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刀盟的契约 凛冬!黑暗大陆的寒风绕过万里绵延的灵海山脉,进入隔海相望的刺客大陆。 寒流!凝气成冰,霜封万物。 萧杀跟孤寂无法阻挡征伐者的野心,除了刺客大陆上最为精锐的刺客之外,所有子民都得听从刺客王者的圣谕,造船扬帆,凿破冰层。 刺客大陆在扩张,他们在屠杀,在侵略,在阉割。直到他们发现了一条通往天堂的路,发现了与世长存的天使之灵。他们,开始了对土著生灵的围猎。 从此,白雪皑皑的冰原上,出现了鲜红。如魔鬼之花,尽先绽放。正如古老的守护者先知所说的那样:看吧,那是……死神……在微笑! …… 桃源少有,却也能见。 在光明大陆跟刺客大陆之间,蜿蜒深邃的江河环绕出一片宁静的三角洲。 河畔、江淮之上,绝峰陡立,如狂刀天堑。 山巅云烟缭绕,巍峨不屈。光照下,倒映在江面上的只有云霄,不见山穹。故而,此山名为无影。 无影峰,无影刀法起源之地。 是江湖一净土,武林之圣地。 刀盟山巅,角斗场。 当寒心拔刀的时候,对面的关强满脸不屑,周遭的旁观者群嘲讥讽。 武者甲:“寒心,你是无影刀盟的污点。是累赘,是废物。” 武者乙:“没错,你入门九年,现在刀盟就你最弱。还想跟关师兄决斗?不自量力。” 武者丙:“关强师兄已是武者三重,距离霸者境,只差临门一脚。是我刀盟的未来。” 寒心持刀驻足,刚毅的脸颊上刀芒映照:“关师兄,我不愿意刀剑相加,请你把东西还给我。” 关强冷笑着从怀中取出玉翡,神色睥睨的啐道:“来路不明的野种!你也配带这么尊贵的东西?老实说,这是你从何处盗窃的?” 寒心急忙强调道:“是你觊觎我的祖传玉翡,反而诬陷我。” 关强摩挲着玉翡,大大咧咧的悬在腰间:“小子,我记得当年你是被瘸子乞丐带上山的吧?承蒙我无影刀盟宗者关照,给你们一个暂住的地方。奈何你们偷奸耍滑,投机取巧。这块玉佩就是你们偷得,现在小爷要暂替保管。” “是吗?那你是不给喽?” “不给,除非……你打败我。”关强扯高气扬,转身便走。 寒心冷冷喝道:“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尊重你了。关强,你拔刀吧!” 关强咬牙啐道:“渣渣武者二重境,你不是我的对手。” “刀意悲鸣,必得回响。这是刀者精神,刀盟契约,难道你忘了吗?” 关强豁然转身,像是听到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颐指气使的嘲讽道:“就你?你也配谈刀盟契约?哈……” 寒心脚步疾动,掣肘扬刀,刀锋陡然逼近。 关强没有料到寒心真的动手,他止住狂啸,仓促后仰。呼!脖颈阴风袭扫,关强衣领被削去一块。 “放肆!”关**喝,侧身拔刀。他的刀,只拔一半。寒心的手已然搭在了他的手肘上,忽然一道寸劲按压他的手腕。 呲锒! 关强的刀,被压入刀鞘。 寒心的嘴角泛起冷笑,一招环手刀,顺着关胖腰间斩过。 “好快的速度。”关强心惊,急忙侧步,有惊无险的绕开了刀威,旋即刀鞘杵地,一个后空翻,顺势带刀出鞘。 总算是出刀了!武者三重境的关强恼羞成怒,交叉着穿堂步伐,步步逼近,手中刀虎虎生风,到了寒心面前,陡然发起一记简单粗暴的下劈。 寒心抬刀横起,铿锵一声,金铁火花迸溅。 关强力大势沉,体态浑钟,绵延的武者力量势如破竹。 寒心虎口生疼,绕步左闪。暗道:“这厮力如蛮牛。我不及他。” 关强一击得手,转劣为优。得意的大笑,趁势压上。刀劲威猛,气势悍勇,一招突刺直指寒心,大有开膛破肚之势。 境界压制,关强志在必得。怎奈,他的刀突向寒心,却……刺空了。 寒心在他眼前留下一道残缺的黑影,如灵动的飞禽,掠地绕到他的身后。 关强猝然回身,环刀高举,却……没能劈下。他傻眼了! 寒心一如既往的帅气,光照下,更显忧郁。寒心一手持刀,刀已然架在关强的颈下。另外一手拿着玉翡。 关强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只剩下断裂的半截饰带。顿时瞠目结舌:“你刚才施展的是什么身法?你……你……” “关师兄,我只要属于我的东西。刚才多有得罪。”寒心微微一笑,将玉翡收入囊中,抽刀转身,在众人惊愕中,潇洒离去。 关强暗压着拿刀的右手,虎口红肿,隐有血迹渗出。他战战兢兢的嘀咕道:“怎么可能?他只是武者阶段,他的身法竟会那么诡异?境界堪比霸者。” “师兄,他……” 关强点手示意:“无妨,此事我会告知我大哥,寒心的实力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我大哥才是真正的霸者。” 寒心走出角斗场,迎面有侍女等候,“寒师弟,七夫人有急事相求,请你随我走一趟。” 寒心扬眉,心中略惊。 七夫人(罗兰笑)是刀盟宗主的宠妾,也是无影峰上最妖娆的女人,更是武者门徒夜不能寐的对象。 罗兰笑,瓜熟蒂落的年华配一位年过五旬的刀宗,在乱世之中,此乃绝配。 七夫人来自西域,在刀盟中人缘极差,属于母夜叉的角色范畴。自从寒心入盟,就一直饱受她的欺凌。 这个时候有事相求,寒心惴惴不安。只是寄人篱下,不敢忤逆,只好硬着头皮随侍女前往。 武道有五重境界,武者、霸者、宗者、圣者、灵者。 武道兵器谱中,刀的境界对应:武者、霸刀、刀宗、刀圣、刀魂。 乱世之中,杀戮横行。浪花淘尽英雄,世人疲于奔命,除了刺客大陆,天下无圣者。 故而,刀宗就能够开山立派,成为一代宗师。 无影刀盟,狂刀宗师,受门徒崇敬,乃世外刀宗。 无影峰上,有一殿堂,供门人祭拜,便是刀宗殿。 七夫人是刀宗老头最宠爱的小妾,凭借着房第、床帏的超常水平发挥,深讨刀宗欢心。因此,老七用自鸣得意的妩媚手段迅速上位,打败竞争者,把刀宗大房的地位取而代之,坐拥刀盟半壁江山。 那些‘姐姐们’恨老七恨得咬掉了后槽牙,时刻想要拨乱反正。怎奈何,她们施展浑身解数,也无法重获刀宗青睐。 罗燕花堂,位于刀宗殿练功房的隔壁。 花堂外,春雪初化,冰心映照。 寒心登堂,侍女欠身施礼,反锁大门,祟祟往刀宗殿疾步走去。 砰!沉闷的木门关闭,仿佛与世隔绝,眼前是一个充满闺香气味的庄园。 花香鸟语,曲水潺潺。 寒心定神道:“七师娘,您在哪呢?” 哗啦啦,身边的桂林中传出动静。 寒心身形一凛,下意识的防御,却看到一群鸟儿从林子里惊巢飞去。 “吓死爹了。你们这群傻子,早晚被小爷弄了掏鸟蛋吃。”寒心投石击打空中飞鸟。同时小声嘀咕道:“那刀宗老头的七傻子究竟想搞什么幺蛾子?怎么不见我了?” “喊谁七傻子呢?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张狗嘴。”林子后边的花丛里,传出艳滴的娇斥。 啪!寒心的后脑勺被物体击打了一下。看了看,丢他的是一条大黄瓜。 “师娘,我……” “你什么你,过来。”花丛中探出一颗黑油油的脑袋,如绽放的黑色花蕾。 这个花园呈现完美的江南格局,花在水中,溪流纵横。 寒心谨慎靠近,隔着花丛看到荡漾的溪水涟漪。水波泛滥,水面上倒映出扭曲的丰、硕体态。 寒心骤然止步,靠在一颗大树后,忐忑道:“师娘,你在洗……” “嚷嚷什么,你过来,我找你有事商量。” “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宗主又不在。” 寒心环顾四周,茫然问道:“刀宗他去哪了?” “唉,老贼又闭关了,这次闭关九个月。”错乱的水声中,女人嗓音突变,听起来不再清脆,而是粗糙:“呆子,杵在那能干什么?这个世界,想要什么都得自己争取,过来。” 寒心唯唯诺诺,面红耳赤。怯懦的看着水中波动的倒映,情不自禁的走了出去。心道:“七傻子都给闷成这比样了?果然夫离半载零三月,莺雀也能变苍狼。”再一想,也罢,七傻子如今正值虎狼之年。 近了,水波逐流,艳遇花丛。 在男儿当自强的心态推动下,懵懂男孩化身战斗机,寒心披荆斩棘,箭步上前。 与此同时,溪中水花凌空荡溅,女人起身,急切的扑来。 郎急,女更切。 双方脚步争夺,荡开了细细碎碎的枝叶,总算是拨开云雾,见了本尊。 啊?寒心错愕,呆若木鸡。 眼前的‘美人’…… 这TM哪是七夫人罗兰笑?分明就是加强版的罗玉凤。 “看你一惊一乍的。过来!”女人左手挖着鼻孔,右手猛的撩了一把硕大的傲胸。波澜壮阔,波浪壮阔! 寒心顿时被雷的外焦里嫩,虬结粗犷的钢枪,迅速软成了一条盘蛇。 “乖乖,原来是个俊俏的小白脸,兰笑果然没有骗我。守株待兔,等来了如此标致的一只小白兔,啧啧。”女人说着,毫不掩饰自己的杂毛,撒欢踩踏着沉闷的水花,浪奔……浪流…… 见此一幕,寒心哽在喉间的唾液重重的啐了出去,转身便逃。 肥婆扑了个空,歇斯底里的嚎道:“你……非礼啦。” 就在此时,花堂四方有十余名手持棍棒的侍女疾步赶来。 第二章 最后的圣光 “肥婆,居然跟我玩仙人跳?”寒心暗暗鄙夷,纵身扑到桂树林中,如一只敏捷的猎豹,在林间纵横攀登,借力跃出罗燕花堂的高墙。 “池塘焉能困住金鳞?真是可笑。”寒心潇洒的自言自语,掸去尘土,正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豁然,他看到大殿前,有一个苍莽的中年人从台阶上疾踏而下。 看到那人,寒心脸都绿了,是刀……刀宗。 “刀宗不是闭关吗?九个月呢。遭了,非祭祀、敬祖的节日,刀盟武者不能进入刀宗殿。否则……”寒心吸了一口凉气,嘘出一道冷风。 他被算计的可不仅仅是仙人跳,而误闯了刀宗殿,触犯了门规。 殿外,狂刀寒芒,摄人心魄。刀宗老头几个起落,跃下三百多道台阶。轻功卓越。 豁然,看起来像是戴满绿帽子的刀宗老头,暴喝道:“武者寒心,你擅闯刀宗殿,挑衅你七师娘,胆大包天,色意熏心,罪不可赦。” 言尤未了,刀宗双手劈刀,此时距离寒心尚有十步之遥。 刀未至,刀风却是先行袭到。 呼!气流掠过。 寒心骤然凛眉,面门一紧,脸颊瑟瑟生疼。 真气外放,这可是刀圣才具备的实力。 刀宗有两重小境界。通俗点来说,气聚丹田,就是一重。形成内功,又是一重。 刀宗之上便是刀圣,刀圣有三重小境界。真气、气劲、修芒。 ‘真气’为内功丹田之气。 ‘气劲’,顾名思义,让真气产生劲道。 至于‘修芒’,那就是气劲的加强版,完全是力拒斗牛的气流斩,能够隔空杀人。 刀宗真气拂面,劲道不足以毁容,更不足以杀人。显然,刀宗老头已经突破到了初级刀圣的境界,停留在真气阶段。 狂刀携带真气,尚有如此威慑。寒心岂敢正面硬钢? 眼看刀宗垫步劈来,寒心紧扣钢刀,手腕下压。一记‘阴手镖’,将钢刀掷出。力量绵软,可弧度却很诡异。 从七傻子的‘盛情’相邀,到花田幽见‘肥罗’,如今‘邂逅’刀宗。寒心已然明白自己被套路了。 擅闯刀宗祭堂,可是死罪。 飞刀出手,去意已绝的寒心纵身飞奔,横穿刀宗殿,试图从偏门逃逸。 刀宗目光一瞪,眼神中掠过半许暗喜。手起刀落,呲锒一声,把钢刀劈退。朗声笑道:“这里岂是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寒心岂肯他顾?一言不发,闷声飞逃。眼看偏门在即。 孰料,刀宗大踏步斜刺追出! …… 不愧是内功宗师,刀宗老头看似短小,却能一步跨越两丈壕距。只是数步,精悍身形已在门口站定,狂刀竖立,狂怒极威。 “哎呦我去!”寒心暗道不妙,来不及刹车,趔趔趄趄扑向刀宗。 刀宗老司机正要伸手‘笑纳’。忽然,寒心身形后仰,双脚如圆规,轴心交错。连续旋转了两圈。 身法之快,令人咂舌。 刀宗只觉得面前掀来一道柔韧的风波,回头再看时,寒心已遁出殿外。 “触犯了盟规,刀盟是待不下去了。也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失魂落魄的寒心如一只撒开脚丫奔跑的鸵鸟。雄赳赳,气昂昂。陡然间他双臂伸开,迎风摇曳。宛若飞鸟凌空展翅,让他去势更快。 刀宗在殿门外收刀止步。看着消失的飘逸身影。他摩挲着干瘪的下巴,傲然道:“那小子不愧为幻域后裔,灵动身法,让老夫都叹为观止。” 咯吱…… 殿墙侧壁,一道被修饰的不易察觉的拱门开启,一位风韵婀娜,妖娆妩媚的妙龄少妇从罗燕花堂走了出来,是罗兰笑。 她看到刀宗,当即掩面羞啼,如一个小怨妇般,扭动着水花腰、地瓜臀。颤颤巍巍的扑了上去。抽泣道:“老东西,你得给人家做主啊。” 老头威芒内敛,笑颜揽过美人腰肢,闭目摩挲,悠慰道:“兰笑,不要胡闹。那小子看的是罗大胖。” “不,人家的名声……武者花田约师娘,这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够了!妇人之见,此事关乎我刀盟存亡,你牺牲一点名声又算的了什么。”刀宗言罢,将刀抛给罗兰笑,径步往祭堂赶去。 罗兰笑愤恨的啐道:“老东西。你利用小娘也就罢了,凭什么小娘的一世清白要毁在一个武者身上。寒心,你毁我的贞洁,我让你死不瞑目。” 殿内主座上,衣衫褴褛的老者啜酒对弈,棋盘上,黑白对峙,泾渭分明。老者一心二用,互相攻防。 刀宗进入祭堂。 老者从容不迫道:“他走了?” 刀宗掩门,步履恭敬,诚惶诚恐的上前礼拜:“师尊,您老人家真要逼他下山?” 老者不耐烦道:“老夫又不欠他。当年老夫把他从天使幻域中救出来,就已是恩同再造。这一次,绝不能因为他,毁了无影刀盟。” 刀宗道:“师尊,您为当世刀魂!叱咤江湖六十年,诛尽贼寇、败尽豪强。而今,怎能被来自异域的刺客给吓住了?要我说,寒心留在无影峰,我倒想看看,何人敢来与我刀盟为敌。” “胡闹!”老者拍案而起,棋盘之上的楚河汉界,顿时黑白错乱。气劲澎湃,衣冠无风自摆。 刀魂,怒了! 刀宗心神颤栗,追身匍匐在地:“师尊息怒!弟子只是觉得,寒心离开刀盟这颗大树,孤身进入江湖,无异于自取灭亡啊。” 老者笑了,他仿佛听到了有生之年最好笑的一个笑话:“哈哈……无影刀盟是一颗大树?”他抹了一把络腮胡子,嘴角间存留的酒渍发出细碎的寒光。 刀宗已然不知所措,他久在无影峰,多年不入江湖,不闻武林纷争。对那些从刺客大陆流窜到光明大陆的刺客,更是不甚了解。 可刀宗知道,自己的师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老头子纵横江湖,天下无事不通,无门不精。再加上他风餐露宿,行踪诡秘。江湖之中,鲜为人知。而今,师尊既然对刺客大陆的高手谈之色变,刀宗也惴惴不安。 幽静的祭堂,香火焚炉,袅袅的烟氲萦绕在两人之间。 一个是邋遢自在的世外高人……瘸乞丐。 一个个端庄谨慎的刀盟宗师……掌舵者。 良久,老者将酒葫芦甩在腰侧,淡淡道:“无影刀,风啸刀魂!” 话从口出,气贯丹田。 刀宗知道这是师尊在点拨自己,他急忙抬头。顿时看到师尊身上衣袍鼓动,气劲猛冲,隐约有一道残影透体而出。 咔嚓! 殿内两米厚的楠木架梁应声断裂。 刀宗急步靠近查看,架梁上面的断纹整齐无比,细致入微。若不仔细辨认,根本难以察觉。 灵者三重境:炼气化神,灵魂觉醒,元神合一。 灵者刀,为刀魂。灵者剑,为剑灵。 元神合一为灵者的最高境界。到了这一重境界,气随心转,心随意动,意念所动,刀气无影。 落叶飞花,随风而起,随心而终。 心如刀芒,杀人于无形之中。 刀宗骇然惊魂,他自己如今才初窥刀圣境,只能做到真气外行,却不能伤人。 刀宗豁然回首,惊喜道:“师尊步入武道巅峰,成就刀魂。实乃我刀盟大幸。” 老者捋了捋胡子,睥睨刀宗,百无聊赖的说道:“即便如此,老子还是瘸了,被刺客给弄瘸的!” 刀宗悲急交加,愕然道:“那寒心此去,凶多吉少啊。” 老者道:“江湖飘摇,刺客联盟为了寻找他,已经灭了诸多门派。寒心不走,必给我刀盟招来灭顶之灾。” 刀宗问道:“可是他终有一天也会知道自己的身份,找到自己的仇人。” 老者答道:“认祖归宗是他的权利,寻仇复族是他的义务。他有传承,亦有使命。” 刀宗再道:“师尊,我们能暗中保护寒心。” 老者怒道:“无知,当今天下,没人是他们的对手,不要妄大自尊,否则,当你知道自己非常渺小的时候,就追悔莫及了。” 刀宗又道:“难道,天使之灵的最后血脉,就从我们这里彻底断送了吗?” 老者回道:“你还不懂吗?寒心自有传承,放逐他,反而能救他,也救了无影刀盟。” “可是……” “够了,你不了解他们。他们不会遵守刺客信条,他们变了。变成了魔鬼,他们是魔鬼,是魔鬼!”老者须发皆张,歇斯底里的吼着,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够一舒他心中潜藏多年的污浊之气。 刀宗瑟瑟发抖,再不敢多言。 老者兀自摘下葫芦,摇摇晃晃的跨出祭堂,再不回头。 诺大的刀盟,绝壁的无影峰,只有这位苍莽的老人知道,武道修灵,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下去。 广袤天下,也只有他见证过,刺客的偏执与疯狂。 老者闭目,多年过去,残忍跟肃杀依然历历在目。 那一天,好像……天使幻域没有太阳。 不,那个地方本来就是一个峡谷!低洼的湿气,氤氲朦胧,终年都不见阳光。 不,主要是刺客大陆的刽子手让那个地方的旭日失去了风采。 不,不,都不是!那些刺客屠杀了翼族。自从人间的天使被屠杀殆尽后,那个地方也就失去了曙光。 第三章 血洒鹰惆涧 无影峰后山,徘徊不决的寒心终于鼓足了勇气来跟自己的师父告别。 寒心的童年是空白的。记忆初始,他就跟着老头乞讨。后来,被刀宗收留。一直以来,寒心都把老头当做自己的义父、师父。 如今触犯盟规,寒心自然不会牵连老者。 当他来到洞口,发现他住的地方被巨石封死,老头子也不见踪迹。 “难道我来晚了?刀宗已经害了师父?”寒心压抑着嗓音,颤颤巍巍的嘀咕着。 在他印象中,没有人比师父更仁慈,也更善解人意。 “不行,我得重返刀宗殿。”寒心举步,又猛然顿足。 封堵的巨石上,楚河汉界纵横交错,因年代久远,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刻录上去的。 巨石下,两根树枝别着一封信鉴。 寒心打开陈旧的纸张,他的愁容,烟消云淡。 “寒心,你姓古。名叫古寒心。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老朽已经坐上了前往西域的马车。你不用来追我,就算你追……也追不到!江湖分合,人情冷暖。这些你都知道。为师也不担心。如果你要下山,就去吧。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害怕。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的来历,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一切,不要彷徨。顺着你的心,走下去。为师此去,不知何时归来。你孤身一人闯荡江湖,为师赠你八个字,你需铭心谨记‘羽翼未丰,莫要横行’。” 下山路,寒心胸襟坦荡,满怀欣喜。这么多年,老头子终于告诉了他姓什么。 古……古寒心!此时懵懂的寒心尚且不知,就是这个‘古’,让他终身背负着沉重的使命。 别离无影峰,穿过三江水。 再往前便是鹰惆涧。 此涧,绝壁陡峭,走在深渊中仰望苍穹,只见一线天空。再有两侧悬岩高达千仞,即便是雄伟的苍鹰,也无法一跃而上,只能在峡谷内盘旋、悲鸣。故,名为‘鹰惆’! 此时已近晌午,寒心汗流浃背,却不惜脚力,一心远离刀盟的势力范围。 毕竟幽遇师娘、欺宗叛祖的罪名:真?伤不起。 峡谷一侧,荆棘丛中,一双跟毒蛇一样的眼睛注视着崎岖的山涧。当寒心的身形映入眼帘时,隐匿的人悄然问道:“是他吗?” 关强用刀柄隔开荆棘,点头道:“大哥,就是他。” “动手!”带头大哥一语落毕。身后涌现出六七名武者的身影,他们架起弩机,对准道路,悍然发起突袭。 嗖!嗖! 弩箭疾驰而出,气劲吹弹。 寒心豁然听到呼啸之声,前方寒芒刺目。当即知道有人偷袭,他提劲凌空后翻,一招飞鹰展翅,在空中悬停数秒。 弩箭过后,寒心双臂伸直,缓缓落地,沉稳中夹杂着人间少有的灵动。 带头大哥瞪眼道:“凌空步!不可能,武者没有如此轻功,就算是霸者也没有。”惊讶过后,已带人冲出荆棘。 关强持刀叫嚣:“寒心,你走不了的。这是我大哥,霸者秦观。” 寒心保持拒守的姿态,“秦师兄,我知道你,三年前晋升的霸者。” 那带头大哥秦观,孤傲睥睨的答道:“既然知道,还不快快受死?” 寒心道:“大家都是刀盟弟子,不论生死。” 关强呛道:“寒心,你死定了。罗师娘要让你死,谁都救不了。” 果然是一次阴谋,我跟她素无冤仇,那娘们为何心肠这般歹毒。寒心踌思着,不动声色向后退去。 此时,秦观速然出手。他脚步一垫,跃出丈许,瞬息间,拉到寒心面前。 秦观不愧为霸者境,虽不具备刀宗之狂暴,却挥洒出霸刀之悍勇。 悍刀劈来,重逾百钧。 寒心手中无刀,猛一个铁板桥,足如铸铁阵,身若不倒翁。 任秦观左劈又砍,寒心都以灵逸的身法闪避。这份面对霸刀泰然自若的心性,让一旁观战的关强更是怒不可遏。 他联合其他人,拔刀奋起,配合秦观夹攻古寒心。 这一举动,无疑让秦观颜面顿失。他恼羞成怒,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悍刀兜底,直砍寒心下盘。 寒心轻蔑至极,纵身腾跃,宛若鱼跃龙门,径直绕到秦观身后,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武者阶段的人,怎能有这等飞禽般的身法?”秦观暗暗诧异。 寒心落地后,施展幽灵般的步伐,迎着六人的刀斧猛攻,灵犀寻缝,左突右闪,毫发无损。反而趁机从武者手中夺过一柄佩刀。 那武者猝不及防,被寒心一记环手刀剪段半截袖袍。当即吓的尿了裤裆。 可不?寒心明显不想伤人,否则那刀劲再增几分,这武者倒霉的就是裆下的宝器! “秦观,关强,爷爷不跟你们玩了。后会有期!”众人愣神之际,寒心如雄鹿般,在山涧中腾跃,冲开防线,直奔谷口。 “想跑?雕虫小技!”就在此时随着一句异口同声的讥讽,荆棘中冲出两道黑影,快如麋鹿,在刀盟武者眼前凝现出模糊的残影。 一个黑衣人直追古寒心,另外一人直奔刀盟众徒。 关强喜上眉梢,扬手笑道:“阁下轻功卓著,果然……”噗嗤,血溅三尺,关强人头落地。 刚有百米之遥,如今黑衣人早已掠过关强的尸身。 秦观见势,知道阻止不及,却依然暴喝道:“刀下留人!阁下不是还要让我们带领上山,商谈合作事宜吗?” 黑衣人置若罔闻,挥舞着五尺弯刀,寒芒烁烁,风声虎虎。他如一道风,吹袭而来,所过之处,武者哀嚎四起,片刻功夫,地面上就多了六具森寒煞白的骸骨,而少了六个活生生的人。 秦观何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他转身疾退,恨不能多长两条腿。 冷风吹拂,秦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黑衣人站定,冷眼睥睨,甩刀飞斩,隔空套出一记刀芒。风驰电掣般斩向秦观。 噗! 秦观闷哼倒地,浑浑噩噩中隐约听那黑衣人冷笑:“跟你们这帮废物不需要合作,如今我们已经找到要找的人,这无影峰自然也就不用去了。” 秦观本能的挣扎,黑衣人不屑的眜了一眼,而后,拂袖掠地,腾跃离去。 却说,另外一名黑衣人持剑追逐古寒心。 寒心看其身法,便知对方不是刀盟中人,再观其气势,杀机之中暗藏歹毒。 寒心只以为黑衣人是关强请来的江湖高手。他双臂划空,如蜻蜓点水般在地面飞降起落,登时速度大增,将对手远远的抛之脑后。 孰料,黑衣人见此情形,毫不气馁,反而越发狂喜。哈哈笑道:“看来联盟情报不假,漏网的深蓝羽人,果然逃窜到光明大陆。” 寒心闻言,快言反驳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追我?” “哼,小小年纪,居然会装疯卖傻。有什么话,等本圣抓到你,去隐者殿再说吧。” 隐者殿? 寒心踌思,不得其解。他这次下山,纯属躲避刀盟的门规处罚。不知为何,贸然惹上了这等豪强。 之所以称黑衣人为豪强,实则是因为寒心施展出与生俱来、引以为傲的身法都无法摆脱对手,由此可见对方的实力。 “我什么时候得罪过这等高手?”寒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缘由。他只对师父的告诫铭记在心,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透露自己的传承。 趁着寒心疑惑之际,黑衣人持剑蓄势,身形前倾,手腕顺推,只听‘咻’的一声闷响,剑刃突刺出一道明晰的气流。 是剑气! 黑衣人的剑气,要比无影盟刀宗的气劲更加迅猛,也更具杀伤。 力量薄弱的寒心被剑气击中,他吃痛的尖叫一声,趔趔趄趄,努力保持平衡,身法却失去了之前的灵韵。 黑衣人跨步跃出,一招‘飞鹰截客’,身形掠空,持剑追上。 寒心眼前一黑,发现对手超越自己,挡在自己面前。他当即挥刀攻击。 黑衣人举剑迎战,刀剑相鸣,寒心招式并无破绽,却被对方那缜密的剑招,压制的叫苦不迭。 黑衣人铁甲裹面,剑刃回旋,抖出层叠交错的三道剑气。封锁寒心的上、中、下三处要害。 剑气之快,尤为无解。 寒心仓促后撤,身如陀螺,如飞跃火圈一样,顺着剑气的夹缝中扑出。虽然保住性命,可他两肋被剑气创伤。长袍上血迹渗出,之前被袭击的后背,伤势更加严重,血流不止。 黑衣人狞笑,欺身再上,如一条暴起伤人的毒蛇,剑刃催发气劲,发起‘灵蛇一击’。 剑刃未到,剑气已掣击寒心腰部。 嗖!如同凛冬的寒霜深入骨髓,寒心觉得自己的筋脉似被寒气冰冻,意识变得迟滞缓慢。 剑招前奏已然如此,转瞬间,黑衣人跟剑刃本体也迅猛而至。 寒心豁然扭转身形,舍命疾退。面对这等剑术高手,他只有逃的越快越好。 死亡如风,寒心激发了求生的本能。故而,这一逃,含愤而发,速度极快。 黑衣人剑招落空,朗声笑道:“深蓝羽人,你逃不掉的。” 寒心浑身挂彩,早已怒发冲冠,他啐口大骂道:“哼,那你也追不着,气死你个……” ‘鳖孙’二字还没从牙缝中迸出来。 寒心眉梢一抖,赫然发现迎面奔来一个持刀的黑衣人。铁甲裹面,弯刀五尺! 第四章 孔雀东南飞 靠! 不要脸! 搞事的鳖孙居然有两个! …… 这两黑衣人为刺客联盟的武道圣者,五尺刀,三尺剑。是一位刀圣跟一名剑圣。 刀者垫步纵身,舞动弯刀,陡然施出一记重劈。 寒心已然躲闪不及,脚步一停,双手抬起手中刀,奋力招架。 镗! 弯刀碾压,古寒心的刀被砍的只剩下刀柄,对方弯刀势如破竹,顺着寒心胸膛划下。 剧痛钻心,血线飞溅,在古寒心的面前抛洒出一道鲜红的弧线。紧接着,铁甲裹面的刀圣高手侧身一脚铲踢,含内力而发,劲道迅猛。这是实打实的香港脚! 寒心结结实实的受此重击,只觉得肝脏欲裂,整个人如沙包般朝着后方飞去。 后方,剑道圣者挺剑而出。 刀圣道:“别杀他。联盟要活的,他可是目前唯一活着的深蓝族人。” 剑圣收剑,徒手抓住失去重心的古寒心,欣喜若狂之下,掣臂再将寒心甩了出去。 此时的寒心,已然浑浑噩噩,潜意识中,似乎自己的形骸也趋于散架。 砰! 峡谷两侧的荆棘丛,尘土飞溅,碎石凌空。倾倒的两颗桑榆树,把有气无力的古寒心覆盖在下面。 刀剑二圣疾步上前,刀剑在地面上哗啦出沉闷却又轻灵的鸣奏之音。 古寒心浑身血迹斑驳,他努力颤动眼睛,眼皮已被血滞粘在一起。眼线外,一片猩红。 寒心的双臂微微抖动,似要绝死而求生,可他脑海中回荡着义父的教诲:“羽翼未丰,莫要横行。” 古寒心无法动荡,什么都看不清。 此刻,心神空明…… 此刻,轻风摇摆…… 此刻!古寒心艰难的转动脑袋,他的耳朵贴紧地面,他感觉到大地的美妙,听到大地的声音。 那是风吹过枯草的声音,那是被埋在土壤深处的草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声音,还有荆棘上面的芒刺掉落的声音,以及,鹰隼悲鸣,雄心不灭的声音。 当然,还有飒然逼近的刀剑交响曲,凝重脚步声。 耳畔。 高手剑圣笑道:“多谢校尉提醒,我差点要了他的命。” 刀圣答道:“他若死了,我们就引咎自尽吧。他活着,你我二人,才有自诩不完的卓越功勋,挥霍不完的金银财宝。” “嘿嘿!为了找到深蓝羽人族的漏网之鱼,这次联盟派出了三千六百七十二名武道高手,其中圣者九百多名。想不到居然被你我抓到。” “哈哈,如此几率,只能说这是上天的恩赐啊。”刀圣说着,踏过尺许高的荆棘从。 忽然,剑圣目光狰狞,厉声喊道:“校尉,小心!” 刀圣也有感觉,就在他的脚掌踩在荆棘上面的那一刻,面前掀起了一道刚猛的飓风,荆棘刺芒在风中震荡,锋利的树枝断刃也参差其中。 事发突然,刀圣也是反应迅速,只见弯刀骤起,手掌驾驭刀芒在他面前舞动出烁动的寒光,挡下飞溅的刺芒树刃。 当此时,剑圣再喊:“校尉小心,他要逃走!” 言及于此,压制古寒心的两颗树木暴掠飞出,分别击向两名黑衣人。与此同时,一道深蓝色的人影腾空而上。 说是人影,却是腾挪掠风的鸟人,古寒心衣袍炸裂,湛蓝色的羽翼旋空飞梭。 刀剑破树,两大刺客并肩而起,此时,古寒心已经飘飘忽忽的飞出五丈开外。 “追!煮熟了的鸭子,不能让他就这么飞了。”刺客刀圣不甘心的说道。 剑圣道:“追不上了,联盟内何人不知,只要羽人展翼,武道灵者境界之下,只能望之兴叹。” 刀圣道:“他是翼族后裔,与生俱来就身怀绝世轻功身法。就算如此,也不能放过他。除非,我们想好回去之后应该如何面对‘尊主’的惩罚。” 剑圣闻言,身形瑟瑟,尊主那睚眦必报的血腥本性,如梦靥一般萦绕在他的心头。 剑圣当即语无伦次道:“追,他身负重伤,飞不了多远的。再者,我看他的双翼直径不足八尺,分明是翼族血统还没有发育完全,这一次对我们而言,千载难逢。” “没错,这次放弃,假以时日再要擒住他,必将难如登天。” 逃出鹰惆涧,进入金沙田的上空。 一望无际的麦田,在风波的闪耀下,麦穗散发出熠熠金光。 风吹麦浪。本是令人愉悦的景色。古寒心却是绝望无比。 血滴洒落在麦穗之上,为即将带来的秋收增添了一曲凛冬的收殓悲歌。 一路逃窜东南,古寒心的神志愈发模糊,之前有山岳丛林能够为他隐匿行踪。如今前方是平坦的麦圈草原,只有一片范围极小的树林。 宛若一位沐浴在光照之下的睡美人,除了那隐秘的一小簇浓密之外,几乎一览无余。 古寒心鼓足力量,一头扎向树林。 后方,刀剑圣者疲于追逐,他们顺着血迹追入树林。身形刚稳,两人便对视狂笑道:“怎么样,那小子失血过多,已经无力飞天了。” 古寒心面色煞白,他的羽翼爆发,几乎抽空了全部力量,也卸去了他之前的全部伪装,再加上长途心力交瘁的奔袭,此时此刻,已是筋疲力尽,气若游丝。 他悬挂在树杈上,羽翼被林间树藤缠住,已然褪却了深蓝的魅芒。 铁甲裹面的刀圣欣慰道:“哼哼,联盟盛传,人间有一净土,为天使幻域。那里生活着天使族的后裔,只要掌握了天使种族的正统血脉,就可以开启天道修仙的宝钥。” 剑圣不悦道:“校尉,此事乃联盟绝密,江湖中无人知晓。希望你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消息传出去,惹的尊主发怒,我们所有圣者都得因你而受到牵连。” 刀圣颔首歉笑:“是是,我没沉住气,想不到如此大功,竟落在你我兄弟手上。” 剑圣提剑,桀桀怪笑,豁然狞视古寒心,脚步更是急切。 面对刀剑圣者的压迫,古寒心毅然决然的振奋羽翼。 “还想跑?”剑圣暴喝,掣肘疾掷,三尺长剑飞旋而出,飞剑由武道圣者掷出,势大力沉、风驰电掣。 铛! 长剑突然凌空回旋,以更加迅捷难料的速度,反击向了剑圣。 剑圣见势不妙,仓促抖起披风,在面前卷成一团。 飞剑触碰披风,爆出金铁碰撞之声音。 原来,剑圣的披风,其实是一件由数千片玄铁串联而成的护体软甲。 只是在速度跟力道完美结合的飞剑面前,他的软甲被全部刺穿。飞剑,势如破竹掠过他的肩胛,剑道再无踪迹。 剑圣惨叫一声,手指被削去半截。可他毫无怒意,心有余悸的看向树林左侧。 刀圣侧步,狂吼如雷:“何方高人,还不快滚出来?” “阿弥陀佛!”麦田中,不知何时走来一位披袍赤脚的老僧。祥和之语,慈祥入骨、和煦温馨。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随风徐来。 “太华佛门!”剑圣看到来人的装扮,断指上的疼痛更加剧烈。 老僧说来也是奇葩,他一手摩挲一串佛门念珠,一手提着一只僧侣禅鞋,光着双脚徒行田埂,风采自然,让人如沐春风。 老僧祥和的目光看向古寒心。 只是在危难中被多看了一眼…… 寒心如释重负,昏迷了过去。 “阿弥陀佛!”老僧闭目默语,轻慢的抬手,掀出柔和的气劲,气劲包容古寒心,暖流旋绕。 古寒心的双翼在老僧的无量气波中摆脱了树枝的束缚,悬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 鸟人悬空,树叶飘落,如此画面,更显老僧之能。 刀剑圣者见老僧要救人,当即同仇敌忾道:“老秃驴,这没你的事。” 老僧岿然不动,拂手凌空点出数道真气流苏,随着每一道气流的注入,寒心身上笼罩的气劲风波更加旺盛。 剑圣惊道:“易筋经!” 易筋经的功法玄妙,刀圣刺客自然知晓,他横刀喝道:“老秃驴,你竟敢助他修复受损的筋脉,找死。” 话音刚出,刀圣招呼剑圣齐身冲杀…… 老僧摇头,无奈苦笑,只见他随手捏了两片枯黄的树叶,撒手抛出。气流呼啸,愈发壮大。 刀剑二圣暴喝,联手破开落叶气劲,联袂……倒地! “拈花指!你是无叶禅师?”剑圣心中更加惊骇。 老僧不闻,不答,不争,不辩。 刀圣怒道:“莫要害怕,甭管老秃驴是谁,宰了他。” 刀圣跃起出手,剑圣硬着头皮跟上。 刀剑悍勇,转瞬即至,攻袭老僧要害。 “要救人,却得杀人。罪过,罪过……”老僧一言落毕,翻掌劈出,他的周身震荡出一层人形真气光罩。 掌印呼啸,震断五尺弯刀,气劲震裂刀剑二圣的筋骨,二人血洒半空,生机全无。 “金刚拂手随风去,落叶拈花震天罡。阿弥陀佛!”老僧拂袖,不动初心。 易筋经周天诀。 老僧指法犀利,一招‘摘星换斗’,呼吸呵气,只见古寒心身上气流大盛。 “佛祖大意,谓登正果者,其初基有二:一为清虚,二为脱换。能清虚则无障。能脱换则无碍。无障无碍,始可入定。知此而后学,道业可期。故而,清虚者,洗髓是也;脱换者,易筋是也。” 老僧肃然变招,施一式‘青龙探爪’,身形腾空,金刚手印直压古寒心的面门,澎湃绵延的无量真气传彻不休。 “人一身,五脏六腑十二官。外有四肢百骸,内有精气与神。精气为无形之物,筋骨乃有形之身。” “易筋洗髓之法,一法入定,二法炼筋、三法炼膜,以炼气为生,固本为主。” 豁然,老僧又使一招‘三盘落地’,气劲驭使古寒心双脚并拢,稳稳落地。 第五章 灵武太华尊 “易筋功盛之时,真气清平、和煦畅达,气护筋脉、力壮脏膜。根骨精髓合为一体。便能通身灵动,无处不行,无处不到,此为全功!”老僧字字机珠,庄严肃穆,霜白的浓眉,如刀劈斧造。 老僧功法内敛,此刻也是古寒心筋骨修复、周天内气舒畅之时。 老僧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涌现出无奈跟彷徨,兀自叹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奈何,他路途坎坷,整个天下都要与他为敌,是福是祸,好自为之吧,善哉、善哉……” 古寒心苏醒,浑身大汗淋漓,污秽渣滓被汗水冲出毛孔,周身散发出烤脚汗的恶俗气味。 他左顾右盼,看到那两个铁甲裹面的圣者刺客一动不动。自己的身边,老僧更是悠然自在。 “多谢大师相救。”古寒心躬言礼拜。 “呵呵,老僧只是劝他们放下屠刀。”老僧怡然微笑道。 古寒心大着胆子走到神秘刺客身边,试探鼻吸,猛的缩手惊道:“他们都死了!” “哦,那或许是老僧的劝告太过于苛刻。”老者除了是一位得道高僧之外,还有独树一帜的性格。 他本该端庄严肃,正大光明。却幽默风趣。或许这就是世外高人的童心使然。 “神僧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不知神僧法号,可否告知晚辈,晚辈他日必定厚报。”古寒心诧异万千,一名刀圣跟剑圣,两个人的实力,搞不好都能够灭无影刀盟了。毕竟刀盟才只有一位刚步入圣者初级境的刀圣。 奈何,老僧掠杀二圣,一气呵成。这不是神是什么?不是神僧,又是什么? 老僧闻言,欠身笑道:“出家人,不问因果,无需报答。老僧但求你日后无功,更无过。” 古寒心点头扣拜,疑问道:“不知神僧从何处来?” 老僧缄默不语,只是从拎着的麻步禅鞋中取出一封折叠的信笺。说是信笺,其实就是一个外表用泛黄的纸符包裹的锦囊。 老僧把锦囊递给古寒心,说道:“这里有两个锦囊。一为‘伏虎’,一为‘降龙’。到了你羽翼丰满的时候,打开‘伏虎’锦囊,可保你平安。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打开‘降龙’锦囊,可保你性命。” 寒心伸手。 老僧横眉,不怒自威:“天时地利,不可随意打开!你可知否?” “晚辈谨记在心。” “你需立下誓言。永不跟太华佛门为敌!” “晚辈发誓,此生永不与太华佛门为敌。” “击掌为誓!” 啪……啪…… 掌声不怎么明亮,可是古寒心却觉得自己手掌中的命运线,似乎从此刻开始,被烙上了责任跟信仰。 两个人的击掌,已经不适用于背信弃义的千年后世,可是在此时此景,却蕴含着江湖传袭的规矩,也珍含武林传唱的信约。 就跟无影刀盟的刀者契约一样。但凡交手,必得回响。 古寒心接过锦囊,对老僧好奇的同时,也更加郁闷。 他听师傅讲过,太华佛门是光明大陆的武林泰斗,武林盟主的宝座更迭九十三次,太华山的高手占据七席。再者,天下功法源于太华。佛门名望之高、武学渊远,天下无人斗胆冒犯。不知,这老僧为何让自己发此誓言。毕竟,自己这点能耐,想要跟太华门为敌?这根本就是十万个不可能。 “不知神僧是佛门哪位高僧?”寒心虔诚礼拜,询问之际,老僧赤脚,已然踏上路途。 寒心急促问道:“师何往?” 老僧淡然回道:“西天去!” “西天?”古寒心呆愣半晌,嘀咕道:“普天之下,无奇不有。只履归西,可不是要立地成佛吗?” 怎奈老僧远去,古寒心羽翼收敛,拔了刀圣的衣裳,拾了些散碎银两。面朝东南,涉足前去。 光明大陆,圣光城! 一座历史悠久的千年古城,一座一天会被阳光笼罩八个时辰的城池。 江湖高手,武林奇门,达官富贾,异域传道者,都在这里汇集。可谓是三教九流,五花八门。 这座城,属于中土世界里,武林的伊甸园,江湖的恩仇地。 有江湖,就有纷争。有纷争,就有传奇。 “祸事了,祸事了。太华佛门的掌教归寂了!此消息,由秘书社提供。假一罚万!” 此言论,从一家酒楼传出,仅仅片刻的功夫,已经闹的满城风语,人尽皆知。 向来各路豪强聚集的英雄地:烟花柳巷、酒楼客栈。也随即掀起了轩然大波。 客栈一角的酒桌上,一位胡子拉碴,翘着二郎腿的老酒鬼嘟囔道:“完啦,完啦。太华山的神僧归寂,武林要再起纷争啦。” “这位前辈,赎我冒昧的问一下,太华山有几个神僧?” 酒鬼眯着眼,打量着坐下来的年轻人。百无聊赖的说道:“嗝……要说神!那就只有达摩尊者。他是当今,哦不,从今天开始,嗝……他就是前任武林盟主。” 达摩尊者?年轻人皱眉踌躇,暗道:难不成太华山还有比那位神僧还要神的高手? 旋即,年轻人释然而就,苦笑道:“既是武林盟主,那达摩的武功必然要高于那位神僧了。” 嗝…… 酒鬼接二连三的打着饱嗝,醉醺醺的摇头晃脑道:“小子,你是外地人?” “哦,晚辈刚从山里出来。” “难怪,你居然连达摩尊者都没听说过。你小子什么名字?” “晚辈叫古……” 古寒心尚未说完,便被声如洪钟的嗓音打断,“掌柜,打一斗上好的花雕酒来。” 喊话之人,是一位宽袍竖领,虬结铮骨、两鬓太阳穴颊深陷的七尺壮汉。 他这一吼,客栈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客栈掌柜亲手打了花雕,行色匆匆,讪笑着疾步相迎,“哟呵,铁督军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壮汉接过美酒,回头道:“跟往前一样,记在簿上,月底来监察司结算。”说吧,转身径走。 “好嘞,督军大人走好。”掌柜鞠躬作揖,极尽待主之道。 半晌之后,客栈再度热闹了起来。 古寒心望着门外,问道:“那人是谁?” 酒鬼道:“他叫铁冰,圣光城的督军检察使,地及五品将位。” “哦。”寒心起身,正要离开。 酒鬼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喜笑颜开道:“来来,我看你骨骼惊奇,仪表端庄,是一个读书人吧?” “啊,是,是。”寒心愕然道。 酒鬼道:“唉,读书人,命苦啊。” “恩?”古寒心更是郁闷。 “恩什么恩?自古道穷酸秀才,难道不是吗?罢了,一个机遇就在你眼前。”酒鬼松手,从内襟掏出一颗黑色药丸,说道:“想不想发财?发大财!” 古寒心瞪大眼睛问道:“这是什么?” 酒鬼环顾四周,祟祟道:“极品大补药!” “怎么看起来个一坨鼻屎似的?” “呔,无知。”酒鬼精神了许多,他凑到了桌子中间,掩耳私语道:“这可是发财的宝贝。服用之后,让你生龙活虎,夜夜做新郎呐。” 古寒心眉梢抖动,难掩内心的狂喜。 “嘿嘿,就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这一行。怎么样?你只需出三十两纹银,加盟进来,保证你五天回本,如果你能发展下线的话,两天就能回本。薄利多销嘛。一年之后,入驻宝石商会,迎娶御萝莉,走上人生巅峰。”酒鬼笑的脸皮都皱了,末了还不忘传递给古寒心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三十两?还要拉下线?” “咳咳,万事开头难,况且这门生意经深奥着呢,这是微销,对,微销!”酒鬼强调道。 “对不起,小爷没钱可骗!”寒心不耐烦的甩手,转身离开。 只留下酒鬼气急败坏的叫道:“哎,你这小子别不识好歹,这……这可是你错过良田万倾,美人十房的。” 咚!一出门,寒心眼前一黑,跟一位火急火燎的胖子撞了个满怀。 寒心还没怎么样,对方却被撞的坐在了地上。 胖子嘿嘿笑道:“对不住,刚冲的太急。” “你没事吧?”寒心伸手想要拉一把,胖子却双手扶地,自己站了起来。旋即,甩着肚腩上颤颤巍巍的肥肉,颠颠的走入客栈。 客栈外,三匹白鬃骏马齐头并进,拉着一辆锦绣华盖徐徐前行。 车辙银丝线装,更显高贵。 车内,一男一女。 女子头戴貂裘帽,帽沿遮挡了她的脸颊,却覆盖不了如瀑布倾泻般的秀发。 马车只需微微摇晃,发梢变如顺畅缥缈的流苏,为她更添神秘的色彩。 她身穿雪花袍,袍襟两侧,刺着‘凤穿牡丹’的绣样,花纹细腻,针脚精致。看起来,奢华而不缺秀气,尊贵又不失聪贤。 此女便是圣光城‘宝石’商会的会长,沈秋云。 随行督军检察使铁冰,摆好楠木盘,取出千金樽,斟酒满樽,双手奉上,语气遵顺:“会长大人,这是您的花雕。” 沈小姐接过酒樽,以流觞之礼,拱袖啜饮。此时可见樱红的唇线,如同红云在轻舔着天边的寒霜。下巴紧俏,粉黛肤嫩。 铁冰低头,不敢直视。 俗话说,英雄豪杰,就得喝最烈的酒,拥揽最美的人。美女烈酒,醉卧之后,又岂能知道几时春秋? 第六章 商者,国策也 杯酒入喉,沈秋云说道:“达摩祖师为武林之尊,有他在,我们商会才能得以保证王朝的经济命脉。如今尊者归寂,武林必将大乱。异族豪强定然会趁火打劫。我们当务之急,是要防止帝国的资本外流。” 铁冰颔首道:“会长大人,末将以为,应该立刻关闭丝路。禁止圣光城内珠宝、药材、地脉矿藏流通异域,直到选拔出下一位武林盟主。否则,丝绸之路,盗匪群起,无人镇压。” “如此做来,岂不是自乱阵脚给那些异域商会可乘之机?圣光城是我光明帝国的商业重地,更是四方来朝的纳财之城。贸然关闭,有损帝国权威。难道你忘记九年前的‘八王之乱’了?” 九年前,数以千计的刺客渗透到光明大陆,江湖中诸多门派接连被他们血洗,自此也切断了光明帝国跟武林之间‘雇佣合作’的路线。丝路边塞的,西域八国的纳供使团还没进入光明帝国的国土,就被强匪杀光抢光。此举激怒了西域八个国度,他们联合挥师东进,开始了长达三年的互相征战。指使,光明帝国的威名大减。 如今,再度关闭丝绸之路。必然会重蹈覆辙。身为督军检察使的铁冰无法想象那样的后果。 “会长大人,依您看?” 沈秋云双手摩挲着金樽,斩钉截铁的说道:“武林动乱,异域必会趁乱攫取帝国的财富,用不了几天,城内就会出现许多我们之前并不欢迎的禁用物资。铁监军,最近就有劳你了。” “末将知道怎么做。城内禁止个人买卖一切禁用物资。如有违抗者,就将他们收监入狱。” “愚蠢,只怕到时候圣光城的所有监狱加起来,也不够囚禁的。” 铁冰尴尬道:“那?” “以我的名义下发指令,命商会各部正常经营。凡不在我‘宝石’名下的个人或者团体,如有贩卖战略物资者,就将他们押送到府中。” “会长,赎末将直言,对付那些偷鸡摸狗,顶风作案的贼人,就该以国法判决。” “铁监军,你是忠义之臣。又是行伍中人。眼里面揉不进沙子,我甚欣慰。可是,治大国如烹小鲜,就得紧而有序,步骤公允。有些料,不能下的太猛了。帝国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互有牵制。我们要做的是防范于未然,不是挑起争端。否则,一旦打破平衡,再要乱的,就不仅仅是武林了。所以,你明白怎么做吗?” 铁冰垂首:“会长见识深远,心忧天下。末将明白了。” “既然明白,那就下车吧。”沈秋云挥手,淡雅的说道。 “领命!”铁冰躬身退到车帘边,施展‘梯云纵’,掠离马车,脚步凌空踩踏,落在一匹随行的枣红马上,策马直往军营奔去。 女人独自斟酒,举杯斟酌,自言自语道:“商者,国策也。武者,国力也。但愿,这一次的武林风波能够快点过去。” “转弯,回风雨楼!”马车内,传出女人的娇喝。 “好嘞,小姐坐好,片刻即到。”车夫说吧,持鞭策驾,三匹骏马踏石飞驰。 夕阳下! 圣光城如梦幻的童话城堡,城内的建筑,余辉洒耀。水波如披上一层金绫,桥洞下,能够看到的是金光满洞的别样景致。 古寒心走过‘花街一条龙’,莺莺燕燕,姬鸣苟叫。有胭脂浓妆卖弄风情的,有栏杆遮面谈情说爱的,有颐指气使的对过往行人评头论足的。 尤其是那巷子两侧,抛着魅眼、招揽生意的老牌水手,在看到古寒心的时候,挤出了谄媚的笑容。 好像在歌唱: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我就永远无法忘记你容颜。 寒心看到这些熟悉的街景,一下子就找回当初跟着义父乞讨的回忆,这条街,散发出来的,还是熟悉的味道。 在干柴烈火的碰撞声中,传彻出来的是放纵的呼喊,以及劣质胭脂的气味。小小的街道,已然熏出了人性的卑劣跟丑陋。 寒心的目光落在了一位老女人身上。他认识这个老女人,当年就是这个女人指使恶奴对他拳打脚踢。 可是,古寒心已经不恨她了。 “公子,来玩玩。”显然,那老女人对这位年轻人没有什么印象,她卖力的挥舞着肩头的手帕,笑的……很有型。 “不玩!”寒心淡定的说着,他发现老女人那熟悉的两颗大门牙,如今没有了。 过了这个门,就到那家店。 又是一位长得实在是不可恭维的老水手招摇道:“公子长得好帅。” 寒心不耐烦的回应道:“这谁不知道?别烦我。” “呸,看你穷的也就剩下自恋了。”老水手恶毒的咒道。 好不容易在围追堵截中穿过巷子,豁然,一个体态肥肿的胖子从路边滚了出来。身后锅碗瓢盆,一股脑的砸来。 紧接着,一间挂着《豆腐西施》的门店,冲出一个穿着碎布围裙,手持擀面杖的中年妇人,骂骂咧咧道:“肥仔,你敢吃老娘的豆腐,老娘倒要看看你比别人多长了几根毛。” 胖子趔趄起身,即便猫着腰,那体量还是比古寒心大出一头。 寒心跟胖子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是你!” 愣神的功夫,胖子被敲了一擀面杖。 你别说,人到了关键时刻,还挺能认亲。 只见胖墩顺势滚到古寒心身边,伸手抱住了他的大腿,跟个蒙受不白之冤的孩子一样,呜咽道:“呜,大哥,您得给小弟做主啊。” 寒心一急,暗道:“这是要拿我做挡箭牌啊?” 古寒心愤恨的眜了一眼,当即怒道:“谁是你大哥?一边去,这种事情你都赊账?你还有良心吗?” 胖墩耷拉着脸,无奈道:“大哥,我就是吃了点豆腐,至于吗?” 那妇人气咻咻的喝道:“吃豆腐还不够?你还想吃啥?老娘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是你这么不要脸的。”说话间,举起擀面杖,张牙舞爪的走了上来。 “娘,你怎么打人呢?”围观的人群外,一个质朴的姑娘闯了进来。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件黑马褂,搭配一条磨灭洗涤的已不知本色的留仙裙。即便如此,也是干净利索。 姑娘神色焦虑的样子,更像是一朵饱经风雨仍能自力更生的悲秋连翘。 古寒心眼神迟暮的看着那个姑娘,越看,越觉得眼熟,可他又不敢贸然相认。 老妇人扼住身形,老花眼一看,当即底气更足:“闺女,你可算来了。这个人吃霸王餐。” 姑娘看着周遭围观的吃瓜群众,眉宇促狭。劝道:“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当年我们沿街乞讨的时候,不就是受人帮助才活下来的吗?如今我们条件好了点。理应接济一下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一席话,戳中了妇人的心坎。她依偎在姑娘的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道:“唉,命运坎坷,当年要不是你瘸大叔跟寒心仗义相救,我的灵儿,就被那些悍匪给抢走了。没了你,娘还怎么活啊。” “娘,别老想那些伤心事。我扶你回房。”姑娘的悉心言语,暖和而夹杂着哀伤,她的眼睛里,似有东西在打转。 “也不知道寒心他去哪里了?”妇人全然没有之前的那股悍劲,此刻竟如老暮迟迟,风霜尽过的长者。 “霍大娘,霍……灵儿姑娘。”古寒心结语道。 门前,一老一少,顿足回首。那姑娘瞪大眼睛,眉梢颦蹙,喊她的人,正露出似曾相识的笑容。 “寒……寒心?”霍灵儿眨眼,怯懦的询问。 倒是那妇人,翘首眯眼,眼缝中那个扁扁的年轻人,哦,还有那露齿的微笑。只是辨认片刻,妇人当即喜出两鬓,“闺女,这不是寒心吗?没错,错不了,笑起来还是那么傻不拉几。” 古寒心一脸尴尬,笑容随之僵住。 妇人捶胸顿足道:“哎呀,这下更像了。” “霍大娘,是我。”古寒心一本正色的说道。 “寒心哥哥!”霍灵儿雀跃而起,欢扑而去。 在众人目瞪够呆之际,霍灵儿跟古寒心来了一个大煞风景的老树盘式的甜蜜拥抱。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感觉。 “哎呀,你们多大了都。”霍妇人心急如焚的喊道。 两人退开,面红耳赤的尴尬对视。 “啊?原来他们认识啊?这还能有我的好吗?”胖墩见势不妙,逃心昭显。 古寒心一把扼其手腕,用力过猛,胖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你知道吗?你这叫擅闯民宅,欺压留守妇女。我要带你见官。” 胖子嘴角一软,大汗淋漓,“我……” 霍灵儿打劝道:“寒心,算了,让他走吧。” “不行,风气再变,咱可是正经人家,绝不能让人占不正经的便宜。” 霍灵儿年及豆蔻,却也涉世多年,知道男人的心思想法。她的脸蛋红的跟苹果似的,伸手捏着古寒心的衣襟,娇叱道:“想什么呢?唠,看到没?《豆腐西施》,这是豆腐店。” 古寒心脑袋轰隆一阵,心道:“老天啊,原来……哎呀呀,我怎么能这么污?” 胖子一被松开,可怜巴巴的说道:“姑娘心地善良。二两纹银,明天还你。” 灵儿道:“这位大哥,我娘动手是她的不对,希望你不要在意,钱就不用还了。你留下个地址,我改天上门道歉。” “嘿嘿,那好,我在……” 古寒心啐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以为她会去看你?你想得美。” 胖子颤巍的起身,一路小跑,到了安全的距离后,方才回头道:“莫欺少年穷。用不了多久,我就入驻宝石商会,登上人生巅峰……” 听着胖子前喘吁吁的喊着熟悉的语句,古寒心更加无奈。 第七章 风波暗流涌 豆腐店的后面,是一个老式的四合院。院落的主人,原来是一个老头子,他儿子在丝绸之路上发迹,接了老头,去楼兰国居住。这四合院,也以极低的租金长租给了霍氏母女。 听说,楼兰是一个美丽的国度。 古寒心被安顿在一间安静的院房中。 深夜,房间里烛光摇曳,寒心讲述着自己师傅的生平过往,不时的传出霍氏母女的欢笑跟悲叹。 深夜! 太华山‘灵宝殿’的烛光,更加明耀。这座承载了千年武林秘闻的宝刹,今夜显得十分萧条。 殿外,两名须弥小僧,双手合十,虔惩的守护殿堂。 忽然,殿外的一颗苍松树梢间,掠出两道诡异的剑芒。剑气闪烁而出,直刺两位弥僧。剑气既出,其后一人锦衣夜行,直抵灵宝殿。身法鬼魅,潇洒灵逸。 咯吱…… 蒙面人径直推门而入,须弥小僧早已暴毙于灵宝殿外。 殿内,躺着一尊厚重的禅棺楠木椁。这尊棺椁里的人,在无声倾诉着武林的荣耀跟没落。 棺椁下方的蒲团上,一位高僧正襟坐槃,手持佛珠,默念《地藏本愿心经》,为师尊祈愿。 看到高僧,蒙面人袖里藏剑,冷冷敬道:“无叶禅师,久仰久仰。”一言及此,便侧步靠近棺椁,虽锦衣覆面,他身上的骄狂之气,却尽得释放。 “阁下杀生,其罪一。扰尊者灵柩,其罪二。擅闯灵宝殿,其罪三。”无叶禅师说罢,凝掌劈出。 蒙面人早已料到,冷笑中出拳回应。 砰!气劲飞溅,蒙面人退后几步,勉强稳住身形。 无叶禅师,身形随着坐下蒲团原地旋转了一圈,蒲团下的地板被转的凹陷了寸许。 禅师目光深邃,慈中有刚,“阁下施展的可是霸王拳!霸王拳谱已在西域失传百年。” 蒙面人笑道:“无叶禅师的天罡功,也名不虚传。” 寥寥两语,双方攻势再起。 蒙面人长剑抖出,剑气如毒龙般钻了出来,满堂肃杀气,风卷残云。 无叶禅师弹指掣击,指尖凝天罡之力,点向飞驰而来的剑流。 噗! 蒙面人剑气受阻,手中剑刃被对方一弹,震荡的波动,让他的手腕麻木欲断。 禅师手如触电,点撤对手剑气的时候,自己也被激荡的剑气所伤。 这一手,双方再度打平。 “阿弥陀佛!”无叶禅师,盘膝而起,双掌交错,按压出一道凌厉的掌劲。 蒙面人举剑纵横,剑气刺破掌劲。怎奈何,无叶禅师内力浑厚,掌力中蕴含的后劲十足罡烈,好似惊涛骇浪,一波胜过一波。 “伏龙手!”蒙面人大吃一惊,仓促横剑抵挡。 咔嚓! 掌力震断蒙面人的肩胛,对方闷哼一声,丢下一句‘老秃驴果然了得’,尔后,如归穴的灵蛇一般,闪出殿外。来去如风,神秘莫测。 灵宝殿内,无叶禅师面无血色,他扶地而起,尚未站定,一口污浊的血液已然涌出嘴角。 午夜,圣光城陷入一片古寂。 城西一处僻静的庄园内,一名年轻的男子拍案而起,“废物。两名武圣,竟拿不下一个武者。你说,我该如何向卢王交代?” 男子二十出头,风流倜傥,邪气隐然。在他面前,夜行者只能诚惶诚恐的匍匐在地,任他训斥。 “无影刀盟。这么多年,居然现在才想起去刀盟寻找。而今,却让他跑了?” 夜行者道:“少主,要不要派人去把无影刀盟给灭了?” “灭?”年轻男子面目狰狞,作鹰视狼顾之态,他回到座前,盯着案台上的一柄桃木打造的匕首,眸光阴沉,说道:“不能再灭了,我们已经灭了十三个帮,六个门派,杀了近万人。若是再行屠戮的话,岂不是自掘坟墓?难道,你要让我隐者殿,成为武林公敌吗?啊?” 夜行者冷汗流淌,战战兢兢道:“少……少主教训的是。” 年轻人笑道:“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要知道他在光明大陆,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加派人手,给我找,绝对不能让他落入献王之手。” “属下遵命。” “备车,去忠义府。”年轻人点手示意,跨门而出。 忠义侯沈穹,光明帝国一品侯爵。这是帝国中,外姓臣子能够得到的最高爵位。 侯爷府,布甲林立,灯火通明。唯有书房,晦暗幽静,两个人正襟危坐,房间内,两股隐而不发的肃杀之气尽先碰撞。 沈穹双目迷离,若有所思的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在他座椅的背后,立着一扇‘白虎大屏风’,让他不动声色之间,英武之气逼人,让人不怒而威。 沈穹右侧次席,一个苍茫老者扶臂膀而坐,他穿着夜行衣,却摘掉了面罩,在座位上如坐针毡,时不时的调整坐姿,看起来极不自然。 沈穹开口道:“殷兄,这么说,达摩老祖真死了?” 老者有些吃力道:“沈兄,千真万确。我在祭堂亲眼看到,他的尸骨,已经验棺入殓了。” “嗯。老夫碍于身份不便出手,这一次倒是让殷兄受苦了。”沈穹抚须,瞳孔中有精芒闪过。 殷老倒也不惧,淡然说道:“我也没想到,无叶禅师会那么厉害,看起来,他已经得到达摩真传了。沈兄,天下武学出太华,今天,我倒是大开眼界了。” “殷兄,你久在西南,不知中土武林的情况,这次是轻敌,不用自谦。只是你受此重伤,不便行动,就安心在愚兄府中修养吧。” 老者起身,正要离开,沈穹忙道:“等等,殷兄跟无叶禅师交手,没有漏出破绽吧?” 老者的眼中,亦有灵光飒然闪烁,笑道:“沈兄莫要担心,我跟他交手,施展的是霸王拳。” “霸王拳,西域邪门的失传绝技。” “不错,无叶禅师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南云蛮门的头上。” 沈穹拂袍起身,敛藏得意:“嫁祸于人,一石二鸟。殷兄此计甚为精妙。” “沈兄见笑了。现在无叶禅师受伤,武林必将大乱。” “不!如今虽然达摩已死,可是能阻碍我们的,还有一个风江。” 老者肃然起势,急道:“风江号称剑圣,剑法出神入化,可那是他为人低调。其实他在十年前就步入剑灵之境,又是无极剑派的掌教,武林中的名望仅次于太华达摩。沈兄受累于爵位,不能出手。而我,如今这般摸样,断然不是风江之敌。” 沈穹诡异一笑,“你忘了一个人!” 老者举目,跟沈穹的目光只是一碰,当即心领神会道:“你说的,是大哥?” “光明大陆,有五大灵武,世人只知达摩跟风江,却忘了你我兄弟三人。” “可是大哥,他已经金盆洗手,隐退江湖了。贸然相邀,只怕……” 老者不说还好,一说,当即惹的沈大侯爷爆怒,沈穹怒不可遏道:“哼,金盆洗手?他那双手,还能洗得干净吗?他以为他淡出江湖,二十年前的罪……谁?” 沈穹戛然而止,身形在书房中划出一道残影,书桌上烛光轻微的摇曳,须臾间,沈穹已站在了距离书房十丈之外的亭台中。 “伯父,是我。”年轻男子跪地礼拜道。 沈穹看清来人,急收攻势。 书房外,殷姓老者也闻讯赶了出来。 年轻男子惊道:“父亲,您何时来的圣光城?您受伤了?” “爹什么大不了的。”老者似有责备道:“长空,这是侯府,不是南云蛮门。你怎可如此放肆?” “殷兄,不必迁怒于他。你等都是为卢王做事。无需见外。” “唉,沈兄。他虽然跟了你这么多年,无法无天的本性却是一直未变。” “哈哈,虎父无犬子,别人再改变,他终归是你的儿子。”沈穹点手说道:“长空,起来吧,你自从执宰隐者殿,越来越忙。几个月不来看望伯父。今天正好你爹也在。你可得好好尽尽孝心。” 殷长空站起身,一本正色的说道:“父亲大人,伯父大人,尽孝心也不必急于一时。儿这次来,有重要的信息要汇报。深蓝羽人,出现了……” 两位老者异口同声道:“他人呢?” 殷长空答道:“应该就在圣光城。” 殷老者忙道:“那还等什么?快去找。” “不!”沈穹抬手道:“圣光城内找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本侯倒有一个办法。长空,你立刻亲自前往秘书社。” “秘书社?”殷长空思索道:“传闻秘书社是三大财帮联合组成的社团。分支遍布全天下,可是没人知道他们在为谁效力。他们打探到的消息,明码标价。这一次,达摩尊者归寂的消息,就是他们放出来的。” 殷老者诧异道:“中土还有这样的组织?当真神奇。”老者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这样的高手,为了刺探消息真假,差点毙命。那组织却在第一时间散发消息,在茫茫江湖中,岂不是神奇? “殷兄说的对啊。这些年,老夫为秋云筹躇宝石商会,就是为了以商会的名义去了解那秘书社。可是,事与愿违呐秘书社神秘至极,用金钱网罗天下异闻,从而转手卖出。生意几乎遍布大江南北,五湖四海。他们的成员,保密甚严,而且管理十分隐蔽。” 第八章 一枕萧杀梦 夙夜! 古寒心也在听霍灵儿讲述有关于秘书社的种种。 像霍灵儿这样的温娴简让的女孩,更是无缘得知那个传奇社团的秘闻,故而,讲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比不过立于高堂之上的沈军候。 末了,霍灵儿杵着下巴,好奇的问道:“寒心哥哥,你突然问秘书社为何?” “我想打听一位故人。” 霍灵儿眉梢一簇,奇道:“故人?是丐帮的人吗?” “你不认识他。”古寒心顿了顿,说道:“我也不认识他。” 霍灵儿理了理褶皱的衣袖,双手托腮,嘟嘴道:“真是匪夷所思,离开九年,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古寒心微微颔首,“灵儿,九年很长,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我也比以前更帅。可是不管怎么变,都改变不了我的初心。只要你无忧无虑的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霍灵儿泣咽道:“寒大哥,当年圣光城那个恶霸欺压良善,如若不是你出手,我跟我娘只怕没有今日。因为那件事,你犯了人命官司,让你受了这么多年苦,每每想起,我,我……” “别说了,那是我应该做的。那个人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你不知道,他在胁迫你的时候,已经糟蹋死了好几个姑娘。像那等禽兽,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灵儿,你放心,我回来,你不会受委屈,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古寒心拉住了霍灵儿的手,霍灵儿身形轻颤,下意识的抽手,可是,她放弃了。眼前的男人,霸道的温柔,让她根本没有抗拒的念头。 但是,她已经长大了,如悲风中随风摇摆的芍药,如今已然长出果实,等待着秋收的那一刻。在这个年龄,她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纯正的小女孩,她知廉耻,懂礼仪,男女授受不亲。 彷徨中,霍灵儿的脸庞如烈火照耀的红樱桃,灼热且羞涩,“寒……大哥。” “啊,你看我,我刚才……”古寒心松开了霍灵儿,尴尬的垂首,双手紧张的互扼着。 霍灵儿更加羞涩,她生怕在这个男人面前出糗,急忙起身道:“寒大哥,圣光城的冬天,寒风刺骨。我去给你加床被子。” “灵儿,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时候不早了,你也不用忙活。快去休息吧。” 房门悠然关闭,门外,霍灵儿一路小跑,她的心,如小鹿般,咚咚直跳。想起,古寒心的‘好妹妹’三个字,霍灵儿的脸庞更加氲红。俗话说,先成妹,后成対。这样做,为了避免彼此的尴尬,不是吗? 风瑟瑟,比起农舍的祥和宁静。‘花街一条龙’更是热闹非凡。 在纸醉金迷,惺忪朦胧的氛围中,姑娘们欢送着一位寻花问柳的风月人。 那位客人,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走的时候,无精打采。 街角,胖子刀小刀裹着胸襟,在寒风中,战战兢兢,不时的打两个哈欠。有客人经过,他便起身上前,祟祟喊话。 “官人,看您风流倜傥,志得意满。显然是人生赢家。” 那客人看到来人,顿时下了一个激灵,定睛一看,却也不是自己的大舅哥,当即怒道:“深更半夜,你吓死爹了。滚!” 胖子咧嘴笑道:“官人,您无需多心。我是为了你好。”说着,掏出一颗药丸,小声说道:“官人,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可你不知女人的喜悦。我有大补药,服用之后,生龙活虎。” “哦?”那客人驻足环顾四周,旋即,接过药丸,端详起来。“这药不是假的吧?” 胖子眉头端正,义正言辞的说道:“官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这药,不是什么人都能买的。那些长得不敢恭维的男人,就算给钱,我也不卖。我只卖给帅的人!我看你雍容富贵、大肚翩翩,可是再大的肚子,也有被掏空的时候。正所谓年少不知精力贵,老来望女空流泪。官人,您如今正值春秋鼎盛年华,且不能疏忽自己的身体啊。” “咳,哼。你说的也对!李某这次来圣光城续职,前途倒也明朗。只是,我乃军伍中人,无需那旁门左道的丹药。不过,看在你识人相面非常准确的面子上,某家就买一颗试试。”官人双手叉腰,饶有兴致的说道。 胖子嘿嘿笑道:“原来,官人是行伍中人啊。真是缘分。” “恩?不知胖兄,何来有缘?” 胖子心中不悦,依然不改恭维之态,拱手作揖道:“军爷,此药跟您着实般配,最最适合军中悍将们调理元气。倘若军爷服用,必能以身平天下,以心服部众,以性服挚爱!到时候,军爷便是武圣下凡。俗话说,内房不扫,何以荡天下?” 客人闻言,眼珠子贼溜溜的转动,豁然眸光一闪,笑道:“胖兄,你说的不错。” “唉,你我有缘,叫我肾者小刀就行。” “圣者?”那客人的醉意立即清醒了几分,摇摇晃晃的看着胖子,眜眼躇思道:军中悍卒多为武者,校尉多为霸者,将军多为武道宗者,圣者,大多出于武林。父亲说的没错,圣光城果然奇人异事,非比寻常。什么时候,圣者也沦落到出门寻觅知音的地步了?也罢,既然他说我是武圣之才,我就试一试医道圣者的手段。” 客人想了想,说道:“来十颗吧。” “军爷,十颗需要十两银子。这断难持久。如今我这有贵宾待遇,军爷只需五十两,就能长期持有药丸的渠道,幸福,不能自私。要为广大的同胞着想,这是肾者之道。” 客人眯眼,脸颊横肉微微颤动。 刀胖子内心更是波澜惊蛰,生怕对方识破,再挨一顿暴揍。 孰料,客人斩钉截铁,慷慨激昂的赞道:“圣者之心,心怀天下,刀先生,果然是高人。” 胖子脸颊一松,如沐春风,“这么说,军爷?” “贵宾,当然是贵宾。” …… 到了圣光城,古寒心的精神没有得到放松。 这一夜,他又做了挥之不去、撇之不清的梦,一个没有来龙去脉的梦。 在梦境深处的东方极地,乌鸦在古老的冰泉旁乌啼,啼鸣打破了圣洁的光明,打破了和谐的气氛,打破了千百年来的宁静。 一支头戴恶魔面罩的队伍,来到他的家乡。那天,年仅六岁的古寒心遥望苍穹,天空中已经蒙上一层黑暗的面纱。 那些人,四处烧杀抢掠,当他的父亲上前理论时,迎来的却是无情的刀枪剑戟。随后,一场大火,湮没了古寒心的童年。 战乱后,他被禁锢在一个玄铁囚笼中,旁边,是堆积如山的族人尸体。他们一个个被恶魔拉出血泊,成为了恶魔屠宰解剖的工具。 也是在那个煎熬的、心痛的死去活来的过程中,懵懂的古寒心才知道,恶魔在寻找一个东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接着,一个恶魔统领出现在古寒心的眼帘。统领周身都隐藏在玄寒的盔甲之中,他的步伐有些沉重,他正朝着古寒心走来,那双眼睛在哀伤的环境中,收敛着绯红的目光。 古寒心躲在囚笼的另一侧瑟瑟发抖,歇斯底里的低吼着人类听不懂的话语。 统领在囚笼前站定,他的到来并没有吸引了那些残暴恶魔们的注意。 “只有你,除了你,你的族人都死了!”统领扬手,内力顿发,俨然成为一个吞噬一切的漩涡。古寒心被隔空吸起。 寒冷盔甲,统领的一呼一吸,都散发出凛冬的绝杀寒霜,寒霜清晰可见,宛若来自地狱的死神。 突然,一块绯红玉佩顺着统领的手,放入古寒心的内襟。手法极快,古寒心感到胸膛的一丝刺骨寒意,其他恶魔杀手并未察觉。 他要干什么?古寒心诧异之际,统领已拔刀而向。那是一柄狂刀,一柄内力在刀身萦绕不休、嗡嗡轰鸣的刀。 磅礴的内力,震开了统领的甲胄,似乎在蓄力一击。如此一刀,威力极大。此举吸引了周边恶魔杀手的关注。他们啼笑皆非,冷漠的眼神中无不散发着对杀戮的喜悦。 古寒心瞳孔瞪大,他知道,自己也要死了,要随着父母跟族人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呼! 统领如一只下山的猛虎,身形掠地平行,狂刀呼啸劈下。就在这瞬间,古寒心看到了统领的胸膛,一处绯红的刺青,那是……那是一头狼。一头白色的……狼图腾! 更是在这瞬间,古寒心拼尽全力挣扎,他要挣脱囚笼的桎梏,他没想过要躲避刀威,他要复仇,要跟那个统领同归于尽。 狂刀,落入古寒心的眸光深处…… “啊!”古寒心发出高亢的长吼。 房门外,穿着睡袍的霍灵儿推门而入。她发现,古寒心蜷缩在床榻的角落中,坐起身形,双手护头,似在招架什么。 “寒大哥,怎么了?”霍灵儿冲上前去。 古寒心抬头看来,目光中尽漏骇然惊魂之色。他看到了霍灵儿,看了一眼温馨的房间。 “没事!”古寒心虚弱的回应着,努力挤出一抹微笑。 “做噩梦了吧?”霍灵儿递来一块毛巾,擦拭着寒心脸上流淌的冷汗。 噩梦,那何止是噩梦。二十年来,他老是重复的做那样的梦,梦中出现的事情,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过。 古寒心本能的摩挲着自己胸膛前的玉佩,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问师傅,老人家对此缄口不提。古寒心甚至能够从师父的眼神中,看到老头子内心深处的挣扎跟忌讳。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来自哪里?那些人为何要对付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心底的声音在他的内心嘶吼,就好像,好像在一个阳光、不羁的外表下,隐藏的一位桀骜不驯的死神。 第九章 谋事天机阁 鸡鸣狗叫,潜身无形。 圣光城内的九层碉楼,巍峨独秀。 高楼内,苛捐杂税、铜铁盐粮,经营广泛。五湖四海的过往商贾汇通融集。用来网罗天下消息、武林秘史、宫廷八卦,最为合适。 在仆役的引导下,装束奢华,手持折扇的殷长空进入了天字一号房。 随后,负责客栈的管家闻讯前来,拜谒道:“少军候前来,令我九天楼蓬荜生辉。” 殷长空兀自品茶,小啜一口,不悦道:“数九至尊,乃是天子之道,你们妄称九天,岂不是目无王法?” 管家不卑不亢,不惊不严的笑道:“军候此言差异,古贤有云:天九之火,必生金。地九之人,必为尊。光明大帝为人间至尊,我等贱民岂敢忤逆。我们行商走贾,无非是求金求财。还望军候涵解。” 殷长空不耐烦的眜了一眼,“好了,秘书社,财富通天,江湖中无人不知。且请管家为本侯引荐你们的座主。” “军候稍歇,座主料定军候要来,已来亲自招待。”管家说罢,躬请退出。 九天楼顶,跟圣光城内的大明宫遥相呼应。大明宫金碧辉煌,威加海内。九天楼,通晓九州,名标玄黄。 九天楼顶,高十六丈。站在楼顶俯览,如身临云端穹顶,下面的街巷、官府、酒楼尽收眼底,就连那熟悉的‘花街一条龙’都在眸中垂现。 “站得高,看的远。可这跟无影峰相比,却差了点。”话音刚起,身形已如玄鸟般灵敏的掠过楼脊,凌空沿窗闪入楼内。 方巾裹面的古寒心踏在一条通道上,左右环顾,冥心聆听。 这里无人迹、无喧嚣、更无尘土。显然,是秘书社的机要重地,闲杂人等自然是不允许进出。 古寒心蹑手蹑脚的逛了一圈,最终情不自禁的在一块石壁前站定。 玉女经! 说是经书,石壁上却雕刻着曼妙曲线、婀娜体态的夜美人。还是两个! 一女亭亭静立,手持一条翡色莲藤,白嫩粉黛,线条柔顺、爆挺曲翘的娇体上,片草不留。尤其那眼神,如莲花河畔的大明公主,奢华的高贵中蕴藏着欲求不满的妩媚。 这本是极近真璞的艺术雕刻,更是真正的贵族们,酒足饭饱后的谈资。 可是在古少爷眼中,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污秽!虽然心有抵触,却也按奈不住血脉扩张的躁动。 另外一幅,是贵妃出浴。哦不,是正在出浴!一条腿迈上玉台,轻滑纤骨而不失丰满,虽然画中只是一个背影,但是蚕薄的烟纱无法遮挡几近完美的身材、吹弹可破的肌肤,含而不扬的蝶骨,以及,以及朦胧丝绸间,一笔点眼的那一簇令人魂牵梦萦的……动感地带。 “这是何人所作?简直栩栩如生,哎呀,我算长见识了……”口干舌燥的古寒心不由自主的摩挲画壁,画中美人,他没有任何亵渎的心思,有的只是永不言弃的……怦然心动。 纵然是世事为公的白求恩在世,恐怕也得上去钻研一番。 古寒心忘情的抚摸着,忽然,石壁上原本应该高凸的地方,被他按得陷了下去。 古寒心仓促缩手,在惊叹中,石壁朝着两侧展开。于此同时,深邃的密室中有数道寒芒飒然袭至,古寒心旋身躲闪,叮叮……飞针刺芒钉在他身边的墙壁上。 幸亏反应的快,否则死在这,那得多尴尬。古寒心把设置机关的人暗骂一阵后,方才举步进入密室。 古寒心深知再不会出现机关。他的师父曾经跟他说过,世间最凶险的机关就是人心。正如刚才那壁垒雕刻一样,那是最为危险的玫瑰刺芒。既然险的杀招已经过去,就无需多此一举。这就是机关奥算之道! 密室内,那盏鲸骨灯芯的火苗,兀自颤动。‘天机阁’三个大字的牌匾映入眼帘。牌匾下面,并列着九九八十一个玄铁打造的暗格。 格子上面标识着:天、地、玄、黄。 古寒心不解其意,正揣测该如何开启这些九宫格时,密室内,进来了第二个人。与此同时,石门半晌着沉闷的响声,关闭了。 古寒心猝然回首。发现来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飘逸的身法跟至柔的内力。只有这才能解释古寒心迟钝笨拙的反应能力。可是,他从未觉得自己迟钝过。 来人头戴青罗帽,身穿青袍,腰缠蹀躞玉带,串联三条玉躞。这是大明宫爵位的象征。 帝国,只有皇帝能佩戴九截蹀躞玉带,其次是王公的七蹀,侯爵的五蹀,伯爵的三蹀。 此人年过六旬,面色如雪,红唇齿白,双手叠在腹部。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寒之气。 古寒心瞳孔紧缩,不甘示弱的对视。 “轻车熟路,深谙门径。不错,有前途。”老人阴声怪气的说着,径直走到灯盏前,兰花指在灯火上来回游动,挑的火芒摇曳不休。 古寒心见势,腹诽道:原来是个太监。 在大明宫,内廷内卫深受天子赏识,故而,封爵的太监也不在少数,只是,号称掌握天下玄机的民间组织秘书社,有太监主持,这就稀奇了。 古寒心暗自踌躇,发现这太监并无恶意,故作镇定道:“秘书社果然势力庞大,九天楼顶,目力所望,整座圣光城都能映入心中。这样的格局,可不多见。” 老太监耸了耸肩,“呵呵,阁下的轻功世间少有。既然到了这里,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江湖豪强五十两,武林秘辛一百两,宫廷秘闻二百两,纹银。” “我找一个人。”古寒心从胸襟中取出一张褶皱的宣纸,他赶时间绘制了一匹狼在上面。 老太监悠然走来,“咿?找狗作何?” 古寒心尴尬道:“狼,是雪狼!我要找的是一个人,他……” 老太监眉梢猛蹙,断言道:“八百两,黄金!” 古寒心顿时愕然。 老太监会心一笑,“我们秘书社的消息,是等价交换的。你要找的那个人,值八百金,不是吗?” “你看我像是多金之人?” “哦?阁下是没钱吗?那好说,秘书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你也可以使用其他的方法来支付偿例。”老太监转身,开启了一处暗格,从中取出一个锦盒,上面标注着‘三十’的数目。“如你所见,杀了这个人,抵扣三十两黄金。有关他的信息都在里面。” 古寒心冷笑道:“诺大的秘书社,难道就没有比他更高的吗?” 老太监横眉冷对,那双精机密布的眼睛,似乎要把面前的蒙面人看的更加彻底。“嘿嘿,阁下此言,就有些喧宾夺主了。不过,咱家就喜欢这等有魄力的人。十金是起步,百金、千金、万金都有。只是多一分钱,就多一份危险。” “那就选个千金的吧。”古寒心有点迫不及待。 太监挤眉深笑,“阁下不可轻狂。依咱家看,就给你三个三百金的如何?”不等古寒心决定,老太监分别在三排暗格中,取出三个锦盒。 古寒心气劲紧绷,问道:“只要完成,你得找到我要的人。” “那是自然,我秘书社存在一百零八年,历经风雨,童叟无欺!” “如此甚好。”古寒心收了锦盒,转身劲走。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明日头条,你会知道的。” “看来阁下志在必得啊!”老太监颔首称赞,在灯盏的底座上转了一把,旋即,石门开启。太监表情平淡,目中有黠光闪过,稍纵即逝。 “多谢前辈的宽宏。”古寒心拱手抱拳,退出密室。 离开天机阁,古寒心找了一间客房。三个锦盒一字排开。 锦盒上面标记着‘天’‘地’‘黄’,唯独没有‘玄’。显然,这是按照难度系数的大小跟猎主的身份来划分的。 洪荒四象,天地玄黄,黄次之。古寒心打开‘黄’字盒,那人的名字跃然纸上。 圣光城的混世魔王,贾似道。 这贾老爷,出了名的十毒。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此外,生性暴虐,飞扬跋扈。他养着六七十个泼皮无赖。传闻,他是用一种名叫‘西海晶’的药来控制那些痞子的。 只要吸食成瘾,那些人自然对贾老爷万般遵从。 圣光城的太阳高,要等晚上是等不及的。谁说杀人就必须得月黑风高?秋高气爽也可以。 当贾老爷躺在后宅的暖榻上吞云吐雾,并粗鲁的催促着正在洗澡的小妾时。 贾老爷觉得刺骨的寒意从房间外传彻而来。旋即,是一柄摄人的寒刀。 贾似道拿烟枪招架,高呼道:“快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直挺挺的倒下。 刀客的复杂的目光中,敛含着一抹冷酷。 那些吸食药膏,浑浑噩噩的地痞闻声赶来。 房间内传出妩媚的声音:“还没洗完呢,瞧那猴急样,还怕喂不饱你啊。” 听闻此声,流氓们懒散的退去。 他们虽无恶不作,可都知道,此刻正是老爷兽性大发的时候。贸然进去,讨不到好处不说,还面临断药的危险。 内房左侧的浴室,传出刷刷的搓水声。 刀客站在死者面前,含悲一笑,径步走出房门,身形腾跃,飞檐走壁…… 这一天,涂毒无穷的贾似道,死在小妾的闺房之中。享年……四十二岁。 同年,贾老爷的原配夫人被小妾陷害入狱。自此贾府诺大的家业跟风韵小妾,如数落入隔壁老王之手。 第十章 夜刺昌盛堂 光天化日之下,贾似道死在家中。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圣光城。经过好事之人的多维度、无死角的推测,得出以下结论。 贾似道死于脑充血。兴奋过度,耍的太过刺激。 小妾,如狼似虎,贾老爷招架不住,心力衰竭。 贾老爷吸毒,暴毙! 贾老爷,绝非死于仇杀。 综上所述,一切缘由都因为贾府的人没有在贾老爷的身上发现伤口。那名刀客的刀太快了。在脖颈上……无痕划过。刀劲已然诛尽了贾似道的命脉根基。只有武道霸者巅峰的水准,才具备这样的实力。 古寒心买了二斤狗肉,三角烈酒。干劲十足的到了豆腐店。 霍大娘热情洋溢的招呼道:“小寒,一大早就见不到你人了。最近圣光城内风声很紧,你下次要出去,记得跟大娘说一下。” “放心吧大娘,这段时间我哪都不去了。就在这帮大娘做豆腐。”古寒心说话间,伸长脖子朝后院看去。 霍大娘喜道:“看我这记性,你快进去吧。灵儿已经做好了饭菜。把这酒拿来,大娘去给你暖上。天寒地冻,冰酒伤肝。” “好嘞。”寒心傻笑着,幸福感十足。 豆腐坊,老驴推磨。驴头上挂着一串红灯灯的辣椒。辣椒穗上绑着几个黄灿灿的萝卜。 只要驴子行走,就能够吃到萝卜,但不能咬的太过,否则就……辣眼睛! 这种手段,倒也让倔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定然是霍灵儿那个丫头出的主意。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这样的画面:霍灵儿一手握着棒棒糖,一手拿着狼牙棒,开心的时候赏口鸡汤,不顺心,就赐颗毒草。 “嘿嘿,呵呵,哈哈哈……” 霍灵儿赤袖,拿着一颗大葱走出厨房,看到寒心正对着驴屁骨傻笑。 她眉梢促狭,不解的问道:“寒大哥,你干什么呢?” “哈哈,哈……啊?灵儿妹子,我觉得你太有创意了。那头蠢驴,哈哈,哈……” 霍灵儿脸颊一瘫,嗤之以鼻,“你的笑点也太低了吧。快洗洗手,准备吃饭。”说罢,灵儿脸颊微红,仓促转过身去。 一坛花雕,酱爆牛肉,糖醋排骨、清蒸鲈鱼,葱爆羊肉,薏米粥,猪大排…… 一进屋,古寒心傻眼了,“这满汉全席。花了不少银子吧?” 霍灵儿双手互扼,跟个即将要接受表扬的小太妹似的,忐忑道:“快尝尝我手艺。人家从早上忙活到现在呢。” 这本是推杯换盏,推心置腹的时刻。可是古寒心板起了脸,心中滋味难平。 “灵儿,你跟大娘很不容易,这桌饭菜,你们得起早贪黑多少天啊。我能有个住的地方,就心满意足了。这些,我又怎能吃的下?” 霍灵儿神色不安的埋下头,轻声涤语道:“寒大哥,你……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过日子得细水长流。” 古寒心看着美味佳肴,狠心道:“也好,反正也饿了。你也坐下,我去叫大娘,我们一起吃。不就是钱嘛,吃完了,我出去找个活干。” “不不,你还找什么活呀?就安安心心的在这住着,只要寒大哥愿意,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霍灵儿的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够听到。 “这话说的,即便真是这样,我一个大男儿,也不能靠女人养活。” “你误会了。今天这些饭菜,一来为你接风,二来,你还记得那个胖子吗?” “吃霸王豆腐那个白痴?” “怎么说话呢?人家今天早早就来赔礼道歉了。还了三十两纹银呢。那可是十倍的豆腐钱。我倒觉得,那个胖墩挺不错的。” 古寒心道:“灵儿,你可别被他给哄住了啊。今年天干物燥,旱灾四起,圣光城周边的州郡,那是饿殍遍野。我听说还有人易子而食的。那小子给你那么多钱,准是没安什么好心。” 霍灵儿嘟嘴,脸颊酒窝深陷,“不许你污蔑小刀。他真的人不错。” “都小刀的叫上了?他给你灌迷魂汤了?”古寒心坏笑的打趣道。 “人家、人家不理你了!”霍灵儿捂脸跺脚,她还以为,寒心这是打翻了醋坛子。 霍大娘端着一盘狗肉走了进来,“你们在说小刀呐,哎呀,那孩子可怜啊。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他爹嫌他笨,把他逐出家门了。” 古寒心暗道:“这些一定是那胖子的大嘴宣扬出来的。显然是博取这娘两的同情心,而且还成功了。不行,我得以后多加留意,免得被那厮把霍氏母女骗的人财两空。” 这绝非古寒心的多疑,实在是胖子那天离开的时候,说的扯高气扬的话,跟姬长空在客栈内遇到的那个搞传销的老酒鬼,太像了! 霍大娘含真喜笑道:“寒心,趁热吃饭。今天大街小巷的人家,都在改善生活呢。你也听说了吧,涂毒祸街坊邻里的贾老虎,死了。他欺男霸女,终于得报应了。吃过饭后,花街那边还要放烟花爆竹呢。” 古寒心故作平定道:“看来,那贾老爷是民间一大祸害。百姓们只有解除心头之患,才会发自内心的庆祝。”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 酒足饭饱,古寒心回到卧房,掌灯而坐,打开‘地’字锦盒。 下一个人叫高昌。 这个人的履历跟背景,明显比贾似道强许多。 圣光城,‘昌盛堂’,宝石商会辖下的一处堂口,负责打理商会的药石生意,渠道广泛,跟各大诸侯国都有交集。 因是商业重地,商会为了确保财产安全,雇佣江湖势力充当保护伞,其中人物,多出自武林门派,各有所长,各司其职。 高昌就是昌盛堂的堂主,在宝石商会中,能用名字来标榜堂口的人,当真不多。由此可见,高昌此人不仅仅是堂主,还是商会的元老之一。 要下手,需经过一番周密的计划。 古寒心如今没有那份耐心,他自恃身法轻盈,高来高去,此事必定能成。 在房间内,古寒心遵循西去神僧的点拨,暗自运转内力,沿五脏六腑十二官,气游小周天。这门易筋经的内功功法,让古寒心能够在短时间内从武者晋升到霸者境,收获显著。 古寒心凝神静坐,等到夜色渐深,方才开始行动。 占地七十亩的昌盛堂,俨然是一个富丽堂皇的私人庄园。围墙高五丈,边墙四角各有一座哨塔,弓弩手昼夜环视。 有的时候防御过于严谨,就会长时期的相安无事。安全的时间一长,这些看家护院的江湖中人,就会疏忽大意。 再者,雇佣者,都难改江湖陋习。到了晚间,自会饮酒取暖。皓月凌空,思乡甚切。 武林中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凡俗最为顶尖的轻功,在破空时,也会发出呼啸的劈风之声。 古寒心身穿夜行衣,飞檐走壁,劈风无声如若幽灵,逃过了弓弩手的耳朵,也悄无声息的掠过围墙。他没有落地,径直朝着院落中的古树跃去。身形灵动,如轻盈的大雁。只有此刻,树叶间方才传出飒飒的风响。 居高临下,鸟览全局。诺大的庄园,布局严谨的三进院落,前两进别院分别驻守着雇佣者跟堂口的司职人员。最后的院子,灯火格外绚烂,如同白昼。 古寒心纵身飞出,树叶飘零。 下方有巡逻的武者仰头喝道:“什么人?”手中长枪早已飞贯而出,直掷枝叶繁茂的树冠。 吱! 一声凄凉的鸣叫,一只夜莺被长枪刺穿,坠落在地。 “出什么事了?”院落四周,脚步潺潺,身影绰绰,却是四名武道霸者闻讯赶来。 那名霸者上前收起长枪,“是我多心了。没事。” 来人不耐烦的啐道:“兴霸,你过于谨慎了,何必扰了我等的酒兴。”旋即,那人不耐烦的招呼其他三人离开。 这位叫兴霸的雇佣者,神情凝重,心存狐疑的跃上树梢,举目瞭望。 已入后院的古寒心,落地潜行。隐约听到了一阵污秽的喘息声。 古寒心顺着声音,来到一间柴房前。此时,声音更加真切。 却是一对红男绿女在草垛上,噼噼啪啪的猛烈撞击着,发泄着男人的野性跟女人的情怀。干柴烈火,激情燃烧。 古寒心浑浑噩噩,躲在门前,早已神游物外。 男人的低沉嘶吼,让女人失去了矜持,还原了疯狂的本性。 好在这是后堂,除了女眷、内人,很少有人进来。里面的男人断然不是高昌,一个腰缠万贯,声名远播的人,生活情趣不会低俗到这等境界。 尔后,噼里啪啦的声音平息,被心满意足的喘息声取代。 完事了?古寒心艰难的移动脚步,忽然听到里面男人说道:“马夫人,近来老爷在府中闭门不出,可把我憋坏了。” “宋管家,我们的事,绝对不能让老爷知道。否则他会杀了我们的。” “蓉儿你放心吧,明天这个时辰,我们在竹林里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安全的前提下,包你满意。” 马夫人娇嗔道:“你个坏蛋。”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再说,你不很喜欢我坏坏的样子吗。” “嗯……啊……” 古寒心听的头皮发麻,阵阵恶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暗道:当着堂主的经纪人,耍着堂主的夫人,这管家就是一个天纵奇才!看来,高堂主简直就是一个悲剧!他应该去跟贾似道取经。毕竟,贾无赖还懂得,攘外必先安内。 第十一章 刀客韩冠希 僻静的后堂,晦暗的书房。 一阵敲门声,为昌盛堂的激情气氛划上了句号。 “老爷,夫人熬了绿豆粥,让小人送来。”门外的人,端着一副粥具,面庞中流露着忍俊不禁的笑容。在他左侧的走廊一角,昌盛堂的仆人已然被打昏。 “夫人?”书房中,传出沧然且雄壮的嗓音,如此泰然反问的语气,必是一堂之主,高昌老爷。显然,高昌对夫人的这份关爱感到很是意外。 不经高昌应允,房门已被打开。 高昌背对着来人,正出神的盯着座椅后的那道柏翠大屏风。他披着一件宽大的锦袍,竖领包裹,看不到他的脑袋,只能看到苍莽凌乱的丝丝白发。 居然是一位老人,可是这位老人,巍峨独坐,稳如泰山,虽是一个背影,却含而不露,隐威不发。 仆人故作镇定的来到桌前,放下粥具后,举目看向屏风。 不知高昌在思考什么,来人的举措,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仆人驻足四顾。 片刻后,高昌似有警觉,凝声喝道:“还不退下?” 仆人拱手后退,待他撤出两步,突然身形凝成一张弯弓,袖袍下,寒刀抖落在手,没有花哨的刀法,简单直接的奔向座椅上的高老爷,随后,便是一记横扫。 刀芒所过,身法灵动。力量在速度的加持下,变得更加绝决。 高昌气息绵长的哼了一句,双手猛拍座椅,借力跃至半空。速度之快,犹如黑影冲天,化解了身首异处的寒刀危机! 古寒心见势不妙,暗嘘自己遇到了强敌。正惊讶高老爷的身法时,半空的高昌手指凝动,掷出两枚金芒熠熠的金币。 呼啸风声,金币打击古寒心的胸隘、丹田。 高昌防守反击,一气呵成。如今全扫之前被动之势,瞬间占据了主动权。这只这等手段跟应急能力,就非常人能比。 铛,铛两声。金币跟寒刀对撞,爆出金铁的火花。 古寒心觉得手腕发麻,膂力难以为继。骇然道:“武道霸者!” 高昌落座,内力运转,座椅兀自转动,面向古寒心,背靠柏翠大屏风,“你不是昌盛堂的人。” “那又如何?有人赏金要你的命。” “哈哈,老夫商海沉浮三十年,仇敌满天下,要杀老夫的人太多了,只可惜,他们都已经成了冢中枯骨,坟外野鬼。”高昌抚须大笑,眼神促狭,须发皆张,高高的鹳骨,深陷的眼眶,杂乱无章的眉毛,这等平素无奇的形象,却把昌盛堂跟他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或许,这是高昌的生存之道。走在大街上毫不起眼的糟糠老头,谁会想到他富得流油。当真是大道无形,也难怪高昌在谈论明枪暗箭的仇敌时,心态会这般平和。 “说吧,他们给你多少钱?老夫双倍奉上。” 古寒心犹疑道:“此话当真?” “老夫不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你也不想跟钱过不去。” 古寒心定了定:“只需给我三百金的。权当我借你的,待我事成之后,必定加倍还你。” “很好,老夫就喜欢你这样直截了当的杀手。”高昌将手伸向案下。 “我不是杀手!” 如果他有八百金的话,无需为秘书社做事。再者,高昌的这份淡定,让人钦佩,临危不乱,尽显商人本色。 古寒心本就不懂刺客信条,也不谙江湖规矩,他就是为了筹集八百金而做事。因此,古寒心认为自己并非冷漠无情的杀手。 高昌取钱是虚,伺机暗算才是真。 嗖!高昌手指猛的一掇,金币被他当做暗器打出。与此同时,他触发了案下机关,书房外响起震耳欲聋的鸣鼓之声。 古寒心抬刀,迎着金芒劈去。刀刃吹毛可过,锋芒直把金币切成两片。 “商者,诚信为先。想不到你如此身份,竟然出尔反尔。”古寒心驻足插刀,浓浓杀机煞然跃上眉梢。 “哈哈,这年头,正是反复无常,才屡次救了咱家的性命。大胆狂徒,片刻之后,昌盛堂的高手就会赶来,老夫今日,断让你插翅难逃。” “既然你自寻死路,那我只能成全你了。”古寒心说罢,刀刃掠地,气劲迸发而起。连人带刀,欺身压上。 高昌瞳孔放大,他发现,杀手的速度,跟之前判若两人。闪烁中,刀芒已然迫近。劲风掣过。 高昌发力,一把掀翻面前的桌案,厚重的案板,凌空呼啸,砸了过去。 喀嚓! 案板被劈成两段,古寒心从裂缝中冲出,如一条毒蛇,却发出狂刀的豪迈。刀锋掠下,刚猛的风波激荡气流。 “放肆!”高昌头皮一紧,稀松的头发随风飘荡。他豁然起身,一脚踹出座椅,旋即在身后的屏风上抓了一把。 柏翠大屏风!郁郁葱葱,绿意盎然。翠色的松柏,茂盛间以漆色点缀,但是此刻,古寒心发现那不是一种色彩,而是屏风里,刻意隐藏的玄铁刀柄。 高昌取刀,反身横刀招架。此人虽已年迈,却动作精妙,一气呵成。 呲锒! 金铁爆出火星,两柄刀碰撞之后,黏到了一起。高昌先是纹丝不动,旋即振奋力量,推着古寒心举步后退。 老夫聊发少年狂,狂刀威芒震天罡。 古寒心得知对方如此骁狂悍勇,倒是有点心有悸动,后悔不迭。 门外,院落中传出飒飒的声音,毫无疑问,昌盛堂的雇佣者,正往这里赶来。 仗着即将要到的人势,高老板狂的须发皆张,他身形压迫,直把古寒心牢牢的压在梁柱前。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受谁的指使?说出来,老夫留你一个全尸。” 古寒心目光绝决,“你言而无信,不配行商。仗势欺人,不配为主。受死吧!” 言极于此,古寒心弯刀一撇,荡开了高昌的狂刀。旋即,一招‘飞仙索’,身如壁虎,顺着梁柱游刃而上。瞬息间,人已离地两丈。 如此轻功,高老板自然是没有的。 古寒心绕梁盘旋,作势离去。高昌扬声喝道:“快来人,拿下……” 古寒心冷笑,脚步猛蹬,下盘发力,如一弹簧般,旋斩而下。 刀无影,崩环镇灭!此一招,为二十四路无影刀法中气势最凌厉的一招。即便从古寒心这个霸者手中施展出来,也具备泰山压顶之威。 连人带刀,一并压下。 高昌眉梢猛蹙,欢喜道:“原来是无影刀盟的小贼。”说罢,人已如猛虎般,腾跃而上,势要狂刀肃杀,一决生死。 古寒心突然变招,放弃猛攻,刀芒走灵动路线。身如鳗鱼一般,凌空改变了两次方向,以鬼魅之势,落于高昌背后。而此刻,高昌已然反应不及,高昌看到的,依然是半空中刺客的残破影子。 这是古寒心真正的速度,天赐的血统传承,卓绝的身法轻功。 刀,遇血而停! 高昌重重的砸落,一声不吭。 古寒心淡然道:“在这座府中,知道我刀法传承的人,只有你一个,可惜,杀你何须无影刀?” 刀,拟笔疾飞! 门外,各路高手汇聚。 古寒心以刀为笔,在梁柱上刻了飞扬跋扈的五个大字:‘刀客韩冠希’! 咯吱…… 冠希哥……开门了! 睥睨外面围拢的六位高手,冠希哥凝声说道,“高财主已死,诸位都是江湖义士,现如今,是要劫富济贫还是要围攻于我?” 有人进入大堂,脸色煞白的走出,喃喃道:“堂,堂主死了……” 一名醉汹汹的霸者,跌跌撞撞的走到阵前,迷迷瞪瞪的打量着古寒心,“小子,你好大的能耐,居然混进昌盛堂。若是在三年前,某家自然敬佩阁下高义,打土豪分田地,杀富济贫,快意恩仇,好不自在。可是江湖深远,互有牵连。你杀了高堂主,也等于断了我等的退路。得罪了。”醉汉说罢,点手示意。 瞬时,八方各有高手合攻而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刀劲呼啸,剑气凌空,铁戟点杀,枪如灵蛇。 斧影闪烁,钺光摄人,银钩如镰,钢叉扫铸。 整一个晴天霹雳,八名江湖人士各施功法。人多势众,只攻不防。 古寒心驻刀,耳听八方。他承蒙太华神僧传袭易筋内功,丹田中已聚稀薄的内力,纵然如此,古寒心也只是霸者。 势均力敌的霸者,以一敌八,不是骚包,就是脑残。 古寒心洞察对手招式之先机,朝着力量最为薄弱的那名‘傲剑’(霸者境界的剑师称号,霸者有刀霸、枪霸、傲剑……)碾击。 以刀势之迅猛,以身法之诡异,破傲剑之灵动。 古寒心身形陡转,寒刀斜拉,一招黄沙落雁,力量生猛。 傲剑者,观古寒心的刀法之势,心中骇然。他的剑,灵性远不如人家的刀!闪烁间,刀已临身,傲剑仓猝招架,缠斗瞬息,心悸败退。 这一退,包围骤解。古寒心以绝威之势,掷出寒刀,咔嚓!寒刀掣击,没入院墙三寸。 刀身嗡嗡颤动,古寒心已然踏上刀柄,纵身一点,宛若离玄之箭,激荡风波,越出昌盛堂。 那名傲剑,脸色尴尬,沉声喝道:“休要走了刺客。”待他提气站上墙辕,举目四望。月明星稀,炊烟缭绕,哪里还有‘冠希哥’的踪迹。 第十二章 疾破灵蛇枪 身影凌空,风驰电掣,片刻后,古寒心寻了一处僻静的街巷,迫不及待的探囊取物,赫然察觉,自己之前藏在右衽内襟深处的‘地’字锦囊不见了。随之不见的还有‘天’字号。 古寒心猛拍脑门,暗道不甘,锦囊必然是在之前动手时,掉在昌盛堂了。 “怎么办?” ‘地’号锦囊丢失,问题不大。高昌已死,府人大可去找秘书社问责,毕竟,秘书社的生财之道,上到朝堂贵族,下到武林江湖,都无权干涉。再者,古寒心并未透露自己的姓名跟来历。 说白了,秘书社做的就是中间商的买卖。杀有杀的借口,死有死的理由。 古寒心最懊恼的,是‘天’字号的丢失,他要完成的第三个任务,也就成了镜花水月。 “去天机阁再要一个?”寒心刚有此想,眉梢一凝,当即回身凝视后方的街巷一角。 一个黑影,正朝这里赶来。 古寒心目光直视,发现来人很是奇特。 其一,那人从昌盛堂的方向来,不是之前围攻自己的八位武道霸者。 其二,古寒心有所顾忌,刚要离开,发现那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相去只有三五丈的距离。卓越的轻功,让古寒心收敛了遁走的想法。 其三,来人手掌九尺长枪,具备武道霸者境界的同时,却隐含着武道宗者的气势。古寒心嗅出了潜在的危险。 他是一位高手!面貌沈重,铜肤壮骨,身长七尺,标准的富家女保镖类型! 那人在古寒心面前站定,举目挑衅,然后疾抖枪芒,这些意味深长的举动似有所指,旋即身形斗转,朝着巷外的荒郊退去。 古寒心若有领会,目光凌厉,锁定对方身影,提速尾随。 一条无声的小河,一片荒废的草地,一座破败的凉亭,一个背影,一杆银枪! 清风吹拂,在草地跟流水上,荡出少许涟漪,依然无声无动。 古寒心屏息凝神,静静的看着亭中的人。 彼此保持沉默,寂静中,渗出惊雷之气。这绝非逼格,江湖中,这被称之为斗神!精神力的互相施压。 亭中那人率先沉不住气,他将长袍的袍翼固定在腰带一侧,长枪立在亭柱前。转身用略带讥嘲的口吻轻怠道:“头重脚轻可不是一名优秀杀手的特质,你的做派充其量只是一位屠夫。” 对方弦外之音,别有所指,古寒心蹙眉谨慎,沉声问道:“阁下此举,有何企图?” “你好像有东西落在昌盛堂了。” “我没有去过昌盛堂。” “是吗?”那个人扬手,掂量着掌心中的素色锦囊。 古寒心顿时大惊,暗想,难道自己在昌盛堂的举动,已然尽数纳入他人眼帘? “你杀了高昌。他可是我的雇佣者。”那人目光骤冷,如秋后的冰刨一般,寒意从亭中蔓延而出。 古寒心省视四周,镇定自若,“隔着数米,都能感到阁下的杀气。这么说,你是来为你的主子报仇的?” “破绽百出的刺杀,也敢如此狂妄,高老板对我有恩,今天就只能让你血债血偿。”那人话音未了,亭柱上的长枪豁然弹在手中,纵地疾步如飞,双臂掣力,飞枪直刺。 古寒心环刀格挡,一招一式,都觉得对方力量生猛,可是枪法却如灵蛇一般,上下翻飞,左右挑、抡。几招下来,古寒心也没有找到枪中的破绽。 荒野中,狂风骤起,似在助威鼓噪。 双方的刀劲跟枪芒,得风波相助,更是迅猛如雷。 金铁之声,不绝于耳。寒芒光耀,闪烁不休。 几番缠斗,依然是不分胜负,不分强弱。那人爆喝一声,以鱼跃之势平行掠空,劲风呼啸,人枪齐走,枪芒熠熠夺目,以雷霆之速贯击挺近。 古寒心瞳孔猛缩,肩胛部位,隐有无形之翼本能摆动,须发张狂。 呼…… 在银枪迅击、杀气掠面之际,古寒心陡然后仰,一个完美的铁板桥,足如铸铁,身如凌弓。 古寒心的速度比对手的杀招尤为过及。恰似候鸟反俯,如若秃鹰直坠。 罡烈的枪劲,顺着古寒心的面门略过。寒流透彻心扉,摄人心魄。 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若是再慢上一瞬,后果不堪设想。 古寒心挺起身形,依旧心有余悸。 对手长枪势穷,不可能在电光火石间,在起这等威猛的杀招。 如此反击的良机,古寒心拿捏的极为精准,横刀疾步,跨向对手的后背。速度之快,有如追风。 那人不为所动,不显慌乱,更不回头,只顾提枪朝着前方劲走,他的轻功较古寒心要逊色不少。但是他踩踏的变化莫测的脚步,好似暗合奇门遁甲的真章,看似缓慢,实则方位刁钻。 古寒心展开轻功,竟触碰不到对方一缕毫末。 江湖之上,奇人异士。互有称奇之处。 奈何,古寒心求胜心切,更是急于索回丢失的‘天’号锦囊,一看对方如此戏耍自己,心如焦火,无法忍耐。 他有他的轻功,自有他的传承,当他后背绽出两道旋涡般的气劲时,意味着他要施展羽翼。 此时,心如猛虎的古寒心,又一次忘记了师傅的教诲。 古寒心羽翼未发,旋气未展。前面的那人顿时止步,银枪绕身,枪芒刺来,是一记干净利索的回马枪! 枪法诡异,攻势全凭时机。那人算计之周祥,判断之准确,古寒心始料未及。 一方回枪倒击,一方捕风追逐。一缓一急,枪尖加持的威力增加的何止两倍? 古寒心的头部被笼罩在枪芒之中。 那人,仍不解气,手腕翻转,银枪蜿蜒旋转,如灵蛇扭曲,枪矛抖出重叠的劲芒,如若羽化的寒光,要凌杀生机、吞噬敌情。 飕…… 古寒心影子连绵,快若刺阳,拉出虚幻的黑影,旋斩落地。 那人一枪刺空,葫芦脑袋东张西望。忽闻身后传来步履之声,仓忙回旋身形。 古寒心笑面春风,眉目戏谑,“看你一表人才,想不到还精明的很。你以为回马枪,就势在必得了吗?” “你……我……”那人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大,看着安然无恙的古寒心,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脑袋,黯然自惆:没错啊,是肉骨凡胎的人,没错。可是我刚才,怎么看到了一双深蓝色的翅膀? 那人揉搓双眼,脸颊微微抽搐,时至如今,都在难以置信的‘幻觉’中陷的不能自理。 他感觉自己没有看错,可是堂堂人世,昭昭明月,真真切切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没有羽翼,也不会有羽翼,人,怎么可能有翅膀?除非是鸟人! “是你取走了我的锦囊,拿来吧。”古寒心飘然而至,轻如鬼魅。 枪道极尽霸者之境的高手,本能后退。心中已是悸动不宁。 灵动随风,山岳沉稳。这等刚柔并济的身法,出自于一个霸刀境界的人身上,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断然不信。 枪霸撤退,嘴上百无聊赖的笑道:“取?好一个鲁莽的字眼,跟我的作派可是毫不匹配。” 古寒心悍刀冷笑,“是吗?” 那人于劣势中,抢占先机,掷臂挥出银枪,银光乍闪。 古寒心侧身,轻巧的避开。 忽而,那人攥着锦囊,摆手道:“罢了,不打了,不打了。我不是你的对手。” “你这人,倒是有趣。这么快,就忘记你那主人的生死大仇了?” 那人嗤之以鼻,“切,什么大仇,要我说,你杀的好!高昌私毒押贩,以商会之名,在驿路上勾结异域大陆,倒卖军资物资。这等卖国贼,死有余辜。” 啊? 古寒心听了这番言语,心里踏实了许多。只是,眼前这位实力高绝的枪霸,这态度转变,也太南辕北辙了。 那人挫败,反而坦然了许多,“嘿嘿,我知道这样说,有乞饶求生之嫌。可我仍然得说,穷凶极恶不是我的做派。一个时辰之前,你潜入昌盛堂,栖身于树梢茂叶之中,纵身飞跃檐壁,我已有所察觉。但我还是让你离开昌盛堂。还有这锦囊,也是我拾来,专程找你的。” 那人言及于此,屈身下跪,郑重其事的行大礼,断声说道:“兄台武功,登峰造极,为霸者之尊。还请兄台助我诛杀仇寇。如若事成,我必终身奉你为兄。” 士人坦荡,真情流露。如此大礼,古寒心受之忐忑,他单膝跪地,把手言道:“快快请起,阁下枪法迅雷,鬼魅莫测。已是罕见的霸者高手,我刚才,侥幸得胜。岂敢以高人自居。” 兴霸抬头,似有言语如鲠在喉。 二人扶手相持。 兴霸目含敬畏之色,哽咽道:“圣光城内,囊括军中跟江湖的武道霸者,也极少有人能够在我的灵蛇枪法前走上三十回合。可是你,让我输的心悦诚服。当今天下,宗者多在军中,圣者寥寥无几,我这地位,只能在霸者里面寻找高手,以助我一雪杀妻灭子之仇。今日遇到大哥,便是上天垂怜。我的请求,无论如何你都得答应。” 本来,古寒心还抑制不住内心的侠风情骨,可是,兴霸的画风转变的实在太快,这简直就是直接粗暴的威胁。 “这……兴霸老弟,仇当然要报,可是你这样,倒像找我催债的。” “咿!”兴霸一拍脑门,怅然若失,“大哥,是我没有说清楚,我那个仇家,跟你不谋而合。” 凉亭外,古道边,月色朦胧,微风轻薄。 兴霸打开‘天’字号的锦囊,上面的名字如一座屹立的万仞刀峰,压的两人喘不过气来。 第十三章 烽火俏佳人 “杜无纯!光明帝国,西府行军大都统,执宰六十万西岭军。为军中长者、行伍先锋。” “他是朝廷的人。” 兴霸嫉恶如仇道:“他只是佞臣的鹰犬!当年……” “无需多言,我杀了他便是。”古寒心慢慢的合上锦囊,有关杜无纯的信息,印在心头。 兴霸抬手,欲言又止。 古寒心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凝身问道:“你为了报仇,肯下跪与我。如若我斩杀了你的仇家,你会甘心吗?” 兴霸振臂道:“我……你肯跟我同行?” 古寒心,摇头笑道:“不,我需要休息几天。” “这,大哥觉得我累赘?” 古寒心随手将寒刀抛向河床,淡然道:“我听说军中悍卒,常去花街宿月买醉。风花雪月、莺燕骚情,令人心驰神往。” 兴霸先是郁闷,后是一阵小声的唏嘘,而后,幡然醒悟,猛地一拍大腿,颐道:“刺客信条!我曾作佣兵时,常听人说起,刺客传奇。传闻,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尊者缔造了一个联盟,刺客联盟。联盟囊获帝国精锐,极尽杀伐之术。在那些刺客出征之前,他们的盟主会给安排一场盛宴,挑选花场美人,为他们壮行。心系信条的刺客都坚信,‘只有娇艳温存的花酒,才能浸泡出锋芒内敛的刀剑’。所以,那个国度的刺客,能够潜身无影,杀人于谈笑之中。虽然刺客信条,是一个传说。可我觉得,大哥你就是从传说走出来的人。只有像哥你这样的高手,才会有如此的艺术气息。懂,我懂!大哥,我这就带你去。今晚我请!” 我?我是这意思吗?这下,轮到古寒心郁闷了。 …… 夙夜,灯火渐熄,喧嚣静灭。 一簇摇曳火光,一队风铃人马,从城北的‘风雨楼’出发。直达铁督府。这支人马,轻装简束,眉目清秀,咋一看,清一色的‘巾帼女卫’。她们驰骋在高头大马上,背着宝石商会的‘金帛旗’,旗帜所到,督军府守卫颔首恭迎。 督军监察使铁冰,择战甲,披挂在身。急急下堂迎接使徒,从风雨楼使者手中接过信笺,只看上面的朱笔勾批的信息,铁冰脸上的倦意瞬间被慌张取代。 “西海晶、毒龙草、蝶恋花。这些早已被各大帝国列入禁忌名单,而且,这三类药材极为稀少。就拿毒龙草为例,需先种植于漠北金沙之中,等到其根茎趋于枯萎时,再取出送到西域极地的大宛国,大宛气候干冷,自古以来被称之为‘地府之国’,只因那里的人死后,极易保存,千百年来不腐的尸身数以万计。这毒龙草,被转到大宛,植入干尸嘴中,以汲取‘脑神’为生,需历经半年,方可成才。若是让人服用,轻则疯魔痴傻,重则丧失灵魂,泯灭人性。” 铁冰目光痴迷,手中信笺已被他揉捏成团。他的心中,出现过一万个不可能。 跟毒龙草一样,西海晶跟蝶恋花,都诞生于大宛国。在很多年前,大宛国被称之为‘恶魔国度’。因为,在光明帝国的《贤者见闻录》中明确记载,只有大宛具备黑暗滋生的土壤跟气候。 铁冰的祖父,曾经跟随光明帝国的王者之师(光军),征服了整个西域,灭了大宛。那场战役,后世无人提起。只知道,大宛国的罪恶宝典被光军毁灭了,随之毁灭的是西海晶、毒龙草跟蝶恋花的栽培方略跟环境。 大宛已是废墟,怎么可能大批量流到光明帝国?铁冰走到将台前,紧握的拳头杵在案上,支撑着他疲惫的身形。 使徒中,为首的一名女子说道:“铁督军,如今这些禁忌药物,已经流入军中。会长唯恐城内生变,令你火速执法。” “使徒行者,请你们回去转告会长大人,这件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但凡涉及人等,绝不轻饶。”铁冰愤起,锤案令道:“传四方军校,按名单搜捕嫌犯,有胆敢走漏风声者,以帝国军法,三刀七十二斩论罪。” 军令一下,铁冰抬头看向督军府堂前的那块牌匾,炙热的目光,盯着上面‘光耀明镜’的四个苍劲大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圣光城内的这潭水,水下金鳞蛰伏,暗流涌动。 他这一道命令下去,必定会搅的鱼龙狂舞,群雄翻江。 “包婆,把这儿的头牌叫来,好好款待我大哥。”醉香楼内,兴霸慷慨解囊,抛出一锭甜瓜银。 古寒心满面春风,青秀的长衫搭配着稚嫩的脸盘,依稀可见一抹刚毅之色。 满脸褶子的包身婆,挥舞红帕,手指戳着兴霸的胸膛,讪笑而嗔道:“你们这些大老爷,一个个财大气粗,胡作非为,却不懂的怜香惜玉。醉香楼的花魁,今儿不见客。” 兴霸偷偷眯了一眼古寒心,暗自尴尬,顿时不悦道:“怎么?难不成她躲着下蛋?我可告诉你,我大哥这样的风雅之士,她这辈子都很难遇到一次。若是钱不够,那……”说话间,兴霸从囊中再支出一锭白银,这次只有核桃那么大。 包身婆眼疾手快,双手哧溜哧溜,如老鹰抓小鸡似的,白银就从兴霸手中落入她的口袋。 兴霸见势,怅然若失的戏谑道:“嘿嘿,包婆,还是你讨喜,都懂得待价而沽。” 钱已入袋,包身婆转身扬着手帕,“小丽,小露,好生伺候二位爷。” 莺燕裙芳,酒客牢骚,喧嚣红尘之中,两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踱着小碎步悠悠走来。 姑娘面容呆滞,目中无神,脸颊胭脂水粉,涂抹明显。鼻翼两侧隐有泪斑划落的痕迹。她们看起来很是稚嫩,恶俗的花袍加盖再身,却难掩寒门质朴之气。 紫醉金迷的地方,逢场作戏的女人,如若不是家门不幸惨遭卖身,那必是居无定所,伶仃漂泊。 “不是,我没要你们啊。”兴霸见状,已然明白。兴霸撸起胳膊,就要上前理论。忽然,肩头被人按住。 “大哥,你也看到了,那包身婆不只是待价而沽,还偷梁换柱。我今天跟大哥相识,竟遇到这等尴尬的场面。这事决不能忍。” “够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古寒心淡淡的说着,转而对那两位姑娘说道:“你们多大了?” 两女惴惴不安,忐忑对视。 兴霸厌烦难耐,吼道:“我大哥问你话呢。” 古寒心愤目直视,兴霸当即怒意全消,郁闷的耷拉下脑袋。 左侧一位姑娘,低声结语道:“回官人的话,婢女叫小丽,年方十六。她叫小露,比奴婢尚小一岁。” 古寒心再问:“哪里人?” 二女跟犯错的孩子似的,埋头不在言语。 古寒心无奈道:“罢了,你们下去吧。给我们一间客房即可。” 此言一出,二女神色稍有舒缓,促膝作揖。旋即眉梢紧促,紧张细语:“官人好意,婢女感恩戴德,就让我们姐们伺候二位官人。” 古寒心察言观色,顺着小丽跟小露身后看去,发现那包身婆,正用恶毒的目光凝视着两位姑娘。 古寒心了然于胸,踌躇暗叹:寒门良女漂泊命,一入青楼误此生。受尽屈辱失贞洁,恶妇胁换血酬金。 照如此的情形,自己若是不从,以包身婆那恶毒的姿态,岂能轻饶了这两位乱世伶人? 花房内,兴霸哼哼唧唧,“往下点,对就是那个地方,啊,用点力,嘶呼……对对,再快点,真是舒服啊,哈……” 小丽气喘嘘嘘,“哥,都快……给你磨破皮了。” 兴霸粗声粗气道:“不碍事!别听。嗯,啊……” 片刻后,小露又是娇喘道:“兴霸哥,灯油还要吗?” “要,啊……当然要,等下我换个姿势。”兴霸素面朝天,酣畅的喘着粗气。 小丽小心翼翼的往兴霸身上滴着灯油,小露取了快毛巾,盖在兴霸的脸上。 “对,就是这种感觉!大哥,你也来试试。”兴霸沉闷的声音传出。 古寒心举着一杯酒,坐在桌旁,苦涩的连连摇头,又觉得异常好笑。 不就是搓个背,修个胸毛吗?搞的跟穿上慈溪太后送的黄马褂似的,如此蹩脚,也没谁了。 若不是跟他一番对决,古寒心还真的不觉得兴霸这厮,会是一位枪法迅捷的武道霸者,这分明就是一个身患直肠癌的暴躁老弟。 放下酒杯,走出房外。走廊中,回荡着此起彼伏的男女声浪。古寒心身形纵起,如蜻蜓点水,踏着栏杆,层层递上。 几个腾跃,四层楼高的醉香楼,就被他征服在脚下。 醉香楼的尽头,有一条黑暗的深巷,巷子尽头,是烽火摇曳的督军大营,隔着百丈,都能听到营内战马的倦嘶。 古寒心瞭望远处,全神贯注的盘算着心中的谋策。 却在此时,他身后,一道红影攀腾而上。是一位女子。一位手持酒坛,英姿飒爽的女子。 她举坛豪饮,如吞云雾。 啜饮独上花楼,轻功无声无息。 当古寒心顿有所察时,已是酒色铺面。 女子长发蓬松,已喝的伶仃大醉。她摇晃酒坛,不满道:“没了,这么快就没了。不痛快。” 醉眼朦胧,惺忪疲惫。她走到顶沿边缘,趔趔趄趄。 古寒心不假思索,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环腰将女子抱离悬楼。 美酒清甜,粉黛淡雅,沁人心脾。 第十四章 清酒共修节 美人红袍,让古寒心都感到一丝朦胧醉意。 他环绕女子,身形双双旋转,恰似风中的陀螺。旋即,女子顿觉,本能的在古寒心胸前推搡了一把。然后,她借势挣出寒心的怀抱。 若即若离,星空冷夜。就像在谱一曲探戈,绚丽的华尔兹,让彼此靠近片刻,又决绝退缩。 这一切,仅是古寒心的自以为是罢了。好像他的举动,让那女子有所不齿。 好在,那女子醉了。醉的不轻。 月下伊人,红袍加身,粉黛婀娜,目光痴迷。仿佛亭亭静立的连翘,为尴尬的气氛,平添三分优雅的色彩,再加五分凄美的情调。 她的秀发,如瀑倾斜,发梢,仿若流苏。娇嫩的面容上,一双杏目点缀,一对柳眉轻撇。皓齿润唇,小家碧玉。 不! 她的天庭开阔,鼻翼饱满,于柔弱着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于娇艳中参杂着英武的气质。 看起来如此的与众不同,雌雄莫辨! 女子歪着脑袋,眉梢微紧,盯着眼前的男子,稍息后,她嘟嘴沉思,似乎在想他是谁!可是,她想不起来。最后索性不想,百般寂寥的甩下一句话:“给我打酒去,我……我只喝花雕,要上等花雕。” 古寒心走了,很快又来了。来的风波无痕,来的身法影动。 女子回眸看去,眸光的秋波中,增添了几许好奇。 看在古寒心的眼中,女子的水银眼眸,似乎正在压抑着满心春色! 她接过酒坛,豪爵啜饮。一口烈酒下肚,樱唇轻启,呼出一团热浪,再吸入一道冷风。美酒让人麻醉,让人异想天开。可正是这种似真似幻,或真或假的状态,让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变得更加耿直。 她看着古寒心,心中的好奇,全部变成猜忌,“你是何人?为何这般鬼鬼祟祟。” 古寒心摇头笑道:“呵呵,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女子红扑扑的脸蛋上,溢着令人陶醉的萌意,“我,我来这儿看风景。” 一言及此,女子走到悬楼边沿,直视街巷尽头的军营。眼眸明媚,波澜壮阔。 军中,号角连营。强兵劲卒喧声雷动,火箭凌空,篝火通明。 军士排兵列阵,军威呐喊。隔着数里,让人热血沸腾。 女子喃喃道:“生在圣光城,却不知也宿夜中的军营,会有如此浩气。那火把环绕,如同蜿蜒回旋的火龙,真是好看。” 女子发自内心的赞赏,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她常年统军,只有冷酷跟果决。何尝从另外的角度观摩过军容军阵。 她叹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在深楼之中待得太久。 古寒心也走到了楼台边缘,他望着通明的军营,影影绰绰的兵卒、战马,交织而成一副壮丽河山的热血画面。 女子喜形于色,就像一位童心初启的小丫头看到了绚烂的烟火似的,指着前方军营,失声说道:“你知道吗?军中很少午夜练兵,再过七天,便是铁贝勒的六十寿诞。小明王下旨,举国欢庆。届时,帝国四方将帅都会来圣光城贺寿,铁督府的督军大营自然不甘示弱。所以才提前演练军容。” 听闻铁督府,古寒心回想起当日在客栈内看到的那位打酒的铁冰,那天,掌柜的尊称铁冰为铁督统,那天,铁冰打的也是花雕,上等的花雕。 古寒心眼角的余光掠过身旁的女子,故作犹疑,“铁贝勒的面子有那么大?” 女子快言快语道:“废话,自从我光明帝国创立基业,大小明王执宰六百年,在此期间,铁氏家族忠烈肝胆,六世门生,出了九位公卿。更得明王垂青,赐姓‘光明’,纳入皇室。铁家这一代的家主,便是铁贝勒。大寿生辰,四方侯、伯来贺,这又算的了什么。” 古寒心惊讶道:“按国事之礼,那四方爵者,需得提前五日入城,三日斋戒。” “恩,不错,这就是贝勒爷享受的礼遇。除此之外,武林盟主的交替,近几日也会在圣光城内进行。铁督府的下辖军团,抓紧时间操练,也是为了保驾护航。所以,我们今天才能一睹军营的如此风貌。再有……”女子说道着,猛的停止,警觉的目光盯着古寒心,她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 酒后凄迷,言多必失。可在古寒心的眼中,这个女人倒不像是醉酒之人,她说话的逻辑跟语气,几无混沌之意。 或许,正如《醉翁亭记》里描写的那位醉翁一样,这名女子的意想,也不再酒上,而在于一颗置身于柔弱娇躯,却无时无刻都在幻想着驰骋沙场的……心! “你,你究竟是谁?以你的身法,绝非泛泛之辈。”女子神态和缓,泰然自若的问起,只是这份泰然,并非发乎本意,而是强装平和。 显然,她在为方才的侃侃而谈,感到怅然若失。 “刚才你也说了,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为贝勒爷祝寿。江湖之下,群雄强者为号令武林。我等江湖人,无非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看来,圣光城,是要热闹一番了。”女子说罢,摇了摇酒坛,耳听美酒在坛中涤荡的回声,她的表情更显沉醉。 古寒心看在眼中,怅在心头,他探手夺过酒坛,笑道:“花雕酿,小酌怡情,牛饮伤身。姑娘喝的太多,就让我代劳吧。” 女子皱眉,淡然道:“醉生梦死,其实也是一种境界。只有你喝的伶仃大醉,才会发现世界的另一种美好。” 古寒心呷了一口,意境横增,看着女人,轻叹道:“此番神韵,难得糊涂!” 女人嘴角轻浮,似笑非笑。而后,红影闪绰,如一道流云般轻盈飞起,悠然隐匿在街巷深处。 古寒心相视无言,嘴角暗含冷笑,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巷道,半晌后,回到醉香楼。 走廊上,衣袍凌乱的兴霸正在四周环顾,神色焦急,脚步却是轻盈了许多。 古寒心悄然上前,笑道:“是找我吗?” 啊?兴霸转身,一扫失落之色,抱怨道:“大哥,你这是到哪去了?我翻个身,你就没影了。” 寒心看了看厢房。 兴霸尴尬的咧嘴笑道:“嘿嘿,她们都下去了。” 古寒心板起脸,肃然问道:“你没欺负人家吧?” “哪能啊?大哥,实不相瞒,我很少来这种地方的,小丽跟小露那两个丫头,都跟我说了。她们说,很久没有遇到大哥你这样的好人了。” 古寒心点头,“通常来这种地方的人,为富不仁。我们不是达官显贵,却也不能失了仁义。我们帮不了人家,就尽量少伤害人家。只是你别心疼你那银子。” 兴霸憨笑道:“嘿,大哥。你还别说,我真不心疼。那两个姑娘,着实用心,也极为卖力。半个时辰,我都感觉脱胎换骨了。对了,你刚才去哪了?” “酒不够了,我去打了点酒。后天日落之前,你在这儿等我。” 兴霸的脸色不由得谨慎起来,他战战兢兢的观察四周,而后俯身遮耳,“要行动了?” “日落之前,不要掉链子。”古寒心说罢,宽了宽长衫,拂袖而去。 留下兴霸挠头不解,兀自嘟囔道:“不对啊,杜无纯在西岭驻军,怎么可能会在圣光城?”待他走进房中,猛一拍脑门,豁然道:“哦,我明白啦!” …… 古寒心走出醉香楼,跟往常一样,穿过花街!这是回豆腐店最近的路。 此时这条欲望沉落之地,虽是浩夜,热闹的气氛直追军营。 姐妹们舞巾抛帕,欢声笑语,百花争艳。虽然都是一些残花,可正是那种残缺,赋予了她们独特的吸引力,风韵摄人。 做为生财宝地,眼光独到的优秀商贩早已做足了准备。 这不,古寒心在一家卤肉店的门口,遇到了熟人。 刀小刀!就是那个气喘吁吁,走路颠颠的胖墩,一边啃着一个大猪蹄子,一边鬼哭狼嚎的吆喝。 “这位爷,这药丸是‘鹤年堂’的镇店之宝。采用东革阿里,西海沉香,纯手工研磨而成。服用之后,可大补元气、平衡脏腑。十五天重振雄风,三十天横扫千军,两个月后经久不衰。 “这位爷,英雄牌肾宝筋骨丹,让您赚足回头率!啥?不买?这可真是您的损失啊。男人最大的悲哀,就是她躺在你面前,你却无能为力。你还在犹豫什么啊?从此让你的女人们,再也离不开你。” “什么?你也不要?” “你确定?好吧,不要拉倒。就你那根小牙签,谁自卑谁知道。”接连错过几位客人,刀胖子的嘴,早已把人损的鸡毛稀碎。 巷外,马蹄声浓。一队骑兵,纷踏而至。为首的校尉距离尚远,挥舞马鞭圆目怒瞪,喝道:“刚才有几人举报,就是他,那个胖子贩卖西海晶。” 话音落毕,尾随的骑兵悍卒已然涌了进来。 刀胖子啃着猪蹄,懵懂无知的四下里张望,当他发现,这里的人不是骨瘦如柴,就是腰长骨细,顿时不明觉厉。 他把猪蹄往裤兜里一别,扛着扁担撒腿就跑。 古寒心人命再身,不敢逗留,纵身一跃,已然飞到路边房梁之上。 一家青楼,一名对窗贴妆的风韵少妇,看到古寒心帅气的身姿,潇洒的轻功,当即花痴的双手捧在胸前,陶醉不已。 她的身后,走来一位膘肥体胖的大官人,贼眉鼠目的摊开双手,深情呼唤道:“娘子,对日不见,想死我了。” 少妇离开妆台,捶胸跺足,不耐烦的朝着门外的包身婆嫌道:“奶妈,送客。今天我不舒服。” 第十五章 绝地转生机 小刀依旧锋利!鬃熊般的体态,却如奔腾的马驹。 肩上的扁担,是他的全部身家。沉甸甸的‘药丸’,鬼知道这个憨子在全新的销售组织里充当着何等角色。 督军府的铁骑紧追不舍,街道上的女人们,花容失色,很是自觉的退回厅中。 刀胖子眼看就要跑出花街,前方突然涌动出十几道身影,却是巡检司的官差。他们吆喝着,手中寒刀在昏暗晦色的灯光中,散出胭脂迷醉的光彩。跟‘鸟语花香’的青楼,格格不入。 胖子大汗淋漓,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如此大的场面,让他无暇顾及。至此,他还不大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吸引仇恨。 慌乱中,胖子慌不择路,顺着街边的一条胡同砸了进去。 胡同口过于狭窄,胖子跑的匆忙。只听得咔嚓一声!扁担在两侧夹壁上一横,巨大的阻力,把他掀翻在地。 重磅身形,仰面朝天。砰…… 尘土飞溅,两箩筐药丸,四下散落,如水银泻地。 呸,胖子啐骂一句,双手捂着腰窝子,趔趔趄趄的进入通道。豁然他又懵逼了。 咿? 通道的两边,高低起伏的排列着绿油油的光点。就像彩排的串灯,不时的一眨一眨闪烁。 胖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想退出,脚步却不停使唤。在未知跟已知的危险中,他硬着头皮选择前者。 当他战战兢兢的走了几步,那些绿光飘飘忽忽的朝着他围拢而来,与此同时,伴随着沉浮无力的脚步。 “你们……是人是鬼啊?”胖子双腿一软,闭目虔诚,结结巴巴的哀求道:“小人无意冒犯,还望诸神借道。今日若是逃出生天,小的必定许你们钱粮美人!” 黑暗中,胖子杵在中间,瑟瑟发抖的大腿上,忽然被一只枯骨般的手掌拍了一把!旋即,另外一只手搭在了他腹股沟的位置。胖子身形猛的一颤,却以为自己遇到了食人元气的妖怪,恶魔。 他汗流浃背,哆哆嗦嗦的祈祷着,“神明护佑,看在我长得像佛祖的份上,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那双手,顺着胖子的身形逐步攀升。在触碰到胖子胸前,耷拉且下垂的肥肉时,手掌颤颤巍巍的停住了。 胖子听到自己面前有虚弱沧桑的声音响起,“佛祖,你真是佛祖啊。孩儿们,佛祖下凡,普渡众生啦。” 啊?胖子大惊失色,慢慢的挤开双目,他看到,面前跪着一个人,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那个人蓬头垢面,身形单薄,浑身散发着残羹剩菜的酸臭味。 那眨巴眨巴的绿光,就是从那个人的眼中发出的。 随着那人的一声吆喝,胡同两侧的人发了疯似的汇聚了过来。 胖子人傻面呆,结语道:“你们……” 那人松开了‘猥亵’的手,合十礼拜道:“佛祖慈悲,我们不要美人,只要一口吃的。我的这些徒弟们饥肠辘辘,已经快两天没吃饭了。可怜的孩子们,吃别人倒出来的泡菜,吃的眼睛都绿了啊。” 胖子看清之后,急切道:“你们这些乞丐,好不长眼,俺现在比你们还惨。这有些散碎银两,你们拿去买点白面馒头。” 那人颤颤巍巍的接过银两,跟一位指点旋律的节奏大师似的,手指凌空拨弄了两下,吆喝道:“来,孩儿们呀,快叩谢佛爷大恩。” “别,别介……”胖子半句话如鲠在喉,胡同内的画风已经把他雷的神游物外了。 只听那些乞讨的老妪老汉,少男少女门,同声唱道:“恩人生的好样板,神态**宽又畅,南天一柱是栋梁。如今落难不敢想,三五年后不一般,手中大把富贵钱。” 虽然五音不全,却充满着另类的和谐美感。 “十里八乡桃花开,只为恩人送亲来。若我年轻貌如花,就嫁你这富才郎。只恨青春不复再,只能赠你情常在……”最后,一位病态的老妪,抖嗓清唱作为结礼。 胖子瞠目结舌,干涸的喉结滚动,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了俺滴婶婶,现在可以给俺让道了吗?” 言尤未了,街面上已是马蹄声近,两队人马对胡同形成合围之势。 这群乞丐,早已过了耳听诺言的年纪,他们囤聚在此,抱团取暖,靠的就是求生的意念。当他们发现督军府的兵卒追来,当即抱头,陷入低迷。 尘归尘,土归土。仅是片刻,乞丐们就跟之前胖子看到的那样,绿油油的眼睛呆滞的对视,在胡同两边的墙根下,一动不动。 胖子大汗淋头,奔向漆黑的胡同尽处,两侧,绿光如走马灯似的浮现而过,眼花缭乱的胖子不忘好奇的问道:“真是吃泡菜吃绿的?” 胖子的目光掠过一位小男孩,那小孩如坐针毡,眉宇间似有关切之意,可是欲言又止。 胡同口,手持火把的巡检兵已经闯了进来。 胖子再没有继续奔跑,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绝望的看着冲进来的刀斧手。 那个小孩目光游离,胆怯的低语道:“我想提醒你的,这是一条死胡同。” 刀胖子脸色一沉,跟个小怨妇似的撇嘴嘟囔道:“想不到,外面的世界这么危险。早知如此,俺也不会倔强的下山了。爹,儿不孝,就让大哥跟二姐伺候你吧。” 战马,堵实了胡同。 “杀!”马背上的校尉,点手示下。 胖子红着脸,捶胸咆哮道:“敢杀俺,俺这就跟你们拼了。” 正此时,头顶有人讥讽道:“无知!” 话音一出,当即引起了巡检兵的注意,他们循声凝视,却见一道人影从三丈高的房梁间落下。 那人,正是飞走在房梁之上,蛰伏于墙垣之间的古寒心。 古寒心如蜻蜓点水,在即将落地的瞬间,抓住胖子的肩膀,旋即身如螺旋,在通道中激荡出凌冽的气流,纵形越出墙垒。 若不是胖子实在笨重,古寒心的这个动作都不带有任何的迟缓。 胖子啊了一声,人已被提溜着腾空飞出数米,耳畔风声呼啸。他难以置信的说道:“爹,幸亏有您眷顾,孩儿得救了。” 古寒心哭笑不得,“我可不是你爹!” 夜色下,炊烟中,刀小刀一脸倔强的赌气道:“俺没叫你爹。” 风波险恶,巡检军中那位校尉,也是一名武学霸者。人从绝路逃逸,他随后掠过高墙,尾随紧追。 他料定那人带着一个胖子逃不了多远,可自己却始终被人甩在身后。愤怒之下,校尉暗含内息,手中兵器飞掷而出。 嗤!刀刃闪过,胖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古寒心急急查勘,撇嘴苦笑,轻功破空,踏着旋动的气劲继续前行。短短片刻,双方追逐的戏码就从花街转到了正街,目立所及,巍峨的秘书社九重高楼,给人一种望而生畏,近而肃穆的庄严感。 秘书社一楼酒肆,一间靠窗的房间内,一位两鬓斑白、发如混雪的老者,盘膝而坐,时而畅谈鼓瑟,时而品茶论道。 如果说,轻松自在是这位老者此刻的心境,那么,气劲暗藏,于无形中笼罩凌冽剑意的实力,就是他昔日的辉煌写照。 没错!除了武道灵者的绝顶高手,不会有这种收放自如,意劲迫人的气场。 老者身边,一位秀袍仗剑、眉目英朗的年轻人,正在躬身沏茶。他斟了一杯,满溢的龙井。 老者接过,轻吹茶盏,小呷一口。茶香萦绕,发白的胡须上,垂淌着细细碎碎的水珠。 年轻人想要提醒老者,却按压下了这个念头。他知道,师傅虽然是贪茶之人,但那杂而不乱的胡须,在师傅身上,何尝不是虎威的体现? 威而不怒,整个光明大陆,在年轻人的心目中,只有他的师傅‘风江’才具备如此真正的威芒。 只是,谁曾想到,垂垂老朽,悠闲淡雅的老头,就是光明大陆,硕果仅存的武道灵者,剑灵!风江! 风江目如盈月,悠然说:“流沙,心浮则剑止,气满则意缺。心浮气躁难成剑道。你刚才斟茶,溢出茶盏。跟为师说说,你在想什么?” “流沙知错,师傅洞若观火,惊为人天。” “哈哈,少给我老夫带高帽子。斟茶。” 流沙顿了顿:“师傅,寅时已到,再过一个时辰,天可就亮了。那个人明显畏惧我们无极剑派的威名,怕是不敢来了。” 那个人?他? “不,他会来的。你还小,根本就不了解他,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畏惧的人的话……”风江放下茶盏,他的眼角微微颤栗,语气变得生硬了几分。 流沙促额,他不明白,自己的师傅放着好好的武林盟主不做,却执意要跟那个人,他未曾听闻过的人进行生死对决。 忽然,流沙耳轮抖动,耳屏紧促,他杀意浓烈的哼道:“他来了。” “不可伤人。那只是两个霸者,跟一个半吊子武者。”茶房里,传出老者和煦的话语。 嗖…… 嗖…… 窗外,两股气流,掣闪而过。 先前那一道,是古寒心拎着刀胖子,如白驹过隙。后面那一道,倒是轻装简行的校尉。 流沙见状,心中啧啧称奇。他奇的,自然是其中一位霸者施展出来的超乎霸者境界的卓绝轻功。 第十六章 灵魂交响曲 “他来了!”风江捏着瓷盏,暗催真气,盏中清茶已被烘干。 他的徒弟流沙凝神观察,茫然不决的道出心中的困惑,“师傅是说刚才过去的那两人?” “流沙,你且在这稍后,为师去去便回。”风沙说罢,残影疾动,如旋风般掠窗而出,身形在街外的地面上稍作腾挪,便如飓风蓄力的镖箭,直刺天空。 秘书社九重楼,楼宇悬空的部位,留下一串似幻似真的身影长河,乍一看,恰似一位不屈的渔夫,正在惊涛骇浪中追逐乘风破浪的海鲸。 他左手扼于腰际,右手中食指凝出剑诀,身法残暴,拔节飞升,破空之势犹如鹰击苍穹。 十余丈悬楼,瞬息便至。 穹顶之上,早有一人拂袖而立。那个青衣人背对风江,身形寂寥如绝峰岩缝中的一颗枯柏,东风呼啸着他的青袍,袍翼瑟瑟鼓动。 灵者对决。 在圣光城,也只有跟大明宫辉映千古的群楼之巅才符合双方此时的心境。 “风江,老夫在此等候多时了。”青衣人挽秀转身,正面而立,蓬松的发髻、狞而不恶的面容,更具威严。 风江看到此人,气劲略逊,沉声笑道:“二哥真会开玩笑,你也是刚到而已,这么多年都改不了迟到的习惯。” 青衣人冷笑道:“哼哼,你还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风江怒道:“当年幻域一战,若不是你临敌怯阵,大哥怎敢反叛?又岂能让翼族余孽逃出生天?若是当年大哥不反叛,你不缺席。我们兄弟五人经历了那场饕餮盛宴,都会步入仙道。何必弄到如此四分五裂、分道扬镳的境遇。” “大哥反叛,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至于我,在你们眼中,是临阵逃脱,对我而言,是急流勇退。三弟,刺客大陆的人,哪有你想的那么纯良?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总之,天使幻域的秘密,不能再存留于世了。” 风江目光笃定,身形四周冰霜萦绕,“是他让你来对付我的吧?” 青衣人抿嘴,古井无波的眸光中,旋绕着三分无奈。 风江心领神会,嗔骂道:“沈五爷果然气派,封侯领爵,官拜一品。早已忘了昔日的情分,不来也罢。就让他抱着‘一品侯’的牌匾,终老此生吧。” “三弟,从那场浩劫开始,我们就不应该活着。我们犯下了弥天大错,即便死过千百次,依然难辞其咎。如今,武林魁首太华门的神僧归寂,武林盟主的宝座,世人皆可觊觎,唯独你不行。” “哼,我以为你跟我叙旧,原来你是来阻挠我的。” 青衣人摆手道:“此言差矣,老四远在南疆,对江湖纷争早已心灰意冷。老五是大明帝国的忠义侯,身在宫门,也无当年称霸之志,至于老夫,完成了此事后,金盆洗手,从此淡出江湖。三弟,若是听我一言,就放弃盟主的宝座吧,我们已经为这片大陆带来了太多的罪恶。” “二哥,你未免有些太过悲观了。如今刺客大陆,修仙之风盛行。那一切都源于天使幻域的那次行动。我们只有将功折罪,才能重新得到刺客帝国的信赖。光明大陆的武道灵者,已是武学巅峰,可是在刺客大陆,我等不过是蝼蚁之辈。这你是知道的。” “所以,你要如何将功折罪?是要拿着大明的筹码,去讨好那些恶魔吗?” 风江狠道:“你们少猫哭耗子了,殷天仇在南疆创立南云蛮门,杀伐果决,屡跟正派宗门作对。沈穹官拜一等侯,大权在握。难道你们就不想着开启浩瀚仙途?进入缥缈仙域?如今达摩已死,武林盟主之位也该轮到我了,你们却视我为脊背刺芒,这公平吗?公平吗?至于二哥你,倒不是我存心戏谑,在我的心中,你早已撒手江湖。当年的幻域战场,你胆怯退却,就已经算是退隐了。”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当刺客大陆的走狗了。”青衣人往前迈了两步,身形起伏,看起来腿脚并不是很利索。 风江摩挲着着胡须,一扫原先的祥和,狂傲的本性尽得释放,“哈哈,二哥,我们已经当狗了,刺客大陆的流派成员,刺客印记早已烙在我们的骨子里,无论你怎么掩盖,它终将无法磨灭。” 青衣人齐眉举目,愤道:“风江,那就让我领教一下你无极剑派的绝学吧。” 风江气息绵延,周身真气萦绕出凌冬的寒霜,“多年未见,我也想见识见识你的无烬剑法。” 青衣人断喝,“看剑!” 他手中无剑,袖袍骤起,周身刚猛的气劲环绕,形成一团呼啸狰狞的旋风。旋风乃剑气,散发青芒,风暴之中似有灼热的气浪滚动,风波盘旋,正在他的身侧扭曲蓄势。 忽然,青衣人以指代剑,风头旋斩,携带着烈焰气芒直取风江。 剑刃风暴将所过之处的氧气焚烧殆尽,划出清澈、真空的凹痕。就像是一颗陨石在深潭中击掣出来的弹道真流。 此剑法,无边的剑意辅以浑厚的烈焰真气。若是被伤及,五脏六腑顷刻间被焚为硝烟,故而名唤‘无烬’。 剑气旋风,席卷而过,楼顶上的青苔杂草化作一片焦墟。 “剑二十一,御剑凝盾。”风江不甘示弱,气劲暴动,萦绕在他周身寒霜气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似见一道玄冰剑影从他的身前绽放,传掣的剑芒凌空飘散,凝霜成冰。 一方烈火如矛,一方玄冰驭盾。 剑派灵者,看似平素的招式,实则早已到了反腐为奇的境界。 冰于火的对决,此二人,皆已进入武道灵者的境界。炼气化神,灵魂觉醒。从灵魂到元神初具,武学已入臻境。落叶飞花,皆可伤人。 也难怪,一心要想着开启浩瀚仙途,登堂入室。 九重楼顶,真气碰撞,双方内力的缠斗,一波更胜一波。轰鸣震荡,如若大明宫的宣暮鼓,荡出隆隆声波。 茶楼里,已然无法安奈的流沙夺门而出,仰望穹顶,十余丈的高度令他叹为观止。无奈之下,他只好跃上二层楼台,逐层攀升。 楼顶,矛与盾都为当世独门绝技,初次交手并未分出胜负。真气两两对峙,消于无形。 “剑二十二,水啸山吟!”风江再施一剑,意图主导战局。他指尖凝冰,抽取身后的气流朝着青衣人呼啸而去。 刹那间,风声鹤唳,啸破残云。宛若从寒冰极地腾挪而来的肃杀飓风。 青衣人一声不响,虚幻的身影从他的身形中掠出,却是残影的速度,执宰灼热的气浪顶风而上,有了本体浑厚的真气加持。青衣人碾开寒流飓风,指剑风驰电掣般点向风江。 灼热纯阳的真气压迫,如迎面飞来的火焰熔炉,逼的风江面容干燥,红光熠熠。 风江暗自赞赏:“好一招‘无烬临门’!”转而,风江以乘风落雁之姿朝着后方掠出丈许,此刻,他已经离开了楼顶,悬浮于空。 这等轻盈鸿毛的身法底蕴,武林中,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做到。而那几人,都是武道灵者,即将窥探仙道的绝顶高人。 风江激流闪退的过程中,掌力一吸,袖袍中寒光摇曳,一柄古朴的剑刃落在手中。 此剑,名为‘天殇’,为无极剑派的开派祖师清虚子的掌中宝剑,当年清虚子在天山问道,集寒冰玄铁、天泉之水冷锻而成。 造型古朴,没有剑柄。此剑极为暴戾,曾在成器之日汲取了清虚子三十年的真气。贪婪肆虐,怨怒萦绕。 后来经过无极剑派五任掌教的温良,勉强压制了剑灵之怒。 风江掌教将近十年,从未让‘天殇’抛头露面,只因光明大陆鲜有值得他亮剑的对手。 而今,仗剑在手,风江的威势在无形中增强。他于虚空中踩踏出呼啸的波动,身形跟天殇剑同时发力,回到楼顶,直刺青衣人。 “天殇剑。”青衣人直呼剑灵大名,自身虽悍,却不敢以指剑对峙,当即翻身退却。 风江杀机凝聚,狂啸一声:“剑二十三,百里冰封!” 天殇剑履冰而发,绵柔的剑气,催发凛心的寒冰真气,如流淌的波浪卷向青衣人。 青衣人不为所动,略带愧悔的说道:“三弟,你的无极剑法,不过是仗了天殇剑的威名。只是可惜,武道灵者的巅峰,在于剑意。只有忘记剑诀,得到剑灵的真髓,方可更进一步。” 或许,这就是青衣人的过人之处。 武道灵者境界,练剑者为剑灵,练刀者为刀魂。 青衣人忘记刀法,得其刀魂,境界自然高绝。否则他不会发现风江的破绽。反之,风江虽是剑灵,却过于拘泥于剑诀。 风江歇斯底里的叫嚣道:“少废话,你们都在逼我。老夫要号令武林,杀了你,杀了所有阻碍老夫的人。” 风江恼羞盛怒之下,剑招更含灵威。玄冰真气覆盖一半楼顶,冰层蔓延,很快逼近青衣人脚下。 “无影宗,祭北斗,刀魂呼啸!”青衣人暗导真气,扬手掣出一抹青芒,这一次他施展的并非指剑,而是刀魂的掌刀。速度之快,招式之诡异,让‘胜券在握’的风江猝不及防。 百里冰封的绝技,虽然名字起的有些夸张,却也无愧于二十三剑的精髓。青衣人的衣袍上覆着彻骨冰层。 风江志得意满,开怀大笑,突然,他啊了一声,狂息戛然而止。 风江趔趄倒地,双手紧紧的扼住脖颈,瞳孔放大如同索命的厉鬼,“你……你是……无……” 青衣人一瘸一拐的靠近,身上的冰层已被融为蒸蒸热气。他拂袖卷了‘天殇’,消失在夜幕之下。 身法之灵,类同鬼神。 第十七章 霸王花太岁(求收藏) 东方泛白,天转微凉。流沙背着风江,奔走在湿雾漉漉的官道上。 无极剑派是中原第一剑派,总舵位于冀州武凌城。以剑道二十三路绝技独步天下,威名远播,势力绵长。 武林大小门派,一致推举风江接任盟主之位,遵循达摩老祖的武林辉煌。 无极剑派在师祖清虚子时代,都不曾有过这等荣光壮举。故而剑派中的高手齐聚圣光城,就是为了亲眼目睹师尊加冠进冕的那一刻。 如今,悲从中来。尊者风江身死,就像命运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仿佛在告诫剑派门人: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流沙将这一噩耗传到无极剑派分舵‘呼啸山庄’,庄主林鼎峰陷入悲境。听了流沙的陈述后,林鼎峰眼眶欲裂,拍案奋起,憋了半晌,才从牙缝中迸出颤颤巍巍的三个字:不可能! 是啊,是不可能!流沙也是这样想的。师傅风江,二十三剑,剑剑诛心。光明大陆,除了太华佛门的神僧住持之外,武林中几无抗手。 这一点,从达摩亡故,江湖门派推举风江执领武林,就是最好的明证,毕竟,江湖群雄,武林众秀的眼光不会出错。 可是…… 流沙望着冰冷僵硬的尸身,内心在难以置信跟不可思议之间胶着。 他不相信风江会败,更对死因不可思议。从他听到真气搏动,到攀升九重楼,只用了片刻,可是,他却连那个神秘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连带着无极剑派镇派之宝‘天殇’的遗失,这份打击,门人断难接受。 山庄的医师跟长老上前验伤,垂头叹气者有之,神游物外者有之,绞尽脑汁者,亦有之。显然,经验丰富的医师跟见多识广的长老都无可奈何,他们查不出风江的死因。 林鼎峰跟流沙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只好下令秘不发丧,却没有把风江的尸体送回老家武凌城,而是连夜裹尸,去往‘春秋堂’,寻医道圣手询问风江身死之谜。 作为无极剑派的一代尊师,风江的死,牵连甚广,影响巨大。对门人的打击不可谓不深,如今剑派的门徒要不遗余力的找出那个背后的可怕杀手。否则,他们的接下来的路,将是如履薄冰。 …… 深邃的巷中,气定神闲的古寒心放下刀小刀,后者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啐搡道:“饶了一大圈,总算把那厮甩掉了,俺以为要死了。” 刀小刀侧着翻看伤口,之前那道寒芒,在他的裤子上一擦出一道口子。 古寒心笑道:“你皮糙肉厚,那点伤算伤吗?” 刀小刀回过神,拱手道:“多谢英雄出手相救,今天俺做了赔本买卖,再过几天,俺赚了钱再来报救命之恩。只是不知英雄下榻何处?” 古寒心身着夜行衣,听了胖子这话,心中喜怒参半。他本以为,这胖子就是一个骗吃骗喝,肯蒙拐骗的主。可面对霍氏母女,胖子能不计羞辱之嫌,施数倍谢银赔礼道歉。这一点,古寒心觉得他本质不坏。 “免了,只是恰巧路过,见你可怜,遂拔刀相助。不过,恕我直言,钱不是万能的,巡检司的人可不认钱。我劝你能够早日回头,你这等高大的体态,只要寻个正经的营生,吃喝度日应该不成问题。” 胖子抱膝长叹,“唉……英雄有所不知啊,俺也一个超有梦想的年轻人。若是只混个温饱,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俺打娘胎里出来,就立志要成为帝国最富有的人,可惜,所有人都说俺是异想天开,就连俺爹都认为俺不是行商贩贾的那块料。他老说俺的智商的巅峰状态,就是俺六岁的时候。可是那时候,俺只会扒狗窝,掏鸟蛋,晒太阳……” 古寒心忍者腹笑,看着这壮志未酬一脸郁闷的憨货,别说他爹了,只怕这小子的野望连老天爷都给得罪了。 唉……胖子满面惆怅,已然忘记了自己刚从生死线上走回来,百无聊赖的挠着肚子上颤颤巍巍的赘肉。似有不解,抬头问道:“英雄,俺的心好累,你说说,俺是不是真的傻?把该长脑子的肉都长在身上了。” 古寒心愕然道:“那怎么可能?傻子可不会有你这样的自知之明。而且你的脑袋也不瘦。” 胖子咧嘴笑道:“嘿嘿,还是英雄有真知灼见。俺知道自己异于常人,大多数人跟俺有境界上的差距。所以他们不懂俺。” 古寒心看着这个在装比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且自暴自弃的家伙,彻底无语了。 刀小刀挠头,嘟囔道:“唉,不对啊。怎么感觉你的话就是拐着弯说俺傻的?” “行了,我可没空跟你闲扯。我告诉你,如今城内可不太平。你劝你就此收手,免得害人害己。再有,巡检司的校尉跟丢了你,可你的体态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要想活命的话,就早点离开圣光城吧。” “英雄的建议俺会听的。这个微销太难做了。当初离家出走的时带的钱全没了,两箩筐药丸也折了,如今又回到了清贫如洗的日子。唉,生活好难,好忧伤。” “得了,你就在这暗自销魂吧,还忧伤?没落入督军府的手里,已经算老天爷对你开恩了。”古寒心说罢,转身就走。 胖子伸手,欲言又止,看着恩人远去,他翻着羞涩的包裹,暗道:“罢了,他已经救过我的命,再跟他借钱也是自讨无趣,只是这天寒地冻,身无分文,我去何处安身?唉,命苦啊,命苦。” 豆腐西施,霍灵儿孤零零的坐在大门外,双手衬着下巴,守望着萧寂的街道。 半晌后,一辆马车徐徐驶入。贼眉鼠眼的马夫回头说道:“少爷,前面就是花街。” “恩!”马车一侧,一个人掀起曼帘,目光所及,突然说道:“张豹,爷今儿不去花亭,就在这停车。” 张豹扼住马缰,“少爷,您不是经常念叨醉花楼的头牌如烟姑娘吗?这都来了,岂有回头之理?再说少爷的宝雕弓已经箭在弦上,断然不会有回头之意。” “哈哈,张豹啊,看来爷我平日里没有白赏识你,府中那么多奴才,就你了解小爷我,没错,小爷看上的女人,直接霸王硬上弓,可是现在,小爷我改变主意了。” 张豹听后,暗自揣测,当他也看到街边孤坐的霍灵儿时,顿时心领神会,发出干瘪的祟笑:“少爷,只怕您不是改变主意,而是改变目标了。” 一双手伸出帘子,大拇指朝上,主人虽不说话,可张豹看在眼中,喜在心上,他知道,自己又猜对这位混世魔王的心思了,这意味着他能得到一比不少的赏银。 马车中的那位男子,只能勉勉强强的说一句:其貌不扬! 此人是圣光城内出了名的花花太岁,窃色霸王,人称小霸王陆玄庭。 自古能当得起霸王的,不是武力超群,冠绝人间之辈。就是智勇双全,力挽狂澜之人。 这位陆公子,三角眼点缀‘英容’,鹰钩鼻直刺‘印堂’,这等鹰视狼顾、露齿卑劣之徒,竟然妄自菲薄,自称霸王。也不怕那些深埋历史尘埃中的‘武霸’们掀开棺材板,暴起伤人。 陆玄庭撩着曼帘,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霍灵儿。 霍灵儿翘首期盼,质朴的五官,流露着自然的魅力。素色且干净的留仙裙,半遮半掩的裙摆,挡不住她白皙的肌肤,跟蕴含在裙内的露骨性感。 尤其是在无边夜色中,霍灵儿那份骨子里的坚强,还有专注的等待,仿佛让陆玄庭看到了桀骜不驯的一面。 人都是相对的。正常的男人都喜欢温柔体贴的女人,可陆玄庭这种混迹花丛的人,却喜欢桀骜的女人。越是难以驾驭,就越能提起他的斗志。 换而言之,在陆玄庭的眼中,霍灵儿就是红颜祸水。 她的美貌在陆玄庭玩过的女人中,只算平庸。但,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性感跟搔媚,却能让一个大老爷们死心塌地的无脑付出。 所以,真正的祸水,不一定非得倾国倾城。 女人,只要赶对了机遇,总会有一把傻大粗的爷们前赴后继。 陆玄庭看的芳心雷动,喉咙干涸,沉声赞道:“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金玉良缘在此间。这不就是本霸王要找的虞姬吗?” 张豹谄道:“哎呦,厉害了我的爷,您看哪家的姑娘都是虞姬,半年来,您都劫过二百多个姑娘了。也罢,今儿再加一个便是。少爷稍后,我晓得怎么做。”张豹从腋下取出一个小药瓶,手法娴熟的把药水涂在一根金灿灿的金条上。 他要去问路,然后以赏金作为酬谢。这种方法,屡试不爽。寻常人家的闺女,毫不犹豫的接过赏金,通常都会在金条上咬一口,以辨真伪。这叫磕金。 只要咬下去,不出片刻,就会人事不省。然后接下来就是一场多金变成多精的噩梦。 张豹整理了一下着装,正要下车。 陆玄庭断言道:“不用你出手,你这恶奴如此冒失,岂不是坏了本公子的人品。” 张豹闻言,顿时一股反常的气息从脚底的涌泉穴,蹿升到头顶的百会穴。 反常,这太反常了。少爷向来简(chu)单(sheng)粗(bu)暴(ru),怎么突然变得遵(jin)纪(xiao)守(shen)法(wei)? 人品! 我呸! 自从跟了你,我的人品都霍霍光了。 做法得不到赞赏的张豹,内心发表着不满的牢骚。 第十八章 妙手称龙王 陆玄庭瞪着恶奴张豹,心头五味杂陈。 他这个花花太岁,何尝不想一睹那姑娘的羞涩芳容。 别说他,只怕张豹都想越俎代庖,品尝一番可口佳人。 然,如今算是世风日下。大明帝国近来连续颁发禁令,对待那些顽劣之徒,法典甚严。再有帝国铁贝勒的大寿生辰在即,大明宫中,礼部尚书、兵部尚书,三司,太师、太傅,帝胄王族都有不小的压力。 首当其冲的,就是兵部。在贝勒爷大寿的节骨眼上,武林盟主的宝座也在更迭。不日之后八方群雄齐聚圣光城,对于城内的安保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除此之外,礼部的压力也是节节攀升,作为礼部尚书的陆胜,恨不能把一片脑垂体掰成两半用。且不说付出,单单是帝国繁多的礼节就让他愁眉苦脸。 这不,最近陆尚书就在纠结,在铁贝勒的寿礼名单上,是写皇族一等公呢还是二等公。 按照朝廷的礼制,铁贝勒的雄姿,堪当一等公爵。可陆胜又不敢得罪卢王殿下。 大明宫,风雨飘摇。卢王跟太子献王斗争多年,最后太子献王被废,幽禁东宫。卢王大获全胜。帝国大批权臣、江湖诸多鹰犬都归附在卢王的羽翼下,可以说,卢王在朝中一手遮天。 礼部尚书陆胜,这几天惴惴不安,如履薄冰。可谓是三五天,走了半辈子的坎坷人生路。 陆玄庭身为陆胜的嫡子,他就是再胡闹,也不敢在春秋危局之中为非作歹。只能收敛一下自己的野性。 然而要想让老鼠不偷食,这根本就不可能。眼馋手痒的陆玄庭喝住了张豹,自然有他的考量,他记住了豆腐西施的位置,不能强求,那就智取。 “张豹,去花街,小爷我今儿就会一会如烟那个小贱人。”马车内,陆玄庭传出极为琐亵的坏笑。 却说,霍大娘拿了一件老旧的棉袄出了门,盖在了灵儿身上,“灵儿,小寒还没回来啊?” “娘。” “哎,我的傻丫头,你关心可以,但也不能太投入了,这要是让左邻右舍知道了,你还想不想嫁人了?良家女人,夜班不出门。再说,我们住的地方离那肮脏之地如此近,本来就极为晦气。快跟娘回去。” “我知道了娘,你快睡吧。”霍灵儿起身,把棉袄披在了母亲身上。 霍大娘一展愁容,道:“灵儿,寒心那个孩子,人是不错。可你忘了吗?他当初小小年纪,就敢杀城中的恶霸,出去一躲就是这么多年。我们也不知道这些年他去了哪。如今他突然回来了,不是报恩,就是报仇啊。娘虽然老了,不中用了,可也能看出那个孩子身上有一股暗藏的狼性。” 霍灵儿小有烦躁,微嗔道:“哎呀娘,你说什么呢?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无亲无痛,来了圣光城,无依无靠。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吧?” “唉,你糊涂啊。有恩报恩,这救命之恩,我们可以用养育之恩来报。只要他愿意,可以在咱这儿长住。” “好了娘,我知道了。您快回房间歇着吧。” 霍大娘踱过大门,捂着棉袄,怜爱的嗔道:“娘告诉你啊,你现在长大了,做任何事情都要把握好度,别让人看我们娘两的笑话,你爹没的早,娘就你一块心头肉,找个好人家,娘才能安心哩。” 霍灵儿目送母亲进了小院,此时已是百感交集,乌黑的长发如波澜的流苏,暗含泪目。 “灵儿姑娘,灵儿姑娘……”古寒心到了内街。 霍灵儿手足无措,掩面拭泪,坚强的作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转身腻道:“寒大哥,你可回来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城内乱,以后要出去,就跟我们打招呼。” 古寒心愧道:“是我疏忽了,让你等了这么晚。” “我倒没事,你去哪了啊?”霍灵儿眼神急促,好奇的询问道。 古寒心就怕她好奇,这也是他每次不告而别的原因。他的这些事情,她们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哦,是这样的,我出去找工作了。圣光城果然今非昔比,好多家店主,都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你要不要听啊?” “恩!”霍灵儿点头应允。 “我先去杂货铺,店家让我清唱小曲。我就好奇,倒卖杂货,怎么跟卖唱似的?那店家不屑瞪了我一样,然后径直走到街边,扯高气扬的唱了一嗓子:青春那个美梦呦,情人相隔两望,到嘞我这杂货铺,就能携手洞房。情迷药乖乖妹、暴力跳蛋真蛮王,妹子羽化飞升、伙子冲上高地……一首小曲唱完,嘿,那生意还真就火爆起来了。” 古寒心装腔作势的‘模仿’着那位莫须有的店家的聊赖歌声。 边上的霍灵儿早已面容涨红,掩面跟一只兔子似的,跑向了自己的厢房。甭管是腐女还是萌妹,这首歌男女通吃,老少通杀。 终于蒙混过关了。古寒心举步,豁然定住身形,郁闷的自嘲道:“我……我怎么能这么污?这让灵儿以后怎么看我?” 霍灵儿面色羞红,滚在被褥中,小心脏砰砰直跳。她忍了好久,终于发出了格格的笑声。 随后,霍灵儿暗道:“哎呀,刚才忘记叮嘱他,圣光城内不太平,听说出了个刺客韩冠希,武艺超强,可得让寒大哥当心。” 霍灵儿正要起身,忽然改变了主意,娇涩的哼道:“哼,不跟他说了。谁让他那么坏。” 事实证明,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看,霍灵儿不但没有觉得古寒心卑鄙无耻,反而有一种朦胧的小小满足。 俗话说的好,女人就是一片大草原,只有撩起那抹藏在原始森林中的星火,才有可能大火燎原呐。 所以,男人宁可作,不可弱。弱鸡是无法征服女人的。 旭日高升!鸡鸣狗叫! 新的一天到来,刀小刀的悲惨人生也迎来了转机。 没错,是转机,他比昨天更惨了。 小刀是被冻醒的,阴风瑟瑟的胡同里,围着一圈乞丐,漠然的目光齐刷刷的聚在他身上。 小刀一阵迷糊后,终于想起来了。 昨夜,他在胡同里度过。当时来的时候,乞丐们正在喝酒吃肉,看起来根本不像饿了好几天的人。要不然,就小刀赏给他们的那点散碎银两,应该是买黑面馒头救急。 见此情形,小刀隐隐觉得,这些人,是职业乞丐。顿时怒从心头起。正要揪住一个最瘦弱的孩子质问。 那位绿眼的老头,挺起鸡胸脯,悠悠的递来一根烤羊腿,趋之若鹜的挑眉道:“恩人,不要动怒。补补?” 当时的小刀,屁股上流了很多血,饿的前心贴后背。二话不说,接过羊腿就是一阵狼吞虎咽,还喝了好多酒。最后醉汹汹的倒头就睡。 如今醒来了,他的外套却被扒拉走了。 询问之下,那鸡贼老头笑哼哼的用生硬的中原口音说道:“啊,这位恩人,是这样的啦,您那长袍是雪鹰皮质的啊,那可是极寒的冰山才有的物件。啊,在这儿,值不少钱钱。所以,我们给卖了。啊,给你换酒。哈酒吃肉,你晓得不啦?” 周围,十几个鸡胸脯的老妇,双手叉腰。如同群狼环伺。 显然,小刀这只肥鸡,掉入了黄鼠狼的老巢了。看这架势,比传销组织还要可怕。 刀小刀一脸苦逼的模仿着同样的口音,怯怯的挑起大拇指,违心的赞美道:“哈酒吃肉,我晓得。换的好。好的很嘛!” …… 六辆马车,十余位气色苍白的‘傲剑’。到了春秋堂。 朱瓦碧墙,大门紧闭。 流沙在林鼎峰的示意下,上前敲门。 门的两侧有一副气震古今的挽联。 “称手量天下,秒秀定春秋。” 江湖豪杰辈出,武林诸门共起。在纷争四散之地,春秋堂经久不衰。足见春秋堂的实力。 片刻后,得了管家的应允,这些马车相继入堂。 林鼎峰跟流沙急匆匆的随着管家进入后堂,随性的剑派门徒,抬着多箱豪礼鱼贯而入。 后堂,极为僻静。堂前,立着一面百寿大屏风。下面坐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看起来那个人精神极差,可高高隆起的太阳穴却让人忍不住望而侧目。 那个人,留着一撮小胡须,五官青秀,羽扇纶巾,如若世外高人。他就是春秋堂的堂主,江湖医圣,妙手龙王奥春秋。 此时,堂内的香炉冒着草药香薰的缭烟,气息扑鼻,沁人心脾。 林鼎峰拜谒之后,令人将风江的尸体抬到堂下。 有了豪礼,奥春秋毫不怠慢,他摇曳着羽扇,踱步上前,在风江的脉搏上搭了一把。 给死人号脉,却让众人惊奇。 片刻后,奥春秋点手,示意剑徒跟堂内仆人颔首退下。 流沙急道:“怎么样了?查出来了吗?” 奥龙王摩挲胡须,沉声说道:“剑尊看起来毫发未损。然而,他的脏腑心脉已经消失。”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林鼎峰气息绵软的颤道:“这……这是什么气劲?从内到外诛心?这不可能吧。” “哼,我奥春秋号称龙王,医治的江湖高手数不胜数。这点伤势,虽第一次接触,却也略有耳闻。此伤,既然内毁,那必然起于内功。” “是谁家内功?还请奥龙王告知详情。” “此等功力,非同小可。刀剑之气皆有参杂。很是复杂。江湖中,至少有五大绝技能够做到。排名第一的当属太华佛门的天罡功力。大道简至,功法臻境,可以摧经断骨,寂灭心脉。” “第二,就是南疆的幽冥剑法,剑如鬼神,诛敌摘心。” “第三,昆仑的回风刀。” “第四,无烬剑法。第五,是无影刀法里面的‘刀魂吞噬’。” “以上五大绝技,都是百年之前威震武林的杀招,如今除了太华门的天罡功之外,其他四绝,要不然就是失传,要不然就是中间断层过。而更加骇人的是,死者是武道灵者,剑灵风江。若论世间谁有这等功力,只怕找不出来。不过,既然有了范围,终会浮出水面,不是吗?” 第十九章 结怨泥人张 烟雨蒙蒙,气如丝棉。 一辆朴素的马车,披着江南云雾,带着坎徒日光,驶入圣光城郭。 驾马的车夫,是一位娇小俏丽的女子,鸿唇皓齿、鼻翼精致。虽是刻意装扮成行走江湖的后生打扮,可那一抹唯有南域女子才具备的潇湘入画的风情,在无声无息之中,漫漫飘溢。 从大明的江南而来,又是如此靓丽的佳人。必是来于江南百花城。 百花城,是大明帝国的南域重镇,素有‘百花争艳’之美称,也是‘小家碧玉’集结的温良之地。 因是女人执宰城护职责,故而大明并没有往城内派兵。这种状况在政治高度集权的大明帝国,称得上独一无二。 久而久之,女人们不受朝廷势力的趋附,就独自形成了一个特别的政权。传闻,百花城有两位城主,一女名唤‘飞雪’,一女名唤‘海棠’被江湖中人戏称为‘双生花’。 两位城主,各司其职。飞雪修文,博学强识、通晓古今。 海棠习武,武冠南域,干烈豪气。 而今,适逢武林大会。到圣光城一决乾坤的人,自然是那位海棠花。 车辙悠悠碾过城内的白石青苔。俏丽车夫勒住马缰,轻柔道:“郡主,我们到了。” 海棠下了马车,秋波暗含的眸光掠过四方,皎月明晰的眉毛顺着两侧鬓角飞扬。 一席黑袍,镶银腰束。 一顶毡帽,涵盖发髻。 一柄古剑,匣中悲鸣 一位潇洒公子,一位乱世佳人。 海棠轻叹道:“圣光城,变得萧条了。自从献王被废,城内就从来没有热闹过。” “郡主。” “薇娅,你怎么还叫我郡主?” 马夫薇娅,无辜的扮了个鬼脸,嚼舌道:“小姐,铁贝勒的大寿,您不会真不去吧?” 海棠敛剑,翘首问道:“听说,武林各大门派,如今都住在翠云居。我们也去那吧。” 薇娅听得海棠转移话题,压低了嗓音闷闷道:“武林盟主大会,五天之后才会在太华佛门举办。因此我们时间充裕。这圣光城,历经明王数世,更有凌烟阁七十二位武圣庇佑。是盘龙踞虎之地。我们远在南域,一生也没几次出门的机会,我倒是觉得,小姐可以好好的散散心。” 海棠道:“天下虽大,无外乎东西南北。其实不管你走到哪,住的久了,也就累了。” “小姐说的对,说的都对。”薇娅扭着下巴,沿着街景,观摩商贩。忽然,喜形于色道:“哎呀,是泥人张。我老早就想买一个了,就弄成我自己。” 薇娅说的泥人张,就是手工泥俑。 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一门雕塑手艺,这是光明大陆硕果仅存的文化瑰宝。制作工序极为讲究,先选土,通常选用河淤或者阴山之下胶土泥。 然后经过曝晒,敲打成粉。再用细腻的沙漏过滤碎石渣滓,然后沥水沉淀。一个月后,取沉淀物再曝晒。等到泥土细软,黏而不沾时,用油布包裹放置于阴凉的地窖中保存。 单单是一个泥土的质变,就需要漫长的时间。只有经过筛选的泥土,雕塑出的彩陶或者工艺品,才不会爆裂,更不会掉色,保存时间自然也就无限期的延长了。 这门工艺,只有光明大陆的张家一脉相承,因工序冗杂,制作考究,雕塑手法更是栩栩如生,故而,深得富家子女门的喜爱。 薇娅看了看,此时,在泥人张的画廊中,芳客流连。 有些人想要雕刻财神爷等诸神雕塑,只需白纸黑字备案登记。有的人,要雕塑梦中女神跟脑洞大开的飞禽走兽,这就需要极为详尽的描述,自有画师绘制出素描,经客人选定后,再选材雕刻。 像薇娅这样想要雕塑自己的。那就只能充当模特,保持姿势站定,雕功精湛的师傅,半个时辰就能完工。 薇娅拉着海棠,挤入画廊,脆若银铃的说道:“劳烦师傅……” 忽然,薇娅意识到画风不对,她们两是女扮男装,当即清了清嗓子,“店家,为我们雕刻两个泥人儿,对了,一定要刻出我家公子敛含的英气。否则,不给钱。” 雕案后,一位正在伏案篆刻雕塑界的老儒抬头眯了一眼,许是身形矮小,举目齐眉看去,仅能看到面板上老儒露出的一颗脑袋。 “没问题,选个舒服的姿势,最好不要动。”老儒答了一句,随即,吩咐两侧的徒弟们开始雕刻。 海棠立于廊下,静若处子。薇娅没有这份典雅,她走到廊中,摆出一个‘飞将击鼓’的飒爽英姿。 还别说,薇娅男妆在身,掩盖了细腻柔和的线条,做出此等姿势,倒还真像一位沙场击鼓的将军。 可是,她刚做好姿势,耳听身后有人发出不满的抱怨:“公子,让一让!” 薇娅不予理会,眼中粼粼的光波,凝视前方,她要显露出气势,这样的自己被雕刻出来的才不会死板。 “公子?借点光啊。” “兄弟,让开点。” “呔,闪开点,你挡住爷的颜值了。” …… 咿! 被挡住的古寒心愈发的不爽,他今儿一大早就来这儿等待,想起明天就要刺杀杜无纯,刺杀之后,他极可能会离开圣光城。故而来泥人张做个雕塑,权当送给霍灵儿的礼物。 但是那位腐儒说,他的要求过于苛刻,需要慢工出细活。 古寒心一咬牙,索性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站了一个多时辰,到如今,早已眼冒金星,腿脚发麻。 他数秒如年的看着腐儒手中渐渐成型的泥人,终于步入了收尾阶段,却突然被薇娅挡住了已然失去耐心的颜值。 屡次提醒之后,对方无动于衷,古寒心压抑的邪火,顿时释放。 他大体的姿势不能动,只能用踮着的脚,踹了出去。 薇娅正陶醉在自己沙场救暖男的思绪中,忽然,屁股一紧,一阵颤如电波的奇怪感觉袭上心头。谈不上疼,也……也说不上舒服! 这一脚,如同温柔乡中,突如其来的哭丧棒。可算把薇娅这个骨子里强悍的女人给惹毛了。 “谁敢动老……子!”薇娅愤恨的叫嚣,硬生生的把‘老娘’咽了下去。豁然转身,甩手一记大耳帖子就照着古寒心呼了过去。 决不能小瞧薇娅这个较小的萌妹,巴掌尚未到,刚猛的掌风已然先一步到来。 还是个练家子!古寒心后仰身形,单足如同铸铁。堪堪躲过。只是表情难堪,挤眉弄眼的暗呼了一声,腰……闪了。 “我叫你躲。”薇娅面红耳赤,一记高抬腿,如铁鞭般直劈而下。 古寒心挺身站起,双臂招架。彼此力道一触即分,薇娅趔趄落地,退了数步。 古寒心单膝下沉,半蹲半坐,这个姿势承受一记劈腿,差点被压出翔。心中苦涩,稳住心态,继续保持姿势。 他要的雕塑快要成型,不能功亏一篑。 薇娅恼羞成怒的嗔道:“你这恶霸,欺人太甚。” 古寒心气道:“欺人太甚的是你吧,你挡着那腐儒……不,大儒的视野,也挡住了我的姿势。” “你……你占我便宜,还想狡辩?” 古寒心道:“嘿,都是大老爷们,不就踹了一下屁股吗?你还要赖我?哦我明白了,你是有特殊癖好的兔爷!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此言一出,周遭人,欢声如雷。一个个啼笑皆非。站在廊外的一名骨瘦如柴,做‘爱心姿态’的‘模特’一时笑岔气,跌坐在地。 所谓兔爷,是那些心怀‘兼爱’之心的男同胞。男人通杀,可攻可受。兔爷先是风靡西域,近些年风气传到大明。被汉家儿郎所不齿。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也就知道了兔爷的意思了。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兔爷的梗,久历沙场的薇娅不懂,可海棠却是知道的。不过她知道的是龟爷!龟爷是上门婿,在百花城那种地方,狼多肉少,因此出一个俊俏书生,便是无价金龟。 常有一家六七个儿子,小时候家境贫寒,可长大后,却成了当地的首富!这种例子,在百花城比比皆是。因此,百花城是男人的天堂,只可惜,天堂实施屯田制,全封闭管理,外人无门无路,只能夜班三更时,无脑的幻想一番。 以海棠的智慧,不可能猜不到兔爷的含义。 薇娅不甘示弱的嗔道:“哼,我就是兔爷了,怎么着?今儿我就让你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 见两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海棠皱眉喝道:“薇娅,别跟他一般见识。雕了泥人儿,我们离开便是。” 古寒心看了过去,暗道:“就数你们这些富家公子清高,得理不饶人。” 画廊里的那位老儒跟个长劲鹿似的,扯高气扬的喊道:“你们,还塑相吗?如果不塑,那不要影响老朽做生意啦。” 一声断言,薇娅忙道:“当然要塑。” 老儒指了一指古寒心,对薇娅说道:“恩,好。容老朽塑完他的‘横刀啸月’,完了就轮到你了。” 薇娅侧身,听着自己的胸脯,不屑的睥睨古寒心,似笑非笑的讥讽道:“呦呵?就这痞子无赖,还横刀啸月呢,我看呐,就是猴子摘桃。” “呦呵?是吗?就算摘桃,我也是摘你的桃。你们说是不是啊?”古寒心更是无耻的顶撞了回去。 周边又是一阵喧笑。 这个时候,薇娅才幡然醒悟,自己那傲而不显的胸脯,正对着古寒心那‘啸月’的咸猪手。 “卑鄙无耻,你……你给我等着。”薇娅狠狠的咒了一句,悻悻的走到一侧。 可是,她那早就酝酿好的‘飞将击鼓’的姿势,却再也做不出来了…… 第二十章 白日春山烬 老儒笔力苍劲,刀法娴熟。半个时辰后,一件心满意足的艺术品,出现在古寒心的手中。 既有横刀的气势,又有啸月的格调。 取了雕塑,古寒心离开泥人张。 古寒心前脚刚走,海棠便留下薇娅,尾随了上去。 圣光城的天,是深蓝的。就像是碧波万里的海洋。 晌午过后,烈阳灼烧晴空,东边天际卷土重来的火烧云,让蔚蓝的深空,披上了灼烫的云层。 五日后,便是铁贝勒的寿辰。明天,四方王侯皆要入城觐见小明王。 今日,铁督府的人马已经封锁了圣光城内的主要官道,尤其是沟通大明宫门的定阳街。此外,只留一条支路小径,为江湖人士所用。 外出的子民,归途变远。阡陌的街道,除了巡逻的步甲之外,还有一队箭袖劲装的人马,打着‘金帛旗’穿梭在屋檐深巷之中。 这些女中豪杰,是宝石商会的使徒。她们手掌一副画像,观察过往路人,询问城内的长者。 其实,她们有更高效的方法。只需要把画像到处张贴,舍一点赏金,要抓捕一个人又有何难。 可是,圣光城今非昔比。铁贝勒位极皇室公爵,西域各使臣、天下王侯都会前来贺寿。这种时候,若是张贴抓捕罪犯的告示,有损天威。 古寒心要回豆腐店,已经不能剪径直行。花街被暂封,美其名曰让那些金牌女子们闭门思过!等朝廷颁发解令,才能开门迎客。 一路上,古寒心怀揣着‘泥人’,被‘金帛使’询问了不下三次。她们画中的男子,正是刀小刀。不过,要不是那肥头大耳的特征,跟昨夜发生的事情,古寒心也不会认出画中的人。只能说,宝石商会的画师,绘的太垃圾,要不就是刀胖子长的太拙计。 就凭那绘画水平,古寒心就暗怀讥讽,一律回答:没见过! 出了‘定阳街’,有一道城门。隶属于铁督军的管辖。 圣光城有内城跟外城。定阳门,就是内外相接的城门。 内城,是禁军圈子。大明宫城就在内城,由‘圣裁军’镇守。 外城则是由关内侯镇守,铁督军辅助。寻常的子民,都生活在外城。 过了定阳门,就绕开了光明大道,想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得多走十多里的路程。 许是三五日后,就是圣光城海晏四方的盛况。城外,除了烟花小贩,就是江湖路人。鲜有寻常百姓出门逛街。 古寒心走了三五里地,途中不止一次的贸然回头,他感觉到自己置身于被窥视的状态,无论他怎么躲,也无法摆脱对方的洞察。 后方。海棠的跟踪,极为娴熟,无论何时,都表现出一份淡然的气魄,看不出有任何祟祟之心。 道路前方数百米处,有一个三岔口。一边通往武林聚集的太华佛门,一条通向居民区。古寒心骇然驻足,举目惊望。心中已如惊涛翻腾,“他怎么来了?” 分叉口,一身江湖打扮的秦观,头戴蓑笠,手挽寒刀。坐在一颗枯断的树桩上,眉飞目瞭。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位无影刀盟的霸者。 自从无影峰,鹰惆涧一别。到现在已有月余。说起秦观,他被隐者殿的刺客打伤,幸被挑水的门人相救。 秦观回到无影峰,疗伤半月。至于关强跟其他刀徒的死,有七夫人在刀圣面前吹枕边风,也就不了了之。 这次,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刀圣郝尔康亲自带领刀盟门徒前来参加。为了向宠妾示爱,老郝让罗兰笑随行,以备此去中原,一时兴起的鱼水之欢! 秦观临危受命,提前两天到圣光城安排住所。看如今这架势,想必在城门触了霉头,也只能走小道入城。 古寒心依着一颗大树,探头探脑一番。 半个多时辰过去,秦观那厮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让随行的霸者,闯入一户农家的瓜田,摘了一颗发绿的生瓜蛋子,在那哧溜哧溜的凉快了起来。 “真是冤家路窄。”古寒心暗啐了一句,靠树而坐,跟对方耗起了时间。 一个时辰之后,已是烈焰曝晒,满头大汗的古寒心回头看去,那边已无秦观的踪迹。他这才不情愿的起身,亦步亦趋的走了过去。 躲在最后的海棠看着古寒心的背影,嗔笑道:“呆子,你再往前走,就进入人家的圈套。罢了,你这种尖嘴猴腮的人,就让你吃吃苦头。” 古寒心早已忘记了这个刻意的尾随着,他看到秦观之后,一时惊骇,早已把之前那种被盯上的若即若离的感觉抛之脑后。 古寒心回家心切。快步进入左侧叉道。一条坑洼不平的山路。要说,民不如官。这狗屎的路况,就是最好的明证。 霍灵儿母女住的地方离大明宫很近,相当于,里约热内卢被隔离出来的平民窟。看似很近,可要想过去,那得多走好多冤枉路。即便到了,也不能进入。 早知今天封城,我就不出门了。只是明天,说好的醉香楼跟兴霸汇合,而今花街都被封了。 古寒心暗自懊恼。 山路两侧的松柏林中,秦观带着霸者埋伏在此,与其同来的还有铁甲裹面的刺客。那些刺客隐藏在林中,跟秦观保持一定的距离。 “大哥,那小子来了。” “恩,我看到了。不要打草惊蛇。”秦观吩咐两位霸主按耐心境,自己转身到了林中,恭恭敬敬的说道:“诸位隐者殿的高手,他来了。” 秦观言尤未了,四周的树冠间,掠下九道残暴黑影子。恍惚间,秦观已被围在中间。 干练的剑道宗者,九人!一水的黑色刺客劲袍,一色的獠牙铁面具。 秦观战战兢兢道:“诸位宗者,那小子来了。” 其中一名刺客,冷笑森森,“不急动手,尊者有令,近几日不可贸然杀戮。” 秦观脸颊抽搐,略带不爽的说道:“大人,我家夫人跟隐者殿合作,如今人我辨认出来了。万万不能就此错过。” “你确定不会看错?” 秦观猛然点头:“断然不会,那小子即便化作齑粉,我也能嗅出他的味来。” 刺客中,有人迫切的说道:“大哥,既然这样,那我们九兄弟就出手吧。” 为首刺客冷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按规矩办吧。” “遵命。”九宗言罢,从各自腰间挽出弓箭,身影疾疾,涌向山道。 飕……飕…… 破空之声,传掣丛林。九支燃起的火箭,先后窜出柏林。 古寒心凝神静看,猝然侧身,耳畔刷的一声,箭矢顺着脸颊飞旋而过。他自认为自己速度快,却没有此间的火箭迅猛。 眼看林边激出的火箭,古寒心一个鱼跃,向前猛冲,连续甩开五六枚火箭。林中刺客首领愤而挽弓,搭箭上弦,点燃火信,飕…… 箭矢破空,以极为刁钻的速度,射在古寒心的肩头。 古寒心趔趄倒地。他刚想拔出箭刃,淬除火毒,却发现火箭上燃烧的火焰,竟被伤口尽数吸收。 这一幕,让他心惊胆战,他以为自己中毒了。 可是林中的刺客首领却是志得意满的叫嚣道:“是他,不会有错。深蓝羽人传承的天使灵脉,他们是烈火中诞生的精灵,曙光下燃烧的生命。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不惧烈焰的焚烧。” 秦观神色呆滞,宛若梦游般的说道:“你们刚才说他是什么?” 刺客首领大手一挥,仗剑攻杀,其后八位剑道宗者同时出手。 九位剑宗这么大的阵仗,比昌盛堂的那几位霸者可要拉风多了。古寒心忍痛拔箭,持箭朝着刺客投掷。对方剑刃一荡,轻松化解。 秦观见势,认定古寒心今日必死无疑,当即带着霸者越出丛林,吆喝着举刀杀来。 古寒心发现秦观,方才醒悟,原来这厮在三岔口就是等他的。更让他诧异难解的是,这些武功高强的刺客,为何能够如此精准的截杀。 古寒心虽然到了圣光城不久,可他知道,天下武道,宗者无多,圣者更是稀少。然而,他刚下无影峰就遭到了刀、剑圣者境界的刺客追杀。如今是九位宗者境界的剑宗的埋伏。在圣光城,能够驾驭这么多高手的人,着实不多。 手中寸铁,古寒心施展身法,如大雁一般掠地而起,周身气流波荡。 剑宗首领急忙喝道:“莫要让他施展空灵翼!给我拿下他。” “九星连珠!” 剑宗九人,各施轻功,六人驻地,二人在上叠罗汉,剑宗首领站在顶端。下方八人同时掣力,巨大的力量直把剑宗首领甩出。 首领仗剑腾空,飞旋而出,速度瞬间激增。身影流畅,掠出一串残影。很快就追上了古寒心。 古寒心暗道不妙,怎奈自己有天赋血脉,却抵不过对方的齐心协力。 古寒心闪身落地,对方剑芒擦着他的头皮掠过,转瞬间,落在他的面前。 剑宗傲然肃穆,得意道:“小子,今日落在我们池州九宗手中,谅你也插翅难逃。” 池州,九华山坐落之地。也是一片古武之风横行之地。那里人人习武,融各派刀剑所长,是天下闲散英雄的汇聚之地。 这九人来历不凡,皆修剑术,而且已是武道宗者的境界。九人合力,不容小觑。他们常年在池州安身,却对隐者殿无所不尊。 第二十一章 焚寂诛心剑 秦观掣步越出柏林,主动请缨,“古寒心是刀盟罪徒,跟我又有私仇。劳烦诸公稍后,让我去会会他。” 这哪是会什么武功,分明就是趁势争功,挟私报复。 秦观双手带刀,他这位霸刀,力量不弱。飞奔到古寒心面前,奋而一招‘青钢劲’,人借刀威,刀借人力,直直扼杀。 古寒心认为秦观施展的只是不伦不类的一次刀劲突击。简直毫无威胁。他不退反进,伸手抓向刀芒。 秦观冷笑,双手手腕交替旋转,那把刀豁然锋芒一转,围绕秦观的手臂回旋,刀刃外切,逼迫古寒心无法近身。 回旋切! 这是格斗术里面,防止对方空手入白刃的招式。让兵器快速旋转,锋芒围绕手腕外切。别人自然得束手无策。 武道中人,除了罕见的内、外两家功法。大多数人都比较依赖百般兵器。武林中,以无影刀盟、无极剑派、青城枪门、巴蜀唐门为首的四大门阀,都以兵器的招式、套路,求胜于江湖。所以,这些门派,在培养弟子的时候,除了最基本的炼体,剩下就是苦练‘持兵’之术。 所谓持兵,就是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掌控兵刃的招法。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毕竟,道有两极,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所以,天下破兵的功法不计其数,对比‘持兵’之法,正如矛跟盾,没有高低,也不分强弱。 秦观的回旋切,已具三分火候。弯刀旋刃,如快速绞杀的扇片。古寒心只能黯然收手。 秦观狂笑,再度欺身而上,忽然他急忙止步。眼前一道蓝色的光影闪过,可是那一抹湛蓝色彩,仅显了瞬息,以至于秦观以为他看到了幻觉。 古寒心出手,绝非幻觉。他身形迎刃,脚步繁杂的交替,如掠地滑翔的,一掌劈向秦观面门,一手抓向秦观手腕。 因古寒心的速度突然变快,秦观无法洞察对方的招式,只是下意识的后仰躲避掌劲,同时仓促施展‘回旋切’。 熟料,古寒心掌法是虚,夺刀才是真。面对众敌,他赤手空拳必死无疑,只有弯刀在手,还有一战之力。 不过,寒心也有他的尴尬。早知道如今会落到如此窘迫之境,当初就不该装那个潇洒逼,在兴霸面前,把刀给丢河里去…… 面对回旋切的旋刃功力,古寒心这次没有退缩。他变抓为指,食指跟中指并拢,以电闪鬼掣之速,点向快速旋绕的刀身。 锵! 一阵清脆的金铁之声,从刀光中传出。秦观只觉得自己的弯刀被一股怪力干扰,本来围绕手臂旋转的刀刃,突然挣手脱出,不受自己控制的弯刀,如桀骜不驯的野马,划破秦观的手腕。 秦观吃痛的哼了一句,再看时,自己的弯刀已经被古寒心攥在手中。 这跟无影峰下的夺刀戏码大同小异。逼还是装的同样的逼,可现在,古寒心却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得手之后,古寒心睥睨四方,他虽被九位宗者堵死了飞掠的道路,可他对付秦观的能力还是有的,“秦观,你既是刀盟霸者,为何助纣为虐?这些罪恶的刺客手上,还留着我们刀盟门徒的鲜血。” 秦观啐了一口参血的唾沫,狰狞道:“古寒心,你已被逐出刀盟,就不再是我盟弟子。至于这些高手,只有跟他们合作,才能让我们无影刀盟变得更强。你这等鼠目寸光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铁甲裹面的刺客首领,不耐烦的催促道:“秦老弟,你最好退到安全的地方。” 言语一处,其他八人心有灵犀,招法变数不尽相同的剑招同时向古寒心招呼了上去。 池州九剑,心念如一,剑术互相补漏,攻防兼备。他们已是宗者,到了丹田气聚,内力刚猛的境界。 他们的剑招,敛含凌冽的力道,又具备刁钻的敏捷。 古寒心迎来恶战。他仗着一门空灵羽翼的吟风身法,逃跑本无压力,可是而今被九人锁在剑阵之中,根本无路可逃。 古寒心先前的刺杀行动屡次成功,完全得益于身法。他在武学上的造诣,只有半生不熟的无影刀法。 说起无影刀,跟无极剑一样,都有二十三路。不知当年创建刀盟的人是处于巧合还是故意。总之,无影刀在很多地方,都像是刻意为破剑二十三而准备的。 二十三路无影刀法,古寒心只能使到十五招。所以他也不算是无影刀的嫡传门徒。那十五招,只是对阵求稳的招式。真正的杀招,他并没有参悟,也没有人传授。 最要命的是,古寒心的刀法还没有练到家,因此一出手,让高昌那种江湖中只能算是三流的伪高手,都能看出来龙去脉。自然无法瞒过九位剑宗的眼睛。 对决了三十多招,古寒心呈现一边倒的劣势,却没有受伤。只是这一点,让人不可思议。 刺客知道深蓝羽人的传承,他不以境界的优势自诩。他知道,以弱胜强的传奇,只有天使传承,才能够经常做到。而从那片大陆上最后的幻域之地中逃出来的圣灵,在光明大陆,本身就已是传奇! 围困传奇,是他们的荣幸!故而,九人合力都没有快速拿下,刺客首领也不觉得丢人,只是鼓劲跟其他人谈笑道:“这小子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招,待他筋疲力尽,便将他生擒。” 古寒心拼命抵挡,也万万不敢被对方刺中。 那些剑宗,胜在内力。他们的剑刃,内力灌注。每一击都如蓄力良久的扬杏毒蛇,若是被剑刺中,非死即伤。断然无法存活。 古寒心重复刀法招架,施展了两遍之后,手臂发麻,虎口上布满血丝。内襟里‘横刀啸月’的泥人也掉落在地。 古寒心狼狈的环顾四周,咆哮道:“谁派你们来的?” 要说,他记忆中的仇敌。只有常常在梦境中出现的那个身怀刺客印记‘狼图腾’的甲胄人。他的过去,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即便如此,那‘几个人’都不愿意回想往事。 古寒心掌握信息的渠道,就是那个每次都会戛然而止的梦,还有他背后的那对羽翼。 就是因为羽翼,年少懵懂的他曾经自卑过。他难以跟正常人一样,融入和谐的氛围跟群体,仿佛,他与生俱来就注定孤独。 除此之外,他的人生,算得上美好。一个被乞丐收养的穷苦人,被乞丐送到无影峰的外门弟子,至少无忧无虑。现在,他却无依无靠,仇敌如影随形。 同样装束的杀手,同样的目的。古寒心隐隐觉得这些人的幕后主使,跟自己梦境中的‘图腾’杀手,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剑宗门显然没有谈古论今的闲情雅致,带头大哥一声令下,九剑齐动!宛若四方风雷,朝着中间涌动。剑法成圈,像一口锋芒毕露的棺椁,要收殓不屈的生机。 古寒心绝望之下,捶胸疾呼:“尔等鼠辈,竟敢杀我。我若身败,必将化作武悼英灵、巍巍厉鬼,肃尽江湖,涤荡武林!” 他当然没有反败为胜的能力,他单独对决随便一个剑宗,都被境界压制。可古寒心不甘心就此败亡,哪怕是死之前,装一波格调,喊一喊口号,一抒胸中郁闷之气,一排内心不屈之悲,也算是死得其所,死的雄壮。 正是这声悲鸣,让林中藏匿的某个人大为震撼。 刷刷刷…… 轻盈宛若秋刀一般的破空声波呼啸而起。轻飘飘的落叶,被人用惊世骇俗的内力打出林子,那些叶子,竟然如惊蛰而起的钢铁飞镖一般,凌空激射了出去。树叶斑驳,精准的击向九位剑宗的手腕。 铛!铛铛…… 九剑之势被巧妙破解。 剑宗们神色一凌,骇然停手,几人围在一起,惊慌失措的四处惊望。 飕,一道靓丽的傲慢身姿从林后飘然闪出,伴随着脆声声的讥讽:“九位剑道宗者,围困一位刀盟霸者,此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人耻笑?” 呼! 清风拂面,带着一抹薰衣草的淡淡清香。古寒心惊愕的看着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被对方的身法惊呆了。 九人循声回望,也是目光呆滞。 唯有受伤的秦观,见势不妙,带着两位在战时,只会用‘眼神攻击’的水货霸者,亦步亦趋的朝着后方开溜。 来人一席江湖小哥的打扮,除了本身的衣袍,还戴着一顶柳叶编帽,系着一条柳絮短裙。手掌一根柏树木条,一片荷叶裹着面容。 这等不伦不类,雌雄气质混搭的外貌,简直辣了九位剑宗的眼睛。 首领拱手问道:“阁下内功深厚,真气外放。当真厉害。我等兄弟,是池州九剑,不知阁下有何赐教?” 那人眉眼含笑,带着不经世事的安详,摆弄手中柏条,不谙江湖门径,清了清嗓子嘲笑道:“什么池中九贱。本公子没听过。” “你!”首领按着愠怒,“阁下出言不逊,有损高手威严啊。” “大哥,别跟他废话,我们拿下他便是。”一名刺客率先攻杀,抖剑直刺。 那位标致的接地气的‘公子’,摇头嗤笑,木条作剑,剑气掣击。忽见剑气纵去,径直透过那位刺客的胸膛,刺客闷声倒地。 其他八人一看,皆吸一口凉气。 公子笑道:“如今池中九贱成了池中王八,你们还不快滚?” “兄弟们,随我上,为老七报仇。”八位剑宗同时发力,他们散开阵型,抛却剑刃从八方攻击。此等飞剑纵横,是剑宗组合常用的‘剑网’攻击。重在心神合一,彼此力贯剑芒,飞掷出去形成了交错的剑网。然后接剑,反复运转。被困剑阵之中,无法破解,难免落得一个凌迟受戮的下场。 然!他们剑刃飞出,却没有按照该来的剧本发展。 那秀气岸然的公子哥,挥舞木条,周身掀起了灼热的数道气浪。宛若烈焰游龙,随着木剑挑向八方。 变态的气劲,让古寒心跌坐在地。 再看那光火剑气,已被‘公子’的深厚内力,催动的淋漓尽致。势如破竹,如穿芦蒿! 噗嗤…… 四面八方,剑宗同时倒地。再看那些飞剑,早已被内力震的七零八落。 这等剑意,焚寂诛心。看上一眼,死而无憾。 “你……无……”刺客首领咬着含糊的字眼,含恨暴毙。 第二十二章 兔爷的春天 无? 无影刀盟的人?不对,无影刀盟可没有这样的高手。古寒心略显惊奇,拱手拜谒,“多谢高人出手相救。” “谢就不必了,本公子还以为尊下要舌战九宗呢。”公子哥用不忿的语气说道。 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本是侠义之道。可古寒心觉得,对方平白无故这么说,就有点显得尖酸刻薄。 古寒心尴尬的挠头,“嘿嘿,高人说笑了。只是这里出人命,永不了多久,官府的人就会找来。高人功法卓绝,自然毫不畏惧。小的我,这厢有礼!”古寒心作完揖,拾起了泥人雕塑,转身拔腿就走。 ‘公子’见状,目含凌波,怠叱道:“本公子不用你的感谢。”言及于此,她手中的柏树木剑,轻轻扫掠。 咔嚓! 古寒心手中的泥人,断成两截。 古寒心蹬蹬退出数米,额头冷汗垂淌,险些跌坐倒地。 他心神惴惴的想道:这个人到底发什么神经?救了我的人,却调戏我的心。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可不,刚才那剑气若是再强两分,古寒心必定步那些剑宗的后尘。而今那剑气拿捏的分寸,显然是对方有意为之。 没错,这个打扮辣眼的‘公子’,就是要故意整一整古寒心,一解心中不快。 海棠,她……小气着呢! 见势不妙的古寒心急忙表明心志:“高……高人,恩……恩公。您要我如何报答啊?以身相许,哦不不,当牛做马?” ‘海棠’噗嗤一笑,本就经过伪装的嗓音,经过蒙面荷叶的扩音,传出来的笑声极其猥、琐,“小子,看你也有几分姿色。做个牛马有点可惜,不如就给本公子做个能屈能伸的兔爷,你看如何呀?” 海棠看似戏谑,实则脸颊飘红。思绪紊乱的自嘲道,哎呀,我,我怎么也能如此的下流? 转念一想,若不是眼前的这个家伙,以兔爷的身份来诋毁自己的姐妹薇娅,她也不会开出如此‘卑劣不堪’的霸王条款。 古寒心眉头一震,菊花一紧,暗道:完了!这位高人要辣手摧花。自个这相形见绌的身法,要是对抗起来,貌似只能逆来顺受。不,自己的清白,绝不能被强行霸取。 “怎么?不同意?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好吧,我就送你一程。” “恩人,别动武。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我也不是不同意。”古寒心耷拉着脸,扭扭捏捏,他自问,从未向今天这样蛋疼过。 嗯?听闻此言,海棠表面波澜无惊,内心却满是鄙夷。面前这油嘴滑舌的家伙,果然是个贪生怕死、无耻浊劣之徒,为了活命,都要卖屁股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在海棠暗暗鄙视之际,古寒心抛出手中的泥人,两腿一蹬,身形跃起,瞬息间,已纵出两丈开外。 古寒心暗暗窃喜,躇思道:“我就不信,你还能追上我的风灵翼,哎呦……”豁然,重心顿失,只觉肩头受到重压,整个人被压向地面。 满面疮泥的古寒心浑浑噩噩的抬头,眼前一双虎头靴煞然逼近。 海棠驻足站定,一手叉腰,一手掂量着柏木条,睥睨道:“哟哟哟,果然是四条腿的蛤蟆,两条腿的渣渣。在本小……咳本公子面前,还想开溜?” 古寒心挺起胸膛,斩钉截铁的说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要玷污我,那我就只有恩将仇报。” “嗨哟,想不到你还挺有种的。”海棠用木条戳着古寒心的胸膛,心中的怒火稍有减弱,“好吧,念你还有点尊严,那本公子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你。” “啊?这是什么意思?” “跟你说吧,本公子就喜欢征服有难度的男人。所以,你的反抗,正合我的心意。”海棠用木棍挑开古寒心的外袍,棍子颤颤巍巍的顺着腰带掠去。 古寒心叫了一声,猛的往地上躺去,他宁可春光大泄,也要保护自己的春菊。 其实,两人都很焦躁。海棠面红耳赤,呼吸时断时续,她时刻的提醒着自己现在是一位‘公子’,可是,眼前被她挑的长袍撇开、腰带松弛的人,却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海棠身为百花城主,万千男人对她青睐有加,却没人能入她的法眼。如今,让她反钓男人,又岂是她愿? 海棠就是要羞辱一下古寒心。后者越是可怜巴巴,她就越是心满意足。 女人无论何时都改变不了那颗圣心,猎奇心、控制欲,这是女人的天性。隐藏在温柔贤惠下的原始真性。 快,快求饶啊。怎么不求饶了?海棠内心七上八下的祈祷着,手中的木棍更是瑟瑟抖动,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扒拉了,再要扒拉,就犯忌讳了。 古寒心的肚脐眼被木棍撩了再撩,腾地一下火冒三丈,他本要大发光火,还是选择了以弱示人。 “英雄,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弟,小弟请你去醉香楼,如何?” 海棠嗤之以鼻,押着极度嫌弃的声韵叱道:“哼,你竟然去醉香楼那种下三滥的地方?” 古寒心摊手,无奈道:“英雄啊,你有所不知,我……我实在是不想害了你呐。”说到这,古寒心鼻子一酸,眼眶中似有东西打转。 海棠挠了挠下巴,奇道:“这又是什么话?” 古寒心酝酿片刻,计上心头。要对付面前这个饥不择食、武功高深的畜生,不能硬碰硬,得走心智取,对方不是要那什么嘛?要就给他! “咳,嗯哼,罢了。既然恩公垂询,那我只能如实相告了,也不怕您笑话。小的五岁流浪,七岁被包身婆收养,一直在醉香楼干活。”古寒心抽泣着,继续胡编乱诌:“我九岁那年,醉香楼来了一位大官人,说是从西域来的。他不要姐妹们招待,点名要我伺候。我,我那时年少无知,在房中被他灌的不省人事,醒,醒来后……我……”古寒心忍着即将要笑炸的肚皮,这么扯淡的谎言,他实在编不下去了。 “啊!天呐,九岁,你九岁就……畜生啊。”海棠愤怒的说着,她的小心脏就跟一朵被雷劈的焉了的狗尾巴草似的,发毛直立。 古寒心面色一冷。 海棠忙道:“我不是说你畜生,我是说那个人,他连畜生都不如。真没想到,你会有那么悲惨的童年。” 罢了,随便你怎么骂吧,古寒心逼真的抱膝长叹:“唉,往事不堪回首。从那以后,我是天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醒。一个月瘦了二十多斤。” 海棠听到这儿,忍不住捏了一下自己的小蛮腰,腰部的赘肉是她的心病。她暗暗想到:天呐,原来那个……那样可以减肥?哎呀,我又胡思乱想了。收住了好奇心,她目不转睛的聆听。 古寒心早已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年,我体型匀称,强健帅气,虽然嬉皮笑脸,但有人说,那是阳光!初次之外,我还有英武之气。我从来没想过要靠颜值,可有人偏偏就喜欢我的颜值。后来,我明白了。那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帅是一种原罪。” “唉,好了好了。你就说,后来怎么样?” 后来?古寒心绞尽脑汁,编道:“后来我遇到一位美人,倾国倾城的美人。我以为,老天爷终于要补偿我了。可是美人却对我说,我得了一种叫做‘烟花’的病。是那个可恶的西域人传染给我的,你……明白?” 海棠突然后退了几步,慌忙丢掉手中的木棍,双手下意识的在腰间擦拭。 “唉,时也命也。常言道,天降大事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以前我不懂,什么扯淡的心志,什么蛋疼的体服,但是遇到你,我明白了。恩人,你就是老天派来拯救我的扫把星啊。你非要强迫我,要让我做兔爷。毕竟我一个人太孤独,有了恩人陪伴,我们志同道合呀。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这岂不是,天作之合吗?” 古寒心拂手,掸断鼻尖上流淌的泪水,他激动的说道:“恩人,我愿意,我愿意做兔爷,您一个人的兔爷。” 呕…… 海棠气血翻腾,惊的,险些吐出胆汁。 古寒心见状,跌跌撞撞的起身,张开双手,就要冲过去给一个‘兼爱’的熊抱。 浅藏在绿叶柳絮之下的海棠,突然有了‘畏心症’,看到势必要破鞋到底的古寒心扑向自己,她厌恶撇嘴,急急施展身法,窜入树林。 “恩人,你不要我了?咿?你掉下东西了。”古寒心弯腰捡起一块玉佩,不及细看。扯高气扬的大喊:“回来,你给我回来……” 可是那如同踩着风火轮似的狼狈奔逃的双脚,已经背叛了他此刻‘淡定’的心境! 呸,救了你,还得赔上本姑娘的清白?本姑娘遇到的这是什么人啊。林中影影绰绰的传出海棠郁闷的感慨。 …… 豆腐店内,早出晚归的古寒心,又跟霍灵儿解释晚归的原因。他隐去被追杀的过程,大概说了一下路上的那位有特殊癖好的绿林公子。 半晌后,古寒心四平八稳的坐在桌前,呷着清茶,悠闲的看着客厅忙碌的霍灵儿。 灵儿正在帮古寒心修补长袍,几经穿针都没有成功,她放下长袍,拍案斥道:“流氓,真是流氓。简直是下流、无耻、卑鄙、拙劣。臭流氓!” 噗,一口茶,倒灌入古寒心的鼻孔,“咳,咳,灵儿,别骂了,我不是没事嘛?” “寒心哥,明儿你就别出去了。” 第二十三章 风雨夜泊人 静祥的风雨楼,典雅的梨花亭。 沈秋云、殷长空,对立盘坐,抚一台古琴,吹一支玉萧。 殷长空指摩笙萧,吹一曲古雅的风流,对面前的琴音少女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他吹奏的是《诗经?国风?南周》里面的‘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悠扬反转,难以停之…… 殷长空的萧声有扬有抑,或悲或喜,时而幽怨暧昧,时而高亢纯良。 光明大陆文风鼎盛,再有士家子弟喜欢琴棋书画,就连土家族也未能免俗。不少西域、南疆、北境出来的公子、小姐,都对中土文化颇有痴迷。 比如,西域女子敬仰中原文化的博大,喜欢汉家郎的谦逊。 南疆女子,深得深谋远虑的精髓,青睐汉家郎的智慧。 至于北境,那里的女人,就崇拜汉家郎的内涵。 纵横东西,惶惶南北,不论地位之高低,秉性之优劣。都喜欢激扬人心、抒发情感的优雅文学。 痴男怨女,可一抒倾羡仰慕之情,也可暗喻浪荡洪荒之意。 位高权重者,能望断山河,抒发豪情壮志。 所以‘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无论是借景抒情还是咏物言情,都离不开万世流芳的风雅经典。 殷长空的这曲关雎,心意大开。旋律掌握的极为纯熟,音韵考究,情感宣逸。若不是他人长的庸容,外人常常以貌取人的话,这个家伙也不失为一代音律才子。 关雎弹奏,聆听的沈秋云暗藏尴尬。她举一杯酒,轻抿金樽。目光轻撇殷长空。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她的表哥,并非远房亲戚,而是她的义父殷天仇的嫡子。 沈秋云好酒贪杯,精通琴律,是沈侯爷的掌上明珠,最为宠溺。只是不久前,她被父亲沈穹指婚定约,用沈穹跟殷天仇的话说,亲上加亲,强强联手。 按说,父母之命,不可违。但是,她除了对殷长空的萧声有些好感之外,再无刮目之处。甚至有些小小的厌恶。 想到这里,她放下酒樽,葱白指尖拨弄琴弦。琴音一出,殷长空的萧声戛然而止。 沈秋云,琴瑟骤起,音波中敛含怒意。 她拨奏一曲《诗经?国风?庸风》里面的‘鹑之奔奔’以做回应。 鹑之奔奔,鹊之疆疆;人心无良,我以为兄。 鹊之疆疆,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曲调飞扬跋扈,正义激扬。既抒发了巾帼不让须眉之志,又凸显了沈秋云境界之奇。 何为奇?为兄为长,女子半边天。为君为父,独领天下先。 这等诗风,若是在宫廷雅座之上弹奏而出,难免会招来杀身之祸。上一句是劝诫,也是对殷长空的直接回应:我们不合适,我只当你为表兄。 下一句,是劝进。世人无良,那我就做君。号令天下,独领风骚。 殷长空听闻此意,神色惊慌的站起,焦虑道:“秋云,你琴音如此咄咄逼人,幸只有你我二人,若是被别人听到,必定会以你为证,污蔑君侯暗怀别志啊。” 沈秋云蹙眉轻笑,“君子无情,臣子无心。纲常已是如此,又何惧流言。” 沈秋云这般感慨,是天下士子心中皆有的痛。受世人景仰、文武钦佩的献王被废。徇私舞弊、拉帮结党的卢王成为太子。朝堂上下,一场毫无硝烟的斗争,戕害忠良无数。 小明王名为圣主,实为昏君。这是万民都知道的事情,说一下又有何妨? 殷长空沉声道:“表妹说的没错。是我多心了。” 沈秋云盈盈起身,“表哥,你来圣光城投奔我爹爹,这些年,他都让你干什么?” 殷长空心梗一紧,他们做的事,沈秋云还蒙在鼓里。这是侯爷的安排,侯爷希望,这件事可以永远瞒着自己的女儿。 为了以防万一,侯爷早有准备。 殷长空不假思索的答道:“表妹,伯父乃大明帝国一等军侯,心系大明社稷。多年来奉旨在武荡山修筑皇陵。承蒙伯父厚爱,我有督工监训之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者。 不管在任何大陆,历朝历代的帝王,都自诩真龙天子。以大明帝国的历任明王而言,从他们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就被杜撰上‘感龙而生’的传奇色彩。成年后,以天之命来巩固皇权,老去后,以神之名来教化后世。 所以,王者向来是迷信的,也是执狂的。大多数的帝王,从登基开始,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后事。 这是古国遗风,从大周的‘武王龙藏’开始,一直到大明的‘二十四陵’,皇葬之礼,从未中断。 这么多年了,还没修完?沈秋云不悦的暗想,点手道:“皇陵事重,就劳你多心了。我听说,殷叔父也来了?” 殷长空拱手道:“我爹刚来没几天,如今暂住君侯府。” 沈秋云再要说话,梨花亭外的幽径中,铁冰闯了进来,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军容整齐的校尉。 铁冰看到有客,顿觉冒失,对着沈秋云跟殷长空一一冕礼,转身离开。 “铁督军。”沈秋云喝住铁冰。 “哦,原来是贝勒爷的公子。在下有礼了。”殷长空作揖回礼,然后故作淡然的笑道:“督军趁夜前来,必有要事,我这个外人就不打扰了。” 殷长空自觉退出风雨楼,临门一脚跨出,愤怒之色煞然涌上面盘。显然,一厢情愿的殷长空仍旧对沈秋云的无情拒绝心存芥蒂,耿耿于怀。 铁冰环顾四周,拱手道:“少主,西海晶一事现在已经查出了端倪,只要我们树藤摸瓜,就能揪出幕后黑手。” 铁冰抬手,他身后的校尉挺身而出,“回禀郡主,贾似道、高昌之死,卑职已经查明。他们死于江湖刺客之手。此外,卑职在追查毒贩的时候,遭到一位武道高手的阻挠。” “抓到了吗?” 校尉颔首,哆嗦道:“卑职无能,让他跑了。不过郡主放心,卑职会加派人马,早日擒贼。” “不必了,江湖中鱼龙混杂,搜查起来多有不便。近几日把这些事放一放,你们的职责是守卫大明宫畿。其他的事,我另有安排。”沈秋云漾漾起身,从琴匣中取出一个礼盒,“再过几日,便是贝勒爷的寿辰。我备了一份薄礼,你回去的时候,替我献给贝勒爷。” 铁冰恭重的接过礼盒,动声感激道:“末将代家主爷爷谢过郡主。” “铁门历世公侯,都是大明帝国响当当的忠臣良将。我沈氏一脉虽然从我爹爹开始才辅佐明王,但忠君事主,绝无二心。如今朝中危局,你我统兵之人当力保皇城安全。” “郡主一言,振聋发聩。末将虽是男儿,却自愧不如。” …… 豆腐店,古寒心掌灯,夜不能寐。他为明天的行动感到不安,更让他烦恼的是,那个瞬杀九大剑宗的神秘人,掉落的玉蹀。 蹀片巴掌大小,采用岫岩润玉打造,上有金雕银刻的‘浴凤海棠’纹路,规格极高。 岫岩玉,是玉中上品,仅次于帝王绿。除了王公贵胄跟军伍帅者,其他人不能越级使用。 海棠花纹,古寒心盯着玉蹀观摩良久,对那位爱好怪癖的神秘高手,更加畏惧。武功高也就罢了,顶多算个采菊大盗。但是加上爵位在身,那可就不妙了,不知他要糟蹋多少无辜的男同袍。 古寒心正杞人忧天呢,耳听院外传出咚咚的敲门声。 半晌后,西厢房也传出范范的脚步声,霍大娘披着马褂,挑了一盏青油灯,火苗在枯黄的灯罩中爆出噼噼啪啪的火星。 “谁家的丧门星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霍大娘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她也多长了一个心眼,举着灯盏,凑到门缝里往外面看去,如今城内可不太平。 霍灵儿也披挂出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古寒心的房间,然后怯怯道:“娘,是谁啊?” 不等霍大娘做出判断,门外传话道:“大娘,行行好吧。” “谁是恁娘?鬼鬼祟祟,别以为我们娘两好欺负。再不走,老娘可要报官了。”霍大娘啐骂着转身折返。 看着门缝内的光越来越远,外面那人哀求道:“大娘,俺是小刀,小刀啊。” “小刀?” “是……啊。”外面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霍大娘颠颠的凑到门前,一说小刀,她想起来了,可不嘛,前几天她才吃了人家的烧鸡、煮鱼、肥牛羊肉…… 铿锵铿锵,咚咚咚…… 霍大娘在厨房一阵忙活,小葱拌豆腐,赫然上桌。 ‘赤膊上阵’的胖小刀一连吃了八碗豆腐,喝了三碗豆腐脑,脑子已是一片浆糊。 可不,他现在只穿着一条花裤衩,肚子上一圈一圈的赘肉,跟逍遥散人门下、辽缘化斋的布袋罗汉似。 霍大娘于心不忍的关切道:“可把这孩子饿坏了,小刀呀,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小刀何尝听过这样的关怀,顿时堵在心中的一坛苦水,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他嘴边挂着半截面条,眼泪汪汪的哽咽道:“流年不利,城内套路深,深井冰呐,呜……” 小刀一五一十的陈述了自己在那深巷里面的痛苦经历,第一天,被扒走外袍换酒肉,第二天被扒走靴子换钱粮。 两天下来,他成了这般窘态。 说到最后,除了旁门窥探的古寒心哭笑不得之外,厅内三人已是泪眼磅礴。 “唉,真是可怜。你这娃人不错。放心,大娘不会让你饿着。”霍大娘跟哄毛孩似的,轻轻的拍打着小刀的脑袋,回头对灵儿说道:“把寒心叫出来,今晚,就让他两睡吧。” 偌大个院落,只有东西两房。此外,还有豆腐坊跟驴圈。让小刀住驴圈,以霍大娘的人性,那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哦,我这就去。”灵儿答道。 “不用叫了,我来了。”古寒心推门而入。 刀小刀看到来人,豁然起身,油污程亮的胖脸不禁抽搐,“姑爷……哦不,哥,你听俺解释。” 古寒心忍者腹笑,故作镇定道:“别解释了,上次是我误会你了。别愣着啊,洗洗,进来睡?” 第二十四章 闯龙潭虎穴 小刀跟古寒心同床而睡,心如刺芒在绞,忐忑不安。他的不安表现在脸上,宽大的体型,仅是占了床榻的边沿。侧着身,不知所措道:“嘿,俺的哥,要不然俺打个地铺吧?” 古寒心不言不语,缩在床榻之上,悍然入睡。 刀胖子彻夜难眠,他辗转反侧数次,晃的床榻吱呀作响。忽然,胖子胯下一具硬邦邦的物体抵在古寒心的后背。 顿时,古寒心火起,转身一脚,将胖子踹于床下。 胖子啊了一声,当即恍悟,“哥,俺不是故意的。” “你他娘的饥不择食,滚,现在就给我滚,别想打灵儿姑娘的主意。”古寒心怒道。 小刀耷拉着脸,神色难堪的嘟囔道:“哎,误会。俺不是那样的人呐。若是离开这里,俺没有活路了。之前若不是一位侠士仗义相救,我得在打牢内度过余生。哥,你误会俺了。”说话间,小刀从胯下掏出一条竹筒。 墨色的竹筒,看起来极为古朴。 小刀取出竹筒,古寒心幡然醒悟,起身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俺的传家宝。”小刀说起竹筒的时候,自信之色溢于言表,“俺在深巷里面度日如年,衣袍靴子都丢了,把这竹筒藏在了隐秘之处,这才躲过一劫。” “究竟是什么宝贝?” “家传的,俺爹爹不让告诉任何人。” “该不会是违禁的药品吧?” “怎么可能?” “行了,时候不早了。上来睡。这次你给我安分点。” “算了,我还是打地铺吧。”胖子哼哼唧唧的说道。 次日天明! 圣光城内,歌舞锣鼓取缔了往日的安静,贵胄富贾取代了以往的清贫。城内街道,甲士林立,校骑整肃。 城外旌旗飘扬、尘土飞扬。城门上,光明帝国的御使正在端庄严肃的宣泽皇威。 礼部尚书陆胜,在城门前迎客,照本宣科的安排各大王侯跟使臣。 “漠北郡守李寂,敬献金沙沉香木。贺铁贝勒,南天一柱。祝明王功盖千秋。” “中州郡守刘云,敬献翡翠寿联一副。庆铁贝勒,万寿无疆。祝明王陛下福威四海。” “吐蕃郡守耶律弘基,敬献美姬十名。祝铁贝勒寿意绵长,祝光明帝国,九州祥和。” “乌孙郡守张达,敬献西域玉绝,琉璃眼一只。祝铁贝勒寿诞吉祥,祝陛下光明永照。” “大宛国师夏泽,敬献极荒狮王一头。祝铁贝勒福禄寿喜,祝明王威临八方。” …… 光明大陆,有身份地位的各方诸侯都派人前来贺喜。他们入城之后,各自的使团队伍会相继穿过铁督府军营,进入大明宫。 铁督府的军营要塞,直面一条宽敞的通道,那些前来参加寿宴的四方贵胄,需经过这条通道,方能进入铁督军的大营。 街道被封锁,闲杂人等自是无法靠近。对于古寒心而言,偌大的圣光城,任凭他来去如飞。 今日的古寒心,一席麻布粗袍,他手中拿着一张舞狮仙童的面具。他栖息在醉香楼顶,这个地方,是他精挑细选的。尤其是那天夜里,他在这里会了那位红袍醉酒的美人,在这里目睹了夜幕下军营的烽火。他就知道,刺杀杜无纯,没有比这更加合适的地方了。 首先,这里距离军营最近,也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因为两边都有高大的围墙环固,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因此防御相对薄弱。 目标人物经过这条通道的时候,就能下手。军营距此只有三里左右路程,所以,刺杀的时机也要把握的极为精确。要赶在军兵闻讯赶到之前,离开此地。 若是晚上片刻,行动必定失败。等目标进入大明宫,便如潜龙入海,猛虎归林。再想刺杀,就不存可能了。 古寒心观望良久,不见杜无纯,也不急躁。反而盘膝打坐,暗暗运转易筋经的心法,调息用功。 正得益于那位太华神僧的授法,古寒心在武道段位的修炼速度突飞猛进,他离开无影刀盟的时候,只是一个武道刀者,所研所学也仅仅是刀法招式。如今,他是武道霸者,筋骨力量激增不少,刀法之上增加了八分悍勇,让他的招式变得气势昭显。 易筋经,既是心法,其中精髓必是全乎于心。以静逸动,以心神之冥想来唤醒五脏六腑十二官的潜能。 激发潜能,让内在具备力量,也就是道家常说的‘脏腑之内壮’。 起初,古寒心并不觉得这门心法有什么玄妙之处,他只是按照神僧的提点,遵循之前的意念运转的路线冥想。久而久之,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脏腑经脉之中,似有内在的气息热流徐徐运转。 这种感觉,让他的心脉气血为之喜悦,让他的根骨力量,更具爆发。 这是内壮之气,气聚丹田。古寒心的修为,已经步入武道宗者的阶段。假以时日,内气充盈丹田,气随息动,内功小乘。 时至晌午,听闻陆尚书一声呐喊,“西岭督军杜无纯,前来贺寿。” 古寒心揭身而起,瞩目远瞭。城门口驶入三辆马车。三辆马车,不尽相同。首尾皆是匹马单车,唯中间的马车略显豪华,两马并驾齐驱,车盖墨漆,车辕刻着虎威雕花,车辙包裹金铁皮甲。 为首的马车车夫递了拜帖,接受城门校尉的印章验证。很快,通过放行。 马车驶入两壁互夹的通道,中间的虎威华盖,显得愈发臃缓。 就是此刻!古寒心从袍中出去寒刀,掠下高楼,以鬼魅之姿直奔杜无纯的座驾。 数丈高楼,古寒心的身影呼啸而下。却让对面军营哨塔之上的军官捕捉到了诡异。这位军官,并非别人,正是铁冰。 “有刺客!”铁冰暗呼一声,纵下哨塔,提了长枪,只身赶去支援。 咔嚓!古寒心落在车顶,手起刀落,劈去了马车的半边顶盖,身形鱼贯而入。 车内坐着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壮汉,壮汉措不及防,爆喝‘大胆’的同时,伸手从座下取出一把判官笔,勉力招架。 古寒心霸刀蓄势,刀芒自下而上倾斜扫出,铿锵一声金铁之鸣,壮汉双臂震颤,判官笔拖手而飞。 古寒心弯刀再进,直取壮汉项上人头,突然,身后有寒芒袭击。却是马车夫的长剑刺来。古寒心转身格挡,错过良机。 仅是瞬间,为首的马车上,陆续跳出三名校尉,连同中间的马车车夫,同时对古寒心发起猛烈进攻,以此来化解壮汉的危险。 砰的一声!中间马车的车篷被刀剑撕裂。那名络腮胡子的壮汉翻身下车,急急退到最后那辆马车旁边,抱拳道:“大人,有刺客!” 古寒心被四名马夫夹攻,一时被困在当中。 这些马夫,都是身手敏捷的武道霸者,是西府都督的精锐侍卫。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些侍卫的招式透露着简单粗暴的杀伐之意,让人防不胜防。 这就是军中悍勇的杀招,军伍中人跟江湖人士不同,军中悍卒讲究一招毙命,因此他们学的都是简单直接的杀招。非常贴近于实战。要是拿同等境界的江湖霸者跟军中霸者对决,胜利的那个人肯定是军中霸者。 古寒心初次对决军中精英,有点难以适从。他的招式,还未施展完全,就得被迫防御。反而是那些侍卫,毫无防御,只是一味地攻击他的要害。 最让古寒心绝望的是,逃出升天的壮汉,称呼的那一声‘大人’。显然,正主还不是络腮胡子。 狡兔三窟!后面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才是杜无纯! 一想到此,古寒心感到隐隐的蛋痛。 一手刀法,快若灵风,古寒心施展身法速度的优势,以影影绰绰的刀芒震慑了四名侍卫,跃上半空,如飞鸟一般,毫无借力杀向马车边缘的壮汉。 壮汉手无寸铁,无暇招架。惊魂错愕之际,马车内传出厉呵:“放肆!”旋即,一柄斩马刀破开车帘,横贯而出。 古寒心扬刀挡于胸前,跟立大势猛的斩马刀发生了金铁交淬的碰撞。 斩马刀被格向别处,古寒心踉跄后退数步,手腕发麻。 马车内的人,才是真正的硬角色。 此时,军营方向,铁冰持枪赶到,“我是兵马司铁冰,随我擒杀刺客。” 经他这一喊,那些心存芥蒂的马夫松懈防备,齐齐杀向古寒心。 一击不成,这次刺杀已然失败!古寒心腾身跃起,如闪烁的精灵,在左右两侧壁垒的借力下,连连纵起,越向半空,斩息之际,就落在醉香楼的楼顶之上。 “你们保护将军,刺客交给我。”铁冰长枪一掷,枪芒没入墙壁半尺,与此同时,脚踏长枪,借力跃上高楼。 铁冰轻功,实属一流。若是平日,古寒心想要摆脱,自然不在话下。现在,事情败露,惊动林立的守卫,任凭他高来高走,也是瓮中之鳖。 这一点,从街面上剑拔弩张、包围醉香楼的数百兵甲,足见一斑。 身后有强将铁冰追逐,让古寒心无所遁形。若是落地,必遭兵甲围堵,跟自投罗网并无二致。思来想去,古寒心跳跃高楼,临空一转,破窗砸入醉香楼的厢房之内。 醉香楼的花姑娘,今天难得休养生息。花街被封,一律不许接客,也不许小脚女人们出门。 对铁冰而言,刺客逃到这里,无疑是自寻死路。 仅是片刻,醉香楼就陷入重兵包围之中。 第二十五章 祸兮福所倚 昏暗的房间,潮湿阴沉。充斥着腐臭发霉的气味,跟胭脂水粉的雍华香味简直是两个极端。 手忙脚乱的古寒心借着窗外的光线,才看清这是青楼女子们的更衣房。垫衣、亵裤,以及散发伊利优酸乳气味的各色肚兜…… 再看楼下,已经围满了黑压压的士兵。 铁冰对左右校尉道:“封锁这里,另外派人去跟杜将军打个招呼,不要把刺客的消息泄露出去,今天是贝勒爷的寿诞,八方诸侯使臣还要觐见明王陛下。圣光城内出现刺客,有损我帝国天威。” “遵命!”校尉领命而去。铁冰破开醉香楼的大门,登堂入室。 睡眼惺忪的包身婆,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她慌手慌脚的跑下楼梯,途中险些跌倒,靠近铁冰,包身婆当即破惊为媚,谄笑道:“哎呦哟,铁督统大驾光临,老生受宠若惊。这儿都是青萍女人,无依无靠。督统有何赐教?” 铁冰四下环顾,点手示意。身后兵卒涌入楼中。 包身婆见势起意,当即拦在楼梯口,一改之前的忐忑,俐齿谴责道:“铁督头,我们虽是风月场所,可说到底,这里住的毕竟都是女人啊。你们这么做,有失公允,恐遭人非议。” 铁冰上前喝道:“刚才有一个男人混了进来,他是我们抓捕的刺客,若是让他跑了,你担待不起。” “什么?不可能!醉香楼是圣光城内的活招牌,今儿概不接客。怎么可能有男人?怎么可能有钦犯?” “少废话,让开!” “督统,既如此,那老生就让闺女们都在大厅集合,有没有刺客,您一问便知。若是如此贸然闯入,岂不是败坏了醉香楼的名声?这要是陆老爷怪罪下来,老生不好交代啊。” 铁冰看着浓妆粉黛的老鸭婆,忽然想起,这醉香楼是陆尚书的产业。若是因为抓刺客,闹的满城风雨,对陆尚书的官升极为不利。 你想啊,刺客刺杀失败,躲到他的产业中,这不是明摆着把祸水往他的身上引吗? “嗯!就照你说的做。”铁冰搬了张长凳,横在门前。四平八稳的往那一坐,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包身婆挥舞着手帕,花枝招展的喊道:“姑娘们,都下来让铁督统看看,咱们也是清白的。姑娘们,听妈妈的话,大厅集合啦。” …… 古寒心前脚刚迈出更衣室,走廊间,传出碎碎的脚步声,还有女人们的抱怨。 “糟了,他们要搜查这里。”古寒心暗自唏嘘,折回了更衣室,轻掩房门。混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可有人却在门前定住身形。 走廊中,有一个女子,正在怯怯的盯着房门,她之前看到门缝下面露出一角衣袍,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 呼吸越来越轻,那名女子推开房门。她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在门外观望。古寒心认定对方起疑,不再隐忍,他闪到门口,一手捂向女子的嘴巴,一手将女子揽入房内。 女子挣扎不停,古寒心却道:“小丽?” 女子嗯嗯呜呜的点头,古寒心渐渐松手。 “官人,你怎么在这?” “说来话长,官兵抓我。” “啊?你?你就是那个刺客?”小丽茫然无助的问道。现在,这儿的人都知道官兵是来抓刺客的。 “我说我是,你信吗?” 小丽点点头,旋即,摇头道:“我不信。” “你快下去吧,我在这儿躲避。” “不,不行的。我们集合之后,官兵必然会逐间搜查。” “罢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你放心,我不会牵连到你的。” 小丽咬着嘴唇,慢吞吞的说道:“我……我不怕被官人牵连。” …… 都说女人墨迹,还真是。半个时辰,醉香楼的女人们才陆续集合到了一起。有的哈欠连天,有的衣裳凌乱,还有的撸起半截肚兜,轻摇花扇、凉风吹骚。 铁冰问包身婆道:“你看看人都到齐了吗?” “一二三……咿?小丽呢?你们有谁看到过小丽?”突然发现少了个人,包身婆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严肃冰冷。 众女面面相觑,相识观望一番,都说不曾见到。 包身婆质问道:“小露,你给老娘说说,你那同乡,她跑哪去了?” 小露吱吱呜呜半晌,含糊不清的说道:“回大娘,小丽她……她……” 铁冰迫切问道:“切莫慌神,你告诉我,她的住处在哪。” 小露脆生生的答道:“回禀将军,小丽在玄字三号房。” “给我搜!”铁冰支开包身婆,指挥士兵登上楼台。直觉告诉他,刺客必在那里躲藏。 片刻后,一名校尉带人堵在门外。 校尉拔刀,抬脚踹开房门。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已是暗器纵横。杯子、罐子、枕头、板凳迎面而来。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打着官腔的怒吼:“小小吏卒,竟敢坏大爷的好事。” 众兵只听不答,手持明晃晃的弯刀闯了进去。 此时,古寒心身着垫衣,醉意朦胧的瞪大牛眼,环顾众人。小丽则衣衫不整的躲在古寒心身后,颤颤巍巍,羞涩难耐。 校尉目视古寒心,双方对视一眼,校尉便为之胆寒,低头拱手道:“我等公务在身,多有得罪,不知阁下可曾见过一位带刀的刺客?” 古寒心挺胸信步,傲然冷笑道:“刺客不曾见,杀手倒是有一个。” 校尉精神一震,“他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校尉迷迷瞪瞪的问道:“是你?”显然,他有点蒙圈。 “不错,本公子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女杀手!你们耽误了本公子的好事。我定要禀告贝勒爷拿你问罪。” 听闻贝勒爷之名,众兵静若寒蝉。 校尉忙道:“不知阁下在何处当职?” “呔,本公子是贝勒爷的座上宾。这次前来为贝勒爷祝寿,顺道进宫述职。你若好奇,我亲自带你到贝勒爷面前解释?” 校尉当即俯首:“我等失礼,还望阁下海涵。在下告退了。”说罢,转身退出门外。 想不到,还真唬住了对方。古寒心长吁一口气,责备道:“小丽,你拽我干什么?” “官人,我没拽你。是你的手臂在抖。” “哦?是吗?好了,没事了。想不到你还挺有演戏的天赋。” 这话音刚落,走廊外,已是步履大动。只听包身婆气急败坏的吆喊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老娘眼皮子低下偷人。” 隐约有铁冰的声音:“什么?他当真是来为我爹祝寿的?”显然,那位校尉已经忙着寻找铁冰当靠山,一五一十的陈述了刚才的‘误会’。 第二十六章 流水推花使 “嘿嘿!” “呵呵!” “哈哈!” 古寒心以尴尬踌躇的笑声,压制着波澜壮阔的内心世界,“这位便是铁都统吧?” 包身婆抢白道:“你好大的胆子,今儿醉香楼不接客,你是怎么进来的?铁都头,他来去莫测,必有贼情,还请都头明察。” “哈哈,本少爷要来花天酒地,谁也拦不住。倒是你这个贼婆子,有什么资格跟我吹毛求疵?你就不怕惹怒了小爷。小爷给你小鞋穿?” 包身婆再要争论,铁冰冷声道:“这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 “都头,您得给老婆子做主啊。他作风不良,居然在这里偷人。还有你,你个小贱人,竟然敢背着老娘偷汉子。今天这事,没有五十两银子,没完!”包身婆颐指气使的咒了小丽一顿,气喘吁吁的摔门退出。 铁冰扬手道:“你们也出去。” “将军?” “出去。” “小丽,你也下去吧。”古寒心故作邪恶的捏了一把小丽的翘臀。 小丽作含羞状,掩面离开。 “总算能清静会了,现在我给你解释的机会。”铁冰在门口站定,眸光暗含杀机。 “你认为我是刺客?” “你来,是为家父祝寿?” 古寒心信步走到桌旁,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顺手将那一块玉佩,放在了桌上。动作随和,又不做作,颇有大使风范。 这一刻,铁冰的眼神却跟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久久未曾从桌上离开。 铁冰曾在大明宫的金吾卫当差。也就是明王陛下的仪仗队。因此,但凡大明帝国的官衔、封爵授印,他都印象深刻。 此间,古寒心放在桌面上的玉佩,为宫廷专用的岫岩玉料。只有王公跟侯爵才有资格使用。眼前的玉佩,上刺‘凤穿海棠’的精致纹刻,别具匠心。这可是十年前,由龙图阁的海崖子亲自篆刻,经由明王陛下,颁发给百花城主的官禄符印。 所谓符印,不只是身份的象征,还意味着在百花城内至高无上的实力。有符印在手,可以调动百花城内的兵马。 这么重要的信物,出现在眼前。而且还是在此关键时刻。铁冰怎能不惊? 他想认,却又不敢莽撞。以他的经验来看,眼前的人十有八九是刺客。百花城的人要刺杀朝廷命官、西府行军兵马大元帅,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 要是此刻条件允许,铁冰必定会毫不犹豫的询问一下他的父亲。关于百花城,那是大明宫内,所有达官显贵们夙夜惊惧的噩梦。 铁冰的双眼,眯成一条缝,浓而整齐的剑眉瑟瑟抖动。显然他正纠结做出什么样的决断。若对方单纯是来祝贺,倒也不足为虑。可对方的目的是要刺杀杜无纯。 想到这,铁冰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正是那个猜测,让他下定决心。 “既然阁下是百花城的人,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报上你的姓名,跟我去监察司一趟。” “是要囚禁我吗?我可没那么多的闲工夫。”古寒心收起玉令,漫步进行的整理着装,内心却是惊涛骇浪。原来这块玉令出自于百花城,那他呢?一剑诛杀池州九大宗者的高手,他又是谁? “刺杀帝国命官,可是大罪。”铁冰缓缓的拔出佩刀。 古寒心神色一紧,冷笑道:“看来,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放心,你死之后,本都统自会前往百花城谢罪。”铁冰手中刀芒闪烁,悍然出手。在帝国安定跟正义面前,他选择了前者,而且他坚信,即便是他的父亲铁贝勒,也会这么做。 献王被废,追随者不是入狱就是惨遭灭门,只有百花城独善其身。而今,百花城的人刺杀帝国的西府兵马统帅。这要是传出去,无疑会重现当年的残酷场面。会让那些朝中权贵为百花城扣上献王叛党之遗风的忤逆大罪。 所以,为了帝国的安定,铁冰没有别的选择。 刀传风声,其势生猛。古寒心此时无刀,只能闪避。 铁冰攻了十余招,始终未能近身对方半寸。心中生出对古寒心身法的敬佩。房间不大,两人过招,只闻刀风跟身法流畅的气劲波动。房内器物,俱无损坏。 久攻不下,铁冰后撤两步,内力蓄势刀身,顷刻间,刀芒上面萦绕出氤氲气流。 刀圣初级! 古寒心赤手空拳,断难抵挡。他之前藏刀于榻下,此时只能取刀对决。 古寒心刚闪到榻旁,未来得及取刀,走廊外,便有人高声喊道:“将军,抓到刺客了。” 铁冰闻讯,收敛内力。匪夷所思的扫了一眼古寒心,急急夺门而出。 大堂的花厅内,已是骂声一片。那些碎语的女人们围成一圈,同仇敌忾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她们难得清闲一天,却被惊扰。自然不爽。 女人们的圈内,又围了两圈兵卒,兵卒剑拔弩张,把中间的一个人围的死死的。 古寒心走到廊外,居高临下一看。当即心悬意乱。被兵卒包围的那个人,正是兴霸。 兴霸的目光闲淡的扫过古寒心,然后盯着走下楼梯的铁冰,朗声笑道:“小儿,你可是找我?” “你是刺客?”铁冰说话时,眼角的余光照顾着二楼的古寒心。 寒心面色镇定,暗压内心的动荡。 “不错,我就是刺客。杜无纯跟我有不同戴天之仇。如今,既然插翅难逃,悉听尊便。”兴霸懊恼的丢下长枪,兵卒趁势上前制服。 “且慢!”古寒心担忧兴霸有恙,对铁冰说道:“今日适逢贝勒爷大寿,且不可擅见血光。” “还是尊驾考虑的周到。”铁冰目力凝视兴霸,他看的对方的确是内力精湛,身姿矫健之辈。渐渐地也减去了对古寒心的猜忌。 兴霸颐指气使的指着古寒心,嚷道:“事已至此,我何须要你为我求情。要杀要剐,爷爷不怕。” 从兴霸对古寒心的口吻跟厌恶的神态来看,不像故人。 这一点,铁冰看的清楚分明,当即点手:“将他押到监察司。” 司隶校尉悄然询道:“将军,可要施行三司七十二斩?” “刺杀命官,按律当斩。但不是现在,等国事完毕之后再斩不迟。” “领命!” …… 兵卒押走兴霸。 铁冰轻拍古寒心的肩膀。 古寒心猛打一个寒颤。发现是铁冰后,暗觉失礼。 “尊驾是在想什么事情?” “那,刚才失神,想起一些往事。多年没来,圣光城已是物是人非。对了,我代城主前来为贝勒爷贺寿,现在你不该怀疑了吧?” “惭愧,今天这事,真是一个误会。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古寒心抬头,四十五度仰望,自信答道:“我,百花城韩少。” “在下铁冰!见过韩特使。” 第二十七章 明月照沟渠 大明宫。 光明大陆,最辉煌,最庄严的圣地。 无论是当年的大宛之乱,光军覆灭,还是献王之祸。最终的决策都是从这里发出去的。 这座宫城,古寒心这次有幸莅临。 有玉令在手,在有铁冰头前引路,穿过了数十道关卡,接受了数十名校尉的盘查之后,古寒心顺利到达铁贝勒的府门前。 帝国一品大员的府邸,在帝宫外围。也就是大明宫的内城。他们跟帝王殿不在一处。 公、侯们坐落之地,最为接近权力中心。到了这里,就是铁冰负责的区域。当然,督军府的职责就是守卫文武高官的安全,跟内城的稳定。仅此而已。 大明宫的紫禁城,则是由明王钦命的‘圣裁军’守护。即便是王侯觐见,也得先行请示明王。 明王若要见,圣裁军的带刀侍卫就会带领公侯进入宫阙禁地。若是不见,王侯们只能悻悻而归。 像古寒心这样,生于青萍之末的布衣,能够进入内城,已是三生大幸。 而今,铁府外豪车云集。 古寒心到达的时候,已是晌午。之前那些四方使者跟诸侯将军们此刻都是铁贝勒的座上宾,正在举杯豪言呢。 “管家,速去通报贝勒。有重要使者前来拜寿。” “好嘞。咿,少爷。您不进去了?” 铁冰笑道:“我倒是想进去,可我要进去,谁来守护内城啊。那些使节的身份都贵不可言,他们拜见完家父,还要入宫觐见陛下。所以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倒是。这位官人且请稍后。”管家应答着铁冰,然后对古寒心作揖稍事。 古寒心笑道:“铁都头,你公务缠身,先忙去吧。我在这里等。”说是这么说,他压根就没想进去。只是,铁冰一路紧随,古寒心无暇他顾,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到了这儿。 铁冰爽朗答道:“你是大使,今天你的地位,远超那些西域的藩国使臣。我亲自护送你,也显家父诚意。” 可不!百花城不受军令,不闻圣意。多年来,是明王心中如鲠在喉的一根鱼刺。这一次,能够派使前来,这说明,关系有所回暖。 当然,这是铁冰的想法。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也扫去了古寒心的不安。听这弦外之音,百花城是多年没有觐见了。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堂而皇之的越俎代庖,百花城的人也不会有所察觉。 也罢,骑虎难下,也只能听之任之。 这虽有点无事献殷勤的嫌疑,倒也应该去拜寿。铁贝勒威名一世,受天下英雄豪杰的景仰,江湖中关于他的美谈,也是风萧日上。古寒心借此机会也想亲眼目睹一下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贝勒。毕竟,能够讨得一杯贝勒爷的寿酒,也能一融满襟豪气。 片刻后,管家跨过高高的门槛,拱手道:“不知贵使是?” 铁冰不耐烦道:“他是百花城的韩特使,执掌百花城军政大权的使节。还不快请他进去?” 管家心领神会,当即作揖举势,“贵使请进。” 古寒心进入府内,府门外的铁冰看其背影,欣喜赞叹道:“好啊,百花城出使,实乃造福黎明啊,我大明,可再也禁不起内忧外患的侵残了。” 诺大的府邸,庭院林立。只是建筑风格质朴,雕栏格局也略显单调。好几处庭院,都种满了花花草草。并不奢华,却很大气。这倒附和贝勒爷的个性。 曲曲折折,古寒心被带到了一座拱桥前。桥下河水轻淌,上面有白鹅荡波,不时还能听到清脆的蛙叫声。 河对面,是一座凉亭。亭楣上刻着‘铁胆忠心’四个大字。左右两侧的亭柱上,有一副寿联。 右起上联:“霖雨济时,帝有良弼。” 左手下联:“福星渡世,天锡大年。” 这幅寿联,立意明确。显然是出自于明王陛下之手。足见铁贝勒在明王心中的地位。 “这边请!” 管家带路,过了凉亭。但见一座僻静的宅院,纵然今儿张灯结彩,喜庆洋溢。却也还是显得极为幽静。 “贵使稍请容禀。”管家悄然推门。 半晌后…… 坐堂之人,是一身形短小的老者,须发鹤白,浓眉虎目。他穿着刺绣的锦衣,头戴寿星帽。人已沧桑、气已衰减。却含威而不露,隐努而不发。老者便是铁贝勒,他双手摩挲着玉如意,狭缝中的目光睥睨满堂。 堂下两侧,高朋满座。一边为文,一边为武。殿中,有舞姬助兴。 气氛欢庆,大家伙的言语,也多是对贝勒爷的溢美。陈词滥调的好话,任谁都不会听的耳膜起茧。 古寒心,站在堂下。左右官员跟贝勒爷都不曾过问。倒是带他进来的管家,递来一个令人尴尬的笑容。然后,兀自退下。 古寒心跟一名小学生似的,一直站到三首舞曲结束。这时,坐堂的铁老爷方才故作惊讶的说道:“来使何时到的?” 这不是故意刁难吗。古寒心压着懊火,规规矩矩的拜谒道:“在下百花城特使,韩少。恭祝贝勒爷福禄永昌,寿比南山。” 诸多使节跟王侯,闻言更是不爽。 礼部尚书陆胜,不咸不淡的啐道:“见了贝勒爷,竟已韩少自居?简直是胡闹。” 西府统帅杜无纯,接道:“罢了,百花城向来不知礼仪,不守规矩,尚书大人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这话,讥讽的意味浓厚。看来,杜无纯不仅狡兔三窟,冷嘲热讽的功夫,也极为熟稔。 “对,无知者无畏,不知者无罪。是我太过于苛刻了。”陆胜人模狗样的拱手回敬杜无纯。 杜无纯起身道:“贝勒爷,百花城政见不同,贸然接待,恐欠些妥当。贝勒爷莫非忘了献……” 铁贝勒朗声大笑,打断杜无纯的话,一改先前平淡的语气:“好了,他既来拜寿,岂有逐客之理?来人,为特使赐座。” 一条木凳,如坐针毡。 一张迷你的小方桌,毫无存在感。 一只破个豁口的瓷碗,一碗狗肉…… 要说,这不是存心的,古寒心真的不相信。 回想起,之前铁冰说的话。古寒心觉得,他的确得到了跟别的使节不同的待遇。论悲催的程度,远超那些西域的藩国使臣。 古寒心感受着众人的敌意,再看一看‘德高望重、名扬海内’的贝勒爷。 只能郁闷的啜饮一杯寿酒,我本将心与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第二十八章 狂刀风波恶 宴席散去。铁府已为宾客们备好房间。 古寒心的住所却被安排到一个无人问津的偏僻角落。 他得到这样的礼遇,那些朝中的官员,却对贝勒爷的做派赞不绝口。 这让古寒心疑窦丛生,大明宫内的达官显贵们对百花城的怨念可不是一般的深。 古寒心正要登门入室。身后有人喊他道:“韩特使,别来无恙。” 古寒心讶然看去,心头一怔,说话之人是一位白甲庇体、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莫不是被她识破了?”古寒心暗暗唏嘘,警觉的问道:“不知将军有何指教?” 女将军面露窘色,“怎么?不认识我了。” 看着对方走近,古寒心宛若冲破巫山云雾,突然变得心神开明,他点手指着来将笑道:“醉香楼,花雕酿!你……你还是大明的将军?” “亏你还请我吃酒,居然那么健忘。” 古寒心陈恳答道:“我岂敢忘,只是之前相逢跟今日的判别太大。故而不敢贸然相认。” “你没必要谦虚,真没想到你是百花城的特使。你是初次莅临大明宫吧?” “不错,我的确是初来乍到,只可惜我这个特使并不遭人待见。”古寒心感慨万千,故作悲叹之态。 女将军忍俊不禁道:“杞人忧天,若是老贝勒真不待见你,你此刻必定不在府中。再者你从百花城来,有些时候就该避嫌,恕我直言,你不该来参加寿宴。” 古寒心奇道:“此话怎讲?”突然,古寒心意识到自己有所失言,关于百花城的事情他是一概不知的,刚才这般发问,着实让人起疑。 女将军凝眉成川,疑道:“百花城是明王心中的刺芒,大明宫内人尽皆知,难道你们城主没警告过你?” 呃……古寒心正想避重就轻,拿话点嗒过去,一阵粗犷的笑声由远及近。 古寒心按住内心的悸动,镇定自若的看着来人,来人正是在宴会上挖苦他的杜无纯,这一次古寒心绝对不会认错。 倒是身边的女将军拱手抱拳道:“杜大将军,幸会。” 杜无纯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郡主是要折煞老夫啊。” 她是郡主?古寒心暗暗讶然。与此同时一股萧瑟的杀意压迫而至,那是杜无纯散发出来的气场,却也不是有意为之。 像杜无纯这等独当一面的大军统帅,生平斩获无数,早已在血染的年华中浸上死亡的气息。犹如生命收割者,无形中的气场就能让人难以适从。 “大将军,您是长辈,更是家父的朋友。还是不要客套的好。” “哈哈,大侄女不拘一格,忠义侯的基因果真了得。可是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陛下诰封的郡主,有些人还是离他远点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杜无纯说罢,冷漠的余光瞥过古寒心。 忠义侯,原来她是忠义侯的女儿。 古寒心一念及此,颔首笑道:“大将军提醒的极是,看来是晚辈僭越了。郡主殿下,韩某告辞了。” “唉,你……你给我站住。”沈秋云抬手结语。 杜无纯对着古寒心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古寒心回到住所,心中七上八下。他要寻找的真相,如今只差一个杜无纯的距离。 夙夜无言,府邸陷入一片宁寂。古寒心锦衣蒙面,掩门而出。 他心意已定,如今既已骑虎难下,就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了。 铁府的守卫,并没有想象中的森严。向来是外紧内松。 古寒心如壁虎般游走在院墙之间,起起落落,最后锁定了杜无纯的下榻之处。 杜无纯的住所坐落在湖中心的一艘豪华龙舟上,湖水静静流淌,汇到刻有‘铁胆忠心’字眼的凉亭方向。 “娘的,真会享受。”古寒心暗骂一句,潜下湖面。 湖畔到龙舟之间的湖面上,有两艘护卫的小船。自打杜无纯白天经历了有惊无险的刺杀后,仍然惊魂未定,在铁府内如此安排也足以说明他的谨慎。 古寒心靠近龙舟,顺着铁锚攀爬,刚露出半截身形,脑后便袭来一阵冷风。一支利箭呼啸而至。 古寒心手臂发力,一招鲤鱼打挺翻身上船。速度之快,让那位释放冷箭的偷袭者望尘莫及。 嗖…… 两道精壮的黑影从小船上跃起,直奔古寒心。 一人持刀,一人挽弓。两人一左一右,落在龙舟的甲板前后,持弓那人对古寒心喝道:“贼子轻功好生了得。奈何,我等比你棋高一着,大将军并不龙舟之上。”说话间,那人转身对泊于龙舟左侧湖面上的小船摇摇作揖。 小船前沿,一袭宽袍束腰,须发虬结的中年男子驻足旁观。那个人,正是老奸巨猾的杜无纯。 古寒心先是一惊,后是一怔。他自诩缜密的筹划,还是敌不过杜无纯的算计。 用狡兔三窟根本不足以形容杜无纯。赶路跟人换乘车架,住所也是虚实幻变。谨慎到了这般田地,千年的狐狸也莫过于此。 事到如今,不露真本事是不行了。 古寒心身形暴涨,左右肋部涌现出蓝色的幻影,蓝砂构装的羽翼在夜色中散发出传奇色彩。 忽然,古寒心闪向船头,杀向持刀的偏将。 偏将是一位霸刀,眼见古寒心鬼魅如电疾驰而来,自己却做不出任何招架之势。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刀已经落入古寒心的手中,旋即寒芒透过他的胸膛。 偏将血洒五尺,仰头倒地。 古寒心迎风祭刀,对着持弓男子劈出三记刀芒。然后翻身落于湖面,几经起伏,好似蜻蜓点水,驰向杜无纯所在的小船。 其势如风驰电掣,待古寒心靠近小船之际,龙舟上的弓手同时倒地。 杜无纯看的一清二楚,他伸手扣着腰间的宝刀,眼睛眯成缝隙。杀气逼人的眸光从缝隙中闪出一道精芒。 古寒心踩踏水波,借势登船。 “放肆!”杜无纯豁然拔刀,一道肉眼所见的皎月刀气从刀鞘中绽放。 强悍的气场将所在小船震成碎片。这等爆发可是刀圣初级,真气外放的境界,也的确配得上杜无纯这样的一方统帅。 杜无纯凌空升腾,双手持刀横扫,卷起一道水柱,砸向古寒心。 第二十九章 悬利刃于心 丈许长的水柱,蕴含着凌厉的刀气。 古寒心凌空高速,戛然而止。一招尘沙落雁,后仰下落,堪堪避开袭来的狂暴刀威。这一套动作无比娴熟。 杜无纯看的内心狂热,激动喝道:“好强的身法!竟能打破理论的极限。” 人在半空中,借力点很少。而且是在急速突进的过程中转变攻势,常人很难做到。即便是杜无纯这等刀圣段位的武将,也只能勉强为之。 水柱迎着古寒心的面门擦过,行进了两丈后,劲道流失,轰然坍塌。在湖面上溅起无数水帘。 杜无纯身法如电,以猛虎扑食之势腾跃到古寒心的头顶,大刀荡出狂暴的真气光芒,掣击而下。 古寒心落到尽处,掌印拍打湖面,身形借力凌柔腾空,而后湛蓝色的虚幻羽翼微微震动,整个人以鬼魅之势滑翔而上,闪烁到杜无纯的身后。人刀合一,直抵杜无纯背心。 杜无纯势大力猛的一击被轻易化解。反应也是迅捷无比,他悠然转身,瞳孔中来袭的刀芒逐渐放大,古寒心已经到了跟前。 杜无纯扬刀一挡,看似无心,实则暗含数百斤重的力道。只听铿锵一声巨响。古寒心被震的足足倒飞出十米开外。 气血沸腾的古寒心凭借超乎常人的身法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杜无纯一击之下,凌空状态也被破坏,整个人快速下落,最后稳稳的站在一块漂浮的船骸上。仅溅起少许水波,水中涟漪朝着四处扩散,似在宣示刀圣功法之灵动。 古寒心掠空再度攻击,他的身法比杜无纯更加高绝。在袭来的途中,古寒心变幻出另外一道属于自己的虚幻影子,留下的残影闪至杜无纯面前,真正的杀手锏却劈向杜无纯身后。 杜无纯闭目聆听,突然爆出狂躁的笑声。他也不回头,只是反手一刀。澎湃的刀劲结结实实碰在古寒心的刀上。 喀嚓! 古寒心的弯刀被切成两半,断裂的刀锋从古寒心的颈旁掠过。 此外强悍的劲道,将他震的临空退却,噗通一声跌落湖中。 清凉的水流涤荡着七窍,古寒心只觉得寒意刺骨,凌冽如风的暗涛,让他陷入短暂的宁静。 风,吹不透水平面。 湖面上纵横的气流仿佛梦中仙境的棋盘。 只是,那唯美的气机中,参杂着狂怒的杀意。 杀意慑人心魄,威胁着纯净的自由之心。 砰! 古寒心如蛰伏的剑鱼,突然冲破湖面,屹立在浪花上方。宛若踩踏着清洁莲花的羽化天使。 他看了看手中的半截弯刀,回想之前的凶险时刻,依然心有余悸。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再看杜无纯那岿然不动的泰岳底蕴,古寒心更觉无比骇然。 对手太厉害,贾似道、高昌之流跟眼前的杜无纯相比,简直是天然之别。 西府行军兵马大元帅,关外侯,大将军。集荣光于一身,有这等傲世的本领自不为过。只是他的刀法,超出了古寒心的预料。 杜无纯的刀法,是从血战中磨砺出来的。不管古寒心施展多么眼花缭乱的招式,杜无纯都能做到一击制敌。这样的判断力跟反制能力,不是武林中人能够轻易学会的。纵然是无影刀盟的盟主也绝非杜大将军之敌。 相较于古寒心的惊骇,杜无纯则是表露出浓厚的好奇。他横刀傲视,谈笑风生道:“阁下身法当真怪异,敢问出身何门呐?” 杜无纯戎马一生,也不曾见过古寒心这等鬼魅的身法,尤其是那似幻似真的虚幻羽翼。 在光明大陆的诸多山门中,不乏神奇的轻功,修炼到臻境便可展露出灵魂写照。比如说,武道圣者之上的灵者境界,最具典型的代表就是:刀魂,剑灵! 古寒心倔强道:“我出生寒门!” “寒门?”杜无纯思索片刻,恼羞成怒道:“呔,贼子安敢如此浮夸。今日,本帅让你有来无回。”言及于此,杜无纯拖刀而起,横跨数丈。苍莽之气在宽袍大袖的承托中,尽得释放。 古寒心凭水疾踏,势如鹰击,在杜无纯攻势到达瞬间,跃过其头顶。 一招下来,双方差不多互换了一下之前对峙的位置。 好快的身法!这厮到底是何来路?杜无纯暗暗踌躇。 就在此时,杜无纯的近卫也来到了湖边,他们持枪带棒拥簇在凉亭之中,亭台下,三艘小船露头,快速朝着湖心划去。 “死!”杜无纯突然凝气,酝酿狂暴的虎威施出一道清晰的半丈刀光。 刀光掠空,在湖面上荡出深达半尺的鸿沟。如螺旋桨犁出来的水槽。爆发力当真骇人。 古寒心闭气后撤,鼓足力量投出半截断刀,身形在湖面上起落、沉降,残影鹤唳。 须臾间掠出湖面,奔向绿草青翠的湖畔庄园。 “抓住他。”凉亭中的士兵群起相邀。 杜无纯踏波盈荡,进入凉亭,点手示下:“不必追了,你们追不上。” 一员偏将拱手道:“大帅,刺客胆大包天,竟在铁府行凶。末将可否向铁贝勒提及此事。” “不!铁贝勒立场不定,刺客的来历没有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叨扰他为好。”杜无纯目光阴沉,看着古寒心离去的背影,黯然叹道:“霸者境界,却有如此惊为天人的手段。皇城脚下,出现此等刺客。莫非,大明宫的暗斗这就开始了?” 怅然若失的古寒心潜出丛林,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回到自己的住所。 然而,古寒心刚走入高墙环侧的通道,突然,通往贝爷府跟宾客庄园的隘口处就亮起了百十支火把。 火把同时点亮,像约定好了一般。火光灼目,督军府的精兵悍卒严阵以待。 队伍前,铁冰甲胄加身,环刀在侧。他左右两侧,立着两名持枪的校尉。甲胄的粼粼寒光,在火光中更为煞眼。 事情败露了?古寒心怔在原地,仓促环伺。此情此景,他已陷入重围绝壁之中。 难道,他们都知道我是假冒的特使,真正的刺客?故意给我设了一个局,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中? 难道,百花城真的是光明帝国皇室贵族的公敌? 莫非…… 古寒心的猜测,终究没有持续下去。 因为,他的猜想被铁冰绝决打断。 阵前,铁冰双手驭刀,“韩特使,铁某在此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