以这份恭敬之中,敬重与畏惧,各占一半。 钟无魅煞有其事的上下打量不归,似笑非笑,天下闻名的“寻剑者”自己亦是初次接触,些许好奇,还是有的,只是心中倒无畏惧,这些人除了除了行走天下的理由比所有人都冠冕堂皇之外,也就剩毅力不错,虽无结果,但折腾了近万年,也属不易,除此之外,据说品行参差不齐,修为也勉勉强强,算不上个潇洒仙人。 钟无魅搂着苏长莫肩膀,开口笑道:“不归兄说笑了不是,堂堂护佑苍生的“寻剑者”,我等能与之同行,是我等的幸运。” 不归含蓄一笑,也不反驳,像是此言甚为受用。 南宫溯雪与高一尺虽未言语,但心中所想和钟无魅如出一辙。 苏长莫对“寻剑者”一事一无所知,听得一头雾水,原本打算开口询问,却被肩头之上钟无魅的手掌轻轻按下。 南宫溯雪望了眼道场中央越来越少的少年玄修,轻声道:“有什么事等到了里面再说,人都要走完了,最后出发,太过惹人注意。” 苏长莫轻轻点头,几人出发之前定好的第一条规矩,便是尽量混在众人之中,不要招惹是非,惹人注目。 钟无魅左边苏长莫右边不归,摇头晃脑朝着那座所谓入口的小小黑山走去,突然开口道:“不知不归兄此次前来是自己一时兴致,还是任务使然?可别让我等稀里糊涂上了不该上的船。” 不归所言也罢,身份也罢,钟无魅都无所谓,唯一让其愿意与不归同行的理由只是好奇而已,钟无魅很想看看此人到底冲着什么而来。 天下寻剑者,从生到死,只有两件事,“寻剑”,“寻人”,除此之外,从无私事,所以不归之前的爱慕女子也罢,即将说出的理由也罢,钟无魅绝不会信。 不归暗角极快瞥了眼苏长莫神色,坦然笑道:“我说了钟兄弟便会信?你只需知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便是,再者说,今日来此之人,有多少人是采珠而来,又有多少人的心怀鬼胎,我有点小心思,亦是再正常不过,钟兄弟莫做他想。” 钟无魅笑而不语,不归此言,其实已然言明,他就是另有所图,而且隐隐约约似是对九珠真崖之事,了解颇深。 钟无魅以心念将“寻剑者”一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与苏长莫,除了世所周知的传言,还多了些钟家谍报里的秘闻。 三十年前开始,“寻剑者”之中出现了位类似一宗之主的领头之人,扬言知晓那把仙剑所在之地,一时间备受各处“寻剑者”仰慕,这些年所有“寻剑者”行事皆非之前的随心所欲,而是此人运筹帷幄,这数十年间,“寻剑者”针对俗世朝堂,山上宗门出数次数愈来愈多,而且每次出手极为隐蔽狠厉,所有目标人物,皆是必死无疑,时候接会在死者腰间配上一只不及寸许的云纹剑镖,多年来“寻剑者”未说缘由,只管索命。 苏长莫听完钟无魅所言,外头望向不归,眼神之中仍是疑惑重重,不归头也不转,轻声笑道:“他说的都没错。” 钟无魅浅浅一笑,不归能猜到是在意料之中,苏长莫皱眉道:“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何事?” “八九不离十。” 苏长莫莫名咧嘴大笑,几人尽皆转头盯着似是失心疯的少年,狐疑不解。 苏长莫微微昂头,一言不发。 以前老拐叔没有索要那般离奇赔偿之时,在酒楼瞧见那些个心中藏有郁气之人,每次想在酒楼撒气,都得喝个半醉,借着酒劲,才能无所顾忌,一顿撒泼犯浑,打人骂街,最后说不定还能连酒钱都不用付,被人抬着送回家,这种事,其实门道极深,不喝不行,容易被人看出来是装,冷嘲热讽不说,说不定还得挨些拳脚,喝的太多也不行,醉得一塌糊涂,口齿不清,闹不痛快,唯有半醉半醒之际,心思清楚,但醉态亦有,才能淋漓尽致将心中郁气一泄而出,也没人怀疑真假,更少有人跟个醉汉计较,半真半假,最能惑人心智。 苏长莫此事终于想明白为何自己听完所有事,再次看向不归时仍觉得他并非乔装天真,此人从一开始就并未有一句假话,只是言辞选择极为巧妙,说的都是些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事,再加上天性洒脱,有几分市井少年的脾性,无形中就更让自己亲近,但是从始至终,不归所谓的推心置腹,言无不尽,其实还藏着一半,并未说出,所以即使他说了那么多看似露底的言语,几人对他的想法仍旧拿捏不准,无法撕破脸皮对峙,抑或出手。 看来一切只有到了里面才能明了,不过对此人的戒备,苏长莫又高了几分。 一人一颗玄珠,依次上前,一步踏上那座与人等高的黑色小山,便会瞬间消失的,苏长莫排在最后,刚欲迈步之时,身旁一佩戴九珠玉坠的高大少年沉声道:“苏公子可一定要活着出来。”言语冷漠,近乎咬牙切齿。 苏长莫疑惑转头,还未开口,第一个牵鹿进入的不归骤然半个身子后仰,探出黑山之外,盯着高大少年,邪魅笑道:“兄弟,你想死吗?”话音未落,不归一把便将苏长莫扯进黑山之内。 高大少年目眦欲裂,高声惊呼道:“那人是谁?他为何进去之后还能自行出来?”黑山旁数位少年,皆面面相觑,一无所知。 已经关门的黑山瞬间光芒暗淡,神华内敛,瞧着与一块假山毫无二致,只是山顶一处指头大小的袖珍行亭上,刻着“镇狱”二字的极小匾额,神虹一闪而逝。 第八十八章 生死自负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九日悬空,罡风肆虐,无垠天地,寸草不生,荒山枯脉,交错纵横,一片灰色世界,众人相顾无言。 钟无魅曾数次去过九珠真崖的其他采珠之地,却和眼前是全然不同风貌,别处矿脉虽同样类似一处秘境,但方圆不过百里,多是一两座绵延山脉,再无其他,而且矿脉之内皆是暗无天日,需以“莹石”做光,方可见物,但此处除了尽显衰败之状,俨然一座幅员辽阔的小天下,钟无魅神识微动,皱眉更甚,若是御剑而行,以自己的修为,也得数十日方到此地边缘,若此地山脉皆为矿脉,那九珠真崖之前所有已被发现的玄珠矿脉加起来应该都比不上此处玄珠数目,这不合常理,按理说有此宝地,九珠真崖该秘不示人,徐徐采之,日积月累,循序渐进,不出几年九珠真崖之财力便和钟家亦相差无几,那时便可轻而易举招揽大批宗门供奉,再用灵丹宝物堆出几位真正的仙人境玄修,便是货真价实的仙宗势力,岂不更好? 此时招募如此多宗门弟子,采珠结束之后,此处便会瞬间天下皆知,虽说此地有着而是周岁之下才可进入的禁制,但无人知晓这是九珠真崖的手段还是此地本身玄妙,但无论真实情况如何,定会有宗门按奈不住,火中取栗,说不定九珠真崖照样是个群起而攻的凄惨场面,到头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九珠真崖那几位老祖,断不会如此愚蠢。 钟无魅颇为担忧,沉声道:“此地有古怪,今日整件事都有古怪。” 苏长莫原本所想,矿脉之内该是和房间采矿相差无几,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洞穴,挥汗如雨,凿石穿洞,未曾想到此地别有洞天,如此辽阔,但除此之外,苏长莫并未察觉异样,只当是自己见识短浅,自己想的浅了,仙家采珠,如何能跟俗世一样。 “嗯?” 钟无魅虽对不归藏疑,却并未藏私,将自己之前所见的玄珠矿脉之景和盘托出,继而若有所思的望向一脸平静的不归,“你可知晓些什么?”此人自称在九珠真崖做过弟子,那便一定去过矿脉,九珠真崖的财主之人,基本皆是外门弟子,正好可跟自己所见相互佐证。 不归悠悠说道:“此地确实和我之前去过之处迥然不同,往常采矿,除了是以灵力探查玄珠所在,其他采珠手段和房间大致相同,都是开山挖洞,小心翼翼将那些宝贝疙瘩取出,除非遇到品阶极高玄珠,会主动躲藏伪装,极难捕获,但从未有过如此景象的矿脉,若我所猜不假,天上九日亦是玄珠。” 钟无魅收回目光,神色思索,不归所言不假,但此地疑云仍旧重重。 苏长莫左右张望,却始终不见他人,仿佛此处天地,只有自己几人,而且此地罡风,似是灵气,掠过肌肤,隐隐生痛。 “其他人去了何处?刚刚进入这里的可是足有百人之数。” 不归捏起一撮泥土,轻轻捻动,笑道:“应该是分散开来,落在了不同地方,或是九珠真崖早就算好了哪一处该有几人,如此才好物尽其用,避免过早发生冲突,让大家安心采珠。” 不归微微转头望向苏长莫,眼神之中极为好奇,最先进入此山的几人,除了自己,无人听见那高大少年对苏长莫所言,不归想不通,为何那已被钦定为下任宗主之一的少年,会冒冒失失对苏长莫说出那般敌视言语,两人有仇? 苏长莫将刚才之事并未对钟无魅等人提及,为自己一人太过提心吊胆,苏长莫觉得过意不去,不归好奇神色苏长莫自是一清二楚,便以心念道:“不归兄有话就说,不必忌讳。” 不归同样以心念道:“刚才之人苏老弟认识?之前见过?” “不曾见过,也未生仇。” 不归收敛心神,瞬间拔地而起,苏长微微抬头,人已如芥子,高远不可见。 钟无魅挥袖笑道:“他这修为,倒是不俗,我们得盯的更紧点。” 高一尺伸手揽向后背,拔剑寸许又收剑,朗声道:“厉害才有的玩,若是不厉害我在外面就开口拦下来了,怎会悄么声让他和我们一起。” 苏长莫看着心有灵犀的两人,叹气道:“他真是冲着我们而来?” 钟无魅看了眼略显失望的苏长莫,一时如鲠在喉,苍桐镇内,长少年依次远去,本就已是苏长莫心中一块伤疤,结果自己刚出故乡才到广平,又遇到赤方国的鬼祟伎俩,身虽无损,心却有伤,人心腌臜一时见得太多也太急,难免对所谓玄修有点小小失望,难得遇见个市井性子的不归,一副纯善模样,不曾想稍稍有了好感,却发现又是个另有所图的老谋深算少年郎,那小小失望便又多了几分斤两,也多了点惋惜。 钟无魅颇为不忍,轻笑道:“不归虽另有所图,但并非一定是冲着我等,此人好坏,也不好轻易评说,日久见人心,有的是时间慢慢相处,我们只要有个防人之心便可。” 苏长莫缓缓低头,不归瞬间从天而下,周身灵气纵横,比着罡气更强几分。 “此地是矿脉不假,但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认为使然,天上九珠该是九珠真崖那九颗供奉在祖师堂的九品玄珠,至于是法相还是真身,我看不出来,眼前这些个纵横山脉,隐隐像座大阵,但到底是何阵法,我便不知了。” 几人缓步向前,听着不归不急不缓的言语,心中皆不约而同对钟无魅所说的那个假设更加确定,九珠真崖真要对各宗弟子出手? “再没了?”钟无魅一脸笑意,煞是敬佩的望向吊儿郎当,低头沉思的不归。 “以前在九珠真崖采珠,那些个矿脉虽然暗无天日,但是孕养玄珠的钟灵毓秀之地,天地灵气那叫一个精纯温和,但此处……却是凶煞极盛,不祥,不祥啊。” 不多时间,几人从最初的的一座山丘处到了枯竭河床,显然已是断水多年,河底黑石,已被风霜蹂躏的微微发白。 苏长莫弯腰想拿起一块脚下石块,无奈微微用力,便怦然而散,成了一对细碎粉末,“这样的地方会有玄珠?” 钟无魅双手捏诀,手中法印频频变换,不时调整身姿态,面向不同方位。 不归眼中异彩连连。 采珠之法刚才在道场那五位盛气凌人的长老已经言明,众人以灵力催动入山之时所拿的玄珠,便可感应到周围是否有玄珠存在,至于可探查的距离远近,全凭自身灵力强弱,此处灵气最强者,当是钟无魅无疑。 “地方虽是不祥,但人得纯善些不是?不知不归兄作何感想?”钟无魅寻珠之际开口笑道。 不归歪头眯眼,手指不断缠绕鬓角发丝,依旧不急不缓:“人善被人欺。” “哦?” “不过各位都不是欺负人的主,咱们还是得善良点。” 不归转头看了眼身后舔舐岩层的巨鹿,回头笑道:“钟老弟想如何做,只管言说便是。” 苏长莫同样一头雾水,转头望着已经收势的钟无魅。 “咱们几人采珠之时,须得群策群力,不得各凭本事,亦不可分为几处,所采玄珠依次分配,不归兄觉得如何?” 苏长莫蠢蠢欲动,想开口反驳,却被该不归身后的高一尺连连示意,莫要出声。 如此这般,委实有点不知羞臊,尤其是自己,本身最弱,若是如此均分,可谓是不劳而获,占尽便宜。 不归从袖间掏出一个和之前一般无二的赤红果子,头也不回扔向身后,那只巨鹿稳稳接住,一口吞下,嘴角果汁四溅,苏长莫并无眼馋之意,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玄珠都归你们,我一个不要。” 众人如遭雷劈,不过瞬间压住心中好奇,再未开口,不归此言一出,再接着问,便是冲着他最终目的,如此太过不近人情,已然是要撕破脸面,暂时还没必要。 不归扫了眼众人,浅浅笑道:“我来杀人,也来救人,和这采珠之事关系不大,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钟无魅对此不以为然,指了指右手边的一处山崖,引着众人而去,“不归兄要干嘛与我等无关,只求杀人之时提前知会一声,免得溅一身血。” “一定,一定。” 苏长莫左思右想,仍觉得不归不拿玄珠甚为不妥,却又不想拆钟无魅的台,直接开口明说,苏长莫知道钟无魅也是为试探不归目的所在,为人好赖,并非贪得无厌,踌躇不定之际,再次以心念轻声说道:“该是你的那份我给你补上,说好的均分,不归兄还是得收下的。” 不归对苏长莫所言,置若罔闻,直接开口冲众人笑道:“我这头蜀鹿,可是天下难得的祥瑞之物,你们若是遇到危险,可站至他周身一丈之内,说不定有化死而生的意外之喜,各位可莫说我藏私。” “如此重要之事,不归兄还能告知,真是君子之姿。”高一尺抱拳,微微行礼。 不归扫了眼苏长莫,朗声道:“这头蜀鹿,天生有识人之能,那日云端之上瞥见钟兄弟几人,想来此鹿已然瞧出几人是人中龙凤,才将我摔下背来,迟迟不愿离去,今日登山,亦是如出一辙,我原本是打算从另一条小路登上道场,无奈它执拗异常,反而拖着我走了另一条路,这才一出来便遇见高兄弟几人,所以啊,我与诸位之缘分,可都是这头蜀鹿牵线搭桥,论起来,我还得好好生感谢它才是。” 南宫溯雪黛眉轻翘,朝着苏长莫近了几分,此人明明第一眼看见之人是大哥,却从始至终未提苏长莫三字。 钟无魅若有所思,微笑转头,“一直忘了问,不归兄是有名无姓?” 不归捏起袖口擦了擦眼角,抬头道:“当然是有名有姓,只是诸位兄弟未曾询问,我这人也觉得自己姓氏更不好听,便未提及。” 苏长莫一直细细听着众人言语,明知道各自话里另有玄机,可就是猜不透,听得不归此言,连忙开口道:“不归兄姓什么?” “任。” 几人不再搭话,苏长莫以一时无言,这名字,当真悲怆。 行至山下,众人驻足仰头,顶峰之上已有两人,同样转头俯视。 不归双手叉腰,抬头又低头,余光瞥向右手边的另一处山崖之后。 “有四个九珠真崖的弟子一直在暗中监视。” 苏长莫顺着不归目光望去,沉声道:“是监视你我?那现在如何是好?” “不用急,等不了多久,会有人上门亲自告诉我们,他们意欲何为。” 苏长莫微微点头,将信将疑。他,“那这四人怎么办?” 不归骤然转头盯着苏长莫,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许,苏长莫瞬间如芒在背,冷风盈袖,“进了此地,当然生死自负。” 苏长莫转眼间,不归去而复返,唇齿白牙,笑的肆意天真, 少年袖口血腥味,似有若无。 第八十九章 凶煞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苏长莫微微皱眉,欲言又止,毕竟自己经验浅,这些一时难以割舍的怜悯之情,说不定会给几人带来危机,所以虽是心中不舍,但未开口问一句为何杀人。 钟无魅高一尺更没开口的意思,这些个藏头露尾的玩意儿,即使不归未曾动手,自己同样会手起刀落,丝毫不带眨眼,如今有人能者多劳,两人更是落得清闲。 南宫溯雪虽为女子,但对不归这一言不发便取人性命的手段同样不放心上,自己虽少有动手,但这些年见过的江湖仇杀不在少数,死在南宫家家规之下的旁支别系更是数不胜数,这点人命,着实微不足道。 但是峰顶二人,自己却有过数面之缘,若是寻常在江湖相逢,倒都是些值得共饮一杯,多说几句的少年英才,只是此时此地,便有些凶吉难料,千里而来此处之人,可皆是有所图谋,有争执,再所难免。 上墟境苍术,神隐宗典庆,铁定的上墟境未来年轻十人之一。 无人下山,那便上山,山虽高,御剑不过眨眼。 钟无魅脚底还未沾地,便敞开大袖,大步向前,笑的红光满面,“两位老哥别来无恙?兄弟望断秋水,只求见两位哥哥一面,皇天不负有心人,没成想在此处得偿所愿,小弟我当真是要涕泗横流啊。” 名为典庆的英俊男子瞬间退了半步,微微抬手,笑道:“钟老弟果真一身正气,更胜往昔。” 隐隐还比苏长莫高出半个脑袋的苍术剑眉星目,身材魁梧,如是此山之上的一座人形小山,气势逼人,意料之外的是苍术面对钟无魅的开怀搂抱竟然不躲不闪,只是微微一笑,叹气道:“那你流啊。” 钟无魅双臂紧紧环住苍术,微微用劲,似是颇为失望,松开双臂,拍了拍苍术胸脯,尴尬笑道:“弟弟忍着满腔热泪也是煎熬啊,可这不是怕弄脏了哥哥的衣衫吗,不过刚刚你我兄弟如此一番耳鬓厮磨,我发现哥哥如今是愈来愈壮硕了,一身灵气都要快从骨头缝里漏出来喽。” 苍术摇头苦笑,不多言语。 苏长莫瞧着钟无魅的疯疯癫癫便清楚此二人应该是熟人,便远远含笑作揖,二人也依次还礼。 典庆一身装束显得极为与众不同,虽是道袍,但是袖口处,衣领上,以及身后衣襟,皆绣有七星连珠之相,苏长莫蓦然想起来带走司深的九影,倒是和此人道袍极像,但九影身上绘有九星,只是衣衫材质比这典庆差了些。 苍术微微转身,冲着南宫溯雪拱手笑道:“见过南宫小姐。” 南宫溯雪并未还礼,也未言语,苏长莫疑惑转头,望着面无表情的少女,平日里虽有些性子跳脱,但绝非无礼之辈,如今这是怎么了,瞧着样子两人认识是肯定的,难道之前有仇?也对,宗门之间常有摩擦争锋,南宫家虽为世家,但也是大宗势力,在外面有所树敌也是在所难免,苏长莫一时之间心绪百转千回。 南宫溯雪瞥了眼神游天外的苏长莫,微微一笑,往日情仇皆放一边,不能在大哥面前丢了礼数不是,往日任性无妨,如今可不能丢了大哥的脸面。 南宫溯雪提剑拱手,不痛不痒道:“幸会。” 苏长莫心神被瞬间拉了回来,只是心间疑惑,不解反深,这两人没愁?自己想多了?刚还想着若是有事,不论打不打得过,都得替小妹出头,原来皆是自己胡乱臆测。钟无魅典庆两人齐齐隐晦一笑,典庆冲着钟无魅微微抬手示意,钟无魅心领神会,搂在苍术肩膀,高声笑道:“这位,上墟境苍术,出了祖师堂便将自己师兄一剑斩之的英雄人物,下一次灵墟洲年轻十人之选的领军之人,修为自不必多说,反正我是打不过,这些皆是小事,诸位也不必放在心上,毕竟修行一事,天赋压死一层人,重要的是,苍术老哥那叫一个海量,千杯不醉不说,醉后吟诗更是一绝,至今在上墟境山崖小筑的墙壁上,依旧如新的狂放笔墨不下百首之数。” 半捧半嘲,半闹半笑,苍术皆不以为然,又不是第一次见这位数次冒名顶替坑骗自己的钟家纨绔,这三言两语,轻于鸿毛。 典庆虽是扭腰摆胯连退数步,可仍旧未躲过钟无魅的勾肩搭背,两个大男人,如此行径,成何体统,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这位神隐宗这辈少年的扛鼎之人,小小年岁便已是七星在身,神隐宗内,那叫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修行虽是一般,但算命害人的本事着实不小,诸位有机会可以试试,反正我是找他算过的,不过不如不算,听完让我闹心许久,最后按奈不住抓住打了一顿才稍微舒坦了些。” 苏长莫聚精会神,听得极为认真,在此相互行礼作揖。钟无魅虽所言不多,但苏长莫听得出来的是这二人修为极强,背景不俗,且为人皆是不错,能和钟无魅如此亲近,断不是奸邪之徒,这次这般,便让人放心许多,此地疑云还未揭开,若再遇见些心狠手辣,修为高深的别宗少年,必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钟无魅松开典庆肩膀,一个蹦跳,又搭上苏长莫肩头,笑的花枝乱颤,直至被南宫溯雪狠狠剐了一眼,才挺胸抬头,双手抱腹,收敛笑意,正声道:“这位,便是我钟无魅的生死之交手足兄弟,苏长莫,苏大公子,为人正直,倜傥风流,初次行走江湖,那些狗屁倒灶的道理懂得虽是不多,但拳头够硬,数日之前,连战七人,更是断了九界圣宗罗苏木的双臂,一时风头无两,但天资无法上达仙人境,亦无心问道求仙,幸得遇名师,便落脚人间,做个江湖侠客,如今跟着我见见世面,日后大家都是兄弟。” 苍术微笑点头,典庆笑的有些意味深长,别人看不穿少年深浅,但自己还是能窥见一二,钟无魅的极力袒护之情,当真少见。 “行走江湖的山泽野修高一尺,不用介绍,大家应该都有耳闻,这位是今日偶遇的道友,任不归,名字怪,但实力高,杀起人来更是不眨眼,是我们此次采珠的依仗所在。” 苍术典庆虽是同样扫过高一尺任不归,但是眼神意味却大不相同,闻名东岳的高一尺早有耳闻,今日能见,算是有缘,但望向任不归的目光,显然多了几分审视,钟无魅的话外之音,显然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归不慌不忙,和高一尺微笑还礼,钟无魅的那点话里机锋,看似婉转,实则更是在对自己直言,即使你修为高,杀性大,此时也得掂量点,那“依仗”二字改为“隐患”便更为合适些,可这些不痛不痒的言语,自己会在乎?只要蜀鹿和自己一起到了此地,若真想动手索命,不论你们多少人,拦得住? 不归装痴作傻,一副得见同辈英才的欣喜之状。 耗时许久,寒暄作罢,钟无魅面色尴尬,直入主题,“此处可有玄珠?” 苍术依旧是副不悲不喜的平静神色,“有。” 钟无魅一副谄媚嘴脸,凑近苍术耳边,“找到了?” “没。” 钟无魅瞬间身端体正,捏诀笑道:“更待何时。” 苍术摇头不语,隐隐退后半步,煞有其事的看着钟无魅寻珠取珠,好些时日不见,也不知这浪荡公子哥修为到了哪一步,若是长进不小,自己到不介意走上戟招。 典庆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乐见其成,这小财迷,干起这些事来比自己强的不是一星半点,“钟大少爷,不知这玄珠采出来如何分啊?” 钟无魅装聋作哑,微微皱着眉头,使劲挤出几滴汗珠,一副艰难异常的挣扎模样,如此吃力,当然是要一言不发。 典庆摇头苦笑,捏起一快黑石砸向钟无魅后背,“行了行了,堂堂大少爷不嫌羞的慌,万一憋出来个屁你让我等如何自处?玄珠归你,都归你。” 采珠一事,若是玄珠品阶较低,只需以灵气探查到其所在之地,缓缓剥离周围土屑碎石,再以剑气开凿出一条大道,带出山脉即可,那有什么艰难之处,除非是遇到品阶极高的玄珠,须得多人结阵,困住玄珠,再辅以九珠真崖所授的牵引之法,徐徐导之,使其从大阵唯一生路而出,落入事先布置好的咫尺物中,不过此地自己和苍术早已探明,不过几颗普通玄珠而已,费不了多大功夫。 典庆张望之际是不是瞥向苏长莫,只是遮掩的极好,无人察觉,神隐宗此次本来不想趟九珠真崖这趟浑水,星象卦算,窥测天际,这才是神隐宗的依仗所在,此次一行大凶之兆不说,所谓钱财势力,对神隐宗来说更是视如粪土,弃如敝履,不值得冒险,要知道本宗弟子入门第一课便是趋利避凶,可从不是迎难而上,但谁知那位久不归家老祖突然现身,还带了位甚是有趣的小师弟,更是连踢带打让自己走这一遭,但具体为何却又不细说,难道还想让自己凭着这点微末修为算出来? 不过临行之际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师弟倒是主动上门,说了些凡间小镇小事,提的最多的便是这位苏长莫,本事兴致勃勃而来,得找机见见这位神秘少年,可是见着面了却愿望落空,这少年自己看不透更算不出,难道苏长莫身上的手脚是老祖所为?这也是个藏在暗处的弟子? “嗖……” 连连破空声,渐次响起,只是待几人起身抬头,钟无魅已合拢双袖,笑的心满意足。 苍术微微摇头,“拿走就拿走,也不给瞧瞧?” 钟无魅捏紧袖口,咧嘴笑道:“瞧瞧?……瞧瞧还能在我这儿?你我兄弟,心有灵犀,就不……” 话音未落,钟无魅大袖莫名砸向胸口,一口鲜血澎涌而出,其人已经倒飞而去。 苍术,典庆,任不归,三人同时拔剑,砍向一道从袖口而出的缥缈黑影。 一阵惊雷炸响,三人齐齐后退,眼前黑影,烟消云散。 苍术收剑同时扔出一张符篆,瞬间化为一座大阵,护佑众人左右,灵气流转,波光潋滟。 苏长莫一个纵步跃身,扶住摇摇欲坠的钟无魅。 “如何?” 钟无魅抖落袖间化为齑粉的玄珠,擦掉嘴角血迹,凄惨笑道:“无妨。” 苍术双眉,亦似剑气纵横,“此处,有凶煞秽-物。” 第九十章 何人无事生非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众人凝神屏息,盯着地上已经转为黑色的粉末碎屑,神色忧虑。 历来玄珠矿脉,即使比不上仙家秘境,也是难得一见风水宝地,至少风水极佳,但是此处玄珠竟被邪祟侵染,已然成了凶煞之物,这便有些不大合理,玄珠开采之前皆有九珠真崖堪舆术士先行勘验玄珠品阶,矿脉大小以及开采难易,断不会有如此差错,刚刚这凶物虽藏的隐晦,但灵识境界皆不算高,早该被发现才是,而且这凶物气息和此地到处充斥的凶煞之气如出一辙,显然是此地孕养而出。 钟无魅席地而坐,吃了丹药开始疗伤,有苍术的大阵守护,众人暂且无虞,但之后恐怕是不得安生了。 凶物敢现身,便说明对此地众人皆不畏惧,那其他地方的凶物亦不会心生忌惮,这般大的一处秘境之内,若是凶物借着玄珠倾巢而出,那能活着出此地的人寥寥无几,如今亦可确定,九珠真崖定然知晓此事,而且必为故意相邀各宗少年,齐聚此地,但是目的究竟为何,钟无魅还是猜不透。 苏长莫坐在钟无魅身边,周身灵气凝练,如覆甲在身,气势凌厉,刚才事出突然,苏长莫反应不及,但这会儿的怒气,丝毫不少,刚到此处便遭此一劫,若是全是意外也便作罢,可是这一路听着钟无魅不归几人的利弊分析,苏长莫心里同样知道此行必有被人算计之嫌,那刚刚之事便得讨个明白。 钟无魅具体修为高地苏长莫不清楚,但能和上墟境,神隐宗这些天下闻名的仙宗弟子做朋友,除了那层身份,自身实力定然不俗,即使这样还被暗算,且毫无还手之力,不管对方是谁,定然准备充足,实力不弱,可这其中同样有些疑惑,暂时无法解开。 苏长莫在钟无魅示意之下,两人皆以心念相谈,难得的是,此次苏长莫率先开口。 “如今看来,你的猜错多本为真,九珠真崖应该另有所图是一定的了,但是也有两种情况,要不此处所有皆是九珠真崖一手策划,刚刚那道黑影也是他们的安排,只是不知是针对你我还是针对所有人,再者便是九珠真崖并未直接出手,此处本身便是不祥,那凶物亦是由此孕养而出,九珠真崖是借此地玄妙来达成某些不可告人之秘。但无论如何,此次断不是采珠这么简单。” 钟无魅疗伤之际睁眼看了苏长莫,欣慰一笑,能想到这些,便说明这一趟苏长莫是有收获的,即使酒茨而止,也算值了,什么狗屁玄珠,破烂丹药,钟家藏宝库里找不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的便是能带着这位钟家押注之人好好看看人心险恶,阴诡算谋到底是如何杀人无形,只是此时苏长莫虽有所获,但众人怕是无法就此收手,九珠真崖,此次图谋甚大。 “你说的这些我也刚有所悟,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猜测?”钟无魅愿意让苏长莫想的更多些,再多些,毕竟终有一日,他保不定便是孤立无援的凄惨处境。 “进来之前我有留意,此次九珠真崖的弟子来者不多,只有数十人,其他皆为外宗弟子,九珠真崖多半可能是冲着所有人而来,可是我也想不通,若是此处真出意外,九珠真崖如何向各大宗门交代?即使九珠真崖计划再为详尽,但在那些宗门老祖宗的眼中,定会瞧出蛛丝马迹,倒是群情激奋,九珠真崖难道不怕一宗覆灭?他为何得罪天下宗门?又凭何挑衅天下宗门?” 钟无魅睁眼,望着头顶大阵,心念说道:“若他们并非冲着所有人而来呢?” 苏长莫瞬间毛骨悚然,若不是针对所有人,那又能针对何人?那高大少年的言语又有何意 ? 两人尽皆起身,钟无魅轻轻压了压苏长莫双手,淡淡一笑。有何事迎着便是,无需担忧,白费心神, 修行之人事事多思,但决不能惧。 不归懒得看众人神色忧患的模样,一直被对众人,不断掏出果子喂食蜀鹿,什么阴谋诡计,惹烦了,一剑斩了便是,不耽误自己的正事就好。 苍术望了眼钟无魅袖口处,沉声道:“都没了?” 钟无魅凄凉一笑,抖了抖长袖,摇头道:“可惜了上好的珠子,小弟原本打算和几位好哥哥平分的,天公不作美啊。” 典庆不断扣挖地上碎石泥土,闻言抬头笑道:“那之后找到了珠子,你让哥哥先来,替你遭这份罪,哥哥绝无怨言。” 钟无魅斜着眼睛,咧嘴笑道:“下次,下次定要哥哥先来。” 三两句插科打诨,气氛倒是缓和不少,苏长莫扫视一周,心中慨叹不已,到底是闻名天下的少年才俊,刚刚之事,其实并未在几人心上留下太大涟漪。 钟无魅收敛笑意,颇为严肃的望着苍术,“刚才凶物,可有说法?” 苍术捻起地上那对玄珠粉末,不断捻动,“是一道残魂。” “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生死之间,徘徊不定。” 钟无魅拽紧鬓角发丝,开口追问,“怎么说?” 苍术起身,伸手收起大阵,之前那张符篆又出现在少年手中,只是灵光瞧着黯淡几分。 “归根结底还是此地自身的问题,此地山脉走势,实则为一座镇狱大阵,此种阵法,多为镇压难以诸杀的盖世大妖亦或修为不俗的十恶不赦之辈,所以阵法本身便极为邪恶霸道,杀性不大,但重在一个镇字,皆以山河大地的灵脉气运,一寸一寸消磨掉被镇压之物的肉身体魄,之后便是神魂灵识,同样以阵法灵气做剑,将其分割成千丝万缕,如此往复,永无止境。” 灵墟洲从何而来到底是个什么物件钟无魅一清二楚,而坐镇灵墟洲的上墟境,在这邪祟鬼魅一道上,天下何人能出其右?苍术所言,钟无魅深信不疑。“如此说来,你我如今是在人家的炼狱之中?” “并非如此简单。” “哦?”苏长莫亦忍不住心中好奇,搭了句话。 “这种镇狱大阵极难部署,更加耗费人力财力,为了你我,下不了如此血本,再者若想以此镇镇杀某人,还需在其神魂之上以阵法中枢的法器印下“刑印”,只有如此才会被大阵定位诸杀对象,若非如此,寻常人等进入其中,安然无恙。” 钟无魅望了望不断挖坑填坑的典庆,接着问道:“那九珠真崖让我等进入这座镇狱到底为何?” 虽是疑问,更似自问。“此镇还有不同,我若所猜不错,此镇阵眼便是天上九珠,亦是九珠真崖的那九颗祖师堂内秘不示人的极品玄珠。此地便是当年镇压九苍妖族的镇狱,至于你我被引入此地,到底为何,估计还得等上几天,倒是自会明了。” 不归幽幽转身,又以袖口擦掉手中肆意横流的汁水,轻声笑道:“镇狱之内,如何能是玄珠矿脉?若不是玄珠矿脉,那此处玄珠从何而来?” 典庆终于起身,抬手拍点身上灰尘,“我与苍术已经查探过,此地玄珠数目及多,远胜一般矿脉,且分布均匀,多在几条阵法枢纽处,不似天生,多半人为,想来是想以玄珠所含灵气,为大阵所用,好镇压妖物。” 苏长莫皱眉道:“既是为了镇压妖物,为何如今要我等采走,难道妖物已死?” “若是妖物已死,此镇应该早已撤销禁制,如今还在,想来妖物并未死绝,而且这种常年侵染凶煞之气的玄珠,对正常玄修已然无用,采之又有何用?” 典庆说话之间,双指做剑,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纵横沟壑,将之前所挖几处深坑一次相连。 “两虎相斗?” “两虎相斗?” 苏长莫钟无魅异口同声,惊呼而出。 妖物未死,此镇禁制仍在,只有少年方可入内,采珠是假,两者相争,九珠真崖坐收渔利是真,这便是如今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但是九珠真崖想要的到底为何?这些已是凶煞之物的玄珠? 不归刚刚擦完手,又拿出一个果子,盘腿坐在地上,兀自吃了起来,“你我若是想得透,家里那些老祖宗能想不透?还会傻不拉几派你我前来?既然我们到了这儿,那便说明家里那些老家伙同样猜不透,才让你我以身犯险,一探究竟,所以啊,诸位,放宽心,该采珠采珠,该睡觉睡觉,该杀人杀人,答案自会找上门的。” 众人无言以对,别无他法,只得如此。 简单说了下之后几日众人便需一起动身采珠,当然还是均分的老规矩,不归又一次将自己排除在外。 苍术和典庆对此亦不是特别上心,反而两人频频瞥向苏长莫。 钟无魅接连两次以心声告知苏长莫,对着二人也得多多提防。 钟无魅还需静养半日方能彻底无碍,众人便团簇一堆,寒暄闲聊。 不归还是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苍术典庆亦是礼数有加,期间苍术也说起了一件道听途说的小事。 苍桐镇内,苏长莫以一敌七,天赋卓然,俨然是天道馈赠之地的第一人。 这件传闻,苍术在来的路上多次听人谈起,早已是纷纷扬扬,不乏有些少年此次也是冲着苏长莫而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长莫心间担忧更甚。 何人无事生非,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自己天赋可是小镇内众人皆知的最差。 钟无魅双目紧闭,眉峰微蹙,心中兀自暗笑,终究是来了。 关于徐京墨几人的天赋才情,少年玄修之中,更是传的沸沸扬扬。 这些少年,一时之间,入了众人之眼,夺目璀璨。 第九十一章 今日出鞘 - 我辈剑仙 - 小道无双 难得遇见知晓徐京墨唐英之事的知情者,苏长莫按奈不住多问了几句,大多是几人是否安然到达各宗仙门,是否一切顺遂。 苍术倒也知无不言,除去司深自己只听见过只言片语,其余几人境况,皆言无不尽。 徐京墨到了九界圣宗,一时风头无两,天赋卓绝不说,性子更是桀骜不训,数次直面挑衅九界圣宗的几位长老亲传,索性并无过大冲突,但却让他在众多家世背景一般的弟子门人之中威望颇深,一时成了众人楷模。 神机阁的穆浩儒据说是为天生的读书种子,进了宗门的第二日,便被那位痴迷铸剑的老祖差点供奉在了香案之上,好吃好喝,尊崇有加不说,更是直接跳过了宗门弟子必须从挥锤炼器开始的老旧规矩,一门心思让其专读天下典藏,传言,老祖要亲自为这位天下文脉火种打造一座法器藏书阁,纳书百万,随身携带,以免因为些找书取书的琐碎之事耽误其读书,从种种传言而看,穆浩儒俨然已是神机阁未来之依仗,立足天下之栋梁。 天下读书人虽是凋敝非常,但毕竟还是有些心火难平的白面书生,山上玄修,之前天下众人唱衰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们只能隐在众生之间,装聋作哑,如今穆浩儒横空出世,倒是让这些人的心火更盛几分,有些人便想见见这位据说能肩挑天下文脉的少年,到底有何出类拔萃之处,亦不乏有些人自诩藏了一肚子圣贤学问,想争一争高下,辩一辩深浅。 至于远去天玄圣宫的唐英,连不苟言笑的苍术说起之时亦是眉眼上扬,这位洪福齐天的“小大爷”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但是言语无忌之后,溜须拍马,殷勤谄媚之能更是无人能出其右,据说到了宗门第三日,门人弟子之间便已然和这位“唐大爷”个个称兄道弟,长辈师尊面前更不必多说,已是能在天玄圣宫戒律堂长老的一把胡子上,拽拉拔扯,梳洗编辫,大做文章的“能人巧匠”,至于修为,听说极其惫懒但破镜极快。 苏长莫问起祁子音孙不留二人之时,苍术典庆尽皆摇头,这二人自从出了苍桐镇,入了宗门便销声匿迹,只是此二人天赋虽皆不凡,但性子较为冷漠,是些不大好相处的主儿。 苏长莫微微有些失望,一来是没有这二人消息,难免担忧,二是颇为两人鸣不平,他们并非传言的那般性情,至于为何会是如今局面,苏长莫亦是想不通。 苏长莫问及司深之时,典庆蓦然望着头顶,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苍术也只知晓不多一点讯息,据说这位神隐宗宗主带回的少年,天赋异禀,和神隐宗所修大道极为契合,未来成就,不可限量,至于其他苍术便一概不知。 苏长莫起身冲着苍术长揖行礼,言辞恳切,极为感谢,“家书抵万金”,莫过于此,苍术虽是寥寥数句,对苏长莫而言,份量极重。 “苏公子不必如此重礼,举手之劳而已。” 钟无魅眉眼上挑,示意苍术无需阻拦,大恩不谢,苏长莫心中难安。 苍术虽不知钟无魅心中顾虑,但也算坦然受之。 苏长莫抬头之际,众人方才微微明了,少年身上低沉阴郁,心思沉重的气息瞬间少了许多。 钟无魅伤愈,众人在不归建议之下,朝着天上九珠西北角那颗玄珠方位而去,依不归所言,那处是此镇最为重要的阵眼所在,若真有未死妖物,必在此处,若想搞清楚九珠真崖所图,亦必去此处,破阵而去的唯一生路,应该在那阵眼之下。 苏长莫等人虽不清楚不归如何知晓此镇玄妙,但亦无别策,只得且先试试,众人心中虽对不归疑惑愈深,但皆未开口质问,这些疑惑涉及个人修行跟脚,开口便要撕破脸,如今的境况之下,同盟者愈多愈好。 一路御剑,一路在天。 苏长莫觉得那股子头皮发麻的气息愈浓,就连灵气吐纳也凝滞了几分,至于其他几人,感觉更为强烈,担忧亦是更甚,此地凶煞之气,出乎意料。 所过之地,遇见了几处采珠之人,只是彼此皆是遥遥一眼,未曾停步寒暄,幸运的是,这几处似乎并未有残魂邪物现身,采珠人素净衣衫不惹片尘,倒是瞧向几人的目光,戒备非常,似是稍有举动,便会拔剑相向。 期间有两次相遇之人和钟无魅皆是熟人,只是关系显然没有与苍术典庆这般要好。 一位身形清瘦,脸上更为干瘦的少年,坐在崖边饮酒,轻摇一把画满星辰的折扇,瞧见苏长莫等人,微微愣神,举起扇子左右摆动几下,甚是敷衍,钟无魅微微点头示意,守梦宗,千星,修为一般,但是好在精通宗门的独门秘法,倒也颇受人尊敬,只是在钟无魅这里便有些瞧不上眼,此人墙头草一个,“身子骨”太软。 守梦宗虽在大宗势力之中亦是个垫底的存在,但多年来却少有人招惹,皆因其祖师爷所创的那门功法,颇为奇妙,可带人入梦,如入轮回,众多玄修,道心不稳亦或破镜之际,皆会求助守梦宗,入梦一场,有问心之能,甚为奇妙,守梦宗便是靠着这份人情,挂着大宗的帽子,多年安然无事。 另一位是个一身青衣,却以大片金丝锦绣装饰点缀的高挑女子,头戴金冠,模样在女子中算是极为英气,若与夏姑娘相比,便是英气不足,但霸气倒是更甚几分,像个话本中端坐凤椅上的娘娘,就是年岁小了些。 钟无魅初见之时,神采奕奕,刚欲停步寒暄,转眼瞥了眼南宫溯雪,浅浅叹气,微微摇头,继而神色一冷,同样点头示意,谁知那女子根本无视钟无魅,眼皮轻抬远远瞧了眼几人便直接转过身去,看着位眼前捏诀采珠的少年,再无动静。 钟无魅一身轻哼,撇嘴道:“天下女子,最不要脸者便是脚下之人,仗着一分姿色,二两修为,便觉得天下男子皆入不了她眼,傲慢无礼不说,自作多情更甚,觉着所有男子只要看她一眼就是心怀不轨,恨不得将其绑到榻上,动不动便横眉冷艳,刀剑纵横,属实太不知羞。” 言辞犀利,唾沫横飞。 典庆强忍笑意,看了眼脚下山顶,那女子剧烈耸动的肩头,高声道:“钟老弟倒是给我弄糊涂了,这么大火气到底说的何人啊?” 钟无魅甩开大袖,脱口而出道:“当然是天皇林,青梧,脚下那个小娘们。” 典庆哈哈大笑,钟无魅瞬间反应过来,声音喑哑,压着嗓子吼道:“娘西皮,典庆,你害我不浅!” 一道凌厉剑光,杀意十足,冲着几人横扫而来,并非冲着钟无魅一人。 苍术拔剑,手掌前推,长剑离手,冲着气势汹汹而来的剑光同样横扫。 两道一线潮,皆做烟云散。 那杀气逼人的女子青梧,已在几人身后十里外。 苍术一把推开身后鼠头鼠脑的钟无魅,神色严肃道:“你又坏我名声。” 钟无魅充耳不闻,站在苏长莫身边,正气凛然,目视前方。 苏长莫蓦然低声嗤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亦是害人不浅啊,刚刚那一剑可是冲着所有人,日后可别再那般调侃一位女子,女子向来脸皮薄的很。” “晓得了,晓得了。” 南宫溯雪瞪了眼钟无魅,瞬间又含情脉脉的望了眼苏长莫背影,瞧瞧哥哥这份心肠,真是天下无双。 那道剑光去之不久,数道剑气凌空而来,更快亦更强。 钟无魅苍术典庆,三人瞬间一排,站在众人身前,挥剑而出,四五道黑白交错的剑气炸裂消弭。 “是残余剑气,不是针对你我。”苍术道破此中玄妙,低头扫视脚下山川。 “落。” 众人默不作声,齐齐御剑随苍术落在一座高耸险峰。 苏长莫取出咫尺物内的狭刀九死,紧握在手,山前峡谷,两位少年拼命狂奔,一位身背四把长剑,一位身着粗布麻衣,头别玉簪,两人身后,三个和苏长莫之前所遇邪物一般无二的黑影,身形虚幻,亦似提着漆黑长剑,紧随其后。 苍术一手捏符,一手执剑,俯身望向峡谷处,“这三道残魂灵识未灭,修为不若,极难对付。” 言下之意,几人瞬间了然,若是插手,几人难免陷于险境。 “我等一起联手也没胜算?”典庆眸子上挑,眼中怒火呼之欲出,神隐宗和这些该死不死的邪物,可是积怨极深。 钟无魅拔剑出鞘,沉声道:“死不了但难保不受伤,重点是值得吗?” 毕竟萍水相逢,拔刀相助亦可能惹祸上身。 两人愈来愈近,钟无魅瞬间凝神,数次欲言又止。 峡谷之内,左右两峰山势骤然合拢,两位少年避无可避,转身出剑。 钟无魅似是下定决心,微微靠近苏长莫,沉声道:“这两人,一人是洗剑池沈君瑜,一人是夫子庙,宋明鉴。” 苏长莫握刀回头,“夫子庙?” “嗯。” 大步流星,苏长莫如雏鹰坠崖,直掠而下,凌空之际,仍旧是弯腰拔刀状。 有少年,尚未习御剑之法,便跃下万仞高峰,狭刀九死,今日出鞘。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