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 - 折春 - 妆成     夏日的正当午,骄阳赛过烈焰腾腾,无情地煎煮大地。窦妙净的眼前不知是被热汗模糊了,还是被翻滚的热浪迷住了。她快要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飞奔向刑场。     快到了!快到了!     她依稀看到人头攒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里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     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她一扯,她惊呼了一声,被人扯进了阴仄仄的巷子里,重重撞向墙壁。     “陈……”窦妙净惊愕,陈煜飞快捂住她的嘴。     “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陈煜瞪着眼珠子威胁。     滚烫的眼泪遏制不住地落下,这一回窦妙净再也无法冷静,本能地对陈煜拳打脚踢,仿佛一个市井泼妇。     陈煜没想到一向温顺的窦妙净还有这样疯狂的一面,不提防间,手腕就被窦妙净的指甲“刺啦”划破了。他迅速地收回手,厌恶地瞪着她:“你好大的胆子。”     窦妙净的头发散了,脸色苍白。她冷笑:“我兄弟我姐妹,我合族都要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胆怯?”     “那你就从庄子里跑出来,让芍月替你顶罪?”陈煜气得浑身发抖。     窦妙净凄笑:“我管不了这么多了。”     “哈哈哈……窦妙净,你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有多可笑?”陈煜歇斯底里道,“你的族人都是死有余辜,他们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上赶着来送死的?他们已经死定了,所以芍月就得给他们陪葬,连我的族人也要给他们陪葬?”     “芍月,芍月死了?”窦妙净心中一颤。     陈煜仿佛满意于她的慌张,不由得轻笑:“她一个贱婢,私放你出走,这样的狡猾之徒,早该死了。”     “你住口!”窦妙净猛然推他一把,愤怒的眼泪淌满了她整张脸。     她恨,她好恨!     窦家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合族被抄?若窦家灭族了,独她一个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有什么意思?可恨自己的懦弱,当初因为害怕连累陈家,听了陈煜的话不得不借假死逃脱朝廷的缉拿。否则,否则她也该在刑台上才对!何至于亲眼看着族人殒命,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陈家若是真的对她好,怎么会将她关在田庄里让她寸步难行?就连爹娘被诛杀当场,她也无法为二老收尸。     一想到这些,窦妙净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她恨不得有一把匕首插进自己的心窝,剜走她的肉,让自己无心地活着。     耳光无情地落在窦妙净脸上,陈煜脸色涨红,龇目欲裂。那表情让平日里的温文儒雅荡然无存,仿佛被一只野兽上了身。     “你们窦家的人命是人命,难道我陈家的人命就不是人命?”     窦妙净的脸麻了,她圆目瞪着陈煜。他还在说话,可是窦妙净却渐渐地听不到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像一只奇怪的鱼。     “陈家的人命就不是人命?”     “陈家的人命就不是人命?”     “陈家的人命就不是人命……”     对啊,她还姓窦,又凭什么让陈家的人为她送死?     阳光热烈地从头顶浇下,四周围热得像在油锅里。而她,四肢冰凉。     “嗬――说到底,你是怨我当初去找你了,对吗?”朝廷的缉拿来得太突然,娘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让她离开窦家,难道不是想着要她去找陈煜,企图陈家能救他们吗?原来她想错了。陈家都是惜命之人,怎会在这种时候对窦家施以援手?要不然这桩亲事,为什么当初爹与娘都竭力反对?     既然娘深谙陈家的保命手段,就不可能让自己去找陈煜。是自己傻,是自己笨,是自己太天真了,一心以为有两人的婚约,陈家不会袖手旁观。     窦妙净的心里,冰天雪地。她看着陈煜这张脸,似乎快不认得这个人了。从十二岁时认识他,到如今双十年华,而她却蠢得连一个人的心性都没有真切了解。     窦妙净的话,让陈煜渐渐冷静下来。他所认识的那个温顺地如同一只小猫一样的窦妙净,怎么会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以我的能力,我只能保你一个人。就算如此,那也是我用宗子之位换来的!”陈煜着实委屈。     窦妙净可不信:“临安陈家满朝谁人不知?你祖父、叔父、叔叔甚至你爹,哪一个不是在朝上意气风发。我不求你能帮我们窦家脱罪,我只求刑部缓刑,把整个案子重新查一遍,难道这样也做不到?若你连这样都做不到,那你又谈何占着陈家的宗子之位?”     以前的窦妙净可不会说这种尖酸刻薄的话。     陈煜的两片唇发抖:“这件事的严重程度,非你能想象。”他屏住呼吸,狠狠瞪着窦妙净,“就算是我祖父,也插不了手!”他咬牙暗暗说道。     窦妙净冷笑:“我不信。”     陈煜把心一横:“你知道这案子的背后是谁吗?是……”他原本想严厉地说出来,好让窦妙净清醒。可是他发现,无论自己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来,都不足以表示这个人的高高在上与不可侵犯。所以最后,他唯有长长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是皇太孙。”     皇太孙?荒唐,这太荒唐了!     “我窦家又不是权倾朝野的谋臣,就连你陈家都比不上。皇太孙为何要下此毒手?”窦妙净不停地摇头后退,直到背抵住滚烫的墙面,与自己冰凉的身体一接触,激起满身的寒战,“皇太孙没有理由这么做的,可见你在撒谎。我不信,我不信!”     “嘘――”陈煜见她情绪失控,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别嚷嚷,你想让我跟你死一块吗?”他恶狠狠瞪着自己未过门的媳妇。     此时,窦妙净终于听到有马车的声音轻轻悠悠地传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眼珠子发红地盯着巷口,一动不动。     并不算太大的仪仗,即便是在京城,这样的马车与仆从也随处可见。但不知何时起了风,微微撩拨车帘,一张侧脸若隐若现。但看他目不斜视,沉静若水,身上的配饰所散发的逼人光泽,映得他并不算十分俊朗的面目,气质如渊,骨子里透出一种高贵的冷漠。     “他就是皇太孙朱淙。”陈煜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窦妙净眯住眼。只是那一瞬间马车就从巷口过去了,她根本来不及看清仇人的面目。     “……我,我好像认得他……”窦妙净止不住地颤抖。忽然间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咬着牙看陈煜,“你……你认识他?你为什么认识他?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这是个阴谋对不对?”     她的两眼发红光,盯着陈煜的视线,好像要把他吃了一样。陈煜堂堂七尺男儿,生生被看得打了个寒颤。这一趟京城,他本不该来的。但对窦妙净放手,他却又做不到。     此刻看着她,陈煜心中找不到半滴往日的爱恋。他退了一步,眸底的心虚一览无余。     她得到了答案,心内荒凉。     原来陈家早就知道了,原来窦家失势并不是突如其来的。陈家居然知道,陈煜居然什么都知道!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远处,签令落地,日晷的影子浓缩成漆黑的一点。     “不――”窦妙净疯了一样想从巷子里挣出去。可是陈煜死死将她压回到墙壁上,“皇太孙就在那里,他会认出你的。你想死不要紧,别连累我。你以为你们窦家为什么会被灭族?你们窝藏朝廷逆贼,你们窝藏朝廷逆贼知道吗?他们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他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     窦妙净望着陈煜,呆呆望着。胸口好疼,好疼,像是心要钻出来了。     “妙净,妙净你怎么了?妙净?”     “噗――”     陈煜满头满脸的血。他吓坏了,扶着窦妙净渐渐软下来的身子,惊慌失措:“妙净妙净――妙净你醒醒……”     窦妙净睁着眼,可她的眼睛里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窦家没了,窦家没了……           第二章 三岁 - 折春 - 妆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折春》更多支持!     “窦家没了,窦家没了……呜呜呜……”     “妙净,妙净?妙净你醒了吗?”     窦妙净听到有人在叫她。可是很奇怪,这个声音却不是陈煜的。她很想睁开眼,可是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直是自己吐了陈煜满头满脑鲜血的画面,怎么赶都赶不走。     眼泪不争气地掉,那种心灰意冷孤苦无依的苦痛,好像连毛发都能感觉到。直到人中传来刺痛,她陡然震了一下,才缓缓睁开眼。     “……姐,姐姐?”她喃喃地叫着。     窦妙琴总算松了口气。看她的样子,半跪在脚踏上,衣裳齐整但是容颜疲惫,一看就是守着她大半夜未睡。     朝廷缉拿窦氏一族时,姐姐为了掩护她离开,不是死在了临安折冲府军头卫长兴刀下了吗?     窦妙净傻了眼。     “你一直叽里咕噜地喊着窦家怎么了?”窦妙琴无奈地看着这个同胞妹妹,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是,看到她醒过来之后的安心。     窦妙净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挂着眼泪愣愣地回答:“没了。窦家没了……”说着一想到刚才的一切,心里头兀地发酸,又忍不住哭起来。     “别哭别哭。”窦妙琴吓得脸色惨白,“你是做梦了说胡话,咱们不是好好的吗?”     好像是啊,姐姐不是在这儿吗?     窦妙净止住哭,愣愣抬头。屋里好些人呢,绿萝在,芍月在,良嬷嬷也在……那刚才是怎么回事?她不甘心地伸手捏了捏窦妙琴的脸。     “唉哟妙净你干什么?”窦妙琴喊起来。     真的真的!真的是姐姐。     窦妙净猛地扑到窦妙琴怀里,歇斯底里地大哭:“吓死我了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呜呜呜……陈煜骗我,他骗我,你们都没事……呜呜呜呜……”     窦妙琴无奈地向丫鬟嬷嬷们使了个眼色,众人见窦妙净没事了,便也都松了口气。这对双胞胎姊妹花,别看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前后不过差了一个时辰,脾气性格却有天壤之别。     姐姐窦妙琴弱风扶柳,身姿羸弱纤瘦,倒与太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得,但处事却雷厉风行,有副果敢的性子。妹妹窦妙净身材丰腴眉目如画明眸善睐,看着漂亮宛如瓷娃娃般,那性子也跟瓷器一样,一不小心就心碎了一地,自然不太跟人亲近。下人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倘若真要对两姊妹有个评价,恐怕窦妙净的分数不会很高。总之,说白了,她就是不太懂事,远不及窦妙琴的落落大方。     要不是家里的老人都是看着两姊妹出生长大的,别人总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嫡亲的姊妹。因为她们两个,就连样子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或者说,谁知道窦妙净长得像谁,不像爹不像娘,倒像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一点,自窦妙净懂事后一直耿耿于怀,下人们也都不敢胡乱说话。     见窦妙净赖在姐姐怀里撒娇,众人不敢多待。     芍月道:“二小姐躺了这些天粒米未进,奴婢这就去叫小厨房做些吃的。”     绿萝道:“刚才太太还差人来问,奴婢这就回太太去。”     剩下两人的乳娘良嬷嬷,无措地噎蠕了两下唇,眼睛一亮,道:“芍月这丫头毛手毛脚的,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二小姐爱吃些什么,我瞧瞧去。”     三两句后,人都跑出去了。     窦妙净抹泪:“良嬷嬷这样急吼吼地去,又要让芍月笑话了。”     窦妙琴“噗嗤”笑了:“你还替人操心呢。她们只是借口遁去罢了,还不是见你二小姐哭得伤心,不好意思看下去了。”     臊得窦妙净满脸通红,吸了好几下鼻子:“这也不怪我,刚才的梦实在是太恐怖了。”她正要告诉姐姐都梦到了什么,却被窦妙琴打住,正色问她,“陈煜是谁?”     窦妙净的声音顿时像被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姐姐――不知道陈煜?     “嗯?”窦妙琴见她神色怪异,不由得不忍,“罢了,既然是噩梦,便不要再想了。你可知你这一个跟头,把仪从姐都吓坏了,刚才还坐这儿说要等你醒呢,迎香才送出去的。”     “跟头?我摔跟头了?”窦妙净两只耳朵嗡嗡嗡地响,可她压根就不记得自己摔了跟头啊。     窦妙琴瞥她一眼:“娘说得没错,糊涂人才有福气。你瞧瞧你睡了一觉像没事人似的,蒲从兄却已经在祠堂跪了好几天了,把薄二伯母都心疼坏了。”     她,她睡了好几天吗?     窦妙净愣愣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果然还缠着细纱布,后脑勺疼得厉害。那么刚才,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个噩梦?但是姐姐为何不认识陈煜了呢?她似乎也糊涂了,陈煜这个人到底自己认不认识?     可是临安的确有陈氏名门望族这可不假,难道自己臆想了一个陈煜?     她摇摇头,头更晕了。     “小祖宗快别折腾你自己了。”窦妙琴赶紧将她按下,心疼地道,“仔细再摇出个好歹来。”     窦妙净笑了笑,皱眉问姐姐:“我是不是很笨?一点都不像爹聪敏,不像娘贤惠。”摔了这一跟头,她觉得自己比以前好像更笨了。     窦妙琴忍不住捂着嘴笑:“我要把娘叫来听听,你这个丫头又在说什么傻话。你要是不像爹不像娘,那又是谁把你塞进娘肚子里的?”     “那还能有谁,当然是爹咯!”窦妙净眉头一扬,得意地说道。     整个临安府,谁不知窦氏五房的嫡长子辛未年金榜题名,现如今任乾州知府。当年临安知府请人跳过魁星舞,窦家又实打实地请马家班连唱了三天堂会,着实热闹。     谁知听了这话,窦妙琴顿时红了脸,戳了她一脑门:“再胡乱说话,看我不告诉娘!”     窦妙净“唉哟”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话,也羞得满脸通红的。     “弄疼你了?”窦妙琴被气笑了,赶紧扶她躺下,“你快休息,晚些我跟娘一块过来。”     窦妙净点头,仍有些依依不舍地撒了姐姐的手。真好,能拉着亲人的手真好。她真不敢想象,要是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该怎么办?大概,她会生不如死吧……     芍月捧着漆盘进来,见窦妙琴已经走了,窦妙净又犯起了傻,忍不住笑道:“给仪小姐整席面的厨子多留了几日,咱们小厨房也过去学了一手。二小姐不是说那个雪媚娘好吃吗?周娘子早就为小姐预备下了。奴婢听说,这道点心还是从东瀛传过来的呢!刚用冰镇的,您先吃些,粥跟小菜也快好了。”     “你,你刚才说什么?”窦妙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恐地瞪着芍月。     芍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吓得脸色发白:“奴婢……奴婢说雪媚娘来着……”     “不是这个,你……你说给仪从姐整席面的厨子?”窦妙净瑟瑟发抖,“是……是仪从姐的及笄礼吗?”     大未女子十五岁及笄,而她跟姐姐,与窦妙仪只差三岁!     她如今才十二岁?!     窦妙净紧紧抓住胸前的被子,一股寒意不自禁地流窜背脊,让她冷不丁寒毛都竖了起来。(小说《折春》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三章 家世 - 折春 - 妆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折春》更多支持!     难怪了难怪了,难怪姐姐不认得陈煜。如果她没记错,她头一次见到陈煜的时候,是十二岁那年的仲夏。也就是说,根本还没到那个时间……     窦妙净躺在床上像个锅贴似的,怎么都睡不着。一骨碌就爬起来,不及趿上鞋,赤着脚便跑到了窗边。把那糊着天青色窗纱的菱形窗推开,外头的老香樟枝繁叶茂高大如云盖,遒劲的枝杈直伸到她所住的云露居二楼东厢。     她的心直往下沉。     泛黄的樟树叶掉满地,连二楼廊子下都稀稀拉拉地铺了半片。微风撩过,叶子悉悉索索地贴地滑走,像是小童逐戏一般。     这树正是春夏才掉叶子,秋冬反而不容易掉。所以现在正是春夏交迭之际……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芍月担忧。     窦妙净神色黯淡地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外头的蝉太聒噪。”     她这时才听到那些蝉叫得厉害。夏蝉跟秋蝉是不一样的,爹爹学识渊博,外祖又是杏林世家,这些学识她跟姐姐从小就耳濡目染了。她虽然笨,不及姐姐学得好,可也分得出来夏蝉的精力充沛与秋蝉的日薄西山。刚才没注意蝉声,这会儿发觉,心里就更加不安了。     窦妙净性子内向,心里总爱藏着事。芍月服侍惯了,听出这话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她便体贴地应她:“等银屏回来,让她把蝉儿都粘了。”     “银屏去哪儿了?”窦妙净这才想起来,一直没瞧见她。     芍月道:“萦大爷回来了,她老子娘也跟着回来了,太太允她家去瞧瞧。”     窦氏在临安算不上名门望族,老祖宗的时候是靠在宁波海上贸易发迹。自大未放宽科举政策,允许商户三代后子孙入仕,老祖宗便有意栽培窦氏水字辈的子孙读书。     当初为了这个事,窦氏族里闹得不可开交。挣功名是不错,可窦氏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也不能撒手不顾了呀。     老祖宗心一横,索性分家,除了几个自己看得中意的孙子,其他人要选择继续经商,那就继续走下去,他也不管了。那几个水字辈的孙子,里头就有窦妙净的父亲窦沅。老祖宗一门心思要把窦氏扶上仕途,索性让那几房在临安置了产业,统统迁居到凤起街。     到窦妙净这一代,二房四房依旧经商,但已不拘于宁波一个地方。天津、山东、广州以及大未腹地,都有窦氏的置业。窦妙净可以毫不脸红地说,临安的酒楼,有三成是姓窦的。     但因工商出身,窦氏在士林中并无声望,更谈何在世家名门林立的临安有立锥之地。初入临安,老祖宗各方周旋交际,过得比在宁波还不轻松。读书人重气节,而商人重利,那时候的临安窦氏所受的冷脸白眼,多得数不清,就连长房大老爷窦洳后来任了云南盐课提举司的大提举,这一情况都没有多少改善。     因为窦洳只是从国子监走出来的例监,说到底还是跟钱沾了边的。     再后来,三房的大老爷窦津也走了这条路,倒比窦洳好些,合了顺天府提刑的眼缘,入了按察使司任佥事。     老祖宗走的时候说,他这辈子还能看到家里出了两个大人,也就知足了。不过这条路不能停,江崖海水的官服他们窦家就得明明当当地穿在身上。     所以窦沅中了二甲进士的时候,整个窦氏,就连二房四房都震动了。没成想,商户家里还真能走出个读书人来。临安那些世家们,也就渐渐改了眼色。     要是老祖宗还活着,怕是做梦也会笑醒。     继窦沅之后,草字辈的后嗣开始渐渐拔尖儿,在临安士林里小有名气。长房大爷窦萦十九岁中举,即便在临安城,也算是后生可畏。他自小在京里读书,难得回临安,这一回是来祭祖的,明年的春闱至关重要。若是挂榜的话,窦家就出了第二个进士,光想想,窦家的人都有点激动。     银屏一家子是世仆,老子娘还有两个哥哥随窦萦在京城。上一次回来,还是窦萦二十岁成亲的时候。这么一算,银屏也有快三年没见着家里人了。     窦妙净撇去心中杂乱的想法,柔柔地道:“既去了,你派人跟她说一声,我没事了,叫她在家多住几日。”     芍月吃惊,忙忙替银屏答谢:“她知道了得高兴好半天。奴婢替她谢谢小姐,小姐可真好。”     二小姐今儿个是吃错药了还是摔糊涂了?以前她可不会这么说,顶多问问银屏何时回来,就不会再说别的了。她可不太爱搭理丫鬟们,更别说关心她们了。     看着芍月高兴,窦妙净也眯起了眼笑笑。可她心里明白,是因为刚才的那个梦――姑且就认为它只是个梦吧。梦里,银屏死了,府兵们闯进来的时候,是银屏头一个挡在外面,撞在他们的刀口上。她吓坏了――银屏是第一个死在她面前的人。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想到那画面,脑海里的一切又变得真实起来,好像就是发生过的。夏风带着燥热拂面,她却冷不丁寒颤。     芍月着急忙慌地给她披上薄披风:“小姐,还是穿上鞋吧?舅夫人说过,邪从脚入,女子的脚不能受凉。”     外祖家世代行医,祖上有好几个曾任太医院要职,只是近些年才逐渐淡出。陆氏子嗣艰难,到了窦妙净母亲这一代,就只有两个舅舅。大舅舅陆太荀早年在京里的某位大臣家里坐诊,后来成了亲便回了临安,膝下有一子却有不足之症;二舅舅陆太秀医术精湛,只可惜医者不能自医,早些年便病逝了,只留下长子陆成阳,现如今跟着陆太荀学医。     芍月提到的舅夫人,便是陆太荀的妻子柳氏。她因跟着陆太荀久了,学了些本事,常来五房给女眷们号平安脉。     窦妙净醒之前,柳氏刚走不久。     “芍月说得对,妙净你先把鞋穿上。”芍月的话音刚落,便有个声音慢条斯理地滚了进来。     窦妙净迷糊,定睛瞧了半天,才发现有个人站在外头廊下。     金乌西坠斜晖细洒,那人的肩头发上铺了层薄薄的绒光。     “表哥?”是陆成阳。     陆成阳漆黑的眉毛微地一挑,没有进屋,反而催促芍月:“你还不取了鞋去。”     芍月赶紧答“是”。     等窦妙净穿上鞋,陆成阳才进屋,在外间坐下:“我听妙琴说你醒了,就过来看看你。”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模样,一看便是陆太荀教导出来的。     这个大舅舅好是好,就是不苟言笑,弄得每每见了他,窦妙净的手心都会冒汗。     面对陆成阳,她就好多了。微微一笑道:“不知道表哥也来了,是跟舅母一起的吗?”     陆成阳目不斜视,一面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烟黄的丝帕覆于窦妙净的手腕上,一面回答她的话:“伯父说我缺少历练,正好你病了,就让我留几日替你看病。”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她这一跤,倒成全陆成阳了?     窦妙净苦笑。不过一想到梦里,这个陆家唯一的香火,因为窦家的缘故,亦被抄带入狱,她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表哥……你见识广,有没有听说有的人好像重新活过一次?”她小心翼翼地问。     陆成阳摸着脉沉默了半天,终于挤出一个“嗯”来。浓黑的眼直直看着她:“有啊――”     “真的?”窦妙净忍不住激动。     “前不久还有个人来医馆,说自己前几天是只鸡。”     “呃……后来呢?”     “后来?后来伯父就报了官,让衙门的人带去抑园了。”     抑园!那是收押疯子的地方。     表哥真是越来越像大舅舅了!(小说《折春》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四章 陆二 - 折春 - 妆成     不想被当成失心疯关进抑园,窦妙净乖乖在陆成阳面前闭了嘴。但总是怕被陆成阳看出来,一时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等陆成阳走了,窦妙净才歇下,嘱咐芍月道:“我睡会儿,要是娘跟姐姐过来,就叫醒我。”     芍月看着才端进来的素粥小菜,担忧地问:“小姐就不用点?”     窦妙净摇头:“我不饿。”     这都几天了,连一粒米都没吃,还不饿?     芍月叹气,不敢强求二小姐,只得退下了。     内室里,窦妙净还是辗转反侧。她刚才要是告诉陆成阳,自己好像稀里糊涂地又活回来了,会不会真的被当成疯子?不不,他要是知道在梦里,他受了牢狱之苦,被穿锁骨受盐鞭酷刑,一定会觉得她不光疯了,而且还疯得无药可医。她可从来没有去过牢里,怎么会知道那些恐怖的酷刑?若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那岂不是太可怕了?     所以表哥肯定连救她都嫌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窦妙净被牢里陆成阳凄惨模样的画面塞了满头满脑。     ************************************************************     “表哥?!”她扯下帷帽,露出一张憔悴的素颜。看到躺在牢里的陆成阳奄奄一息,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揪着随她同来的陈煜的衣襟,哭着逼问他:“即便窦家有罪,我爹娘已经服了法,为何连我表哥都不放过?”     陈煜是禁不住她的哀求,才买通了大牢,偷偷领她来见陆成阳的。谁知才几天,陆成阳已经没了半条性命。见她哭得如此伤心,陈煜只是动了动嘴角:“在这里待了几天还没有死,你这位表哥倒是条汉子。”     听到动静的陆成阳渐渐苏醒,细微的挣扎却让身下的干草发出悉悉索索极为突兀的声音,在逼仄阴暗的牢里,显得很是空洞与凄凉。     他好不容易才花力气抬起眼,才看了窦妙净一眼,就又无法控制地耷拉下头。但就在这一瞬间,窦妙净看到了一副怎样的面孔?     她昔日面如冠玉气质彬彬的表哥呢?     那个满脸烂肉的人是谁?     “表哥!”窦妙净瘫在地面,扶着牢门痛哭不已,“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     快入夏了,牢房里又闷又热,陆成阳脸上的烂肉隐隐生了蛆。那白花花的小虫子在血肉里蠕动扭转,仿佛快活不已……     窦妙净捂住眼,仿佛又看到了那样的陆成阳。让她心痛得,简直快要断气了。     她没办法忘记当时表哥说的什么话:“我原以为你逃出去了,却逃去了陈家――你,你让我白白替你遭了这罪啊……你滚,你给我滚。我陆成阳不认得你,不认得你!”     她不明白,很不明白!是朝廷要对窦氏赶尽杀绝,为何表哥要迁怒陈煜。     现在才想通。     是啊,以陈氏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不说干预此案,至少也该早早听到风声才对。何以按捺不动,连句提醒警示的话都没有?让窦氏一个都没有逃出去,一个都没有逃出去!     陆成阳恨得垂足顿胸,只是爆发出来的力量让他没有捶打几下,就虚弱地瘫在了草堆里。     “表哥,你疼不疼?表哥――你,你若是痛苦的话,不如,不如死了吧……”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必吃这些痛了。那些蛆虫在你的皮肉里钻来钻去,贪婪地啃食你的肌骨,你肯定痛得生不如死。她相信,不光是在脸上,表哥的身上肯定也有很多如此狰狞恐怖的地方。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表哥受尽这样的折磨而死……     只可惜,她当时只想到这些,只能想得如此肤浅。     “……祖父说过,陆家造了太多杀孽,都报应在了子孙身上。故子嗣维艰――现如今,连我这唯一的香火也保不住了。我想多活一会儿,一天,一个时辰,或者一刻都好。我多活一点时间,陆家便多活一点时间……”     “表哥,表哥我求求你了。你走吧,你走吧……呜呜呜……”     “妙净?妙净?”     “呜呜呜……表哥,你了结吧,我求求你了表哥……”     “妙净!”     窦妙净猛然一震,从梦里挣了出来。她痛苦地瞪着帐顶半天,才慢慢回过神――“娘?”     屋子里围满了人。     娘,姐姐,良嬷嬷,芍月绿萝迎香……还有,表哥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阿囡,你还好吗?”沅大太太含着眼泪,十分担忧地看着窦妙净。     窦妙净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感觉到枯燥的皮肤带给自己的摩擦感,才像从虚幻里回到真实。她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我……做噩梦。”     “傻丫头,做了什么噩梦?瞧你哭得,快背过气了。”沅大太太心疼地搂着她给她擦眼泪。     不光是快背过气,还鼻涕眼泪双管齐下。     丢脸啊……     窦妙净赶紧扯了绢子背过脸擦,觉得自己连耳根子都是热滚滚地发烫。     芍月适时端来茶水,沅大太太喂她喝了几口,她才觉得好点。     陆成阳轻轻问道:“妙净,我给你把把脉吧?”     “下午不是刚刚把过?”窦妙净急忙说道,她现在都不敢看陆成阳的脸。这会让她联想到那张烂了的脸,她觉得惶惶不安。     陆成阳的脸色更难看了,不过倒也没再说什么,静静地立在一旁。     见窦妙净渐渐恢复如常,沅大太太松了口气:“天色太晚,要不然你祖母也要过来瞧你,好在我们拦下了。要是让她老人家见着你刚才的样子,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呢!你好了以后,可要多在她面前走走,好让她放心。”     窦妙净点头:“娘,我明早就去给祖母请安。”     “快别折腾了。”沅大太太哭笑不得,怎么摔了一跟头睡了几天,这丫头的心性就变了?早先要是听到她这么说,肯定嘴上乖乖应着“是”,身上跟上了金钟罩似的一步都不挪。怎么会说风就是雨,跟换了副心肠似的。     她赶紧把窦妙净塞进被窝,亦真亦假地道:“请安不肖这一时,你自个儿没有好全了,也白去你祖母那里晃悠,还惹得她老人家跟着担心。”     窦妙净想想也是,总归也要等到自己头上这细纱布拆了才好。想到祖母她老人家并不是寿终正寝,一把年纪了,将来还要跟着小辈们遭罪,她的心就像是被扔在油锅里炸似的。     可当着沅大太太的面,她不敢露出半点异样。     见小女儿总算安稳下来,沅大太太便也起身:“芍月,你仔细伺候着,但凡有不妥,记得一定要来报。表二爷在家里,你不必太过惊慌。”这是对陆成阳医术小成的最佳肯定。又轻轻对窦妙净道,“你祖母那儿还有事要同我相商,我须去了。妙净,你只记住别总是掉眼泪,天大的事,有你祖母撑着。不怕,啊。”     窦蒲给她使绊子害她摔了跤,他被长房老太爷罚去跪了好几天祠堂。薄二太太向来心胸狭窄,这账肯定是算在窦妙净头上的。沅大太太这么说,就是要让她知道,整个五房都会给她撑腰,由不得那薄二太太欺上头。     窦妙净鼻头一酸,感动地一塌糊涂。     梦里头的窦妙净好像都没有听到过这些话。     可惜有些事,即便是祖母,怕也无法支撑。     她心里不觉感伤起来。     送走了沅大太太与陆成阳,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窦妙琴显然也吓坏了:“你刚刚可真的吓死我了。”     窦妙净脸色尴尬,想到陆成阳,便问:“表哥似乎不太高兴。”     “哼……”窦妙琴戳她一脑门,“你刚才口口声声地要让表哥了结自己,人家听了,高兴得起来吗?”     哎呀――她她她……这可真是坏事儿了。           第五章 童言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在云露居躺了好几天,拆掉细纱布的当天,她就跟姐姐跑去华恩阁给祖母周老太太请安。     谁知道周老太太正会客,檀香守在外面。她笑吟吟地说道:“二老爷带了客人来,说是给老太太问安的。”     窦沅的胞弟窦沛肩负五房的庶务。当初老祖宗分家,六个房头都有自己的营生,大房三房还有五房六房遵循老祖宗的意思,将手头一半的产业变卖用来置田产,剩余的一半由大房牵头,交二房与四房打理,每年从中获取盈利的四成。但这个口头约定谁知道什么时候到哪一代就耍无赖了,所以窦沛自接了五房庶务之后,五房的那些产业还是由他自己打理。     窦沛时常不在临安,总是各地奔走。窦妙净的印象里,二叔是个很谨慎的人,也很孝顺,他的朋友,等闲不会来家里坐。     檀香引了二人去偏房用茶。     窦妙琴道:“能让二叔带着来见祖母的,想必是个人物。”她轻轻吹开茶中浮沫,细细啜饮半口,便把茶放下了,掏出绢子来拭嘴。     “也或许是有求于祖母。”窦妙净随口道。     窦妙琴怔了怔:“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妙净,你变聪明了。”     窦妙净脸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想的。看着姐姐赞许的目光,她很不自在。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不太像爹娘,脑子也不太够用,所以与其说内向,倒不如说是自卑。在人前越轻易说话,就越容易出错被人诟病,而深思熟虑之后,她又不敢说,怕是自己想多了。     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过脑子就把话说出去了。幸好听的人是姐姐。     她支支吾吾地解释:“姐姐说得也对……要不是个人物,即便有求于祖母,二叔也定不肯轻易带进来。”     窦妙琴神色陡然明亮,捏住窦妙净肉嘟嘟的脸,高兴地说道:“你说得太对了,刚才我可没想这么多。看来蒲从兄无心插柳柳成荫,是不是把咱家的妙净给摔明白了?”     窦妙净脸色涨红:“我以前很糊涂吗?”     “嗯――倒说不上糊涂,是闷。你就是个闷葫芦!”窦妙琴咯咯咯地笑。     姐姐可真漂亮。     窦妙净羞涩地笑笑,对姐姐无比艳羡。真不明白自己身上的这堆肉是怎么来的……姐姐为何这么苗条?她们明明吃的都差不多啊……窦妙净想到了一个词――“脑满肥肠”,这可能就是形容自己的。她要是跟姐姐一样地笑,会不会很吓人?     “姐姐,你以后跟我多说说话,说不定我就开窍了。”她说道,她也想像姐姐一样,不仅长得漂亮,还能够从容应付所有人。甚至――甚至是那个可怕的长房老太爷。     窦妙琴郑重地点头:“古人说大智若愚,我看你就是这样的。但古人是装愚,而你――也许是你低估了自己。妙净,你是沅知府的女儿,你在窦家跺一跺脚,没人敢说你。你以后说话,不必瞻前顾后的。”     是啊,她有个做知府的老爹,她在窦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挽住窦妙琴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会跟我说这话,真好。要是有一天――”     有一天窦家不在了,那该怎么办?     窦妙净一激灵,又想起那冗长可怕的梦来。     “姐姐,爹爹最近有写信回来吗?”她迂回地问道。     窦妙琴正对她说了一半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听到妹妹谈及父亲,便忖她必是想念父亲了。微微叹气道:“前几日有一封,只是你还在昏睡,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爹,怕爹知道你的事徒增担忧,就暂搁下了。也不知这几日回了没有。你有什么话想跟爹说吗?”     “没有。”窦妙净赶紧摇头,“爹的信里,有提到目前的时政吗?”     “你何时关心起这些来了?”窦妙琴讶然。但好在并不怀疑什么,思忖片刻后说道,“爹跟我们妇孺谈时政做什么?即便要说,也是跟二叔说。”     “对哦……”窦妙净拍拍额头恍然。姐姐才夸自己聪明,她这又犯起了傻。     檀香这时进来,笑道:“二老爷要走了,老夫人让奴婢过来请小姐们。好歹也给二老爷请个安,二老爷一直念叨两位小姐呢。”     二人起身,想着要见二叔,心里头都高兴坏了。往常窦沛出远门回来,总给她们这些裹足于临安的亲眷带些稀奇好玩的东西,这回他刚从济南府回来,不知又带了什么。     窦妙净却在心里想:她得旁敲侧击地问问二叔,爹爹有没有跟他说些朝廷的事。或许从这里,可以印证那个梦究竟意味着什么。     二人蹁跹而至,给周老太太行礼。     周老太太四十六岁却已满头华发,老太爷早逝,她一个孀妇拉扯两个儿子,可想而知有多辛苦。好在窦沅替五房长脸,周老太太走到哪儿都让人家高看得起,毕竟养出了个进士的儿子,便是那些世家孀妇,又有几个能如此这般。     看到两个孙女儿,一个亭亭玉立纤长雅致,一个丰腴可人圆圆滚滚像个雪团儿似的,周老太太的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的甜。她年轻轻守寡,还要带两个儿子,万事都不敢招摇。所以她那会儿没穿过几件鲜亮的衣裳,没戴过几件别致的首饰。如今孙女儿都长大了,她便乐得高兴看她们穿得漂漂亮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她可不是那些世家里迂腐的老太婆,总顾忌着许多。她是商人家的女儿,没那么大的规矩。     便赶紧搂住两个可人儿,乐呵呵地朝窦沛努眼:“快去给你们的二叔问安。”     两个人乖乖地过去,正要行礼,被窦沛虚扶住:“妙净还在养病身子没有复原,别行这么大的礼。”     “二姐姐,我听说是蒲从兄给你使了绊子?这个人可真坏。二姐姐不怕,等我长大了,我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你。”窦沛身边,一个身着细缎锦衣的小儿说道。     窦妙净哈哈一笑,伸手捏他的脸:“你难道要找他打架吗?芷大爷要好好读书,将来做状元,那比揍他一顿可强多了。”平日都是别人捏她的脸,只有见到窦芷她才能解解痒。     窦芷拉住窦沛的手,趾高气扬地道:“我读书可厉害了,爹是不是?你说我是不是比蒲从兄聪明?”     窦沛哭笑不得,这个儿子才九岁,说什么话都大言不惭。若是不小心夸他几句,他一转眼就能把自己吹得飞起来。     周老太太扯了窦妙净的手,仔细察看她的后脑勺:“怕是要留疤了。这窦蒲,小小年纪,心眼比筛子还多。咱家妙净也不是头一次吃他的亏了,芷哥儿说得对,你长大了,可要好好保护你的两个姐姐。”     窦沅唯一的遗憾,是膝下无子。沅大太太原本是打算随他去任上的,可是又放不下两个女儿,一直耽搁着。周老太太心里知道,但一想着两人的年纪,恐怕没指望了。所以她才跟窦芷说这一番话,好像是在叮嘱窦芷,其实还是说给窦沛听的,让他少出些门,好歹照看下家里怎么样。     窦芷认真地点头,正当大家都颇为欢喜时,他又郑重道:“还有妹妹。我也要保护妹妹……”     周老太太心里突地一下,有些战战兢兢地去看小儿子。     芷哥儿说的,是窦沛的小女儿。           第六章 偷听 - 折春 - 妆成     窦沛刚才还笑吟吟的嘴角,转瞬便沉了。     不是生气,是含着一抹悲意。     窦妙净知道二叔还有个女儿,一直养在别庄。周老太太好几次催他把孩子带回来,可是窦沛都没应。如此几次,周老太太心里也就明镜似的了,再也没提过。     气氛微僵,窦妙净觉得祖母有点尴尬。便似不太懂事一样,问窦沛:“二叔这趟去山东,有什么收获?”     窦沛感激地笑起来,知道她是在帮自己解围。没想到几个月没见,这个二侄女儿倒活泼了许多。     他还没说话,芷哥儿嚷起来:“济南府好多泉眼,这么大这么小,统统都有。”他夸张地比划着,眼珠子乌溜溜地转,说得神采飞扬,“大汉有这么高,比我爹都高。可是他们吃大葱,男的吃女的也吃――我不喜欢吃大葱。不过那是甜的。”说到最后,他很正经地点点头,好像是一件思考了很久的事情。     周老太太被逗得直笑,一时就忘了刚才的尴尬。     窦沛哭笑不得地敲芷哥儿的后脑勺:“就你话多。”     五房对窦芷往后的发展挺矛盾的。这芷哥儿人聪明,刚才倒不是他自夸,读书上确实有几分天赋。可他同时伶牙俐齿,小小年纪就能够左右逢源,算是个经商的人才。周老太太的意思,是让窦芷再长大一些,索性跟着他大伯去任上,由窦沅指导他读书。可是窦沛似乎不是这么想的。从窦芷懂事起,他就一直把这个儿子带在身边,走南闯北的,这才九岁,就已经走过大半个大未了。     窦芷吐了下舌头,拉住窦妙净的手道:“二姐姐,我给你带了好东西,走――我带你瞧瞧去。”     窦妙净看着窦沛不好意思地笑,祖母跟姐姐都在场,她好像都没办法问二叔什么。又看看周老太太,忖着会不会窦芷知道点什么,要么就随他去?她有了主意。     周老太太眯着眼,越看窦芷越是喜爱在心头,连连挥手道:“去去去,阿囡你跟着他去,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窦妙琴捂着嘴笑:“芷哥儿你别顽皮,你二姐姐还病着呢。”     “好。”窦芷郑重地答应。两个人给长辈行了礼,便出了正房。     窦氏的老祖宗在临安置产的时候,几乎把整条凤起街都占了。如今的窦氏人丁还不是很旺,所以在临安的大房、三房、五房与六房,各自的园子都大得离谱。五房的位置占中,东面连着大房那里三老爷的宅子,西侧则各与三房六房沾着边。当初筹建时,老祖宗还专门请了园林老匠来出谋划策,每一处亭台楼阁或树木花草,皆经过精心布置,着意打造。来家里做客的世家子弟每每因此心生歆羡之时,窦氏子孙都与有荣焉。     谁让你们看不起商人,有钱也有有钱的好处呀!     窦芷拉着她离开华恩阁之后,一口气跑到了二门。窦妙净长得胖,体态可没有窦芷灵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得跟块破布似的。     她叉着腰骂窦芷:“你……你这小兔崽子可把我累死了。”     窦芷生龙活虎的,没有半点疲倦,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个匣子来:“给你瞧个稀奇的。”     窦妙净探头一看,他打开了那个匣子,却掏出来一个袖珍的风筝。     山东鸢都的风筝?!     窦妙净差点掉了眼珠子,能把风筝做得如此精致细巧,非鸢都莫属。     窦芷丢给她一个算你识货的表情,将同样精致的线轱辘给她:“咱们试试,这儿地方大,能放得起来。”     窦芷买这个风筝的时候还是初春刚到山东的时候,没想到回来已经初夏了,自然已经过了放风筝的最好时间。窦妙净手上放着线,脸色有些怪怪的。     窦芷就问她:“二姐姐,你不是最喜欢风筝吗?我瞧你屋里的墙上,挂了好几只。”     “我就是放风筝的时候,被蒲从兄使了绊子。”窦妙净皱眉说道。窦蒲趁她刚把风筝放起来不注意的时候,就在她身后头伸了一脚。她的后脑勺磕到了石块,当场就鲜血直流。后来大舅妈说没事,可奇怪的是她一直没醒。最近这段时间,五房就是因为这件事,一直气氛惴惴的,直到她醒过来,才好起来。     其实那几天,她就是沉溺在自己的梦里,所以才醒不过来吧?     窦妙净稀里糊涂地想着。     窦芷一听窦蒲就来气:“害群之马。若是因为他你就自此不放风筝了,岂不还是你自己吃亏?于他有什么坏处。”     “那倒是,我哪里会这么不堪一击。”窦妙净心里唏嘘。窦芷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有这份胆魄和见识,看来五房还能旺好几十年呢――可是……她转念又想起梦里的一切。若窦家都没了,窦氏无论老弱妇孺皆被诛杀,那窦芷的天份岂非可惜?     她神色黯淡地叹了好几口气。     窦芷气得乱跳:“你到底放不放?你们女人真是麻烦,踩死只蚂蚁也能伤春悲秋老半天。难怪我爹除了孝也不续弦,要是给我抬个继母回来,我跟我爹怕都要麻烦死了。”     “……”这小屁孩,乱说什么!窦妙净脸色涨红瞪着他,“要我放也可以,你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窦芷嘴一撇:“你要套我什么话?”     窦妙净心里突地一滞,倒不好意思直接问了。其实就是套话嘛……居然被个九岁的小孩子一眼就看穿了。     她心里忐忑:“不是要套你的话,只是考考你。你回答不上来,那就是你不知道,读的书不够多。”     “哦……”窦芷毕竟还小,哪知道窦妙净的盘算。     窦妙净清了清嗓子,拉着他坐到树下,问道:“最近你爹可有收到大伯的信?”     窦芷侧头:“这跟我读书有什么关系?”那小眼神打量着窦妙净,分明是质疑。     “反正就是有关系。”窦妙净敲他的脑门,“你快说。”     “有啊……”窦芷推开她的手瞪她,“以后不许敲我的脑门,会被敲笨的。”     窦妙净以前可没觉得窦芷这么好玩,她印象里,窦芷总是像个小大人似的,弄得她这个当姐姐的,反而十分幼稚可笑。所以以前,她总是对这个弟弟能避则避,生怕有人存心拿二人做比较,那便无地自容了。     “信里说些什么,你爹跟你说了吗?”她又问道。     窦芷一副鄙夷的模样看着窦妙净:“二姐姐,你问你爹跟我爹说了什么?那你为何不直接去问你爹或者我爹,何苦在这儿与我周旋。”     “我哪有打听什么呀……”窦妙净讪笑,竟然这么轻易就被看穿了。小人难当啊……     不过窦芷话锋一转,似乎也无意为难这个傻乎乎的二姐姐。说道:“我爹倒是说了,庙堂又起风云,得多方打探打探,也好瞅准时机干一番。”     “庙堂又起风云?”窦妙净的心陡然下沉。     窦芷无所谓地摇头:“二姐姐何必大惊小怪。这天又塌不了!朝廷的事情,瞬息万变,只要不是大未亡了,那就都不关咱们的事。这是我爹说的。”     “……”窦妙净的嘴角抽了几下。     二叔还真是心大啊……可是做了那个梦之后,她可不觉得,朝廷的事跟他们窦氏没关系。所谓一叶知秋,但凡朝廷动一动手指,偌大的名门世家都可能灰飞烟灭,谈何一个小小的窦氏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愣住。     对啊,她怎么忘了问问梦里的陈煜,出了事的,可只是窦氏?还有没有其他家族?若是有的话,那就是受他们连累的也说不定。这样一想,她可得好好地注意注意素日与窦氏走动的人家了。以防万一也好。     “咳咳……”她正想得入神,合抱粗的大树上竟然传来了咳嗽声。     窦芷立即跳起来:“谁躲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偷听别人的话?”           第七章 还嘴 - 折春 - 妆成     树上丢下来一本《伤寒论》,紧接着陆成阳慢慢悠悠地从树上一跃而下,潇洒地拍掉身上的尘土,捡起书本冲二人扬眉。     “我还没说,是谁如此聒噪扰人读书呢。”     明明是他先占了这棵树,窦芷却倒打一耙。陆成阳觉得这五房的嫡孙也太骄纵了些。     窦妙净可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像个老学究一样的表哥,会爬到树上去看书。她惊愕地坐在地上,忘了起来。     陆成阳半只眼睛懒懒地斜她:“你好歹是富家千金,不指望你像个大家闺秀似的举止优雅,小家碧玉也行。可你这么盘膝坐在地上是怎么回事?在家若这般放纵,以后去了婆家有你的亏吃。”     “表哥……你,你……”嘴巴可真损!     窦妙净气得跳起来,可是又不知道反驳什么。口齿上她总不伶俐,要不然她怎么不爱说话。只有瞪着陆成阳,满身的血都往脑门上冲。     窦芷听了却偷笑:“二表哥你错了,大伯母说过,二姐姐老实,最好嫁给商贾之家的子孙,这样谁也没有咱们家财大气粗的,就不怕受欺负了。”     “芷哥儿!”窦妙净大叫,白净的脖子都染了嫣红一片。     “有道理有道理。”陆成阳默默颔首。     谁说她要嫁给商贾的子孙?她明明会跟陈家有婚约好吗?陈家可是临安的世代名门!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过,她自己都吓蒙了。     她真的会跟陈煜有婚约?可是她连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个陈煜都不得而知呢!而且,她才不要嫁给陈煜,陈煜可是对窦氏见死不救的人。那梦里,要不是陈煜为陈七老爷守制,她早就真的嫁给了他。幸好幸好……     看她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陆成阳猜她气得不轻。他促狭地用书本捶了她一下:“……不管是商贾之家还是诗书簪缨之家,隔墙有耳的道理在哪儿都是一样的。你缺的不是美貌与涵养,而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轻轻吐出最后两个字,“脑子。”说罢便衣冠楚楚地走了。     表哥是在说她笨?表哥怎么可以这么说她?!     窦妙净的眼睛眨了几下,差点掉出泪花来。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直言不讳地说过她笨。尽管,她确实不如姐姐聪明,更不如面前这个小鬼聪明,但,但也没到笨的地步啊。她怎么从来不知道,陆成阳说话这么直接,这么伤人……     “二姐姐,你是不是得罪他了?”窦芷扯她的袖子,盯着陆成阳远去的背影,纳闷地问。     要不是窦妙净得罪了陆成阳,陆成阳今日说话怎么会句句像吃了枪药似的。     窦妙净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前几日的事情。陆成阳这几天肯定憋着一口气吧?所以才会对她针尖对麦芒。成赋表哥天生残疾又体弱多病,大舅舅连教他习医都不敢,怕他累着。尽管如此,成赋表哥的阳寿也不长。在那个可怕的梦里,陆成赋在她及笄那年就去世了。而她却在说梦话的时候,让陆成阳去死,那不就是让陆氏断子绝孙么?     这么想想,陆成阳只是刚才那样地刺她几句,没有掐死她,就已经十分客气了。但愿表哥把那些话烂在肚子里,否则告诉了大舅舅,她都没脸再去芝杏斋了。     窦芷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还以为她伤心得紧,忙劝道:“二姐姐你没听出来吗?二表哥也夸你了呢。”     “……有吗?”窦妙净有些垂头丧气地问。     窦芷点头:“当然有。二表哥刚才说,你缺的不是美貌与涵养,这就是说,你是拥有美貌与涵养的。这难道不算夸你吗?”     这也算?     窦妙净摸摸自己的脸,一团肉,哪里美貌了?     窦芷怕她掉死胡同里去,赶紧舔着脸笑:“二姐姐,你还陪不陪我放风筝了?”     窦妙净这才想起正事来。她刚才不是问这小鬼话的吗?全都被陆成阳给搅和了。现在再问,岂不是太刻意?窦芷这么聪明,而窦妙净心里又有鬼,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     末了她小手一挥:“放,当然放。”     窦芷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窦妙净作罢,摆弄起线轱辘,想着先把这些烦人的事情放一放。     她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旦碰到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便飞快地把自己藏起来。好像这样,那些烦恼就不存在了。就比如在那个可怕的梦里,她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人,别人说上十句话,她才会不得已吭一声。所以,所以最后她才会连窦氏怎么被灭门的都不知道……还是陈煜告诉的她。     窝藏逆贼?!     窦妙净陡然想起来,陈煜似乎说,窦氏窝藏了朝廷逆贼。     她的眼睛骤然瞪得圆圆的,手上一用劲,差点把那精致小巧的线轱辘给捏碎。     窦芷大叫:“二姐姐你做什么?”     她回神,摇摇头:“没事。我就在想,这么小的风筝能飞吗?别是人家就用来挂在墙上好看的。”     “肯定飞得起来。”窦芷不疑有他,认真地解释,“我买的时候,店家就放给我看了。”     这里离二门近,有一片极大的开阔地,外头的轿子进内院,都会停在这里候着。     窦妙净点点头,只好配合小鬼放风筝。     这几天都是回南天,几处石板上依稀淌着水。窦妙净一面叫窦芷仔细脚下,自己一面在前头跑。     窦芷到底还是个孩子,玩起来就原形毕露了。时而大笑着“起来了起来了”,时而又嗔怪窦妙净“哎呀你怎么不跑了,又掉下去了”。     窦妙净来来回回被折腾地跑了好几圈,那风筝上都已经沾了水花。就想放弃了:“芷哥儿,我看你是被骗了,这个哪放得起来。咱们还是回去吧,再放下去,这好好的风筝就坏了。”     窦芷不依。尤其是听到窦妙净说他被骗的时候,立即脸上的神经就绷得十分严肃:“明明是你不会放,怎么就是我被骗了?你看我的,这回你拿着风筝,我拿线轱辘。”     窦妙净只好随他,两个人调换了角色。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窦芷真的把风筝放起来了。     她看着越飞越高的风筝,抬头眯眼,诧异与惊喜,都让她忘了刚才的烦心事。     只是风筝越飞越小,越飞越偏――咦,线怎么断了?     正在洋洋得意的窦芷也发现了,大叫一声就跟着风筝跑了。     “芷哥儿!”窦妙净怕他出事,只得跟上去。可那小鬼好体力,像梭子似的转眼就跑出二门了。     窦妙净急急刹住脚,在门里喊他:“你快回来。”风筝丢了就丢了,别把人也丢了。     那风筝断了线,没在空中晃几下,就悠悠扬扬地开始往下飘。窦芷一路追着跑,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谁知前面是片玉盏花树,风筝不偏不倚,刚好挂在他头顶的树枝上。     他快气哭了。           第八章 撞见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喊他:“算了,改日我们叫人取下来就行了。”守门的婆子也不知去哪儿打秋风了,五房得好好治治规矩才行。     “不行。”窦芷气呼呼道,“这是我送你的,怎么能把它晾在这儿咱们自己走了。若是被人摘走怎么办?二姐姐你等着,我不信拿不到。”说着就开始捋袖子想爬树。     窦妙净吸了口冷气。窦芷体力是好,可他自小只读书,哪里会爬树。难道像陆成阳似的,自己偷偷学过爬树了?     果然,这是不可能的。     窦芷像乌龟似的胡乱爬了几下,不出窦妙净所料的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气得他捶地,眼圈红红的,就要哭了出来。     窦妙净叹气,说道:“那我来帮你。”那高度,自己可能也够不太到呢……说着便要提裙出来。     窦芷一回头瞪她:“你不许出来。方才二表哥也说了隔墙有耳,谁知道什么角落里的什么人看着呢。”     他大概说的是窦蒲吧?     窦妙净还是提裙出来了,说道:“蒲从兄还在祠堂跪着呢,老太爷说他一日不给我登门道歉,就日日去祠堂跪着。”     窦芷没理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使了吃奶的劲砍树。     窦妙净吓了一大跳,赶紧过去把匕首夺下:“好好的树你要弄死它吗?这匕首谁给你的?若是你伤了自己可怎么办?”忽然瞧见窦芷眼睛里水汪汪的似乎有泪花在翻动,她便不忍再指责他了。抬头看那风筝,果然那高度,她完全够不着。     窦芷小声地嘀咕:“我爹给我防身的。”     也不知道窦妙净听见没有,只盯着风筝看,喃喃地说:“要是表哥还在这里就好了。”     “是啊……”窦芷附议。他要赶紧长大才好……     两个人呆呆看了会儿,突然眼帘里伸出只手来,轻而易举地,就把风筝够到了手上。     那只手精瘦的,掌心似玉,在阳光下隐隐透着红润的光。五指纤长指节匀称,连指甲都是修得干干净净齐齐整整的。     窦芷倒还好,窦妙净可着实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一身素净的湖蓝葛布直裰,笑容款款,眉目含星。他的身边还跟着个仆从,藏青的短打,孔武壮实,一脸漠然地像是眼里完全没有他们两个。     她吓得要躲到窦芷身后去,但是后知后觉地发现,窦芷比她矮呢,她还是露了颗脑袋。     “行叔叔!”窦芷看清来人之后,甜甜地喊了一声。那声音软糯地,仿佛跟刚才教训窦妙净的判若两人。     窦妙净还没反应过来,“行叔叔”已经把窦芷抱在怀里,温声问他:“我在这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你爹出来,他是把我忘了吧?”     “怎么会,他一会儿就出来了。”窦芷搂着那人的脖子撒娇。     窦妙净眼看着窦芷像被人旱地拔葱似的从面前拔走,自己整个人完全暴露在了两个陌生男子的视野之下。她慌张地手足无措――五房的规矩的确不大,可是也没说自己能擅自跟外男会面啊!尤其还是跑到外院。     郁闷的是,她原来打算好好套窦芷的话,连芍月也没让跟来,而守二门的婆子也不知去向。这下真有些说不清了。若让人瞧着,还以为她利用窦芷当幌子,跑出来与人私会呢。     这个“行叔叔”好像年纪也不大啊,可是既然芷哥儿叫他行叔叔,她跟着叫总没错。     “行……行叔叔。”她别扭了老半天,终于向那人行礼。     顾行好像这个时候才看到窦妙净,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窦妙净就好像觉得六月天里突然兜头淋了一盆冷水似的。     她的害怕全写在脸上哩。     顾行一笑:“足下是?”     他笑得和煦,窦妙净恍然觉得刚才定是自己的错觉。便恢复镇定,笑着回他:“芷哥儿的爹是我二叔。”     “哦。”顾行了然地点头,“早闻雨润兄有两位双生的侄女儿,没想到不经意就见着了其中一位。我顾行有幸。”     哦,行叔叔原来叫顾行。他是二叔的朋友呀――窦妙净想起来,她跟姐姐刚去华恩阁的时候,祖母正会客呢。后来去了也没瞧见这客人,大约就是顾行了。因为不是家里人,所以避着她跟姐姐,提早出来在这儿等二叔。     可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窦妙净想到这里,脸红得不行:“行叔叔,你千万别告诉我二叔,我出来了。”     顾行会意,把风筝递给她:“下次可要小心了。”     “嗯。”窦妙净忐忑地接了风筝,问窦芷,“你跟不跟我回去?”     窦芷立刻就把他这个二姐姐给遗弃了,摇头道:“二姐姐,你跟我爹说,我在这儿陪行叔叔。”     看来这小鬼很喜欢顾行呢!窦妙净黑了半张脸。窦芷不回去,不就等同于告诉所有人,她也见着顾行了吗?     哎算了,好歹她也是叫顾行“行叔叔”的,既是长辈,那应该就无伤大雅了。     她向顾行行礼便只身折返。走到二门处,就想瞪这个毫无义气的窦芷一眼,谁知顾行正逗窦芷玩。     她猛然一惊。     阳光下,顾行的侧脸轮廓明净,依稀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呢?     在哪儿呢?     窦妙净绞尽脑汁。     “妙净,你怎么在这里?”     迎面竟撞上了回去的窦沛。     窦妙净在想着心思,被窦沛一叫,魂儿都飞了大半,一下子就把刚才想的都忘光了。她结结巴巴地叫了声“二叔”,便心虚地想赶紧离开。     窦沛却叫住她:“芷哥儿没跟你在一块?”     窦妙净眨眨眼,头一回睁眼说瞎话:“芷哥儿说要去陪什么行叔叔,我拦不住他。”     窦沛点点头,目光却留在她手里的风筝上,笑了笑,没说什么便走了。     窦妙净大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往华恩阁赶。好在姐姐还在跟祖母聊天,她进去之前让芍月整了整衣襟裙面,生怕刚才的狼狈让祖母起疑。     周老太太见了她,也问了跟窦沛一样的问题:“……你芷弟弟呢?”     窦妙净道:“跟二叔一块走了。”     “这个芷哥儿,”周老太太笑嗔,“还说要好好陪我几天的。”     周老太太是笑着说这个话的,可是窦妙净跟姐姐都看得出来,祖母的笑有多勉强。           第九章 生分 - 折春 - 妆成     窦沛总是庶务缠身,而他又要亲自督教儿子,所以两人都住在外院的二月轩里,方便会客。要是他不出门的话,晨昏定省总是会来的。     窦妙净知道祖母是心疼芷哥儿,二叔再能干精明也是个男人,对窦芷总有顾不到的地方。而且,祖母太寂寞了,她喜欢自己面前总有嘻嘻闹闹的人。可她跟姐姐都大了,尤其是姐姐,近两年越发显得端庄淑仪,而自己平素也不太说话。     她便道:“二叔刚回来,最近大概不出门,明日总要来的。到时候揪着芷哥儿咱们好好给他说道说道,他怎么言而无信。”     这话逗得周老太太一扫惆怅,眯着眼笑道:“是的是的,这芷哥儿越发不像话了。”说的时候,好像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窦妙琴含笑看着妹妹:“明儿我要做叛徒,告诉芷哥儿是你出的主意。”     周老太太笑得越发厉害:“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倒要告妹妹的状了。”说着就咯咯咯地笑,连她身边的薛嬷嬷都忍不住肩膀抖。     窦妙琴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妙净给您出了主意,您就跟她是一伙的了。芷哥儿还一个人呢,我若是也跟你们站一堆,芷哥儿哪肯依。”     “是是是……”能处处考量别人,这是妙琴的体贴入微;能让人处处替他考量,这也是芷哥儿的本事。虽然只是玩笑,可是周老太太颇为高兴。一家子其乐融融,这不就是老人家的福气吗?     回到云露居,窦妙净让芍月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袖珍风筝挂到显眼的地方。窦妙琴带着迎香与绿萝进来,看到那风筝已经差不多坏了,便道:“你怎么不找人修一修?”     窦妙净高兴地挽了姐姐的手,絮絮叨叨地说道:“……芷哥儿的性子,我若是去修了,他肯定说这已经不是他送的那只了。他这个人,就是傲气。我就把这风筝挂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等他看到了,心里肯定欢喜。”     “自是欢喜,瞧你们玩得多疯。”芍月挂好风筝蹦下杌凳,对窦妙琴道,“大小姐好好劝劝二小姐,身子还没好全,今日就跟大爷在园子里疯玩。这要是再出了事,那还不让老太太太太心疼死。”     窦妙琴听了,忙拉她坐下,上上下下打量她:“我也看出来了,你回来的时候,身上都冒了汗。妙净,就是在咱自家园子里你也得拘着些才是。”     姐姐就是如此谨慎,所以才能在人前处处周全,在别人心里留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印象。而她,多半不是闷葫芦就是跟屁虫。     她笑得有些心虚,含糊答应着。     窦妙琴也知道,妹妹素日内向,如今能跟芷哥儿这般玩到一块,其实也替她高兴。她又不忍在她身上套枷锁了,笑着从迎香手里拿过两个红木匣子,玉掌轻拍几下道:“二叔从山东带来的,是两支上好的野山参。我底子虚,怕虚不受补,就不留了。这大须子你让小厨房给你炖益气汤,小须子我听说,干嚼着好。参体改日拿去芝杏斋,让大舅舅给你切片了,要怎么吃随你。”说着就让芍月接下。     窦妙净忙推了一匣子回去:“二叔给你的,你怎么就给我了。你即便不吃,以后总用得着。”     窦妙琴脸颊涨红:“你胡说什么呀。”     “我说错了吗?”窦妙净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野山参吊命,姐姐要是拿这个以后孝敬夫家的长辈,肯定能在夫家被另眼相待。可是,她没有这个意思啊。她只是想,这么好的东西,留着以后肯定有用。     姐姐果然比她想得多。     窦沛从山东带过来的野山参,必是来自长白山的。山东离长白山还远得很,要从关外托人带进来,想必为了购得这几支,窦沛也颇费了番周折。     窦妙琴就没再推让,让迎香拿回去。     窦妙净打开匣子看了一眼,那老山参细瘦细瘦的,可是庐头弯弯曲曲一长串,粗略看一下恐怕是好几百年的老参了。须子四通八达但清疏不乱,上头还缀着颗颗饱满硬实的参珠。大舅母教过她们,那庐头上的芦碗是看年份的,而这参珠却是比参体更宝贝的东西,一般的人参上是没有的。     她马上盖住,想到这么上等的东西,药劲肯定很足。若是吃多了反而不益,倒是姐姐的主意好,一样样分开来吃。     窦妙净把匣子递给芍月:“你去称几根须子给周娘子,熬一盅益气汤。”夏日吃须子就行了,量过重反而上火不益。     这样一支老山参,等闲人家哪里见过。就是一直在窦家做事的芍月,见了都直咋舌。这恐怕得好几千两一支了,二老爷可真有心。     她们不知道,这样的老山参窦沛一共买了五支。这两支是给她们姐妹了,另外三支,一支是周老太太的,一支是沅大太太的,剩下一支他自己收着。这五支老山参,花了近两万两……     五房这几年在外头到底有多少钱,内帷的女眷都没有底,凭着窦沛打理。     芍月小心翼翼如担千斤一般地去了。     窦妙琴拉了妹妹的手,正色道:“你奇不奇怪,二叔每回来,娘都避着。要是碰上了,也生分得很。可是二叔又待我们这般好……”     姐姐这么一说,窦妙净也觉得不对劲。     窦妙琴又说道:“这回的老山参,二叔没有亲自给娘,而是让我转交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叔嫂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确得适时避嫌。可是窦沛跟沅大太太哪叫避嫌,分明就是避祸一样。这么多年,原来她们都习惯了,可是一被挑出来说,就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以前姐姐不会同她讨论这些,她有没有自己在心里琢磨,窦妙净也不知道。如今姐姐突然跟她这么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一点,可以与姐姐比肩了。     尽管,两人其实是一样大的。窦妙净觉得自己的这种心理很好笑。     她是依赖惯了,所以被人倚重就会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窦妙净想了想,把在廊下做针线的良嬷嬷叫了进来:“二叔给了我们野山参,我吩咐小厨房炖了益气汤。待会儿,嬷嬷也喝一碗。”     良嬷嬷惊讶,激动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怔怔看着窦妙净。     她年纪大了,做事渐渐力不从心。那参汤压根就不是她这种身份的人喝的,若真能喝上一碗,真正是救命的了。可她同时又很不解,窦妙净是她奶大的,她了解窦妙净,是不可能说出这么体面的话来的。这定是大小姐的恩赐,想借二小姐之手,好让自己好好服侍二小姐。     于是忙要跪下答谢,却被窦妙净扶住。           第十章 过往 - 折春 - 妆成     “嬷嬷别行这么大礼,你是我们的乳娘,你给我们磕头,那我们可要折寿的。”     良嬷嬷恍然,直拍拍自己的脸:“瞧我老糊涂了。”便起身,对着两姊妹眉开眼笑的。     这也是个可怜人。     窦妙净心里哀叹。她们刚出生的时候,良嬷嬷也生完儿子没多久,她丈夫原是窦家的管事,却在外压货的时候被劫匪杀了。她哭得死去活来,没多久儿子也夭折了。沅大太太见她可怜,就把她领到五房,做了两姊妹的乳娘。     她儿子病的时候,芝杏斋没少搭药材。终因延误了最佳救治的时间,回天乏术了。不过良嬷嬷对陆家与窦家仍是感恩戴德,对两姊妹亦十分忠心耿耿。窦妙净依稀回忆起在梦里,良嬷嬷是怎么在她面前服了毒药,七窍流血而亡的。     她的眼圈微红,感叹幸好这一切只是个梦,什么都没发生。     妹妹把良嬷嬷叫进来的时候,窦妙琴已然心里有数。在她们二人身边,唯有良嬷嬷是家里的老人。这种事情自然是要问她打听的。她不由得多看了窦妙净几眼,突然发现,妹妹真的不一样了。     她以前可不会这些虚头巴脑的伎俩。     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这也算是一种成长。以前祖母跟娘很是担心,妹妹如此没有城府,人又内向沉默,去了婆家肯定不讨喜。即便家里再有钱,再如何给她撑腰,那边关起门来如何欺负她,娘家人再长的胳膊也伸不过去。     她定了定神,看窦妙净如何问良嬷嬷话。     窦妙净让良嬷嬷坐下,良嬷嬷突然间有些忐忑。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知道不能这么想小主人,但窦妙净的眼神,一看就是有事要问她。     她立即变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怪自己贪一碗参汤,乐极生悲了。     窦妙净不由得一笑:“嬷嬷别紧张,但凡你觉得不能告诉咱们姊妹的,那就直接告诉我们,我们绝不强求你,肯定放你去做自己的事。”     她倒是开诚布公。     窦妙琴听得“噗嗤”一笑。     良嬷嬷苦笑:“两位小姐这是想知道什么?老奴一个下人,恐怕知道的也不多。”     她走过的路比两个小丫头吃过的米都多。顺手打太极还不会?     窦妙净一脸认真地点点头:“知道多少说多少便是。”     还真把这话当真了。良嬷嬷笑得更是勉强,这就是说二小姐还不是轻易好打发的了,还非得说出点道道来不可。     窦妙琴暗自偷笑。这下可把良嬷嬷逼进死胡同了,算是错有错着。     窦妙净便问她:“二叔待我们很好,你知道为何吗?”     良嬷嬷看看窦妙琴,感觉到莫名其妙。这叫什么问题?她想了想:“……还能因为什么?两位小姐是二老爷的亲侄女儿呀。”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觉得不对。”窦妙净一本正经地说道,“是因为爹爹不在临安吧?”     这也是个理由。     哥哥不在家,当弟弟的自然要肩负起支应门庭,照顾好哥哥妻儿的任务。     良嬷嬷点头:“是……是吧……”她好像不确定这是不是窦妙净要的答案。     果然,窦妙净依旧摇摇头:“我看还是不对。若是如此,二叔也该对娘礼敬有加才是。可我看着,两人却生分得很。莫非二叔对我娘有意见?”     “二小姐切莫这样揣测呀!”良嬷嬷顿时白了脸,激动地站了起来。     两姊妹眼波流转,相互望了一眼。     良嬷嬷转过弯来。这才是二小姐想知道的事情吧?她一把年纪,竟却栽了。     她愣愣地坐下,叹了口气:“既然二位小姐已经起疑,老奴也不妨托个大,把这旧事跟你们说道一番,也省得两位小姐整日的胡乱猜测。说实话这事儿藏在老奴心里也怪别扭的,二位小姐如今已经大了,若听了能从中调和倒成了桩好事,若不能,那也要作不知道才好。”     两人立即调整坐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良嬷嬷笑了笑,说道:“你们都知道别庄里的三小姐吧?老太太给起了名字,叫窦妙纤。妙纤小姐今年已经五岁了,想想这个事情竟已过去了五年,日子过得可真快。”     五年?     那会儿她跟姐姐也已经七岁了,怎么会半点都不知道家里发生过什么?     两人都十分不解。     良嬷嬷一眼看穿她们在想什么,笑道:“你们自然是不知道的,老太太太太,二老爷……还有,还有舅老爷一家,都瞒得好好的。就连长房老太爷那儿,都没说。你们还记得你们的婶娘吗?”     二人点头。     沛二太太长得非常漂亮,出生金陵书香世家王家。王家牛得不得了,具体有多牛,窦妙净倒是不太清楚。但她估摸着,怎么也该有一堆一堆的举人老爷才对。不过沛二太太却是庶出,窦沛在金陵时,在金陵知府女儿办的诗会上,无意间瞟到的沛二太太。     一见钟情这种事情,说出来可是羞死人了。但窦沛就是这么有种,隔天就去王家打探虚实去了。知道沛二太太人本分善良,又会诗书,还没说人家,窦沛的情窦就哗啦啦地开了。他立即派人回临安,把这事儿说了,周老太太一口答应。窦沛就请了金陵德高望重的余夫子做媒,不管王家开出什么天大的条件,一一应下,这才把沛二太太娶到手。     沛二太太是庶出,嫁妆不多。良嬷嬷知道的,也就只有那几屉红妆,及千把银子十来亩薄田而已。可是窦家为了娶沛二太太,林林总总从说媒到嫁娶却花了三四万两之多。就这样,窦沛还嫌委屈了沛二太太。     沛二太太自嫁入窦家后,为人谦和柔顺,上敬慈姑,下睦妯娌,连待下人都十分宽容。五房上上下下都很喜欢沛二太太。后来沛二太太就怀了芷哥儿,芷哥儿出生那天,周老太太高兴地一掷千金,把她自己名下的两个庄子,毫不犹豫地划拉给了沛二太太。     沛二太太不是糊涂人,她受了两个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更加尽心尽力地伺候周老太太。     再后来,沛二太太就怀了窦妙纤。     说到这里,良嬷嬷的笑容渐次淡去,浓浓的叹息从微启的口中缓缓泄下,眸中也表露出十二万分的惋惜之意。     后来,沛二太太难产。就这么去了。     窦妙净知道,当时二叔难过得几天吃不下饭,人都瘦了好几圈。芷哥儿还小,哇哇叫着要娘,可是二叔理都不理。     可这些,跟她娘还有大舅舅家有什么关系?     窦妙净听得越来越糊涂了。           第十一章 真假 - 折春 - 妆成     良嬷嬷要说的,自然是连窦妙净跟窦妙琴都不知道的秘辛。     要不是那会儿窦妙琴发着高烧,良嬷嬷跟在沅大太太身边跑东走西的,她或许也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良嬷嬷说道:“春争日夏争时,那年正好是芒种,庄子里夏播很忙。那儿离城近,沛二太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亲自去瞧瞧,那时候她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了。不料她要回城的时候却下了大雨,被困在庄子里了。二老爷二话不说就赶了过去,想陪她在庄子上歇一宿,但没等到第二天,沛二太太就早产了。”     “那晚的雷一个接一个的打,把雷峰塔的角铃都打下来一个。沛二太太难产,稳婆是在庄子附近找的,不顶事,吓得手软脚软,自己都差点厥过去。沅大太太一直心神不宁,就觉得会出事儿。刚好二老爷打发人来传话,说沛二太太生不下来,要稳婆,还要大夫。沅大太太自然就找了舅老爷去,带着稳婆冒着大雨连夜赶去庄子上。”     良嬷嬷说得缓慢,可窦妙净听得却心悸。     当时的情况,她感同身受。每一时每一刻,沛二太太都有死的危险。正如她……她去求陈家,一遍又一遍地拍打他们家的大门。她求陈家老太爷,大老爷,甚至是跪在地上求陈煜。都不行……陈煜反而将她骗离了临安城,在他们家的一处庄子里软禁了她。     那时候哪怕点滴的光阴,她过得都像是在热油里滚一般。每每一眨眼,或许窦家就有一个人死在府兵的刀下。     窦妙净眼里隐隐泪光闪动,她忙撇过头去擦拭。     窦妙琴以为她替沛二太太难过,便拍了拍她的手道:“都过去了。”     去的人过去了,可于生人来说,岂能轻易过去?     良嬷嬷亦吟满眼泪,脸上带了种复杂的神色:“……到了庄子里,沛二太太已经快不行了,压根没力气生。稳婆一看这个样子,吓得想跑,哪里肯进去接这茬。二老爷气得把人捆起来打了一顿,那稳婆晕过去,就更没人接生了。倒是舅老爷,看沛二太太的样子,心里已经有数,问二老爷,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没时间由得二老爷思考,再晚一刻,大人小孩都保不住。二老爷毫不犹豫地说,要保大人。”     听到这里,窦妙净惊讶。     “二叔要保二婶娘,可是为何……”为何是窦妙纤活下来?难道因为这个,二叔就一直不待见三妹妹,把她扔在别庄不管不问?这……这也太离谱了,就不是二叔会干出来的事。     二叔在她眼里,还是个挺英明神武的存在。     良嬷嬷苦笑:“这结果你们也知道了,活下来的是三小姐。”     “这跟娘有什么关系?”窦妙琴凝重道。她隐约嗅出了一丝异样,这其中肯定不简单。     “大小姐这么聪明,何以想不到呢。”良嬷嬷示意道。     原来如此――     窦妙琴恍然,了解真相的时候,心抽动,连手都不听使唤。她想装作没事地去拿茶盅,茶盅却“咯咯咯”地晃,像是两排牙齿在打颤。     大小姐还是太年轻了。     良嬷嬷想到,换做年长的姑娘,稍微想一想,便也就想通了。     沅大太太身为五房的长媳,却没能为沅大老爷诞下子嗣,为五房开枝散叶,一直是她心中所憾。沛二太太肚子里那个,若是男丁,就这么没了岂不可惜?到时候周老太太即便不责怪她,她也没脸见沅大老爷。     仿佛被迷了心窍,沅大太太偷偷让舅老爷保了小孩。     “二老爷知道的时候,沛二太太已经香消玉殒。他气得――一年都没有跟太太说话。而且,正眼都不瞧三小姐一眼,只叫了个乳娘喂她。三小姐到如今长到五岁,都没有回过窦家,她在庄子里的衣食住行,二老爷都不过问,一应是太太操持的。”     窦妙净瞪大双眼。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原因。难怪有时候看到娘缝衣裳,一针一线那样仔细用心,却不是给她们姊妹穿的。     良嬷嬷吐了这桩陈年旧事,心里轻松了一点。她说道:“二老爷觉得,是窦家要了沛二太太的命。太太有份,舅老爷有份,就连老太太跟他自己,都有份,连可怜的三小姐,也有份。他到如今都不愿意续弦,恐怕是心里还怨着……”     既怨着,那又送野山参给娘?     窦妙净觉得,看不明白这个二叔了。     送走良嬷嬷,两姊妹相顾无言,对坐着默默喝茶。     良久,两人同时“嗯”了声,抬头相视一眼,忍不住苦笑。     “你要说什么?”窦妙琴问她。     窦妙净摇摇头:“姐姐先说。”     窦妙琴叹气:“我不信娘会这么做。就是她糊涂了,大舅舅也不会这么糊涂。良嬷嬷肯定没跟我们说实话。”     “嗯。”窦妙净一听到姐姐这么说,心里明显就没那么紧绷了。     原来姐姐也是这么想的。     窦妙净的嘴角有了点笑意,说道:“也未必是良嬷嬷不肯说实话,要不然大可以扯些别的,何苦把逝者也牵带出来。”     “你说得对,良嬷嬷带着我们两个多有不便,对这事情一知半解也是可能的。”窦妙琴皱眉道,“只是这样子,二婶婶红颜早逝,倒真与娘有些关系了。”     是啊,要不然窦沛怎会对沅大太太如此不冷不热。     窦妙净顿时把头一垂,托起腮帮子神色郁郁的。     两姊妹一块吃了晚饭,去给周老太太定昏省,在华恩阁看到沅大太太的时候,眼神不约而同都有些躲避。倒不是真的觉得母亲做了什么,而是觉得自己身为晚辈,私自打探为母的事情,心底里发虚。     吃完饭,沅大太太跟两姊妹说起了话:“前儿林大姑爷家来报喜,筝大姑奶奶生了,是个八斤多的胖小子。林大姑爷差了人向诀老太爷索字,问起个什么名儿好。诀老太爷这些天一直锁在屋子里苦思,都愁死了……”     看似闲扯,窦妙琴却知不单单是闲扯。     她笑了笑道:“林姐夫家是诗书世家,虽现在没落了,但有的是读书人,哪一个不能拟出个好字来?我瞧着,是他们家长辈都不在了,自己不好拿主意,就预先想出几个字来,让诀祖父定夺。”     沅大太太赞许地点点头。     窦妙净茫然地看着她们俩,显然不太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她现在一听到人家生孩子,满脑子都是沛二太太撒手人寰跟窦妙纤在别庄里孤苦无依的样子,鼻子都忍不住发酸。     为何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在那个梦里,明明都没有这些事情的。     但,她不知道并不代表那些事情就不存在。     那个梦究竟是真是假,自己究竟只是摔了一跤还是重活了一回。     她的脑子好乱,沅大太太跟窦妙琴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第十二章 思量 - 折春 - 妆成     回到云露居,窦妙净神魂疲倦。     芍月过来服侍她沐浴,她恹恹地说再等一会儿。然后自己一个人趴在桌子上,静静瞪着新挂上去的那只风筝发呆。     筝大姑奶奶生了个儿子,这事儿她怎么觉得自己似乎早就知道了呢?     难道自己未卜先知?     她登时坐得直挺挺的,整个人有点惊愕。她要是真的能够未卜先知,那怎么就不知道娘跟二叔到底什么时候和解?     想到这里,窦妙净又泄气似的趴回到桌子上,无聊地划了几下胳膊。     难道是梦里知道的?     筝大姑奶奶出嫁的时候,她跟姐姐才四岁。说起来筝大姑奶奶生这个儿子,也吃了好多苦,嫁去林家五六年都没有动静,直到今年――     啊呀!     窦妙净想到了什么,顿时站起来焦躁地走来走去。     其实她连筝大姑奶奶长什么样子都忘了,甚至刚才沅大太太提到林家大姑爷的时候,她脑子里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在苏州府确实有这么号姻亲。筝大姑奶奶是长房的嫡长孙女,是杜大太太所生,她的胞兄,便是窦萦。     筝大姑奶奶的儿子百日的时候,窦萦接筝大姑奶奶回临安行认舅礼。窦家各个房头都随了礼,就连自己,都送了他一卷“平安岁岁”的画轴。     而这个长房的重外孙子,最终起了个“林长泽”的名字。     她知道,她居然知道!     窦妙净一脚没走稳,差点跌在地上。     “小姐?”芍月突然进来叫了她一声。     窦妙净陡地一跳,猛拍胸口瞪她:“你走路怎么也没个声音的?吓死我了。”     芍月赧然,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窦妙净缓了缓脸,问她:“什么事?”     “大小姐差人来问,小姐打算送什么给筝大姑奶奶家的小表少爷。”     竟然为这个事?     窦妙净眨了眨眼。梦里头她那会儿好像也没考量什么,直接送了一轴画。那画的寓意虽好,但毕竟不是专为了贺生的,一瞧就知没花什么心思。那姐姐送了什么?娘又送了什么?     她摇摇头。     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她就算经历过,也都忘了。就像是姐姐上个月打赏了迎香跟绿萝什么,她怎么会记在心上。     这回可不能再这么没心没肺的了。她跟筝大姑奶奶是没什么交情,但也不能给五房丢脸呀……     “我还没想好。”她对芍月道,“你去回姐姐,明日我找她去。”     “哦。”芍月懵懵的。     二小姐好奇怪,以前遇到这种事,她总说“你自己去箱笼里找找,见着合适的送就行了”。或者说“你去问姐姐,让她替我拿个主意”。什么时候如此谨慎,为了这种事,还巴巴地跑去求教大小姐了?     不过窦妙净终于肯上心,这事儿还是颇值得高兴的。要不然这东厢总是没个人拿主意,迟早要变得乌烟瘴气。     芍月高兴地跑开了,窦妙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竟让这丫头高兴地都要飞起来了。她心里可还烦着呢!     看看那只风筝,她脑子里又不自禁地想起顾行那明明“生人勿近”的一张脸,却还挂着温和的笑的样子。     对对对!     她脑子一转,突然想起顾行这张脸十分面熟。她白天的时候因为遇着窦沛,没功夫思考。如今再回想起来,越发觉得顾行脸熟起来。     到底在哪儿见过呢?而且,单单只是侧脸。     窦妙净认真地咬着唇,目光发直。也不知她真的在看那只风筝,还是在看那只风筝背后隐藏的人。     顾行顾行――姓顾的……     她嘴里嘀咕。     忽地脑子里灵光闪过:“我怎么就忘了这个!”     姓顾的,那不是大理寺卿顾卓晏家的人?她记得的,她记得的。在梦里,二叔的的确确带了个姓顾的人回家,并且来拜访祖母了。后来是她听说,那人其实是顾卓晏家的幺子,因身子骨自小羸弱,故不作仕途打算。但他也是个有功名的人,二叔是领他到临安定居的,说是江南水土养人,他想多活几年。     不过,那时候她似乎压根没有跟他照过面。只是在很远的地方,瞧过他一眼。     现在想想,那就是顾行无疑了。只是今日见了他,也并未觉得他有什么不足之症,看起来命好像很长的样子啊,哪里就那么怕死了。     窦妙净心底里咕哝了几句,最后一屁股坐下,咕咚咕咚喝了半盏凉茶,脑子才静了一些。     自己分析了这么久,她也隐约知道了。那不是什么未卜先知,当然也不可能只是一个梦。哪有一个梦做了那么多年,还事无巨细地诸如筝大姑奶奶的儿子叫什么的都梦到了。她是重生了,重新又活了一回。     但是这一回,又与上一回有很多不一样。     比如,自己上一回就没有跟顾行碰面。     而这次之所以能跟顾行碰面,也是因为她想从窦芷身上套话。她之所以想从窦芷身上套话,是因为想知道如今朝廷的时政,会不会与窦家有牵扯……     上一回,她可没那么多心思去管什么时政,那跟自己的八字无关。     想到此,窦妙净坐不住了。她激动地想跟谁说说这件事,可是想了一圈,谁都不适合!     陆成阳还在家里,要是那人听了她的话不相信她,跑去告诉陆成阳――大舅舅一定会把她送到抑园去的。     想想都惊恐无比。     窦妙净局促不安地又把屁股粘了回去。     要是她能够告诉大舅舅,之后会发生什么,然后等待时间验证事件的真实性。那样,或许大舅舅就会相信她,不会把她送到抑园去了。     说什么事情呢?     说萦大哥落第?不对不对,萦大哥不是落第,而是压根没有赶上考试。想想如今还在窦家,等着祭祖的窦萦,若是知道自己连考场都没有进的话,不知道会如何――不行,她不能说这个。     那说姐姐会嫁给福建承宣布政使的孙子冯亭匀?     不好。冯亭匀是个纨绔子弟,不思进取还败家。把冯大人气死了,还要为了姨娘休妻。姐姐写信央求祖母将她接回窦家――当时,她还怀了冯家的骨血。     窦妙净想着想着,不禁又哭起来。     姐姐决不能再嫁给冯亭匀了。     所以,这事情她也不能说。     还有什么事呢?     她挖空心思地想着,可是竟然发现,她其实对窦家发生的事情,真的知之甚少。除了哪房出了什么幺蛾子……倒不是不记好事,而是记的好事都挺远的,又或者挺细碎的,她自己都不敢确信,是不是真的会那样。     怎么办?     窦妙净凝住眉,白玉般的脸蛋很严肃。           第十三章 陈家 - 折春 - 妆成     最后,似乎只剩下一桩事了。     陈煜。     仲夏时,长房二老爷窦淳以诀老太爷大寿的名目,邀了临安城各路名门子弟,这其中就有陈煜。而她,亦是在那时候认识陈煜的。说起来颇为难为情,她跟三房的大姑娘窦妙如贪凉,划船的时候放肆地脱了鞋袜洗脚,却被同样划着船采莲的陈煜瞧见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陈煜在行酒令时输了,被罚下湖采莲。     若是把这个事情告诉大舅舅,大舅舅会信吗?     可她今生今世,却不想再与陈煜有纠葛了。     窦妙净心里很是为难。     自己真的重活一回了,也就意味着,窦家在八年后真的会合族被抄。甚至是,连累大舅舅一家。     她凭什么,去改变窦家和陆家的命运?她甚至连陈煜口中所说的那个逆贼,都不知道是谁。     也许这个人现在还不是逆贼,只是在那八年里,慢慢起了坏心思,才成了逆贼。不管如何,窦家定是不知情的。     若是如此,她可怎么找那个人啊?就算找着了,难道她让他离窦家远远的,他便会听她的话了吗?就算是大舅舅信了她的话,恐怕也无法助窦家脱困。     窦妙净感觉到时间的压迫,连呼吸都变得紧张无比。若她没有改变窦家的命运,那么窦家的每一个人,甚至是自己,都已经进入到了生命的倒计时。     兜兜转转其实又绕了回来。     陈家。     只有陈家知道窦家被抄的原因,也只有陈家的人才有可能知道,那个逆贼究竟是谁。     那么,她真的还要去招惹陈煜吗?     想到这里,窦妙净浑身一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堪堪进门的芍月又是被吓得发了懵:“小姐,怎……怎么了?”二小姐今天真的是奇怪到了极点。一会儿上窜一会儿下跳,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哭起来,让人觉得怕怕的呢!     窦妙净把手一甩:“给我磨墨。”     “磨墨?这大半夜的?”芍月更加吃惊。     “嗯。”窦妙净已经不容分说地走到案前,铺了张雪浪笺,镇纸捋平,开始坐下来思考。     芷哥儿说得对,她想问爹爹什么,何不直接去问,何苦旁敲侧击地找芷哥儿或者二叔。所以她要给爹爹写信。     芍月蹭到她边上,为难地问:“小姐,现在都已经三更天了……”     “嗯?是吗?”窦妙净把头一抬,看了看临窗的天色,果真已经一片漆黑了。     外头的夜云很重,压得星月无光。明日想必是要变天了……     窦妙净抿住小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芍月觉得窦妙净想事情的模样,真真儿地有趣。     她的脸粉嘟嘟圆润润的,身子也似粉团儿捏好粘上去的一样。这肌肤不知随了谁,白得几乎晶莹剔透,细腻润滑,跟刚出生的娃娃似的。偏她这个时候还像长者那样地思考,认真起来的那股劲儿,虎虎的。     看到她迷茫的目光,芍月贴心地说道:“小姐白天跟大爷玩得那么疯,必是累极了。您现在就算是要写机要信笺,也得有个清醒的头脑是不?别糊里糊涂地,就写错了。越是重要,则越是要休息好了才能写。”     是这个理。     她还真的没想好,怎么跟爹爹打听时政呢。既要不显得冒失,又要不让爹爹发觉。可真难……     窦妙净只好点头:“热水备好了吗?我先沐浴,这事情缓缓再说。”     “备好了备好了,奴婢这就伺候小姐沐浴。”芍月道。     今儿个的二小姐,可真好说话。     以前她可是闷闷的,谁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一直都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叫人看着心里没底。     窦妙净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又顿住,道:“我这里还有谢公笺吗?”     十色谢公笺啊?     芍月想了想:“那都是银屏收着的,她还没回来。我上回瞧见,似乎还有半刀铜绿的。”     “我要浅云的。”窦沅喜欢浅云谢公笺,窦妙净道,“姐姐那里有,你明日去问迎香要。算了,我自己问姐姐要。”     姐姐要是问起她要浅云做什么,芍月说不知道,姐姐难免要乱猜。倒不如她自己去要,实话实说的好。这也是自己的问题,往常她也不用谢公笺,就是那半刀铜绿,也不知是何年月存下的。所以一直来,五房给她跟姐姐的份例,她都不是很清楚。     自己的日子过得还真是稀里糊涂啊……上辈子,自己竟然是窦家活得最久的,真是桩奇葩的事。     她在净室里入了水,芍月伺候她把头发洗好,一面给她绞干,一面跟她说话。她说一句,芍月应她一句,有时候芍月还乐得不行。     窦妙净就奇道:“你今日怎么就这么高兴?”     芍月掩不住笑意,眉眼弯弯地道:“奴婢替小姐高兴,小姐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开朗过。想说什么就直接跟奴婢说了,不拿奴婢当外人。”     那是因为,她在上辈子知道了你的忠心啊!     窦妙净嘴角翕翕,马上支开话,问她:“银屏在家住得好吗?”     她打小就跟老子娘分开了,听说她兄弟刚娶了媳妇,也不知姑嫂处得如何。其实她隐约知道,银屏那个嫂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前世她就总看到银屏私下在芍月面前哭得厉害,一看到她过来,就立即避开了。那会儿她不想惹事,婢子们自己的事情她也从来不管,所以任其发展。到最后,也不知道银屏她们家怎么样了。     府兵闯入窦家,似乎是受了“格杀勿论”之令。但凡是反抗者,皆可诛杀之。留下来的窦家子孙嫡亲,不论男女皆没入刑部大牢。这其中连外嫁的女儿都没有放过,姻亲也遭连座处之。长房大姑太太窦柔淑病死在牢里,筝大姑奶奶抱着表侄长泽,为示不甘,跳了西湖,仪从姐发配岭南,三房的大姑太太窦柔玉自缢屋中,如从姐是被夫家自己供出来的,为的就是朝廷对他家从轻发落……至于姐姐――     窦妙净闭上眼,不敢想下去。     浩浩荡荡的窦家,转瞬如大厦倾塌。老祖宗打下的基业,不过三代便亡,怎不叫人痛心。     至于在宁波的二房与四房,陈煜并未告诉她。不过她猜测,结局也不过如此的。     那一阵子,陈煜隔几天就去田庄里瞧她,为她带来窦家的消息。每每此时,她对陈煜就恨得牙痒。     其实她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为何就那么恨他?     身为陈家宗子,他亦有他的难处。何况他为了自己,甚至不惜让出了宗子之位。他于她而言,终究是仁至义尽了的。或许,他亦是在为整个陈家的见死不救赎罪吧……     窦家的子孙落得个分崩离析凋零落尽的下场,更谈何那些下人们。若是卖身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些世仆却只有死路一条了。银屏家是世仆,很可能当时就跪在刑台上。     她咬住唇,身子打颤,激起一波一波的涟漪。           第十四章 噩梦 - 折春 - 妆成     芍月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叹了口气说道:“银屏那个嫂子忒厉害,她娘是个老实人,兄弟也不成器,跟了萦大爷那么些年也没挣个体面的活儿。她嫂子就天天怨天怨地的,说是银屏家哄骗她嫁进来的,她没落一样好。银屏让人传话说,她住不了几天了,说不定明日就回来。”     她说完,半日没见窦妙净有反应。只见窦妙净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她怕二小姐睡着了受凉,就轻轻唤她:“二小姐?二小姐你醒着吗?”     窦妙净抚平情绪,微微张开眼,露着一丝疲倦的浅笑:“水有点凉,你再去拿些热水来吧。”     “诶。”芍月见她无恙,忙把心底的惴惴放下,笑着去了。     等芍月一走,窦妙净的笑意瞬间隐去。她闭上眼,靠着木桶壁,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她现在很迷茫。     就算是活了第二世,她也无法想象,窦家会与皇太孙扯上关系。那个朱淙――他为何要置窦家于死地?     如果真是皇太孙朱淙在背后指使的话,怕是今世,窦家也难逃被抄的命运。因为上一世即便窦妙净活到二十岁,窦家也再没有出过一个进士,更谈何去接近皇权的中心。这也是当陈煜隐约告知她,原来陈家早就知道一切的时候,她才有的体悟。任你如何轻狂肆意,权利只要动一动手指,便能令你甚至令你身边的一切,化为齑粉。她到那时才感觉到,自己在皇权面前,是多么多么地渺小,甚如尘埃一般。     窦妙净渐渐滑入水中,任四周围的温热侵吞自己,好让自己忍不住打颤的心,能够好好地缓一缓。     水声“哗哗”地作响。     好像――下雨了?     窦妙净张开眼,木然听着大雨冲刷屋顶。那声音,如同万千只虫子一起在头顶的瓦片上爬过,随时随地会掉下来,掉得自己满身都是。     她想动一动,可是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     她被捆住了!     恐惧骤然席卷全身,她忍不住战栗。她怎么会在陈煜的田庄里?她她她――又回来了?     屋子里暗沉沉静悄悄的,外边的昏暗透入纸窗,那些糊着的明纸却像是苗疆的蛊一样,叫人看得眼睛发晕。     不可能不可能……     她在心底里嘶喊,可是嘴巴被捂住了,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突然门被向内一推,一个熟悉的影子扑了进来。     良嬷嬷抱着她一通哭,等她终于松开窦妙净的时候,窦妙净才看到她那两个眼窝,都深深地凹了进去,就像瞎了一般。     她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她真的回来了回来了,接下去――接下去……爹,娘……呜呜呜……     想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窦妙净哭得不能自已。     良嬷嬷擦干眼泪,依稀看到她被捆住,忙要帮她解开,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的陈煜喝住:“别动她!”     看到陈煜,窦妙净哭得越发止不住了。     这个人,这个人就要毒死良嬷嬷了!     “妙净,我使了很多办法才找到良嬷嬷的。她是你的乳母,若是她跟‘你’死在一块,卫长兴应该就会相信,那具尸体是你了。”陈煜柔声对她说道。     窦妙净眨了眨眼,眨出一串泪花来。     自她及笄后,沅大太太就放良嬷嬷出了窦家,买了处宅子让她安享晚年。她去找陈家后,卫长兴前去陈家兴师问罪,陈家的人便告诉卫长兴,自家不会包庇罪犯,劝她去衙门自首,她因愤恨划花了自己的脸,又投湖自尽。但是卫长兴不信,如今陈煜连良嬷嬷也找出来了。     良嬷嬷显然早已知道陈煜的打算,笑着让窦妙净放心,她贱命一条,若能换得窦妙净一命,她死不足惜。     陈煜也不知道给良嬷嬷吃的是什么药,药性如此之迅猛强烈。良嬷嬷吃了不到半刻,便发作身亡。死时七窍流血,痛苦地连面容十指都扭曲了。整张脸变得青白如鬼魅,倒在地上的时候,佝偻成了一团,就再也没有直起来过。     第二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窦妙净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她不甘心,她不甘心――明明让她重活了一世,为何还会这样?为何还会这样?若改不了这结局,何以让她重活一世?     “煜大爷可在?”     门外陡然响起卫长兴的声音。     小厮来报:“卫大人寻过来了……”     陈煜面色微沉:“把良嬷嬷的尸身搬出去,跟窦二小姐的尸身摆在一起。”     “是。”小厮低着头,未敢看窦妙净一眼便退出去了。     陈煜摸了摸她的脸:“妙净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怎么处理?     窦妙净明知道陈煜会怎么做,却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合门而去。就跟上一世一样,一模一样……     卫长兴带着爹娘来的。他一定是查到了陈煜有可能把她藏在这儿,所以才把人带到这里,想将她引出来。     可是她是个不孝女,是个不孝女!     不一会儿,沅大太太惊恐的尖叫就刺破了屋顶。     窦妙净整个人遏制不住地颤抖,甚至是感觉到胃气逆行,一股要呕吐的感觉。     “是爹……是爹……”卫长兴杀了爹。     她的唇泛白,眼泪却流不下来了。     谁给了卫长兴这么大的胆子,爹跟娘毕竟是死囚,若擅自杀之,一样有罪。这么大的权限,除了朱淙能给他,还有谁?     “……妙净,妙净……”     她听到屋外沅大太太在喊她。她很想应娘,可是……她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     沅大太太绝望地哭道:“妙净,爹跟娘都来陪你了,你且在黄泉路上等等爹娘。一个人上路,太苦了……”     “快拉住她!”卫长兴大吼了一声。     可是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来不及,沅大太太不偏不倚,刚好撞到他的刀口上。     窦妙净没有亲眼看到,是陈煜红着眼圈告诉她的。     她不信!     她不信!     一定是陈煜没有告诉娘她还活着,娘以为她死了……爹死了,姐姐也不在了,若是她也死了,娘就万念俱灰了。所以她宁愿寻死也不愿苟活……一定是这样的。     她恨陈煜,从那一刻,她便恨他!     她不该找他,不该找陈家的。     她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假如她不去找陈家,或者她还能够跟爹娘姐姐死在一块。     陈煜小心翼翼地端茶给她:“被捆了一天,累坏了吧?我给你解开……”     她恢复自由的第一时间,就是砸了陈煜手里的茶盏。     “啪啦”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热热地,打湿了她的手。     “二……二小姐?”银屏的声音弱弱地传来。     窦妙净豁地张开眼,窗子外的天光骤然跃入眼帘,刺得她又把眼睛很快闭上了。     外面飘着细雨丝,天色却十分明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樟树叶子的香味。     是云露居。她做梦了?     她梦到又回到了过去……     尽管看到熟悉的云露居时,她已第一时间直觉刚才真的只是噩梦。可她绷紧的心弦,还是久久不能松缓。     “怎么了?”芍月跟良嬷嬷听到声响,匆匆进了内室。     听到良嬷嬷那温和的声音,窦妙净终于能够安心地缓缓张开眼了。她长吁了口气,默默起身,这才发现银屏傻呆呆地看着自己。地上是一盅摔碎了的茶水,她惊觉,方才好像把银屏捧过来的茶打翻了……           第十五章 改变 - 折春 - 妆成     “哎呀银屏,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怕银屏挨骂,芍月先跳了起来,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窦妙净也觉得不好意思,讪然笑道:“银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银屏挤出一个僵硬的笑,看得出来她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必是在她老子娘那里不顺心,跑回来的。     “奴婢刚回来。听到二小姐要水喝,就……”银屏支支吾吾地说道。     窦妙净之前不太爱说话,心眼也颇小,尤其听不得众人拿她跟姐姐一起比来比去的。若是让她听到什么说她比大小姐不如,瞧大小姐跟沅大太太长得多像这种话时,她非得怄上好几天不可。所以下人们在她面前都不敢多说话,怕说多了,这位二小姐自个儿脑补想歪,又生闷气。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上辈子似乎也挺招人嫌的。     忙伸手去拉她,想弥补一番。谁知良嬷嬷心疼地叫起来:“二小姐烫了手怎么也不说?银屏快去请表二爷来!”     银屏当下懊悔地去了,走的时候眼泪直掉。     窦妙净看得十分难受。     瞧瞧,她把自己的身边人都弄成什么样了?     她又回想起刚才的梦,若自己还跟前世一样那么敏感内向,把自己封闭在自我的空间里,那么前世的一切悲剧势必将重新上演。那她得有多么的不甘心?梦里那种悔恨交加以及恨自己不成器的感觉,能让人活活把牙都咬碎。     不!她要改变自己,她一定要改变自己!即便这种改变未必能够救窦家,但至少――她努力过了。     前世,她希冀陈家的救赎,而陈家冷眼旁观。今世,她要靠自己,挽救整个窦家。     窦妙净在心底里默默想到,既然朝廷治窦家的罪是因窝藏逆贼而起,那么她就只能釜底抽薪,将那个逆贼尽快找出来,令其远离窦家。在此期间,她宁愿不议婚,不出嫁,也免得事情没成,枉害了对方。反正前世她也是个老姑娘。     想通这些,窦妙净的心里好受许多。     转眼,银屏请了陆成阳过来。陆成阳就坐在她对面,跟她大眼瞪小眼。     听芍月说,她昨夜坐在浴桶里不知不觉睡着了,呛了好几口洗澡水。难怪她醒的时候,嗓子眼都快冒烟了。原以为是梦里对陈煜太过不齿,导致自己口干舌燥。没想到是自己喝了自己的洗澡水,想想都……不过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坐在陆成阳面前,别扭地浑身不舒服。     “别动!”陆成阳唬她一句,“这凳子长刺儿了吗?还是我脸上长刺儿了?”     窦妙净扁扁嘴,只好任他给自己的手上药。     这个表哥不好惹,昨日他是怎么拿话刺她的,她还记忆犹新呢!她敢保证要拿那些话“三省吾身”不敢或忘,免得自己这辈子又笨死。     “怎么这么不小心?”陆成阳嫌弃地瞟她一眼,但又温柔地轻吹她的伤处,令敷在上面的药膏能够尽快服帖。     有道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尤其关乎着世家门风。窦妙净重活一回,哪怕没有嫁人,也知道男女大防。     她已经十二岁了,不算个小姑娘了。过几年,她就及笄,到了议亲的年纪。表哥居然还拿她当小孩子,亏得他虚长那么多岁。     窦妙净忙忙地把手拔回来,脸红道:“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我怎么就不能喝口水被水烫了?你把药膏给芍月,她会帮我敷的。”     陆成阳没好气地把药膏交给芍月:“早知道你只是被茶水烫伤,我也就不来了,把这个给银屏就好。偏银屏泪眼汪汪的,我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情。”把药膏往芍月手心里重重一放,便拂袖去了。     银屏的眼圈还红着,听了陆成阳的话,忙别开脸去,似乎又抹了几把泪。     这又成了她的错?!     她眨眨眼,忍不住连肩膀也抽动起来。     家里不安生,她这才躲到云露居来。现在,就怕连二小姐也要赶她走了……想着想着,银屏偷偷哭出了声。     芍月面色赧然,当着窦妙净的面,不敢劝她。     良嬷嬷打了自己一嘴巴:“是老奴请表二爷来的,小姐别怪银屏。”     她前世真就小气成这样?     窦妙净都快忘了自己十二岁时究竟是什么性子了。     她摇摇头:“银屏,你过来帮我梳头。”     银屏猛地愣住,良嬷嬷高兴地推了她一把,她这才醒神,忙忙地把眼泪擦干,扶着窦妙净去妆台前。     芍月看她的样子忍俊不禁,悄悄对良嬷嬷道:“咱们小姐真是大了。”     良嬷嬷却琢磨着:“小姐以前很是喜欢跟表二爷呆在一块,太太见她还小就由着她。这会儿倒是她自己嫌跟表二爷走太近了……真是奇怪。”     “那就对了。”芍月抿着嘴笑,“女儿家的心思,表二爷不懂,嬷嬷你也不懂吗?”     “哦……”良嬷嬷若有所悟,了然地颔首,“小姐以前不爱说话,如今说话又这么直。刚才我瞧表二爷尴尬地很,耳根都红了。”     芍月快活地扬眉:“说话直也比不说话强。省得别人总欺上咱家二小姐!”说罢便似只燕儿般,飞去给窦妙净准备盥洗水去了。     良嬷嬷眯起眼咧嘴笑:“小丫头心眼倒小。”     芍月刚才说的还不就是三房的二太太薄氏,她的一双儿女,蒲哥儿最会欺负窦妙净,这次窦妙净摔一跟头就是拜他所赐。而大小姐窦妙如亦是口蜜腹剑之徒,总跟薄二太太唱红白脸。他们一家子,凑起来就是个戏班子,唱作念打都全了。     不一会儿窦妙净收拾停当,窦妙琴来叫她一起去给周老太太请安。     窦妙净就笑着挽了窦妙琴的手出门去了。     前脚才走,三房的大小姐窦妙如便躲在伞下来了云露居,身后还跟着蒲二爷。     按理说蒲二爷大了,其他房的内院不该随意行走。窦妙如却带着她哥哥,直入云露居,守门的丫鬟都没拦住。     芍月在楼上看见,歪在窗棂子上冷笑:“知道的以为蒲二爷是来给二小姐道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小姐做了什么错事,三房的人来兴师问罪呢!”     良嬷嬷叹了口气:“你别出什么幺蛾子给咱家小姐惹事。他们家再怎么不是,也是窦家自己人。你还不去迎迎?省得说咱们云露居没规矩。”     银屏陪窦妙净去华恩阁了,芍月正落得清闲。谁知三房的人来了……     “说到规矩,总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气道,不过还是听了良嬷嬷的话下楼迎去了。           第十六章 店铺 - 折春 - 妆成     华恩阁的正房,沅大太太打帘出来,脸色很不好。     迎头碰上窦妙净姊妹,她轻轻吁了口气,端起素日和缓的笑容,跟往常一样向自己的一双女儿走去。     两人便知有异,应该是窦沛在周老太太那里。否则这个时间,沅大太太都是陪周老太太念经的。     沅大太太半路就扶住窦妙净的肩,细声地问她:“今日觉得怎么样?头还疼么?”     “不疼了。”窦妙净道,给母亲行礼,“是二叔在里头吗?”幸亏用了陆成阳的药,她手背上原本大红一片,用药后不多时便消下去了,窦妙琴跟沅大太太都没有发现她的手被烫着过。     沅大太太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你二叔正与老太太说重要的话,你们暂时别去。吃了早饭吗?要不去宝杏阁吃一点。我让小厨房做了翡翠冷糕,你俩最爱吃的。”     想到沅大太太跟窦沛撞上了,沅大太太身为女人难免要受窦沛几下冷眼,窦妙净的心里就十分不好受。     她敬重二叔,更敬重自己的母亲,这样的死结横亘两人中间,而她却束手无策。     她上前抱住沅大太太,撒娇地道:“如今天气越发热了,吃翡翠冷糕正好。还是娘心疼我们!那我们就去娘的宝杏阁吃早饭,吃完了再来给祖母请安。”     窦妙净长这么大,自她知事之后,从未有这样的主动亲昵之举。不光把沅大太太吓了一跳,连窦妙琴都忍不住诧异。     沅大太太惊讶过后,更多的是一丝心底的触动。     她知道这个女儿生来心思重,寡言少语的并不惹人爱。关于她的将来,做母亲的分外担忧。如今忽然听到她这样跟自己说话,顿让自己耳目一新,百感交集。也许……也许一直以来,是妙净晚熟些吧。     同时,也让刚才遇着窦沛的尴尬,逐渐被这种感触替代了。     她笑着抚窦妙净的脑袋,道:“你是念着吃的才这么猴急猴急的,平素要你去趟宝杏阁都难。这么想着,我竟比一口吃的都不如了。”     窦妙琴掩嘴笑。     窦妙净臊得脸发烫。     以前的她,确乎如此吧?     不是她不愿意跟自己的母亲亲近,而是每每看到姐姐跟母亲在一起,总会生出一种,她们是嫡亲的母女,而自己不是的错觉。丫鬟们见到姐姐也是满嘴的笑,殷勤的服侍,可是见到自己,不过是刻意地讨好几句罢了。仿佛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哄她几句粉饰太平,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所以前世,她并不喜欢去宝杏阁。甚至,她并不喜欢出云露居的门。     看她羞愧的模样,沅大太太心中知道,这个小女儿确实不一样了。不忍再调侃她,拉起姊妹俩的手道:“不光有翡翠糕,昨日你们的萦从兄送来一什锦匣的蜜饯,我都给你们留着。要不你们的午饭也在宝杏阁吧?我让平嬷嬷去十方斋买你们爱吃的八宝豆腐、木墀肉、斩鱼圆。瞧瞧我们妙净,最近都瘦了……”     沅大太太说的时候,说实话,窦妙净想想都直流口水。她似乎都两辈子没吃过十方斋的菜了。可是沅大太太的后半句,顿时让她打消了念头。     她都胖成什么样了?哪里瘦了嘛!娘这是要把她喂成猪吗?     不过,前世她长到二十岁,似乎纤瘦许多。看样子,自己还是有瘦的机会的。     三人有说有笑地朝宝杏阁去。     而华恩阁的正房里,确如窦妙净想的那样,窦沛正肃然恭敬地坐在周老太太的下首。     周老太太闭着眼掐手里的小叶紫檀念珠,掐到佛头时,又转回去一轮。如此掐了数回才睁开眼,目光里发沉:“你真的查清楚了吗?我看他气质高华,怕不是那么简单。”     窦沛笑了一下:“娘您放心,我在济南府的时候就派人去京里查了。顾家的确有个幺子,生来底子弱,叫顾介远,字行之。他因出门在外怕生麻烦,才化名顾行。”     “哦?”周老太太的面色微缓,沉吟了片刻,“这些是你打听出来的,还是……”     她没有把话说下去,是知道儿子会懂。     窦沛自然明白母亲的顾虑:“行之为人坦荡,我与他交浅言深之时便互道了各自的身份。原以为他会轻慢我这个商户子弟,却没想到他与我一见如故,就彼此结伴南下了。我也疑心他的身份,所以派人佯装行之的友人上门拜访。顾家的人说,他家的小爷南下游玩,怕近半载都不会回京。我想,这就算是对上号了。”     周老太太点头,小儿子从十几岁就打理着五房的庶务,在外比在家的时间都多。这些事情,她相信他有足够的信心与分寸。     “这个顾爷对你倒坦言,跟家里说是出游,其实是想寻一处好山好水的地方定居。这若是以后顾家的人知道,不依可怎么办?”周老太太如是担忧。     窦沛心中一忖,便明白老太太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顾大人对这个小儿子十分看重,正因如此,他才费心结交,将来或许于大哥窦沅的仕途有益。可是若因顾介远背着家里人在临安定居的事情,与顾家闹起了不愉快,这就得不偿失了。     窦沅的仕途来之不易,即便为二甲进士,受商贾之后的影响,日后不会有太高的升迁。但一直窝在乾州任知府,一辈子不挪窝,终究是不甘心。钱,窦家有的是。缺的,就是关系。     顾卓晏位列九卿,门生遍布。他的儿子肯与窦沛结交,算是天赐的缘分了。     窦沛一介白身,窦家又无人在朝中支应,碰到这种事情也是两眼一抹黑,只能顺其自然。不过他还是安慰周老太太,让她宽心:“左不过是与他交了朋友,也不是我劝他留在临安的,顾家怪不到我头上。即便到那个时候,我再劝行之回京,顾家也没话可说。”     周老太太又把念珠掐了一个轮回,点点头:“也好,事到临头咱也不怕。他要留在临安,那就留下,咱们只管照应好便是。宅子找了吗?那铺子还是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我去过两回,后来错不开身也就没有去了。如今想去,腿脚却不便利。但那里可不能住人,以前后院只住着几个杂役,简陋得很。还有,既然是他要买咱家的铺子,咱们就权当一门生意做,市值多少银子,一钱都少不得。他这种出身的公子,不奔着仕途去,而要下海,最怕人看轻他。钱多钱少他不在意,他只在意你是不是小瞧了他――不过倒是可以把掌柜的跟那几个杂役送他,不管他做什么生意你都尽力帮他,这倒是人情了。”     窦沛听得直笑。     周老太太不愧出生商贾之家,这番算盘打得可够精。     窦妙净先前猜得很对,顾行前来拜访周老太太,的确是为了盘她名下的一间铺子。这间铺子的地段不是很好,一年下来的利润也很微薄。只不过是周老太太的陪嫁,周老太太一直不舍得盘出去。如今顾行偏偏要那个铺子,周老太太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横竖窦家不会亏!     只是周老太太对顾行的经商头脑很质疑。要是顾行真的打算在临安落地生根的话,光靠那一间铺子,恐怕没过几年,就要喝西北风了。不过这样也好,等到顾行知道厉害,也许就会乖乖回京,那时候顾卓晏对窦家想必也会感激在心。     “我已找了几处宅子,打算一有时间便陪他去转转。”窦沛如是道。     周老太太对窦沛行事越来越放心,也不问是哪几处宅子,是不是自家的产业,直接改了话题。问他:“我瞧着顾家公子年纪也不小了,你可曾听说过他成家了没有?”     =================================================今天的更新奉上,么么哒~大家手里有票吗?欢迎戳票,喵(づ ̄3 ̄)づ           第十七章 选择 - 折春 - 妆成     “这个……”窦沛面色尴尬,想想这一路,除了顾行身边的几个侍女以外,别的女子倒真的没有见过。应该是没有成家的。他有所保留地道,“他那样的眼界,看得上的人家想必都在京里。”     “难道除了京里,别的地方就没有好姑娘了?”周老太太不以为然,“再者说,他若真是订了亲了,还能跑到临安来?”     窦沛讪笑。他只是不想接这个话题,没想到母亲越说越来劲儿了。     周老太太不爱窦沛这么说,继续说道:“远的世家小姐咱们不说,就临安府的,难道陈家的小姐不够知书达理?还是方家的小姐不够蕙质兰心?咳……你的两个侄女儿难道你也觉得不好?”     “娘——”窦沛无奈。他听出来了,陈家的小姐知书达理,方家的小姐蕙质兰心,哪一个配他都绰绰有余。可他——真的没这个心思。老太太又提了窦妙琴与窦妙净,想必还打着顾行的主意。     妙琴温婉,且善解人意,将来倒是个贤妻。至于妙净……他在心里摇头,同样十二岁,可全然不似她姐姐那般识大体。     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顾行,周老太太都别想打主意。     窦沛忙起身给老太太作揖:“儿子还约了人谈事情,就不多留了。”     周老太太到嘴边的话,就这么生生被堵了回去。看着小儿子行色匆匆地离去,只能无声地叹息。     “儿大不由娘,儿大不由娘……”她捻着念珠,冲窦沛的背影气笑道,“好歹把芷哥儿送进来呀!”     窦沛远远地甩了甩手,便转出了正房的大院。     在门外听差的薛嬷嬷见窦沛出去,便转进正房。打量周老太太的脸色,看她不愠不怒似乎也没什么不高兴,就笑眯眯地道:“太安人,刚大小姐跟二小姐来请安,太太带去宝杏阁用早膳了。您看,要不要告诉一声?”     周老太太的半侧眉毛微微一挑,稀奇道:“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吗?平素让二丫头多去宝杏阁走走,她非不听。莫非是让老三家的蒲哥儿给绊出魂儿来了?呵呵呵,这就好了。哪有母女不连心的……”     “就是的。”薛嬷嬷虽然说着这话,但是脸色怪怪的。     周老太太睃了她一眼,微微不悦:“你越活越活回去了,是不是年纪大了,心思反而就糊涂了?有些事情,这辈子就是到死,你也给我烂在肚子里。”     “是,奴婢省得。”薛嬷嬷战战兢兢地答道,背脊上毛出一层冷汗。     周老太太脸色微霁,端起青花瓷的茶盏喝了口茶,又问她:“那日太太跟两个丫头聊天,我就知道她琢磨什么。后来,她有说起这件事吗?妙琴跟妙净都大了,这种事情是该早打算。只是我这个当祖母的现如今不好插手,还得看看太太那边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着拿眼神瞄薛嬷嬷。薛嬷嬷打小就跟着周老太太,在周家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位小姐有的是手段与胆量。但凡有利之事,只要不捅破天,她都有胆干。此番魄力在一个女子身上,真叫人不知喜忧。她的两个儿子,窦沅性子纯良敦厚,像老太爷,倒是二老爷窦沛的性子,随了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既这么问,就是想要个结果。薛嬷嬷服侍她那么多年,自然也不是那没有眼色的。她早早地就透过风去打听了,沅大太太性子温婉一向没主意,为了这事情也向她探知过老太太的意思。     这样两边的心思都揣摩着,薛嬷嬷说道:“太太哪里有什么主意,左不过是看到老太太这边无声无息的,心里头着急罢了。太太说,大小姐性子沉稳,做事利落,以后若能帮帮她倒是把好手。至于二小姐——太太心疼她得紧,小的时候一有什么事情,二小姐那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着实让她看得难受。她不舍得让二小姐操心什么……”     “是不舍得,还是不放心?”周老太太冷笑。想了片刻,兀自摇头,“她这样考虑也合情合理。大丫头的确要稳重许多,只是这么做——太委屈二丫头了。”     薛嬷嬷默声不说话,她知道,周老太太这是同意太太的决定了。     周老太太做事雷厉风行,立刻让薛嬷嬷前去宝杏阁,将这事情同沅大太太知会一声,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而她自己,则躲进了佛堂,叫两个丫头今日也别来请安了。她想在菩萨面前好好念几卷经。     薛嬷嬷去宝杏阁的时候,沅大太太母女三人刚刚用完膳。正打算派人去华恩阁探探窦沛走了没有,大丫鬟芙颜领着薛嬷嬷进来。     薛嬷嬷是周老太太的陪房,在华恩阁里地位举足轻重,要不然沅大太太也不会故意透风给她,让她去探老太太的底。见她进来,沅大太太也起身,笑着说:“必是太安人招你们去了,银屏迎香,快给你们家小姐净面梳头,别让太安人看了以为你们没当好差。”     薛嬷嬷忙殷勤道:“不急不急,太安人就是怕小姐们着急忙慌地去,才让老奴过来的。今日二老爷过来请安,太安人高兴留他多说了会儿话,就累了。命老奴过来告诉二位小姐,尽管在宝杏阁太太这儿说话逗趣,不必去华恩阁了。”     三人俱是一愣。     窦妙净最先缓过来:“二叔又惹祖母不高兴了吧?”     印象里,周老太太的大发雷霆好像都跟窦沛有关系。不是为了续弦的事情,就是为了三妹妹窦妙纤的事情。不过前世她就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所以究竟怎么样,她也弄不清楚。     周老太太让两姊妹都不用过去请安,三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窦沛把周老太太惹毛了。周老太太平素看着和蔼慈祥的模样,一旦发脾气可是件及其恐怖的事。不过这脾气,也只有窦沛压得住,只要窦沛肯顺毛,周老太太比谁都高兴。但无论周老太太还是窦沛,都不会轻易去触对方的逆鳞。比如说窦妙纤的事情,周老太太现在就不大提了。     没想到窦妙净会有这样一问,薛嬷嬷怔了半晌。回神时,哭笑不得:“二小姐真正想着太安人。没有的事,二老爷走的时候,太安人高高兴兴的呢。”     “哦……”窦妙净放了心。     以前她总觉得五房每个长辈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可是不想理会。这世为何这么没头没脑,总是把想说的话就这么秃噜出口了。上回是在姐姐面前卖弄聪明,这回又是在薛嬷嬷面前……她不禁觉得脸颊又红又烫,有点无地自容。     其实窦妙净的话,也正是沅大太太跟窦妙琴心中的疑问。不是因为太过敏感,而是周老太太才见过窦沛,窦沛又是那种宁折不弯的——很难不让人联想。窦沛的脾气,沅大太太是领教过的,感触更深。     不过听薛嬷嬷这么说,她心里就大安了。     “既是你们祖母累了,那你们今日就在这里吧。到昏省,咱们再一起去给你们的祖母问安。”沅大太太笑着说道。     窦妙琴便嘱咐了薛嬷嬷几句,诸如好生照看祖母之类的话。     薛嬷嬷告辞前,特意对沅大太太使了个眼色。沅大太太会意,借着要送她,一起出了宝杏阁正房。     ====================================================================     今日更新新鲜出炉,请姐妹们享用么么哒~     另外感谢各位的推荐票,e(罒w罒)3,请继续↖(^w^)↗捂脸,好不害臊啊(*/w\*)     最最最后——暂定的人物表已经出来,如果有觉得人物关系不太清楚的话,可以戳“作品相关”里关于各房的人物表。(* ̄3)(e ̄*)           第十八章 秘密 - 折春 - 妆成     “是不是太安人那边有什么话?”沅大太太拉着薛嬷嬷走到转角的廊下。     雨一直绵绵不断地下,雨丝随风扑入走廊,将那里的地砖打湿了一大片。在这个角度,两面来人都看得到,薛嬷嬷对这个位置很满意。     她高兴地说道:“太太还记得上回托老奴的事情吗?”     沅大太太立刻来了精神,睁着圆眼问:“太安人怎么说?”     “太安人说,太太思虑地的确周全,就按太太想的做。”薛嬷嬷忍不住笑出声,“这样也算是保全了二小姐吧?”     原本沅大太太还是挺高兴的,可听了这话,莫名其妙的有点心里头难过。她叹了口气,像是对自己说话一般,喃喃地道:“阿囡啊――她乖巧懂事,这么做,我良心也不安。毕竟她也这么大了……”     薛嬷嬷才被周老太太教训过,听了急得要去捂沅大太太的嘴。     沅大太太一愣,这才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眼神就乱了:“瞧我说的,我的意思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这心里……我心里……”     “哎!”薛嬷嬷松了好大一口气,“二小姐吉人天相,日后肯定有好福气的。”     沅大太太点头,对薛嬷嬷的及时提醒很是感激。     沅大太太去了这么久,窦妙净心里知道,定是薛嬷嬷另有事情要跟沅大太太说。她不急不躁地跟窦妙琴讨教女红,直夸她身上配的璎珞好看。     窦妙琴也不藏私,让芙颜拿自己的针线匣子出来,她一把手一把手地教窦妙净怎么打这个璎珞。     两姊妹窝在一起,一对乌黑的螓首相对,身姿或俏丽或圆润,看着让人心情愉悦。     其实在前世,窦妙净活到二十岁都没有出嫁,一直窝在云露居里,无非也是琢磨些女红,养些花草罢了。她在这些方面的造诣,只怕比临安任何一个绣房、园艺师都要高明一些。那时候,临安城里的世家小姐们都会向她讨教一二。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她在临安城的仕女圈中也算微有声望。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自从窦妙净接受自己重活一回的事实之后,那些前世的事情,就越渐清晰起来。可惜的是,她在前世固步自封,很多事情她都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尤其是――尤其是她跟陈煜定亲以后,她更加封闭自己了。     原本她该在十六岁时出嫁,可那一年,陈煜的叔叔,陈老太爷的老来子陈七老爷英年早逝。陈老太爷悲痛欲绝,令陈家所有的子侄都要为陈七老爷守制。陈煜作为宗子,只能将亲事往后推。     三年以后,陈煜的母亲病重――她又一次被延迟了婚期。     这之后,窦家便出事了。     如今想想,虽然那些都是不可避免之事,可窦妙净竟然隐隐觉得,陈家其实并不打算真的迎她进门。陈七老爷去世之前,缠绵病榻许久。若陈煜真的打算娶她,就该未雨绸缪。莫非,很多年以前,陈家就知道窦家会出事?     可是若如此,陈家又何苦与窦家沾边?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     倒是心里更有一种急迫感。倘若自己的猜想是对的,那么整个窦家的隐患,只怕是好几年前就埋下了,而且也被人洞察了。只不过过了几年之后才被找到证据以后告发。那样,留给她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甚至也许那个人早就已经出现了。     她心里凉飕飕的,有种后怕。     这样推理下去,那么告发窦家的,最有可能就是陈家。     陈家为何要这么做?     前世的一幕幕突然之间在她脑子里浮现,她记起自己是怎么认识陈煜的,又是怎么与陈煜懵懂相恋的――那一度是件让整个窦家都蒙羞的事情。     而她毫不自知。     假若真的是陈家告发,那她岂不也成了害死窦家的帮凶?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空气间渐渐已有了初夏的闷热。     窦妙净咬紧嘴唇,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连脸色也在陡然间变得苍白如纸。她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悔恨的眼泪。     原来是她,原来是自己害了窦家。是她引狼入室的……前世,家里该对自己有多失望与痛恨?可是,可是他们却半点没有让她知道。甚至姐姐为了她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院门,只为了她能够逃出去。     而她,却又一次令她们失望了。     老天让她重生,是不是就为了让她赎罪?     尽管忍着,她的眼前还是模糊了。眼泪不自禁地涌出来,一滴滴掉在眼前打了一半的璎珞上。     窦妙琴吓了一跳:“妙净你怎么了?”她立即丢开璎珞,用自己的绢子给窦妙净拭泪。     “没事没事。”窦妙净擤着鼻涕,拉住绢子胡乱擦掉眼泪,“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这些都不会。”     窦妙琴好气又好笑,扶着她的肩戳她:“这有什么值得哭的,你若想学,我就教你。”     “嗯。”窦妙净笑着偎依在姐姐怀里,心里感慨,她前世怎么就没发现家人的美好?长得不像又不是天大的事,再不像,也改不了自己是窦家五房嫡出的事实。她前世真是被猪油蒙心了,才看不见家人的好。     “哎哟哟,这是怎么了?”沅大太太进来,瞧见两人这幅样子,心底像是有锅沸水在烧,是满满的动容。她在门外站了许久才打断她们,因为乍一看到的时候,沅大太太一点都不想打扰她们,破坏这宁静的美好。     窦妙净红了脸,心不在焉地摆弄那根璎珞。     沅大太太将她的身子掰到自己跟前,仔细地端详她。     十二岁了,从小粉团儿长到了大粉团儿。她有多久没好好看过小女儿了?沅大太太自己也不知道了。现在眼里的小女儿,长得粉雕玉砌,珠圆玉润。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透着清亮的光泽。眉毛漆黑耿直,一瞧便正气十足,颇有几分英姿飒爽,只是肉太多了。沅大太太想到窦妙净小的时候撒脾气,往地上一坐,嘟起小嘴,那两片浓眉便八到了一块,皱得跟个小老太婆似的。     她想着想着,便有些眼眶微湿。     窦妙净傻了眼:“娘,您怎么了?”     母亲以前不是这样的。至少在她看来,母亲一直是个很柔韧的人,即便对着窦妙琴,都不会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今日是怎么了?难道薛嬷嬷跟母亲说了什么?     ========================================    &今天网站肿么了,一直进不来,还以为是我电脑坏了……     今天的更新,请姐妹们笑纳~           第十九章 打脸 - 折春 - 妆成     看她傻傻地眨着眼,沅大太太“噗嗤”一笑,纤细的手指拂过她耳垂上米粒大小的碎芙蓉石耳环,落到她的下巴上,轻轻捏她。     “哪有怎么了,只是在想,你们两个都长大了。以后若是都嫁了人,娘该怎么办。”     窦妙净摇头:“那就不嫁了。”     反正姐姐前世也嫁得不好。她那样谨言慎行,规规矩矩,自小按照世家小姐教养的品格,都嫁得如此不幸福,那还不如不嫁。     窦妙琴赤红了脸:“妙净,你胡说什么呀……娘也是的,怎么说起了这些话。”她羞得直跺脚,手指头绞着刚才给窦妙净拭泪的绢子,都快把手指头绞烂了。     沅大太太后知后觉地领悟,赧然道:“是啊,我怎么跟你们说这些了。”     窦妙净不由想到窦芷的话,他说娘打算把她嫁给商人。这也许只是玩笑话,不过她知道在前世,娘一心栽培姐姐,教她规矩,主持中馈,而自己直到窦家出事,还是个自由人,整日无所事事。窦家的女儿都嫁出去了,她还留在窦家当老姑娘。     当初陈煜的母亲曾问过她关于中馈之事,她却一问三不知,陈煜的母亲很是不欢喜。她回到窦家后,便埋怨娘没有教她,娘气得三天没吃饭。娘说她不是那块料……     是啊,她其实压根不是那块料。或许,嫁给商人,没有那么多的束缚,对她来说才是最适合的。     哎呀她在想什么?什么嫁给商人!     窦妙净白皙的脸颊顿若飞霞一般,忍不住自己把自己羞红了。     沅大太太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惹得两姊妹这般,连连笑着支开话,让芙颜开了她的笼屉,取来两对细金线缠丝缀豆子大小珍珠的耳环,哄二人开心。     窦妙净掀开匣子看到耳环的时候,吃了一惊。这耳环,原本是母亲准备在她跟姐姐今秋生辰的时候送她们的,前世就是这样。可是今世,她们现在就得到了。     看来很多事情都在悄悄改变。她认识顾行是一桩,如今耳环又是一桩。虽然都是小事,可是这给了窦妙净很大的鼓舞。     她一定也能够改变窦家命运的。     两个人欢欢喜喜地让自己的丫鬟收好,正打算坐下来一起研究那个璎珞,平嬷嬷先声夺人地在庭院里嚷:“太太,老奴从十方斋回来了。唉哟这趟走得,您是不知道,外边的雨下得可大了,老奴差点就吃一嘴巴泥。不过幸好,在路上碰见了二老爷的故友,听说是给咱家两位小姐去十方斋备菜,那公子就做主让十方斋的师傅整了一大席过来。您看,这席面要摆在哪里?”     她嚷嚷着,人进了厅堂。绿豆似的眼睛,油亮油亮地分辨着沅大太太脸上的神色。一看便知她的刁钻。     “你年纪大了莫非脑子也不长了,是个好歹都分不出来了?平白收人家一席饭菜,人家卖了你什么好?还是窦家穷得连个十方斋的菜都吃不起,须人家来做主施舍?”沅大太太转瞬收了笑,冷然看着平嬷嬷。     平嬷嬷一激灵,跪下来辩解道:“他年轻轻的,看起来二十出头,又是二老爷的故交――老奴不疑有他,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别有意图。老奴若贸然推却,倒好像看不起他似的,究竟不够得体。他可是二老爷的故交……”     窦沛的故交就个顶个的是大罗神仙,得罪不得?她这一狡辩,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怕人不知道,她收了人家的好处,硬是把人情送到沅大太太跟前吗?     言下之意,她自己作为五房中馈的嬷嬷,没有谨言慎行做到替主家远离是非,这反倒没有错了?即便没有错,那也是个没用的。可笑作为窦家的仆妇,她却还一味替外人申辩,难道那人的脑门上盖了“窦沛好友”的戳?就算盖了又如何。     沅大太太白了脸,平嬷嬷要是默默挨了她的训,知道错了就罢,她也不打算在两个女儿面前教训起自己的嬷嬷。可平嬷嬷居然这么不给自己脸,不光做了她的主意,还敢顶撞起她了。这老货,真正是糊涂透顶了。     窦妙净的印象中,平嬷嬷过几年就被放出去了,似乎是因暗中给外边的人牵线搭二叔的生意门路,惹得二叔很不痛快。最后她倒是跟窦家撇得干干净净,窦家出了事,也没见她去打听母亲一家子的情况。反正陈煜没跟她提起过。     前世她不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所以更多的时候即便是下人们埋怨她几句,她也不会吭声。如今重活一回,她看人的眼光就不太一样了。平嬷嬷这般没心没肺,又将导致母亲跟二叔更多龃龉,何苦多留她。只是――这话该怎么说?难道直接让母亲把她赶出去?这话她说不出口。     正踟蹰着,身旁的窦妙琴冷笑了一声:“嬷嬷也知得体二字,只怕知道却认不得。刚才的话,幸好您只是在宝杏阁说说,母亲一向宽和,即便心里恼你也不会说你。可要是旁人听了去,只怕要说咱们窦家家大业大的,五房还出了个进士老爷,下人们却行事乖张,办事没有章法,偌大的窦家,连起码的规矩都没有,岂不是笑话。”     窦妙净咋舌。     姐姐简直太棒了!     平嬷嬷不识字,姐姐一开口就刺了她一句“知道却不认得”。又怕让娘难堪,便把娘也直接摘了出去。这三言两语,就把平嬷嬷给单拎了出来,比提纲挈领还要精辟。她忍不住要鼓掌了……     平嬷嬷已经面露赧色,央求地看着沅大太太,可沅大太太的嘴巴紧紧闭着,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窦妙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平嬷嬷,继续说道:“一来这件事也是你能够越俎代庖替太太拿主意的吗?没的是我们五房没了人,还要个嬷嬷来定乾坤了。二来且不论那人究竟是不是二叔的故交,即便是,也断没有贸贸然送一席面给故交侄女的道理。嬷嬷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受了,岂非告诉人家,咱们窦家是贪图便宜之徒?父亲身为朝臣,熟读孔孟文章,却不能好好约束家人,只怕有心人知道了以后,父亲会因此遭人诟病。二叔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岂不也要被那人看轻了?”     听到这里,平嬷嬷不由得肝颤。窦妙琴好生厉害的一张嘴!没有明指着她收了人家的好处,因为并无证据。可实际上,却又是句句在指责她若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怎么会冒着这样的大不韪替那人向沅大太太献殷勤。她原本以为,至少顶着窦沛故交的名义,沅大太太心里有气也只会憋着,却没想到窜出来的是窦妙琴。=========================================================今天的更新~(づ ̄3 ̄)づ           第二十章 处置 - 折春 - 妆成     大小姐这么震怒,还是头一次。     “倘若那人不是二叔的故交,就更不能受。”窦妙琴加重语气,目光咄咄地看着平嬷嬷,“要是那人不过想借你之手攀上二叔的人情,那他就得逞了。二叔素来说一不二,那人要是心地端正也罢了,要是个小人,平嬷嬷,你说二叔会怎么对你?”     这一说才是实情。那人肯定是在二老爷那里碰了壁,不得已才走剑走偏锋找到沅大太太这条路的。而她揣着明白当糊涂,还想打着沅大太太的旗号从中揩油,等将来事发,这一笔窦沛不记在她头上,还能记在谁头上?而且照目前来看,这个“将来”也近在眼前了。     平嬷嬷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醒悟过来后哭着爬到窦妙琴脚边:“大小姐,大小姐――求大小姐给老奴指条路,老奴给您磕头了。”     窦妙琴挑眉,沉默以对。     她又转而求沅大太太,在地上“啪啪啪”地磕了好几个头:“大太太,您就看在老奴服侍您一场的份上,求您让二老爷饶了老奴吧。”     说得好像此刻窦沛就拿着刀要砍她似的。     沅大太太无动于衷。她对平嬷嬷早就不大耐烦了,只是念着她年轻时的好,才一直没有发作。今日,这老货实在太猖狂。     平嬷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瘫在地上像被抽干了力气。     窦沛很是不喜欢内宅妇人插手家中的庶务,尤其是沅大太太的人。这要是被窦沛知道,还不拆了她这把老骨头。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直放光。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好好坐在地上的人,突然扑腾起来,一把抱住窦妙净的两条腿,不依不饶地哭道:“二小姐,老奴知道您最心善,您救救老奴,哪怕把老奴打发出去也行啊。”     窦妙净懵住,怎么好端端求着娘跟姐姐的,突然就求到她这儿来了?     “反了不成,”窦妙琴气结,“还不快把她弄出去,仔细弄伤了二小姐。”     迎香银屏等人赶紧过来劝。因她毕竟是沅大太太的人,所以不敢下重手。扯了几个来回,愣是没有把她扯开。     窦妙净前世今生都没有遇到过这情况,吓得手足无措:“嬷嬷你先起来,你快起来呀嬷嬷……”     母亲身边的人,跪着求自己像什么话?     芙颜就不一样了,打平嬷嬷说出那句“二小姐,老奴知道您最心善”的话时,她就知道平嬷嬷完了。说这样的话,岂不暗暗埋汰沅大太太跟大小姐是心狠手辣之人吗?她也不想想,若不是沅大太太念着旧情,就她这样子的人品,哪配待在五房!     她立即卷起袖子,用力捏住平嬷嬷的一只胳膊,笑着道:“嬷嬷有什么话起来说,您这样抱着二小姐,瞧把二小姐吓得,即便想给您求情,也给吓忘了。”     “唉哟――”平嬷嬷吃痛嚷起来,“芙颜你这个臭丫头,你下这么重的手。你要死啦,也不想想看当初谁给你一口饭吃,如今这么对我。”嚷归嚷,但还是被芙颜给揪离了窦妙净。     芙颜冷哼:“太太给的活路,嬷嬷倒是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嬷嬷真是一张好嘴。”     平嬷嬷被羞辱地满脑子冒火,恨不得一口把芙颜咬死。     这乱七八糟的一团,窦妙净两世为人头一次见。说心里话,她竟然很兴奋!     “等等。”她低声止住芙颜想把平嬷嬷丢出去的举动。     沅大太太跟窦妙琴都诧异地望着她。平嬷嬷太没有规矩了,仗着是沅大太太身边的老人,渐渐地连沅大太太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人,莫非窦妙净糊涂地要为她求情?     就连迎香跟银屏,都不小心地鄙视了一下窦妙净。二小姐好像一直以来都分不清谁是谁非谁对谁错的……这次该不会真的要站到平嬷嬷那一队去了吧?     只有平嬷嬷,听到这两个字,真是比见了菩萨还要高兴。她的两只眼睛直冒光,要不是被芙颜揪着,她早已经飞扑过去把窦妙净抱住了。     “咳……”窦妙净不好意思地呛声,声音有点细微,“娘,平嬷嬷毕竟跟了你很多年了,咱们这样是不是哪里不妥?”     “妙净!”窦妙琴真想捂了妹妹的嘴,没想到她真的开口替平嬷嬷求情了。她赶紧回头去看沅大太太的脸色,生怕沅大太太会怪罪妹妹。     谁知沅大太太却并没有拉下脸,她扯过窦妙净的手,目光里很是疑惑:“你说说,哪里不妥。”     她没有直接替平嬷嬷求情,而只是说她们这么做不妥。     沅大太太细究起来,很想听听窦妙净的想法。     窦妙净抿着嘴,勾勾指头,示意沅大太太附耳过去。     沅大太太失笑,小女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调皮促狭了?这模样,她却十分欢喜。便笑着把耳朵贴过去,道:“你说。”     窦妙净嘀咕了几句,沅大太太就把头缩回去了,脸上有一抹不容错辨的震惊。她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小女儿,心底里再一次涌上深深的愧疚感。     她挥了下手,让芙颜松开平嬷嬷。整个人因为窦妙净的话而颤抖,不知是因为太出乎意料了,还是因为内心的愧疚感太重。     平嬷嬷喜出望外,忙跪在地上对窦妙净沅大太太千恩万谢。     “你先别急着磕头,”沅大太太冷冷地说道,“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二老爷而起,该怎么处置,也该由二老爷说了算。不过你是我房里的人,如今犯了错我却不能姑息。你自去院子里领十个板子,打完了叫人搀你去二老爷那里认错。他倘若肯谅解你,你便回来,倘若不肯,那也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了。”     平嬷嬷就像被人浇了盆凉水似的,整个人懵在原地。     这……这就是窦妙净出的主意?让她受完板子再去窦沛那里领罚?这,这不是让她死吗?没想到啊没想到――     “二小姐,你好狠的心,没想到你的心肠比谁都歹毒啊!”她嚎道,立即对窦妙净变了脸。     她青筋暴跳的样子,吓得窦妙净直往沅大太太跟窦妙琴的身后躲。     原本还担心窦妙净替平嬷嬷求情的人,都纷纷松了口气。     怕她继续嚷嚷坏了窦妙净的名声,芙颜干脆利落地摘下平嬷嬷的腰带,团成一团,塞进她的嘴巴。     就这么,拖去院子里准备好的春凳上,挨板子了。==================今日更新~姐妹们周末快乐(* ̄3)(e ̄*)           第二十一章 祸隐 - 折春 - 妆成     虽说只有十个板子,可平嬷嬷的鬼哭狼嚎整整回荡在宝杏阁一个早上。     除了沅大太太,窦妙净与窦妙琴都没见过今日这番阵仗。等坐下来之时,才暗暗惊心,外加一股莫名其妙的亢奋。     差点就被一个嬷嬷牵着鼻子走了,那还了得。     窦妙琴拍着胸口,喝了口迎香奉上的茶。虽然刚刚入夏,但这样一场嘴皮子仗打下来,她满身冒汗。迎香就在旁边用绢子替她送凉。     窦妙净却相反,她手心里一股冰凉,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自己这样做,极有可能让平嬷嬷会提前离开五房离开窦家,这样对沅大太太好吗?因为她根本不清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平嬷嬷是否对沅大太太有帮助。     可是事已如此,她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沅大太太体谅地摸摸她的手背,一手的冰凉让她暗暗惊心。妙净这是在强撑着自己,她现在肯定很彷徨迷茫,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或许她还在心里认为,这样子为难一个老太婆,太不厚道了。     她原想不动声色,只是想看看大女儿如何应对,没想到大女儿应对自如,连小女儿都能替她顾虑周详。她的心沉甸甸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妙净你别自责,这都是那老货自找的。”窦妙琴先安慰妹妹,抓着她的手道,“她若是个明白人,就知道你这么做是在成全她。她若是个蒙了心的,也不值得你替她担心。”     宝杏阁,她比窦妙净来得勤。平嬷嬷素日的为人,她更清楚。以前沅大太太不说,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一回平嬷嬷自己撞上来,沅大太太也不吭气,自然是默许了,她当然要好好教训教训一番,省得将来她糊涂给五房惹了麻烦,与其到那个时候懊恼,不如现在就快刀斩乱麻。     沅大太太也笑起来:“要不是你提醒,这不念旧情,苛待旧仆的罪名,我跟你姐姐就得背上了。我倒无所谓,只是你姐姐以后哪里还敢有人来说人家,便是芷哥儿娶媳妇儿,人家知道有这么个伯母,只怕也不肯进门了。”     她本是开个玩笑,窦妙琴脸皮薄,嗔道:“娘,您怎么老是说这些?您再这么说,我跟妙净就回去了。”     这一逗,窦妙净扯开嘴笑,也就渐渐恢复了心绪。     平嬷嬷挨了十板子事小,要借这十板子让她自己离开窦家,才是正经的。这事情在宝杏阁闹得这么大,便是窦沛那边没什么发落,只怕平嬷嬷自己也不好再在沅大太太身边待下去了。到时候沅大太太再多给些银子犒劳她年轻时的尽心,她心里便也不埋怨了。     最重要的是,最后即便窦家真的出事,平嬷嬷还跟前世一样,没有受到牵连。     虽然是一个下人,但也是一条命。窦妙净看不起平嬷嬷的为人,可也没想过要她为窦家陪葬。能走一个,是一个吧……     平嬷嬷的十个板子还没打完,周老太太派了薛嬷嬷来问:“太安人念经呢,不知太太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让老奴来看看,能不能搭把手的。”     一样是个嬷嬷,人家说话就这般得当。     沅大太太心里又气又羞,急忙一面把薛嬷嬷请进来,一面吩咐芙颜,没打到十下也算了,平嬷嬷一把年纪受不住。     窦妙净今日在宝杏阁学到的真不少,即便消化个一鳞半爪,怕也够用大半辈子了。     你说说这个薛嬷嬷,说话怎么就这么有讲究?     什么“太安人念经呢,不知太太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那还不是平嬷嬷的叫声太大太惨,连周老太太在华恩阁的佛堂都听到了。既然是在念经,那么就势必让沅大太太自觉点,别把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扰了她。     还有什么“能不能搭把手的”,摆明就是来给沅大太太撑腰的。任是谁在宝杏阁大吵大闹,还能当着周老太太的人的面放肆?     所以一刹那,平嬷嬷那儿只剩下了咽呜声,由着丫鬟们拖去交给窦沛去了。     窦妙净简直佩服死了这些人。母亲、姐姐,甚至薛嬷嬷……这她得修炼多少年才能达到她们的高度,她恐怕下辈子都做不到。方才她就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跟沅大太太耳语,由沅大太太转述下令,才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想想自己,还真是个绣花枕头。不,连绣花都没有,只是个枕头。     沅大太太惭愧地将平嬷嬷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眉头微蹙,杏眸里含着眼泪,看起来似乎是舍不得平嬷嬷:“我也知道她这一把年纪了,实在受不了折腾。想着在我身边养个老也好,我不会亏待她的。可今日这事情,关系到妙琴跟妙净,我就想到,这一次是我发现了,倘若下次我没有发现,一错眼的功夫,她把我的两个宝贝卖了我也被蒙在鼓里。一想到这个,我就心惊胆战地,也不得不这么做了。”这番话,颇有避重就轻之嫌。她不想让周老太太的人觉得,她是因为忌讳窦沛的缘故,才这般发落平嬷嬷。     薛嬷嬷心里半是明白半是装糊涂。平嬷嬷的为人五房大都知道,说话没头没脑也不看主家的眼色,事事目光短浅,爱贪些个小便宜。不过却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没有什么坏心眼。她原来还想不通,这是生了多大的事情,把沅大太太逼成这样,甚至觉得沅大太太闹太凶了,跟自己的嬷嬷有什么好置气的。听了这番话她才弄清楚怎么回事,在心里也就不敢轻看了沅大太太。这是一个顾大局的人,为了五房的名声,自己忍痛割爱。     她点点头,安慰沅大太太:“二老爷知道是您房里的人,会给您留面子的。再说,她也在您这儿领了罚,二老爷怎么再好意思罚她。”     “话是这么说没错,就怕她不明白,心里头怨这两个丫头。”沅大太太叹气。     薛嬷嬷冷笑:“她好歹在窦家待了这些年,就该知道大小姐二小姐是太安人的心头肉。要真是不知好歹,太安人也不会轻饶了她。”     这就是说,平嬷嬷要是以后败坏窦妙净或者窦妙琴的名声,周老太太不会坐视不理的。     沅大太太放下心,笑着让芙颜取了明前的龙井出来泡。     薛嬷嬷直推让,说:“我年岁大了,吃不了这个。太太这里有普洱吗?”     雨前为上品,明前为珍品。薛嬷嬷没有这么不知斤两,敢受这个茶。     沅大太太心里更看重薛嬷嬷,但也没有再坚持,而是让芙颜换了一壶普洱过来。     窦妙净暗暗嘀咕。每年五房都会在清明后送进来一些狮峰明前茶,周老太太那里分一些,沅大太太这边也分一些,剩下的窦沛自留一部分,再匀出两份是留给两姊妹尝鲜的。而今年的时气不好,龙井减产,外面的雨前更是炒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更别说明前茶了。所以今年她跟姐姐拿到的是雨前龙井,而且数量不太多。     而沅大太太这边,却出现了明前龙井。====================================================================伐开心,明天又要上班~周末真是来得像便秘,去得像泻痢……好重口的比喻(?′?`?)           第二十二章 传话 - 折春 - 妆成     原来二叔对娘,还是挺好的。     倒不是五房吃不起明前茶,而是物以稀为贵,何况临安这个地方,多得是风雅传世的家族。好的茶让于他们,还能让他们对窦家落个好印象。窦沛便时常把到手的稀有之物让出去,借机攀交。     她见倒出来的普洱汤色浓郁,气味醇厚,想必是精品。便道:“医书上说,普茶最治油蒙心包,适合刮肠醒酒。这不上不下的,嬷嬷不要喝太多。娘的这个是云南七饼子,您拿一饼去,平日里跟牛蒡一起泡了同饮,还有去下焦之火的功效。”     “哦?还有这些讲究。”薛嬷嬷咋舌。     以前窦妙净总是闷声不吭的,没想到知道的还不少。最稀奇的是,她竟然还送她一饼茶。这有点让薛嬷嬷摸不着头脑。     沅大太太笑着让芙颜取出一饼普洱给薛嬷嬷包好,道:“定是她听成阳说的,倒是几句明白话。你就拿去吃吧,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薛嬷嬷高高兴兴地收了,就起身告辞:“太安人那边还要人伺候,老奴就不多坐了。若这茶好,老奴改日再来问太太讨,太太可别舍不得。”     一饼普洱,哪里没有。就是周老太太赏给她的,估计都不比今日沅大太太送的这饼差。薛嬷嬷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客气话,而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沅大太太心里知道,这是窦妙净的话产生的效果。她暗暗称奇,小女儿今日的表现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窦妙净叮嘱薛嬷嬷:“我瞧这两日祖母的脸色也不太好,虽说入夏了,但是祖母年纪大,那龙井什么的也尽量少喝。这普洱暖胃,吃了饭半个时辰喝上一些,挺好的。”     薛嬷嬷连连点头,答道:“老奴总这么劝太安人,太安人不听,说年轻的时候喝惯了。现如今二小姐都看不下去了,老奴定要告诉她,她的小孙女儿也管着她哩。”     几个人一阵笑,送薛嬷嬷出了院门。     等薛嬷嬷一走,窦妙琴急不可耐地敲了下妹妹的脑壳:“你可越发地鬼灵精了,连祖母都敢管。”     沅大太太默然地笑。看到姊妹俩如此和睦,她却有些心事重重。     “谁,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正说着话,芙颜突然发现了什么,对着墙外的菱花格子窗质问。     大家都知道平嬷嬷是留不住了,往后在沅大太太身边,芙颜就是一等一的体己人。她一句话,其他的丫鬟们哪里敢怠慢,忙奔了几个出去。     一会儿,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被带了进来。     “奴婢,奴婢给沅大太太,给两位小姐磕头。”小丫头梳着总角,一脸惊弓之鸟般地惶恐。     窦妙净定睛瞧她,不由地道:“你不是周娘子家的姑娘么?来这里做什么?”     窦妙净居然认识她?小丫头万分错愕。其中,隐隐藏着一份感激与荣幸。     周娘子是云露居小厨房的管事娘子,丈夫在窦沛那里任管事。这小丫头窦妙净见过一面,那还不知是几年前呢,也忘了是什么情形了。窦妙净自己也挺奇怪的,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说起是周娘子家的姑娘,窦妙琴也想起来,看她的模样,水灵灵的,鹅蛋脸,杏圆的眼,活脱脱一个小周娘子。     周家丫头或许没见过世面,而她向来只在小厨房帮衬周娘子,还是头一回一次性见到五房的三个主子。吓得有点懵,窦妙净问她的话,她也忘了回答。     窦妙净见她怕得紧,不禁想到以前的自己。那时候别人的一个眼神,在她眼里恐怕都要天塌了似的,就更别说一句重话了。她让银屏给周家丫头斟了杯玫瑰露,要她坐在芜廊下的石阶上慢慢喝。     而她跟沅大太太窦妙琴三人,则回到厅堂继续打那个璎珞。     过了一会儿,周家丫头自己找过来了,怯生生地说:“芍月姐姐让奴婢传话,三房如小姐过来了,问小姐要不要回去看看。”     “这芍月,越发地会当差了,竟支使你过来传话。”窦妙琴对芍月不满。     窦妙如跟妹妹一向交好,妹妹在家里能说得上话的,似乎也只有窦妙如了。而芍月竟只叫了个灶上的人来传话,这般怠慢人家,是成心不让窦妙净回云露居待客。     经过前世的事情,窦妙净心里知道,窦妙如不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当初她之所以会与她泛舟湖上,是窦妙如先出的主意。那时候窦家她这个年纪的女眷都在一处用膳,窦妙如提议去划船采莲,用莲泥做凝脂露。可是响应乏乏,窦妙琴要过去服侍周老太太分不开身,而窦妙仪则去应付各府过来的小姐去了。只剩下她,跟三房已故二姑太太窦柔滟的女儿――薛漪薛表姐。     薛表姐自小丧母,父亲续弦后,三房太夫人罗老太太就把薛漪接到窦家来教养。窦妙净前世跟这个薛表姐总共说不到十句话,连对方是什么品性都摸不清。只知道,她很少说话,当窦妙如跟自己滔滔不绝说话的时候,薛漪总是在旁静静听着,或者做自己的事。     所以当时窦妙如提出这个意见的时候,薛漪当然也没有参与。她说她怕晒,去了也扫兴,就不去了。     窦妙净见所有人都不买窦妙如的帐,她虽然也不想去,但怕窦妙如难过,便只能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冒着酷暑去了。     这之后,便很巧地碰见了陈煜。     而自从她跟陈煜定亲之后,窦妙如便再也没有理过她。她曾一度不明白为何,后来才依稀听说,三房那边其实早就有意跟陈家结亲,只是碍于她从中作梗,这事情才没成。已故谆老太爷那个房头,到窦妙净这一代,就只出了窦妙如一个嫡孙女儿,不是她,难道是薛漪不成?     她惶惶然地觉得,自己被窦妙如当了靶子使。     周家丫头的话,窦妙净跟姐姐想的不一样。芍月是自己房里的人,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窦妙净最清楚。     芍月不喜欢窦妙如的为人,曾劝过她对窦妙如长几个心眼。前世她一句也没听,反还斥她一顿,否则便不会有跟陈家那些恩恩怨怨的风波了。     “跟如从姐来的,还有谁?”窦妙净笑着问她。     周家丫头茫然地想了想:“好像还有蒲二爷……”     窦蒲?     他来跟自己赔礼道歉?     难怪芍月如此安排,这分明是不想她回去,让窦蒲白跑一趟,回去继续跪祠堂。     她暗暗发笑,给了周家丫头一把龙须糖,问道:“你叫什么?”     ========================================================姐妹们今日的更新(?′?`?)手头上有票票滴请支持一下偶吧~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 落空 - 折春 - 妆成     “云裳。”周家丫头看到龙须糖,终于不再腼腆,双手接了,高兴地给窦妙净行礼。     窦妙净喜欢她这般直接,道:“云想衣裳花想容,你爹娘给你起的名字很好。”她夸得也很直接,“你回去告诉芍月,让她请如从姐到宝杏阁坐。”说完她偷偷看沅大太太的脸色,并无异常,她才偷偷吁了口气,知道自己没做错。     听到这话的沅大太太跟窦妙琴两人,都有点意外。这要是搁以前,窦妙净早在这里坐不住了,一定别别扭扭地,直到她发话让她回去为止。     小女儿似乎在病了一场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似的。     窦妙净这样的处理,沅大太太在心里暗暗点头。照理说,窦妙如跟窦蒲过来跟窦妙净道歉,怎么也得先到华恩阁周老太太那里还有她这个婶娘面前来问个好才对。她这样直咧咧地奔云露居去,拿五房的长辈当摆设吗?还是以为窦妙净好糊弄,他们兄妹二人在云露居坐坐,这事情就了了?     沅大太太不想还好,一想这心里就堵了口气。     本来是小孩子家不懂事,闹过头了也有。可是窦妙如这么背着长辈过来,算怎么回事?依她看,这定是薄二太太在拿主意。     而窦妙净心里,笃定窦妙如跟窦蒲不会过来。     果然过了一阵,周云裳又回来了,禀道:“如大小姐突然想起薄二太太还有事找她,她说改日再来宝杏阁跟太太告罪。”     好拙劣的借口。     窦妙净腹诽。窦蒲原就理亏,怎么还想借窦妙如的嘴给自己施压吗?他们也不想想,这儿是五房,哪里由得他们想怎样便怎样!     不过也暗暗唏嘘。这要是在前世,她说不定真的巴巴地就去了。到了云露居,少不得被窦妙如一番黑白颠倒地游说,搞不好到最后,还得她跟窦蒲道歉。     想想也真汗颜。     她身为二甲进士,乾州知府的女儿,竟然在前世活得那样卑微。甚至会觉得,整个窦家的人看待自己的眼光,都隐隐含着异样。     嗯,就算有异样,那也是因为她太笨的缘故。     让银屏赏了周云裳一两银子,窦妙净就让她回去了:“瞧你在雨里跑来跑去的,也不拿把伞。快回去洗个热澡,再让你娘给你熬些姜茶喝,若是伤风了,我就是大罪过了。”     周云裳头一次在人前当差,就得了一两银子的打赏,高兴地一双眼里雾蒙蒙地,立刻跪下给窦妙净磕头。听窦妙净这般关心她,她心里很是感激。她只听说二小姐不太爱说话,闷闷地,在她房里当差也不能乱说话,要是惹得二小姐掉眼泪,那被赶出窦家都有可能。     可如今接触了才知道,二小姐原来这么慷慨,这么温柔。     窦妙净让银屏送她回去,打了她跟姐姐过来时打的伞。     沅大太太见周云裳的胆子虽然小,不过人还算机灵,便问窦妙净:“你要是喜欢的话,要不要收到房里去?”     窦妙净想了想,摇头道:“她平素只在小厨房里搭把手,若直接调到我身边,恐怕不合适。她还小着,以后多得是历练,倘若真是个有出息的,将来保不齐有更好的去处。娘,我身边也不缺人。”     她的确挺喜欢周家丫头的,可是若把她直接调出来,恐怕下人们都要以为,她窦妙净是个轻浮的,只为她办了一桩事,便可以凑到她面前了。那从今往后,凡是有个心眼的便都要来她跟前谄媚了。再说房里的银屏跟芍月两个大丫鬟,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她,若再挑个人进来,岂不让她们二人以为自己不够周到,心生了罅隙。     听她的口吻,倒是番深思熟虑后的说辞。     “你说得对,”沅大太太笑道,“那我们就不提了,看她自己的能耐。”     三人谈笑着打了会儿璎珞,外面的雨便不知不觉地停了。几线阳光从云缝之中漏下,照得宝杏阁里的花木错落明暗,或鲜绿浓艳,或含苞滴翠。     空气如洗,为这初夏带来一丝久违的清冽。     不觉到了摆饭的时候,芙颜来请示:“太太,午饭要不摆到庭院里吧?刚下过雨,空气很清新,连花儿都比平常香了一倍。”     这倒是个好主意,沅大太太马上答应了。不过突然想起平嬷嬷的事情,问她:“十方斋的那席菜可退回去了没有?”     “退了,奴婢让鲁晋家的去退了。”芙颜答道。     沅大太太沉吟:“不要退去十方斋,先去十方斋问清楚,究竟是什么人送的才好。要退,就退到那人的府上。”     芙颜笑着应是,便下去安排午膳。     窦妙净又学到了。娘把菜退回那人的府上,那人就算再笨,也该看出来这条路走不通了。要是他以后还敢打二叔的主意,那也跟娘没有关系。     三人静静地用膳,花香佐餐,窦妙净的胃口从未有过地好。这样下去,她恐怕很快又要做新衣服了。     吃到一半,几个老嬷嬷抬着哼哼唧唧的平嬷嬷回来。看到沅大太太跟两位小姐在庭院里吃饭,都愣住了,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平嬷嬷这一路被抬来抬去,狼狈的样子被五房的下人们看了个精光,让她这张老脸都没处藏。不过说到底,沅大太太手下的人犯了错,最终损的还是沅大太太自己的面子。     这让沅大太太在窦沛面前,更抬不起头来。     平嬷嬷看到沅大太太一眼不错地只吃饭,不瞧她,她大哭着就从春凳上滚了下来。爬到沅大太太身边嚎啕:“太太,老奴知错了。老奴真的知错了……”     脸面是没了,她在宝杏阁也呆不下去了。     正因为知道自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所以平嬷嬷极为识时务地服软了,怎么着也得在临走之前弄些好处才够本。     沅大太太慢腾腾地搁下筷子,淡淡的视线落在平嬷嬷抽搐的肩膀上。末了叹了口气,扶她起来:“你且好生养你的伤,等你好了,再发落。”     平嬷嬷神色一黯。     等她好了,那可就没有跟沅大太太装可怜的资本了。     要走就现在走好了,她可再也呆不住了。     想定如此,她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老奴做了这等轻浮的事,本是没脸再见太太的。不过是想着太太平日对老奴的好,老奴这才来拜辞。没想到太太真是菩萨心肠,还要治老奴的伤。老奴这条贱命,哪里就配用太太的药了。”     这么急着就要另谋高就,沅大太太心里冷笑,同时也止不住地心寒。     亏得自己当初还觉得对她愧疚,毕竟跟了自己一辈子,就这么打发,于心不忍。     但面上一丁点儿也不显,只道:“也罢,看来我也是留不住你了。芙颜,你去取五十两银子来,送平嬷嬷出府吧。”     才五十两?     平嬷嬷的脸黑了一半。==============================================================================今日的更新,姐妹们笑纳~(づ ̄3 ̄)づ           第二十四章 难处 - 折春 - 妆成     三房薄二太太的嬷嬷放出去的时候,人家可给了两百两体己,另外还有几亩水田呢!五房比三房有钱多了,五十两怎么好拿出手?     沅大太太这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可真够疼的。     她正要舔着脸再讨,芙颜闷声不响就上来钳住了她,笑着道:“嬷嬷在宝杏阁的东西不少,想是要收拾很久。若不紧着些,恐怕到晚上门禁了还出不去。”     平嬷嬷背脊一阵阵发凉。     芙颜这死丫头!     她恨得牙痒痒,却只得跟她走。     她在沅大太太身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差,无论是在芝杏斋陆家的时候,还是在宝杏阁窦家,她手上哪里就没几样其他银钱的收入。只是来路都不正当,她背着沅大太太收的。芙颜一提,她就吓得不敢再说下去,怕被芙颜道破,到时候自己连五十两也没有了。为这种事挨一顿板子就已经够了。     沅大太太搁下筷子的时候,窦妙净跟姐姐也就不动筷了。各自放下筷子,本想避开,但沅大太太没有示意,她们就没敢乱动。     直到平嬷嬷被芙颜带走,她们才略微轻松些。     这件事毕竟是沅大太太教下不严,作为女儿,窦妙净跟姐姐应该避开的。但是沅大太太没让,这似乎是有意让她们学学料理中馈的本事。     窦妙净茫然的目光落在窦妙琴的侧脸上,想到什么似的,又突然眼神发亮。     前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姐姐跟着母亲学管家的。     她竟没看出来沅大太太有这个意思。     只是这一世会不会教自己,她心里忐忑。既憧憬,又害怕。她想学,但是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和人情门道她光想想就觉得头大,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半辈子要一直涉身其中。可是不学――商人家里难道不用主持中馈吗?     哎,她不是想好了,一直不嫁的吗?     可是又不甘心,上辈子她就没嫁,都成了个老姑娘了。     “妙净?你怎么了,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愁眉苦脸的。”窦妙琴撞了撞她的胳膊,笑着调侃她。     窦妙净摸摸自己的脸,幸好没有脸红。便吐了下舌头,道:“有些累了,想睡觉。”     “刚吃了就想睡?”沅大太太哭笑不得。     才觉得小女儿长大了些,一转眼功夫,又原形毕露。     她摇摇头,叫来大丫鬟紫英,让她领窦妙净去洗一洗,午睡一会儿。     窦妙净起身,给沅大太太行了个礼,便随紫英走了。     她还是别嫁了,一直这样也挺好。前世周老太太就跟她常说,“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她决定以后多多装聋作哑,收起那敏感的心思,做个长辈眼里的闲人也好。     窦妙琴嘱咐紫英:“别让二小姐马上躺下,陪她在房里多走几步,免得积食。”     紫英笑着答“是”。     已经很久没看到二小姐来宝杏阁吃饭了。今日太太的心情肯定很好。     雨后的风和煦温柔,拂动路旁的龙爪槐轻轻晃动,抖落一片残留的雨水。     她依稀听到姐姐跟母亲说着体己话。     “……原来还以为妹妹这些天总是魂不守舍的,该不是中了邪。今日我看她说得头头是道,又不像是中邪似的胡言乱语。娘,您说咱们要不要带妹妹去趟灵隐寺?就算不是中邪,也该谢谢菩萨,保佑妹妹能醒过来。”     “嗯,等妙净身子好全了我们就去。”     窦妙净的眼圈一红,心里说不出的动容。     她知道自己昏睡的时候,周老太太跟沅大太太没日没夜地跪在佛堂前求菩萨保佑。而窦妙琴,亦是衣不解带地在床前照顾她。     此恩此情,若非亲人,谁又能给予呢?     她再一次为前世的自己感到羞愧。     是的,她长得不像这家里的每个人。眉毛不像鼻子不像嘴巴不像,但至少,她骨子里的血脉,是跟她们相通的。     窦妙净很久很久都没有在宝杏阁睡过觉了。     紫英问她:“二小姐想歇在哪里?”     窦妙净想了想:“我娘那里就好。别的地方等你们收拾完了,我也差不多过了这困劲了。”     紫英便安排开,吩咐几个粗使丫鬟拿水送痰盂什么的。     窦妙净摸着沅大太太床上的棉被,心里暖烘烘的。她从来没有在记事的时候睡过沅大太太的床,甚至连这个厢房都很少进来。     原来记忆里关于沅大太太的一切,都已经变得那么陌生。眼下重新熟悉起来,竟带着一股莫名的酸涩。     感谢老天,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     这个午觉,她睡得特别特别沉,也特别特别安稳。     下午,陆成阳过来给她把脉,也不知他诊出了什么,开了一堆药吩咐人去抓。     沅大太太以为她身子出了问题,吓得想要直接差人把陆太荀叫进来。陆成阳忙说道:“妙净表妹那些天粒米未进,只怕伤了元气。我这只是给她补身子的,姑姑不必担心。”     信他才有鬼咧!     窦妙净冲他翻白眼。因为她被烫伤的缘故,只怕又把他惹恼了,肯定想什么法子折腾她。那些药,肯定苦得要死。     陆成阳咧嘴笑笑,一派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宽和样。对沅大太太道:“表妹的身子并无大碍,我也要跟姑姑辞行了。医馆里很忙,大伯父不想让大哥劳累,今天就派人来催我回去了。”     原本陆成阳是外男,让他住在这儿替窦妙净瞧病,是有些不妥当。当时想的是,窦妙净很喜欢这个表哥,只当她是个小孩子,看到表哥在就高兴,说不定身子就好了。所以才让陆成阳住在窦家的。     眼下窦妙净的身子已然痊愈,他也的确该避嫌了。     沅大太太很赞赏陆成阳的为人。这个外甥,识大体,知分寸,也够本事。希望他将来,能够撑得起芝杏斋这块老匾。     送走陆成阳之后,沅大太太又跟窦妙琴商量起平嬷嬷的事情:“就这么让她走了,两手空空的,旁人或当我们五房是个吝啬的,苛待伺候了十几二十年的老仆。传出去,未免名声不好。”     她刚才气结之下,只想着狠狠打平嬷嬷一耳光。可是事后心里还是惦记着,不该这么不理智。     窦妙琴听到母亲有这样的顾虑,也颇有些担忧。     看到她们不过为了平嬷嬷这件事,已经头痛了一整天,窦妙净真觉得管家不容易。上要侍奉长者,下要约束仆从,还要兼顾各家人情往来,活得好累。     但若没有了这些,她们还剩些什么呢?     窦妙净的眼波湿润润地,在心里唾弃自己,一面享受着沅大太太辛苦操持下的安逸,一面前世还对虚与委蛇的人情世故十分鄙夷。她从来不知道,在她眼里贤惠能干的母亲,也会有愁眉不解的时候。※今日的更新,么么哒~※           第二十五章 安排 - 折春 - 妆成     这种情况下,通常出主意的都轮不到她。     窦妙净不想沅大太太为此伤神,便起身给母亲捏肩。说道:“刚入夏时气不稳,娘也要顾着身子。要不要吃些莲子汤?现在早期的莲子已经上市了,我前几天还吃过。”     沅大太太会心地笑,心里的郁闷好多了。她摸着小女儿的手,打趣道:“瞧瞧你,三句话离不开吃。敢情你是惦记着嫩莲子才给我捏肩,我偏不给你吃。”     窦妙琴忍不住“噗嗤”一声,拿帕子捂住嘴使劲儿笑。     窦妙净的脸涨得红红的。她有那么贪吃吗?有吗?一面想着,一面觉得自己胖嘟嘟的脸涨得又圆了一圈。     沅大太太当然不是说真的。窦妙净什么时候给她捏过肩?她恨不得此刻揉了这个小心肝在怀里才好。她们母女突然变得这么亲近,她自己都觉得好不习惯,却很欢喜。     倒是那莲子现在却不好弄。前几天是窦妙净身子不适,家里把最好的都往云露居供。拢共就进来那么些新鲜莲子,全被她熬粥吃了。外面再买也断了货,只怕要等些时日。偏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那东西她有的吃,就遍地是了。     沅大太太也不说她,只道:“莲子我都吃完了,没的你吃。你要是想吃,就让小厨房给你做些水果捞,今日送进来的毛桃不错。”     管它是什么吃的,只要哄了沅大太太高兴就好。     窦妙净急忙点头:“好,毛桃很甜的。”     沅大太太哈哈大笑:“毛桃甜,莲子香。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爱吃的吗?”     窦妙净窘然。     “毛桃是好吃,你也要少吃点,要吃坏肚子的。”窦妙琴忍着笑叮嘱她。     窦妙净讪笑。没想到自己在家人眼里,竟然是个吃货。她真的很爱吃吗?不觉看了看身上的肉。     嗯……好像是有那么点。     沅大太太笑着笑着,便陷入了沉思。刚才说到小女儿为了莲子才给她捏肩的,她打趣说偏不给她。这使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那老货出去以后,最想要的好处是什么?”     怎么又扯到平嬷嬷身上去了?     窦妙净有点丧气。想了想说道:“她丈夫早死,家里一个儿子是赋表哥身边的小厮。您这回打发她回家,往后最要紧的,还是日子要怎么过下去。您给那五十两,在西郊买处宅子倒是够了,再添块地,本本分分地种粮,日子也能过。只是……”     沅大太太跟窦妙琴都怔怔看着她。     临安城的地价,不是哪个深闺小姐都知道的。虽然五房的规矩不严,平日也允许两姊妹去外面走走,但是要涉及到地价等方面的机会,可以说微乎其微。就连窦妙琴都不知道的事情,窦妙净竟然如数家珍一般。     这太奇怪了。     “只是什么?”沅大太太转过神,配合地问窦妙净。     窦妙净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皱着眉回答沅大太太:“只是她年纪那么大,怎好下地劳作。他儿子还在芝杏斋当差呢,恐怕也不能帮衬。这是个难题。”     “难道连她儿子养老送终的事情,我们都要管?”窦妙琴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窦妙净撇撇嘴。     若像薛嬷嬷那般的,就算放出窦家去,以后的事情,周老太太会不闻不问吗?诸如儿子孝顺不孝顺,媳妇子有没有欺负她,她敢肯定周老太太会偶尔关注的。可是平嬷嬷……     她拿眼睛瞅沅大太太。     好像不用对她太上心。这个人,在沅大太太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最后竟对窦家漠不关心,那又何必去管她的琐事。     她突然间怀疑起,沅大太太问这个问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     沅大太太笑了一下,并没有问窦妙净为何知道这么多。只是就事论事地说道:“她出去拿了多少,那是咱们五房的心意。至于他儿子会怎么待他老母,那我们却是管不了了。我打算多给她添一些。方才五十两从公中里出,我的体己再出一百五十两。”怎么也要凑齐两百两,不让三房的薄二太太小瞧。     这样一来,沅大太太给了银子,五房又出了一份,等于是两份。对待一个恶仆都如此大方,知情的人只会觉得五房及五房的沅大太太是个心善的人,而不知情的人,也更无话可说了。什么舌根都嚼不到沅大太太头上。     “那也忒便宜了她。”窦妙琴绞着帕子,恨恨地道。她一想到平嬷嬷在沅大太太面前如此猖狂,就恨不得立刻撵她出去。一个拿客气当福气的,还指望她能有什么良心发现。她的目光微闪,迟疑道,“娘,要么我们捏了她的户籍……”     窦家从老祖宗开始就有的惯例,打小跟在身边的下人若是要放出府去,一律去衙门把他们的奴籍更为良籍,让他们晚年做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窦妙琴刚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说起来平嬷嬷算是跟着沅大太太一起长大的,她为人的确糊涂,但也万万没到要阻碍她更籍的地步。她这么说,沅大太太会不会觉得她太过狠辣。     沅大太太没有怪她,笑道:“你们就别跟着瞎操心了,这事情我心里自有评断。倒是该想想,你们晚饭想吃点什么新鲜的没?我叫人准备去。”     扯开平嬷嬷的话题,窦妙净就松了口气,挽住沅大太太的手臂道:“我要吃子姜鸭。”     “你呀!”沅大太太宠溺地点了下她的小鼻子,眼神里不知不觉流露出一抹遗憾。     饭后三个人一起去给周老太太昏省,周老太太也刚用完膳,正跟薛嬷嬷两个人吃甜瓜。招呼三人也吃了几块,就早早地打发两姊妹回云露居了,只留了沅大太太跟她说话。     天色还早,从华恩阁到云露居的路不远,一路上栽种了不少树植。周老太太不太养花,她喜欢朝气蓬勃且常年都油绿茂盛的植物。所以五房栽种最多的要数各种松树了,每一株或高或矮都修剪地整齐而不失挺拔的气度。尤其是那几株精贵的罗汉松,还是窦沛当年刚接手庶务时,专门从灵隐寺那边移栽过来的,叶冠或如云或如球,加之松针的笔直坚挺,圆润中蕴含锋芒,每一株看上去都似乎浸染了诸多禅意。     不过窦妙净还是最喜欢那些鸽子花树。每到四月的花期,整树的鸽子花次第开放,异彩纷呈,洁白如云一般飞满整棵鸽子花树,像要携着树去天上似的。     她跟姐姐叽叽喳喳地说着一园子的树,说要么在云露居辟出块地来做花房,她想种花。银屏与迎香两个远远地跟着,不想打扰窦妙净难得的好兴致。     窦妙琴为这个提议很高兴,说道:“这是好事,省得你整日闷在屋子里,也算有个事做了。”     窦妙净“嘻嘻”地笑,心里明白,沅大太太已经开始打算教姐姐管家了。而今世的她,依旧没有这个机会,所以姐姐怕以后整日去宝杏阁的时候,她会无聊。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明白归明白,她还是觉得一股失落。     原来有些事,终究是改变不了的。     她强撑起笑,不想姐姐怀疑什么。正想说几句俏皮话驱散心中的不快,猛然间看到芙颜带着平嬷嬷从旁边的小径走过。     必是怕平嬷嬷再冲撞了二人,所以避开往小路走了。     可那树影之间,本来好端端走路的平嬷嬷忽然投过来一眼,让窦妙净心里兀地发毛。     ※今日提早更新,因为晚上没网~姐妹们请品尝~另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二十六章 写信 - 折春 - 妆成     窦妙琴却没看到平嬷嬷,看到妹妹没跟上自己,诧异地站住回头:“你怎么了?”     窦妙净见姐姐没发现,便笑了笑,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道:“没事,看错罢了。我还以为这大夏日的,那几株枫树的叶子就红了。”园子里还种着一片红枫。     “这可真是连眼睛都不听话了。赶快回去睡个好觉,明日若是再看到它们变红了,那就是它们成精了。”窦妙琴如此打趣妹妹。     窦妙净不好意思地把头窝到窦妙琴的肩里。心里却想着,幸好没有让姐姐看到平嬷嬷,要是姐姐看到那个眼神,也会担心的吧?     她皱了下眉头:“刚才走的时候,祖母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跟娘商量。会是什么事?”     “大概是诀祖父大寿的事情吧。听说淳伯父坚持要大办,恐怕到时候几个房头都要出人出力去帮衬。这回只怕半个临安城的世家子弟都要过来做客了……你知道的,萦从兄恰好在临安……”说到一半,看到窦妙净茫然的样子,窦妙琴失笑,止住了这个话题,“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可是我们家一等一的闲人,哪里舍得你操心这些。”     说得窦妙净脸通红的,觉得自己的确白吃了窦家十二年的米饭,什么贡献都没有。     在窦妙琴的眼里,她也是真的把窦妙净当成了小自己几岁的妹妹,总是毫无意识到她跟自己是只差了一个时辰的双生妹妹。     知道妹妹一向心思细腻敏感,窦妙琴忙不再说这些,转了个话题问她:“昨日你不是让芍月过来说,同我商量林家小表侄的百日礼送什么吗?心里可有主意了没?”     一想到这个,窦妙净顿时苦了张脸,摇摇头,扁了下嘴:“不知道,愁死我了。”     “愁什么,又不让你读书考功名,还能把你往死里逼吗?”窦妙琴拢住妹妹的肩头,慢悠悠地说道,“本来就只是各房头里备一份就够了,我们另送,那是做姊妹的情谊,不必太讲究。只要送些个有吉祥如意寓意的就成,哪就要你费尽心机送个别出心裁的了。你再好好想想,反正不急在这一时。”     姐姐说得有道理,既然她说可以放开,那就先放开吧。     窦妙净转眼就笑了,想起要给窦沅写信的事情来。忙睁着一双圆眼问窦妙琴:“你那里可还有谢公笺?”     “谢公笺?”怎么突然就要谢公笺了?窦妙琴沉吟,点点头,“倒是有,你要什么颜色的?”     窦妙净不瞒姐姐,直言道:“浅云的,爹喜欢浅云。有吗?”     知道她给父亲写信,窦妙琴不禁想起昨日她问过的,关于父亲的心中有没有提及时政的事情。妹妹这回写信,应该与此有关。     她并不追根究底地问,而是说道:“正留了一些专门给爹爹写信的。你要的话,我等会儿让迎香给你送过去。不过你可要帮我跟爹问个好,我就不再另外写信了。”     “好呀,我肯定不把你忘了。”窦妙净眯着眼笑。心里明白,姐姐并非是懒怠写信,而是想借着自己给她带好,让父亲觉得,这是两姊妹给他的信。这样她在信中问些什么,父亲为了不拂了两个女儿的兴趣,大概也会回答个一二。     她把头靠在姐姐的肩膀上,一边心里想着,同样十二岁,同样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就差一个时辰而已,姐姐却比她长得高半个头,要是她跟姐姐一样高就好了。一边嘴里不知不觉地道:“我不想去参加诀祖父的寿宴。”     “什么?”窦妙琴没听清楚。     窦妙净回过神来,嘴角翕合了几下,说道:“我说……不必让迎香拿过来给我了,我跟着你去拿。”     窦妙琴失笑,想戳她的脑门,但想到今日下午沅大太太跟自己说,要教她主持中馈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以后只怕要更加持重些才是。像戳妹妹脑门这种事,万万不能了。     她心不在焉地将手落到窦妙净的手上,轻轻拍了几下:“也好,要多少你自己拿。”心里却不无奇怪地忖着,既然一样教管家的本事,为何母亲不教妹妹呢?     窦妙净松了口气,暗暗吐了下舌头。幸好姐姐没听清楚,万一问起她来,她一时也真不知道搪塞个什么理由为好。不过一想到诀老太爷的寿诞在即,她立刻意识到很可能会再次遇到陈煜,脸上顿时皱成一团。     她得想个法子怎么避开啊!     反正她这回死也不去划船了,她会离窦妙如远远地。窦妙如往东,她就往西,窦妙如若是坐着不动,她就到外面逛去。就当成全窦妙如好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微微吐了口气。     拿着浅云谢公笺从云露居的西厢出来,窦妙琴又叮嘱她,一定要记得劝父亲不要太过疲累,万事紧着自己的身子要紧。     窦妙净乖巧地点头应下。前世她就知道做官的不易,父亲一直在乾州任知府,唯一一次可以平调至天津的机会,也被有门第出身之人截断。父亲因此郁结五内,身子一直不太好,后来更是直接年轻轻地就因病致仕回家。她想,这也许就是后来冯亭匀之所以糟蹋姐姐的原因,更是陈家能够顺利找到窦家窝藏逆贼的证据,并肆无忌惮揭发成功的重要原因。     自己当初有多傻,还觉得父亲能回家,一家人团聚,是件挺让人高兴的事。却不想,父亲的官位系着多少窦家的大事。     她的神色黯淡,未曾注意到,窦妙琴也对她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谁也没说什么,窦妙净便回了自己的厢房。     铺陈上颜色雅致的云浅,芍月在一旁磨墨。     窦妙净手指头里夹着一管羊紫兼毫,时不时挠几下头皮。     墨香氤氲烛火间,浸润着夏夜的蝉鸣与微风声。     银屏帮她打扇,偶尔伸手拿自己的簪子挑拨灯芯,生怕光线太暗伤了窦妙净的眼睛。     而窦妙净,才写了几行字,就写不下去了。     ※今日更新,么么哒~※           第二十七章 恶影 - 折春 - 妆成     看她冥思苦想的样子,芍月停下磨墨,给她上了盏醒脑的薄荷茶。     笑着揶揄道:“不过写信给老爷,小姐怎么就跟要去打仗似的。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如什么大什么?”     “如临大敌!”窦妙净叹了口气,接过薄荷茶大大地喝了一口。     那凉气儿,直窜脑门。     芍月吓得赶紧把剩下的半盏夺下,嗔道:“再好用的东西,二小姐这个用法也过了。这叫什么牡丹?”     “牛嚼牡丹!”窦妙净无声地笑。刚才那口薄荷茶可真厉害,一下子把她混沌的脑子都冲得干干净净的了。     这下好了,脑子是清爽透了,连她刚才在想些什么,怎么跟父亲开那个口问都忘了个彻彻底底。     银屏的扇子打得不紧不慢,觑了芍月一眼道:“二小姐您还接她这茬。如果这盏薄荷茶是牡丹的话,那您成什么了?”说完倒是有些后悔,小心察看窦妙净的神色,看她生气没有。     芍月却立即“咯咯咯”地笑起来。     不就是牛么?     窦妙净心宽体胖才不计较这些:“银屏你可记着,待会儿我写信,要把芍月说爹爹是我的大敌这件事也写进去。说不定改日爹爹就让娘找个人,把她嫁出去了。”     芍月红着脸嚷嚷:“二小姐饶了我吧,我才不要嫁人呢。”     银屏一愣,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二小姐的确不一样了,她终于信了良嬷嬷的话。要是搁在以前,这样的玩笑在窦妙净面前是开不得的。别说说她是头牛,哪怕说她是只孔雀,她都能往坏里想。以前长房的二小姐窦妙仪就曾有一次说过这么一句,那是因为窦妙净穿了一身翠色绣孔雀纹的百褶裙。结果窦妙净回到云露居就哭起来,把那件裙子拿剪子剪碎了。她说孔雀高傲,目下无尘,窦妙仪这是讽刺她自恃过高。     倒惹得窦妙仪从此后不敢轻易在她面前说什么话了。     而今,窦妙净居然没有生气!     银屏觉得,这样的窦妙净真好。比以前好多了。     原本芍月给她准备薄荷茶,就是知道她今夜非得写完这封信不可。她本来昨天就想写的,只是恰好没有浅云了。所以闹几句玩笑话,两个丫鬟也就知趣地收敛,不再打搅窦妙净的思绪。     窦妙净被这一搅,脑子清醒了许多。想了想,还是觉得跟父亲实话实说的好。她就是问最近的时政,她感兴趣而已,父亲还不至于会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多疑什么。     于是接下去倒是干净利落,一蹴而就,很快就写完了。临了自然不敢忘了窦妙琴的叮嘱,加了几句姐姐的问候,以及劝父亲须知案牍劳形,自珍身体之类的话。     封蜡后,她把信压在镇纸下。对芍月道:“明日一早你送去宝杏阁,交给鲁晋家的。”     窦妙净今天问过沅大太太,沅大太太回给窦沅的信也会在明日由鲁晋家的送去窦沛那儿,窦沛再派专人直送去乾州。她原本想直接拿去给窦沛,可是又觉得好像是背着沅大太太写信似的,所以干脆就送到宝杏阁去算了。     这样一直到三更天才算完,她已经乏得不行了。     伸了个懒腰起身,芍月忙道:“小姐沐浴吧,水还热着呢。”     她却怎么也不想动了。摇摇头道:“我好困,不想洗。你让我睡会儿吧,等睡醒了我再洗。”     芍月一脸嫌弃的表情:“二小姐,这如何使得。这大夏日的,回头您就馊了。”     “你才馊了。”窦妙净甩手,“我就睡一会儿。”     芍月劝不住,窦妙净已经一头扎进被子里,须臾便睡熟了。     银屏拉着芍月到角落,悄声地把今日在宝杏阁平嬷嬷的事情说了:“……小姐想必受了惊吓,这会儿肯定又累又困。就由她吧,大不了明日一早我来服侍她沐浴。”     芍月对平嬷嬷的事情很吃惊。但是想过一番后,不禁啐了一口:“早该如此。先时我去宝杏阁替小姐拿月例,都看平嬷嬷的白眼。宝杏阁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对二小姐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偏就是她,仗着是大太太的陪房就不把小姐们放在眼里。哼,薛嬷嬷都没有卖老,她哪有这个舔脸的资格。再说这月例,又不是从那老货的兜里拿出来的。窦家的钱,什么时候轮得着她来吝啬。”     知道她平素就是一张利嘴,银屏等她说完,竖起食指“嘘”了几声,朝熟睡的窦妙净努下巴。     芍月会意,拉着她出了内室。两个人窝到一起又说了半日的体己话,方才各自散去。     窦妙净这一夜却睡得不好,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前世的,今世的,她都已经分不清楚了。     又是稀稀拉拉的雨声,她现在极其讨厌下雨。     廊檐的雨水清亮而坠,一丛金桂半露出花圃。青石砖上的水流托着掉落的桂花,一路打着旋儿地淌进疏水道里。     这场景好熟悉。     是,是在陈家!     窦妙净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跌入了前世的梦。     前世陈家邀了临安的许多世家妇孺前去赏桂,沅大太太居然也受了邀。窦妙净知道,这恐怕是陈煜央求他母亲特意安排的,便高高兴兴地跟姐姐,随沅大太太去赴约了。     她素来不爱热闹,到了陈家以后,便让陈家的丫鬟引着四处逛逛。谁知半路却下了雨,那丫鬟带她到这里避雨,自己则冒雨去取伞了。后来她才知道,这里竟是陈煜的内书房。     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前世恰恰是该防的没有防,不该防的却整日小肚鸡肠。     芍月跟银屏被她撇下伺候沅大太太去了,她嫌有人跟着不自在。其实私心下,是想到处走走看看能不能碰上陈煜,哪怕远远地瞧一眼也好。而她并不想让芍月跟银屏发现,所以索性没有带她们随身。     谁知道陈家的丫鬟会将她撇在这里呀。     做着梦的窦妙净真是又气又急。     陈家的丫鬟回来了,抱了身干净的衣裙,告诉她是陈家哪位小姐的,请她将就一下。她不好推让,就近进了陈煜的内书房换衣服。     直到喝了酒的陈煜贸贸然地推门进来,她脑子里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煜惊呆了。     窦妙净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煜原本想让她趁着没人赶紧离开,可是这时候陈夫人却带着沅大太太等人雨中逛园子逛到了这里。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沅大太太当时那惊恐的表情。     陈夫人震怒,大声质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没有丫鬟随身。她因为心虚,万不敢有一句辩白,勾.引外男,自甘下贱的罪名便从此如影随形。     ※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在火车上没办法更新。今天补上,晚上还有一更。※           第二十八章 断念 - 折春 - 妆成     再后来是窦沛出面,她跟陈煜的婚事才定下来。可她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原来意气风发的五房,因为她的事情犹如被人打了一拳一样,瞬间衰败不少。     祖母的头发全白了,沅大太太也大病了一场。就连平时甚少关注她的窦沛,那段时间看她的眼神都透露着几许古怪――也许是鄙夷吧。     这件事情对五房,对窦家可谓重创一击。窦家养出来的女儿竟然如此恬不知耻,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事情,她连秦楼楚馆里的娼妓都不如。     所以那时候窦妙如突然不理自己,她以为是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的原因。毕竟她的事情,间接影响到了窦妙如议亲。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窦家的女儿,要想说门好亲事,可谓难上加难。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有个丫鬟带我来的,不是我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她急切地解释。     可是雨声太大,她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听不清楚,更枉论其他人。     “不是的不是的,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越来越大声,无力地伸手去抓沅大太太的手。     其他人她不管,可若是连自己的亲娘都不相信自己,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沅大太太明明在她跟前,她却怎么都握不到母亲的手。窦妙净急得哭出了声:“娘,您说话啊,您摸摸我的手。我是妙净,我不会做这种事的娘……”     换来的沉默让她的心陡地刺痛。她整个人像是突然跌进了水里,窒息感遍布全身。     “娘……”     “小姐?二小姐?”     银屏的声音带着几分焦灼。     窦妙净觉得有人在帮她拭汗,柔软的绢子轻轻触碰她的额头,她渐渐平静下来,微微张开眼。     “银屏……”她松了口气,知道自己醒过来了。     好可怕!     她替前世的自己伸冤,可是沅大太太居然不相信她。无以名状的失落在心里萦绕着,尤其想到母亲已经有意教姐姐主持中馈,而于她,却什么安排打算都没有,她的心里就越发空落落的。     银屏拿了温茶给她,她呷了几口,才觉得身体里的空虚逐渐消退。     她勉强笑了笑,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刚过。”银屏把空了的茶盏放下,扶窦妙净起身。     窦妙净讶然:“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也没人叫醒我,我要跟姐姐一起去给祖母还有娘请安的。”     她说着就下了床,细嫩的手扯开内室遮挂的青幔。     夏日怕外头的光晒,离窗近的地方就会挂上几联厚重的秀幔。而她平素不爱花枝招展,所以让窦妙琴帮她挑了一色的青幔挂起来。说起来这样子,在夏日里还真的格外清凉。     几缕热烈的阳光溅落到窦妙净脚下的地板,在贴近木头的地方,一缕缕轻薄的微尘优雅地浮游。     窦妙净急忙拿手挡住阳光,脑仁里一阵微痛。     昨夜太晚睡,也没睡舒坦,所以现在脑子还涨得死死的。她晕乎乎的,有点站不稳。     银屏忙过来给她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大小姐来过了,叫不醒您,便说您身子才好些许,是要多休息,便这么告诉太安人了。太安人刚才也差薛嬷嬷来瞧您,您还在睡。小姐,这样好一点没?”     她一面说,一面放缓手上的力度,征询窦妙净的感觉。     她竟然如此贪睡!     银屏这一说,真把她说得无地自容。     窦妙净点点头,果然好了一点。便坐下让银屏给自己梳洗,又问了她一些话:“信送去了吗?太太可有问什么?姐姐回来了没有?”     银屏一一回答着:“芍月才送过去的,人还没回来哩。大小姐去了宝杏阁,估摸着这一整日都要留在太太那里的。”     “哦。”才一夜,姐姐要跟着母亲学习料理家事的事情就传开了。     窦妙净心里酸酸的,却也甜甜的。     酸的是沅大太太真的没打算教她,甜的却也是这个。如果真的让她学的话,她这么笨,肯定学不会。     银屏服侍她许久,将她脸上那几片稍纵即逝的落寞,看了个真。她笑着道:“难怪一大早就闻着酸味儿了,二小姐肯定没记着,您昨夜没洗澡。”后面几个字,银屏说得分外促狭小声。     那弯弯的眉眼,白皙的皮肤,衬着乌黑的发丝儿,倒显出几分调皮来。     窦妙净提起袖子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白了脸:“坏了坏了,好像是馊了。快快帮我打水来!”她要好好洗一洗。     银屏“咯咯咯”地笑,能在二小姐面前开玩笑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她忙吩咐下去备水,转身再帮窦妙净挑今日要穿的衣裳。     看到银屏这样,窦妙净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银屏说的酸味儿未必就是她身上的馊味儿。连银屏都看得出来,自己表现得很明显吗?     她摸摸自己的脸,心里暗暗盟誓,以后可不能再将七情于色,尤其是嫉妒姐姐这种情绪。姐姐是她最亲最爱之人,前世她为了自己甚至不惜自己殒命,这份恩情,她要在今世好好报答。怎么可以因为一些琐事嫉妒姐姐呢?!     银屏笑着捧出许多衣料轻盈的夏衣,一件一件地选:“这件桃红的缂丝配枣红的百褶裙好吗?”     窦妙净扯了几下那件衣服的袖子,皱眉摇头:“太艳,看着怪热的。”     “这件?南海鲛纱裁的,走起路来好像在水里游似的。”银屏拎出一件湖蓝色依稀似有水纹波动的衣裳说道,从眼里透出笑意。     南海出鲛纱,入水不濡。     其实什么鲛人所织的绡纱,统统都是骗人的。《大未地理怪志释疑》上便有说明,无非就是商家为了牟利,哗众取宠而已。这世上若果真有鲛人,她倒要见识见识。像这种类似于哄抬炒作的伎俩,哪个生意人不会?只是手段高低拙劣的区别。     鲛纱刚出时,市值千金,可如今也不过算是中流略上的料子,出其右者如缂丝、古香缎等等多之又多。现在,它只是个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存在。     而最重要的是,这件湖蓝色的鲛纱衣,是她在陈家蒙羞之时所穿。     就像前一刻她还穿在身上,而下一刻这件衣服就出现在了银屏的手里,仿佛还留着折痕一样的崭新。所谓的入水不濡,似乎也成了个讽刺人的笑话。     窦妙净微微出神,摸了摸银屏手里的衣服,最终还是摇头:“我最不喜欢这个料子,若不穿却也糟蹋了。你肤色正好,穿这个合适,尺寸上你拿去自己改一改,回家的时候可以穿。”     二小姐要把这么稀罕的鲛纱衣赏给她?     银屏眨了眨眼,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奉上今晚的更新。假期结束,洗洗早点睡啦~※           第二十九章 登门 - 折春 - 妆成     而窦妙净并未觉得什么,见水差不多好了,银屏还在愣神,便索性自己起身去了净室。     银屏方回过神,慌忙追上扶住她,感激道:“奴婢谢谢二小姐,二小姐……您真好。”     窦妙净裳她鲛纱衣,不为了别的,而是已言明让她回家的时候穿。嫂嫂自过门,终日抱怨兄长的无能。父母都是老实人,媳妇又是自己相看中的,只得默默忍了。她看在眼里,心中固然难受,又能做什么?可有了窦妙净给的这件鲛纱衣,嫂嫂便会知道,他们家虽然在长房那里不得脸,在五房却颇得重用。     窦家长房捏着族谱没错,可是五房有个二甲进士的知府老爷呀!两者一比较,窦家还是靠五房撑脸面的。     嫂嫂那般市侩之人,必然就会对父母兄长有所收敛。     窦妙净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模样,想了想道:“我身上肉多,极易出汗,还是穿透气些的葛布好。你待会儿替我拿件这样的就行,反正我今日也不大想出门了。”     银屏心里的感激更深。窦妙净这是在帮她留着面子,不点破她家里的那点腌臜事。除了自己,父母兄长毕竟是长房的人,二小姐的胳膊不宜伸得过长。有道是物极必反,若分寸拿捏失当,难免会有几分五房向长房挑衅的意味。     她自然懂,便把感激压在心底,笑着伺候窦妙净沐浴。     丁香澡豆的甜香芬芳四散,窦妙净躺在水里,尽情释放着昨夜梦里积聚的负面情绪。银屏在外烫她待会儿要穿的衣裳,看起来心情很好,唱了几段老家的越戏。     窦妙净听得入神,银屏的歌声却停了,刻意压低声音同人嘀咕说话。     “是芍月回来了吗?”窦妙净从水里起来,她要问问沅大太太有没有什么话。     银屏却道:“二小姐,是如大小姐房里的笺云。如大小姐来了,眼下正在茶房喝茶。”     窦妙净顿时郁闷地坐回水中。     这个窦妙如,真是不撞南墙的性子。     昨日在宝杏阁的时候银屏就看出来了,窦蒲这桩事情,在窦妙净这儿恐怕没这么容易就过去。可是这事情若是外面以讹传讹,说是窦妙净不依不饶不肯放过从兄弟的话,那二小姐的名声就不太好听了。得像昨天那样,就算是不想见,也得找个推说得过去的理由。     她想了想,转进净室来。见窦妙净一动不动坐在水里,便笑着俯首过去,轻声道:“您若是不想见,奴婢就说您昨日在宝杏阁受了惊吓,不宜见客。”     窦妙如既然让笺云来这里通禀,必是知道她人在云露居里。若说在宝杏阁因平嬷嬷之事受了惊吓不见她,她就以为她今世还是个软柿子,可照样揉捏了。再说,宝杏阁的事毕竟是五房的事情,哪有被自家的事情吓倒的主家,岂不让人以为她这个五房的二小姐这般不济。     “早晚要见的,会会她又如何。”她从水里起来,让银屏伺候穿衣。     银屏给她挑的是一件酡红色的直裾深衣,腰间束两指宽缀一对金莲蓬的腰带,配的是舒适的葛布鞋。头发还有点湿,窦妙净用一根鎏金衔玉的簪子草草簪了,松松地坠在脑后。     看似不太着意于打扮,可是有心人看了,还是会觉得不太一样。     银屏也没有想到,这么穿着的窦妙净,居然会生出一丝异样的慵懒之美来。     她扶着二小姐出了净室,心情也变得小心翼翼,仿佛手上扶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件包浆醇厚,形制圆润,雕工一流的玉器。重了怕碎,轻了怕摔。     这跟以前担心窦妙净会因小事生气不一样,前者是无可奈何,而后者却是由衷的害怕。     五房精心呵护保护的二小姐,怎么能送到三房如大小姐跟前去受委屈?旁人不知道,她跟芍月难道还不知道吗?窦妙净在窦妙如那里受的气,从来没敢往外说。就是窦妙琴,都还以为这两个人处得极好呢。即便偶尔窦妙净脸色不对,也只道是窦妙净使性子,窦妙如年长,怎么会欺负妹妹呢?     银屏马上就担心起来,趁还没见到窦妙如,打算拉住二小姐。     “要么……要么请大太太来?”     窦妙净其实也很担心自己会没法应付窦妙如,可是这个时候去叫沅大太太过来,那不是明摆着示弱,以为她窦妙净离了长辈就是个窝囊废吗?昨日是恰好在宝杏阁,她可以顺水推舟。今日就不一样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嘴上也安慰银屏:“没事的,这里到底是云露居,不比在她的翠爽居。”     以往都是她屁颠屁颠地往翠爽居跑,何曾见过窦妙如纡尊降贵地来云露居找她。前世自己的脑子真是被驴踢了,才会这么笨。不过这也更加说明窦妙如玩弄人心的好手段,将她哄得有时候真以为只有窦妙如才是真心关心她。     银屏郑重地点点头。刚才自己也糊涂了,怎好去叫沅大太太呢,那不是替沅大太太找麻烦嘛。幸好二小姐不糊涂。     窦妙净深深吸了口气,迈出净室,果然看到一身水绿衣衫的笺云还等在外面。     她便拾笑道:“昨日我还觉得可惜,打算这几日去找如从姐的。没想到如从姐又来了,这可省了我的腿脚。笺云你还不去把你家小姐请过来,我在内室等她。”     笺云愣了愣,心道大小姐果真想多了,人家净二小姐压根没忌讳她。不过那个“又”字,听着总觉得有几分怪怪的。     她笑着敛衽,道:“小姐正在茶房喝茶,奴婢这就去请。”便跑出去了。     窦妙净的笑转瞬淹没,跟银屏两个转进内室。     她紧张地手心里冒汗。     前世在窦妙如那里受了委屈,她几乎没有一次能够讨回一口气。她要创造第一次,这好不容易重来的第一次。     而银屏则在心里暗暗后悔。     真不该让芍月去送那封信,要是此刻陪在二小姐身边的人是芍月就好了。芍月嘴皮子比她利索,自然能为二小姐挡如大小姐的刀枪。自己偏是个嘴拙的,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全乎呢!     主仆俩各自摩拳擦掌之时,窦妙如已优雅地搭着笺云的手,拨开了垂挂于内室门口的那几联湘帘。     ※今日更新,么么哒~※           第三十章 兄妹 - 折春 - 妆成     窦妙如长相艳丽,姿容妩媚。     才几天没见,窦妙净突然觉得,这个从姐姐比从前又明艳了几分。     难怪她在自己跟陈煜定亲之后,会气量小到不再跟自己说一句话一个字。大概每个自负美貌的女子,输给一个不如自己的人,都会这般吧?假装倨傲到不屑与你为伍,可心里早已狼狈不堪。     看着她笑盈盈地进来,窦妙净直了直腰板,把脑海里臆想窦妙如的影子统统扫去。     她道:“姐姐终于来了,你若不来,我就要去翠爽居找你了。”     虽然这么说,可是身子没动,丝毫没想上去与窦妙如寒暄几句的意思。     窦妙如才听了笺云的话,说窦妙净似乎没有不想见她。她心里头好不容易松泛下来,被窦妙净这不知是冷是热的一句话将了一军,顿时有点糊涂起来。     看这意思,她原本是打算去翠爽居找她要说法的?可是闯祸的明明是窦蒲啊!她不过是应母亲的要求推让不过,才带哥哥前来道歉的。说是道歉,其实她也压根没想着窦妙净会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所以就无所谓道歉了。     倒是昨日,她请自己去沅大太太那边坐,就不同了。窦妙净是个不长心的,可是沅大太太跟窦妙琴却未必。去了宝杏阁必得分出孰对孰错来,那哥哥得多下不来台。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打算寻个窦妙净独身的时候再来。     但她见面的第一句话,真是让她有些没底。     不觉暗暗瞪了笺云一眼,装作热络地上去牵住窦妙净的手,关切地问道:“早该来的,是姐姐没颜面见你。”     “蒲从兄没跟你一起来吗?”窦妙净如水的眸子里满是诧异,好像今日窦蒲就应该跟窦妙如一块出现似的。     窦妙如微地怔愣。     她刚才不过是自谦一句说没颜面过来,但窦妙净却没有丝毫要替她挽住面子的意思,这让她在两个丫鬟面前很不自在。照道理,窦妙净该吓得忙说这不关你的事,不会怪窦蒲,更不会怪你云云的话。     今日是吃错药了吗?     她的笑开始变得僵硬,说道:“来了,你约我在内室见,他怎好过来。”说完这话,她心里暗暗着恼。     窦妙净故意问窦蒲有没有来,岂不就是奔着“道歉”这桩事?原来她约自己在内室是早有预谋的。让窦蒲见不着她,那就道不了歉。道不了歉,长房那个老家伙就不打算放窦蒲回家。     父亲好不容易在任氏族学帮窦蒲弄到一个名额,过一阵就要去学堂了。人要是一直扣在长房,父亲的这番心思不就白费了。     想到这个,窦妙如只得按捺下脾气,对窦妙净皮笑肉不笑:“合该他来给你赔不是,只是我这个哥哥脸皮子薄你也知道。这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今日我做个和事老,妹妹就饶他这一回吧。诀祖父那儿……”     “诀祖父说,要蒲从兄给我道歉。其实我也不想为难蒲从兄,只是我也不敢不听诀祖父的话啊!”窦妙净无奈地说道。     心中却在腹诽。听听窦妙如的话,什么叫她“饶”窦蒲一回?她对窦蒲怎么了?他一个堂堂男子汉,敢做不敢认,连点男子气概都没有,还妄想别人给他什么脸。窦妙如要是真有本事和这个稀泥,那就要有本事过窦诀那一关。反正,她才不会把子虚乌有的事情说给窦诀听,自己白瞎一片善心,临了还被窦妙如反咬一口说成她饶不过窦蒲。     她坐在绣墩上,眼观鼻鼻观心,看窦妙如怎么说。     只见窦妙如的脸色就僵在了那儿。     从前她说话,窦妙净都不敢不听的,何曾这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过!莫非昨日在宝杏阁,窦妙净听了沅大太太什么话不成?     她旋即便冷笑起来:“若是你说我哥哥已经道过歉了,诀祖父还能找人来对质不成?”     如果真是沅大太太嘱咐窦妙净这么说的话,那就好办了。在她看来,窦妙净心性不稳,三两句话就可以把她的心思打乱。     窦妙净为难地脸色涨红,紧着自己的十指,垂下眼睑道:“自小我爹便教我跟姐姐,做人要信守承诺,不可言而无信食言而肥。”她讲到知府老爹,眼神中立即恢复神采,抬起头,十分诚恳地劝窦妙如,“如从姐,撒谎是不对的。就是诀祖父不知道内情,我们也绝不可以欺骗他老人家。”     又是窦诀又是窦沅的,把这两座大山搬出来,就把窦妙如压得死死的了。她再巧舌如簧,还能跟这两位犟嘴不成?     窦妙如气得脸色发白,偏偏是在云露居,到处都是五房的眼珠子,她发作不得。     只得忍着,笑的时候浑身都发抖:“妹妹说的是,是我做姐姐的大意了。”     岂止大意,分明是品行有亏。     窦妙净抿着嘴,自然没说破。     她想了想,用天真的语气说道:“要不然咱们去中厅,还是请蒲从兄过来吧?早点解决这件事,我心里也踏实。蒲从兄不能总是跪在祠堂是不是,我听说任氏族学过了七月份就要开课了,蒲从兄头一次去,可别赶不上。”     “好啊好啊……”窦妙如勉强应道,笑着起身牵起窦妙净一块往中厅去。又吩咐笺云去把窦蒲请过来。     任氏是这临安城有名的书香传世之家,族学里更出过像任复龄这样的宰相。虽然任相百年后任家的子孙极少入仕,但诗书传承却是代代不变的。任氏族人可以免费在族学中读书,而外姓姻亲亦可交纳一定的束脩,入学中就学。     长房的大姑太太窦柔淑就嫁给了任氏的十八老爷任定琦,育有一子叫任涤,与窦蒲同年出生,都是十六岁。不过,人家已经是禀生了。     前世窦妙净只知道窦蒲是跟长房的四爷窦薰一起入任氏族学的,有关于任氏的事情,大都是从窦妙如的嘴里知道。原本以为跟着和尚会敲钟,可惜到窦家出事,窦蒲连个秀才都没有中。     窦蒲今年的个头窜得飞快,已经有窦沅那么高了,如果窦妙净没有记错的话。他进来的时候,两袖摇摆,吊儿郎当,一对眼罩子不知朝哪里看。等到进了中厅站定,目光就一直粘在银屏身上。     银屏十分地恼,想着窦妙净应付这对兄妹不容易,自己千万不可滋事。便装作没看见,吩咐底下的丫鬟去烧水拿点心,自己则跟着窦妙净寸步不离。     窦妙如心中也火,光长个儿不长脑子的哥哥,眼下是把眼睛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的时候吗?     ※今日更新※           第三十一章 认错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也是服了这位蒲二爷,他以为自己是风流才子来此留情的吗?竟然恬不知耻地勾引起了她的丫鬟。     “银屏,你去内室把苍蝇拍子拿来,我瞧着这里有好多苍蝇,定是哪个人偷偷地把什么吃食藏在这里,引得这些贼眉鼠眼的东西到处飞。”她吩咐道,余光飞快扫了眼窦妙如,心跳蓦然加快许多。     云露居一向干干净净的,粗使的丫鬟婆子都打扫地很勤快,夏日里连只蚊子都不让飞进屋里,现在哪里来的苍蝇嘛?     银屏一想就感觉有点恶心。看看窦妙净,顿时明白过来。     可不就有只讨人厌的苍蝇吗?!     她笑着应“是”,便去了内室。     银屏一走,窦蒲心里顿时好一阵可惜。这时才看到坐在锦杌上的窦妙净,讪笑起来:“二丫头怎么这么看着我?”说完自顾坐下,毫不客气。     窦妙如暗暗摇头,他就是这样,母亲才一定要她出面。原想哥哥就是走个过场,窦妙净不会为难他的,可谁知偏偏一万碰上了万一,真是叫人恨铁不成钢。     饶是窦妙净刚才那样的讽刺窦蒲,窦妙如此刻也没了心思反唇相讥。只觉得自己真是可怜,怎么就没有投身在五房。     丫鬟们上了茶跟糕点,窦蒲捏了块藕泥糕,悄悄地对窦妙净说道:“一段时间没见,银屏似乎比以前更养眼了。”     银屏当然养眼,可惜养的不是你的眼!     窦妙净腹诽。     不觉看了窦妙如一眼,低头喝茶。     窦妙如此刻真想有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把这个丢人丢到五房来的哥哥拎去西湖里浸一浸,清醒清醒。     五房的人,是他该垂涎的吗?没的让母亲薄二太太伤心难过,到时候三房鸡飞狗跳,寻死觅活的,让其他房头看笑话。     她得断了哥哥这个无耻的念想。     “听说银屏的老子娘跟着萦从兄回来了?这下可好了,银屏是个有福的。等萦从兄中了进士,想必她老子娘也会把她接去京里。”     窦妙如每说一句话,就睃窦蒲一眼。     窦蒲果然顿时就觉得兴趣乏乏,整个人也变得怏怏的。     倒不是听到银屏要去京里而如此,而是听到窦萦这个名字,他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可是个草字辈子孙里头最有出息的人,哪里敢跟他比!可是长辈们却偏偏都喜欢拿自家的孩子跟他比。一想到这个,窦蒲心中就很窝火。     这个时候妹妹居然提窦萦!提他做什么?     他狠狠瞪了窦妙如一眼。     窦妙如可一点没把这个哥哥放在眼里,这个哥哥若不上进,将来只会成为她的拖累。她一个白眼顶过去,咬着牙道:“哥哥来此是做什么的,可别把正经事忘了。净妹妹可还巴巴等着呢!”     窦妙净没听到没听到,喝茶喝茶。     窦蒲奇了怪了,高高的个子站起来,十分不耐烦地道:“什么正事?你不是在娘面前拍了凶脯保证,一切交由你吗?怎么着,你是没本事解决呢?”     窦妙净“噗”地一声,差点把喝进去的茶喷出来。     这个窦蒲,说话真直!     她看窦妙如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又发红,心里头有点乐。难怪芍月说,她家几个人合在一起能唱一台戏,生旦净末丑个个能揽。     “蒲从兄,你怎么能这么跟如从姐说话呢?如从姐也是为了你好。再说本就是你将我绊倒的,诀祖父要你来向我道歉你却不肯,怎反倒怪起如从姐不中用了。”她细声细气地说道,看起来像是怕极了窦蒲。     这话可说到了窦妙如的心坎里,只觉得往日为这个哥哥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全涌了上来。眼眶一红,便不自禁地啜泣起来。     窦蒲瞪了瞪眼珠子:“哪里是我的错,二丫头你说话可要讲理。明明是你身子骨弱不禁摔,哪里就是因我之故。要是那天换了妙琴,她一定没事。”     这样黑白颠倒的话要是道理,那这天下就乱套了。     窦妙净原就没打算跟他讲道理,听他这么说,她的眼眶也红了。可怜兮兮地看着窦蒲,把窦蒲看得心里发毛,觉得自己好像真做错了什么。     “你要不认错,便回去继续跪祠堂。诀祖父是饶不过你的,你就跪一辈子祠堂,我也懒得管。爹为你在任氏族学谋的路子也是白花银子,依我看,还不如让与别人,也免得白瞎先生的眼。”窦妙如哭说着,身旁的笺云不知所措地给她擦眼泪,急得也快哭了。     一向要强的大小姐居然被蒲二爷一句话就说哭了,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她哪里知道,真正说哭窦妙如的,是窦妙净的那番直捣她家大小姐心底的话。     窦蒲闻言抓了抓脑袋:“我早就说过我不是读书的料,偏你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非往任家贴。不去也好,正合我意。”     “你……”窦妙如咬住唇,死死盯着蒲二爷。     这种没心肝的话他也说得出来,家里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她若是出阁后指望着娘家撑腰,单这个大舅子就来不及给他收拾烂摊子呢,哪里还顾得上她一个外嫁女。想到这辈子自己没什么指望,窦妙如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干脆趴到桌子上大哭起来。     妹妹头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哭泣,做哥哥的顿时有点过意不去。     窦蒲推了推窦妙如:“妹妹?你哭什么,有话我们好好说还不成吗?你这样哭,回家以后娘定要问起来,我届时不光得跪祠堂,说不定还得挨一顿鸡毛掸子呢。”     “无赖!”窦妙如气得发笑,站起身又怒又喜,“亏你有几分良心。那你就好好地跟净妹妹陪个不是,这样诀祖父不罚你了,你那顿鸡毛掸子也省下了。”     窦妙净笑盈盈地眨眨眼。这可不是她强迫窦蒲的,这是他亲妹妹强迫他的。     窦蒲叹了口气,郑重地给窦妙净行了个礼:“妹妹,哥哥对不住你。以后……以后哥哥再也不会了。”     十六岁的人了,旁人家已经议亲了,他却还是这样。     窦妙净暗暗摇头,也算是接受了窦蒲的道歉。说道:“蒲从兄也大可不必如此,往年中元节前,我都会抄足七七四十九幅《盂兰盆经》去庙里烧,今年就由你代劳了可以吗?只要在中元节前给我就行。”     《盂兰盆经》是沅大太太嘱咐她每年抄写的,她以前不太懂,沅大太太活得好好的,她抄这个干什么。现在知道,她是替妙纤妹妹抄的,希望沛二太太地底下能少受些冥府的苦楚。     窦蒲最讨厌舞文弄墨,就算是抄经书,他都很不愿意。这样的不虔诚,窦妙净当然不会要他抄写的经文,她只是想磨磨这个从兄的性子,让他这个夏天好好待在自己的燕临阁,别出来祸害人。     果然窦蒲怨气很大,刚想拒绝,冷不丁窦妙如睃了他一眼。他嘴角翕翕也就应下了:“……我事先声明,要是抄得不好你可别怪我。”     “字迹工整便可。”她的要求很低的。     对窦蒲来说,字迹工整可是道难题!     见窦蒲应下,窦妙如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下好了,可以消停一段时间了。     可是回过神就有点觉得不对劲――她明明是过来要求窦妙净不追究此事的,怎么结果却是自己逼着哥哥认错,末了还对窦妙净心存感激呢?     这太奇怪了……怎么会这样!     ※今日更新~※           第三十二章 好事 - 折春 - 妆成     送走窦妙如兄妹,窦妙净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好紧张!     但好在,她没有让自己吃亏。     她高兴地飞奔进内室,原本是想告诉银屏自己的心情,可是进了内室一看,顿时冷静下来。     只见银屏匆匆忙忙用袖子拭掉眼泪,从一旁走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道:“苍蝇拍在哪里,奴婢一直没找到。”     哪有什么苍蝇拍,她以为银屏领会了她的意思啊……     窦妙净摸了摸银屏的脸,轻声问:“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难道她不知道的时候,银屏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谁知这话不问还好,一问,银屏突然就贴膝跪下,狠狠朝她磕了几个头。哽咽道:“二小姐,奴婢不愿意去京里,奴婢不去。”     窦妙净提着的心缓缓放下。一丝无以名状的细小快乐荡漾在她的心间,她很高兴,是那种偷偷地高兴。     前世,银屏是想去京城的。若不是沅大太太强留了她,她也许也就不会那么快死了。     可是今世,银屏却不想去京城。这说明――她已经慢慢开始变得,值得她效忠了,对吧?     就冲着这个,这辈子窦妙净也要给银屏一个璀璨前程,让她风光嫁人,让她一世无忧。     她笑着,扶银屏起来:“傻瓜,我哪里要你去京城了?如从姐就是那么一说,没有的事。就是有,我也不依。“     “可是如大小姐她……”虽然窦妙如的本意,一是想打消窦蒲不耻的念头,二是离间她跟五房的关系,认为她是那种拣了高枝就飞的忘恩之徒。可这说法,也未必不会发生呀!     窦妙净安慰她:“你放心,只要你不想去,我娘就会想法子把你留下。”     有了这个保证,银屏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她抿着嘴笑,带着泪光的眼底都是谢意。     窦妙净调侃她:“京城多好,你为何不想去?”     “再好,大家不去,我也不去。”银屏摇头,“小姐觉得京城好?”     京城……     好吗?     窦妙净突然想到那灼灼的日头,昏暗却刺眼的巷子。那驾外表不起眼却乘着大未将来天子的马车,以及――那触目惊心染了一地的窦家所有人的鲜血。     她飞快地闭上眼,拼命摇头:“不好,京城一点都不好!”     她对京城的印象,是晦涩的,血腥的。是朝廷终结窦家的地方,是陈煜终结她的地方。     窦妙净的反应好大,银屏吓了一跳。     “小姐!二小姐……”芍月兴冲冲跑进内室,没顾得上察言观色,脸色通红兴致勃勃地说道,“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二小姐听了肯定高兴。”     窦妙净恍恍惚惚地问:“什么好消息?”     银屏怕芍月看出异样来,刻意拣了个背光的地方站好。     芍月果然没觉察出什么,眉眼笑得弯弯的,说道:“太太说,过几日带两位小姐出门啦!”     出门?     她有多久没出门了?最近临安城里也没什么大事,所以沅大太太领着她们四处串门的机会都没有。总是困在凤起街多没意思!周老太太倒是常说要她们姊妹出去走走,多多见识见识外面,可沅大太太一向把窦妙琴当做世家小姐地教养,哪里会轻易放出去玩耍。窦妙琴没得去,她自然也只得跟着待在家了。     一听到要出门,窦妙净刚才的愁绪瞬间扫了个精光。兴奋地问芍月:“什么时候?去哪儿?哪些人?”     芍月捂着嘴笑,看到窦妙净的样子,知道她是被憋坏了。不想打趣她,便老老实实答道:“还不知道呢,奴婢听说是去灵隐寺烧香,可能要过夜。太安人该是要去的……就是不知道太安人会不会请上罗太安人跟苏太夫人。”     大未官制,六品以上官员的母亲才能被称作“太安人”。     罗太安人便是三房大老爷窦津的生母。窦津远在顺天府,三房一向由大儿媳薛大太太打理,所以罗太安人有的是时间。就是六房的苏太夫人不好说,六房人丁单薄,自大小姐窦柔贞出阁后,就只剩下大爷窦湛留在苏太夫人身边了。而窦湛又庶务繁忙,时常不着家,内务便都是苏太夫人自己操持的。这方面,几个妯娌间说道起来,都是窦湛的不孝顺。要不是他一把年纪了还不成亲,娶个媳妇儿帮衬苏太夫人,苏太夫人至于这么为六房操心吗?     可怜苏太夫人,当年年轻轻地生下窦柔贞之后就守了寡,连再给六房添丁的机会都没有,这才使得如今这般寂寥的光景。     想到这个苏太夫人,窦妙净印象里是个干瘦的老太太,却异常有精神,走路都是挺直腰背的。但前世她没有跟苏太夫人太亲近,苏太夫人这个人不太喜欢说话,总是拿一副沉默的眼睛盯着人看,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要是苏太夫人也一起去的话,未免没了几分意思。     窦妙净嘟了嘟嘴:“祖母不喜欢罗祖母这个人话多,倒是苏祖母好些,祖母喜欢听她讲禅理。要是苏祖母不去的话,我看祖母也未必会去了。”周老太太要是不去,沅大太太会去吗?     她心里很矛盾。害怕苏太夫人去,可是又怕苏太夫人不去。     “罢了,我操心这些做什么。芍月你去送了信,娘有说什么话吗?”她想起正事来,抓住芍月仔细盘问。     芍月摇头:“太太什么话都没说,就叫鲁晋家的拿去二月轩了。”     “也没问我信里写了什么?”窦妙净还是不放心。     “没问。”芍月不明白窦妙净是怎么了,不就一封信而已,以前大小姐也单独写过给大老爷,沅大太太也什么都没问。     窦妙净吁了口气:“那就好。哎呀,快帮我更衣,我要去趟蕉雨台。”她才想起窦蒲的事情,拿抄《盂兰盆经》作为惩戒,这个事情还得同窦诀汇报一下,免得窦诀说她目无尊长,他这样给她出气,她却连个回音都没有。     芍月愣了下,一面匆匆找出身干净的衣服来,一面问:“这个时候日头正大,去那里做什么?”     ※今天的更新~谢谢姐妹们的推荐票,也谢谢大家能够喜欢蜜桃净,么么哒~※           第三十三章 替代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一向都不喜欢去长房,尤其是要去拜见诀老太爷的时候。诀老太爷有时候看见她,都是吹胡子瞪眼的,没几句好话。这回肯帮窦妙净出头,这样压制三房,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银屏帮她穿衣服,答道:“你刚走,如大小姐跟蒲二爷便来了。蒲二爷答应抄四十九幅《盂兰盆经》,二小姐才消气。”     “让蒲二爷抄经文?”芍月忍不住发笑,利索地给窦妙净梳头发,“蒲二爷猴子一样的性子,坐得住吗?”     “这不是得有老太爷压着嘛。”银屏道,匆匆拉开抽屉找了几件衬肤色的配饰挂到窦妙净的腰上。又给她挑了一对翡翠贵妃镯戴上,让那两节玉藕一般的手腕显得更加柔和丰腴。     下身是一件莺萝松红的百褶中裙,上身是荼白窄袖里衣,外罩艾绿色绣大红石榴花的对襟半臂小衫。穿起来刚好露了腰间挂的一块蜻蜓点荷的玉佩,行走间手腕处的贵妃镯若隐若现,半是端庄半是灵动。     两个人把窦妙净推到宁波二房大老爷差人送来的一块大大的立身镜前,对着镜子又一番调整。     窦妙净伸出两根手指,捋了一下垂在耳边的发辫,这个垂挂髻芍月梳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所以总爱在她的头发上簪上一堆发饰。她趁两个人正挑鞋子,偷偷地把珠花都拆了下来,只留了一对米珠围成的小小珠花。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肌肤胜雪,眉目灵动,除了胖一点以外,其实也挺好的。     然而窦妙净高兴地太早了,鲁晋家的虽然收了芍月交给她的信,却并未径直往二月轩去。反而是等到芍月离开宝杏阁后,又偷偷地折回到了沅大太太跟前。     沅大太太用发簪小心翼翼地剖了她的封蜡,拿出她的信,脸色凝重地端详起来。     屋里除了鲁晋家的,连芙颜跟紫英都没有留,都被打发在门外听差。     案头摆放的西洋自鸣钟“滴答滴答”规律地作响,时间在沉默中走得益发缓慢。     鲁晋家的垂首候着,不敢出声。因为她看到沅大太太的脸色越来越差,心里忖着,二小姐这是写了什么,惹了太太如此不痛快。     良久,沅大太太才有了动作。她将信捏成一团,手指因为长时间维持刚才的姿势,而显得有点僵硬。     看来她私底下吩咐鲁晋家的把信拿回来,是做对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窦妙净好端端地,竟然会打听起时政。     这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她闭上眼,嘴唇微颤。再睁开眼时,目光之中有了几分决然。     “去把大小姐请过来。”沅大太太淡淡道,听不出有什么情绪的不对。     鲁晋家的应了,便出去请窦妙琴。     窦妙琴已经开始学掌家,这一天都在宝杏阁学着看账本。听说沅大太太找她,她便不敢让母亲久等,很快就随鲁晋家的站到沅大太太跟前了。     窦妙净的信又被沅大太太展平了,仍显得皱皱巴巴地躺在案上。新墨的香味淡雅,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屋里。     “妙净的字迹,你会吗?”沅大太太开门见山地问。     母亲这是要她模仿妹妹的笔迹?!     窦妙琴心里暗暗惊疑,可还是点了点头:“虽不是十分相像,不过也有八成。”     两姊妹从知事起,便请了女老师一起教学。书法上练得颇杂,不过她擅长的是硬朗的柳体,而妹妹却喜欢松雪道人。尽管如此,她们有时候也会相互模仿对方的字迹用来练字,权当是好玩的而已。     沅大太太心里想到,窦沅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到过窦妙净写的字了,这多赖于窦妙净以往都不太会写信给窦沅。这样也好,即便窦妙琴写得不十分一样,窦沅也不会起疑。     便将蘸了墨的笔递给窦妙琴,朝那浅云努了一眼:“按此誊抄一份,务必要与妙净的字迹差不多。”     窦妙琴不敢问,双手接了笔绕到案前。     “适才鲁晋家的大意,把信弄湿了。她来找我寻法子,我就只好让你试试看了。”沅大太太笑着解释道,“你也知道你妹妹的性子,若知道鲁晋家的犯了这个错,弄坏了她的信,定又要多想。”     窦妙琴果然看到浅云上有深浅不一的水渍,墨点化开许多,有的已经分辨不出什么字了。她便没有疑心,笑着道:“妹妹懂事了些,必会原谅鲁晋家的。”说着便开始伏案抄写,用了一模一样的浅云纸。     然而她低下头去时,沅大太太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她坐在圈椅上,伸手迟疑地拿起鲁晋家的刚泡好的君山银针,默默地出神。     鲁晋家的笑着上前给窦妙琴磨墨,说道:“奴婢手脚笨,怕气坏了二小姐,所以还是劳驾大小姐帮帮奴婢。”     窦妙净虽然懂事许多,不过知道这个事情多少还是得往心里去的。窦妙琴不想妹妹心中不舒坦,所以抄的时候就格外认真,生怕错漏一个字。     不过越是往下抄,就越奇怪。怎么那些水渍这么巧,把中间这一段全弄糊了呢?     她甚至分辨不出一个笔画。     窦妙琴皱着眉,半天没再动笔。     鲁晋家的睃了眼沅大太太,圈起拳头咳嗽。沅大太太回神,目光微眯,像是试探地问窦妙琴:“是不是认不出来写了些什么?”     窦妙琴为难地点点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沅大太太笑起来:“看不清楚,那就略过吧。”     窦妙琴愣了愣,缓缓地又俯下身去继续抄写。     她懂了。这封信根本不是被鲁晋家的不小心打湿的,而是母亲不想让父亲看到这信上的部分内容。     被糊掉的那些字,究竟是什么?     直到抄完整封信,她的心里还一直牵挂着这个问题。     沅大太太欣赏一般地拿起她抄的信看了一遍,笑道:“你们俩的字,若不是你们的先生,恐怕谁也分辨不出来。”     这倒是真的。刚才窦妙琴自己说只有七八分像,那是谦虚。     “这一天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歇着吧,太安人那儿我自会过去说一声的。”沅大太太温声道,把信塞进了白封。     窦妙琴答了声“是”,便离开了宝杏阁上房。     目送着大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沅大太太微微叹了口气。     鲁晋家的上前道:“大小姐性子沉稳,心思慧黠,将来定能够支撑起婆家的内务。”     是吗?她对大女儿的要求,便只是如此吗?相比较而言,她对小女儿却是没有一丁点要求。在外人看来,她对大女儿要严苛地多,对小女儿要纵容地多。这种严苛与纵容,都曾让她举棋不定,矛盾徘徊。     沅大太太不愿意想下去,把手上的信交给鲁晋家的:“拿去烧了。”     鲁晋家的震愣:“烧了?”特意叫窦妙琴重新抄的,怎么就要烧了呢?     沅大太太还是决定把窦妙净亲笔写的那封重新封固,同样交给鲁晋家的:“还是送这个。”     鲁晋家的转瞬便明白了。既然信已经湿了,那么窦沅就算看到了这封信,也不会解答窦妙净的任何问题。至于信是怎么湿的,这种事情就让窦沅去头疼吧。     总之,二小姐是等不到答案的。     她怀里揣上两封信,恭恭敬敬地退出了上房。     ※今日更新~ps:第三十章有改一个小细节,大概在最后几段,因为跟后文有关系。欢迎大家来找茬,(~o~)~zz※           第三十四章 叔父 - 折春 - 妆成     在五房茗园的东面,有一个人工堆砌而成的小山坡。只要沿着山坡上的石道一直走下坡,便是长房三老爷窦泛的竹息寻影。竹息寻影种植了大面积的竹子,很是应景。只是也很容易在里面迷路,所以那里面又辟了几条羊肠小道通往各处。     要去窦诀窦老太爷的蕉雨台,从五房过去的话,就必须得经过竹息寻影的那片竹林。     窦妙净此次去长房走得颇急,也没顾得思量要不要给窦泛去请个安。只觉得路过竹林时,这大夏日的果真极为清凉。     芍月寻思着,若是能在这里支张床就好了。     还没走出竹息寻影,后面便有人追过来:“净小姐,净小姐!”     芍月回头一看,是窦妙仪身边的大丫鬟鸦青。便喊了窦妙净一声:“小姐,仪小姐身边的鸦青呢,好像有什么话。”     窦妙净站住脚,鸦青便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站定后,方端端正正地给窦妙净行了礼,笑吟吟地说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二小姐,我家小姐这两天一直念叨您,您身子好些了吗?”     听到她问候自己,窦妙净心里小小地感动。     刚才窦妙如跟窦蒲去云露居,连声好都没问,一开口不是问银屏,便是不让问银屏,何曾关心过她。这么想着,她去诀老太爷那儿的心也就不那么急了。     “大好了,让仪从姐费心。仪从姐在泛伯父那儿吗?”她问道。     鸦青摇头:“没有哩,沈大爷家里捎来好几大筐圣生梅,小姐让奴婢拿一些给三老爷尝尝。小姐还说等日头不大,傍晚的时候去净小姐那儿呢。”     她说的沈大爷,是宁波余姚的大户沈家。沈家祖上便是商户,大爷沈烨由二房大老爷窦深保媒,求娶了窦妙仪,明年窦妙仪就要嫁去余姚了。余姚自古盛产杨梅,可是杨梅却很难运输。沈家弄了几大筐到临安应该十分不容易,在路上只怕就要坏掉很多。     前世这位沈大姑爷对窦妙仪可谓呵护有加,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一直到窦家出事。窦妙仪被发配岭南之后,沈家有没有想法子解救,沈烨最终怎么样,这些窦妙净都不得而知。     自己在窦妙仪的及笄宴上出事,窦妙仪一直心里很不安。     她便说道:“姐姐手头上肯定有很多事要忙,我且去给诀祖父问个安,回头就去香雪居找她。”     窦妙仪的生母丁氏去得早,婚事上的琐碎,很多都要窦妙仪自己亲自打理。     鸦青闻言“咯咯咯”地笑,道:“那敢情好,奴婢这就去备了小姐爱吃的。”说着敛衽,起身时又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道,“蒲二爷向您赔罪啦?”     窦妙净脸一红。原来这事情大家都知道呢!     鸦青了然地离去了。     来到蕉雨台,窦妙净习惯地紧张冒汗。她使劲拽着芍月的手,不知是她拉着芍月磨蹭,还是芍月被她拖累得走不动。     好不容易诀老太爷身边的大丫鬟初儿路过去茶房,看到她们两个,忍不住笑着迎上来:“净小姐,您身子大好了呢?”     窦妙净轻轻拍了一下芍月的屁股,芍月便跐溜一下挺起腰背,问初儿:“老太爷在吗?”她其实跟窦妙净一样紧张,因为这个诀老太爷实在是很恐怖,连他的亲孙子窦萦窦茯等都怕他。不过说来也怪,诀老太爷素日对孙女们还是有好脸色的,唯独对窦妙净,总是一副鸡蛋里挑骨头的感觉。     所以她们两个,见了诀老太爷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现在老鼠自动给猫送上门来了。     窦妙净光想想都头皮发麻,好像此刻就顶着诀老太爷那双阴鸷的眼睛。     初儿点头,放低声音道:“正与人下棋哩。”说着向上房看了几眼,生怕里头的人等得急,要茶喝。     “诀祖父喝什么茶,我去泡。”窦妙净沉下一口气,颇有几分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意味。     初儿“噗嗤”一声:“净小姐可不是说笑的?”窦妙净平素娇气,心眼也小,她怕净小姐只是顺嘴说说罢了。     窦妙净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不是说笑的。”说着就去拿初儿手上的茶盘。     “净小姐略等等,茶童还在烧水。等水开了,奴婢给您泡好,您再端过去就是。老太爷嘴巴精得很,不是奴婢泡的,他一口就喝得出来。”初儿笑着把茶盘递给她,心下宽了些许。     诀老太爷性子孤僻,不喜欢身边围满叽叽喳喳的人。所以他屋里,也就一个管事的青山,跟大丫鬟初儿。其他便是粗使的丫鬟婆子了。     “哦,好。”窦妙净顿时有点泄气。     看来她也只有端端茶的份儿了。     真奇怪,她又不是来做贼的!     窦妙净只好等初儿泡好茶,放芍月在茶房跟初儿聊天,自己端茶去上房。     里头伺候的丫鬟看到她很是震惊,但也没说什么就给她打了竹帘。她脚跟都没站稳,里头便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死这儿嚎丧呢?长这么大光长个儿不长脑子,那小崽子叫你给你就给,他怎么不让你去上吊呢?”     窦妙净吓了一跳,手里的茶盘一阵“格拉格拉”响。她好不容易安定下心神,才看到厅堂里跪着个熟悉的人。     那不是窦薰吗?窦妙仪的胞弟。     原来诀祖父骂的是窦薰,不是自己啊——她暗暗吐了下舌头,虚惊一场。     窦薰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听初儿提过。     她悄悄打量着,屋里还坐着两个人。这才想起初儿刚才说,诀老太爷正与人下棋呢。她没有提醒自己要当心,也没有劝她不要进来,便忖着大概这两个人跟诀老太爷都十分亲近,她不必避嫌吧。     窦妙净仔细端详着,坐在诀老太爷对面与之对弈的人,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男子。他一身牙色葛布直裰,面色细如珍珠,眉目却很硬朗,此刻正专注对着棋盘,仿佛诀老太爷的大声呵斥跟他全然无关。     唔,好像的确没什么关系。     另一个则大马金刀半躺在填漆床上看书,腰间玉挂上的水蓝色流苏像水一般泻在他的腿上。这又是一个好像没事人一样的人。     这个人——好面熟呀!     咦,他可不就是湛叔父!     虽然被书遮住了半张脸,但窦妙净还是认出来了。     窦湛慢慢地挪开书,看到她,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嘘”了一声,便又把书挪到眼前。不知道他是真的在看书,还是在干别的什么。     窦妙净吁了口气,悄悄蹭到窦湛身边,小声地叫了一声“湛叔父”。     窦湛在书后面对她笑,温声地问:“你怎么样了?”     知道她在关心自己的身体,窦妙净脸上的笑就变得格外真切,道:“没事了,身子骨比以前更结实了呢。”她以前不曾发觉,原来窦湛挺和气的。由于苏太夫人向来深居简出,窦妙净前世不太去六房走动,更不太了解窦湛的为人。只知道窦湛总是忙得连轴转,她想一个周旋于生意场的人,必是个老成的。     老祖宗迁居临安的时候,还没有窦湛。那会儿六房老太爷窦议才刚成亲,娶的是济南府苏家的九姑娘。苏家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不少举人,只是到苏太夫人这一代,渐渐地家道中落,也没再出过像样的后辈。老祖宗有一次去济南走货捎了窦议一起,苏太夫人的叔父管着苏家的庶务,手上有几桩生意正与老祖宗合作。瞧见了窦议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便保了这桩媒。     苏太夫人嫁到窦家几年无出。老祖宗觉得苏太夫人出自簪缨之家,知书达理的,将来有了儿子,定能够教导他读书做学问。所以迁居至临安的时候,把窦议一家也捎上了。可是直到老祖宗仙逝,都没能看到窦湛这个孙子。     时至今日,窦湛却是临安窦氏唯一一个视功名如浮云的。     ※今日更新,周末愉快~单休狗表示羡慕嫉妒嘤嘤婴~※           第三十五章 外男 - 折春 - 妆成     听了窦妙净这话,窦湛笑得肩膀发抖:“照你说来,倒要好好谢谢窦蒲了。”     窦妙净脸一红:“我才没有这个意思。”鬼才谢他哩!     窦湛摇摇头,没搭腔,转头继续看书。     窦妙净便挨着他坐到床上,悄悄伸长脖子看他在看什么书。原来是本朝国手晏本章的棋谱《玄玄棋经》,那可是主讲死活题的大成之作。以她对围棋所知的那点皮毛,看到图谱上的点墨阡陌,完全是眼花缭乱。     湛叔父竟然看得毫不费力?     窦妙净不觉露出几分好奇:“湛叔父,你看得懂哟?”     “看不懂。”窦湛露齿一笑,颇有几分狡黠。     窦妙净嘴角翕翕,震惊地看着窦湛。虽然窦湛才二十五,但辈分放在那儿。长辈们不是都喜欢拿大的吗?怎么好意思承认自己看不懂棋谱?     她被窦湛的坦诚,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接这个话。     窦湛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又说道:“待会儿就轮到我上阵了,无论是诀伯父还是澹台兄,他们的棋艺都颇高。我总不能输得太难看。”     这佛脚抱得,未免也太迟了。     窦妙净讪笑,扭了扭屁股打算支开话,问道:“薰从兄怎么了?”     窦湛朝跪着的窦薰看了一眼,这才有了几分长辈的气势,道:“别多问,看着就是。”     窦妙净便抿紧了嘴,目光有些悚然地偷偷往诀老太爷瞄。     此刻诀老太爷的气劲儿也过了,不耐烦地甩着手道:“滚回家,跟你老子说去。”     “祖父!”窦薰吓得脸色惨白,急忙抱住诀老太爷的大腿抽噎地道,“我爹要是知道,他非打死我不可。”     诀老太爷被气得差点翻白眼,磨着牙花子阴测测地说道:“怕你老子把你打死,你怎么不怕我把你打死?”说着无情地把窦薰推开,叫了窦薰的随身小厮兴济进来,骂道,“你名儿里带了个济字,我却瞧你一点都不济事,四爷把银子交待出去的时候,你死哪儿去了?从今后你也不要叫兴济了,叫无用吧。什么时候你的四爷出息了,再把你改回来。”     兴济吓得全身的骨头都在打颤,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诺诺地应“是”,好说歹说地把哭得快断气的窦薰给劝出去了。     窦薰这是怎么啦?     窦妙净却无暇担心这个从兄弟回去之后的命运了,因为诀老太爷转瞬就把那火气未消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二丫头来做什么?”诀老太爷极不和善地说道,“不好好在自家里休养,乱跑个什么劲儿。”     窦妙净只觉得自己两只耳朵“嗡嗡嗡”地响。     她战战兢兢地从床桌上端起初儿泡的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我来瞧瞧诀祖父。”     窦诀“哼”了一声:“我好好的,要你瞧什么。”虽这么说,可是语气却好多了。     前世的窦妙净要是听了这个话,怕是从此以后都不要再来蕉雨台了。可现在窦妙净又再活了一回,她能听得出,虽然窦诀言辞上不好听,但字里行间都有长辈对子孙的关心之意。以前诀老太爷也是对她凶巴巴的,所以她就总以为诀老太爷不喜欢她讨厌她,更不敢接近诀老太爷。久而久之这种恶性循环,就让她更视窦诀如洪水猛兽一样。     她知道,自己是在心中把不好的东西放大化了,才会造就自己越来越敏感焦虑的性子。     她要学会,睁开眼睛看看表象之后的真实。     “诀祖父待我好,我当然要来瞧您。”窦妙净说道,端着茶来到窦诀面前,给他洗杯沏茶。     只是刚才顿了太久,水已经有点凉了,茶汤的香气消减许多。     窦诀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小辈,冷不丁地一笑:“我哪里待你好了?”这丫头平素怕他跟怕老虎似的,竟会说这种甜话来哄他,真是稀奇。     不过他老人家的心情倒是好了一点。     “您让蒲从兄去跟我道歉,这就待我很好了。”窦妙净甜甜地笑道,语气自然了很多。     窦诀哈哈大笑:“窦蒲去跟你道歉了?”     窦妙净点头,把要窦蒲抄经文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小心翼翼地征询窦诀的意见:“……我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蒲从兄顽皮惯了,不知道他坐不坐得住。”     “我看他敢不抄。”窦诀的眼一瞪,花白的羊须被吹得飞了起来,“我待会儿就派人去盯着,这小崽子正缺教训。二丫头,你做得对,他那皮性儿,早该治治了。老三家的媳妇儿治家也忒没了章法。”     这就好了,有了窦诀坐镇,还怕窦蒲不老老实实就范。     只是窦诀此刻指责的是薛大太太的不是,她一个晚辈不好搭腔。便把茶捧到窦诀跟前,笑靥如花地道:“诀祖父您喝茶润润喉,还要下棋呢。”     “这丫头,下棋跟润喉有什么关系。”窦诀刻意板起脸,可是满眼笑意地说道。接过窦妙净的茶喝了一口,这才想起什么,指了指一直默默坐在棋桌那面的年轻人说道,“这是顺风船行的澹台少当家。”     他介绍地很是正式,窦妙净不敢轻视。她亦听说过顺风船行,似乎是大未数一数二的船行,江河湖海里他家都有触手。澹台氏的少当家,自然是大来头。     方才窦诀当着澹台的面教训自家孙子,一点都不避嫌,这自然是疏而不远的一份亲近。窦湛又称他为“澹台兄”,她猜,这少当家应该是窦湛引荐过来的,刚才又不出面打圆场,必然与他私交甚笃。     窦妙净也没想到蕉雨台有外男,没问清初儿什么情况就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了。不过初儿没有提醒她,大概也是因为她还小,不必顾忌什么。     她放下茶盘,恭恭敬敬地给澹台行礼,甜甜地喊了声:“澹台叔叔。”     在旁的窦诀暗暗点头,示意她叫得对,没有因为人家年纪青嫩而轻视人家。     而澹台却像是才从棋盘上回过神,半点没有窦薰来过的感觉。看到窦妙净,也只是淡淡点了下头,又把目光挪到了棋盘上。     正当窦妙净心里暗暗打鼓之时,澹台又抬起了头,语气平缓地说道:“叫我予哥哥吧,我不想被叫老了。”     窦妙净吐了下舌头,悄悄地看窦诀的神色。     直到窦诀冲她点头,她才确定这不是客气,人家是真的怕自己被叫老。便又叫了一声“予哥哥”。     这次澹台予很郑重地“嗯”了一声,摘下身上的荷包,掏出几颗饱满的金瓜子:“伸手,给你买糖吃。”     ※今日更新~※           第三十六章 相像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乖乖地把小手掌摊开伸过去,那几粒金瓜子冰凉硬实的触感便落到了她手上。很沉,是实心的。     她再次看了看窦诀。     “少当家给你的,你便拿着。”窦诀笑着说道。     真的要拿着?     叫他一声哥哥,她便得了这么多金瓜子。这算是见面礼吧?     这顺风船行的少当家,真的很有钱哩。     窦妙净也算是见过诸多金银财宝的,这点儿金瓜子当然吓不住她。便大大方方谢了,把金瓜子塞进自己的荷包里去。     身后的窦湛终于出声嚷道:“澹台兄你少摸鱼,是不是老早输了?”     “老爷子的棋艺名不虚传,澹台予甘拜下风。”澹台予笑道。     窦诀立即挺直腰背:“予当家的谦让才让老夫有一隙可趁,老夫愧不敢当啊。”没有棋艺也要有棋品,作为行家里手,窦诀对这盘棋的输赢早就有了定论,绝非是对澹台予的抬举。     窦诀爱下围棋,研究这纵横之术数十年,他的棋艺在临安城算是排得上号的。这个澹台予年轻轻的竟然比窦诀还厉害!窦妙净不禁悄悄踮起脚,留意起上面的棋局。只可惜,她真心看不懂。棋路都在他们的胸中,所以棋盘上也就看不到真正的输局。这是高手间的较量。     从窦诀那十分慎重的话里也不难听出,他并非是对澹台予刻意抬举。     窦妙净不由地多看了澹台予几眼。     顺风船行的少当家?     她前世从来没有听说过。     难道,会是他?莫非过几年顺风船行会出事,祸及到窦家?     窦妙净的思绪不小心就飞远了。     窦湛大步流星地过来,看了看棋局,笑道:“棋场无大小,澹台兄别手下留情,该亮亮真本事才对。”     窦诀捋着胡子点点头。     澹台予便一粒粒地把黑白子捡回各自的棋盒里,笑着说道:“那好,这一局老爷子也别对我留情才是。”     “那是那是。”窦诀乐呵呵地说道。     二人又重新对弈,窦妙净听到窦湛长长吁了口气。不禁在心里笑,这个湛叔父,自己怕在棋盘上出丑,便不停唆使人家对弈。     在她走神之际,窦湛笑着轻轻拍打她的额头:“茶凉了,快再去泡新的来。”     咦,听这意思,是要她留在蕉雨台伺候哩!     可是她还要去找窦妙仪呢。     窦妙净只好先去了茶房,吩咐芍月到香雪居说一声,怕是要到下午再过去。自己则坐下跟初儿聊天,慢慢打听着澹台予的事情。     可惜初儿知道的也不多,只说澹台予是窦湛的朋友,这几日正在窦湛的一溪眠小住,听说他在围棋方面颇有造诣,诀老太爷便让窦湛请到蕉雨台来做客了。     有些时候,那些男人们明面里不过下下棋喝喝茶吃吃酒的,也未必就只是为了这些事。担着家中那么沉重的庶务,他们的每一步都有他们的目的。便如这澹台予,若非顺风船行的少当家,只是个凡夫俗子的话,饶是真的棋艺高超,诀老太爷也未必会如此赏识他。     窦妙净坐在墩子上托着腮帮子,有些愁云惨雾。     她现在已经开始变得草木皆兵了。她先是怀疑过顾行,可是前世她压根不知道顾家有没有出事。如今又怀疑起了澹台予……哎,难道她要把在窦家行走的所有外姓人都怀疑个遍?她可没那么大能耐呀!     这个时候想到这些,窦妙净的脑子犹如一团乱麻。     初儿不知道这些,还以为她在想着什么心事。笑着说道:“予爷很是慷慨,奴婢第一次给他泡茶,他赏了奴婢一两银子呢。”     “哦,他给了我金瓜子……”她有口无心地应着,把金瓜子都倒出来给初儿看,顺便数数有几颗。     初儿看着窦妙净一脸惊讶。     五房的二小姐竟然肯给一个外姓人倒茶?她以为窦妙净至多只会给诀老太爷一个人倒茶而已。这二小姐怎么啦?以前的心气儿可比天都高着呢。     窦妙净数完金瓜子,没想到澹台予的手那么准,这一抓正好十个。她匀出两个给初儿:“喏,赏你的。”     初儿的眼珠子也差点掉下来了。     窦妙净蹲在这儿跟自己聊天就已经让她够意外的了,现在还赏她金瓜子。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以前最怕不小心惹到这个瓷娃娃了。     “净小姐,奴婢不能要。”初儿推让道,有点吃不准窦妙净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窦妙净抓住她的手把金瓜子往她手心里一放:“让你拿着就拿着,待会儿芍月也有。”     芍月是她的大丫鬟,自然与她不同。她她她……她拿得不安啊。     初儿怕再拒绝,倒又惹得窦妙净多心,便只好把金瓜子放到了自己的荷包里。说道:“您比予爷还大方,那奴婢就不客气啦。”     窦妙净眯起眼笑了笑。她不过是借花献佛,想让初儿以后多多告诉她这个澹台予的事情。因为看起来,澹台予只要还在临安城,便会经常出入蕉雨台的样子。     初儿却说着一愣,静静看了两眼窦妙净:“太像了。”     “像?像什么?”窦妙净莫名其妙。     初儿抿了下嘴,四下看过无人之后,才凑到窦妙净的耳边,轻声说道:“您跟予爷长得好像呀。老人家的话,是不是叫有夫妻相?”     “哎呀你这个坏丫头!”窦妙净大叫起来,把自己的绣花鞋在地上跺地“哒哒”响,整张脸都红透了。     蕉雨台是诀老太爷的地方,向来有外男进出的。在这里当差的丫鬟都要比其他地方的更懂得言辞行为的端正。这个初儿真是太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说。     窦妙净又气又羞地站起来要往外跑,嘴里说着:“我以后再也不理你,再也不来蕉雨台了。”     初儿急了,诀老太爷还等着窦妙净给他端茶呢。     谁知道窦妙净刚要跑出茶房,就被个人撞得七荤八素地,连退了好几步,幸亏被身后的初儿抱住,才不至于狼狈摔倒。     ※今日更新,外面好大的雨啊~※           第三十七章 震怒 - 折春 - 妆成     “唔唔……”窦妙净捂着自己的嘴,刚才磕到牙齿啦,疼得她都冒了泪花,连字都吐不出一个。     她拿扑闪着隐隐泪花的眼睛看那人,一下子眼泪就跌下来了,嗔道:“湛叔父,您是个练家子吧,身子骨那么硬。”     钢筋铁骨一般。     窦湛十分歉意,忙上前把窦妙净的小手挪开,关切地问:“撞到哪儿了?让我瞧瞧。”     窦妙净拼命捂着嘴不给看,瓮声瓮气道:“没事了没事了。”她才不要让人看到她被撞了门牙的样子。     窦湛便依她,眼底仍是浓浓的心疼:“若是有事千万要说,姑娘家家的,破了相就不好了。”     “湛叔父,您能盼我点好吗?”窦妙净哭笑不得。转过身去,就着初儿掏出来的靶镜照了照,幸亏没事,要真破了相,她这辈子就赖在窦湛那里了。     好好的在上房看棋谱,怎么就出来了。     窦湛说道:“他们两个下棋,我闷得慌,就出来走走。初儿,你看到澄心没有?”     初儿摇头:“没见着呢,不是跟着老爷您在厅堂吗?”     窦妙净进去的时候,就没见过澄心。     “这小子,定又跑去跟哪个丫鬟说闲话了。”窦湛摇摇头,他对身边的人一向随和,所以倒惯得小厮们越发躲懒了。     窦妙净眨了眨眼,问他道:“湛叔父有事要吩咐澄心吗?若不急的话,等芍月回来,让她给您办。”     像窦湛这样的,与窦沛一样,比她接触外男的机会多得多。所以与他们打好关系就变得尤为重要了,她还想从他们身上多知道些前世不知道的事情呢。     看她一副要献宝的样子,窦湛忍不住拍了拍她的额头,温笑道:“没事,蕉雨台太大,我就是怕他走丢了。”     湛叔父也太把她当小孩子了吧?蕉雨台再大,还能把人弄丢了不成。这话谁信!     她笑了笑,没对窦湛不依不饶,问他要不要在茶房坐会儿,水马上就烧开了。     窦湛却一副还有事的样子,匆匆离开了。     他没走多久,芍月便回来了,脸上依稀有几分仓皇失措。     窦妙净便携了她的手坐到墩子上,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仪从姐那里有事?”     就算是窦妙仪有事,也断不会让芍月如此惊慌。窦妙净这话,不过是试着引芍月说话。     芍月愣愣坐了半晌,直到初儿把一盏热茶塞进她手里,她才渐渐恢复知觉。缓缓地说道:“奴婢瞧见,薰四爷跑到祠堂,把蒲二爷给打了。”窦蒲从云露居回来后,还得继续跪在祠堂,直到诀老太爷放话让他回燕临阁他才能够回去。     看到窦妙净眼里的惊讶,芍月怕二小姐不信,刻意强调说道:“真的,湛大老爷身边的澄心也跑去看热闹了。萦大爷帮着劝架也挨了薰四爷一拳,茯二爷跟莯三爷就跑来蕉雨台告诉诀老太爷啦。奴婢瞧得真真的,眼下两位爷怕是已经到诀老太爷跟前了。二小姐,诀老太爷现在肯定很生气,要不我们就先回茗园吧?”     “那怎么行。”窦妙净立即摇头,她已经答应窦湛在这里侍候诀老太爷的。何况诀老太爷为她做主,她就是要回茗园,也得先跟诀老太爷打声招呼啊。     窦薰居然把窦蒲给打了。     这可真是桩大新闻。     三房的人,能善罢甘休吗?尤其是薄二太太,她的儿子挨了打,那还不跟剜了她的肉一样。     窦薰也真是的,别的人不招,偏去招惹窦蒲。那薄二太太是泥菩萨吗?     窦泛鳏居竹息寻影,身边只有一个照顾饮食起居的杜姨娘。若薄二太太上门说理去,窦泛必会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让薄二太太拿窦薰消气。这最终,还不是窦薰自己吃亏。     是什么事情气得一向老实本分的窦薰都忍不住要揍窦蒲了。     窦妙净心里很好奇,前世她只知道,不知从何时开始,窦薰跟窦蒲两个人就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上房便传来掀翻棋盘的声音。     看来诀老太爷雷霆震怒了。     初儿吓得不停地在茶房里走来走去,急得上了脸,道:“二小姐,要不您去劝劝老太爷别着急上火的,他老人家的身子骨最要紧呢。”     这种事情闹到上房来,里头侍候着的下人们十之**都会被赶出来在外听差。初儿也不敢去触诀老太爷的霉头,唯有求窦妙净了。     可是窦妙净也很怕窦诀呀!这个时候去捋诀老太爷的毛,一定会被他的怒火烧得体无完肤。     窦妙净想了想,终于走向上房:“那我就去看看。”     芍月吓了一跳:“二小姐!”窦诀平素可没看到这位二小姐有多好看啊。     “没事的,诀祖父不凶的。”她安慰芍月,又像是对自己说的。横竖澹台予还在蕉雨台呢,当着外人的面,诀老太爷也会尽量压制住脾气的。     可是——他已经把棋盘都掀啦!     窦妙净的两只耳朵一直回响着黑白棋子落地“簌簌簌簌”跳跃滚动的声音。她缓缓地蹭到了上房门口,透过竹帘子,依稀看到窦茯与窦莯跪在地上。     窦茯说道:“大哥哥看不过去,怕蒲二弟也犯浑,就上前游说了几句。谁知薰四弟就红了眼,连大哥哥都打了。”     身边的窦莯瑟瑟发抖,不停地点头应和自己哥哥的话。他是庶出,姨娘早就没了,所以一直是跟着阮二太太的。对自己这位嫡兄的话,从来都是马首是瞻。窦莯年前说了门亲,原来今年就要成亲的,可是余杭那位姑娘却病了,这婚期就一直没敢真正定下来。窦妙净知道,前世张氏过了小定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但已忘了具体是什么时间。现在是已经下过小定,还是没有下过小定呢?     她不禁又把竹帘子的缝隙挑得更大,想好好看清楚这位可怜的从兄。印象里窦莯连走路都是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她从来都没有仔仔细细记住过这位窦家唯一的庶子。     窦茯的话刚说完,就听到诀老太爷的冷笑声:“我老了,也不知道如今我孙子的拳头已经这么硬了。怎么着,你们几个现在是要合起伙来挤兑蒲小子了?”     这话说的是。     窦蒲只有一个人,可是长房却呼啦啦地全部兄弟都出来了,还把状告到了诀老太爷面前。若是三房知道了,还不一定以为是长房的人合起伙来欺负窦蒲呢。     窦妙净正凝神想着,陡然觉得浑身一阵冰冷。一抬眼,正好跟诀老太爷那冷冰冰的目光撞到一起。     她飞快放下竹帘,慌得背过身去。     诀老太爷却没有把她当空气,在里头叫唤道:“二丫头你在那里干什么?要进来就进来!”     完了,恐怕五房也没法轻易摘出去了。     ※今日更新~手上有票滴姐妹们能打赏几张咩?么么哒~※           第三十八章 亲近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磨磨蹭蹭地进了中厅,给诀老太爷敛衽。     鞋底踩到一枚棋子,觉得硬邦邦的。就像是诀老太爷这个人,简直是一点都不通情达理。他难道就不能装着没看到自己吗?     哎,她后悔答应初儿的事了。     看她愣愣站着,诀老太爷气笑了:“湛郎,你带她去隔间吧,看把这丫头吓得。胆儿真是细!”     窦湛笑吟吟地应了声“是”,便过来牵起她的手,云淡风轻地说道:“别怕,你予哥哥在隔间喝茶,你正好去陪他说说话。”     窦妙净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湛叔父明明离开蕉雨台了呀,怎么又出现在这儿了?     她在屋里四下看了看,顿时明白过来。澄心回来了,定是他先来禀了窦湛这件事,所以窦湛才会回到蕉雨台。这湛叔父也真够奇怪的,他来趟这浑水干什么?     想想还有个澹台予在诀老太爷这里,窦妙净又释然了。湛叔父还是很义气的,没有把澹台予一个人扔在这儿,自己溜走。     她又给诀老太爷行了个礼,便装着像没看见窦茯兄弟似的,目不斜视地随着窦湛去了隔间。     那隔间,是平素诀老太爷用来参禅打坐的。等闲人不好进去。     看到澹台予一脸气定神闲地坐在蒲团上喝茶,窦妙净的心便稳了许多。她怕澹台予在这里尴尬,问她许多事情她却又不知道,到时候只会让人家在心里笑话窦家。     她松开了窦湛的手,笑着迎上去给他行礼,就着旁边的蒲团也坐下了。     “澹台兄,劳驾你看牢我这个侄女儿。”窦湛竟丢下这个话,自己扬长去了。     窦妙净脸一红,不禁腹诽。     好歹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还没长成,不过也没到丢给任意一个陌生男子还不用担心吃亏的地步吧?湛叔父竟然这么放心地去了,他真的这么信任澹台予吗?     还是以为十二岁的姑娘,压根就不是姑娘?!     窦妙净心里有点生气,窦湛为什么没留下来。     她别扭地把手上的绢子绕在手指上,拼命地绞。眼神左晃晃右晃晃,就是不敢落在澹台予身上。     诀老太爷的禅室熏着檀香,使得这不大的空间里,香气更加浓郁。龛上供的是一个比她人还高的洒金底“佛”字。而在拔步床那边的墙上则挂了一副“禅”字,对墙立着两张圈椅一张四角立桌,桌上摆着用青花阳羡盆种的兰花,墙上依然挂着一幅字,是“静”字。     这里的每一副字都要比她的个头都高。她得仰起脖子,才能把整幅字都看进眼里。     “诀老太爷这里也太素净了吧。”她喃喃地念叨着。     澹台予没有搭理她。     窦妙净的脸尴尬地发烫,更加不敢瞧澹台予。眼角只有微微瞟到他身上的一截布料,仿佛经过这里檀香的熏染,也散发出一股迷迷蒙蒙的香味。     “会下棋吗?”良久,澹台予终于问她。     咦?下棋?     这才看到澹台予面前摆了一盘死活题的棋局。     窦妙净点点头,可是又很快摇头:“不会。”     连诀祖父都夸赞澹台予的棋艺,她这么点小“会”,就别献丑了。     澹台予笑了笑,眼神专注到,连个余光都没有扫到窦妙净。     窦妙净感觉到了一股挫败。     她被人忽视地好彻底。     时间又比刚才静了几分。     窦妙净越来越坐不住。偏生这禅室的隔音还这么好,她猜现在外面已经吵翻天了吧,居然这里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她托住腮帮子,挖空心思地想着,跟澹台予聊些什么好呢?     “你叫什么?”澹台予自己跟自己下了几手,也许是觉得无聊,便漫不经心地问窦妙净。     窦妙净“啊”了声,飞快地端正身姿,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姓窦。”     “……”澹台予终于肯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了,粉红的嘴唇有着忍不住的笑意,道,“我知道。”     窦妙净顿时涨红了脸。     她是猪脑子吗?澹台予能不知道自己姓窦吗?她要是不姓窦,能姓什么?     澹台予的右手夹着一枚黑子,轻轻支着脑门,胳膊肘又支在自己的腿上,就这么样斜看着窦妙净。笑着说道:“你父亲是乾州知府对吗?湛兄跟我说过。读书人的门第,总有这么多讲究。在我们商贾之家,即便是女子,也是可以与人谈生意的。”所以互道姓名这种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看着窦妙净,见她满脸诧异,只好又说道:“我吓着你了。”     “没……没有。”窦妙净讪笑着摇头。     她的确知道,商人家的儿女没有读书人家那么多规矩。金钱、利益、吃饱、穿暖……这些才是他们的头等大事,哪还有心去管什么诗书风雅,男防女戒。可是窦家也是从商户走过来的呀,直到现在,有许许多多的地方都没有脱离商户的习气。     他们越想往知书达理上靠,就越会觉得与之格格不入。那可是要经几代人的洗礼,才能够脱胎换骨的根本。     “妙净。”窦妙净红着脸说道,“闺字妙净。”     长这么大,除了陆成阳跟陆成赋以外,她还是头一次在外男面前说自己的名字。别人看她还小,当是个小孩子。可她――其实已经活到过二十岁了。     在她心里,很多事情已经没法当自己是个十二岁的小孩了。     澹台予目露惊讶,不过片刻后便很是赞赏地点点头:“嗯,好字。”     “怎么个好法?”窦妙净从来没跟人谈论过自己的名字。     澹台予把黑子落在了棋盘上,说道:“获妙微密,性净明心。这样的名字,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不能再好了。”     “听起来很清心寡欲。”窦妙净弯起眉眼一笑。     她的名字出自《楞严经》里,据说是祖母取的。反正她以前觉得这个名字不好,甚至怨过这个名字,似乎注定自己一世清苦。但现在……她知道,人的一生,跟名字没有关系。     澹台予倒是猜中了她名字的由来。     窦妙净觉得不好意思,嘴角翕合了几回,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澹台予很是善解人意地问。     窦妙净的声音跟蚊子似的,低着头道:“我……我能不能,还是叫您予叔叔?”     半晌没有回她。     窦妙净的脸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她也不敢去看澹台予的脸色,硬着头皮解释道:“湛叔父与我隔着辈分,您是他的兄弟,我怎好越过这辈分去。我虽然知道湛叔父不是这么斤斤计较之人,不会觉得是我占了他的便宜。可是旁人听到了,总会觉得我们家的孩子都没大没小的,湛叔父脸上也不好看。”     更重要的是,她要是叫一声澹台予“叔叔”,那往后接近起来,可就方便多了。嗯,至少比“哥哥”方便。     这样解释完,总算落了澹台予一个淡淡的“嗯”字。     听起来,寡淡又凄凉的感觉。     ※今日更新~※           第三十九章 厉害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澹台予,她怕这位叔叔生气了。     可是抬起头才发现,澹台予又沉入到棋局中去了。     他的侧脸更为线条硬朗,眉骨突出。左边的眉毛上竟然还有一粒殷红的美人痣,看起来俊逸却不失柔美。     她两辈子加起来,才第一次看到男人脸上长朱砂痣。     初儿的话又在她脑子里回荡。她说,她跟澹台予长得很像!     哪儿像?眉眼吗?     窦妙净贪婪地多看了许多眼,直到澹台予斜过眸子来看她,笑着道:“你喜欢就好了。”     “啊?”     她的脑袋里“轰”地一声,仿佛如置幻境一般。急忙捧住自己的脸,慌张地摇头:“不,我不喜欢,不喜欢。”     她怎么能够这么轻浮,说喜欢一个男人呢?她她她,她只是觉得澹台予长得确实很好看啊。     初儿瞎说,她哪里跟澹台予像。澹台予那么英俊,可是自己却胖嘟嘟的,一点儿都不漂亮。若真长得像,她还真希望有这样一个哥哥哩!     “你既然不喜欢叫我‘叔叔’,又为何要叫我‘叔叔’?我倒是糊涂了。”澹台予一脸好奇地望着她。     呃?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窦妙净更无地自容。想到自己刚才龌龊的想法,整个耳根子都红得快烧了起来。     她害怕地站起身,无措地把手里的帕子拧得更加紧,连指关节都泛出了白色。可她已经顾不得扭捏狼狈了,忙借口道:“我答应初儿是来劝诀祖父的,我,我现在去瞧瞧诀祖父。”便跟兔子似的跑了出去。     然而等窦妙净跑到中厅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禅室里那么安静,可这里已经狂风暴雨。     薄二太太果然来了,怀里搂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窦蒲,不停地哭泣。身边站着窦妙如,亦皱着眉淌泪,时不时假意劝薄二太太几句,薄二太太就哭得更厉害了。     地上则跪着窦薰,他倒是没怎么伤着,不过窦泛却铁青着脸拎着藤条气得呱呱叫,身边的杜姨娘险些要拉不住。     “仪从姐。”窦妙净过去,悄悄拉住了站在一旁吓白了脸的窦妙仪。     窦妙仪一看到她,忍不住就落下泪来,把额头抵在窦妙净的肩膀上,嘴里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窦薰一向老实巴交为人隐忍,这次怎么会对窦蒲下这么重的手。     窦妙净想了想,大概是跟之前窦薰跪在这里求诀老太爷的事情有关吧?     窦蒲混世魔王一般的人,这次倒老实,竟然由着窦薰揍,这也太反常了。     她睨了窦妙如一眼,窦妙如看过来,飞快地把视线挪开了。     “仪从姐,没事的。不过是兄弟间闹了矛盾,说开了就好了。”窦妙净如此劝道。     可她心里明白,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现在长房草字辈的子孙都聚齐了,这其中有窦萦跟窦茯。这两个都是已经成了家的,若只是胡闹的话,那他们两个也未免太不稳重了。     窦萦突然跪到地上,他的脸上果然挨了一拳,把半边嘴唇都打肿了。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很坚毅,目光笃定地说道:“这事情原就是蒲从弟不对,三叔不问青红皂白,倒怪四弟不顾手足情谊。您倒是问问蒲从弟,他做了什么!若您认为薰四弟真的错了,那窦萦也跪着跟薄二婶道不是。”     听起来窦萦最后也加入到了混战里。窦蒲身上的伤,大概也有窦萦的手笔。     “不管窦蒲做了什么,难道就到了非要打架才能解决的地步?”窦泛很不解气。拿藤条想狠狠在窦薰身上再抽两下,可是目光定在他已经开裂的衣裳上,很是于心不忍,只得徐徐放下手。     窦薰一声不吭,一滴眼泪都没落。他的目光笔直的,就只看着自己眼下的一块地砖,仿佛胶住了一般。     窦妙净抬眼向窦诀望去,这时候窦诀却已经不生气了。只是一径冷笑,看着面前的闹剧。     只听薄二太太在那边义愤填膺地大嚷:“呵,瞧萦哥儿这话说得,纵是我家蒲儿有千错万错,难道还要拿命赔?你倒是睁开眼看看蒲儿被打成什么样了,这分明是要往死里打,你别睁着眼说瞎话。”     窦蒲确实被揍得挺惨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五官都快看不清了。他窝在母亲的怀里,听了这个话,便伤心地要哭起来,可惜这一动却扯动了伤处,眼泪没掉下来,倒是惹得自己“哎哟哎哟”地一阵乱叫。     窦妙净竟然觉得这个样子的窦蒲还挺好笑的,忍不住“噗嗤”了一下,发觉失态,便立即抿紧了嘴,装着一副很同情的样子。     窦妙如恶狠狠地睨过来一眼,冷笑道:“我哥哥这样,净妹妹觉得很好笑吗?我原来不知道净妹妹竟然这么冷酷无情,我哥哥都已经给你道歉了,你却还在这里冷嘲热讽。哼,真不知道出了个知府老爷的五房,这容人的气量都学到哪里去了。”     这是要把五房都拖下水呀!     窦妙净紧紧抓住自己的袖子,目光天真地说道:“蒲从兄这样,我自然不会幸灾乐祸。只是我好奇得很,蒲从兄伤得这么重,怎么不找大夫?诀祖父这里能治好蒲从兄的伤吗?”     “二丫头你还小哪里懂这些。”薄二太太一副吃人的样子,立即咄咄逼人地说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你蒲从兄无缘无故地遭了这么大罪,我们总得问老太爷找个说法才对吧?若是没有个说法,你蒲从兄还能好好养病吗?只怕是身病易好,心病难医。”     窦妙净露出一抹费解,诧异地问道:“真的?这样蒲从兄就能好了吗?早知道这样,上回我被蒲从兄绊倒,也到您那儿讨个说法就好了。这样我也不必在床上躺那么久了……”她嘟起嘴来,表示很惋惜。     “你……”薄二太太被堵得眼珠子猛瞪,“你这丫头,这这这,这能是一回事吗?”     “怎么不是一回事?”窦妙净更加不解。     这回连窦妙仪都忍不住暗暗地发笑。不过她素来端庄,又自小受窦泛“中庸”思想的熏陶,便捏了捏窦妙净的小手,示意她不要再跟薄二太太斗嘴了。     薄二太太气得不行,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气鼓鼓地对窦妙如说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指责窦妙如没帮她说话。     窦妙如委屈极了,眼里更觉得窦妙净突然变得很厉害的样子。她越是天真无邪地问一些话,她便越是觉得窦妙净惺惺作态。一联想到早上云露居的事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何曾这般受过窦妙净的摆布。     窦泛也觉得十分难堪。他原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薄二太太不追究,这事情就好办了。谁知道五房的二丫头会跳出来替窦薰说话,这样子,不就让他们长房欺负三房的罪名落实了吗?     窦萦驳他就算了,他好歹是个举人,在外哪个人不得喊他一声老爷。可连窦妙净都这么不给他脸,他心里觉得很窝囊。不禁又提起手上的藤条,要打窦薰。     “爹!”窦妙仪惊恐地叫道。     窦泛为人一向是能退则退,但愿息事宁人的。窦妙仪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就算落到亲弟弟身上,父亲也一样这般退让。薄二太太必是看准了窦泛这幅软性子,才敢这么闹。     那藤条打在身上,该有多疼啊!     窦妙净忍不住要闭上眼,想象着要是这些藤条落到自己身上会怎么样。整个人不寒而栗。     “泛从兄!”     藤条没有落下。     窦妙净张开眼,看到窦湛在半空中握住了藤条。她惊喜地喊了声“湛叔父”,心里想着,果然还是湛叔父比较会心疼人。     ※今天更新晚了~不好意思。请阅~(* ̄3)(e ̄*)※           第四十章 欠债 - 折春 - 妆成     窦湛独门独户,六房只有他一个光棍跟苏太夫人,他在此刻说话,最具公正。     他轻轻把窦萦从地上扯起来,声音带着几分揶揄:“举人老爷这么跪在地上像什么话。传出去,咱们家连王法都不放在眼里了。”他说完,对薄二太太一笑,“薄嫂子见谅,这儿除了诀大伯父,想必没人受得起萦哥儿的跪拜。我这也是为嫂子好,要是传到外面,对蒲哥儿的考学不益。”     一场架,惊天动地,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如今的窦萦,不仅是窦家的宗子,更是翰林钦点的举人!     别说其他人了,窦萦也是这会儿才突然悟过来,原来自己不必跪在地上。他肯定是被窦薰给打懵了。     窦湛叫来澄心,让他用白鸡蛋给窦萦揉揉被打的伤处。澄心笑着把窦萦请到圈椅上,恭恭敬敬服侍他。     窦萦好歹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不明白窦湛的用意。照理说,这儿唯有他是有功名的人,虽论辈分他是没这个资格说话,但倘若论起地位来,只要他肯响当当地说上几句,谁也不能把他忽视了。     他不由得望向窦泛。     几个叔叔辈里,他其实最瞧不起这个亲三叔。自己的父亲窦洳是从例监出仕,然而他性情刚正不阿,为官更是两袖清风,管着云南的盐摊子却从不贪墨。二叔窦淳管着家里的庶务,为人机敏圆滑,但也是个明明白白做事的人。唯有这个三叔,一辈子稀里糊涂的。     年轻时读书读了个半吊子,唯中庸之道贯彻始终。好端端一个窦家的三老爷,总觉得像是夹着尾巴做人似的。就连教养出来的窦妙仪与窦薰,都似乎沾染了他的习性,凡事宁可吃亏,不愿以公道保护自己。     所以这回窦薰才会在忍无可忍之下,出手打了窦蒲。     理清楚这些头绪,窦萦的心头顿时清明了许多。也为方才自己的鲁莽,感觉到一丝羞愧。     他是听说窦薰怒气冲冲去了祠堂,才一路跟过去的。谁知道那二人打了起来,他去劝说也被窦薰揍了一拳。窦薰大骂他多管闲事,不分清楚黑白是非便想要做这个和事老。他一问之下才知道——窦蒲借了窦薰用来做任氏族学束脩的银两,结果全输在外头赌坊了。     彼时他心里那个气呀,真想狠狠揍窦蒲一顿。可他拘着身份,只能忍着脾气劝说。直到诀老太爷让蕉雨台的管事青山前去祠堂,他们才知道,这个篓子已经捅到了老太爷那里。     在诀老太爷面前,他便没能够再沉住气了。     窦湛的话及时地点醒了薄二太太。她刚才实在是气愤过头,才会在举人老爷面前失了仪。窦萦是窦家第二个进士苗子,他若真的能够簪杏游街,那窦蒲的前程也就有了倚仗。     她立即收拾了一番刚才的得理不饶人,变得十分委屈:“萦哥儿你也别怪薄二婶,有道是爱子心切,薄二婶这辈子不就盼着蒲儿能太太平平的吗?你是有子的人,你一定理解薄二婶的。”     窦萦挑了下眉。     他跟萧氏所出的儿子窦束快两岁了,薄二太太连个两岁的孩童都能拿来当搪塞他的借口。要是窦束以后学得像窦蒲一样,他还不如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窦妙净静静目睹着这一切,看到薄二太太变脸跟唱戏似的,不禁觉得一股悲从心起。前世,她一直觉得窦家的人十分和睦,虽然五房有爹爹这个乾州知府,但一向也是以长房为尊,从不会逾矩的。此刻,薄二太太却到蕉雨台来挑衅长房的权威。     诀祖父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他心里怕也是伤心透了吧?     她往诀老太爷望去,也许是心里的这个想法作祟,竟然真的觉得,诀老太爷那目光之中隐隐约约蕴着一抹悲意。     “仪从姐……”她拉住窦妙仪的手,悄悄往诀老太爷努了一眼。     窦妙仪会意,两个人便低着头走到了窦诀身边,一左一右伴着诀老太爷。     窦诀吃惊,分别看了她们一眼。     窦妙净笑了笑,说道:“诀祖父在想,茯从兄跟莯从兄不该把事情闹到您这儿来的。对吧?”     若不是窦茯跟窦莯糊涂,把这事情捅到老太爷跟前,老太爷完全不必去管这桩糟心的事,自然也不会让薄二太太有闹到蕉雨台来的借口。她要讨说法,自会到竹息寻影去,那就是窦泛的事了。所以窦茯与窦莯前来找诀老太爷通风报信的时候,诀老太爷气的不是窦薰,而是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窦妙仪挽住诀老太爷的手臂,真诚地说道:“祖父,薰哥儿您是看着长大的,他一直老实本分,从无过分之举。今日他打了蒲从弟,我想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爹糊涂,若这样让弟弟蒙受了不白之冤,他恐怕这辈子心里都要过不去的。”     窦薰的自尊心很强,他从始至终都没觉得自己有错。所以一滴眼泪都没掉,即便窦泛手里的藤条已经把他背后的衣裳都撕破了。     作为姐姐,窦妙仪十分心疼。     诀老太爷轻悠悠地叹了口气:“难得,我这个糊涂儿子,生了个不糊涂的女儿。这事儿倒要赖我,是我把薰哥儿逼得走投无路去找窦蒲的。”     “祖父?”窦妙仪惊讶。     窦妙净倒并不觉得意外。先前听到诀老太爷那么尖酸刻薄地骂窦薰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了。老太爷平素是凶了点,可是气得那样说话,还是少见的。他把窦薰身边的小厮名儿都给换了,那不得时时刻刻提醒着窦薰今日之辱吗?     诀老太爷这是在教窦薰不能当缩头乌龟,他是恨铁不成钢呢。可是谁也没想到,窦薰会打窦蒲啊!     这边正小声嘀咕,薄二太太那边也不闲着。三言两语自以为能够把刚才的那副嘴脸遮过去,可窦萦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他看了眼功成身退的窦湛,莫名就有了勇气。问表情木然的窦薰道:“四弟,你告诉你爹,为何要打蒲从弟。”     窦薰才十三岁,这不大的年纪,劲儿却很大,把窦萦打得嘴巴都快张不开了。他说那么几句话,真的是累极了。     窦妙如生怕窦薰真说出个好歹来,急忙道:“我哥哥眼下有口不能言,只怕薰从弟就算说了来龙去脉,我哥哥也不能开口应他。”     言下之意是说窦薰要是满口胡言的话,窦蒲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薄二太太向她投去一眼,那目光里总算有了几分笑意。     “你的意思,我弟弟会冤枉蒲哥儿了?”窦妙仪终究气不过,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问道。     窦妙净离她近,她几乎感觉到了窦妙仪在浑身颤抖。     窦泛忙瞪了她一眼,对薄二太太道:“妙如说得在理,还是等蒲哥儿身子好些了再说的好。薄弟妹你尽管去请临安城最好的大夫,要多少银子,只管问我拿。”     “爹!”窦妙仪气得磨牙,不禁背过身去抹眼泪。     薄二太太的脖子一梗,得意道:“这还像句话!”     窦妙净正安慰窦妙仪,听到屋子里的人似乎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她拍拍窦妙仪的肩膀,示意她转过身去。     只见窦薰从身上掏出了一张借条,上面赫然打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你小子,有这个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窦湛哈哈大笑,一把扯过那张借条,在薄二太太面前抖了几下,“薄嫂子,这下不怕蒲哥儿没法说话了。”     薄二太太的脸色一下子黑得跟锅底似的。她大嚷着:“什么东西?肯定不是我家蒲儿写的。”     而窦泛则气急败坏地低声冲窦蒲咆哮:“你……你这不孝子,你怎么能有这个东西!”言外之意,从兄弟之间原该互相帮衬的,区区几百银子,也好意思让兄弟打借条。     这三老爷,简直傻透了。他难道不知,亲兄弟明算账吗?     借条一拿出来,大家就都看明白了。     哟,原来是有人欠债不还!     ※今日更新,又到周末,祝大家嗨皮~※           第四十一章 离散 - 折春 - 妆成     窦家有钱归有钱,对子孙的定例却十分谨慎。老祖宗说,钱能立人,亦能毁人。所以一直到现在,未成年的窦家男子,每月拿到的例银都不多。而窦泛,一个闲散人,虽然成家,却一辈子吃着公中的粮食拿着公中的银两,能宽裕到哪里去呢?     窦薰的手头从来就没有宽过,所以三催四催窦蒲还钱未果,自己不敢告诉窦泛,求祖父补缺又不成,就只有拿拳头说话了。     窦妙如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她狠狠朝窦蒲瞪了几眼,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     “嘿嘿……娘……”窦蒲讪笑,不顾脸上的疼痛,想跟薄二太太撒娇。难怪他闷声吃拳头,原来是理亏在先。     薄二太太气得差点翻白眼,可是又不忍心撒手不管。只得恨恨道:“你你这个讨债鬼!”     “撕拉”一声,窦薰从地上起来,拿过窦湛手里的借条,把那张纸撕了。     窦泛又气得呱呱叫:“你个败家子,那是银子银子!”     窦薰把几片撕得粉碎的纸揉成一团丢给父亲,冷笑道:“你要?给你好了。”他恨父亲的懦弱,与对他的不信任。     他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父亲!     至始至终没有掉过眼泪的他,终于变得眼眶湿润。但仍是噙着这抹自尊与骄傲,向诀老太爷施了礼,跨出了蕉雨台上房的大门。     “薰儿?”窦妙仪担心地唤他,窦薰却没理她。她急了,忙给诀老太爷行了个礼,便匆匆追了出去。     窦泛窘迫地像个孩子似的,也忙忙地告辞了,带着他的藤条。     “哼……撕得那么快,谁知道是真的假的。”薄二太太忍不住嘀咕,被窦萦看了一眼,顿时又讪笑起来,“我说笑的,萦哥儿可别当真。”     窦萦叹了口气:“婶娘还不去请大夫吗?”     薄二太太本来就不想再呆在长房。原来是想讨一口气,这下恶气未出,反还惹了身臊,再闹下去就没意思了。现在诀老太爷还没有表态,这是给她留着面子。毕竟这堆人里,她还算是个长辈,哪有长辈带头闹这么凶的。     便只能跟窦妙如两个,架着窦蒲灰溜溜地要走。     “薄伯母。”窦妙净甜甜地叫了一声。     薄二太太一愣,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不知道窦妙净要干什么,这丫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话都是绵里藏针。     她装作淡定地笑了笑:“二丫头,还有事吗?”     窦妙净担心地看着窦蒲,说道:“蒲从兄已经跟我道歉了,我过来正是跟诀祖父回禀的。谁知……”她叹了口气,扯了扯诀老太爷的衣袖,“诀祖父,您不罚蒲从兄了吧?他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也没法再跪祠堂了。”     窦蒲都这个样子了,还要他跪祠堂?这丫头的心也忒黑了。     薄二太太的嘴都气歪了。     诀老太爷倒是意外,这五房的二丫头最近吃了脱胎换骨丸吗?平素见着他跟要吃她似的,连多走近一步都不敢,更别提这样软乎乎地跟他撒娇了。现在倒好,居然会蹬鼻子上脸了。不过说实话,她那圆乎乎水嫩嫩的样子,撒起娇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便道:“祠堂是不必跪的了。只是――瞧瞧他们在老祖宗面前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待他们的伤都好了,窦蒲跟窦薰就每日辰时到我这里抄经文,抄足四十九幅《盂兰盆经》,供到祖宗牌位前。这事儿,我就既往不咎,不过回头还是得看他们的孝心足不足了。”     那就是说,事情到此为止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隔间里还有个澹台予呢!     “是。”罗太安人尚且没有跟诀老太爷讲价的斤两,她一个三房的次媳更不敢说什么了。     原本都是她占理的,怎么会这样!     “薄伯母,蒲从兄的伤要紧吗?要不然,我派人去请我大舅舅来一趟?”窦妙净好心好意地说道。     薄二太太立即两眼放光。陆家祖上曾是太医院的御医,要得陆太荀亲自问诊,临安城等闲人家求都求不来呢!     她立即头点得如捣蒜似的,笑眯眯地道:“那就麻烦舅老爷了。二丫头你看,这事情其实跟你跟妙如都无关的,你们两个可不要为此伤了和气。以后可还要多去翠爽居走走才是。”     窦妙净只笑着,没应她。     薄二太太的笑容就变得有几分牵强。     临走时,窦妙如欲言又止。她看窦妙净的目光,变得怪怪的,却是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经此一役,她恐怕得更加小心地维护自己跟窦妙净之间的姐妹之谊了。否则她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岂不一遭尽弃。     窦妙净却在心里偷笑。     陆成阳需要病例子让他练手呢,这么好的机会,大舅舅肯定是打发陆成阳过来的。最好给窦蒲下点猛药,越苦越难喝越好!嗯,顺便给窦薰也瞧瞧,他伤得也不轻呢。有个会医术的表哥可真方便……     她傻乎乎地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陆成阳板着脸瞪她,质问她为什么给他找麻烦。     “二丫头?”     “诶?湛叔父……”窦妙净回过神,窦湛正伸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萦从兄呢?”     窦湛拍拍她的肩:“澄心送他去上药了。”     “哦――”窦妙净绞着自己的手指,心里忖着,要不要把窦萦没有赶上考试的事情,告诉诀祖父呢?     她看了看诀老太爷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决定暂时不说了。窦萦还没有祭祖,等过了祭祖再视情况而定。也许这世因为她的重生,事情变得不一样了也不一定啊!     只是今日这件事,让她忽然意识到,窦家原来一直人心离散。她今世要保护窦家,要让窦家远离灾难,那么势必得让窦家拧成一股绳才行。可今日这样的状况,也未免太叫人寒心了点。     “诀祖父,您别伤心。”她不知不觉把心里的话,转为了劝诀老太爷的话。     诀老太爷瞪了她两眼:“你最近长了胆子,连你薄伯母都敢顶撞了。”     窦妙净脸红,鼓起腮帮子默了片刻。随后扯了扯窦湛的袖子:“湛叔父,我是不是挺狐假虎威的?”     窦湛抿着嘴笑,伸手想摸摸她的发顶。可是看到她簪的一对米珠珠花,便不禁放下了手。这个头发梳得不容易,还是别揉坏了。     她这么说,诀老太爷立即吹起了胡子:“你是狐狸,我可不是老虎。你借谁的威了?”     要是前世,窦妙净早就吓蒙了。可这回她没有,她离老太爷够近,她清楚地看到,老太爷眼里的那股笑意。诀祖父若真的因此而斥责于她,那么早先为何不当着薄二太太的面说开,也免得薄二太太尴尬了。     前世是不是也是这样,老太爷其实是板着脸跟她开玩笑的,而她却次次当了真。所以老太爷渐渐地,也就真心不喜欢自己了吧?     她的手在袖子里拧着,扭扭捏捏地说道:“祖父若不护着我,方才我可不敢如此哩。那我现在去跟薄伯母道歉还来得及吗?”     窦妙净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圆润润的脸颊肌肤莹润,好像两块水头上好的芙蓉玉一般。诀老太爷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乐呵起来,起身说道:“中饭就留在这里吃吧,你去找初儿她们玩会儿。湛郎,你陪我去禅室,我跟澹台予的棋局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好。”窦湛高兴地携了诀老太爷的手,给窦妙净使了个眼色,徐徐地朝禅室而去。     窦妙净笑了笑,兴高采烈地走出上房。     窦湛的意思她明白,刚才给老太爷泡的茶还没有端上来呢。     ※今日更新~※           第四十二章 留饭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抬高眼望出檐顶,天空湛蓝深邃,一眼望去像是要被深深吸入其中,入水一般的畅快淋漓。     只是这日头太晒了些,还有几片灰云惨淡漂浮着。     她揉揉眼睛放平视线,院中一丛丛的鲜绿芭蕉让她心头顿生舒爽。而此时,突然有两个人从芭蕉丛里一闪而过。     似曾相识的衣袂影子转瞬便消失在了芭蕉深处。     是窦茯跟窦莯哦!     窦妙净心里对这两兄弟有些不齿。在诀老太爷那边告了一状之后,这两个人就溜走了。刚才定是躲在外面看热闹,这会儿才离去。     “小姐!”     她正瞪着那两人的影子不屑,芍月紧张兮兮地跑过来。初儿怯怯地跟在后面,见着她,忙给她敛衽:“……净小姐,老太爷他……没把您怎么样吧?”     芍月忍不住皱眉:“你明知道老太爷面前不好待,你还非要我家小姐去。”一通埋怨后,便拉着窦妙净上上下下地打量,“小姐没事吧?老太爷有没有说您?没事的,老太爷就是说了您,也是有口无心。我们这就回去吧?不早了,说不定太太还等着您用膳呢。”     窦妙净笑盈盈地,颇有些得意地说道:“诀祖父留我用饭哩。”     芍月大吃了一惊,怪叫道:“什么?您您……老太爷留饭了?”这太匪夷所思了。     诀老太爷从来没留过哪个孙子孙女在蕉雨台用过饭!就算是要留,也该是亲孙女仪小姐才对,怎么就轮上了二小姐?     她大大地张着嘴,震惊之意显然。     初儿也很吃惊,怔怔看着窦妙净,还好她反应快,忙笑着道:“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说着就高兴地跟只蝶儿似的飞走了。     她先前还怕得紧,要是窦妙净真的在诀老太爷那里受了委屈,那还不都是她的错。刚才被芍月一说,她还真的惴惴的咧!     看到初儿松快地离去,芍月却一点都不轻松。她拉住窦妙净的手,担忧地道:“小姐,现在初儿不在,您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跟奴婢叨叨,奴婢绝对不往外说。您一个人憋在心里,太难受了。”     “哪有什么委屈呀!”窦妙净笑着道,“你还是先回茗园去,告诉我娘一声。还有让周娘子做些雪媚娘,下午我要去仪从姐那儿。多做一点,我也想让诀祖父尝尝。”     芍月踟蹰了好半天,脸色凝重地道:“那奴婢去去就回,二小姐您自己千万小心些……凡事,忍让着点。”诀老太爷那么恐怖,连孙子们都怕他,二小姐现在居然还要贴上去。真奇怪……     “我省得哩!”窦妙净笑着推她离开,心里暖暖的。     被人这样念念叨叨的感觉,真好!     可她不能跟芍月解释太多。她这辈子要跟诀老太爷好好打好关系     ,这儿往常出入的外姓人多,老太爷眼界也宽,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能碰上那个“嫌疑犯”。     她支着脑袋坐在游廊下,若有所思。一会儿想象着把那个人找到了,叫他离得远远地,一会儿又想象着日后窦家是如何的太平顺遂。     总之前途是一片光明的。正如此刻落在她脸上身上的阳光一样,明媚、热烈、真实。     蕉雨台头一回留窦妙净吃饭,初儿一激动,反倒忘了问窦妙净喜欢吃些什么。她不好意思地来来回回,走了六七趟才确定,窦妙净是真的不挑食。她长那一身白噗噗的肉,不是没有道理的。     窦妙净怕初儿一直这么着缠她,等她泡好茶,就躲去禅室看诀老太爷他们下棋了。     已经轮到诀老太爷跟窦湛交手,澹台予在一旁支着脑袋聊胜于无地翻那本《玄玄棋经》。窦妙净第一次观战才知道,原来湛叔父下棋这么赖皮。     明明已经落子,被诀老太爷吃了个精光,还非得嚷着自己下错了位置要重来。     有道是落子无悔真君子。湛叔父在这方面,真没有人家予叔叔大度。     老太爷也是见了鬼了,竟然由着湛叔父耍无赖,还高兴地跟个顽童似的。他的心情就真的没有受窦薰的影响吗?     窦妙净真替窦湛脸红,只能假装看不见,忙着给三个人倒茶,或者就静静地坐在一旁。     饭后芍月带着雪媚娘过来。自从知道窦妙净喜欢吃这个之后,小厨房的周娘子隔三差五地就做。反正五房有个小冰窖,不吃的话就放在那里,坏不了。所以这些雪媚娘都是现成的,芍月只是跑了腿的功夫就回来了。     窦妙净献宝似的把雪媚娘拿到诀老太爷面前,说道:“虽然才吃过饭,不过诀祖父真的要尝尝,很好吃的。”     诀老太爷挑眉,不高兴地拿起来咬一口,随口道:“嗯,不错。”     初儿跟青山都忍不住吃惊。     老太爷好多年都不吃甜食了。前几年患了消渴症,大夫说这些甜腻之物都吃不得的。以前老太爷自己也嫌甜食腻歪,所以不吃便不吃了,今日竟然肯吃净小姐的雪媚娘!     他们想出声阻止,可是又怕让净小姐难堪。正左右不定,诀老太爷瞟了二人一眼,二人便只好收起一副忐忑的样子,舔着脸笑。     窦妙净也有自己的分寸,让老太爷吃了几口便放回了盘子里。说道:“饶是入了夏,这些寒凉之物也是沾了口就好了,不要吃太多。诀祖父要是爱吃,就在冰里镇上,等要吃的时候再吃一点就好了。”     我的小祖宗哟,可千万别让老太爷再吃了!     初儿心里开始念阿弥陀佛了。见窦妙净好不容易放下雪媚娘,立刻收拾好让人拿下去。     窦湛尝了一个也觉得好吃,就毫不客气地让窦妙净把剩下的打包一份给他,他要带去给苏太夫人尝尝。     窦妙仪及笄的宴席上,下人们怕这种东西老人家吃了不克化,所以都只在年轻小姐们的桌子上上了这道点心。其他人,看都没有看到过。     窦妙净笑眯眯地亲手给窦湛打包,还给澹台予也留了一份。     澹台予惊讶:“我也有?”     “是呀!”窦妙净理所当然地道,“您给了我那么多金瓜子,我总得回礼才行。”     “这点心这么贵呀?”澹台予调侃起来。     窦妙净急忙红着脸解释:“予叔叔我开玩笑的,您别当真。雪媚娘不值几个钱……呃我是说,您的金瓜子不是买我的雪媚娘的……”     哎,好像越解释越乱了!     可是他们三个却笑得很开心。     窦妙净想想,算了……长辈们的思维,有时候真的很难懂。     ※今日更新~请多多留票~嘎嘎※           第四十三章 骤雨 - 折春 - 妆成     从长房出来却变天了。     窦湛与澹台予要回故园,顺路将窦妙净送到竹息寻影那里。     “要么还是把你们送到云露居吧?”窦湛不放心。     窦妙净看了看澹台予。湛叔父好迟钝呀!澹台予就算跟他好到穿一条裤子,那也是个外男啊。哪有外男在人家内院走来走去跟逛街似的。     她的脸憋得通红,可是哪里好意思说这个。     只好说道:“我还要去仪从姐那里呢,不直接回云露居。湛叔父不必担心我,快要下雨了,你们得快点回去才成,要不然就要淋着了。”     香雪居在另一条路上,跟窦湛他们不同路。     窦湛就点头道:“那你自己小心些。”凝神又想了会儿,自言自语道,“澄心这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说罢便摇着头,跟澹台予两个并肩走了。     终于等到六房的大老爷离开,芍月透了好大一口气。她纳闷地问窦妙净:“小姐,湛大老爷是怎么在外头做生意的?澄心明明让他支走先回一溪眠了呀,他怎么转眼就给忘了。”真替澄心着急,要是湛大老爷怪罪澄心怎么办?他的意思,好像是让澄心送她们去香雪居的。     窦妙净立即正色道:“湛叔父这是大智若愚!”     “是吗?”芍月一脸怀疑。     窦妙净可不会告诉芍月,前世的窦湛可厉害了呢!她虽然跟他没有太多交集,但是从二叔的嘴里经常听说,湛叔父在外人称“笑面虎”。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不知道骗了多少人的银子呢!     不过也真奇怪,直到窦家出事,这位湛叔父也没有娶亲。     他不会是……     啊不行不行!     窦妙净立即停止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浑身一股子发热。     可是还没等到芍月打破砂锅问到底,铜钱大的雨点就从头上打了下来。     芍月急忙撑开初儿给的皮纸伞,护着窦妙净往香雪居跑。     没多久,原本白晃晃的天顷刻间就黑沉沉的了,像是早上薄二太太那张黑脸。滚雷从天边接踵而至,白光道道劈下,好像要把她们脚下的地一分为二。     那皮纸伞也不顶用了。滂沱的大雨哗啦啦地从伞顶倾泻下来,似几十注飞瀑遮在二人眼前。风大得几乎要把芍月吹跑,她只能紧紧依在窦妙净身边,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就飞了。     “小姐,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先躲躲?”芍月大声说道。     窦妙净不由得担心,窦湛他们肯定也要淋坏了。觉得芍月说得有道理,可这附近只有竹息寻影窦泛那里可以避雨。她真心不愿意去那里,窦泛早上的气肯定还没消,她才不要去坐冷板凳。     芍月急了:“要么先去林子里?”那里那么大一片竹林,叶子密密麻麻的,应该可以挡一些雨吧?     窦妙净点头。两个人便在风雨里战战兢兢地往竹息寻影那片林子走去。     大风刮过竹林,树叶间发出一阵阵低啸。许多翠绿的叶子都被风撕扯了下来,从头上和着雨水沾到了两人的衣裙上。闪电落下,到处都有竹叶子张牙舞爪的影子。     “小姐,您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雨水毕竟冰凉,芍月冻得发抖,牙齿“咯咯咯”打着颤地问道。     这么大雨,天地间到处都是声音。     窦妙净哪有功夫瞎猜:“你听到了什么?”     “好像……好像有人在哭。”芍月害怕地说道。     窦妙净顿时竖起耳朵。     大下午的,天色却很暗。窦妙净听了一会儿,像是风吹过空竹的声音,呜呜呜的,的确很像哭声。     她正想安慰芍月几句,不料那声音突然间像是擤了下鼻子。窦妙净顿时吓呆了!     “谁……谁在那里?”她故意大声地问,想驱散心头的恐惧。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前几天自己为了给窦芷摘风筝,偷偷溜出二门的事情。五房的门房管理如此松懈,从外院溜进来一两个人不足为奇。     糟糕了!难道是哪个不要脸的偷溜进来了吗?     她顿时急得,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四周围堵起来才好。谁能保证这天下的人都跟澹台予似的呢?碰上一个就完了!     前世可没这出。     “快跑!”她拉起芍月的手就往五房的茗园跑去。     芍月猝不及防,吓得把伞也给扔了。     “净……净妹妹……”没跑多远,那人便迟疑地唤了她。     这个声音――     窦妙净急忙刹住脚。     回头一看,躲在竹林里,那淋得浑身上下都淌水的人,不是窦薰吗?他他他……他干嘛躲在这里吓人!     窦妙净气鼓鼓地走过去:“薰从兄,你在这里做什么?快把我们吓死了你知道吗?”说着就不停地拍胸口。     芍月松了口气,急忙把伞捡回来,重新给窦妙净打上。     可是窦妙净已经被淋透了。原来就丰腴的身子,被那雨水紧紧吸附在肌肤上的衣料,衬得更加曲线起伏。虽然还未曾发育,可到底是个姑娘呀!     窦薰一下子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慌忙背过身去,眼神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才好。只好愣愣看着脚板,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只是心里难过,想找个人倾诉。     他不愿意回家,更不愿意去找姐姐窦妙仪,惹她担心。     “薰从兄你怎么对自己如此不负责任!”他话还没有说完,窦妙净却大骂他起来,“你你你你从蕉雨台出来之后,就没有回去吗?你背后的伤耽误不得,淋了雨会溃烂会流脓会……咳咳咳……”说得太激动,一口雨水呛到喉咙里,她整个人都憋红了。     芍月忙一面担心地为她抚背,一面给窦妙净帮腔:“薰四爷,您这样会吓坏仪小姐的。三老爷知道您在这儿吗?您是要急死三老爷了。”     窦薰还住在竹息寻影,他若不见了踪影,窦泛肯定会察觉到。     原本还有几分客气的窦薰,听了这个话忍不住全身都发抖。他恨恨道:“我就是要让他找不着,权当我死了算了。”     芍月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呀!”窦妙净还是很生气。     她希望窦家的每一个人都能惜命,即便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也要保重自己。否则,她今世要做的努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窦薰顿时耷拉下肩,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能跟你回去吗?”     回五房?     这窦薰,也是个麻烦精!     ※今日更新~推荐卫榛滴快穿小故事,有兴趣的姐妹们可以去看看哦,么么哒~※     [bookid==《炮灰她姐》]           第四十四章 风寒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去了一趟长房,淋成了落汤鸡不说,还把浑身是伤的窦薰给带回来了。     宝杏阁里,听到消息的沅大太太感觉好像被雷给劈了,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快……快去瞧瞧!”她立刻搭着芙颜的手,急急忙忙地要去云露居。     芙颜见沅大太太急得没了头绪,便提醒道:“太太,要不要派人去请舅太太来一趟?”     “要来要来,哦不。”沅大太太立刻想到了什么,说道,“成阳也要来。”     倒不是怕柳氏吃不定金创伤,而是怕她一个人料理不及。小女儿着了风寒没有,身子好不好,这个固然重要。但是窦薰既然在五房,那他身上的伤当然也要在五房先治上了。陆太荀怕是错不开身,那就只有让陆成阳走一趟。     芙颜应着“是”,便如是吩咐下去。     沅大太太来到云露居的时候,东厢已经在窦妙琴的示意下,井然有序地烧了洗澡水,熬了浓姜汤。窦妙净刚洗完澡,被包在被子里喂着姜汤。     “阿囡……有没有什么不适?”沅大太太进了内室便问道。     窦妙净吸了几下鼻子,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姜汤的缘故,两颊都是红扑扑的,跟醉了酒一样。她杏眼迷离地看着沅大太太,笑道:“没事,姐姐给我备了姜汤。我喝了就没事了。”她把喝空了的碗倒扣过来给沅大太太看。     沅大太太的心稍微定了定,正色问起来:“跟着二小姐的是谁?”     芍月立即吓得跪下:“奴婢……是,是奴婢。”平嬷嬷的事情余音未消,沅大太太连伺候了自己那么多年的老嬷嬷都能撵出去,她一个买来的丫鬟算得什么?一想到如此,她的腿脚都软了。不由向窦妙净瞥……     她不是窦家的世仆,不像银屏,就算五房不要她了,她还有个去处。她是被人牙子拐了之后,卖到窦家的。若离了窦家,她在外头还能活得下去吗?     知道沅大太太要发落芍月,窦妙净急忙挽住沅大太太的胳膊:“娘……又不是芍月让老天爷下的雨,您怪她做什么?湛叔父也跟我一起淋了雨呢,您若是要怪,那就怪他咯。他辈分大,我都是学他的。”     “你这孩子。”沅大太太好气又好笑。她还什么都没有数落芍月,小女儿就先开始护短了。还说什么要怪也怪窦湛,难道人家辈分大,那雨就是他要老天爷下的吗?不过这样也好,小女儿替芍月求情,她若给了这个面子,芍月日后必当尽心尽力地服侍小女儿。自己如果执意要罚芍月的话,小女儿心里说不定还会怪她太狠,最后难免闹得个得不偿失。     权衡之后,沅大太太笑着刮了一下窦妙净的鼻子,转首对芍月道:“二小姐替你求情,这回便饶了你。没有下回了,知道吗?”     芍月感激涕零,忙给沅大太太磕头。她劫后余生般站起身,透了长长一口气,悄悄地去看窦妙净时,看到她正跟自己吐舌头。不禁在心里无奈,可得好好劝劝二小姐了,再这么样子来几回,她的小心脏可承受不住了。     窦妙净高兴地把脑袋歪在母亲的肩上,迷迷糊糊地笑。     听到沅大太太问窦妙琴:“找人伺候薰哥儿了吗?”     “娘放心,我让绿萝迎香都伺候着。大舅舅那边……”窦妙琴十分干练地回答道。     她派人通知沅大太太,就是想让沅大太太出面去请陆太荀。窦薰的伤耽搁不得,她怕自己出面不够分量,大舅舅不重视。     沅大太太点头,也叫她放心:“……这么大的雨,他们就是要过来,怕也要些时候。你让迎香绿萝精心伺候着,有什么不妥都要来说。还有,告诉你泛三伯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窦妙琴柔顺地答道。     沅大太太心里很是对大女儿赞赏。她不在,窦妙琴把这些事都安排地妥妥帖帖顺顺当当的,没有让她操半分心。这样便很好,大女儿能干性子又好,小女儿现在也是乖巧懂事,她不求别的,只要维持如此,内心便很满足了。     而窦妙琴则叹息地看着妹妹,刚才心里有很多疑问想问她,这个时候却也只能作罢了。窦妙净刚刚回到云露居的时候,可把她吓坏了,东厢的仆妇更是乱作了一团。幸好良嬷嬷指点她,她才恢复清醒,快速地安排开来。     但自从母亲让她模仿妹妹的笔迹之后,她就总觉得,母亲看妹妹的目光透着一种古怪。她越是想证明这是自己的幻觉,却总是越感受到这种奇怪情绪的存在。到最后,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静静地陪在东厢。     窦妙净听着耳边的声音,像是催眠曲似的,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屋里竟已经黑漆漆的了。     “不要不要!”她大喊地从被子里挺起身,满头大汗地喘息着。     她又做梦了。     梦到寒气森森的刀子无情地捅进姐姐微隆的肚子。姐姐沾血的身体紧紧靠在门上,她死也不让卫长兴追出门去。一想到卫长兴他们是如何踏着姐姐的尸体追到陈家的,窦妙净整个人都怕得瑟瑟发抖。     她抱住自己的双膝,不禁嘤嘤哭起来。     梦里那绝望的情绪太过浓烈,她无法那么快就挣脱出来。     在中厅候着的银屏芍月立即掌着烛台过来,把内室照得通亮。看到哭泣的窦妙净,两个人都抽了口冷气,以为窦妙净身子不舒服。     “快去请舅太太。”芍月道。     银屏点了点头,正想走,却被窦妙净唤住:“不要去。”     “二小姐……”银屏为难,“您要是有什么不妥,千万别扛着。舅太太今晚留宿在此,她马上就能过来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惊动大舅妈,同样惊动沅大太太。     看着窦妙净睁着那双无比清澈,此刻却显得空洞的眼睛,银屏叹了口气:“好吧,但奴婢丑话在前头,二小姐若再这样,说什么奴婢也要去请舅太太过来了。”     “我没事的。”窦妙净疲软地说道,抱着被子把额头抵在软软的缎面上,“我睡了多久?”     “酉时了。”芍月道,把烛台放到桌上,掏出绢子来给二小姐擦汗,“您做恶梦了吗?二小姐别怕,梦罢了,明日就忘了。”     原来她才睡了两个时辰。     窦妙净勉强地笑了笑。只是梦吗?不,那是真实存在过的。只要她不够努力,那些仍会发生。     她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眉目之中终于恢复了清明。     “薰从兄呢?他怎么样?”窦妙净想起窦薰的伤,心里有点担心。     银屏回道:“二小姐放心,二表少爷说薰四爷只是皮外伤,不过淋了雨,怕是要多吃点苦头。眼下在客院歇了,泛三老爷说明日一早就派人来接。”说完,她的嘴又张了张,似乎还有话没说完。     “那就好。”窦妙净吁了口气,人别在五房出事就行。她筋疲力尽地躺下,看到银屏欲言又止,便道,“还有什么事?”     ※今日更新~※           第四十五章 出气 - 折春 - 妆成     芍月瞪了银屏一眼,嚷道:“她就是个藏不住话的,良嬷嬷不让告诉小姐哩,怕小姐多虑。”     窦妙净板起脸像是生气:“怕我多虑,就不怕我着急吗?”     银屏讪笑,讨饶道:“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不告诉您,您就一晚上不打算睡了。反正这事情也与您没多大的关系,说了也无妨。”     窦妙净很认真地竖起耳朵听。     银屏说道:“薰四爷想跟着二表少爷学医。”     “什么?!”窦妙净整个人都炸起来了。     学医?窦薰脑子抽了吗,竟然要学医!     那他这么多年读的书,不都白费了?泛三伯还指着他出仕,扬眉吐气呢!否则干什么要学窦蒲的样,死活挤进任氏族学里去呢?若是真的从了医,再出息也就进太医院。可哪轮得到他这个半路出家的赤脚大夫。     窦妙净哪里还躺得下去,立刻爬将起来在内室里不停地走来走去:“这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我瞧着,这就是我的错。我要是不带他回来,他说不定就没这想法了。泛三伯若是知道,肯定恨死我了。”     芍月追着她给她穿衣裳,急道:“小姑奶奶,薰四爷年纪小,指不定是瞧着二表少爷给他治伤觉得新鲜,就那么顺嘴说一句而已。大家伙儿都没有当真,您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吧!鞋,鞋……您把鞋穿上呀!”     银屏暗怪自己多嘴,抱着鞋追着她把鞋穿上,应和着芍月的话:“……就是薰四爷他有这个心思,那怎么就是您的错了呢?说不定他老早就这么想了,只是恰好在这里说了。”     这个说法丝毫没有安抚窦妙净,反而惹得她更加在内室里暴走。     “这就错了错了!泛三伯可不会这么想。”她激动地嚷道。     这个窦薰,碰见他一准没好事!     银屏觉得自己老说错话,干脆闭了嘴,朝芍月使眼色。     芍月想了想,便道:“其实从医也没有那么坏吧?或者能像舅老太爷那样进宫给娘娘们瞧病去。”     或许是这两个丫鬟跟着天真的自己太久了的缘故,现在她们也跟没长脑子一样。     窦妙净在心里发急:“哪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且别论他进不进得去,就是进去了,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是他薰四爷这么简单的人呆得住的吗?再退一步说,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出自于杏林世家,那可是有祖制的,我们上哪儿去给他找个当太医的老爹呀!”     她之所以那么笃定窦薰不是说说的而已,是因为今日窦薰的倔强给她的感觉太过震撼。一旦他认定的事情,怕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可是您这样干着急,也没办法呀!”芍月实话实说地道。下午被沅大太太一吓,她现在最怕窦妙净瞎琢磨东西。     这话却恰恰点醒了窦妙净。是呀,在这里干着急可没什么用场。     “雨停了吧?”她立刻下了决定,她要找窦薰好好谈一谈。     芍月有不好的预感,怯怯地答道:“好像……停了吧?”说完就后悔了,她干嘛不把外面的天气吹得一塌糊涂山崩地裂啊!     果然,窦妙净跺了跺脚:“快给我穿衣裳,我要去客院。”     “姑奶奶!”银屏跟芍月顿时哭丧着脸嚷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没法活了真是。     窦妙净想了想,现在天色也晚了,窦薰怕也歇下了。她若是过去,还真的不太方便。另外,这两个丫头也叫得太惨了些。     “好吧,我明日一早再去。”去晚了,人被抬回竹息寻影就来不及了。     二人大松了口气,赶紧给窦妙净脱衣擦身,哄着她上床睡下。怕她一个念头再起,又要跑去找窦薰。     可是心头搁着这桩事,窦妙净哪儿还能睡得舒坦。天还没亮,就晕晕乎乎地醒了,赶紧叫了芍月给她穿衣洗漱。再晚窦薰就要被接走了,而自己也要跟姐姐去华恩阁给祖母请安了。     等她到了客院,窦薰却还睡得死沉死沉的。     窦妙净让芍月叩门,门“吱嘎”一开,应门的人却把她吓了一跳。     “表……表哥?”她涨红了脸瞪着面前的陆成阳。     陆成阳睡眼惺忪,像是一夜都没有休息好。他定睛看清是窦妙净,人便陡然清醒了一大半,皱眉道:“这一大早的,你怎么过来了?我听说你昨日也淋了雨,有没有怎么样?还是我来给你把把脉吧?”     “我没事。”窦妙净说道,“表哥,你看起来好憔悴。昨夜是不是没有睡好呀?”     陆成阳打了个哈欠,点点头:“你这位从兄,夜尿频繁,我隔一个时辰就得起来陪他去官房。”     “啊?那他……他是不是病得很严重?他的小厮呢?我听说昨夜就过来了的。”这么私密的事情,虽然窦妙净听得很脸红,不过还是很同情陆成阳的,看来被窦薰折磨得很痛苦。     一提到这个被诀老太爷更了名字的小厮,陆成阳气得说不出话:“别提他了,睡得比他爷都沉,你从兄叫了他半天,我都醒了,他愣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这个无用!”看来老爷子给他改名字没错,一点都不济事。窦妙净气鼓鼓地想,故意大声地说道,“薰从兄呢?他醒了没有。他得好好管管这个无用了,再不管,哪天他就端起了爷们的架子。”     她的声音平素都是软软的,很小声。眼下刻意拔高了嗓门,人还没走进屋子,声音就已经飘了进去。     趴在窦蒲脚边的无用很不安地换了个睡姿,依旧像只死狗似的瘫在原地。     脸皮也忒厚了些!     窦妙净给银屏使了个眼色,银屏一笑,走去过捏起无用的耳朵,一把把他提了起来:“让你躲懒!”     这个睡姿,窦薰起夜爬上爬下的,他就是个死人,也该动一动了。分明就是偷奸耍滑不想起来,以为陆成阳是个好欺负的。     无用“哎哟哟”叫着跳起来,嚷道:“净小姐饶命净小姐饶命。”     “哼,饶你,以后薰从兄的命谁饶?”身边的小厮这么不中用,迟早会害了主家。窦妙净冷笑,“银屏你打发人把他送去泛三伯那里,把这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若是泛三伯不发落,那就去告诉仪从姐。我就不信了,整个竹息寻影还没人治得了你。”     “饶命净小姐,奴才再也不敢了……”无用嚎着不敢反抗,银屏笑着把他撵了出去,叫人速速带去长房。     他叫得这么惨,把好不容易睡过去的窦薰都给闹醒了。     他揉了揉眼皮子,趴在床上不解地看着窦妙净:“净妹妹……你,你这是干什么?”     “替你灭小鬼。”窦妙净双手叉腰,瞪着一脸木讷的窦薰。     陆成阳却在她身后看着,刚才还抿成一条线的嘴,微微有了弧度。     ※今日更新~※           第四十六章 相劝 - 折春 - 妆成     窦薰一脸的莫名其妙:“兴济……哦不,无用,他冲撞了你吗?我刚才睡得死,没听见呢!”     芍月立即替窦妙净喊冤:“四爷,您可真是个不操心的。”就把无用如何躲懒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格外委屈地道,“小姐您瞧瞧,这不是您咸吃萝卜淡操心吗?四爷可一点都不领情。”     说得窦薰脸通红的,急着要下床:“这混账,我回去就好好教训他。净妹妹你别生气,你的话我听的。”他没有忘了在蕉雨台薄二太太对他咄咄相逼的时候,窦妙净是如何帮他反唇相讥的。     以前他没有好好注意过这位妹妹,从今后他可要好好地疼她。     陆成阳在旁听了暗暗瞥窦妙净。这小表妹,何时变得这么有手腕,把自家从兄弟都训得服服帖帖的。往后谁敢娶她?娶回家怕也是个管家婆。     有窦薰这个保证,窦妙净的脸上就有了笑容。     她道:“那你可别食言。”     窦薰急忙点头,好像点得晚了,这脑袋就不是他自己的了一样。     “正好,我来倒真有一桩事情要跟你说。”窦妙净说道,顺带眼地瞟了下陆成阳。     这事儿还跟他有关?     陆成阳也不瞌睡了,给窦妙净端了个绣墩请她坐下:“有话慢慢说,瞧刚才把你气得。”     窦薰也在芍月的服侍下坐起身,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窦妙净道:“表哥,陆家的医术是概不外传的对吗?”杏林医家也是有流派的,各家各派各掌本事,轻易不外传。陆家擅长千金科,因几代人都是宫内太医院的太医,谈不上在疑难杂症上有多么登峰造极的造诣,可单生育一项,在业界也是有几十年·口碑的。手上所掌秘方要略,那都是要亲传自家子孙的,等闲还不一定学得着。     她这话,就是故意说给窦薰听的。     陆成阳一脸尴尬,点点头道:“按理说就是要学我家的医术,也要自小就拜师了。”     言下之意,窦薰想学也已经过了这个年纪。     窦薰的脸很红,尤其听到陆成阳的话,就更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他支支吾吾地道:“可是……我今年进不了任氏族学,又要耽误一年,怕是仕途无望。”     他已经十三岁了,迈过年就是十四,却依然是个童生。不妄想跟大哥窦萦去比,就是窦茯跟窦莯,像他这个年纪,也已经准备院试了,更何况窦茯中的还是个禀生。他可不要同窦蒲去比,窦蒲就是个没出息的,素日玩物丧志不说,还喜欢流连花街柳巷赌坊酒楼,被薄二太太纵得没了样子。     窦薰心里也知道,读书才是正道。     听他这样一解释,窦妙净的心总算放回肚子去了。至少,窦薰并不是非要学医不可,他只是觉得仕途无望之下心中为自己做的打算。这对于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虽然她知道,前世窦薰的仕途只到秀才便终止了。     她笑着说道:“怎么就进不了族学?不过是丢了束脩而已,我们家难道连这个钱也出不起了吗?临安窦氏谁不知财大气粗,你只是丢了几百银子就失魂落魄要死要活的,不怕让外人取笑吗?”     陆成阳忙说道:“我可没有。”     窦妙净瞪了他一眼:“我没说你。”     窦薰点点头:“净妹妹,话虽如此,可是我们家到底不如你们家。”若说破船尚有三分钉,那五房肯定就是那根龙骨的钉子。而窦泛这里,怕就是那些腐朽烂掉的木头了。     “哪里就不如了?”窦妙净不喜欢窦薰这么没自信,这种与生俱来的自卑她前世也有,她现在知道,那些都是错误的,可笑的。一个人倘若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么还能指望别人高看自己一眼吗?她耐心地劝道,“洳大伯好歹是云南盐课提举司的大提举,他已经在任上好几年了,政绩斐然,我想朝廷很快就会有调令,到时候比我爹爹就强了几倍不止。你说说是不是这样?加之萦从兄是临安城数得上的青年才俊,你若是以他为楷模,必能够青出于蓝,届时别说举人,说不定还能点个解元呢。我要是个男儿身就好了,读书走科场,光耀门楣,报效大未,那可是福泽后代的大事哩。”     窦薰听得,只觉得窦妙净这个想法太过于简单了。像她这样出生于五房的掌上明珠,压根理解不了他在长房的尴尬地位。父亲窦泛便是个坐吃窦家祖业的米虫,他这一代,单有窦萦这位窦家的宗子在,他就什么都不是了。窦洳的官做得再大,那也是窦洳一家的荣耀。在他看来,也许外人看长房会多一份敬意,可是对他来说,则会越显得地位的局促。说不定到时候连庶出的窦莯也有了功名,那他就更无地自容了。     这辈子,别说护着姐姐,让沈家人不敢看轻,就是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也颇为艰难。     近年来,祖父也不太爱管他们家的事情了。     想到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年少的窦薰长长叹了口气。     他强撑着笑,不知道是因为背上的伤痛得厉害,还是不想拂了窦妙净的好意。说道:“可是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我爹……他没钱了。我总不能让姐姐从嫁妆里挪银两出来吧?”     那自然是不行的。嫁妆单子都拟好了,历来只添不挪。若擅自动用,不知道的还以为窦家要垮了,竟拮据成这样。     窦妙净见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颇为高兴。她胖胖的脸蛋上洋溢出一抹兴奋,急着给窦薰出谋划策:“你找诀祖父呀!他不会不管你的。”     一提到诀老太爷,窦薰的脸更垮了,连个勉强的笑都没有。他可没忘了诀老太爷那些刺他的话,他还怎么有脸去到祖父跟前要这个钱。     “祖父……祖父厌我还来不及,我可不敢去。”他嘟囔道。     窦妙净哈哈一笑。原来心里畏惧诀老太爷的人,不止她一个。     她拍了拍窦薰的肩膀,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昨日的事,你以为诀祖父没有帮你吗?”     “他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窦薰心里也有怨怼。自己好歹是诀老太爷的亲孙子,像昨日那个情况,老太爷也没为他说一句话。要知道,但凡老太爷肯护他一句,薄二太太便不会那样趾高气昂地往他身上泼脏水了。     他不由得看了眼窦妙净,心虚起来。诀老太爷连窦妙净都肯为她做主,可轮到自己这个亲孙子倒冷眼旁观。真叫人齿寒。     ※今日更新~请笑纳!※           第四十七章 关切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摇摇头,一双明亮的眼睛从未有过的坚信:“诀祖父不说话,才是帮你呢。你想想看,昨日的事,难道你就没有错吗?祠堂是什么地方,也是能胡闹的吗?你要教训蒲从兄出气,哪里不行,非挑那个地方。诀祖父不出声就已经是大慈大悲放过你了。何况他若要出声,你让他怎么偏袒你才好呢?薄伯母已经逼到蕉雨台去了,他但凡有一丁点护着你的意思,薄伯母肯善罢甘休吗?也幸好薄伯母还忌惮着萦从兄的举人名头,不敢造次,要不然等她想透了这个理,还是你打的蒲从兄在先,她怎么都要问你讨回一口气的。”     “茯从兄也真是的,怎么敢闹到诀祖父那里呢!若不是如此,薄伯母上竹息寻影闹一通也就罢了,这事上也是蒲从兄理亏在先,闹不大。可是一到诀祖父那里,不觉着变了味吗?好像是你们长房借着人多势众欺人太甚似的。”     窦薰白了脸,惊恐道:“这是哪里的话,只是我跟窦蒲的事情,怎么就能牵扯到房头上去了。”他现在已经开始直呼窦蒲的名字了。     三房人口简单,罗太安人膝下有两子两女。大老爷便是窦津,大姑太太窦柔玉则出嫁没几年便大归回窦家了,一直幽居在偏僻的听风幽里,二姑太太是薛漪的生母,好几年前卒于痨病,二老爷窦淮就是窦蒲与窦妙如的生父。草字辈这一代人更少,除了窦蒲窦妙如加一个外家的薛漪,便只有大爷窦莜了。窦莜性情倒是敦厚,只是为人太过憨直不思变通,弄得年轻轻的就跟个老八股似的。     而长房,光二老爷家就有两个儿子,可以抵三房一个房头了。     有心人看在眼里的话,可不就会有长房欺压三房的几分意思。     “我没想到会这样。早知道如此……我,我就不打窦蒲了。”窦薰急了。要是为了他的事情,惹得两房之间生了芥蒂,那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他拉住窦妙净的手,哭丧着脸道,“那现在怎么办?我跟薄二婶去道歉行吗?净妹妹,你聪明,帮我想个主意吧。我……我知道错了。”     怨他糊涂,既知道窦蒲的为人,还敢把钱借给他。所谓的借据,最终也不过一张废纸,随着窦蒲的人品说没就没了。     窦妙净顿时很严肃地说道:“你要道歉的是萦从兄,他可挨了你一拳呢!我瞧嘴巴都肿了。也别在我面前认错,你该去诀祖父那儿。”     窦薰恍然,连着点头:“净妹妹,我……我要怎么谢你才好。我爹不会跟我说这些,他只会打我,数落我。我姐姐也不会,她只会劝我忍让,心疼我。呜呜……净妹妹,你人真好……”     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真是侠肝义胆。     窦妙净忙把手从窦薰的爪子里抽出来,一副嫌弃的样子站开身:“待会儿你爹就派人来接你回去了。你乖乖的吧,等伤好了以后诀祖父还要你跟蒲从兄一起去蕉雨台认罚。”     “祖父让我跟窦蒲一起受罚?”窦薰立刻泄了气。     窦妙净神秘兮兮地一笑:“你去见了诀祖父就知道了。”     原本只是用来罚窦蒲的,没想到诀老太爷把窦薰也带上了。也好,一个两个的,都实在太过心浮气躁。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有一事不太明白。你借给蒲从兄的那些银子,从哪儿来的?”窦妙净很好奇,任氏族学的束脩可是高得吓人的呢。她不信,窦泛会让窦薰揣着那几百银子满城乱逛。     窦薰红了脸,脖子都快直不起来了。他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是,是姨娘给我的。净妹妹,你千万别告诉别人。陆家二表哥,你你也别告诉别人。我爹他……他在外放印子钱,可人跑了……姨娘怕我爹挪了我交束脩的钱,就偷偷地拿给我了。哎,谁知道我却……”一想到这个,他就恨不得时间倒流,他一定死活不借给窦蒲。     原来是这样。     这窦泛,看来手头上真的很紧。     窦妙净笑嘻嘻地从腰间解下荷包,塞进窦薰手里,道:“你放心,我的两只耳朵是通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看。”说着把脑袋侧到左边,又侧到右边,“这样,就倒光了。唔……天大亮了,我也要回去了,免得听我姐姐唠叨。”她走向门外,冲窦薰眨眨眼。想着把这位从兄弟说通了,心头就格外高兴。     窦薰拿着荷包怪不好意思的,他知道这是窦妙净在接济自己。忙起身要送她,陆成阳就上前托住他,说道:“你别动,我去送就好。”他没法,只得坐回去,目送着窦妙净离开。     等人都走得没了影子,他才敢战战兢兢抖着手地把荷包打开。入眼,竟然是五粒金灿灿沉甸甸的金瓜子。     窦薰吃惊地张大了嘴。须臾,眼中便噙满了眼泪,抱着荷包痛哭起来。     他因住在竹息寻影,逢年过节拿到的长辈红包,都交给窦泛管理了。自他得知父亲在外放印子钱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那些体己一定也被放出去了。像窦妙净这样,得了金瓜子金锞子之类的,大都不会变卖兑现银,只留着好看做念想。如今她舍得把自己的体己拿出来给他,怎不叫人感激。     哭过之后,他便擤着鼻子把荷包别到腰上,心里暗暗道,一定要好好地用这个荷包,好好地用这笔钱。     陆成阳把窦妙净主仆送出客院大门,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窦妙净走了几步回头,看到陆成阳依旧站在门外,不免奇怪:“薰从兄那边还要你照顾,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她又折回去问。     “你管人的兴致大发,都管到我头上来了。”陆成阳面色不佳。窦妙净一问他陆家医术概不外传的时候,他心头就有些不是滋味了。难道她心里以为,他真的会教窦薰吗?在她眼里,自己原来是个不分轻重的糊涂之人。     但是看到窦妙净一脸天真地看着自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漆黑的眼珠仿佛能吸人一般。他心里,顿时又觉得自己很庸人自扰。     她还小,心肠直,哪里就想得到这些。     想着便抬手摸了摸窦妙净的脑袋,板起脸孔问道:“听说昨日下雨,你往林子里躲?”     窦妙净看了看芍月,眼睛眨了眨,很是纳闷:“有什么不妥吗?”     “你这个傻子!”陆成阳哑然失笑。他刚听说的时候气得不行,眼下亲耳听到窦妙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出来,又觉得很好笑。他只好温声道,“下回打雷下雨别找林子躲。雷公电母最喜欢劈树,小心你也被劈。”     “你才被劈咧!”窦妙净翻白眼,“哼”了一声,便带着芍月银屏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日更新,又到周末~惯例祝姐妹们周末嗨皮!!!(* ̄3)(e ̄*)※           第四十八章 盘问 - 折春 - 妆成     芍月心虚地快步跟上,小声朝窦妙净叨咕着:“小姐,奴婢大意,二表少爷好像说的是真的。我小的时候,我们村口那株老槐树就是大雨里被雷给劈着了,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银屏赶紧搭腔:“是的是的,我昨日听说的时候,都吓死了。幸好我们二小姐福大命大……”     窦妙净收住脚,回头瞪着二人。正当两个丫鬟以为说错话的时候,她倏然间一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谁还有下次啊,她才不要再在这种鬼天气的时候出门了。     不过这种事情,她前世似乎也没听说过呢?真有趣。雷公电母真的喜欢劈树?     哎呀,她刚才还咒陆成阳被劈来着!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窦妙净赶紧往地上吐了几口,然后拿脚用力踩过几下之后,心里的罪恶感才减轻一些。     三个人嘻嘻笑笑地回到云露居,站在东厢门口的绿萝一看到窦妙净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便立即撒腿进了屋,朝坐在饭桌旁的窦妙琴禀道:“大小姐,二小姐回来哩。看样子可高兴了……”     窦妙琴沉默地颔首。     不一会儿窦妙净便上了楼,一看到姐姐在等着自己用膳,忙娇滴滴地过去抱住窦妙琴的胳膊,讪笑道:“姐姐等急了吗?我以为我能及早回来的。我错了,我下回再也不敢偷溜出去了。”     “你呀,错倒是认得快。”窦妙琴“噗嗤”一声,好气又好笑,“我今日一大早好心好意来瞧你,你倒好,底下人说你天没亮就出去了。要是在往日也就罢了,可你偏偏才淋了一场雨,要是有个万一,你让我跟大舅妈怎么向娘,向祖母交代?”说着疼惜地瞪她一眼,伸手捋起窦妙净的刘海,探她的额头。     “幸好没烧起来。”她长了口气放下手,把桌上的姜汤推到妹妹跟前,道,“快喝了。这个时候得好好压一压才行,谁叫你不喜欢喝药。”     窦妙净笑嘻嘻地端起姜汤,一口一口地嘬饮。姜汤淌进嘴里的感觉,辣辣的,有点呛人。喝了小半碗,她就忍不住皱眉伸出丁香小舌来,抱怨道:“周娘子这是放了多少老姜呀?快呛死我了。”     “是云裳熬的。”窦妙琴盯着她喝,“她一听说你着了寒,一大早就起来给你熬姜汤。你快喝,不许剩下。”     周云裳这丫头,倒还有几分意思。     窦妙净心里想着,还是得闭起眼睛把剩下的半碗喝掉。一口闷下去,整个人“轰轰轰”往外冒热气。她往额头上一揩,满手湿哒哒的汗。     刚才还觉得有些晕乎乎的,立刻就变得醍醐灌顶般的清醒。     窦妙琴这才放心,拾起筷子往窦妙净那边的空碟里夹了一枚水晶虾饺:“周娘子知道你爱吃,打发采办候在塘边买到的第一网河虾。我刚才吃了一个,就跟活的一样,鲜着呢。不过你也别多吃,那皮子是澄粉做的,吃多了不克化。”     周娘子就是天生会做菜的主,但凡是她吃过的,她能原封不动地还原出来。就像这道广式的点心,她只跟大师傅学过一次,自己琢磨琢磨就做出来了。     窦妙净嘴里吃着鲜美的虾饺,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满足。     芍月跟银屏见大小姐并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便也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跟迎香绿萝一起,伺候两位小姐用饭。     窦妙琴吃得很慢,窦妙净吃完第二个虾饺的时候,她才喝了几口清粥。当窦妙净想夹第三个的时候,被姐姐淡淡地瞟了一眼。     她便立即不好意思地搁下了筷子,道:“我吃饱了。”     “迎香,撤下去吧。”窦妙琴拿出绢子拭了拭嘴角,她早就放下筷子了。     窦妙净心里暗暗嘀咕:姐姐没吃多少呢,怎么就饱了?若要做世家里的媳妇,连饭都吃不饱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她叹气,世家名门有什么好?     芍月上了茶,二人漱口之后又小坐了会儿。     “有件事,本来昨日就想问你的,”窦妙琴温笑着说道,语气像是寻常地聊天说闲话,“可你昨日那样,我就只好按捺了。”     窦妙净竖起耳朵。她了解姐姐,一旦她这么说话的时候,那便不是那么云淡风轻的事情。     她郑重道:“姐姐要问什么?薰从兄的事情吗?还是别的?”     窦妙琴瞥她,她何曾管过其他房头的闲账,虽然知道窦妙净一早是去客院探望窦薰的,但她也不打算要问她关于窦薰的事情。在她心里,五房才是最最重要的。     她静静撇着茶沫,尽量随意地问道:“你问我讨了浅云,我还没问你,可有把我的话带到吗?”     是这个事情?     窦妙净顿时轻松了一点,笑着答道:“写了写了,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那倒不用,你写了就好。”窦妙琴看着她,又像是在琢磨什么,失神了片刻。又问道,“那你还写了什么?你第一次给爹爹写信,可别说些他不爱听的。”     时政――窦沅应该不讨厌吧?     他在官场中沉浮,一个人在乾州也无人可倾诉,照理说,她的那封信刚好可以让父亲倒倒苦水的。只是不知父亲会给她说到什么程度,亦或者不想让家中为他担心,报喜不报忧。     窦妙净胡乱想了一通,确定窦沅不会因为这个而生气,便很肯定地冲姐姐点头:“我有分寸的。”     “那就好。”窦妙琴脸上虽笑着,可已有些言不由衷。     既然如此,那为何母亲要毁了妹妹的信?     她很困惑。     自己心目中的沅大太太,也许并不完美,甚至会做出弃沛二太太而保窦妙纤这种糊涂事来。可是,再如何,沅大太太都不是一位窥伺**,以此掌控子女的母亲。     她出生自杏林世家,远比那些深宅大院里的世家妇孺看得透生死与荣辱。     母亲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     她不能以任何不好的想法,去猜测自己最亲的人。     窦妙琴放弃了。尽管心中有一万个不理解,还是选择相信了沅大太太。     她见时候不早了,便与窦妙净一起动身,去华恩阁给周老太太请安。※今日更新~略略有点晚,不好意思啊!※           第四十九章 路窄 - 折春 - 妆成     还没走到华恩阁,窦芷就欢快地跑过来迎接窦妙净姊妹。     他的笑,就跟时下开的花儿似的,热烈肆意。     “两位姐姐叫我好等,你们怎么才来呀!”他特意等在半路,为的就是跟两位姐姐一起去华恩阁。     他身后匆匆忙忙跑过来的贴身丫鬟绮玉,嚷嚷着:“大爷小心些,别跑那么急。”来到窦妙净姊妹跟前时,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给两位小姐敛衽,“绮玉见过大小姐二小姐。”     窦妙净上下打量着绮玉,笑盈盈地说道:“才半年没见,绮玉你可越来越好看了。”     绮玉被夸得一阵脸红,说道:“哪里是奴婢好看了,分明是二小姐嘴馋了想吃奴婢老家的粽子,是觉得粽子好看才对。”     窦妙琴低下头忍俊不禁。     “我哪里有想念你家的粽子。”窦妙净气鼓鼓地跺脚,“而且就算我惦记着,那也是你们嘉兴的粽子好吃才惦记的,要是不好吃,我惦记什么?”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说起来,她好像的确有那么点想吃粽子了。窦沛回程的时候会路过嘉兴,一定会准绮玉回家看看的。绮玉的祖母亲手包的粽子最好吃了!     刚才的早饭,她根本没吃够。     绮玉顿时笑哈哈地:“知道二小姐爱吃,我祖母整整包了一大篮子叫奴婢带过来,可把我们二老爷愁坏了。天气越发热了,粽子不好带。”她偷偷地乐道。     窦沛在下人面前一贯十分严肃,难得看得到他发愁跳脚的样子。     窦妙净一听说如此,心里对窦沛真是又敬又爱的。这个二叔,真不赖呀!     绮玉继续说道:“现都拿到大厨房去了,等煮过一遍,一定拿过去给两位小姐尝尝。”     窦妙琴摇摇头:“你没打赏些给她,反倒问她讨起吃的来了。这像什么话?”     “哦!对了,”窦妙净这才想起来,忙让芍月给了绮玉十两银子,道,“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祖母的。难为她一把年纪,还要满足我的口腹之欲。下回可不准让她老人家这么辛苦了,周娘子也会包粽子。”     绮玉受宠若惊地接下银子,赶紧给窦妙净行了个大礼,说道:“不辛苦,端午节快到了,祖母也想让我吃着粽子过个节。”     尽管是场面话,但窦妙净心里毕竟不那么愧疚了。     她拉住窦芷,与窦妙琴一起往华恩阁上房走去。     絮絮叨叨地问着:“这几天怎么没进来给祖母问安?你出门一趟是不是心思就野了,不想跟我们玩了?”     窦芷忙喊着冤枉,解释道:“我跟我爹一起,给行叔叔觅住处呢。”     顾行呀?     窦妙净的眼神一亮,问他:“找着了吗?”     “还没有。”窦芷嘟起嘴摇头,“行叔叔这个人可奇怪哩,不愿意住官街,他怕热闹人多。我爹还想着,直接在凤起街那头买个几进的大宅子好了,平素也可以多多照应些。可是他不喜欢,说这边人太多,闹腾。你说奇怪吗?他的铺子也开在一个冷清清的地方,我瞧着不出半个月就得打烊。”     这顾行,倒真透着几分奇怪。     窦妙净一想起他,不知不觉就想到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大块头。神色冷冰冰的,与顾行脸上的那团和气,形成了一种让人害怕的反差。     她便悄悄地问窦芷:“那天站在行叔叔身边的人是谁?”     “哦,他是韩大叔。”窦芷笑起来,一脸崇拜地把头仰得高高的,道,“他可是位武林高手。”     吹吧!     窦妙净撇了撇嘴,她才不信大理寺卿的儿子会跟江湖势力扯上关系。     窦妙琴见妹妹跟窦芷聊得高兴,她也听不懂他们在悄悄说些什么,便走在前面跟绮玉客套几句,无非是聊些他们去山东这一路上的事情,辛不辛苦之类的。     来到上房,诧异地发现三房的罗太安人与六房的苏太夫人都在周老太太这里。     三位老夫人,正聊得高兴。     随在罗太安人身边的窦妙如,一眼就看到了窦妙净。她使劲冲窦妙净扬起笑脸,悄悄地挨过来说道:“妙净,你终于来了。”     罗太安人只是打量了窦妙如一眼,便随她去了。     窦妙净则目不斜视地,拉着窦芷,跟窦妙琴一起上前给周老太太请安。     在她的眼里,完全看不到有她的影子!     窦妙如气得咬紧嘴唇,十分不甘心地回了罗太安人身边。     “我今早才知道,你昨日淋了雨?”周老太太握住窦妙净的小手,十分关切地问道,眉宇间透露着一抹紧张。     窦妙净没来得及说话,周老太太又问薛嬷嬷:“昨日陪二小姐去蕉雨台的,是哪个丫头?”     薛嬷嬷就防着周老太太会问,早打听清楚了。可她心里也知道,在云露居的时候沅大太太就想发落芍月,让窦妙净挡下了。     她人精似的,不会因为要讨好周老太太而去开罪窦妙净。     便说道:“是芍月姑娘,老奴听说二小姐回来的时候,是芍月姑娘一直撑着伞替二小姐挡雨的。就是雨忒大了些,她那小个儿想遮风挡雨的,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周老太太沉吟,望了眼窦妙净:“下回记得找个地方避雨。”自己的孙女儿自己清楚,那里离竹息寻影那么近,不是不能避雨,多半是窦妙净不想去那里避雨。又加上窦薰也一块来了,这两个人的性子加在一块,看到窦泛找过来都得绕着走,哪会自己撞上去。     所以,她也就没打算发落芍月。     在门口候着的芍月听在耳里,总算一颗悬着的心轻轻落了地。     华恩阁的大丫鬟檀香便笑话她外强中干,周老太太都没说什么,就已经吓死她了。     上房里面的周老太太已经携了窦妙净与窦芷,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旁。窦妙琴则笑着给罗太安人与苏太夫人续茶。罗太安人又是对窦妙琴一顿猛夸,顺便推了一把像木头似的站在身旁的窦妙如,说道:“要是妙如能有妙琴的一半就好了,二郎家那口子就不会成天地鸡蛋里挑骨头。”     薄二太太出身不高,家里也无人读书,不过是一般的行商,是窦淮非看上的,当初罗太安人也很不喜欢。但是薄二太太过门第二年就给三房添了丁,罗太安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窦妙如这辈子,最讨厌拿别人跟她比。     薄二太太在家时就总在她耳边唠叨,说大姑太太窦柔玉当初是怎么在婆家呆不下去的,让窦家丢了多少脸损失了多少银子。最后总要再刺她几句,说她要是敢像大姑太太那样,就干脆死在外边好了,她可不要这泼出去的水。     她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这辈子,只能靠自己。     听到亲祖母又拿自己跟从妹比较,窦妙如的心头顿时冒了火。     ※今日更新~※           第五十章 酸味 - 折春 - 妆成     祖母跟母亲一样,永远不懂在人前为自己留面。     她冷笑着:“琴妹妹的确端庄淑良,我想这多赖陆婶娘的教导有方。祖母您看,净妹妹就天真多了。还是净妹妹福气好,有琴妹妹这个姐姐在,便可以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明里暗里地挑唆着沅大太太的偏心。     窦妙琴顿时红了脸,她当然不会傻乎乎地以为,窦妙如是真的夸赞她,羡慕妹妹。此刻,她也没心思去跟窦妙如斗法,只是怕妹妹想歪了。     周老太太听了也很不高兴,可窦妙如毕竟是小辈,也不是自己的孙女儿,罗太安人还坐在这里,哪里轮到她教训。看看罗太安人,倒听得乐呵呵地,点点头说道:“你知道你琴妹妹端庄淑良就好,还不多讨教讨教。”     她怎么会有这么个祖母呢?     窦妙如心里十分怄气。她想着,自己都把话引了出来,祖母再怎么样也得搅和搅和他们五房才对!谁知道罗太安人丝毫没有这种觉悟。     苏太夫人静静地微垂着眼,一串系着蜜蜡如意扣的翡翠持珠在她手里慢慢地拨动,目中古井无波。     罗氏的眼界短,行事又总透着一抹愚蠢,还非得觉得自己似乎游刃有余,颇有世家风范。周老太太却知道,她不过是三房老太爷窦谆的远房表妹,因看窦家当初在宁波的生意越来越风生水起,便上赶着爬了窦谆的床。她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算计上了窦谆,这才能在后来捡个太安人做做。     周老太太对罗太安人十分地不屑。     反观苏氏,秀出名门,满腹诗书,每每行动间便不觉溢出几分优雅与贞静的修养。周老太太就喜欢这样品格的人作伴,赏心悦目。不过她也常常叹息,苏氏却是个命里与官家无缘的,好像所有的运气都在她选择出生的时候用完了。     天意弄人,让最不成样子的罗氏捡走这个大便宜。     罗氏驽钝,她的孙女窦妙如却不是个糊涂虫。不过大好的手段用错了地方,挑在此刻挑拨离间,看来还是不够聪敏。     周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窦妙净,打趣地说道:“我们妙净还小,等再长大些,学了管家的本事,说不定跟妙琴一样能持家。对吧?”     老太太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窦妙净笑盈盈地,脸颊透出一抹羞涩的红润。她正愁找不到词来驳窦妙如的话,幸好祖母解了围。     窦妙如却歪了歪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窦妙净不跟窦妙琴一个年纪吗?分个鬼大小。老太太可真逗,难道是年纪大了忘了这两姊妹是对双胞胎?     可是心里也明白,糊涂祖母不会捧着她,她与其一个人费尽心机地挑拨窦妙净姊妹的感情,还不如闭嘴,想想怎么跟窦妙净再搭上话。这不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吗?     罗太安人与苏太夫人却是知道的,隐约猜测着,周老太太的意思应该是窦妙净小时候得的那场病。那场病差点就夺去了窦妙净的小命,整整在家养了一年才敢出门。等再见着窦妙净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干瘦干瘦的,看起来比同龄的窦妙琴要小个一年半载。     两个人都清楚地记得,那是两姊妹刚满周岁不久以后的事情。那时候,窦沅还不是乾州知府,五房也远没有如今的欣荣。一切,都是在窦妙净那场病好了以后,才慢慢好转的。     大约因为如此,五房才如此宠护窦妙净。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窦妙净的后福不小,连五房都一并与有荣焉。     罗太安人是个藏不住话的,立马笑得跟朵花一样,说道:“那时候见着妙净,跟只小猫似的,瘦得都皮包骨头了。也幸好大爷媳妇儿是个会养人的,没过几年就把她给养回来了。瞧瞧如今这小模样,都赶上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周老太太挑眉,冷冷看了眼罗太安人。     罗太安人面上一噤,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脸色讪讪然地,便没往下说了。     窦妙如在旁边撇嘴。祖母说人家孙女是金童玉女,岂不暗咒窦妙净早晚让菩萨收回去吗?那与诅咒人家早死有什么分别。可惜罗太安人还不自知。     周老太太也不是那七情于色的,转瞬便重新拾起笑,支开了话题,问道:“刚才商量的事情,三嫂与六弟妹怎么看?”     “这是好事,我自然去的。”罗太安人立马忘了前面那茬,迫不及待地说道。     窦芷忍不住:“祖母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哦哟哟……你可真是个闲不住的。”周老太太笑容慈祥地捏捏窦芷的脸颊,说道,“我们要去灵隐寺烧香,还要住一夜。芷哥儿跟着我们,哪里都不能去,不觉得无趣吗?”     窦芷一脸正经:“既是去灵隐寺,我怎么会只念着玩呢?拜菩萨是要心诚的,不是去玩的。自然也就没有无不无趣之说了。”     这话逗得周老太太笑弯了眼,搂着窦芷说道:“去去去,芷哥儿去,妙净跟妙琴都去。咱们先去拜菩萨,然后去北高峰踏青郊游,怎么样?”     北高峰上的财神庙可灵啦!     窦妙净立即高兴地点头:“好呀好呀,订了时间吗?我可得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才行。”     吃的穿的用的――一大堆呢!     最重要的是,必须去北高峰上的财神庙拜一拜。窦沛一肩子挑着家里的生意,她不能分担几分,那就去庙里给窦沛发个愿也好。     刚才只说去灵隐寺,怎么一眨眼还得去北高峰?那可不是只差了一截路。     罗太安人的嘴巴直往上撅,这个周氏,好歹与她们商量商量,怎么擅自就做了决定。压根就不把她这个三嫂放在眼里。     正不高兴,听得周老太太歉意道:“你们瞧瞧,刚才一径高兴,顺嘴就答应芷哥儿了。你们若是不欢喜,那就在灵隐寺拜了菩萨之后,各自回来也好。”     苏太夫人淡淡然地微笑,颔首道:“我也许久没有出外踏青了,趁着湛郎在家,我躲个懒正好。”     这意思是答应了。     周老太太自然而然把目光放到了罗太安人身上。     罗太安人正想摆个谱,窦妙如轻轻撞了下她的胳膊。她瞪了孙女一眼,没好气地道:“撞我干什么?”     窦妙如顿时窘地脸通红,恨恨咬牙,却也只能装出一副撒娇的样子来,说道:“祖母……我也想去。”     “你倒爱凑热闹!”罗太安人酸溜溜地说道。     窦妙如真想拂袖离去,可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还是硬着头皮过去求了周老太太:“周祖母……我真的想去。我哥哥还躺在家里,我娘整日地唠叨,我也想哥哥快些好起来。可我不是大夫,我也只能去庙里为哥哥祈福发愿了。再说,琴妹妹到时候一定要服侍您,净妹妹总要人陪的。”她说着说着,眼里哀求的意味更加明显。     可是此刻周老太太若一口答应下来,未免太不给罗太安人脸了。     窦妙净才不想她去。     她也巴巴望着周老太太。     可她忘了,大家一直都以为,她跟窦妙如还跟前世一样,十分地要好。只有她清楚,在今世,早已经不一样了。     周老太太左右为难。     ※今日更新~※           第五十一章 失彼 - 折春 - 妆成     谁知却是苏太夫人说了话,语气淡淡地道:“咱们姊妹要相处,她们姊妹也要相处。三嫂卖我个面子,就让妙如去吧,你是最通情达理的了。”     这话罗太安人很受用。     她眯起眼,不冷不热地吭气:“嗯……那就去吧,给你净妹妹做做伴也好。”     虽然对祖母很不屑,窦妙如还是给罗太安人行了个大礼,受宠若惊般地道谢。     周老太太向苏太夫人微微点头,算是答谢她的及时解围。     可窦妙净心里却很不高兴,能外出郊游的激动心情瞬间冷了大半。     见事情商量得差不多,苏太夫人便起身告辞:“……既然要去,我也得回去收拾收拾了……”     其实是不想再被夹在当中了吧!     窦妙净促狭地想到。她也不想再面对窦妙如了,便乖巧地道:“苏祖母,我送您回去。”说着就从周老太太身边起来,给周老太太施礼,想得她的首肯。     苏太夫人目光微讶,继而便笑着冲窦妙净点了点头。     窦妙净的印象之中,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苏太夫人笑的样子。原来苏太夫人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韵味。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你可别在你苏祖母那里顽皮。”周老太太笑着叮嘱,算是应了窦妙净之请。     窦妙如也很想跟去,可奈何她是陪着罗太安人来的,若这样走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自己不太孝顺,为人任性。她比窦妙净年长,已经没有理由像她那般不知者无畏了。所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窦妙净从自己面前溜走,觉得很不甘心。     罗太安人倒不是那种抹不开面的人,苏太夫人不在了,有些要背着苏太夫人说的话,就能痛痛快快地跟周老太太嚼说了。所以非但没有走的意思,还把自己的屁股挪了个离周老太太更近的位置,一脸鄙夷地说道:“我看她今年也没指望看到湛郎成亲了。呵……还想着去庙里替湛郎问个姻缘,湛郎那个年纪,人家孩子都开蒙了,还求什么姻缘。照我说,就应该踏踏实实地找个本分人家,姑娘家世清白的即可,甭管湛郎愿不愿意,两个人塞一洞房里,到时候不愿意也会愿意的。诶你说,湛郎到现在都不讨媳妇儿,他是不是真是个……”     周老太太直皱眉,对罗太安人这些粗俗露骨的话也不太想搭理。就让她一个人在那儿不停地嘀咕嘀咕,她则偶尔点个头微个笑什么的。罗太安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她就当没听到。     出了华恩阁,远离了窦妙如的视线,窦妙净整个人连走路都轻松起来。她高兴地扶着苏太夫人,笑着把园子里的那些树木都一一指点给苏太夫人看。     苏太夫人身边服侍的江嬷嬷笑着对苏太夫人说道:“二小姐知道得真多,平素一定很爱看书。”     窦妙净脸一红:“也没看什么书,汤先生让看什么,我跟姐姐就看什么。其实……也只是看了女戒而已。”别的书她虽私下也有涉猎,但是她怕苏太夫人觉得她卖弄。苏太夫人学问好,这是众所周知的。当初诀老太爷还想请她教导族中的女眷习文断字,只是被苏太夫人婉拒了。     这是个内敛持重的女子。不骄不躁,也不卑不亢。     可前世,她却一丁点都喜欢不起来这位祖母。     或许是觉得她太过纤尘不染,而让人望而却步。     苏太夫人的个头在北方女子中算不上高,如今已快到知天命的年纪,身材更是比年轻的时候清减许多。但她一直精神矍铄,发丝间也未见丁点斑白。倘若穿得鲜亮些的话,至少能少看十岁。     此刻,窦妙净低头只能看到苏太夫人脚上那双暗绣蝠纹缀米白珍珠的鞋子,迈出的脚步无比坚实;抬头则看到苏太夫人光洁的下巴,跟那一道深深的美人沟。     她心头暗暗地想,原来湛叔父的风姿多传承自苏祖母。     苏太夫人鲜少与窦家的孙女们亲近,她更有自知之明,其实窦家的孙女们也不太想跟她亲近。总觉得她没有子孙环绕,便缺少了几分长者的慈祥,久而久之,丫头们心里也就没有了她这个苏祖母的位置。     今日窦妙净主动提出要送她回故园,她心底很惊喜。     然而惊喜过后,也有几分了然。     听着窦妙净叽叽喳喳说了半晌,快走出茗园的时候,苏太夫人才问道:“净丫头,你跟苏祖母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愿意跟妙如同去灵隐寺?”     被戳中心中想法,窦妙净忙垂了头,支吾道:“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就是不喜欢。”     “为何?难道是为了方才她说你的话?”苏太夫人好奇。     窦妙净急着摇头:“不是不是,我哪有那么小气。”可她也不能够完完全全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啊,她总不能说窦妙如是个不值得深交的人吧?苏太夫人肯定会怀疑。她只能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知道,我不是管家的那块料,姐姐比我强多了。我以后只要能平平顺顺地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阿弥陀佛了。如从姐说的没错呀,我哪有气可生。”     苏太夫人只当她还小,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见她说了半天也没回答清楚自己的问题,就明白窦妙净多半是不想告诉自己。     她从善如流地道:“没生气就好。看来还是我这个老婆子多嘴了,这下你可不得不跟她同去了。”     “苏祖母您可别这么说,”窦妙净怕苏太夫人自责,一脸认真地劝说,“即便您没有帮衬说话,罗祖母最后也会答应的。您看,我祖母有我娘我姐姐还有芷哥儿跟我陪着,罗祖母又怎么会一个人去呢?薄伯母原本也要去的,可是得照看蒲从兄了。我想就算如从姐不请求,罗祖母也会带上她,跟薛家表姐一块去的。”     道理其实就在嘴边,就看有心人悟不悟得到。     这么浅显的事情,窦妙如却看不穿。苏太夫人显然早就有些察觉,三房这个丫头,太过急功近利。     而人一旦急于求成,便难免顾此失彼。     ※今日更新~※           第五十二章 意外 - 折春 - 妆成     苏太夫人对窦妙净的玲珑剔透颇为赞赏,她装着一副惋惜的样子,遗憾道:“听你这么一说,苏祖母更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     怎么越解释就越乱了呢?     窦妙净急得涨红了脸,想再解释,却想不到更好的说辞了。心中后悔起刚才,为何要对苏太夫人这般口无遮拦。     苏太夫人不由得失笑,宠爱地抚着她的肩,笑道:“我逗你的呢!”     “苏祖母!”窦妙净无奈地叫了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原来湛叔父那种玩世不恭的性子,也是随了苏祖母的!害她好一阵担心。     看她一会儿发愁为难,一会儿又娇嗔释然的模样,苏太夫人越发觉得这丫头与自己投缘。不过刚才听她说得那般热闹,心头就益发止不住地凄凉起来。     叹息道:“贞姐儿出嫁后,故园就冷清了许多。贞姐儿的性子闹腾,她在的时候,我还嫌她烦,她这一嫁,我耳根子倒清净了,可心里总像没着没落似的。”     六房只剩下苏太夫人跟窦湛了。     窦妙净忽然间很心疼这位老太太。她想起自己的前世,那段孤寂惶恐的岁月,觉得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了。她每日就在田庄的这头走到那头,哪怕走得次数再多,也只有她自己。     这种望穿秋水苦等无果的滋味,窦妙净感同身受。     她淡淡地笑了笑,挽住苏太夫人的胳膊道:“大姑太太出嫁了,还有湛叔父陪您呢!要是湛叔父不在家,那妙净就来陪您,好不好?”     苏太夫人听得眉眼一展:“真的?”     “我可没逗您呢!”窦妙净噘了噘嘴。     “好好好……”苏太夫人整个人都舒展开来,哈哈大笑。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祖母哩!     窦妙净看得呆呆的。原来印象当中的那个冷冰冰性子孤傲的苏祖母,一直是自己的错觉。她不禁,有点喜欢这个时而豁达又时而促狭的老太太。     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止不住了。     苏太夫人又说道:“你昨日托你湛叔父带过来的点心,很好吃。”     点心明明是窦湛抢了说要给苏太夫人尝尝的,后来更是急着让澄心先走一步,把雪媚娘先送去苏太夫人的逸风筑。弄得好像她要抢回去似的。也幸好如此,才能让那些点心幸免于昨日的风雨。     怎么窦湛却说成是她的心意呢?     难怪苏祖母会冲她笑,原来湛叔父在她老人家面前替她做了回人情。     她忙打哈哈地过去,又叮嘱江嬷嬷不能让老人家吃太多。     江嬷嬷一点都没觉得这位五房的二小姐管得太宽,她反而一直觉得,苏太夫人就缺少个人管管。这下好了,窦湛管不到的,以后都让这位净二小姐管。     不知不觉就到了故园的逸风筑,正碰上转出门来行色匆匆的窦湛。     窦湛脸上有几分鲜少的严肃,骤然看到苏太夫人,又看到窦妙净陪在母亲身边,眼底里闪过一丝不容错辨的惊讶。窦妙净见他虽然情绪不高,好在并无病色,就知道昨天的雨没把他怎么样。     苏太夫人却不悦地挑眉:“你这匆匆忙忙地要上哪儿去?净丫头头一遭来,你也进来陪着坐坐。”     窦湛面有难色,他正是有事来向母亲辞行的。没想到母亲一张嘴便是要他留下,他一时间就不知道如何张这个口了。     前世的敏.感让窦妙净很懂得察言观色,她立即看出来窦湛的为难之处。便调和道:“我就在这里略坐坐,看看苏祖母还喜欢什么点心,改日我再带过来。湛叔父若在的话,他岂不要抢了我的活儿去?”     僵硬的气氛骤然舒缓,窦湛脸上的表情也不禁松快起来。他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个侄女儿,向来听闻沅大哥家的二丫头性子孤僻又怯懦,就连对沅嫂子都不太亲近。如今一看,好像跟母亲更投缘一些。     这就好了,以后他不在家,可以叫二丫头多过来逸风筑陪陪母亲。     苏太夫人怎么会听不出来窦妙净是在替儿子遮掩,心道这丫头可真是个会疼人的,以后不知谁家儿郎有这个福气,能娶了她去。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儿子,正色道:“你去做你的事,咱们祖孙说体己话去。”     他这一走还不知要走多久呢,窦湛哪里敢瞒着。忙道:“娘,我这两天得去趟天津。”     天津!那儿离临安好远呢……能是两天的事情吗?!     窦妙净默默地不出声,余光瞄着苏太夫人的脸色。     苏太夫人却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问道:“出了什么事?”     “吉庆号从东岛回航的路上遇到了风暴,船行在临安的寥管事今早过来送的急信,大当家请澹台兄速速回天津一趟。”窦湛说道,语气尽量平和,免得母亲跟着焦心。     天津是顺风船行的总舵。     而吉庆号则是顺风船行最大的船只之一。另外还有走內航的“的卢号”、“雪花号”以及外海周边零星小国的“星月号”、“平浪号”等等十几艘。这十几艘大船多半是做舶来贸易的,一年虽可能只来往几趟,但给大未的经济影响造益颇丰。一船的大未土仪装载出去,回来的便是他国的真金白银或者风土人情,朝廷赚了各项税银不说,民间商贸也各有益处。內航的则沿水贸易,疏通大未经济,顺风的船只早就成了贯通东西南北的经济脊梁。     所以澹台家的人,即便不入仕,也十分受官民的敬重。     当然,这些对于前世对行商一无所知的窦妙净来说,根本都是未知。她能知道顺风船行姓澹台,便算有几分见识了。     苏太夫人闻言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她知道,这几年窦湛也在顺风船行入了股。多少且不论,总之东家有了事,他们没理由往外摘的。     便直言问道:“损失多少?”     “还不知道。”窦湛笑了笑,“去了天津才能理算清楚。眼下船也没有到天津,天津那边也不知道。”     他这是把两头路都堵死了,以免母亲去向别处打听。吉庆号非但遭了风暴,在风暴后侥幸生存下来之后,还遭受了一帮海贼的洗劫。这趟船,顺风可算赔了大本。     而他跟澹台予赶去天津,亦不是为了清算损失,而是要查清楚那帮海贼的来路。等闲的海贼,万不会染指顺风的船。     苏太夫人是个不拖泥带水的人。她想了想,便问:“带了什么人随身?”     ※今日更新~天气突然间热了,大家注意防暑降温啊~么么亲爱的大家※           第五十三章 风暴 - 折春 - 妆成     “我就带了澄心。”窦湛讪笑,一副打算揭过去的样子,道,“我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到了那边估计也没有歇脚的时候,身边的人越少越好。”     “哼,我看你连澄心都不必带了最好。”苏太夫人冷笑,“澄心能替你打尘问路,牵马投栈,难道还能替你洗衣捏肩,捶背洗脚吗?江嬷嬷你去,让青萍那丫头收拾一下随大爷上路。”     “是。”江嬷嬷笑着去了。     青萍原就是一溪眠的大丫鬟,窦湛不回家的时候,青萍就守着一个偌大的一溪眠有什么意思?叫她随行,最妥帖不过。     人多了也不好。     那个澹台予江嬷嬷也见过,他头天来就拜见了苏太夫人。看起来是个独行侠一般,怕是不喜人杂的。     所以再带上一个青萍,足已。     窦湛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了。道:“澹台兄还在马房里等,我这边收拾好就要去了。”     “刻下就走?”苏太夫人吃惊,“你们骑马去?青萍可怎么办?”     窦湛一笑:“娘您放心,青萍我教过她骑马。”     苏太夫人松了口气:“那也毕竟是姑娘家。”     一溪眠里养着马,这个窦妙净老早就知道。以为只是窦湛的特立独行,没想到是教丫鬟们骑马的。     这个湛叔父,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窦妙净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脑子里琢磨着这个叔父的人品。     不料窦湛临行前突然把手伸过来,捏了捏她的下巴,叮嘱道:“苏祖母就交给你了。”     呀?这是什么意思?     窦妙净转过神,窦湛便已带着澄心一阵风似的走了。     她不由得鼓起腮帮子,有点不知所措。     还好苏太夫人摸着她的头,温笑起来:“别理他,走,咱们进屋去。”     “嗯。”窦妙净点头,扶着苏太夫人往上房走去。她一面小心留意着逸风筑的草木人物,一面给苏太夫人宽心,“入了夏海面不静,暴风雨是常有的。顺风行了这么多年的海路,一定有他的相宜之计来弥补损失。”     苏太夫人笑着:“行船蹈海不比走陆路,人灾可躲天祸不可避,既然开了船行,那就得有这份认识与胆魄。再者往年他们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小船,赔了多少人命钱,我想吉庆号还不至于全毁,总能够东山再起重续辉煌的。”     苏祖母可真乐观。     老太太一直幽居在逸风筑,很少去别的房头走动。久而久之,大家都误认为老太太为人冷淡。其实苏祖母比谁都热忱,比谁都乐观。     窦妙净依在苏太夫人身边,甜甜地“嗯”了一声。     快到上房的时候,她看到门口的院子中,那颗硕大的桂花树下立了两口大大的瓜棱石盆。盆中浮着几片绿浓浓的莲叶,拥着三两支青涩的菡萏。     “那是我养的两缸红莲,还没有到花期。”苏太夫人看到她的眼睛发直,笑着说道。     窦妙净的脸一红,因为茗园不种莲,她贪看了一会儿。古人说莲性清洁高雅,出淤泥不染,但是祖母觉得,任你再出尘不染,也不过是一季繁盛,临末只剩残荷凄惨人间。     她虽不能苟同,但也不会在苏太夫人面前提起。     便笑着道:“您种得可真好。佛经里说,莲花四义。其中四如莲华,有四德,为香、净、柔、可爱,正对《涅槃经》里的佛陀四德,即为常、乐、我、净。所以种莲的人都是菩萨心肠的人。”     苏太夫人哈哈大笑,虽然听起来是个马屁,但感觉还不坏。她慷慨地道:“等它开的时候,我让人剪几支送去云露居,你养在水盆里,也能活很久。”     窦妙净吓得摇头:“可不要,那它们也会死得更快。苏祖母若不嫌,等它们开花的时候,我过来瞧瞧就行。”     “好,一准通知你。”苏太夫人点点头,让身边的大丫鬟明月记下,到时候通知窦妙净前来赏花。     窦妙净这才收起惊惶,笑了笑。又说道:“也不知吉庆号有没有伤亡。苏祖母,不如我们给那些船工也祈个福,做场法事吧?还有,也要保佑湛叔父这一路来去平安。”     这丫头倒是心善。     苏太夫人颔首,可还是忍不住地促狭她几句:“发愿哪有顺道的事情,那心就不诚了。”     也是哦!     窦妙净立刻耷拉下肩,嘟了嘟嘴:“苏祖母,我是不是太贪心了?觉得既然要去拜菩萨,那就把平素所求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地交给菩萨。菩萨对我这样的人,会不会很烦?”     “小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多顾忌。你要求便求,没人不准你求。”苏太夫人正色道,突然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但凡是你真心所求,菩萨会知道。再则言,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窦妙净慢慢地琢磨着这四个字。     是啊,她有了这一世,不就为了这四个字吗?     菩萨再灵验,也不可能保佑一个毫无信念的人。     她认真地点头,一副受教匪浅的样子。     苏太夫人的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     在逸风筑留了午饭,窦妙净便告辞了苏太夫人。苏太夫人还让厨房特意做了几样可口的小食,让她带回去与窦妙琴分享。     她回到云露居的时候,窦妙琴还没有回来。便忖着,大概是去了沅大太太那里。于是就让人把小食搁起来,拉着芍月银屏忙收拾去灵隐寺的细软。     虽说只住一夜,但是该要用到的都得带齐。     窦妙净很兴奋,也许是顶着日头从逸风筑回来的缘故,她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出门,不知道外面的街道还跟前世一样吗?无论一不一样,她都很期待。     翻出了一大堆衣裳不说,首饰也在桌子上摊成了片。     芍月与银屏无奈地看着二小姐上上下下地捣鼓,不禁觉得窦妙净就跟这辈子没出过门似的。     “二小姐,您歇歇吧。这些东西不急着收拾。”银屏劝道,给她倒了盏芝杏斋特特送过来的凉茶。     “我穿什么好呢?山上凉,肯定没有家里热。那我就不能穿轻薄的了……呃,庙里不能穿太鲜亮的,这件缂丝的不行……这件好,咦?怎么就嵌了鎏金扣,不行不行太俗了……”她翻山蹈海的,一会儿功夫就挑了几件自己满意的素色衣裙。又支着脑袋呆呆想了想,把头转过来问两个丫鬟,“我要带些小食吗?带什么?祖母说要去北高峰踏青呢!对了对了,我还要去趟财神庙,银屏你要另给我准备一份香油钱。”     ※今日更新~※           第五十四章 手足 - 折春 - 妆成     又是小食又是香油钱。     芍月哭笑不得,把她按到绣墩坐下:“二小姐先别着急,我们要准备什么,慢慢来。您知道太安人订了什么日子过去吗?这日子都没有订下来,何况还得通知庙里。这一二天的,肯定不成行。您就先歇歇吧,银屏的手都快断了。”     窦妙净扭头才看到银屏端了老半天的茶。     她窘然地收过来,喃喃道:“你说得也对哦!”     那颗紧张的心才慢慢松弛下来。     喝了几口凉茶,她终于把思绪转向了别处。问银屏道:“你一上午都在家,可知薰从兄回竹息寻影了没有?”     银屏笑着:“一早泛三老爷就派人用门板把薰四爷抬回去了,您放心,薰四爷回家之后,泛三老爷并没有再责怪他。”     有那几颗金瓜子,泛三伯哪里还会生气。     “表哥呢?回芝杏斋了吗?”她记起来,还答应了薄二太太说要让陆成阳去瞧窦蒲的。     银屏抿着嘴摇摇头,叹息道:“也不知谁应承了薄二太太,说要让舅老爷替蒲二爷瞧伤。薄二太太也不知打哪里就知道二表少爷在客院,请不到舅老爷,就不由分说地就把二表少爷叫走了,人还没有回来呢!”     窦妙净红了脸。是她向薄二太太承诺的――谁知道薄二太太这般无礼。     不过她倒是不太担心陆成阳,他有的是心机应付薄二太太,说不定还会让窦蒲好好地吃上一阵苦头。     芍月便在旁偷偷地笑。看二小姐以后还敢随便应承薄二太太的差事,薄二太太那性子,非得把人全得罪了不可。     “对了,小姐上午不在,仪小姐让鸦青送来两箩杨梅。说是跟大小姐,一人一箩。太安人跟太太那里也有。”银屏说着,把藏起来的杨梅拿了出来。其中一箩跟那盒逸风筑带过来的小食放到一块,另外一箩则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甜白瓷盆装了起来。     姹紫的杨梅个个都有汤圆那么大,滚过细腻的甜白瓷,落下一道道深紫的杨梅渍。     “难为仪从姐还想着这个。”窦妙净颇替窦妙仪发愁,她原来还想着去灵隐寺也得邀了她同去,可出了窦薰的事情,这下只怕她也要留下来照顾窦薰了。想到昨日自己未能去香雪居,便吩咐银屏,让周娘子做些新鲜的小食送过去,作为回礼。特别嘱咐要有雪媚娘,因为当日窦妙仪也很喜欢这道又甜又糯的点心。     正说着话,窦妙琴与窦芷一前一后地进来。窦芷一看到她挂在中厅显眼位置的袖珍风筝,开心极了,在底下绕了一圈才舍得过来同窦妙净说话。     “二姐姐,苏祖母那里好玩吗?”     他们都没有去过逸风筑。     窦妙净把逸风筑夸了一通,更把苏太夫人的平易亲和也吹了一遍。     窦芷听得连连感叹:“我还以为她是个怪老太太哩。”说着扯着窦妙净的衣袖,低声道,“二姐姐,要是苏祖母叫你去赏莲,你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去逸风筑看看。”     窦妙琴则端了芍月递上的茶慢慢地喝,闻言笑着跟妹妹眼波交换。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窦妙净嘻嘻笑着捏窦芷的脸,“你哪里是要去逸风筑,你是瞧上了湛叔父园子里的那几匹雪花骢吧?!哼,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湛叔父去天津了,一溪眠可没人做主。你要骑马,求二叔去!”     窦芷虽然经常跟着窦沛出远门,可还没机会自己骑马呢。     他一听到窦湛去了天津,顿时失望透顶,双眼里透出一股失落来。     窦妙琴道:“那马比你两个人叠起来还高,没有湛叔父在,我们都不会让你碰的。再说,现在天气慢慢热了,若那马打理不好,臭烘烘的不说,性子还暴躁。你就是只摸摸它,它说不定也跟你翻脸。还是待到湛叔父回来,天气转凉了,你再求了你爹,我们就带你过去。”     “那得等多久呀!”窦芷意兴阑珊。     窦妙净“哼”了一声:“你爱去不去。”     “去――”窦芷急了,“我去的。谁说我不去!”     窦妙琴无奈地笑起来。     又说了会儿话,她们就把苏太夫人送的小食拿出来吃了,留了一点给窦芷带去二月轩让窦沛尝尝。并小半盘的杨梅,跟周娘子拿手的几样热点,窦芷走的时候绮玉手里提满了东西。     送走窦芷,两姊妹单独说了会儿体己话。     窦妙琴的神色便有些淡淡地:“今早在祖母那里,如从姐是怎么了,竟说那样的一番话。”     窦妙净愣了须臾,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兴许跟那马一样,天气热了,性子就暴躁了。”     “如果是那样,倒也没什么了。”窦妙琴微微吁了口气,目光看着窦妙净有些出神,“只是那些话,她既无心说,那你也别有心听才好。”     “哪里能呢!”窦妙净笑着依到姐姐的肩上,“我们才是亲姊妹,任她说什么,也甭想挖我们的墙根。”     窦妙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副如释重负的笑,搂着妹妹轻轻地拍。     直到要午睡了,两人方散去。     窦妙净躺在床上又像个锅贴似的,贴完正面贴反面,贴完左边贴右边。     银屏在旁打着扇,见她睡得跟蘸糖似的,便忍不住问:“小姐,是风太小了吗?”     窦妙净一骨碌盘腿坐起来,托着下巴道:“我睡不着。”     心里惴惴的。     姐姐一向知道自己跟窦妙如走得近,所以她以为今日窦妙如的那些话,是自己平素在她那里发的牢骚。     再这样下去,让众人以为自己还跟窦妙如情深意重的话,谁知道窦妙如会利用做些什么事出来。她得想个法子,跟窦妙如彻底闹掰才好!     嗯!心里下定了决心,她又骨碌躺得四平八稳。     银屏暗暗诧异,二小姐神神叨叨的,怎么了?     可窦妙净没打算说,她就不好问。     于是扇着扇着,窦妙净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家里最近怎么样?”     银屏前两天又回了趟家,穿着窦妙净赏她的鲛纱衣。果然就很奏效,嫂嫂对父母的态度一下子就软和了下来。     她笑着道:“嫂嫂特意给您做了几样小食叫奴婢带回来,奴婢看到苏太夫人那几样那么精致,就没好意思拿出来。”     “傻瓜!”窦妙净一笑,“那就分了那些小丫鬟们吧。”算是领了银屏她嫂子的情。这样银屏在她嫂子面前,也一样有面。     银屏忙感激地答谢。那些粗制的小食她原本就不指望窦妙净会看得上,与其让窦妙净吃了,倒不若这样好,小丫鬟们也算承她的情。     窦妙净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你哥哥在萦从兄那里是做什么的?”她只知道是个不得脸的差事。     ※儿童节到啦,祝大朋友们永远纯真烂漫,么么哒※           第五十五章 赔罪 - 折春 - 妆成     银屏道:“替萦大爷备车轿的。”     听起来倒没什么,但窦妙净知道,在京城那样的地方,一个外乡人要养四个轿夫还不如养匹马。一旦有要紧事,人叫不应,马却是随叫随到的。     所以银屏的哥哥并不是单纯的备车轿,还兼系着伺候马祖宗。     “哦……”她应了一声,就没后话了。     银屏原以为窦妙净要替哥哥谋什么出路,又看她忽然间沉默,只当是自己多想了。不过人不能贪心,窦妙净能帮她在嫂嫂面前立威,她已经感激不尽了。若换了寻常人家的小姐,谁还管自己奴仆家里的咸淡。     她不禁扇得更卖力了。     而窦妙净,想着想着就迷糊了,慢慢地睡了过去。     下午起了床,洗漱后就跟姐姐去宝杏阁沅大太太那里坐了会儿。窦妙琴依旧跟沅大太太学管事,她则坐在屏风后让迎香教她打那个璎珞。     快傍晚,沅大太太终于放窦妙琴歇会儿,待会儿仆妇们就要一个个进来禀事,窦妙琴旁听,会更累。     沅大太太听说今日窦妙净去了苏太夫人那里,很是替她高兴。     “苏太夫人眼界高,等闲不能入她的眼。既然她老人家亲邀你多去瞧她,你就大大方方地去。她是读书人家出来的,见识多,你多听听她的。”     窦妙净点头。     其实整个窦家的媳妇,撇开已故的沛二太太不说,只有苏太夫人是出自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各房头但凡有女儿的,都希望能把女儿塞到逸风筑让苏太夫人调教,这样于以后说亲有益。就是沅大太太,也曾动过这样的脑筋,想让窦妙琴去逸风筑服侍苏太夫人。     可偏偏,苏太夫人处处躲着,显然是不想沾这个手。如今好不容易与窦妙净投缘,沅大太太自然乐见其成。     窦妙琴知道,母亲也是觉得不能让妹妹整日在家无所事事,找个事做就不会想东想西了。于是便把前几日窦妙净提议的,要在云露居辟个花房的事情说了。     沅大太太想了想便同意了:“改日让你们的二叔买些好点的花种,暂先种好活易养的,等有了经验,再琢磨其他。”     对于种花,窦妙净早已有了前世的经验。于是笑着点头应是,脑子里开始盘算起自己要养些什么。     只是这个季节已经不适宜挪种了,等花房拾掇好也该到了年下,再肥一肥土,明年刚好可以春种。一想到云露居会变得花团锦簇,芬芳怡然,她就觉得好高兴。     她还得养几缸像苏太夫人那样的莲花。     在缸里再养上几尾好看的小金鱼……     嗯!很好看。     正给自己画饼充饥,芙颜进来禀道:“太太,二表少爷来了。”     陆成阳哦!     窦妙净的那些泡沫美梦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变得十分忐忑。要是陆成阳在沅大太太面前告她一状,说她擅自支使大舅舅,沅大太太肯定会以自己不够敬重长辈而指责她。     可是真正不敬重大舅舅的,是薄二太太。薄二太太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外人!     她原先是想禀了沅大太太,由沅大太太出面去请,谁知早上被窦妙如一搅合,全忘了。     窦妙净紧着袖子,非常地懊恼。     陆成阳在屏风外给沅大太太行礼:“成阳疏忽,来的时候没到姑姑这里给您请安,现在过来赔罪。”     沅大太太笑着转出屏风,虚扶了陆成阳起身,叫丫鬟看茶。说道:“薰哥儿的事情急,你不从我这儿过才是对的。”说着问了几句窦薰的情况,至于窦蒲那里,提都没有提。     直到陆成阳把窦薰的伤势说了一遍,沅大太太才另外嘱咐道:“下回若有什么不相干的人白咧咧地叫你去,你便跟我说,我自有打发她的办法。”     茗园里发生些什么事,怎么逃得过沅大太太的眼。     窦妙净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她们有个医术传世的舅老爷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能一有事就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今日倘若来的是陆太荀,薄二太太还没这个胆子这般无礼。正是因为陆成阳青涩,薄二太太便以为好拿捏,摆起了长辈的谱。     陆成阳只是笑笑,一番云淡风轻,仿佛受委屈的不是他。     沅大太太很喜欢陆成阳的内敛,让芙颜吩咐下去,仆妇们进来禀事的时间往后稍稍推一点,她留了陆成阳用饭。     饭桌上,窦妙净吃得很拘谨。     她觉得有愧于陆成阳。     饭后沅大太太就要去听事了,窦妙琴也要旁听。她让紫英送陆成阳出去,窦妙净也就趁机辞了母亲。     她是特意跟陆成阳离开隔了一段时间的,所以提着裙子好一阵跑才追上二表少爷。     紫英诧异,可也默不作声地跟银屏避到一旁。窦妙净这么匆匆忙忙地来找陆成阳,肯定有事。     陆成阳看到她,倒没什么意外。眉尖一挑,板着脸道:“你还好意思追上来。”全然没有那副在沅大太太面前的大度与稳重。     窦妙净扁了扁嘴,早就猜到薄二太太肯定会把麻烦推到自己身上来,这其中说不定还有窦妙如的手笔。但确确实实是她理亏,她也不好意思替自己解释,便很郑重地给陆成阳赔礼:“是我对不住,害表哥在薄伯母那里受了委屈。”     看她可怜兮兮地,算是真诚道歉。那双水灵灵的眸子,仿佛随时会掉出眼泪来。陆成阳莫名地就觉得心里不舒坦,皱着眉道:“算了,这与你无关。横竖,我也拿他们出气了。”     陆成阳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且报得不动声色。     就是前世也一样,他到了那样生不如死的地步也不肯自裁,多少也有些痛恨窦妙净的不争气,想折磨窦妙净的情绪在里头。     这个表哥,有时候挺让人发憷的。     “你把蒲从兄怎么样了?”她瞪大了眼睛问道。虽然早就知道陆成阳不会像待宰的羔羊乖乖任薄二太太占便宜,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他用了什么手段。     陆成阳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扬眉道:“不告诉你。”     窦妙净便咧了嘴讪笑:“那我就不打听了。表哥慢走……”     这就要赶他走了?这过河拆桥的丫头,死没良心的。     陆成阳闷闷地,一扭头就走了。     她又哪里惹到他了吗?     窦妙净茫然地看着陆成阳的背影,见紫英偷偷笑着看了她一眼,追了上去。     她一脸莫名其妙。见天色不早了,只好不再多想,拉着银屏拐去华恩阁那里给周老太太昏省。     ※更新来迟,扫雷扫雷~※           第五十六章 苗头 - 折春 - 妆成     周老太太见了她很高兴,忙让薛嬷嬷吩咐下去,把镇在冰里的新鲜莲子盛一碟子出来给窦妙净吃。     “是你二叔今日送进来的,我原想留着去灵隐寺的路上你们姐妹吃着解乏。你过来了,就让你先尝个鲜。”     窦妙净哪敢自己吃,剥了第一个就先递到周老太太嘴里。     周老太太笑得眉毛都快掉了,觉得嘴里的莲子格外地有种清甜。     又问了一番她去逸风筑的情况,也说了跟沅大太太一样的话,让她若是再去的话,一定要好好地陪苏太夫人。     坐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她便辞了周老太太回了云露居。     宝杏阁那面,沅大太太打发了仆妇们,叮嘱窦妙琴几句将她送出门后,便叫来了紫英问话。     “你方才探头探脑的,忒没了规矩。出了什么事?”沅大太太泰山不动般地坐在圈椅里,接过鲁晋家的送上的茶,抻着紫砂盏未喝。     紫英四下看了看,有点吞吞吐吐的:“二表少爷跟奴婢……刚走出宝杏阁没多远,二小姐她就……”     沅大太太见她说不利索,便拧了下眉:“这里只有鲁晋家的跟芙颜,你说的话若是传出去半分,我拿她们二人是问。”     鲁晋家的跟芙颜忙跪下,再四保证。     紫英赧然,她倒没想过沅大太太会突然间重视起她来。她哪里就懂,沅大太太自从接了内务之后,这么多年的经营打理,这五房有多少窝老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能不知道窦妙净跟着陆成阳前后脚地离开,是有意为之的吗?     她只是等着紫英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二小姐特特追上二表少爷,好像是给二表少爷道歉。”紫英说道。     她跟银屏都离得远,具体没听清楚几句话。     “道歉?”沅大太太神色一怔,“还有呢?”     “别的奴婢也不太清楚了,不过二小姐似乎很高兴,说了不到半刻时间,就送走二表少爷了。二表少爷脸上倒有些不快……”     紫英说完,微微抬眼窥伺沅大太太的神色。     沅大太太却眯着眼,当中透出一道幽幽的目光来,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淡淡说道:“只是寻常兄妹间闹矛盾罢了,你也忒没眼色,怎么不上前劝劝!”     闹矛盾?     有吗?     紫英怔怔地,回忆起那一幕,丝毫未觉察两人有任何龃龉。是不是沅大太太弄错了?她想张嘴解释,忽然看到芙颜使劲冲自己眨眼。     她愣了下,终于会过意。     “奴婢那时候没想到。好在二表少爷礼让着二小姐,所以二小姐去华恩阁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她唯有顺着沅大太太把话说圆了。     芙颜那面松了口气。     鲁晋家的看看沅大太太的神色,忙打发她二人走:“行了,太太这里有我,你们且去玩你们的去。”     芙颜赶紧拉起跪在地上的紫英,匆匆向沅大太太行了礼,辞出上房。     两个姑娘一径后怕地跑回自己的屋子,阖了门使劲拍胸口。芙颜一向胆大心细,这回也有些替紫英着急。     “你可真笨,哪就那么自顾自地说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太太面前更了不得。你刚才要是说错半句,也把你撵出去了。”芙颜赤红着脸骂道。但是骂着骂着,自己却“噗嗤”一声笑开了,瘫到床上滚了好几圈。     紫英的腿都软了。挣扎着也扑到床上,吓得手都提不起来:“你还笑,你笑什么!”她轻飘飘地打了芙颜屁股几下。     芙颜道:“早知道我就不提醒你,等你被撵出去了,这个屋子就是我的了。我一个人住,一个人睡,甭提多舒坦。”     “你休想!”紫英拿脚踹她。     芙颜一个敏捷的打滚躲过去,托起腮帮子正色:“二小姐到底跟二表少爷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紫英翻了个白眼。     知道她也不说。     主子们都喜欢粉饰太平,她可不要当那背黑锅的。     此时宝杏阁上房的门也被关了起来。     鲁晋家的回身,看到托着额头目光怔怔的沅大太太,便劝道:“太太操心这些做什么?儿女家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天意。奴婢看,二表少爷挺好。”     沅大太太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掀了下,颇有几分惨淡。     “二表少爷与二小姐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也无可厚非。只是可惜了,二表少爷这样的人品样貌,没有读书考功名。”鲁晋家的叹息道。     言下之意,沅大太太莫非看不上陆成阳。     但是鲁晋家的觉得,陆成阳的品格气度不比那些世家公子的差,何况还精通医术。陆家人口简单,正适合窦妙净那副简单纯粹的性子,没有那么些妯娌姑婆的闹心事。柳氏也是一副好性子,知根知底的,嫁过去之后自家舅妈就是婆婆,舅舅就是公公,疼她护她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吃亏。     只是她哪有资格说这番话,心里想一想也是大大地僭越。所以见沅大太太没反应,她也就闭了嘴。     沅大太太似乎是想什么入了神,半晌才冷笑了一声。     鲁晋家的吓得一跳:“太太,您想到辙了?”     沅大太太喃喃地道:“成阳啊成阳……”     “太太,您说什么?”太小声,鲁晋家的贴过耳朵去都没听清楚。     “我说,明日去趟芝杏斋。”沅大太太如平时那样温和地笑了笑。     刚才那声冷笑,难道是她的错觉?鲁晋家的揉了揉耳朵,觉得明日自己应该顺道让舅老爷替她看看耳朵。     翌日很早,沅大太太就派人来通知窦妙净姊妹,给周老太太请过安之后就出门,采买踏青的物什。     窦妙净听到消息的时候,高兴极了。     她没想到在去灵隐寺之前,还能去街上逛逛。     立刻连头发也暂先不梳了,让芍月磨墨,片刻功夫拟出一张清单来。     什么胭脂水粉,果点小食,幕篱帷帽,拟了一堆女儿家的玩意。然后又添了点窦芷喜欢的东西,竹蜻蜓不倒翁汗巾什么的,吃的用的等等,列了满满一张纸。     想着还要化许多铜钱,让芍月带足了银子在身上。     ※今日更新~※           第五十七章 幕篱 - 折春 - 妆成     窦妙琴梳洗好了来喊她一起去华恩阁,见她抓耳挠腮地坐在桌案后,忍俊不禁。     窦妙净便把自己列的清单拿给姐姐过目,窦妙琴就稍稍添减几样,笑着还给她:“还是你机灵,想到列个单子。不过这上面吃的也太多了吧?”     去踏青,不就是在野外吃东西吗?     窦妙净张着大大的眼,不解地望着窦妙琴。     幸好,那些零嘴,窦妙琴一样都没减掉。     她笑嘻嘻地把纸折好装到荷包里,这才由着芍月银屏替她梳头更衣。又忙了小半个时辰才匆匆去华恩阁。     周老太太听说沅大太太要带她们出门,忙说要她们带东西。     “这时节山上蛇虫鼠蚁多,既然咱们要去北高峰踏青,那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周老太太让薛嬷嬷取了五十两体己,交给窦妙琴,“你们姊妹加上芷哥儿爱买什么,祖母掏钱。只是有两样别忘了,香满居里有最好的驱虫香囊,你们按着人头,每人一个。随行的仆妇小厮都要,一个都不能落下。再要备新兑的雄黄酒,不醉阁的最好,到时候每个人最好都喝一点。”     窦妙琴应“是”,默默地记在心里。     “既然如此,不若让二表哥也一道去吧?”窦妙净提议道,“这样万一有事,也能应个急,顺便让他带上些辟邪解毒的药物。您放心,这钱我娘出。”     这话一出,旁人倒没什么,鲁晋家的心惊肉跳地瞄了一眼沅大太太。     周老太太却也只是笑吟吟地冲她点头,目光里满满的赞同:“这个主意好。”听到后半句时,笑得捧着茶的手“咯咯咯”地颤,“你这亲闺女是要坑你老娘一笔了。哈哈哈哈,这有趣,看你娘肯不肯?”     沅大太太温笑着连说“使得”。周老太太疼小女儿,她自然竭尽所能地捧着。     周老太太便立刻要她把银子拿出来,直到五十两再交到窦妙琴手里才笑着作罢。说道:“我已让你们二叔去灵隐寺安排了,最慢也不过三五天。”     窦妙净听了这话,又小小地激动了一把。     前世她喜静,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在家里老死。今世虽不至于太闹,但对现世乐观很多。能够重活一回,是上苍的恩赐,是她的幸运,所以她连看一株草一片叶子都觉得无比荣幸。更枉论要出门,看一看前世的街前世的庙前世的山水与路人。     这就是恍如隔世的感觉。     见天色不早,日头渐起。周老太太便催她们出门,免得晒了两个娇滴滴的孙女。     三人便辞了周老太太,在二门乘了软轿,一路到临安城最热闹的官街。     沅大太太不爱走动,便让鲁晋家的陪着两姊妹下轿,到各个店铺慢慢地逛。     轿子指哪儿便停哪儿,一压轿便从里面飞出个衣着明亮的人儿,兴冲冲扯起另一乘轿里下来的美人,往店铺里扑。     一会儿是胭脂铺,一会儿又是零嘴铺。     成衣铺里又一阵耽搁。     窦家不是没有制衣房,但不善制少女的衣裳。那些人也都是老祖宗在的时候,拖家带口地迁到临安的。老一辈的手艺古板,选色艳俗,款式也老陈,年轻一辈的本事要么没有学到家,要么就太花里胡哨,唯恐别人家不知道窦家多有钱似的。     所以家里的女眷,尤其是年轻的小姐们,都不爱穿制衣房裁的定例的款,宁可贴了体己叫外头的裁缝做。就连手头拮据的窦妙仪,也是如此。     两个人倒不选衣裳,是专门看幕篱的。     窦妙琴极少会去热闹的地方,而窦妙净又一向跟在姐姐屁股后头,所以两个人都没有这个。     原来不知道,现在临安城时下流行的幕篱也有很多花头。     便宜的就是寻常的雪纱遮面,稍微贵一点的就在纱上刺了淡雅的花色,再往上就是在遮面的边角上粘宝石的了。     窦妙净连看了好几个,不禁心里唏嘘。     大未朝的民风可是越来越奢靡了。     窦妙琴拿着一顶边角绣了一簇腊梅的爱不释手,可妹妹却还没有中意的。     跑堂的被鲁晋家的挡在一边,谄媚地笑道:“这里的小姐都不喜欢吗?库里还有镇店的极品,小的这就去取。”说着就跑开了。     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打她们两个一进店铺,那跑堂就知道是个大主顾。后来听鲁晋家的说是凤起街窦家五房的两位小姐,他更是恨不得把脸贴到两姊妹脚上去。     临安城里十个人里有九个人知道,凤起街窦家别的不多,就钱多。     不就一顶幕篱,还能镇店?     她可不想到时候顶着一座浮屠塔走来走去。     窦妙净嘟了嘟嘴:“这跑堂的可真敢说。”     话音还没落,跑堂的便小心翼翼地抱着几顶幕篱出来了。殷勤地一顶一顶各自摆好给窦妙净看个仔细,说道:“二小姐您瞧,这些都是用上好的雪蚕丝制薄纱裁的遮面,不光遮面的边角粘了五色宝石,帽子上也有。您瞧,这都是上等的宝石,这个色泽,大小,形状,可都是难得的。”     以为窦家钱多就人傻吗?     宝石,这辈子窦妙净又不是没见过。若果真是好货,哪里就会粘在幕蓠上,即便是也都是些边角料,不值几个钱。     她看了看,大失所望。     所谓镇店之宝,不就是宝石多了几颗而已!     她随手翻了几顶,摇摇头:“我们要去北高峰踏青,这满是宝石的,万一掉了一颗也可惜。”     跑堂的一听这意思,顿时急了:“掉不了掉不了。再说就算掉了,您身边丫鬟仆妇的一堆人,还能没个瞧见的吗?二小姐,我瞧这顶够得上您的气质。”     见他推出的这顶缀满了眼花缭乱的宝石,窦妙净嫌弃地撇嘴:“不喜欢!”她有那么俗不可耐嘛!     正要拂袖去了,忽然瞧见那些熠熠生辉的宝石之中,还有一顶素色的幕蓠。     说是素色,却也不太寻常。     窦妙净走近了瞧,才发现原来遮面上如雨点般地缀着几丛米粒大小的东珠。     她笑着拿起来试了试,高兴地道:“就是它了!”     窦妙琴二话不说给了银子,带着妹妹就出了成衣铺。     跑堂的点头哈腰地相送,因为那顶虽然没有宝石的值钱,但也价值不菲。     窦妙净早就盘算了今天要买顶心仪的幕蓠,所以特意让芍月给自己盘了个简单的发髻,连首饰都很少。出了店铺她就亟不可待地戴上了,连连问窦妙琴:“好不好看呀姐姐?”     窦妙琴失笑:“你喜欢就好。”     咦――姐姐也说这句话!     怎么跟澹台予似的。     ※今日更新~※           第五十八章 陈家 - 折春 - 妆成     得了心仪的东西,窦妙净献宝似的凑到沅大太太跟前,让沅大太太夸自己。     沅大太太无可奈何,只得顺着她夸一嘴,她才高高兴兴地回轿子里坐定。     窦妙琴让迎香来问她,接下去想去哪里。     虽说是三个人出来逛,但好像都是沅大太太跟窦妙琴在陪着她迁就她。     窦妙净想起周老太太的吩咐,见香满居就在附近,便让迎香如此去回禀了。     三乘软轿就依序转去了香满居。     轿子落定,芍月掀开轿帘的一瞬间,轻悠悠的香味便如蝴蝶蹁跹,在窦妙净的鼻尖翩飞。     她深深吸了一口。     香满居附近都是这样,未见其店,先闻其香,而且日日不重复。除此之外,它的熏香持久味道却不浓烈,尤擅制各种养生辟邪的药香。据说制药香的药方子,出自太医院。所以,它是临安城里香铺子的头牌。     因是周老太太特意吩咐的,沅大太太也下了轿,跟两姊妹一起进店挑选。     香满居里聘的都是十分机敏的少妇,个个长相清秀干净,叫起人来也是甜甜糯糯的,宛如未出嫁的少女般。     这些都是家里经济短缺,不得不出来做事贴补家用的妇人。     沅大太太十分怜悯这些人。倘若自己不是嫁到窦家,以她一个医家之女的身份,就算嫁个读书人,怕也是个家底单薄的,也未必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局面。     她不想刁难人,直接便说清了所需与用量。     待客的少妇一听,便爽朗地笑开了:“真真是巧了,雅间里的陈家大太太也要领着家眷出游,一口气订了好几十个的辟邪香囊。”     “陈家?哪个陈家?”沅大太太顺嘴应和地问。     少妇道:“呼童街帝师门陈家,我们临安还有哪个陈家有如此派头呢!”     窦妙净的呼吸倏然艰难。     帝师门,状元陈,十进士,子孙盛。     这首连三岁小童都会吟唱的三字童谣,说的便是陈煜家。     陈家从祖上起就出了十位进士,且代代青出于蓝。现任家主陈老太爷已经八十八岁高寿,他是高祖元年的榜眼,入皇太子侍读职,直至高祖驾崩辅佐太子登基,是大未首位生时着封太傅的辅政大臣。     至于状元陈,便是陈煜的父亲――丁卯年及第,大未屈指可数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窦妙净哪怕再死一次,都不会忘了这位状元陈脸上冰冷虚假的笑容。     她不自禁地发抖,似乎空气里充满了陈煜的味道。她感觉到陈煜就在这里,就在香满居!     “妙净,你怎么了?”牵着她的窦妙琴感觉到了妹妹的异样。     窦妙净“嗯”了一声,噎蠕道:“我……我突然间有点不舒服。娘,我想回轿子里等你们。”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转眼就不舒服。     沅大太太诧异,也很担忧:“要么买完香囊我们就先回去?”     “不用。”窦妙净摇头,“我在轿子里歇歇就好。”说着便脚步虚浮地在芍月的搀扶下出了香满居。     窦妙琴望着妹妹忽然间的萎靡很是不放心:“妹妹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着了寒。这可不行,娘,待会儿我们还是直接去芝杏斋吧?”     旁边的少妇有些尴尬地看着她们母女。     她似乎没说什么吧?怎么就把那位二小姐吓得病了。     沅大太太点头。目光转向香满居的跑堂少妇,歉然道:“想是方才玩得高兴,在外吹了冷风,一时惊着了吧。”     那少妇的脸色才好看些,冲沅大太太笑了笑:“二小姐的身体要紧。”     沅大太太只当是场面话了。便说起此趟的正事:“你看我方才的要求,要哪一种合适。我们付了订金,东西直接送窦家五房便是。”     “原来是窦家的太太,失礼了。”一听说是窦家五房的,那少妇又爽快地笑起来。让人拿出几种香袋子的花色在沅大太太面前一字摆开,“这些锦袋都是蜀锦料,正适合太太这样门户的人家用。您看,这是雪浪揽月的,这个是柳亭黄鹂的……”     她们是来买香料的,眼下倒成了逛布庄的了。     “不过是出游的时候佩戴在身上辟邪的,用不着如此讲究。”沅大太太一眼都没有看这些眼花缭乱的锦袋。     一听说她们是窦家人,大部分商贩都是如此,尽挑些贵又不实际的乱吹。     这些蜀锦料做的香囊,别说是她,便是此刻正在雅间里挑东西的陈家太太,也不会成堆成堆地买回去。     少妇微微失望,强撑起笑来:“那不如就跟陈家太太做一样的吧?”     “这……合适吗?”沅大太太犹豫。     “哪里有什么不合适。陈家太太配的香囊,难道别家人就不能配了吗?”     这话倒是有理,可是如此说出来,却未免有点奇怪。     沅大太太也不多想了,她还担心着窦妙净。便说道:“除了老太太跟两位小姐的要格外仔细些,其他人寻常的就行。”     少妇扬声笑着:“我省得。”便连忙拿出单子来,记下沅大太太所需的品类数量云云。     这才说完,雅间的门开了。香满居的女掌柜堆着笑送陈家太太一干人出来。     厅里原本挑香料的客人顿时都静了下来,靠雅间的,更是不自觉地往旁边站了站。     她们人不多,但来的不管是谁,就是跟在身后头的仆妇,亦是一身素净的打扮。身上穿的料子也好,手上头上戴的首饰也罢,不见得有多名贵,可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雅致与端庄。好像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色,将她们与在厅里的其他人,生生隔出两个世界来。     窦妙琴在心里喟叹。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世家门风。     少妇在沅大太太身边小声道:“您瞧,那位就是陈大太太。”     沅大太太微眯住眼,打量着不远处的陈大太太。那是个看起来十分雍容的女人,体格微胖,但肤质白皙。特别是她垂凤髻上斜插的一支点翠镶五彩宝石的步摇,将她衬得肌肤透光,眉目如画。     别说沅大太太,就是窦妙琴也暗暗吃了一惊。     听说这个陈大太太三十岁的时候才老蚌含珠生下陈家大爷,按理说年纪都比周老太太大还要长几岁。可是看着,竟然与沅大太太相仿。     沅大太太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觉得自己这些年肤质粗糙了许多。     那少妇还在继续说:“大太太旁边那位是陈家大小姐的女儿王氏。今日,连她家大爷也来了呢!”     沅大太太心里尚在可惜,那位陈家大小姐是个命薄的,就是为了生王氏难产而死。王氏自小就养在外祖家,听说比亲孙女都亲。     这时又听到少妇说,陈家大爷也在香满居。她便怔了一下,不由得看了眼窦妙琴。     窦妙琴这一听,立即吓得要往母亲身后躲。可她还没看到陈大爷的人影哩!     长这么大,除了陆家两位表兄,她还未曾与其他外男有过接触。就是这么远远隔着看一眼,她都觉得有点羞涩难言。     沅大太太笑了笑,本想安慰她。     耳边忽然传来一句:“你们走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就从那雅间里出来个神色慵懒却面貌俊朗的少年,急急忙忙挽住陈大太太的另一只胳膊,不停地讪笑。     “那就是陈家宗子,陈大爷陈煜。”少妇眼睛都发亮了。     这样丰神俊朗又家世出众的少年,谁不喜欢。     沅大太太却看到跟着陈煜走出来的两个丫鬟,都含羞带臊的。她便觉得,这个陈煜也未必就是那么好。     正欲离去,谁知身后那少妇却自告奋勇地上前做起了傧相,两面介绍起来。     她不好拂陈大太太的面子,只好携了窦妙琴上前去寒暄。     ※今日更新※           第五十九章 责难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出了香满居的大门,顿时觉得外头的空气就是不一样。     虽然香满居里到处都是各种香薰香草的味道,可她也许是因为陈煜的缘故,就是觉得里头空气污浊,压得自己一点都喘不过气来。     芍月很是担心地把她扶进轿子里,满脸凝重地说道:“要么奴婢这就去请舅太太过来?”     窦妙净失笑:“哪里就这么精贵,我坐坐就行了。再说芝杏斋那么忙,怎好让大舅妈次次都为我跑来跑去的。”     薄二太太呼喝陆成阳的事情,不知道有没有传到大舅妈耳朵里去。要是大舅妈知道,她可真要羞愧死了,以后还怎么开口请她到五房走动。     芍月想想也是,便只好由她坐在轿子里歇着。一会儿问她肚子饿不饿,对面有卖枣泥酥饼,一会儿又问她无不无聊,要不要吃一碗桂花藕粉。     窦妙净很想吃,但还是忍住了。     手上把玩着刚才买的缀东珠遮面幕蓠,打发时间。     这里还是在街上,她可不要让人觉得,窦家五房的二小姐是个好吃鬼。     不一会儿窦妙琴就扶着沅大太太出来了,两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大好。     窦妙净心里一惊,忙要出去迎。可是一想陈煜可能随时会出来呢,她便急急忙忙把新买的幕蓠戴了上去,下轿扶在沅大太太另一边,看着窦妙琴的眼色问:“没挑中合适的吗?”     此刻的窦妙琴,难得地没有去细细琢磨妹妹的表情。她本来就长得弱不禁风,此时更像是经过一场大战似的,有些萎靡不振。     沅大太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又像是不知怎么说起。翕合几回,便抿紧了嘴。     “那我们先上轿,说不定大舅舅那儿有好方子做药囊。”窦妙净只好装作不知,如此说道。总之不能杵在这儿等陈大太太她们出来。     她不要再跟陈家有任何瓜葛。哪怕萍水相逢擦肩而过都觉得心惊胆战。     沅大太太刚上轿,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大太太一行笑盈盈地出来,陈煜与王氏一左一右扶着她。     陈家停在街边的两辆青稠油幄的马车便缓缓驶了过来。先扶着陈大太太上了前面那辆,王氏看起来还不想上车。     不知怎么的,竟朝窦妙琴看了一眼。     那一眼,无比地凌厉。像是腊月那刀子般的冷风,能划进人心里。     这是怎么回事?王氏为何那样看姐姐?     窦妙净看了看呆站着的窦妙琴,心头隐隐担忧。     陈煜顺着王氏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窦妙净的心骤然狂跳不已,她急得想捂住脸,摸到遮面上的米珠才想起来自己戴着幕蓠,陈煜是看不到她面容的。     她偷偷吁了口气。     但是耳朵却拉得很长。     只见王氏的嘴动了动,笑着对陈煜说道:“小舅舅风华正茂,难怪总有些不自量的轻浮女子要往小舅舅身上贴。幸亏小舅舅持重,心地纯正,这才没有被勾引坏。”     陈煜酣畅地大笑:“你快上车吧,娘等你呢。”     “嗯。”王氏便甜甜地一笑,踩着脚蹬坐到了陈大太太的车里。     看着陈家的马车从眼前徐徐离去,窦妙净心里着恼。王氏暗指的谁?难道是姐姐?     不可能!     她摘掉幕蓠,向姐姐望去。却见她透着正午阳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把眼周一圈都熬得红红的了。     可见忍得有多辛苦。     窦妙净顿时连问都不敢问了。她怕姐姐伤心。     “上轿吧。”窦妙琴强装着沉静说道。     窦妙净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在芍月的搀扶下钻进了轿子里。     轿身离地,慢慢轻晃。这颠簸仿佛揉碎了时光,让窦妙净恍然失神。     前世,陈煜也是这般清风朗月般的笑容,像此刻头顶的太阳一样光明。她亦是被那样的笑容,所俘虏了。像中了蛊,一头扎进去,不管不顾。     事实上,陈煜待她不能说不好。     所谓万般呵护,也不过如此了。     而她就像是花房里最娇弱的花,失去了窦氏这个花房,焉能苟活下去。即便园丁再好又能如何,到最后也不过是避一时风雨。     她不想姐姐重蹈自己的前世。     藏在袖中的拳头攥地紧紧的。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窦妙净的胸口,令她短时间内,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轿子不知不觉就到了位于茶园巷的芝杏斋,此刻正是病患最多的时候。     沅大太太领着姊妹二人绕过挂有“悬壶济世”大匾的正堂,让芙颜去跟柳氏打声招呼,自己则往后院走去。     柳氏听说沅大太太带着两个外甥女已经到了后院,立刻让自己的嬷嬷先去照应着,她一时还有些走不开。     心里却忖着,大姑太太突然间带着两个女儿来娘家做什么?难道是五房出了事?还是妹夫那里有什么状况。     她实在吃不准,便吩咐了小厮,把在外出诊的陆太荀去叫回来。     柳氏的嬷嬷紧张地额头冒汗,带着几个丫鬟就到了后院。引着三人坐到客堂,沏上芝杏斋里最好的茶。     大姑太太等闲不回娘家,这一遭不知为何。     那嬷嬷纳闷地紧,嘴上却一点都不显,一直笑哈哈地说话:“家里平素也没有客人,这茶是老爷夫人惯用的瓜片,不知道对不对姑太太跟两位小姐的口味。”     沅大太太还没有出嫁的时候,柳氏便嫁进来了。这嬷嬷她自然认得,是柳氏的乳娘。柳氏进窦家,她也时常陪着。     便笑道:“瓜片我们也经常喝,并没有不好。”话锋陡转,忽然问起了陆成阳,“二少爷在吗?”     嬷嬷道:“二少爷跟老爷出诊了,还没有回来。不过大少爷在家。”     沅大太太点点头:“我也很久没见着成赋了,他身子好吗?”     陆成赋的胎里病,一直养不好。现年二十一岁的他,连去官街的次数,恐怕都没有窦妙净姊妹的多。     见风即咳嗽,见雨即风寒,大夏日的隔三差五中暑。     这些年光治他时疾的药材,就能堆成小山。     年纪越大,身子骨反而越轻。     嬷嬷叹息:“前些日子下了好大一场雨,大少爷咳了半日,烧得吓人。”     “那怎么就不来说一声?”沅大太太听闻,立即十分紧张。     陆太荀就这一个儿子,可不能断了这根独苗。     说去窦家又能如何?     嬷嬷心里想到,大少爷自己的爹妈就是大夫,要说也是说给那些同道,让别的大夫前来会诊。姑太太一定糊涂了,说给她听管什么用。     但她还是笑着说道:“现在已经不碍事了,老爷当夜就给大少爷施了针,第二天就不烧了,还能下地走了。”     不光是沅大太太,窦妙净心里也松了老大一口气。     前世,陆成赋是三年后才因为一场大雪引发时疾,不治而亡的。而今世已经有太多事因为她的重生而改变,她绝对不愿意大表哥提早发生意外。     她不只想让窦家好好的,更想让大舅舅一家好好的。前世陆成赋死了,今世她一定不会让这悲剧酿成。至少,会让大表哥躲过那场劫数。     ※今日更新※           第六十章 心得 - 折春 - 妆成     “我去看看成赋表哥。”窦妙净忽然说道。     她有很多很多年没有看到大表哥了。三年?不,是五年!自她及笄那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天生命薄的表哥。她真的很想好好看一看这个跟自己一样,像是重生了的人。尽管,这其中的差别很大。     看她急吼吼的样子,好像再晚去一点,就看不着陆成赋了。     沅大太太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便说道:“妙琴,你陪妹妹一块去吧。”     窦妙琴却鲜少地没有搭理沅大太太。     窦妙净“咦”了声,扭头看去,见姐姐不知何时走了神,一副目含泪光,神游太虚的模样。母亲的话,她怕是没有听到。     还在为香满居的事情而闷闷不乐吗?     窦妙净体贴地道:“姐姐坐不惯轿子,一定累极了。我先去,姐姐在这里先歇歇,等一下过去也行。”     沅大太太只好让鲁晋家的陪着她一块去。     这丫头,在香满居的时候病恹恹的,一到芝杏斋倒是尾活鱼了。     芝杏斋的后院是个三进的宅子。从前面正堂过来是平素待客的客堂,再往后去才是内宅。     窦妙净在陆家丫鬟的带路下,沿着檐下垂着郁郁葱葱向阳花的游廊,一路走到陆成赋所住的那个院子。院中码放着许许多多的灰色瓦盆,盆中栽着各式花种。这个季节春花妖娆,夏花奔放,姹紫嫣红一大片。那些层层叠叠的瓦盆并没有压住这些花朵的生长,这样累叠起来反而有种朝气蓬勃欣欣向荣之相。     她惊艳地满脸诧异。     丫鬟笑着说道:“这都是大少爷种的。”     窦妙净顿时觉得鼻头酸酸的。     大表哥是多想好好活着的一个人。     她路过那些瓦盆的时候,特特仔细地看,想回去也弄出这样一片地方来。才发现,原来那些瓦盆并不是简单累叠在一块的,而是在底下抻着十分紧凑的木架子。     鲁晋家的说道:“大表少爷真是一副巧心思。不过这么些好看的花,种在瓦盆里未免委屈了,得好好种在那些青花瓷盆里才更好看。”     那丫鬟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窦妙净却知道,什么花装什么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花能活。     “要是下雨怎么办?”要把这么多瓦盆搬进屋里去,那也是项费工夫的事情。尤其是在夏天,说不定还没来得及搬,雨点就下来了。     丫鬟指了指墙角倚的几根糊了油纸的竹竿,说道:“用那个撑开来,就是一把大伞哩。定在这两边,就不怕了。”     为了这些花,陆成赋没少花心思。     窦妙净一笑,不再问什么,便让丫鬟引着去上房叩门。     她自己路过窗边,见窗子微启,露了一条缝,脚步便止住了。     透过那细细的缝眼,窗下正是一张黑黢黢的鸡翅木案头。案前依稀有人影正伏案写字,只是看不清面容。     不知道是不是里头的人感觉到了异样,忽然停了笔,抬起头来。     窦妙净吓了一跳,慌忙躲开。     她不是有意偷看的。     可还是止不住地双颊发烫,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鲁晋家的倒没发现异常,看到陆家的丫鬟很快转了出来,扶着面色粉白,但眉目清俊的陆成赋。     陆成赋只着了件家常的细葛深衣,松松垮垮的,看得出衣裳下一身病骨并没有几两肉。     他见着窦妙净,笑了起来:“二表妹来了,我们在院子里坐坐好吗?”     窦妙净莫名地便平复了心绪,不禁点头。     她知道,陆成赋是怕屋子里的药味太重,熏了她。     陆成赋的小厮很快从屋里抬出两张圈椅,按照陆成赋的意思,两个位置稍稍离得有点远。那小厮五短身材,一字眉,招风耳,一身泥黄短褐,脚板很宽大。他虽一直低着头,但芍月很提防他,敏锐地发现他时不时地拿眼睛瞟二小姐。     她便似无意一般挡在窦妙净身前。     窦妙净也发现了。她不敢去正面打量那小厮,心里却知道,这个是平嬷嬷的儿子。     “你在大门外候着,若爹跟二弟回来,你便来说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陆成赋也有所察觉,待他安置好圈椅,便随意支使他一样差事,叫他到别处去了。     待小厮走了,窦妙净心头才松泛起来。     笑着跟陆成赋说话:“大表哥这些花养得真好,我也正打算养花,若是有不懂的地方,我就来问你。”     丫鬟在陆成赋膝前摆了张茶桌,在旁用小炉子烧水。     陆成赋闻言,温温地笑:“你若不懂,只管来找我――或是派人把花拿过来。”     “这种事情当然得我亲自来,你亲自指教,我才能长进。”窦妙净认真地说道。     倒弄得陆成赋十分不好意思:“我一个久病之人,表妹时常来只怕过了病气。”     所以才这样,哪怕与她面对面坐着,也如此疏离。     她摇头:“表哥是嫌我给你添麻烦吗?那我就不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成赋连忙道。     窦妙净立即打蛇顺杆上,笑嘻嘻地道:“那我就来。”     陆成赋愣了一下,苦笑着点头:“你喜欢来就好。”从过年的时候沅大太太带着两姊妹来过一趟芝杏斋拜年,这一别几个月,没想到二表妹变得如此豁达开朗。陆成赋不禁觉得,是不是自己幽闭太久了,他有点羡慕窦妙净的光明磊落与那几分赖皮。     便也渐渐地不再拘谨。     窦妙净便趁机问他刚才在写什么字。     陆成赋道:“是些种花的心得。”     “是吗?能让我瞧瞧吗?”窦妙净喜出望外。     她前世可不知道大表哥会种花,虽然自己也对种花颇有心得,可是遇到了同好,还是很想讨教一番。     陆成赋便笑着道:“只是写着打发时间的,不太精细。若有不当之处,你可别笑话我。”说着便让丫鬟去取了出来。     窦妙净捧了厚厚一沓纸,十分佩服陆成赋。他身子不行,且不论上面的心得有没有道理,光要每天抽出时间来写,就已是十分难得,对他来说是一项极大的付出。     想着,便觉得眼睛酸酸的。     她从来不知道陆成赋活得那么努力。反观自己的前世,明明拥有那么多,却总是患得患失,不知道惜福。     忍住眼泪,她细细地看陆成赋写的那些养花心得,待自己入迷了一阵,炉子上的水早就开了。陆成赋见她看得专心,默默地烫杯泡茶,并不去打搅她。     ※今日更新~※           第六十一章 舅舅 - 折春 - 妆成     他的这些所谓心得,自己知道上不了台面。就是父亲与弟弟,都没有认真看过。他没想到,这位二表妹却能看得孜孜不倦。     陆成赋头一次觉得,自己并不是白写的。     窦妙净也不是白看的,看到觉得不对之处,忙问他拿了笔,慧黠地问:“我可以做批注吗?”     陆成赋笑着点头,让丫鬟取来笔墨。     窦妙净当仁不让地趴在茶桌上开始一一批注,嘴里嘀嘀咕咕地说道:“表哥你看,这个石兰的盆子是不对的。石兰喜欢透气,不能用满底盆,盆底得有疏水孔,否则会烂根。”一面说一面蘸墨将有问题的地方圈了出来。     陆成赋面色一红,点点头:“我倒没注意过这些。还有吗?”     “有。茉莉虽然喜水,但冬季却不能多浇,反之也会烂根。你这里写着茉莉一年一期花,可是据我所知,若以薄肥勤施的话,一年两期,甚至三期都有可能,可以从五月一直到秋末花期不败。”她毫不客气地说道,用了张新纸,把这些值得记录的地方巨细靡遗地写下来。     陆成赋瞅着她的字,不住地点头:“我这里刚好新种了两株茉莉,看来得好好养护才是了。”     见他采纳自己的意见,窦妙净忽然觉得自己也是挺有能耐的。越说越高兴,大笔一挥,在那些手稿上涂涂画画,不亦乐乎。     而陆成赋也丝毫不惜自己的稿子,听得很是认真。一点都没发觉,刚才还说着要向自己请教的人,转眼已经开始教起自己来了。     鲁晋家的与芍月,跟陆家的丫鬟也都支起耳朵仔细地听。     沅大太太也爱养花,只是都养在宝杏阁内。她以为,窦妙净的那些所知都是沅大太太所教。     芍月倒是诧异,她家二小姐什么时候这么有见识了,还知道养花了。她能知道绣花就不错了!     可真叫人吃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院子的人都听得太认真,连窦妙琴带着迎香过来都不知道。     “姐姐!”窦妙净欢快地丢下笔,抱住姐姐的胳膊撒娇道,“我在跟大表哥研究种花呢。”     看到窦妙琴脸上已无刚才的不快,窦妙净心里很高兴。忙拉着姐姐,指着自己勾勾画画的那些字,啰里叭嗦地讲了一堆什么花要怎么养,用什么盆施多少肥浇多少水,讲得有板有眼的。     窦妙琴不曾侍弄过花,她知道窦妙净也没有。便笑着捏她的鼻子:“你别尽瞎说。大表哥你可别听她的,她可什么都不懂。”     “姐姐!”窦妙净涨红脸,她懂好吗?可是那都是她前世的经验啊!     陆成赋一脸困惑:“二表妹没有养过花吗?”     窦妙琴摇头:“别说花,她就是绣的花都没几支。”     “……”陆成赋看了看被涂得乱七八糟的手稿,脸上一阵发白。     糟糕了!     窦妙琴暗暗瞪了妹妹一眼,也怨自己为何这般直白。     谁知陆成赋倒没有什么,脸色白过一阵之后,忽然鲜少地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我觉得二表妹说的,都不无道理啊……”     就是嘛!她说的都是道理好吗?     窦妙净无比怨气地回瞪姐姐。     窦妙琴不好意思极了,只好说道:“也许是她乱看些闲书知道的,也就是自家人不嫌弃她卖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总教人觉得有几分客套。     陆成赋便让丫鬟收好那些手稿,理净茶桌,给两姊妹泡茶。     窦妙琴因觉得不好让陆成赋再劳心劳力,忙让迎香去接手。陆成赋无奈地假手于她,嘴里虽还噙着笑意,却难免少了几分刚才的兴致盎然。     坐了没多久,柳氏的嬷嬷便来禀道,陆太荀与陆成阳回来了。客堂里备了席面,正等着三人过去用膳。     窦妙琴正觉得有些不自在,听到如此,顿时如释重负地笑道:“那我们过去吧,莫让长辈们多等。”     陆成赋淡淡笑着颔首,徐徐地起身。     三人来到客堂时,只有柳氏在张罗摆饭。     陆成阳坐在一边想着心事,看到他们进来,不知为何明显愣了一下,匆匆别开头去。     “你们又吵嘴了?”窦妙琴悄悄地问妹妹。     二表哥可真小气!     窦妙净不禁腹诽。昨夜的事情她都忘了呢,偏他一个七尺男儿还小肚鸡肠。便过去倒了杯茶,讨好道:“二表哥出诊辛苦了,快歇歇脚润润嗓。”     陆成阳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接过茶喝了一口又还给她。不过嘴角已经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     “二弟,不得无礼。”陆成赋轻轻地斥了他一句。     素日弟弟是个极为礼重的人,就是对他都不曾有过兄弟间的任何逾礼。他倒不知道,原来他还是有脾气的。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在旁的柳氏也暗暗奇怪,只是她这个伯母不好当众管教侄儿。便笑着让丫鬟们上了几道小点心,先缓和一下气氛。     她知道窦妙净最爱这些小食。     窦妙琴知道柳氏有意如此,便也笑着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圆了场。     陆成阳顿时红了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看到窦妙净心里就不舒坦。就是想捉弄她,就是想看到她忍气吞声地讨好自己,或者被自己戏弄地团团转。     可他一听说她身子哪里不好,却又很心焦。     就说那场雨,他知道之后,被气个半死。可真正看到她好端端的,又不知天高地厚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又生不起气来了。     他随意拿起点心塞进嘴里,食不知味。     窦妙净的一颗心全扑在小食上了。在香满居外的时候,芍月就拿各种小吃诱惑她,她早就饿了。     而柳氏这回是特意投她所好,准备的都是她喜欢的小食。     芍月劝着她少吃点,窦妙琴也不停地瞪她,来舅舅家做客,哪有这样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可舅舅家,不就是自家人吗?     窦妙净想不明白,为何人要拘着这些礼数。     陆成赋一向不食甜食,看到二表妹吃得津津有味,他尝了一块,丝毫不觉得有多好吃。     柳氏笑吟吟看着,不禁想起丈夫回来的时候,姑太太是怎么说明今日来意的。她说,前一阵小女儿总是状况不断,总劳嫂子奔波,心里委实过意不去。再则知道丈夫几月不曾见过两个外甥女了,必然想念,便带来窜窜门子。     既然没有什么大事,她看着眼前几个年轻人其乐融融的,倒也不担心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沅大太太与陆太荀才说完体己回到客堂。     陆太荀两髯清须,目光幽亮,沉声冲窦妙净招了招手:“妙净过来我瞧瞧。”     ※今日更新,ps:对窦萦的人物设定有点更改,中举年龄为十九岁,现年龄改为22岁。带给姐妹们的不方便请多多包涵~么么※           第六十二章 误会 - 折春 - 妆成     芍月连忙帮二小姐擦了嘴,扶她过去。     看到这个大舅舅,窦妙净每次都很紧张。倒不是怕陆太荀会教训她,而是大舅舅每次都是板着脸跟她说话的,严肃地要命。     她立刻像石膏一样立到陆太荀跟前。     陆太荀撑起一只手掌盖到她的脑袋上,摇摇头道:“个头一点都没长,你吃那么多,都吃到哪里去了?”     说着就执了她的手替她把脉,良久才放下:“你替她开了哪些药?”问的是柳氏。     柳氏忙惊恐地道:“都是些温补的药。二表小姐怕苦……”     温补药不太苦。     其实窦妙净很想告诉大舅舅,她之所以不长个头,是因为东西都吃到肉里去了。大舅舅难道没看出来她又胖了吗?     “她怕苦你便不开药,她是孩子,你也是孩子吗?”陆太荀扬声质问。     柳氏咬唇,泪盈于睫。     丈夫这般当着孩子们的面数落自己,也未免太不给自己脸了。她素日对姑太太一家也可谓尽心尽力,无论风雨只要有求就必应。没有功劳起码有苦劳,丈夫却丁点都不体谅,实在是委屈。     沅大太太急忙圆场,拉住柳氏道:“他定是碰上了棘手的病患,正没处撒气呢。嫂子别与她计较。”     柳氏这才吞下泪意,勉强笑道:“快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窦妙净惶惶不安。     大舅舅这顿无名火是因她而起,让大舅妈为她受了委屈,她十分过意不去。便头一次大胆地鼓起勇气,扯了扯陆太荀的袖子,嘀咕般地说道:“大舅舅,大舅妈给我开的药方可管用哩。您看我,是不是比过年的时候胖了一点?娘说我还没到长个子的时候,等到那时候,我说不定长得比大舅妈还高。”     “噗嗤”――陆成阳刚喝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陆成赋也憋着笑看父亲的脸色。     “咳……但愿如此吧。”陆太荀呛了一声,终于移步到正座吃饭。     因为有了窦妙净缓和气氛,柳氏也就忘了方才的委屈。吃完饭就与沅大太太难得地坐在一起拉家常。     沅大太太便不无刻意地提起去灵隐寺的事情。     “这是好事。”柳氏眉眼湛亮地说道。     虔诚礼佛是积德的大事,柳氏心中也很意动。她想去灵隐寺替陆成赋上香。虽说她是医家,但也总有不能自医唯有求神的时候。何况陆成赋的身子骨,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养好,很可能是一辈子的。     想到儿子,柳氏心中很痛。     当初为了一心一意地把儿子的身子养好,陆太荀坚决不再要第二胎。如今眼看儿子迈过了弱冠之年,旁人家都妻子和美,唯他孤苦一人。柳氏的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附近的姑娘家是不敢指望的,就是远一些的人家,一听说陆成赋常年药汤不断,也畏惧不前了。若说瞒着媒人娶一个进来,这又是陆家的品性办不到的事情,跟骗婚没两样。     而陆成赋,也早断了议亲的念头。     柳氏的眼圈一时发红,在沅大太太面前,有苦难言。     沅大太太心里早就猜到柳氏的想法,笑吟吟地拍了怕她的手背,说道:“我知道嫂子心心念念早就想去一趟灵隐寺,正巧了二丫头说怕有个万一,最好请大舅妈也一块去。我就擅做主张请示了我们家老太太,她老人家一口就答应了。”     在一旁坐着的窦妙净听到沅大太太如此说,不禁愣了愣。她看姐姐,窦妙琴亦向她投过来一眼。     “怎么了?”正跟她说话的陆成赋,不明所以地望着窦妙净。     陆成阳便笑了声:“肯定又是她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     窦妙净抿了抿嘴,并未反驳。     沅大太太这么一说,她才依稀明白自己早上在周老太太那里说错了话。她不该口无遮拦,要陆成阳一块随她们去灵隐寺的。他是外男,何况医术也不精细,哪里有柳氏一个妇人家方便。     她是高兴昏了头,才什么话都敢说。     想到此,她的脸火辣辣的。偷偷地看沅大太太,沅大太太却一眼都没有看她。     她就松了口气。     母亲必不是有意说给她听的,而是在竭力弥补她的疏漏。若这一趟真如她说的,让陆成阳随行,恐怕是个人都要误会她们表兄妹两小无猜了。     想到这一点,窦妙净哪里还坐得住。她连跟陆成阳坐在一个屋檐下都觉得羞愧不已。     二表哥也真是的,老大不小了,怎么也没定个婚事。可是大表哥还没有着落呢,怎么能先轮到二表哥。大表哥又是那样一副身子,看样子是要耽误到二表哥了。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仿佛受了惊似的忽然站了起来。     吓了陆成赋一跳:“二表妹,你……你是怎么了?”     沅大太太亦诧异地看过来:“阿囡,又不舒服了吗?”     窦妙净无地自容地连连摇头:“我……我没事,我想跟芍月去院子里走走。”透透气。     没等沅大太太点头,窦妙琴也站了起来,说道:“我们心有灵犀,我也正想走一走。”     有持重的大女儿陪着,沅大太太显然很放心。点点头道:“去吧,别乱跑冲撞了别人。”     “是。”     两个人给沅大太太行过礼,便联袂相扶地出了客堂。     陆成赋与陆成阳自然不会跟上去。只是觉得有点郁闷,刚才还好好说话的呢,怎么说走就要走了。     只当她是小孩子,不长性,坐不住。     窦妙净与姐姐一起走到院子里一株藤萝花架下。这个时节的藤萝开得正是灿烂到荼蘼的时候,或白或紫的花朵如葡萄串一捧捧地从架子顶头落下来,开在两姊妹的头顶上,恍惚如置身于烟霞云锦里一般。     芍月与迎香站在花架外候着,看着这一幕,心中皆有感叹。     她们家的两姊妹宛如花中仙,漂亮得不像话。     那厢,窦妙琴笑着道:“你别不作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窦妙净急忙捧住脸,押着声音惊恐道:“姐姐你别说你别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那便是有意的咯。”     “姐姐!”窦妙净急坏了。     她可不想连姐姐都误会。     ※今日更新。下周会上强推榜,不定时加更,希望姐妹们多多支持~※           第六十三章 调虎 - 折春 - 妆成     窦妙琴便不打趣她了,正色道:“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乱说话。”     窦妙净抱住姐姐的胳膊,羞得连丰厚的耳垂都是红红的。落在光影里,像是两粒艳美的红玛瑙。     她咕哝道:“我一时高兴,便忘了形。祖母也没有提醒我……”     “祖母还拿你当三岁小孩子看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却为你担心坏了。若有风言风语的传出去,你跟二表哥这辈子岂不要毁了。”窦妙琴捏住她的鼻子拧了一下。     窦妙净“唉哟”叫了声,摸着自己的鼻子不再让姐姐碰:“我以后会掂量后再说的,不然你把我的鼻子拧下来。”     “拧下来我可没什么用。”窦妙琴被气笑。     窦妙净却终于能痛痛快快吁口气了。若不是沅大太太移花接木,另外请了柳氏,她恐怕很快就要陷入到舆论当中。若是人家问起来,陆家的二表少爷怎么跟着窦家的女眷们一块进香来了?谁也不会回答说是替女眷们看病的,只会说,喏,五房的二丫头特意请来的。     到时候就是有两把刷子都刷不干净她跟陆成阳。     又过了一刻,沅大太太便带着二人要去不醉阁订雄黄酒了。下月就是端阳,雄黄酒肯定紧俏。     窦妙净则问柳氏讨了一箩刚摘下的藤萝花,说回去让周娘子做藤萝饼吃。     送走这一行人,陆家的几个人也就各自散开了。     陆成阳送哥哥回房,看到那几张被窦妙净批注地乱七八糟的手稿,眼睛一亮:“这是二表妹的手笔?”他认得窦妙净的字迹。     陆成赋有些累了,脸色浮白地歪在床头。他想起窦妙净神采飞扬地在他的手稿里涂涂写写的时候,就觉得很有趣。便笑了笑:“是二表妹闲来无事,随手指教我的。”     “就她?”陆成阳嗤笑。不过他也不懂种花,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没资格笑人家。便又收住笑,摇头咕哝,“这傻丫头,做事不顾头不顾尾的。这样的字,幸好是大哥这里,万一落了别人的手怎么办?一点心眼都不长。”缺心眼!     “你这一说,我这里常有小厮走来走去的,万一偷去可就遭了,我也没那个精力发现。”陆成赋担忧。他分明看到自己身边的李大今天贼眉鼠眼地盯着窦妙净看。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有股躁火在胸口里转,须臾便猛地咳嗽起来。     陆成阳急忙过去替他抚背,劝道:“这有何难。你交给我,我给你誊抄出来,这原稿我还给她去。”     陆成赋点头:“如此倒要麻烦你了。”     陆成阳一笑,没说什么便卷了那些手稿去了。     陆成赋却还无法午睡。心里惦念着,早上明明叫李大去门口迎爹爹与二弟的,却到现在都没有人影。     他正要叫丫鬟来问,李大却兴冲冲进来,一身汗酸味。     “你干什么去了?”陆成赋沉声问道。     李大讪笑地说道:“我娘病了,太太准了我假,我回家看我娘去了。”     陆成赋这才放心。早就知道平嬷嬷回家荣养了,儿子去看娘,无可厚非,再说还是母亲首肯的。他让李大退下,心里没有事,便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上房里的夫妻却正交耳,柳氏惊愕地失声:“要把成阳送京城?”     丈夫待这个侄儿视如己出,所学全部倾囊相授,无一点藏私。在丈夫的心里,继承陆家衣钵的不是嫡亲儿子,而是二弟的遗孤。柳氏从前还吃味,总觉得于自己的儿子不公。奈何陆成赋的身子骨摆在那儿,何况陆成阳自己也争气,陆太荀教他什么他都用心学,且学得很快,渐渐地柳氏也就把陆成阳当亲儿子般看待了。     可丈夫为何突然间,要把侄儿送去京城呢?     莫非是姑太太的关系?     她长睫闪动,眸光依稀不解地望着陆太荀:“您都打点好了?”     陆太荀却有些含糊其辞:“太医院的侯奉御是父亲的旧友,他早年丧子,那时候便有意让成赋或者成阳投其门下,只是我一心想回临安,并不想与京城的人事再有纠缠,就没答应。如今听说,侯奉御年事已高,孙女的婚事却迟迟没有落定。我就想着……”     “您想撮合了成阳与侯小姐?”柳氏震惊。     丈夫在家里就是甩手掌柜,除了对陆成阳的学术格外严厉些外,其他庶务琐事概不沾染,何曾关心起了侄儿的婚事。退一万步说,自家儿子的婚事都没有着落呢!     柳氏笑了笑,蕙质兰心地说道:“只怕您只是想支开成阳罢了。是不是姑太太那边说了什么话?窦家对成阳不满意吗?”     陆太荀顿时正色起来,瞪着柳氏道:“哪里的话。我带成阳进京,一则只是让成阳与那侯小姐相看相看罢了,成不成还两说;二则是借机让成阳拜在侯奉御门下,届时他若想考个翰林医官,也可少走些弯路。如今侯奉御也是堂堂五品内臣,今夕不比往年,侯小姐亦是仪态端方姿容出色的女子,想来在京城求娶之人定是趋之若鹜――侯奉御还记不记得与父亲当年的恩义,这都难说。与妹妹哪里扯得上关系。”     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丈夫一向不屑,否则当年也不会从小有所成的京城杏林圈里隐退。丈夫的倨傲与清高,注定过不得那种仰人鼻息的日子。     所以柳氏心中更为诧异,为何丈夫突然决定要让侄儿考取翰林医官,还不惜利用起了先公在京城的人脉。     反常即为妖!     然而她自嫁入陆家,事事都以陆太荀马首是瞻,更没有什么主见。此事陆太荀似乎已然言之凿凿,看来京城是去定了。她便也笑了笑,不再多问,转而说起了行程。     陆太荀却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清楚,挥了挥手道:“等我向京城去过信了再定夺不迟。”说罢便像害怕柳氏再问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出了上房。     柳氏愣了半晌,在身后喊他:“您要么歇一歇睡个午觉?”这个时间正是一天当中最晕头转向的时候,若没有休息好,谁知道会不会看错一味药,一点剂量。     只是陆太荀走得比风还快,柳氏话音刚落,他人早已经转出了内院。     ※今日更新另外推荐基友滴作品――《媚姝》,有兴趣的姐妹可以戳链接哦~※     [bookid==《媚姝》]           第六十四章 委屈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与沅大太太及窦妙琴三人回到茗园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正。     此时正是周老太太歇午觉,睡得正熟的时候。三人便没去打搅,各自回了房。     芍月带着窦妙净的吩咐,把从芝杏斋带回来的藤萝花拿到了小厨房。小厨房里只有周云裳坐在板凳上打络子,看到她过来,忙就站起来,拘谨地问:“芍月姐姐回来啦?”     “嗯。”芍月笑盈盈地应她,把篮子搁到长桌上,“若你娘亲起身,便让她用这篮藤萝做些饼,傍晚的时候送去二小姐房里。”     周云裳认真地点头,小心地用一张白棉纱把篮子盖起来:“现在日头大,屋里热,不能让花蔫了。”     芍月闻言会心一笑,便出了小厨房。     而窦妙净却十分记挂着姐姐。待银屏替她绞完头发,就披着一件薄衣去了西厢。     房门闭着,窦妙净犹豫再三才轻轻敲了敲门。     迎香来开的门,看到窦妙净时,脸上有着一抹找到救星了的感觉。微微松了口气,将她迎进了门,悄悄说道:“大小姐一闭上眼就淌眼泪,奴婢们怎么劝都劝不住。您来了就好,哪怕说些玩笑让大小姐高兴地笑一笑也好。”     在香满居的时候,是迎香陪着窦妙琴的。所以里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她肯定清楚。     其实也不必问,窦妙净心里已然知道了什么。     她遣了银屏,一个人绕进了内室。见姐姐侧身躺在床上,面孔朝里,看似睡着了般,肩膀却在隐隐颤动。     在芝杏斋的时候,她就已察觉姐姐是强颜欢笑的。一向贞静持重的她,何曾在长辈面前失过神,可今日却偏偏如此了。若不是天大的委屈,她定不会这般。     想着,窦妙净心疼不已。她伸手抚着姐姐的背,坐到了床上:“姐姐,你若想哭就哭吧,别憋在心里。哭过之后就忘了那些,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闻言的窦妙琴并未转过身来,那一抽一抽的肩膀颤动地却更厉害了。     哭泣的声音低低地传到窦妙净的耳边,连她都不禁红了眼圈。端庄的姐姐什么时候被逼成这样过?窦妙净忽然间很恨陈家人。     前世,陈家人告发窦家窝藏反贼,害窦家满门被诛。今世,这种伤害难道还要再继续吗?一味地避让,结果还是碰上了。临安城才多大,躲着又有什么用?     她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窦妙琴挂着眼泪回眸,诧异道:“我哭我的,你哭什么?”     “我哪有哭。”窦妙净急忙胡乱地擦掉眼泪,冲窦妙琴咧嘴笑,“只是刚才眼里进了东西,揉了几下而已。”     她哪里会信!     窦妙琴扯了绢子抹掉眼泪,拿了个大引枕靠在身后就坐了起来。叹息道:“陈家家世显赫,那陈大爷又是青年才俊,十五岁时就已经有了功名。不怪陈大太太会如此作想。”     陈煜是在京城长大的,一直随在时任尚书令的父亲陈继昌的身边。直至十五岁后中了举人才送回临安,陈继昌觉得少年得志未必是好事,便要他回临安多多历练一些人情世故,也好在致仕的老太爷膝下承教。     不过前世窦妙净听窦沛提起过,这几年陈继昌正跟尚书丞袁史互别苗头,若此时嫡子陈煜中了进士的话,局面就不好说了。袁史极有可能拿此事逼迫陈继昌让出一片天。究竟是让嫡子尽早走入仕途,还是与袁史各分半边天,看来陈继昌做出的决定两世并无差异。     想到陈煜被自己的亲生老爹算计了一把,窦妙净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一点。     只是遗憾她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两人谁赢谁输。     听了姐姐的话,窦妙净有些不解:“店里也有好几户人家的姑娘挑香料,怎么就单单挑我们说事?”     她没有说“你”,而是说了“我们”,可见妹妹心里真的是替自己愤愤不平。窦妙琴苦笑起来:“跑堂娘子能说会道的,不知怎么的就跟陈大太太介绍起了娘跟我。娘碍于情面上去寒暄,陈大太太却笑着说没听说过窦氏,还道失礼了。那王紫凝便跳了出来,指责跑堂娘子是收了我们的好处,才帮忙从中牵线。话里话外都透着我们窦家要攀附陈家的意思,还说……”说是她不知廉耻妄想勾引陈煜。     这王紫凝好骄纵,什么话都敢说。     窦妙净听得气鼓鼓的,她怎么都没想到陈家的胸襟如此狭窄,真是枉称了诗书传世之家。哪有半分儒雅谦和的气度。一位帝师一位状元又能怎样?没有严谨御下,对子女儿孙疏于管束,便是当了宰相,也是一时的荣景,迟早会败。     她“啪”地一下携住姐姐的手,义愤填膺地道:“那陈煜有哪里好?难道还值得全城的女子都争着要嫁他吗?别人家的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姊妹不稀罕。以后我们要是再冤家路窄碰见了她们,一定要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地与她们擦肩而过。”     这都是什么歪道理!     窦妙琴忍俊不禁。妹妹到底没经过指点,说的话都透着天真。若是果真要如此的话,那么这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必须容忍谦让,忍辱负重的事情了。可见这世上还是烦恼的人多,一山总有一山高,谁也没见过一个地头蛇能风光百年的。     她的眉睫还是湿湿的,可心里已经轻松了许多。     不由地长了口气,说道:“不知陈公子生在这样的人家,究竟是福是祸。”     这话里可就有意思了。     窦妙净顿时凝住表情,严肃地问道:“姐姐,你该不会是……”     窦妙琴“哎呀”了一声,轻轻推开她嗔道:“什么是不是的,不许胡说。”脸却已经红得像被煮熟了的虾子似的。     “哎,怎么会这样。”窦妙净颓然地耷拉下肩,嘴里喃喃地嘀咕。     前世陈煜也是如此防不胜防,不想今世还是如此。只不过这个人却换成了姐姐。窦妙净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姐姐陷进去,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姐姐不像她,那样任性。姐姐的柔和与骨子里的顺从,这样的事是不会钻牛角尖认死理的。只要爹娘不答应,就不成。     她到底轻松了些,开始寻思起王紫凝来。     前世她心里眼里都是陈煜,何曾关心过陈家有哪些人。她只知道,这王紫凝幼年失恃,父亲又续弦再娶,倒与薛家表姐一样是个可怜人。却完全不知这个陈大太太的外孙女,这般狂妄不可理喻。     ※今日更新~推荐基友冬至的柚子诚心之作《槿园春》,有兴趣戳链接(づ ̄3 ̄)づ※     [bookid==《槿园春》]           第六十五章 戒严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问起男女之事脸都没有红一下,便惹了窦妙琴起疑。但她才不会让姐姐看出端倪,忙找了个借口逃出了西厢。     回到东厢,银屏见时辰尚早,劝她躺一会儿,免得去华恩阁的时候没了精神,徒惹长辈们担心。她便靠在中厅的软榻上眯了一会儿。     等到醒来,周云裳已经把周娘子做好的藤萝饼送来了,整整做了好大一匣子。     窦妙净高兴地亲手分盒装了,给苏太夫人诀老太爷还有窦妙仪姐弟都准备了一份,吩咐芍月挨个去送。     自己则跟窦妙琴捧着一小匣子去了华恩阁。     沅大太太正伺候周老太太用点心。见她们姊妹二人过来,周老太太忙抿了口茶把嘴里的糕点咽到肚子里,顺手招呼姊妹坐下,说起了去灵隐寺的事情。     “卧云和尚说,十五以后才得闲。现在离十五还有四天,我就想问问你们姊妹,你们定个日子。”     窦妙净看了看姐姐,窦妙琴笑着道:“一切听祖母的。”     沅大太太在旁边满意地点头。     周老太太也笑了起来:“本来我想,趁着这几日天气好,先去北高峰踏踏青,然后再去灵隐寺也不错。现在你们二叔打听到,这几日那里都戒严,只怕不好出入。十五寺里的香客也多,一定不方便。就琢磨,要么十七,要么十八,怎么样?”     戒严?!     前世整个窦家的遭遇让窦妙净对这样的词十分敏感。她顿时眼睛一亮,心里“突突突”地又激动又忐忑。     “祖母,灵隐寺四周为何要戒严?”她好奇地问。     周老太太愣了一下,微微蹙眉。     沅大太太立即解围:“卧云和尚也说得不清不楚的,所以我们也不知道。”     “你别误了孩子。”却惹来周老太太一记白眼,“她正是好奇的时候,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是不知轻重地去探,就要闯祸了。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也让她有个底。”说着便温和地对窦妙净说道,“也没什么,与我们小老百姓不相碍。年前有位京城的勋贵子弟封了临安郡王,原本年初初就要到封地的,可是临行前……郡王妃殁了。”     所以这几日灵隐寺正是在做郡王妃的道场?     窦妙净有点明白了,可又不太明白。     听起来这临安郡王已经到临安了,可家里似乎没有得到半点风声。这么大的事情,窦家竟然没有人提及,要不是近几日计划着要去拜佛,只怕再过一年她都不知道这件事。     这就是窦家与陈家的差距吧?窦家虽然有窦沅这个二甲进士的知府老爷,可也远在乾州任上,消息并不灵通。而陈家,动一动手指就能上达天听,消息网四通八达,恐怕在庙堂一听说哪位勋贵之子封了郡王爷,隔几天临安的祖宅里就都传遍了。     世家有世家的好,也有世家的不便。     陈家的小姐们可不敢随口与长辈讨论这些。     窦妙净觉得庆幸,至少自己不被绑手绑脚的。她笑着点头,看起来把周老太太的话听进去了。心里却有点狐疑,那个临安郡王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究竟是京城哪位勋贵之后,竟然被驱赶到临安来了。前世她听陈煜倒说起过,但也止于那临安郡王为人好色贪逸,而且心狠手辣之类的云云。坊间有传,其实郡王妃在离京前去世,是郡王爷自己下的手。后来临安郡王又娶了继室,没几年还是死了。     若真如此,现在却大张旗鼓在灵隐寺为郡王妃超度的临安郡王,也太人面兽心了。     不过就算有过,既然被封了郡王,只怕不是哪位皇子,就是皇子之后。莫非,是太子府的人?     这样的念头一起,窦妙净顿时如坐针毡。     前世朱淙被封为皇太孙,那就算不是太子之子,也会是皇子之子。而这位被封为临安郡王的人,会不会就是朱淙?     她想着,发现沅大太太的脸色有些讪讪。便悄悄透了口气,面色无恙地把那盒藤萝饼推出来摆上桌:“这是用舅舅家的藤萝花做的,祖母跟娘都尝尝。”自己可不能让家里人瞧出异样来。     对临安郡王这个话题,周老太太似乎也有些忌讳。见窦妙净十分体贴地扯开了话,她悄悄松了口气,对沅大太太努了一眼。     沅大太太默默点头,脸上重新绽开了笑,让薛嬷嬷拿些碗碟泡壶茶,几个人坐下一块吃藤萝饼。     她们的行程就定在了四月十八。在灵隐寺住过一夜,第二天前往北高峰踏青。     窦妙净回到云露居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箱倒柜。     原以为这一趟定能够顺顺利利的来回,谁知出行前就出了事。十七那天,香满居派人把定的香囊送到五房,隐约提起陈大太太竟然把所有香囊悉数退了,让香满居这一单赔了大本。     送走那人之后,沅大太太气得砸了手里的回字纹青花岁寒三友茶盅。兰花的被砸了个粉粹,这一套岁寒三友便不能再用了。     在隔壁间学着对账的窦妙琴吓了一跳,让迎香悄悄地去打听。迎香回来说起,窦妙琴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陈家欺人太甚。     沅大太太也没想到,陈大太太竟然会这般打窦家的脸。     只不过是一样的香囊,连香满居的面子也泼了。只怕以后自家也不用去香满居买东西了。     窦妙净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寻思林小表少爷的认舅礼送什么。良嬷嬷从鲁晋家的那里回来,告诉了二小姐。     “陈家……”窦妙净抿紧了嘴,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陈大太太那目下无尘的嘴脸。     她立刻让银屏取了五十两体己交给良嬷嬷,让她出面把陈大太太退掉的香囊都一分不减地买回来。     良嬷嬷诧异:“二小姐,这可使不得。这不就是打陈家的脸吗?”     “只准她打我们的脸,我们还不能反抗了?”窦妙净冷笑,“嬷嬷只管去,出了事我担着。”     良嬷嬷踟蹰了好一会儿,才捧着银子去了。     银屏不安:“小姐,要是把陈家惹恼了怎么办?”     “你放心吧。”窦妙净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她们家要做恶人,那便由她做。”     芍月倒是明白过来。     陈家把香囊退了,人家只会觉得陈大太太清高孤傲,不好相处。也会觉得窦家门第不过如此,陈家是看不上窦家的。但若是把陈家的香囊都买过来,那就不是看不看得上的事情了,而是关乎气度。     陈家只因香囊与窦家一样,便无情地退了香囊,只能说明陈家的冷酷与小气,丝毫不把平头百姓放在眼里。说好听是清高,说难听就是辱民。而窦家不但不与之计较,还出钱将那些香囊买下,足可见光明磊落与乐善好施。     陈大太太得知香囊被窦家买回去,也气得不轻。     “陆氏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道我们陈家是什么门户!”     王紫凝自然同仇敌忾,把窦家的人都骂了一通。     这是另话。     窦妙净拿到那些香囊之后,并未藏私,而是大大方方地拿到了宝杏阁沅大太太面前。     沅大太太哈哈大笑,问她怎么就想到了这一招。     窦妙净羞涩地笑了笑,没好意思说,她就是看陈大太太不顺眼,就想打她的脸。前世,陈大太太在陈煜面前可没少给她穿小鞋。     “下回可不许如此了。”沅大太太语重心长地说道。虽说出了口气,但到底是跟陈家过不去,传出去于小女儿的名声不好。     窦妙净点头。她也希望没有下次了……她这么做,至少保证了沅大太太还是跟前世一样,对陈家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不希望自己或者姐姐嫁到陈家去。     她心虚地瞄了眼窦妙琴,见姐姐也十分赞同她的做法,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今日加更~晚上还有一更※           第六十六章 安宅 - 折春 - 妆成     十八那天,大家商量了在二门汇合。     窦妙净卯时不到就与姐姐去华恩阁请安,而后辞了祖母一行,自己再到逸风筑,陪苏太夫人用过早膳后,前往二门。     苏太夫人直夸她懂事,知道她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人作陪,特地过来给她作伴。     窦妙净扬着笑道:“是祖母提醒我的。”     苏太夫人更觉得小丫头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     卯时的时候,五房与六房的人俱已到齐。三房的罗太安人却由窦妙如扶着,一堆婆子丫鬟跟在后头姗姗来迟。     她要做那压轴的人,周老太太与苏太夫人心里都知道。等到罗太安人到场,一句话不给说,立即就起程了。     罗太安人准备了一肚子摆姿态的话都没了用武之地,不由得瞪了窦妙如一眼,碎碎念叨着:“叫你早些起来早些起来,非不听。这下可好了,让你两位祖母等了这么些时候。”     窦妙如暗暗翻了个白眼,腹诽道:也不知道谁悠闲自在地喝着茶,一个劲儿地说不急不急。     她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祖母!     看到窦妙净扶着苏太夫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她心里尤为生气。     凭什么窦妙净去苏太夫人那里就是孝道,而自己若是离开罗太安人便是不孝呢!还不是那两个房头欺负三房人丁寡薄,她要是有个亲姊妹就好了。     想着就甩了个白眼给跟在身后像尾巴似的薛漪。     她大声地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来扶祖母上车。”     薛漪愣了愣,对她这连珠炮似的指责显得手足无措。     窦妙如的声音惊动了已经上车的周老太太等人,都撩了帘子莫名其妙看着她。就连那些仆妇丫鬟们,脸上都带着些捉摸不透的笑。     窦妙如更觉得羞愤不已,脸上顿如火烧似的。     罗太安人真是想把她一眼瞪穿,压着嗓子质问道:“你做什么?薛漪好歹是你姐姐,有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吗?”     窦妙如真想回她一句,她算哪门子姐姐,不过是薛家不要的女儿罢了。     看到表妹眼里那显而易见的鄙夷,薛漪的眼眶顿时红了。     苏太夫人笑吟吟地道:“表小姐不妨过来我这里坐,陪妙净说说话。”     “薛表姐,我这里有很多小食。”窦妙净也挤到帘子边笑嘻嘻地说道。     薛漪很踟蹰,忐忑地望着罗太安人。     罗太安人恨不得把薛漪撵回去。可碍于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只得佯装大度地推了薛漪一把,挤出一丝笑来:“去吧孩子,去你苏外祖母那里。”     可是谁都知道,就连薛漪心中也分外清楚,罗太安人之所以会收养她,不过是想博个好名声,让人知道自己如何慈眉善目。这个外祖母心中,压根没有她的地位。     她不敢去。     拉住罗太安人的袖子道:“我还是陪您吧。”     身旁的窦妙如不置可否地嗤笑了一声。     耽搁了许久,六七辆马车才徐徐地驶出窦家。     从凤起街到灵隐寺需一个时辰。窦妙净与苏太夫人说着话,时而撩开帘子看看外头,仿佛没多久就到了。     下了车,在灵隐寺巍峨又古朴的大门下,窦沛领着窦芷已等候多时。他们为了安排两日食宿,昨日就在灵隐寺住下了。     知客卧云和尚捻着檀木持珠向迎面而来的几位老太太行礼,念了声“阿弥陀佛”后,眯着眼夸起了老太太们的善心。     几个人自然一笑,周老太太更是叮嘱窦沛,走的时候多捐些香油钱。     灵隐寺的行程卧云和尚早有安排,老太太们先是拜了佛,随后就去禅室里听主持讲经。沅大太太就在旁陪着,端个茶递个水。其他人都被安置到客院歇息。     窦芷欢欢喜喜地跑到内院,非拉着两姊妹说话。     迎香她们正铺床叠被安置细软,窦妙琴见屋里头乱,便让人端了桌椅坐到廊下说话。     窦妙净带的一大摞小食派上了用场,窦芷一看就喜欢,抓了一把在手里。     “你过来二叔可知道?”窦妙琴见他一个人跑进来,生怕窦沛不知情,在外院着急。     窦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才没空搭理我,去串门了。”     “串门?”窦妙净讶异。知道二叔会做生意,可真不知道在寺庙还能串什么门。     “去了行叔叔那儿。”窦芷嘴里吃着点心,含糊不清地说道。     窦妙净忙给他递了茶,心中暗道,顾行把宅子安在附近?可这里毕竟不是闹市,灵隐寺是香火鼎盛,但落宅子的话,恐怕冷清地很。这顾行的行事作派果然透着蹊跷。     心里正嘀咕,窦芷续道:“行叔叔那儿在北高峰脚下,置了二十几亩地的宅子呐,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我爹去瞅瞅家什安置得如何了,看能不能搭把手。他说中午不过来吃斋了,不过已叫了卧云大和尚订了一桌素席,不必等他了。”     窦妙净嗤了声:“平素见你粘着行叔叔跟他的小尾巴似的,今日却不见你去了。分明就是怕差遣你,你这个懒鬼。”     “哪里是!”窦芷鼓起腮帮子道,“我爹让我参加明年的童子试,我正苦读呢。”     “什么?”两姊妹大吃一惊。     周老太太与窦沛一直以来都对窦芷的将来如何安排而相持不下。怎么忽然间,窦沛就要窦芷进学了呢?     看到两个姐姐如此震惊,窦芷很得意,眯着眼笑道:“我还要告诉你们,我今年也会跟蒲从兄一样,去任氏族学读书。”     前世可没有这样!     窦妙净心里忐忑。前世窦芷一直没有考功名,二叔恨不得把他栓在裤腰带上,直到窦家出事,他也是在窦沛身边被捕的。     今世,怎么就要考功名了?     难道是因自己的重生而改变?     她很是惶惶然,不知道这样的改变于窦家来说,是好是坏。     窦妙琴倒是在震惊之余很欣慰:“祖母若知道,定然高兴。”     正说着话,院门传来一阵喧闹。几片僧衣飘过,三人抬头望去,竟然见到几个小沙弥领了一拨仆妇去了旁边的客院。这动静把待在屋里的窦妙如与薛漪都惊动了,不约而同地出来观望。     “出了什么事?”窦妙净诧异。     ※今日更新~※           第六十七章 旁敲 - 折春 - 妆成     窦芷毛遂自荐,拍着胸脯道:“我去打听。”不待姐姐们同意,便溜了出去。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他就回来了。脸上颇有几分怪异。     “怎么了?”窦妙琴笑着拉他坐下,“难道来的人有什么不妥?”     就是有什么不妥,他一个九岁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窦芷皱眉道:“是陈家的人。”     “陈家?”窦妙净差点就惊叫出口。     窦妙琴到底稳重,瞥了妹妹一眼,而后便细细地问窦芷:“来的是陈家哪位太太?她们是哪位知客和尚领进来的?要做些什么?”     窦芷摇头:“说是陈家大太太陪外孙女点长明灯。别的没打听出来,陈家的仆妇嘴紧得很。”     再紧的嘴都让他给撬开了半分。     窦妙净倒是佩服芷大爷的三寸不烂之舌。     但她现在可笑不出来。     陈家陈家……怎么总遇上陈家?前世,明明是在诀老太爷的寿宴之后才与陈家有所交集的。今世为何一切都提早了呢?     她忽然眯起眼,抬头看了看站在厢房外的窦妙如。     窦妙如亦投过来一眼。那目光像是张牙舞爪的藤蔓似的,一缠上她就不放,竟堆着笑走了过来。她身后的薛漪愣了愣,似乎是碍于情面,只好也跟着一起来了。     窦妙净便抿紧了嘴,无数道念想都在自己的脑子里划过。     窦妙如还没有走近,便已笑开来:“芷从弟怎么跑这里来了?沛二叔人呢?琴妹妹净妹妹也真是的,既然芷从弟过来,也该叫我作陪才是。”话里话外似乎透着亲热,可却冰冷地把薛漪拒之门外。     薛漪脸颊微红,向窦芷行了个礼。     窦芷忙不迭地从椅子上蹦下来,拉了拉自己的衣裳,给薛漪回礼。     窦妙净让人添了两把杌子,请二人坐下。一面倒茶,一面悄悄打量着窦妙如的神色,说道:“刚才芷哥儿说,帝师门的陈家也来灵隐寺上香。如从姐,你知道陈家来了谁吗?”     窦妙如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抬眼愣愣地道:“我怎么会知道。”     窦妙净的目光落到薛漪身上,薛漪淡淡一笑,也摇了摇头。     她心里松了口气。至少证明,眼下窦妙如甚至是三房,都没有起那样的心思。     可是自从知道陈大太太就在隔壁客院的时候,窦妙净就对所有事情都兴趣寥寥了。她神色怏怏地陪着坐了一会儿,便说要进屋去睡个回笼觉。     窦妙琴吃惊:“现在?”都已经快到午膳时间了。     “太早起,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窦妙净抱着姐姐的腰撒娇。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窦妙琴不放心,握着她微凉的手,皱眉道,“大舅妈已经在路上了,过不多久就会到。到时候我让她先给你把把脉。”     “不用不用。”窦妙净连忙摇头,“我就是困,没有不舒服,姐姐多虑了。”     窦妙琴好不容易才放她走。     她回到厢房,几个闲聊的丫鬟立即停住了话茬,服侍她躺下。她挥了挥手,让银屏她们都退下,自己却辗转反侧地睡不安稳。     若没有前世,她现在大可以置身之外。可如今,一想到陈大太太在隔壁,她就坐立难安。王紫凝点长明灯……想必是为了已故的大姑奶奶。照这么说,陈煜也很可能来了灵隐寺,说不定就住在二叔的隔壁呢!     要是自己有个能指使得动的小厮就好了,也好去打探情况。     窦妙净翻来覆去地思忖着,忽然叫了银屏进来。     银屏略显担忧地来到床前,关切地问道:“小姐是觉得太热了吗?奴婢给您打扇吧?”     窦妙净点点头,拉了个引枕靠在上面闭着眼假寐。空气热乎乎的,连银屏扇出的风都带着股燥劲。她闻着灵隐寺特有的佛香,心思一点点地发沉。等再睁开眼,她的目光却比之前更加清醒澄澈。     银屏吓了一跳:“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窦妙净的身子刚复原,本不该如此舟车劳顿。只是看她这几日都活蹦乱跳的,大家就都没想到这处。银屏以为二小姐因为行程的缘故,身子吃不消。     窦妙净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认真地问她:“你哥哥……还想上京吗?”     “小姐……怎么问起了这个?”银屏讷讷地瞪着窦妙净,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我身边……缺个人。”窦妙净坦诚道,“我渐渐大了,外面的事情还是多知道些的好。我们这房不比其他房头。诀祖父那里子孙多,罗太安人膝下也还有两个孙子,就是苏祖母那里,虽然只有一个湛叔父,但也没有余忧。只有我们这房,二叔经常在外,芷哥儿也还小……姐姐是能顶事的,但我不能拖姐姐的后腿。你明白吗?”     银屏这才敢确认二小姐不是开玩笑。她愣了半晌,脑子终于渐渐恢复了正常思考。     二小姐所言不无道理。尽管大小姐自小便比二小姐稳重内敛,但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若二小姐不上心的话,别的不说,三房就终有一天不会再把五房放在眼里。主仆本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五房人丁薄弱,不成气候,仆妇们也没有什么好前途。     她很高兴,二小姐竟然一下子成熟起来了。     但哥哥的事情,毕竟关乎到长房的人事。     “哥哥能替二小姐做事,即便是出门跑个腿买些个胭脂水粉,那也是他的福气。”银屏真心说道,“只是……我也不能做他的主,但我回去就探一探倒是可以。”     她哥哥跟着窦萦不得重用,倒不如跟着二小姐。二小姐现在是个明事理的,还颇有几分慧智。若将来能够一鸣惊人,于哥哥也有益。退一万步说,就算二小姐这边没什么指望,不还有二老爷窦沛那里吗?     银屏的心跟秤砣似的,想着就算哥哥不愿意离开长房,她也得劝着过来。     窦妙净顿时笑了起来,知道银屏会替她探口风的。至于她哥哥最终能不能说服窦萦放人,那便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若是没有那股机灵劲,想必就算到了她身边,也只能碌碌无为。     ※加更~晚上继续……※           第六十八章 争执 - 折春 - 妆成     她捏了捏银屏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你哥哥是个机敏的人,只是一直碍于父母妻子都在长房当差,有些能力就不好施展开。你告诉他,假如他能够让萦从兄欢欢喜喜地把他放到五房,日后就是我二叔,也会对他另眼相待。”     一仆不侍二主,半路易主那是背叛的表现,就是不被杖毙,也会被赶出主家自生自灭。而主家,又岂敢用这种背信弃义之徒。     银屏知道,这是二小姐看在她的份上,想抬举哥哥。     她顿时感激地跪下,给窦妙净磕了个头:“奴婢替哥哥,给二小姐磕头。若哥哥真的有幸服侍二小姐,奴婢也叫他给您磕头。二小姐,您对奴婢一家的恩情,奴婢下辈子都不会忘。”     佛主面前不打诳语,何况还是在寺庙。     窦妙净点头,扶她起身:“我这么做,也确实为难你哥哥了。假若他不愿,你也别勉强。长房五房都是姓窦,都是一家人,他服侍萦从兄,也是为窦家效力。”     所以就算他来了五房,也是为窦家效力,就没有一仆侍二主的说法了。     银屏愣了半晌,才明白窦妙净的言下之意。感激之情无法言表,只能含着眼泪又跪下,重重给二小姐磕了三个头。     窦妙净怕自己很快就要用到人,今世有太多事情的发生让她应接不暇,她完全不能借着前世的经历推算以后。便对银屏说道:“你现在就回一趟家里,把这件事情透个口风给你哥哥。”     银屏慎重地点头,出去跟窦妙琴请示。因为此刻不方便打搅沅大太太,只有窦妙琴能够做了这个主。她便说二小姐有东西落在了家里,命她回去取。     窦妙净的性子,的确是有些东西非用不可的,若没用到自己惯常用的东西,说不定得别扭好几天。     窦妙琴便数落了她几句,怎么没有帮二小姐收拾好之类的云云,便命外头备好马车,让她速去速回。     窦妙如听了,不免心生不屑。窦妙净到底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什么东西非用不可,还差了婢女千里迢迢地回去取。五房这也忒宠着窦妙净了?!     忍不住就刺了窦妙琴几句,说道:“净妹妹可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个姐姐这么护着她。若是让长辈们知道,怕是都要觉得她骄纵不堪了。只是琴妹妹也真是的,这幸好是在灵隐寺,在临安城外不过三里地。那要是在京城,或者去了乾州沅叔父的任上,难道还能这样巴巴地叫丫头回去取吗?你这样纵着她,像我知道的,就觉得你贤惠。可不知道的,说不定就要说净妹妹养成这样挑剔的性子,就是因为你的纵容。那名声就不好了!”     窦妙琴听着心里就冒出几团火来。     上次在华恩阁,窦妙如也是如此三言两语地妄图挑拨她跟妹妹。幸好妹妹心里头敞亮,并没有遂了她的意。这下倒好,一次不行,同样的伎俩还到她面前耍第二次吗?     她重重地将手里的茶盅往桌上一顿,冷笑起来:“如从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也是个姑娘家,总归是有几样自己必不可少的东西,难道妙净就不许有?若说到纵容之罪,只怕还轮不上我。我上头有母亲,母亲上还有祖母,你这岂不是置喙长辈们的行事吗?若果真如此,如从姐对我们五房的教养有疑议的话,那也好,等长辈们回来,你好好到她们面前说道说道。也免了你一个搬弄口舌的名头。”     窦妙如顿时面如纸白。     知道窦妙琴口齿伶俐十分厉害,却一直没有领教过,如今不期然地交手,就碰了这么一个大钉子。     她当然不会闹到长辈们面前去,她又不傻。窦妙琴有周老太太撑腰,此事又是因窦妙净而起,窦妙净又得了苏太夫人青眼。这两个长辈站她们身后,她哪里还有还嘴的份?何况,她还有个专门拖后腿的祖母。     窦妙琴几不可闻地笑了声,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样子,终于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     薛漪脸色尴尬。她在窦家寄人篱下这么多年,又岂会对窦妙如的性子一无所知。相反,她一直以来都很是避着这位表妹,就是因为知道她不是个省事的。     说白了,她也是怕殃及池鱼。     “琴表妹别生气,如表妹是心直口快之人,万没有一丝对长辈不敬的意思。”她笑着说道。     薛漪不过是罗太安人放在窦家赚名声的傀儡,她算是哪门子的表姐!     窦妙琴动了怒,哪里还把薛漪放在眼里,连半片目光都没有落到她身上。     薛漪更加不自在,窘地白皙的脸上如挂满了云霞一般。     窦妙如真没想到,窦妙琴的胆子也太大了些,连虚情假意几句都不肯了,更不顾了薛漪这个姻亲的面子。     她气得撸了袖子站起身:“我不过是替她打抱不平,呵,她倒好,狗咬吕洞宾。表姐,你又何必与她多费唇舌,像她这种不分好歹的,活该为妹妹做嫁衣。”     窦妙琴嗤笑起来:“我不是给你打抱不平的机会了吗?待会儿祖母她们回来,我们就好好说说,你也好好打抱不平。千万别崴了嘴,不知道奉承哪个好了。”     奉承?奉承!谁奉承了!谁奉承谁了!     窦妙如整个人筛糠似的瑟瑟发抖:“我……我是你从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比你们年长,我奉承谁我也奉承不到你们两姊妹头上。哼,周祖母不教训你,我来教训你!”说着就撩了袖子要朝窦妙琴打过来。     说不过,竟然要动手?     窦妙琴始料未及。     就在一息之间,那蒲扇似的手掌就要落下来。     “我看谁敢动手!”一声稚嫩的呵斥在廊下震荡开来。     窦妙如气急攻心哪里听得见,只想一巴掌把这个嚣张的窦妙琴拍死。可是手却跟冻住了似的,怎么都落不下来。     抬头一看,窦芷脸色铁青地握着她的手,恶狠狠地瞪她。     尽管是个九岁大的小人儿,可那模样,还是让窦妙如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你……你想干什么?”她噎蠕道。     她虽然年长好几岁,可窦芷是男孩子,又跟着窦沛经常外出,身子骨也结实。打起来,她未必能占便宜。     窦妙如头一次觉得,有个像窦蒲那样混世魔王般的哥哥也不错,至少这个时候他肯定会冲上来替自己出头。可惜,如今这个混世魔王正在家嚎啕大哭,陆成阳在他身上动的手脚刚起了作用。     “我还想问,如从姐想干什么呢!”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却带着些许阴测测的意味,在窦妙如的身后揶揄般地响起。     ※今日更新~※           第六十九章 哭闹 - 折春 - 妆成     窦妙如回头,只看到窦妙净不知何时从厢房里出来了。她乌黑的眸子,还是一如从前那样浮动着天真又无害的光芒。明明是那么纯善的一张脸,嘴里的笑却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净……净妹妹醒啦?”她想不透,只能将一切归结为自己毕竟在背后说了她坏话,她是太心虚了的缘故。     窦芷可容不得她打马虎眼,冷冷道:“她想动手打大姐姐。”     “我姐姐犯了什么错,还劳驾如从姐动手教训?”外面这么大动静,她早就觉察不对劲了。还好窦芷溜了过来报信,她才知道窦妙如这般妄为。     正好,她还愁一个与她分崩离析的借口呢!     窦妙如听了这个口气,心里顿时觉得不妙。平素她总是在窦妙净面前一味地埋汰五房的人,就是想让她觉得,自己才是对她最好的人,让她渐渐跟五房的人生分。那样,她才能够借着宽和识大体的名义,好好地劝慰这位不懂事的从妹,与周老太太沅大太太等人亲厚起来,认为是她救了失足的窦妙净。     刚才不过是一时太过吃味五房的人对窦妙净的宠溺,便在背后嚼起了舌根,怎么偏偏就给窦妙净听到了呢?     怨自己!这么沉不住气。     窦妙如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嘴巴。     当着窦妙净的面,她却讪笑起来,殷勤地要扶她:“才说着妹妹,妹妹就来了。你刚才不舒服,快别站着,坐下说。”     她什么时候说自己不舒服了?     窦妙净不露痕迹地白了她一眼,闪身没让她扶,而是坐到了原来的位置,窦妙琴的身边。     薛漪在旁暗暗地擦汗,悄悄招了自己的丫鬟过来,嘱咐了几句,又支了出去。     除了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弥补的窦妙如,其他人都看到了。只是都忖着薛漪是让人去禀告长辈们,便由着她。她们都还愁这事情捅不到长辈面前去呢!     窦妙净公然甩脸给她看,窦妙如不是看不出来。不过想到自己硬着头皮跟罗太安人到灵隐寺,不就为了重拾她跟窦妙净之间的关系吗?这么多年的汲汲营营,光哄这丫头的瞎话都可以装几篓子了,她不能在节骨眼上失误,功败垂成。     便红了眼眶,拿了帕子出来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净妹妹来得正好,否则我今日真是有冤无处伸了。你来评评理吧,我不过就说了一句,不能这么惯着你,把你养坏了到时候不好说婆家,可琴妹妹却不喜欢听,还拿了周祖母沅大婶婶来压我。净妹妹,我可是为你着想,要是你这挑剔的性子传了出去,对你真的不好。”     真是会倒打一耙!     要说这份心机,连窦妙琴都不得不佩服。几句话,入情入理,让人捏不住错,说的半真半假,若是没个心眼的,就要被唬住了。     不过想到妹妹之前说过的,她们才是亲姊妹,没人挖得动墙角的话,她心里就暗暗透了口气。再看看妹妹此刻那双清明的眼,仿佛任何谎言都瞒不过她的样子,窦妙琴的嘴角不知不觉浮上了些许笑意。     要是妹妹真是个头脑不清楚的,那她也没必要跟窦妙如在这里扯嘴皮子了。     窦妙如说完,抬头望了窦妙净一眼,顿时觉得又心虚了几分。于是把刚才的那番话又仔仔细细地想过,觉得真没什么破绽,才佯装委屈地大哭起来。     窦芷听得却气结,他刚才在场,明明是她说二姐姐坏话来着,怎么变个脸就成了大姐姐的不是,她反而是为二姐姐着想的。     可见俗话说得对,人心隔肚皮!     他立刻跳了起来:“如从姐哪里学的一手偷天换日的本事,我刚才明明听到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窦妙如气得挪掉帕子瞪窦芷,可是看窦芷的样子,像要随时随地扑杀她似的。她又不敢激怒了他,便又做悬泪欲泣的模样,说道:“芷从弟,你这么说我不怪你,你毕竟年纪小,只知道一味地帮自家人说话,自然是不分青红皂白孰是孰非的。姐姐们的事情,你不懂,你还是去找沛二叔吧,免得污了你的耳朵。”     窦芷才几岁,便要诬陷他一个不分是非曲直的混账罪名。     窦妙琴狠狠捏紧了帕子,正要拍案而起,妹妹却轻轻拉住了她。     她诧异地向窦妙净瞥了一眼,有些不解。     难道任由窦妙如这样颠倒黑白吗?     窦妙净向她努了一眼,她这才看到,薛漪派去报信的丫鬟回来了,正垂着脑袋跟在几位长辈身后,进了客院大门。     她会意,也拿出帕子来做一副垂泪的样子。     窦妙如立刻哭得更大声了,好像谁揍了她一顿似的。     罗太安人一看到如此,立即打前快步过来,厉声问:“这是怎么了?”     窦妙如一下子扑进罗太安人怀里,抽抽噎噎地控诉:“祖母……琴妹妹她……呜呜呜……”也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眼泪,竟然生生把罗太安人的一片衣裳哭湿了。     纵然不太喜欢这个孙女,可她好歹是罗太安人的亲孙女。这般受了委屈,这不是在欺负窦妙如,而是在打她老婆子的脸。     一听到是窦妙琴惹哭了孙女,罗太安人那如淬了毒似的目光顿时剜向窦妙琴:“五弟妹,请我们祖孙来灵隐寺的是你们五房,如今看大小姐这意思,似乎是不欢迎我们。那我们走也罢,免得看人脸色。”     说着就要把窦妙如扶起来。     窦妙如一听,哪里肯起来。要知道周老太太那个人,是个面慈心狠的,万一她护短,眼睁睁看她们走,她这一遭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所以把罗太安人抱得更紧了,让她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窦妙净心里暗笑,这罗祖母果然是个糊涂人。     周老太太也不是那省油的,窦妙如的肚肠绕几个圈圈,她能不知道?华恩阁里已经帮她挡了一次,这回又挑事,那就怪不得自己的孙女反击了。     她轻笑,似乎才看到窦妙琴也在拭泪,便过去轻轻搂了孙女,和善地问道:“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哭什么哭,也不怕长辈们笑话。海清,快让丫鬟们拧几张帕子来,让两位小姐好好地洗把脸。瞧瞧瞧瞧,漂漂亮亮的脸蛋,都哭成花猫了。”后半句是吩咐沅大太太的。     ※今日更新~※           第七十章 争锋 - 折春 - 妆成     沅大太太心里狐惑,窦妙琴一向稳重,就是再与窦妙如不合,大概也会看在同族同宗的面子上,不跟窦妙如计较的。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她一看这里面就有文章。     正如窦妙琴说的那样,她上头还有个周老太太。这个时候,既然自己的婆婆,女儿的祖母已然出了头,那么她就该避开才对,免得让三房借机发难,说她们人多势众。     周老太太这不愠不怒,不偏不倚,连窦妙如都捎带哄上了的样子,让罗太安人的老脸好一阵发红。     就连坐在一边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薛漪,都替外祖母臊得慌。     瞧瞧人家祖母的反应,再看看罗太安人那猴急猴急,一句话就把人说死了的模样,明显就落了下成。丝毫没有一个长辈的风范。     而周老太太亲自与她周旋,自然是怕沅大太太差了辈分,让两个孙女一个孙子吃了亏。     一个喜怒形于色,一个七情不浮面却暗暗主导了一切。     哎……     薛漪在心里为自己叹了口气。要是自己是五房的外孙女就好了……至少可以不坐在这里,跟沅大太太那样去拧个帕子什么的。     两位老太太连问了两个“怎么了”,却无人答她们。     窦芷气鼓鼓的,正要说,被窦妙净抢先一步截了胡:“没什么大事……就是,如从姐她……她刚才说找婆家什么的,姐姐脸皮薄听不了这个。”说着说着,她就垂了头,一副欲言又止,却又难以启齿的模样。     窦芷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好歹是把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     原来会偷天换日断章取义的,不止一个窦妙如。     但这回是他的二姐姐,他非但不生气,还颇有几分看戏不怕台高的架势。     一听到这个,周老太太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窦妙如惊骇地从罗太安人的怀里抬起头,抖着唇看着一副受了万般委屈似的窦妙净。     她想说什么?她为何要说这个?     此刻她的脑子里再不是窝在祖母怀里讨怜,而是揣度着窦妙净的用意。     一个还未及笄却已然能够议亲的小姐,嘴里无端端冒出什么找婆家的话,要不是为人轻浮下贱,便是对自家长辈不满不敬。不管是哪一项,罪名都不轻。     窦妙净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她这是要她死吗?     窦妙如觉得自己的两眼发黑,看着窦妙净的嘴一张一合,继续巧舌如簧地说着――     “我们几个姐妹,仪从姐明年就要嫁人了,沈家还如此看重仪从姐。我猜如从姐应该是很羡慕,所以就巴望着自己也能找个像沈家那样的好人家。我姐姐说她不害臊……她便非说女子早晚要嫁人的,还说……还说我们家把我养坏了,到时候没有婆家要。姐姐就急了……”     窦妙净嘟起了嘴,轻轻扯周老太太的衣袖,担忧地问:“祖母,我真的不好吗?我哪里不好,我改成吗?”     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如此战战兢兢,周老太太疼惜地把窦妙净搂进怀里,温声安抚道:“我们阿囡很好,不好的是别人。”     窦妙净在祖母怀里使劲点了点头,微微一侧脸,暗暗冲僵住脸的窦妙如吐了下舌头。     “不――”窦妙如便听到自己歇斯底里般的尖叫。她惊恐地瞪着窦妙净,仿佛变得不认识这位从妹了。     怎么会这样?窦妙净怎么会变得如此有心机?     她陡然转过神,扑进罗太安人的怀里,急急撇清:“祖母,我没说过,我真的没说过这样的话。是妙净诬陷我,是窦妙净诬陷我的!祖母如此疼爱我,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人都愿意服侍孝敬祖母,怎么会急着要嫁人呢!”     罗太安人气得身子发抖,发髻上的点翠步摇颤得仿佛要把上面的翠羽抖下来。她暗暗咬牙,竭力控制自己对窦妙如的厌恶,抬起手抚她的背:“你要为了祖母,一辈子不嫁人?”     窦妙如的身子一凝,只好硬着头皮答是。     自己待这个孙女怎么样,旁人或许不太清楚,可自己再清楚不过。三房子嗣微弱,窦妙如因不是男身,打一出世就不受重视。薄二太太眼里只有蒲哥儿,而她这位祖母眼里,又何曾有她?     她就不信,这么多年来窦妙如心里就没有芥蒂没有怨恨。     为了侍奉祖母不愿意嫁人――这样的谎言,既不动听,又假得可笑。     窦妙净也是没有想到,前世在自己面前处处显露出机智不凡的窦妙如,此时此刻却如此愚钝。     罗太安人最好名声,她年轻的时候为了得到窦三太太的名,不惜勾引自己的表哥;中年时为了大儿子窦津能够入职京畿要员,不惜让三房大伤元气添补上许多银子,才谋得世袭佥事一职,也让自己得了个“太安人”的封号。以至于三房现在都没有喘过气来,许多事情都要靠着长房甚至是五房的脸色行事;老来时,为了遗世流芳,从自家姑爷手里夺了薛漪来抚养,还惹得人人都以为是薛家人先弃的薛漪,令薛漪毁了这半生……     而此刻,她的孙女却言之凿凿地说着,要为祖母守贞。     传出去,岂不就是她这个老太婆的苛刻,不让孙女嫁人。     原来是她把窦妙如想得太聪明了。只怕罗太安人眼下不发作,这件事也会永远成为她心头的一根刺。     罗太安人的手像干柴似的,一下一下地刮着窦妙如的背,把窦妙如刮得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苏太夫人则搂住一旁低啜的窦妙琴,轻声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祖母会给你做主的。”     “我们两家的事,你来插什么嘴?”罗太安人顿时睃过来一眼,那双耷拉着褶皱皮肤的眼睛里,露出冷津津的凶光来。     好像要把苏太夫人整个人都戳穿。     窦妙净可不想把苏太夫人扯进来。正要说话,周老太太按在她背上的手忽然一重。她抬起头,看到祖母微微地摇头,便只好闭嘴了。     苏太夫人却并没有因为罗太安人迁怒于自己,而盛怒相对。相反,她只是云淡风轻般地笑了笑:“三嫂糊涂了,公公在世时说了分家不分宗,现如今不过是从姊妹间有了龃龉,怎么就成了两家之事?莫不是三嫂近些年名声水涨船高,想要分出去单过?这事情,倒是要同大伯商量商量的。大伯的性子我们都知道,怕是不容易答应。这么多年且不说我们妯娌几个,就是连上宁波的二伯与四伯,不管生意上的,还是稼穑农桑,哪项不是这个房头帮衬着那个房头。蒙大伯看得起,这些年细心栽培湛郎,窦家里里外外的庶务也是一项项地亲自教给他,要不了几年,三嫂您那里就是要修房添瓦,不也得先报备了湛郎吗?所以,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让人觉着生分,您说是不是?”     罗太安人真是气得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晚上会更v章,所以这是《折春》入v前的最后一章公众章节。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本书,谢谢哦!么么……※           第七十一章 旧识 - 折春 - 妆成     窦妙如也听出了苏太夫人的厉害之处。     不就仗着个将要接手窦家庶务的儿子吗?难道三房就这么好拿捏?诀老太爷不知道哪根筋错乱,原本该属于嫡长宗主的庶务之权,偏偏要交给一个死活不娶亲,要断了五房香火的窦湛手里。难道长房的男丁都死绝了吗?窦泛不济,不是还有窦淳吗?再不行,窦萦窦茯甚至窦薰,哪一个不比窦湛年轻有潜力?她还真没瞧出来那个湛叔父有什么手腕。     她很不服气,仰起脸挂着眼泪叫嚣道:“苏祖母是拿湛叔父压我们一头吗?可惜打错了算盘。湛叔父就是捏了庶务之权,在我祖母面前也得磕头叫声三伯母。难道他一个小辈,还能越过长辈行事?”     这扯得有点远了。更何况,窦妙如扯得还如此可笑。     等到窦湛真正替了诀老太爷,当了窦家的庶务之权,他自然可以越过长辈当家作主。要不然,谁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罗太安人没有被苏太夫人气死,却要被自己的孙女气得冒烟了。     “你住嘴!”她呵斥道,“苏祖母是你的长辈,我说得,难道你跟我一样,也说得?”     窦妙如面色一噤,不甘心地扭开了头。     罗太安人却也没有再追究,她极为识时务地脸色微敛,像个寻常祖母那样正色教训道:“今日这件事,的确是你出言不逊在先。还不快给你两位妹妹道歉!”     道歉?!     又是道歉!     窦妙如心底蹭蹭蹭地冒火。     前些日子是哥哥向五房道歉,现如今又轮到了她。难道是她们兄妹欠她们姊妹的不成?     她气得站了起来,指了薛漪道:“你说,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话我究竟有没有说过!”     莫名其妙被点中的薛漪。神色不安地站了起来。     她忐忑不安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在窦妙净几个人身上转。可是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窦妙净捂着嘴笑起来:“如从姐也真是的,薛表姐那么疼你爱你,自然是舍不得你受罪的。”     言下之意薛漪此刻的踟蹰,正是因为窦妙如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让她不敢说实话。     罗太安人顿时追悔莫及地闭上了眼睛。待过了好几息才睁开来。瞪着窦妙如。恶狠狠地道:“孽障,你要是不道歉,就给我滚回家去!”     “祖母!”窦妙如一下子抱住罗太安人的腰。痛哭道,“我不回去……我没错,我什么都没做。是窦妙净冤枉我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呜呜呜……”     薛漪看了。不禁把头扭向一边,微微握拢了双手。     才来了灵隐寺半日。无端端地把她送回去,以后她在窦家还怎么做人?     窦妙如哭着哭着已经忘了自己这趟是为了跟窦妙净重修旧好的。现在她只想保住自己在祖母心里的地位,虽然不高,但至少有。她不想从此以后连祖母都不管她了……     窦妙净心里唏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生事!     客院里充斥着窦妙如的哭声,跟罗太安人的谩骂。好不容易罗太安人骂累了,窦妙如也哭累了。众人更是看累了。     窦妙如终于肯磨蹭到窦妙净面前,红着眼眶不甘心地草草福了个半礼:“方才之事。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不是,还请净妹妹原谅。”     窦妙净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错开身避过她的礼,说道:“如从姐以后别这样了才好。”三房的人都是属狗皮膏药的,这么一来,她还是没能够彻底跟窦妙如闹掰。     她这一说,窦妙如的目光顿如刀子似的冒着雪光朝她一瞪。见过卖乖的,没见过这种得了大便宜还装一副无害模样的。窦妙净是脑子忽然间好使了,还是自己忽然间变傻了?这个闷亏,就这样吃下?     窦妙如心里着实不甘。     至于“重修旧好”这四个字,以后就是妄想。     她闭上眼,一步一步地回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待再张开眼。     窦妙净依旧纯善,窦妙琴依旧笑靥如花,连窦芷也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似的,晃着两条腿剥花生吃。     五房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再看周老太太,明明出身不高,却愣是能把自己的祖母压下一头,根本就是个老妖精!     自己刚才肯定被闭了心窍,才鬼使神差地想要跟五房斗法。     最可恨的,是薛漪。     她究竟是谁的表姐!     薛漪似乎也知道,自己一直甘于淡薄的日子,怕是到头了。窦蒲是个混世魔王,他的妹妹,又岂是个善茬。     这个结果,周老太太很满意。     她料定了罗太安人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所以不作声。一是看看孙子孙女的本事,二是让苏太夫人知道,就算六房想在日后独揽大权,也不能越了五房。五房与六房,是绑在一起的。     她慈眉善目地笑着,招呼薛漪重新坐下,又拉了窦妙如坐到薛漪身边,让丫鬟们把从窦家带过来的小食装几匣子过来分食。     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     始终在一旁看着的沅大太太,终于可以拿着迟来的帕子出现了。只是还没有走到廊下,便脚步一顿,脸色肃凝地看着院门:“护寺方丈是怎么教养徒子徒孙的?还不快把那两个偷偷摸摸的小东西拿过来!”     廊下貌合神离的一帮人顿时都如看到救星似的,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只见芙颜已经动身闪了出去,不一会儿两只手各提了一名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进来。     左手是个留着青头的小沙弥,右手居然是个梳着双螺的女孩子,看穿衣精细不俗,分明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小沙弥吓得闭上了眼,飞快地念阿弥陀佛。     那小丫鬟倒是没有惧色,在芙颜手底下挣扎,叫嚷着:“放开我,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嚷得倒是大声,声音里到底还是有几丝胆怯。     窦妙净眯住眼,这丫鬟――好面熟呀!     她,她不就是前世领她去陈煜内书房的那个丫鬟吗?     窦妙净的面色发白。     虽然比前世的时候要小几岁,可是这个轮廓,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今日更新~※(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反击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的第一直觉便是陈煜也在灵隐寺。     她莫名觉得,整间寺庙都弥漫着一股她不愿意闻到的味道。就像当日的香满居,即便是再多的香,也依旧无法掩盖那种味道。     是……是前世那些鲜血,混合着陈煜身上的气味。不知何时,这种气味就潜伏在了她的知觉当中。虽然她现在重活了一世,这种感觉却一再提醒着她,前世的真实。有些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没法改变。而那种味道已经成为一种记忆,让她连想到陈煜,都会令她浑身难受。     明明是微热的初夏,阳光点点从客院里栽种的香樟树丛之中筛下,熏得人都迷迷糊糊的。可是窦妙净却觉得像是到了八月的桂季,风里夹杂着雨丝,雨丝里包裹着桂花的甜腻,周遭是黏黏糊糊的理不清又断不了的暧昧。     她似乎又站在陈家内院的廊下,穿着那身蓝湛湛的鲛纱衣。     直到周老太太的一声“松开她”,才令她眉睫一动,骇然清醒过来。     看着那小丫鬟的目光,便顿时冷了三分。     芙颜松开了那小丫鬟,小丫鬟脸上顿时浮上一抹得意洋洋。甩了甩袖子,仿佛身上被芙颜弄脏了似的弹了弹灰尘。     周老太太最看不得人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何况还是个尚在总角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冷笑着:“把她绑起来,送到寺里的戒律房去!”     才刚松手的芙颜,转眼就同几个粗壮的婆子又扭了上去。     小丫鬟大惊失色,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地嚷起来:“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我是陈家的人,我是陈家表小姐的贴身丫鬟!”     她刚说完,院子里陡地一静。     窦妙净的两只耳朵“嗡嗡嗡”地叫。已在这句话里失了神。     她是王紫凝的丫鬟?她竟然是王紫凝的丫鬟!     难道前世,也是王紫凝指使她这么做的吗?王紫凝为何要对自己下这么歹毒的圈套?     然而一切,她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答案。     小丫鬟的话,不禁让周老太太也皱起了眉。区区一个侍婢都如此张狂,想必主子更不会通情达理到哪里去。     周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爽利的人,做事断不会拖拉,更没有无缘无故退缩的道理。她冷笑着。轻拨手里薛嬷嬷刚奉上的老君眉。淡然道:“所以说狗仗人势,老祖宗的话说得再对没有了。不过,她说她是陈家的人。却空口白牙无凭无据,我们就信了的话,那岂不是太好糊弄了。你们还站着干什么?照捆起来。既然她说是陈家的人,那便送回陈家去。若那里不认她。就乱棍打死!”     那小丫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院门口偷听的。方才窦妙如这般有失体统,传出去。整个窦家脸上都没光。     周老太太还想让两个孙女嫁得良婿,怎容有颗老鼠屎来坏了粥。     几个婆子一拥而上,拿自己裤带子把小丫鬟五花大绑着拉出了客院。     倒是那小沙弥,吓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连腿都软了。     大户人家,打死个丫鬟不足为奇。可这里是寺庙,他可是个出家人呐!     他立即闭上眼。除了念阿弥陀佛之外,开始小声地嘀咕:“她是陈家的丫鬟……她真的是陈家的丫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可是没人听他的。     “常言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这小沙弥虽说是个出家人,但到底青嫩,想必六根未净。我瞧着,这唇红齿白的模样倒生得与这丫鬟很登对。可惜了……入了空门。”周老太太瞟了沅大太太一眼。     沅大太太会意,像是打趣一般地说道:“太安人心善,不如问主持讨个善缘,让这小沙弥还俗吧?我瞧陈家待下人不错,若是那丫鬟喜欢,说不定也能进府领个差事做。”     这一番唱和,差点没让小沙弥吓得晕过去。     要是真的让沅大太太在主持面前这么一说,那就不是还俗的事情了,而是他有没有破戒的大事。而且,十之**他是百口莫辩的。在逐出山门之前,还要受戒律房的七七四十九下大棍,受得住才能有命归俗。     想他的小身板,别说四十九下,四下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小沙弥顿时鼻涕眼泪齐刷刷地往下淌,跪倒在地,朝周老太太猛然磕头:“施主,小僧是受陈家表小姐之托,带姑娘前来施主的客院问声好的。小僧……小僧也不知道那姑娘会如此无礼……”     窦妙琴冷哼:“你以为我们是好糊弄的吗?你得罪了陈家,固然没法收拾,可得罪了我们,刻下就叫你师傅把你逐出去。倘若你说实话,我们说不定还能在你师傅面前说几句好话,要是再敢胡言乱语,看我现在就让人把护寺和尚去叫来。”     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太可怕,连小姐们都不是省油的灯。王紫凝是,眼前这位窦家五房的大小姐也是!     小沙弥心头直叫苦,冲窦妙琴磕了好几个头才敢说话:“……王小姐给了小僧一两银子的香火钱,让小僧领着方才那位姑娘来贵府客院附近转转。我们刚到门外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有些吵闹,那姑娘说什么都要听一耳朵,小僧也没办法……可是,可是小僧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一颗光头摇得跟雪球似的。     芙颜眼疾手快,立即从小沙弥的袖子里掏出了王紫凝的那一两银子,奉到周老太太面前。     寺庙里的和尚,哪里有自己收受檀越香火钱的。可见这小沙弥真的如周老太太说的那样,六根未净。     窦妙净恍恍惚惚地看了一眼,见那一两银子还不是银疙瘩,而是陈家自己铸的仿汉银饼。上一世,陈煜的荷包里就总是放着几块这样的银饼,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手指渐渐发凉,她头一次深入地思考,前世自己遭受那样的侮辱,究竟是不是王紫凝在暗中推波助澜。     想到前几日王紫凝那样地讽刺姐姐,要是前世的事情真是她所为,那么必然是为了不让自己堂堂正正地嫁入陈家。而最终自己与陈煜的婚事还是能够被二叔谈妥,二叔肯定受了她不曾知道的委屈,也经历过她不曾知道的事情。     一想到这些,窦妙净的眼前霎时起了白雾,须臾便模糊成一片,忍不住扭过头去擦眼泪。     而王紫凝无论前世今生,都如此不遗余力地阻止自己的舅舅议亲,甚至是多看其他姑娘一眼都不行。其用意,也真是够耐人寻味的。     窦妙净擦干了眼泪,挺直腰背,用着自己能听得到的软糯声音,对周老太太说道:“祖母,不若放了这小沙弥,我们有这一两银子在手,不怕那陈家的表小姐不认账。”     周老太太点头,遂挥手让人把小沙弥放了。     小沙弥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似的,如蒙大赦地磕了几个头,一溜烟就跑得没了踪影。     窦妙琴叹息:“银子就算是陈家的,它也说不了话。万一那王紫凝巧言善辩……”     “姐姐不必担心。”窦妙净一笑,从芙颜手中拿走了那块银饼,塞进窦芷的手里。冲他挤了挤眼睛,说道,“芷哥儿你去隔壁,把这块银饼交给陈家大太太。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陈大太太手里。”又俯身在芷哥儿耳边叨咕了一阵。     窦芷原来还丈二摸不着头脑,越听着,脸色越涨红起来。     等窦妙净说完,他很是惶恐地问:“二姐姐,这样……真的好吗?陈大太太会不会把王紫凝打死?”     ※今日更新~※(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观望 - 折春 - 妆成     ps:※感谢大家慷慨的打赏与粉红票,真的很感谢,我会努力哒!!奉上今日的更新~么么哒※     “你替她担心做什么?”窦妙净觑了他一眼,“你放心好了,陈大太太可宝贝她了,不舍得的。”     窦芷松了口气,又把目光投向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倒是很放心的样子,点头道:“既然是陈家的东西,自然要还回去。”     祖母都这么说了,那他还有什么好疑虑的。     窦芷立即笑嘻嘻地点头,拿着银子,带上绮玉一块去了。     沅大太太心里很是纳闷。小女儿到底怎么了?她似乎总爱在关键时候出自己的点子。上次平嬷嬷的事情也是这样,要不是她提醒,恐怕平嬷嬷现在还在她身边服侍。她倒不是怕小女儿出什么坏点子,而是怕她毕竟年纪小,不够成熟,若是点子不好的话,恐怕会惹人笑话。她那么敏感又自怜,最近好不容易开朗起来,可不要为了这个事情又被打回了原形。     窦芷一走,客院里的气氛再一次变得落针可闻。     这毕竟是窦妙如引起来的一场轩然大波,否则又何惧陈家的丫鬟鬼头鬼脑。到底是自家的孙女身不正歪了影子,何况如今出面摆平的,却是五房的人。     罗太安人想想都头很痛,抚着额头“哎哟哟”地叫起来。     窦妙如忙与薛漪两人一左一右地扶住她,迭声地问:“祖母(外祖母)怎么了?”     “我忽然头痛,心痛……气都喘不上来了。”罗太安人有气无力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     周老太太撇嘴,与苏太夫人心照不宣:“既然如此。妙如你还不快把你祖母扶下去躺着。等下亲家舅太太过来,让她给你祖母瞧瞧。”     窦妙如乖乖答了声“是”,与薛漪扶着罗太安人往厢房去。路上忍不住就嘀咕起来:“那王紫凝什么时候不好点长明灯,偏偏挑这几日。卧云和尚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们家女眷过来烧香,怎么也不调度调度。”     调度个屁!     罗太安人一口浊气在胸口,连句废话都懒得跟窦妙如说。     灵隐寺是千年古刹。且不论外地赶来烧香的有多少。光临安城里的香客。都能在几天里把大雄宝殿的门槛踏平。陈家尚且不能随心所欲,窦家又算得什么?除非皇帝驾到,否则还指望人家住持给你清场不成!     看到外祖母的脸色黑得吓人。薛漪笑起来说道:“这灵隐寺又不是我们家的家庙,哪里我们要人家庙门朝哪里开人家就朝哪里开的。表妹是大家闺秀,平时出门也是婆子丫鬟花团锦簇的,想必不知道个中缘由。”     罗太安人听了终于脸色微霁。     可是窦妙如心里却翻江倒海的。这个薛漪。平素一言不发闷不吭声的,如今看她不受祖母待见。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跟窦妙净一样,披着羊皮的狼。可恨祖母听了这话,非但不帮她说话,看起来还很高兴。     她气不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表姐这是夸我呢?还是编排我呢……”     薛漪忙道:“自然是夸表妹,表妹别多心。”     一句话,又把她给堵了回去。     窦妙如正气鼓鼓的。院子里又吵杂起来。     只听到不知道谁叫唤了声:“陈大太太来了。”     “陈大太太带着她家大爷,跟表小姐一块来了。”     接着便响起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窦妙净等人很快从院子里退出。避到了厢房。     罗太安人脚步微滞,想了想,便毫不犹豫地跟着窦妙净姊妹进了同个厢房。     窦妙净瞪大了眼:“罗祖母,您不是回房歇息吗?”怎么也要跟她们挤过来。     “我腿脚慢,怕妙如跟薛漪避不及,这才借你们地盘一用。”罗太安人笑眯眯地说道,神色里竟然有一丝怪异的奉承,“你们姊妹要是不喜,我们这就走。”     已经进来了,再让她们出去,岂不就是她们姊妹没有容人的雅量。     窦妙琴立刻笑着挽住了罗太安人的胳膊,把窦妙如挤到了一边,说道:“您肯过来,我跟妙净求之不得。您先坐下,我让丫鬟给您沏最好的龙井。”     雨前的龙井,窦妙琴带了一些随行。     听说今年市面上的春茶贵得离谱,三房费尽心机才购了一批五斤的雨前龙井,只有罗太安人房里有几两,其他是用来今年招待客人的。没想到五房的两个丫头,随随便便拿出一把茶叶就是雨前的。     罗太安人顿时有些悻悻然,握着两只皱巴巴的手发呆。     直到迎香奉了茶,她的眼神里才有了些波动。尝了一口道:“好茶。”     窦妙琴笑道:“不过是仗着天子垂爱,它才能抬了身价。前些年皇上爱喝大红袍的时候,那也是价比黄金。您再看现在的大红袍,却已经拼不过龙井了。”     市面上售卖的时令货,定什么价,出什么量,都要遵循规则。尤其是那些入宫的贡品,就是有钱只怕也难得买得到。所以越繁华的地方,卖的东西越令人眼花缭乱。譬如京城,那是天子脚下,皇帝爱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到了民间便都是稀罕玩意儿。就是平素常见,也会随着皇帝的喜爱程度而身价水涨船高。而远离京城的其他地方,那些东西就更贵了。     明前的龙井原本是皇族春祭的贡茶,因要在清明前送入宫,所以才叫明前茶。以前皇帝不爱喝,年轻时不喜清淡。而如今年入花甲,却又爱上了龙井。所以这几年,但凡是临安出的龙井,价格比前几年翻了十倍不止。     就是在临安本地,也一样精贵。     倘若这话是今日之前说起,罗太安人倒不觉什么。现在听了这话,总觉得窦妙琴有几分炫耀的嫌疑。     但谁叫三房是临安窦氏里最穷的。     她一直巴望着窦津能够升官,解了三房的拮据。但谁知道,那个佥事的板凳一坐,就是这么多年,而且丝毫不见有任何调动的迹象。     罗太安人哪里知道,顺天府已经是京畿之最,何况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也是分道巡察的,要向上爬一级,那也得副使挪了窝才行。更何况,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佥事攒着脑袋等呢!     她叹了口气,捧着茶默默出神,倒把来这里的初衷暂时忘却了。     窦妙琴眼观鼻鼻观心。罗太安人好歹是自己的长辈,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     窦妙净则从窦妙如一进厢房开始,就暗暗生了警惕。     她坐在填漆床上,让芍月把带来的花样子都拿出来,仿佛定下神做针线,可一副心思却全拴在趴着窗子的窦妙如身上。     她居然在偷看!     罗太安人竟然也不管管。     窦妙净皱紧了眉,手上的针头无眼,一下子戳得她指头冒了血。     她“嘶”了一声,一粒血珠掉在了湘裙上。(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坏事 - 折春 - 妆成     “净表妹怎么啦?”薛漪坐到了她身旁。     窦妙净叫得小声,连姐姐都没有听到。而薛漪刚才就在她旁边拿着她的花样子欣赏,这才听到她这边的动静。     或许是因为刚才薛漪在窦妙如那样厉声问她前因后果之时,采取了暧昧不清的态度,从而误导了罗太安人等几位长辈,让窦妙净忽然间反感起薛漪来。     总觉得她那漂亮精致的脸不是那么真实,仿佛戴着一张面具。     看到她关切的样子,窦妙净更笃定心里的想法。     她可是从来都不曾与薛漪有交集的,仅仅是那份点头之交,她又何必做出这副扎在我手,痛在你心的样子。     窦妙净冷淡而疏离地笑了一下,只简短地回了她两个字:“没事。”     薛漪的眼底飘过一丝窘迫。但很快,她又扬起笑,拿了她的花样子凑到她跟前,说道:“妹妹画得真好,不知道绣出来的怎么样。我想妹妹一副巧手,定不会差到哪里去。我在女红方面一直愚钝不开窍,等回去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向妹妹讨教一二?”     这显而易见的示好,令窦妙净更加不安。     前世她未曾与薛漪有什么交集,今世她也不想再跟三房的人走那么近。     但薛漪这么虚心求教,她又不好拒绝,只得点了下头,装作把出血的手指咬进嘴里,不好说话的样子,避过了薛漪那热切的目光。     薛漪倒是挺高兴的,在花样子里挑挑选选,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说着话:“原本我是表亲,何况还隔着房头。筝表姑奶奶带表侄儿回娘家认舅礼,哪里有我站脚的份。可我毕竟受窦家施养多年,筝表姑奶奶出嫁的时候,我还随着外祖母去给她添箱,见过一面。就冲着这个缘分,我想给表侄儿做件岁岁封侯的小褂,今年秋天就能穿了。净表妹有什么适合的花样子吗?我已经愁了好几天了。”     原本林长泽的百日认舅礼应该窦家的人去苏州。可是林群疼惜妻子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娘家省亲。便借着儿子百日之时,让妻子回临安办认舅礼,届时他也会陪着一块儿来。以全了妻子的一片孺慕之情。     没想到薛漪倒有这份心。     窦妙净点了下头:“回去我给你找找。”     今世在针黹上她得隐藏,所以一直未敢在姐姐甚至芍月她们面前做太多针线活。前世幽居云露居那么久,其实她的手艺比窦家针线房里的人都绰绰有余。     不过是一件岁岁封侯的花样,难不倒她。     只是薛漪这么一说。她也开始愁起了到底送些什么好。也不知道姐姐有了主意没有!在这方面,前世今生她都一样没什么主见。     想着。窦妙净便把目光投向了坐在罗太安人身边,看起来低眉顺目的姐姐。     “啊……”     窦妙如的一声低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拉了过去。     只见她飞快地把拉开一条缝的窗子合上了,转过身时。如玉般的面颊如红透了的果实,一双眼睛虚晃而无目的地乱转。     窦妙净的心里“咯噔”一下,捻针的手指不知不觉就用尽了全力。那头发丝似的绣花针,几乎没入了她的肉里。     这一世。还是没能改变窦妙如偷偷地喜欢上陈煜。     她皱紧了眉,不知不觉就被薛漪携了手,好奇地走到窗子边:“表妹看见了什么?让我们也看看。”     薛漪的手还没有碰到窗棱子,窦妙如就惊骇地差点跳起来,一下子抵住窗,干涩地说道:“没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     窦妙净被她唬了一跳,也醒过神来。     当务之急,是不要让自己再卷入任何关于陈家的事当中。至于窦妙如怎么样,且看看再说。     她虽然不像薛漪那样好奇外面是什么光景,却更关心陈大太太会跟长辈们说什么。因此,她的耳朵比平常拉得更长,希望能听到只字片语。     可惜还没有听到一个字,厢房的门便被推了开来。柳氏与窦芷一块进来了。     “大舅妈!”窦妙净惊讶。     不过想想,因为芝杏斋平素病患多,柳氏需要安排妥当之后才会启程来灵隐寺,所以比她们要晚到一两个时辰。算一算时间,也的确该到了。     她立即收却脸上的那丝意外,笑着似无意般挣开了薛漪的手,过去把柳氏拉到桌边坐下:“您可来了!先歇歇脚,再给我罗祖母把把脉,她刚才说头痛心痛哪里都痛呢。”最好诊出不易劳累好让她先回城去,这样窦妙如就没有任何借口再留在灵隐寺了。也免得她色.欲熏心闹什么幺蛾子。     “哟!我这屁股还没坐热,你就指派我干活啦。你可比你舅舅还会使唤人。”柳氏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子。     窦妙净的脸一红,嗔道:“我这不是担心罗祖母的身子嘛!您还是快些吧,等把了脉,我就给您准备一堆好吃的。”     柳氏哈哈大笑,眉眼里都流露出一股宠溺:“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似的?我才不跟你抢吃的呢。”     都知道窦妙净爱一切能吃的,在场的人都会意地笑起来。当然没人注意到,罗太安人的脸色跟绿豆似的。     这俩人爱论甥舅情就论,扯什么她的身子?她就是没病,也给闹出病来。     一面心里如此想着,那面柳氏已经收了玩笑,恭敬地给她行了个礼:“不知道罗太安人哪里不舒服……”     罗太安人这才舒坦了一点,抬着下巴哼唧:“头痛……心也痛。这里这里……这里闷得很……”     窦妙如跟薛漪,立刻脸都红到了脖颈里。     见过装病的,没见过装病还装得那么假的。她们的祖母(外祖母),什么时候才能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地做个长辈?     窦妙净却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没让薛漪瞧出点什么。     正暗自庆幸,窦芷忽然拉了她走到一边。     “怎么啦?”她现在的心情还不坏,神色怡然地问芷哥儿。     窦芷神秘兮兮地道:“你那法子真管用,陈大太太立刻说要来拜会拜会祖母。”     “哦――”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她的初衷只是想在陈大太太面前好好地参王紫凝一本,可没有料到陈大太太会向她们示好。     换句话说,她没想到王紫凝在陈大太太心里有这么重的分量。     同样作为寄居外家的薛漪,却没有这么好命。     窦芷见她神色淡淡,便很不屑地“哼”了一下:“你知道吗?陈大太太要跟我们一起去北高峰踏青。”     窦妙净的脑子“嗡”地一声。(未完待续)     ps:※今日更新~※           第七十五章 争风 - 折春 - 妆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大太太竟然要跟她们一起去踏青!     她的眼高于顶呢?她的目下无尘呢?她的倨傲与清高呢?都见鬼了吗?     此刻,窦妙净觉得见鬼了的是自己。     “陈家也要跟我们一起去踏青?”薛漪略带兴奋的语气,突兀地斜插了进来。     要不是这话,窦妙净与窦芷压根就没注意到,薛漪不知何时站在了二人身后。     窦妙净顿时很恼怒,板着脸瞪着薛漪。     可这话还是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荡起了这屋子里一圈一圈的涟漪。     “真的啊!”窦妙如也凑了过来,睁着一双无比明亮期待的眼睛,巴巴地望着芷哥儿。     窦芷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看过,脸一红,就逃也似得跑出了厢房。     窦妙净气坏了!这个芷哥儿,他一跑,窦妙如跟薛漪还不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连忙朝罗太安人过去,关切地问柳氏:“大舅妈,怎么样?罗祖母没事吧?”     柳氏笑着把罗太安人的袖子放下来,说道:“怕是天气热了,老人家一时缓不过来。”说着看了茶汤一眼,道,“这些还是少喝,喝些花茶也好。”     窦妙净认真地点了点头。薛漪跟窦妙如就跟过来了,纷纷问了罗太安人的状况之后,又说起了去踏青的事情。     罗太安人一听说陈大太太也要一块去,立刻就坐不住了:“妙如,薛漪,快快我们回去,得好好拾掇拾掇要穿的衣裳。不能在陈大太太面前失了礼数。”     窦妙如的一张脸红扑扑的,“呀”地一声叫出来,急道:“祖母,我……我以为只有自家人,所以带的都是平素穿的素色的衣裳。我……我只怕拿不出一件鲜亮的衣裳呢!”     罗太安人顿时拍了一下窦妙如的脑袋:“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还不让丫鬟回去取。”     窦妙如忙忙地要应是,窦妙琴看不下去了。劝道:“罗祖母稍安勿躁。我这里有两件衣裳。不知道合不合如从姐的意。”     窦妙琴的身材高挑,虽然差窦妙如两岁,但无论身形还是个子。都已与窦妙如不相上下。她的衣裳,按理窦妙如都可以穿。     “都是新的。”怕窦妙如非要闹得回城去取不可,窦妙琴又加了一句。     此刻窦妙如也顾不得羞赧了,连连点头道:“好呀好呀。那我就不客气啦!”说着就拉了窦妙琴的手,要她陪着先去看看衣裳。     薛漪觉得很尴尬。外祖母与窦妙如。表现得也太明显了些吧?难道不怕被人诟语吗?     谁知那厢罗太安人亲手翻了窦妙琴的几件衣裳,就唤了薛漪过去:“……你快来试试,这两件我瞧着适合你。”     薛漪闭上眼暗暗屏气,外祖母这样真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可还是没办法。只得乖乖过去,任由罗太安人在她身上比划来比划去的。     窦妙净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慢慢地往下沉。     罗太安人这个人。看起来不着调,可是她想做的事。没有一样做不到的,哪怕是豁出自己的老脸。如今窦湛还在顺天府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天啊……三房与前世一样,都动了这个心思。     怎么办?     她恍恍惚惚地,心像被扔在油锅里炸一样难受。     柳氏默默地看着她,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窦妙琴天生就是个衣架子,她的衣裳都是自己亲自设计,十分贴合身材的。这次出行她带的不多,罗太安人却是件件都喜欢得爱不释手,真想窦妙如与薛漪能够同时穿两套在身上。寻思了一番,便笑着拉住窦妙琴的手,说道:“都说妙琴是个会穿衣打扮的,如今一瞧还真是如此。亲家太太你瞧,这件水绿色双宫丝的挑线藕叶边里衣,真是太适合我们家妙如了。”     窦妙如十分配合地让笺云把那件里衣比在自己的身前,欢喜的神色都流淌在眉梢眼角上。     柳氏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被点名,她愣了愣,就笑起来,称了声“是”。     窦妙琴因为有香满居的前事言犹在耳,对陈家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心道罗太安人这样剃头挑子一头热,到时候不知道会怎样自取其辱。她便有心不提醒,正好让这个罗祖母清醒清醒,那样的门第人家,是窦家攀不上的。     她从善如流地把那几件衣服都交给迎香,让她包好递给罗太安人:“如从姐与薛表姐要是都喜欢,就拿回去穿吧。”     罗太安人高兴地直夸窦妙琴懂事,但她是个善会挣名声的,心里头高兴,面上却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说道:“妙琴你这么说就不好了,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你长得漂亮,怎么也得试一试才对。这样吧,这几件衣裳你先让你的两位姐姐回去试一试,等挑好了,剩下的再还给你。这衣裳本就是你的,依照你的身形订做的,你又天生丽质,想必你穿哪一件都好看,不必再挑了。呵呵呵……有个孔圣人不是小时候让梨吗?让大的,也让小的,如今我们妙琴也一样品性高尚,这等于是让你挣了个贤名啊!”     窦妙琴倒对这番话无动于衷,只是笑着说“不敢当,应该的”之类。     可窦妙净已经被说懵了。     明明是好心帮她,却还要反过来感谢她。罗太安人难道疯了吗?还是觉得,她们两姊妹就会吃她这一套?     柳氏在场,她也觉得罗太安人有些过了。但她一个外家的姻亲,当事人窦妙琴都没说什么,她怎好跳起来指责罗太安人的贪婪。     窦妙如却是一副“听懂了吗,我穿你的衣裳就是抬举你”的模样,看窦妙琴那顺从的眉眼,连脚趾头都忍不住舒坦起来。     她现在是连表面的样子都不屑于维持了,不过薛漪倒很清醒。她尴尬地给窦妙琴行了个礼,眉目间很是不安:“多谢妹妹了。”     窦妙琴自然客气地说“不必谢”。     这样虚假了几番,罗太安人终于待不住了,催着二人回去试衣裳。     薛漪咕哝:“外祖母,怕是陈家的人还没有走呢。”     外祖母也太急了。     不过比罗太安人更急的是窦妙如,她一听,那张俏脸陡地一下涨得通红。不禁就想起了刚才在窗缝里看到的那个翩翩佳公子。     长身而立,面容似玉,举止矜贵,笑意明朗。他站在阳光下,却令阳光都失了颜色。     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咕咚咕咚”地开始急迫,连全身的血液都像是沸腾在了阳光下。     若是能够再看他一眼的话……     光想想,窦妙如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化了。     ※今日更新~※(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家长 - 折春 - 妆成     她立刻瞪了不识趣的薛漪一眼:“薛表姐真是的,没听见祖母说,剩下的衣裳要还给琴妹妹的吗?我们不手脚快些,难道还等琴妹妹上门去要?当然是刻下去试试再亲自送过来了。”这样动作快点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在陈大太太离去之前,再看一眼陈家大爷。     薛漪被噎得没了声。     这话却投了罗太安人的喜好,她就喜欢这样子凡事露尖的。     罗太安人这样迫不及待地把脸伸到陈家去,窦妙琴何乐不为。     她笑着打了个圆场,就让迎香送她们祖孙三人出门了。     窦妙净松了口气,再不必跟薛漪打马虎眼了。她一屁股坐到杌子上,才感觉到刚才指尖上扎的那一针有点疼。     柳氏就有些奇怪。她虽经常出入窦家,却只是在五房行走。至于窦家的其他地方,她自忖一个外人,向来是不敢乱闯的。可也从自己的姑太太嘴里听说过这个罗太安人的为人,只知道是登不上台面,却着实没料到,这等明目张胆。     她因是看着两姊妹长大,对窦妙琴与窦妙净的心性很了解。此事窦妙净不做声倒还说得过去,窦妙琴平素端方识大体,怎么会由着老人家胡来呢?罗太安人丢了脸,岂不就是窦家丢了脸?     她生怕周老太太知道后怪罪窦妙琴不拉着罗太安人,便不安地扯了窦妙琴的手,关切地道:“妙琴,这样由着罗太安人,不会有事吗?陈家是礼仪传世的大家族,规矩大得很。如大小姐与薛表小姐这样子莽撞地出去,怕是会被轻瞧了。”     不知道遇见才叫莽撞。知道了还要出去。那就是轻浮。     柳氏这话,说得还算好听。     窦妙琴冷笑:“她一个长辈执意要走,我这个做小辈的,能劝得动吗?”     柳氏一想,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便也释然了,只要周老太太不怪罪两姊妹就好。     “大舅妈别担心,这趟出来。我们就是陪妙净散心的。自然要高高兴兴的。”窦妙琴挽住大舅妈的胳膊,笑吟吟地说道。     “啊?陪我散心?”窦妙净发懵,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散心了?来灵隐寺。不是母亲跟姐姐商量好,来替她还愿的吗?     厢房里并没有别人,窦妙琴就哈哈大笑起来,拧了拧妹妹的鼻子道:“你也不照照镜子。自打你身子好了之后,眉头就纠地紧紧的。连上回淋了雨昏睡过去的时候也是如此。我可是变着法地要娘带我们出来的,我不管,你说什么都要给我真心实意地笑一个!”     姐姐什么时候也这么促狭了!     窦妙净张了张嘴,莫名其妙地就湿了眼眶。     她的愁绪。原来姐姐都知道。     但她很快就收住了泪意,嘟起嘴抗议:“我哪有!”     幸好只有姐姐看出来了,若是家里人都看出来了的话。怕是都要为她担心。她不要家里人都为她担心……     所以从现在开始,她必须得学会七情不浮于面。     柳氏听了这话。仔细端详起窦妙净来,嘀咕道:“是呀,妙净这阵子都瘦了许多。看样子你舅舅教训地对,我的确不该太惯着你。等回去,我就给你开几剂药,给你好好地补一补。”     一听到吃药,窦妙净打从心底里害怕。     前世在陈家的田庄,陈煜为了让她能够一直混混沌沌地过下去,每天都派人喂她喝迷人心智的药。还是芍月发现了田庄里的小狗舔了倒翻的药碗,变得整日里神色恹恹之后,才告诉了她。她也是那时候偷偷断了药,才有力气跑去京城。     闻言她就直摇头:“这个季节补什么身子呀,大舅妈若是真心疼我,就给我拟些食补的菜单子好了。大夫们不是都说,药补不如食补吗?我保证,等过年,我就再圆一圈!”     家里都好像喜欢看她白白胖胖的样子。     柳氏忍不住大笑:“真是个米虫,三句话不离吃的。”     窦妙净红了脸。     不吃,怎么长肉?     大人们真奇怪!     窦妙琴也替她说话:“前一阵二叔从山东回来,带了很好的野山参。我正想着,带到芝杏斋让大舅舅帮着看看,要怎么吃。”     柳氏顿时正色,知道窦沛看中的,不会是寻常的野山参。     果然,一听到窦妙净的描述,连她这个泡在药材库里的人都有些咋舌。     “你们二叔,待你们可是真心的好啊……”柳氏怅然地说道。     两姊妹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放在别庄养的三妹妹窦妙纤。只是这事情柳氏也有参与,她们是小辈,自家长辈做了什么也许有她们自己的理由,她们无法置喙,便都默契地对这个话题保持了沉默。     迎香回来了,笑嘻嘻地道:“大小姐二小姐舅太太,罗太安人跟两位小姐都回厢房了,只怕再过一会儿又要过来。”     她的话打破了沉静。     窦妙琴点头,似是无意地问起:“陈大太太一家还在院子里吗?”     “陈大太太跟那位表小姐倒是在,陈家大爷却是不在了。”迎香道。     “嗯,你下去吧。”窦妙琴摆了摆手,“给舅太太沏壶好茶。”刚才招待过罗太安人的那壶茶,自然不能再用了。     迎香马上手脚利索地给柳氏换了茶水。     窦妙净心里却想着,窦妙如的算盘打空了,还不知道会在踏青的时候怎么使劲出幺蛾子呢!前世窦妙如就是拿她当了挡箭牌,而陈煜却阴差阳错地看上了自己,让窦妙如机关算尽白费功夫,而今世,她可不要再被她利用。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而柳氏见此刻窦妙琴把人都支开了,便对两姊妹说起了体己话。     “……我是万分不舍的,到底也算是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他养大。他这一走,说不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回临安了,我就是想见,也见不着了。”柳氏眼眶发红,掏出帕子来掖了掖眼角。     窦妙琴体贴地劝慰道:“这是奔前程的大好事,大舅妈不要过于伤怀,若是二表哥知道了,心里头恐怕也不好受。”     柳氏原本就是想吐吐心事,让心里畅快畅快。窦妙琴的温柔体贴,很让她舒服。她便把陆太荀有意撮合陆成阳与侯奉御的嫡孙女的事情如数告诉了两姊妹,叹息道:“成阳自小便有主张,不知道你大舅舅这样的安排,成阳心里会怎么想。可千万别好心办了坏事,让成阳生了芥蒂才好。”     陆成阳自小便孤苦,自陆太秀死后,生母李氏无法守贞,改嫁了城外的郑举人为填房。而陆成阳那时候才三四岁,却死活都不肯跟着李氏去郑家。陆太荀亦是对李氏这种轻易改弦的做法很恼怒,不愿意陆家的骨血外流,便强势留了陆成阳在膝下,任那李氏伤心而去。     自此,他们母子就再未见过一面。     窦妙琴听说还有这样的事情,不禁严肃起来:“那大舅舅可有说过,若是这门亲事成了的话,二表哥是入赘还是把侯小姐娶进门?”     柳氏听了吓了一跳:“你大舅舅是不会让你二表哥入赘别家的吧?成阳那么好强的性子,这怎么使得。”     这可难说!     “您刚才说,那侯小姐是自小失了双亲的,没有兄弟姊妹,只剩下侯奉御一个祖父了。而她这个年纪,若是想嫁人,怕是早就嫁了,何必蹉跎到现在?想必是要招赘的,在京城像他们那样的人家,只怕是高不成低不就,于是就一直拖着……”窦妙琴自己也说得心惊胆战。     柳氏更是坐立难安起来:“你大舅舅不会这么糊涂吧?”     ※今日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过分 - 折春 - 妆成     “不知道……”窦妙琴暗暗为陆成阳揪心。但她也不想空口无凭地吓唬柳氏,便又笑起来,“也许是我想错了,您回去照着问问大舅舅不就知道了?我想大舅舅是不会害二表哥的。”     “这倒是。”柳氏心中一上一下的,总觉得陆太荀的这个决定有点仓促与怪异。     窦妙琴却笑着支了下妹妹的胳膊,道:“我们到时候去送送二表哥吧?”     窦妙净早就神游太虚去了,被撞得跳了起来:“怎……怎么啦?”     “二表哥去京城的时候,我们去送送二表哥。”窦妙琴一看就知道妹妹没听她们刚才说些什么,便笑着把陆成阳要去京城的事情说给她听,只是略去了侯小姐那一段。     窦妙净刚才正寻思着窦妙如与陈煜的事情,被这消息惊呆了。     “二表哥……要去京城?”     她喃喃地,像是失了魂一般。     怎么会这样?前世,二表哥一直待在临安的,哪儿都没去。为何自己的重生,会造成这么多的改变?!     妹妹自小便与陆成阳感情好,不是旁人能够理解的。窦妙琴便以为妹妹是不舍得二表哥,就笑着搂了她:“你看你,上回才说着不能这样了。我们都长大了,跟二表哥,毕竟是男女有别。”     柳氏看在眼里,默默地喝了口茶。     心忖着,只怕只有跟妹妹自小一块长大的窦妙琴,才不会想歪了吧?小的时候,窦妙净黏着表哥,长辈们大都只会一笑了之,或许还会觉得她可爱。可眼下。窦妙净已经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议亲嫁人的时候,再这样对陆成阳不舍,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姑太太也是出于这个顾虑,便要求丈夫把陆成阳送离临安吗?     柳氏被自己脑子里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但细想之后,却也只得苦笑了一下。     两个孩子青梅竹马,就是真的郎情妾意,姑太太也断不会如此残忍地棒打鸳鸯。何况姑太太私下里一直都告诉她。妙净的性子不适合嫁到人事复杂的人家。她想给小女儿找一门人口简单的,太太平平顺顺遂遂地过一辈子。长子宗子不考虑,独子独户也不考虑。最好是上有长子下无小姑的。     这样的人家,不就是芝杏斋吗?     可惜,成赋的身子,注定无法支应门庭。陆家还是要靠陆成阳来继承的。     这样一来,妙净就不太适合嫁给成阳了。只是。丈夫也就更不会允许成阳去当人家的倒插门。     柳氏的心里细细打着算盘,想到此,也总算为陆成阳透过一口气来。     看来窦妙琴的担心是多余的,丈夫再糊涂。也不会拿陆家的香火开玩笑。可同时也很伤感,自己的儿子,到底没有传承陆家衣钵的命。     要是……要是妙净能嫁给成赋的话――     柳氏顿时惊骇地打住这个想法。     可是有些东西。你越是想阻止,却越是像藤蔓那样的。容易恣意生长开来。     妙净的性子软和,而且自小就不太喜欢生人。有这样一个安于平静的人陪伴儿子,应该于儿子的身子也有益吧?     只要她跟丈夫小心呵护儿子的身子骨,将来说不定还能有个健健康康的孙子。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在柳氏的脑海当中横冲直撞。以至于她偷偷抬眼打量窦妙净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婆婆在相看儿媳妇,怎么看窦妙净,就怎么适合自己的儿子。     上回窦妙净可是在陆成赋那里待了老半天,她得回去问问那些伺候的丫鬟仆妇们,当时两人之间是个什么情况,这个事情也好早做定夺。     而窦妙净,在震撼之后,却已经学会了沉静下来,好好地考虑起现世的变化。     改变,不一定就是坏的。     有改变,总好过一成不变。     得到这样的结论,她的心里顿时好受了一点。     在前世,陆成阳死得那样凄惨,她这辈子就想让陆成阳离得远远地,不要再受窦家的牵连。     去京城,是好事。     天子脚下,一有风吹草动,起码二表哥有时间自保。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窦妙净悄悄地在心里吁了口气,脸上又重新挂起笑,冲姐姐点头:“好呀,我们去送送二表哥。”     可是在柳氏眼里,却似乎有些强颜欢笑了。     又没说几句话,薛漪神色尴尬地过来了,手里捧着她跟窦妙如挑剩下的衣裳。     窦妙琴笑着让迎香把人请进来。     薛漪在厢房里两姊妹的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连脸上的笑都很牵强:“原本……琴表妹借给我跟如表妹衣裳穿,应该我俩一起过来给琴表妹道谢才是。可是刚才……如表妹硬是要在衣裳上改个针脚,不小心……不小心把衣裳弄破了……”     也就是说,她还回来的是件破衣裳!     饶是窦妙琴原本就不打算与她们姊妹争一时长短,听了这话,也不禁沉了脸。     窦妙如究竟是无意还是故意,只怕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何况薛漪这般的欲盖弥彰,也给窦妙如抹了不少黑。     可她却是被窦妙如推出来当替罪羊的,说的话又诚恳,窦妙琴自然不好冲她发作。     窦妙净却觉得,只怕是罗太安人的手笔,薛漪顺水嫁祸给了窦妙如。她了解窦妙如,不会轻易去触碰罗太安人的逆鳞。故意弄破衣裳这种事,她只怕还拿捏不好分寸,害怕惹了罗太安人白眼。只有罗太安人,为了防止姐姐把她的孙女外孙女比下去,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她转了转眼珠,顿时笑起来:“如从姐也太不小心了,这可是我姐姐顶喜欢的衣裳,本来是要在诀祖父的寿宴上穿的。”     薛漪的脸色更尴尬,垂着头一个劲地赔不是。     窦妙琴看了眼妹妹,很是讶异。     妹妹虽然比从前开朗不少,但从来不知道,她已经会为她这个姐姐出头了。     顿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暖流来。丝毫不觉得,其实自己只比妹妹大一个时辰而已。     窦妙净对薛漪喜欢不起来,虽然嘴上挂着笑,但说的话却并不太顾这个姻亲的面子。说道:“既然如此倒也罢了,反正破了也不能穿了。姐姐,倒不如赏给迎香吧?我看她很是喜欢这件衣裳。我上回也赏了银屏一件衣裳,银屏可喜欢哩!”说着就对迎香眨了眨眼睛。     ※二更~※(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愤懑 - 折春 - 妆成     迎香会意,忙忙地上前谢恩,乖巧地道:“奴婢谢谢大小姐赏赐!”     窦妙琴心里一乐,顺着窦妙净的话说道:“那也要低调些,到底是好的料子,可别到处显摆去。”     “是,奴婢一定记得大小姐的话。”迎香笑吟吟地道。     而薛漪,此刻真想把自己的脸给捂起来。仓惶地把衣裳交到迎香手里,草草行了礼就告辞了。     等薛漪一走,迎香迟疑地道:“大小姐,这衣裳……”     “赏你的,便是你的了。”窦妙琴慷慨道。能这样甩三房一个脸子,真是大快人心。不过是五两一件的衣裳,赏了便赏了,五房还缺这点银子不成。     迎香顿时欢天喜地地,给窦妙净也磕了个头:“奴婢真要好好谢谢二小姐,二小姐真厉害!”     生平第一次有人夸她厉害。窦妙净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忙扶迎香起身,回头问姐姐:“我真的很厉害吗?迎香是骗我的吧?”     惹得屋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面的厢房,却是一片山雨欲来。     薛漪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窦妙如脸色紫涨地拧着自己的手,目光发直,好像要把面前的那片遮帘给瞪穿。     “你净表妹,真的当场就把那衣裳赏给了个丫鬟?”罗太安人坐在拔步床上,鬓角隐隐作痛,连手上的茶盅都快端不住了。     薛漪的声音像蚊子似的,却又清晰无比地“嗯”了一下,让罗太安人的眼珠子顿时红了起来。     “祖母!”窦妙如气呼呼地撞开薛漪,一步跨到罗太安人面前,脸色阴沉地说道。“我看窦妙净是被鬼附身了,现在的她就跟个魔鬼一样。您还记得诀祖父死活要让哥哥去向窦妙净道歉的事情吗?母亲放心不下,生怕五房的人刁难,便叮嘱我偷偷地去找窦妙净,想着她的性子再和软没有,只要她说原谅了我哥哥,那五房的人就是再不肯罢休。也无济于事。可是您猜怎么着。她竟然跟我打起太极来,哥哥也不争气,一进了云露居眼珠子就往人家丫鬟身上瞅。我被好一顿羞辱,给赶了出来。”     罗太安人木然的眼珠子慢慢地朝喋喋不休的窦妙如转去,仿佛是听到的话,不太真实一样。     窦妙如却不曾察觉。依旧数落着窦妙净:“还有上次在蕉雨台,我哥哥被窦薰打得那么惨。诀祖父他们也是冷眼旁观。可是窦妙净一个小辈,却对母亲冷嘲热讽的,母亲只不过斥了她一句,湛叔父就跳出来护得牢牢的。祖母。难道我跟哥哥不是窦家的人吗?为何长房如此,五房如此,连那对孤儿寡母都是如此?现在。窦妙净还把衣裳打赏给了一个下贱的贱婢,这不就是骂我跟薛表姐。只配跟她五房的丫鬟一样吗?呜呜呜……祖母,她们可真是狗眼看人低呀,也不想想,我们是您的孙女外孙女,不给我们好脸,这不就是不把祖母您放在眼里吗?”     窦妙如说着说着,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扑进罗太安人的怀里,不能自已。     嘴里却仍不停,续道:“她五房凭什么不把您放在眼里?不就仗着一个进士的儿子吗,管的还是山高皇帝远的破落地方,哪里就有那胆子对您颐指气使起来!他们,不就是以为三房没有人吗?津大伯远在顺天府,我父亲又脚不沾地地忙着家里的事,薛伯母如今两只眼珠子里只有莜从兄的举业,我母亲就是想要替薛伯母出主意,只怕薛伯母也没空听,自然而然是顾不到我跟哥哥。三房这样,就只能由着他们欺负吗?”     “别的不说,您可是咱们这房的太安人。周祖母跟苏祖母,再怎么样不得喊您一声三嫂吗?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薛漪在旁眼观鼻鼻观心。     暗忖着,窦妙如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可真是厉害至极。不光把长房五房六房的人都挨个喂了顿眼药,就是三房的薛大舅母也受了无妄之灾。这样一顿连消带打,只怕外祖母回去之后,还少不得要拿薛大舅母说事。     她看罗太安人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却到底也没发作。只是憋着那团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了。她又不姓窦,跟着窦妙如瞎掺和什么?倒不如站远些,免得弄得跟薛大舅母似的。     如此想着,薛漪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给窦妙如让了片地方。     可窦妙如却看到自己唾沫都说干了,祖母都没有拍案而起。咬了咬牙,决定再添把柴。     她愤然地起身,扑向窦妙琴的那堆衣裳,拿起了放在针线盘里的剪子,就朝那几件衣裳挥了过去。嘴里嚎着:“我不穿她们打赏的衣裳,我不跟一个贱婢穿得一样!”     薛漪皱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却没等那剪子下去,屋里响起“哗啦”一声。罗太安人手里的茶盅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砸在窦妙如的脚下,顷刻开了花,茶叶沫子跟那茶汤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溅了窦妙如满裙子。     “没出息的东西!”罗太安人冷脸,松弛的皮肤让她此刻看起来更加衰老。     窦妙如举着剪子的手打颤,她惊恐地瞪着祖母,畏畏缩缩地收起肩膀,噤了声。     难道是她这把火添得太旺了?     她垂着眼,心中困惑不已。只觉得手里的这把剪刀比烧红了的铁烙子还烫,至于裙子上粘的茶叶沫子,更不敢随意摘掉。     她哪里没出息了?若论没出息,是薛漪才对!从头到尾闷声不吭站在那儿,一看就是个没用的软包子。     外祖母到底还是发火了。     薛漪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却由不得自己再冷眼旁观。疾步走到罗太安人身边,替外祖母抚背,劝慰道:“外祖母别生气,表妹不是故意气您的。”     她哪里气祖母了?!     窦妙如搓着牙花子恨恨地腹诽。     罗太安人撒了气,情绪到底平静了下来。冷冷看着窦妙如,恨铁不成钢般地道:“你要是剪了,穿什么去见陈大太太?除了我们几个跟五房的两个丫头,难道陈大太太还知道你这衣裳是从哪里来的?做人心气那么高,你以为是什么好事?会忍辱负重,才能成事!”     她说完,似乎是意有所指般地朝薛漪睃了一眼。     薛漪红着脸,飞快低下了头。     ※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约定 - 折春 - 妆成     窦妙如却不这么想。     她从来只见祖母忍辱,什么时候见她忍出片天来过?这么多年,还不是被自己的妯娌掣肘。     要不是抱了与窦妙净水火不容的死心,她何至于会这么煽动祖母。早知道自己祖母向来只会拖后腿,只是没料到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祖母还依然忍得住。     看来以后,自己的出路还是得自己找,三房的人,没一个靠得住。     暗暗下了决定,她心里也就没像刚才那么害怕了。扔了剪子,不屑地把眉眼别了开去。     “薛漪,把衣裳收起来,免得你表妹又疯起来拿自己的前程作死。”罗太安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此吩咐薛漪。又像是要对窦妙如有个交代似的,说道,“这件事,我心里自有主张,定不会让五房的两个丫头讨什么便宜。你们两个,却要给我挣点气,像陈家那么好的人家,只怕错过今生就没来世了!”     就会说废话!     窦妙如歪着嘴不屑。     薛漪要讨罗太安人的欢心,自然要为她善后。她则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就出了罗太安人的厢房。     笺云跟薛漪的丫鬟素喜正支了耳朵听房里的动静,冷不丁开了门,吓得双双往后退。     窦妙如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我要去外头走走,你们谁也别跟着!”     笺云急了:“小姐,奴婢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去外头逛,这寺里有很多男女香客,万一……”     “万一什么!”窦妙如忍不住拔高了嗓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这么盼着我早死的吧?你这死丫头!”说着就上前朝笺云的胳膊狠狠拧了一下,厉声再说了一句“不许跟着”,就扬长而去。     笺云被拧得直掉眼泪,素喜暗暗惊心。等窦妙如一走,掀开笺云的袖子瞧了瞧,忍不住皱眉心疼:“都青了……笺云,表小姐一直这么可怕吗?”     这一说。笺云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窦妙如却心烦意乱地到处乱走。庭院里,陈大太太等人已经没了踪影。她再一次泄气,闷着头出了客院。     想到陈大太太带着王紫凝住在隔壁。她的心又重新“咚咚咚”地跳起来。这个时候,陈煜会不会也在隔壁客院呢?     她的脚就不听使唤了,一步一步缓缓地朝那里走去。     “什么人?”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忽然从树丛里窜了出来,十万分警惕地打量窦妙如。     窦妙如一瞧。这穿衣打扮,与先前被周老太太捉起来的王紫凝的丫鬟无二。就认了出来。笑眯眯地道:“是你们小姐在这里吗?”     她暗暗地往旁边睃了一眼,只见那树丛后是一方开阔的休息处,有树藤缠成的茅屋,石墩制的茶桌。里面依稀坐着个女子。猜测,应该就是王紫凝。     想不到她胡乱走动,竟然撞上了陈大太太的外孙女。     窦妙如的心头。顿时开满了烟花般灿烂。     听到声音,王紫凝询问:“云锦。是谁在那里?”     “是我。”不等云锦回话,窦妙如便自发地绕过她,朝王紫凝走去,“我是窦氏妙如。”     也许是她太过专注于王紫凝的态度,竟然没发现地上还跪着一个仆妇跟一个小厮。她的鞋子踩到了那小厮的手指,小厮“哇”地一声叫,吓得窦妙如鸡皮疙瘩满身,忙躲到一旁,厉声问:“什么东西?”     却见那小厮已经惶恐不安地跪了回去,低着头,看不出面目。     王紫凝现在一听到“窦”字就烦,来的又是窦家的一位小姐,顿时把对窦妙净等人的怨气撒了出来,阴测测地嘲讽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陈家教训家仆,难道窦家也要掺一脚?”     窦妙如面色一白,她可不想惹王紫凝不痛快。     忙道:“王小姐误会了,我刚才没有看到他们。”     “现在看到了?还不快滚!”王紫凝厌恶道。     云锦立刻会意,上前去抓窦妙如的手。     窦妙如惊愣,难怪先前那小丫鬟会如此气焰嚣张,原来王紫凝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不敢明着挣脱云锦,便高声道:“我是来给王小姐赔礼道歉的。”     “慢着。”王紫凝的眼神陡地一亮,挥退了云锦。     窦妙如见有效,便讪笑着点头:“我的两位妹妹做错了事,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来给王小姐赔礼道歉。”     王紫凝笑了起来,对跪在地上的二人道:“你们下去吧,过后我自会派人找你们。”     “是。”两人似乎是蒙了大赦般,急急地退了下去。     窦妙如眯了眯眼,该不会是她今天被窦妙净气过头了,竟然觉得那仆妇的身形有点眼熟。王紫凝的人,她怎么会认识呢?     她摇了摇头,很快撇去了这个想法。     “你说你是替你的两个妹妹来道歉的?你又是谁?”王紫凝既不请了她坐,亦无心与她寒暄,开门见山就事论事。     窦妙如真不知道王紫凝为人这般跋扈,只好陪着笑脸道:“妙净与妙琴是五房沅大叔父的一对双生女儿,我是三房的,平时走得并不近。”     意思是,五房惹的祸跟三房没有关系,请王紫凝别把帐算在三房头上。     王紫凝系出名门,是金陵王氏内五房的嫡出小姐。她父亲官拜中书省左司郎中,在岳丈陈继昌手下,同为天子近臣。要不是她不愿意待在京城,亦不想在王家搅合,她也不会待在临安城,外祖母陈大太太的身边。     虽然年纪不大,可她自小在王家那样的地方成长历练起来,就是没那份心,也早就练就了一副好眼力。     窦妙如的弦外之音,她才懒得管。     “我看她们倒不像是双生的。”王紫凝冷笑,“你知道宫里的御医是怎么说的吗?若双生不相似,则是孕时不贞。哎,我看你们小地方的人,也不懂这个。”     她并未与窦妙净正面打过交道,只是方才去了窦家的客院,瞥了那相搀的姊妹一眼。早就听说过两人是双生花,却没想到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瘦一个胖。     窦妙如把这话放在肚子里嚼了好几遍,才明白王紫凝是什么意思。当下顿时吓得额头起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这我的确不懂。”     那言下之意,不就是说沅大太太不贞吗?     ※二更※(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交涉 - 折春 - 妆成     可这种令窦家蒙羞的事情,就是真有其事,她也不会承认。窦家掉了身价,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可她也不敢得罪王紫凝。     王紫凝就嗤笑了一声:“你说你们是从姊妹,听说都没有出五服,这关系却也不过如此。”     她都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这窦妙如也不敢替双胞胎说句话,看来要不是关系淡得要命,就是有什么严重的罅隙。所以她说的什么替窦妙净姊妹道歉,原来都是鬼话。     窦妙如全然没有了在罗太安人面前的口齿利索,被王紫凝噎了半天发不出声。     什么双生不相似,则孕时不贞。都是骗人的!不过是为了套她的反应,把话往难听里说。要不然窦家那么多长辈,就是不懂医理,难道还没有眼睛吗?倘若真有什么不干不净的,沅大太太只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顿时气鼓鼓的,想着这个王紫凝忒不是个东西了。她客客气气地捧,你就顺其自然受着便是,为何要这般不顾情面地踩着她。     可这一切,还不是窦妙净惹的祸?!     窦妙如又恨起窦妙净来。要不是她让窦芷去陈大太太面前告状,王紫凝又岂会连她都恨上。     想到此,她却是一点都不知道,窦芷究竟怎么在陈大太太面前告王紫凝的。     眼下,却容不得她变脸。     窦妙如好不容易挤出个笑脸,真诚地说道:“关系虽不过如此,可我也是真心实意地来给王小姐道歉的。就请王小姐受下我这个礼吧?”     说着走到王紫凝面前,要行礼。     王紫凝的个头比窦妙如还高。她居高临下地看了眼福下身去的窦妙如,半点要托住她的意思都没有。     窦妙如屈膝到一半。见王紫凝似乎铁了心要受她这一礼,只得咬咬牙,把膝盖往下压。     王紫凝却朝云锦使了个眼色。云锦会意,恰时上前托住了窦妙如,令窦妙如只行了个半礼。     窦妙如内心如滚浪一半,讶异地抬头,感激道:“谢谢王小姐宽宏……”     王紫凝一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情既是你的两位从妹对不起我。那你替她们道歉,算怎么回事?我见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会为难你的。我外祖母说。要跟你们一起去北高峰踏青。届时,你想法子让她们两姊妹来跟我道个歉,我便从此不计前嫌,待你如我姐妹一样。如何?”     她可是抛了个大甜头在窦妙如的面前呐!     窦妙如寻思着。窦妙琴跟窦妙净两姊妹看到她不把她白死算不错的了,如何还能够听她的话。去给王紫凝赔礼道歉。这甜头看着好吃,只怕不容易克化。     可回头想想,能跟帝师门陈家扯上关系,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到时候就是自己的祖母罗太安人。只怕都要高看自己一眼。     流淌在血液当中的,属于窦家生意人的那份精打细算,奸猾逐利。让窦妙如渐渐有了主意。     她笑着应了下来。     王紫凝呵呵一笑,搭着云锦的手。在“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的余音之中,蹁跹离去。     那语笑嫣然的模样,令窦妙如着实震惊。     原来陈大太太的这个外孙女,长得竟这么好看。     目含秋波,眉如松烟,悬鼻卧胆,齿如编贝。     只怕临安城,再难找出第二个这种天生妩媚的女子来。     窦妙如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家里人都说,她是窦家长得最好看的。可是跟王紫凝一比,她顿时觉得自己宛如昨夜凋花一般,没有颜色。     王紫凝长得可真像陈家大爷。     这么一想,她的脸上顿时又红又辣。     不知不觉间,连笺云寻了过来,喊她用膳都没听见。     窦沛订了一桌素席,摆在了客院的正厅。窦妙如进去的时候,周老太太等人已经就位而坐。罗太安人是这一行人里序齿最长者,自然坐在上首,周老太太与苏太夫人一左一右。沅大太太与窦妙琴布菜,剩下的窦妙净与薛漪窦芷便依序齿排座。     她进去,就坐在了窦妙净上首。     罗太安人微微皱眉,薛漪就站起来,笑着道:“外祖母想尝尝什么?”俨然是要给罗太安人布菜的样子。     “你坐着吧。”罗太安人眉眼不动地说道,看着窦妙琴把一勺子软软的八宝豆腐放到她的碗碟里。     心里不无感慨。     五房的教养,的确是好。     她们的午膳本就迟了,等吃完便各自散去午觉,申时再起来,自有知客和尚领着众人去寺里逛逛,晚间想跟着做晚课的,也可以去大雄宝殿。     这一日,窦妙净便始终避着窦妙如。窦妙如说要去逛,她便跟周老太太说,不是初一十五又没有庙会,日头又晒,就不想去了。周老太太自然应她,嘱咐芍月等细心伺候,这才与沅大太太等人一起去拜佛。     窦妙如想着王紫凝要她们姊妹一道去给她赔礼,而窦妙净一向是听窦妙琴的,便也不顾她了,转头去贴窦妙琴的那张冷脸。     入了夏,灵隐寺会镇绿豆汤,每个上山的香客都有。     窦妙净的厢房里也分了一锅。她高兴地要了几个碗,让小丫鬟们坐在廊下吃。     芍月替她打扇,她笑着夺了那柄蝉纱绘飞花穿蝶的团扇,自己给自己扑风:“你去吃你的,小心被她们吃完了。”     “怎么能让小姐自己打扇。”芍月笑着道。     山间阴凉,可是窦妙净坐在廊下,那点点斑驳印在她细腻如琼玉的肌肤上,还是令她泛出一片片淡淡的红晕来。尤其是两颊,就像喝了酒似的,颇有些微醺的模样。     窦妙净推她一把:“我想一个人坐坐,你去就是。记得给银屏剩一碗。”估摸着时间,银屏也快回来了。     看着自己的主子这样善待自己,芍月从善如流,笑着下去了。     还没等喝完一碗绿豆粥,银屏便风尘仆仆地抱着个红漆匣子回来了。一路马不停蹄地来到窦妙净面前,笑意噙在眉睫之上,身上香汗淋漓。     窦妙净便知道,这一趟很顺利。冲她点了点头,笑道:“你怎么把这个带过来了?”     ※七十九章的题目有误,这章才是《约定》,好吧,我现在脑子好乱,家里出了事……哎※(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贪吃 - 折春 - 妆成     银屏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匣子,不好意思起来。说道:“奴婢怕太安人跟大太太问起,就寻思总归要带点什么回来才好。再过几个月不就是中元节,您往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开始抄经的。”     窦妙净笑着打开了那匣子,里面果然是她惯用的笔墨,与几折用来抄经的撒金纸。     银屏又打开了匣子里的暗格:“奴婢还带了几块小姐爱用的冷梅塔香。”     冷梅塔香香气幽微,是窦沅在京城的同窗相赠于窦沅的,窦沅就分给了她们姊妹。前世,窦妙净就很爱这款塔香,是出自京城的茗香阁。     她直夸银屏想得周到,连问她有没有用过午膳,累不累。一听说银屏为了赶路,连饭都没吃,忙让小丫鬟们跑去找卧云,整了碗素面过来。     晚膳还是摆在那里,窦妙如的脸色却臭得要死。这一下午,她都没跟窦妙琴说上话。倒是薛漪,也不知道前世是不是属浆糊的,把窦妙琴黏得牢牢的,害她一点机会都没有。     窦沛回来了,但他的晚膳摆在外客院,只是饭前来给周老太太等人请安露了一面。窦芷就跌声地问父亲,顾行那儿好不好,舒不舒服,什么时候带他过去瞧瞧。     罗太安人惊讶,就问道:“顾公子是谁?”     这些年窦沛的生意越做越凶猛,势头直逼宁波的二房与四房。能把五房名下那几成的产业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与窦沛对利益的敏感密不可分。他如今不论是在窦家还是在生意场上,身份自然今非昔比。     能得窦沛亲自照拂安顿住所的人,想必也是有些来头。     周老太太便有些得意,但语气倒还显得谦逊。说道:“是雨润这趟山东之行结交的好友,我也不太清楚。雨润,顾公子是什么身家背景,你可摸清楚了?”     窦沛笑了笑,亦谦逊道:“是大理寺卿顾家的幺子,想跟着我学做生意。”     罗太安人听了,差点把筷子上一撮软焯素鸭抖下来。     嘴角翕翕好几回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讪笑道:“既是幺子,想必很年轻吧?顾家怎么会同意他出来做生意呢?不出仕吗?那多可惜。”     苏太安人也颇有些震惊。窦沛的确有几分结交五湖四海朋友的胆魄,可是一交交了个官家子弟。还巴巴地跑到临安来做生意的,却是十分少有。     难怪窦沛会亲自去打理那顾公子的下榻之处。     周老太太听了,慢慢地摇了摇头,不过那眼角眉梢得笑意却挡不住。     窦沛便道:“是挺年轻的。与六婶婶家的贞从妹一般大。难得的却是他这个年纪,还能那样持重。”     言下之意。是因为顾行的持重,窦沛才看得上与之结交。     罗太安人歪了歪嘴,心道,五房的人脸皮够厚的。像顾行这样的家世出身。分明是自己贴上去的才对,说得倒好像是顾家巴结他们似的。     可嘴上还是笑了笑,道:“那我倒是好奇了。要不雨润你请了来让我们几个开开眼?”     顾行又不是什么物件,凭什么给她开眼?     窦妙净心里腹诽。这个罗祖母真是会挑事。     果不其然,窦沛的脸色顿时一黑。     周老太太冷笑起来:“三嫂这话说得,我们这里多的是女眷,你叫人家一个公子哥儿的怎么给你开眼?白天那陈家大爷是不知情,才莽撞了进来,后来不也避开了吗?你叫顾公子到我们这里来,什么名头?人家还以为姓窦的都那么轻浮呢!”     窦妙如的脸顿时火辣辣地红起来。     周老太太这话,可不就是说祖母今天明知道陈煜在院子里,还带着她跟薛漪出门,是轻浮之举吗?     罗太安人却没有听出这个话音,咧着嘴笑:“丫头们避着就是,我们都是老太婆了,有什么好忌讳的。”     在座的人都几不可闻地轻笑。     薛漪拉了拉外祖母的袖子,想提醒罗太安人不要得寸进尺,可反被罗太安人瞪了一眼。她便怏怏地说:“我吃饱了……”便急冲冲地避了出去。     窦妙如也坐不住了,看薛漪遁走,她忙道:“我要去官房。”就跟在薛漪屁股后头出了厅堂。     罗太安人颇为嫌弃地撇嘴,低低地骂了句“没眼色的东西”,就甩了筷子不吃了。     她一片好心替她们张罗,人家非但不领情,还如此别她这个当长辈的面子,真是两个小白眼狼。     苏太夫人笑了笑:“姐儿们这样可不好,都是大姑娘了,长辈们都在场,说不吃就不吃了,还把官房官房的挂在嘴上。若是以后嫁了人,只怕被婆家嫌弃。薛漪可怜,跟在三嫂你膝下,三嫂也该多提点提点才是。”     至于窦妙如,薄二太太是个什么德行,家里人还不知道吗?就是给她穿了金丝衣,她也变不成金凤凰。     罗太安人的脸色就有点难看。     好好一顿饭,不欢而散。     窦妙净望着一桌子没吃几口的素菜,只能舔了舔嘴,把口水往肚子里咽。     入了夜,山中清凉。     两姊妹梳洗完就躺在一起闲聊。绿萝打扇,迎香在灯下缝香袋,时而看床上的两个少女一眼,嘴里轻轻噙着笑。     因为窦妙净今夜跟姐姐一起睡,所以让芍月与银屏今天都不用值夜,早早去歇了。     想到因为罗太安人一个人,晚饭就没有好好吃,窦妙净就颇觉得浪费:“一粥一饭都是天恩,今日真是太奢靡了。”     不过就是些素斋菜,有什么可惜的。窦家每日光做菜的食材都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她也是跟沅大太太学了管家之后才知道,原来内宅一天的开销,就如此庞大。只是妹妹可不知道!     窦妙琴便抿起嘴笑起来,道:“祖母把那些剩下的都赏下去了,没有浪费。”     窦妙净这么一听,才觉得好受些。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昏黄的灯下,那眉眼越显得漆黑明亮。     她唏嘘道:“罗祖母不是已经想攀交陈大太太了吗?怎么还会对行叔叔感兴趣?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到最后只怕两头都空。”     这个她们可管不着!     窦妙琴只是觉得她一口一个行叔叔的,叫得那样亲热,不由得奇怪:“你见过顾公子?”     ※二更~※(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做客 - 折春 - 妆成     ps:※家里发生了比较大的事,我今天下午请假处理,所以今日可能也只有这一更,望大家谅解。真诚地说声对不起~※     窦妙净这才发现自己的表情漏了馅。     忙咧开嘴讪笑着撒娇:“就见过一次啦……”就把那日怎么出了二门,跟窦芷怎么碰见顾行的,说了一遍。     窦妙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戳了妹妹的额头嗔道:“你真是作死了!难怪那守二门的婆子前一阵都被换了下来,原来是因为你。你以为,二叔那样一个精明的人,会看不出什么?”     “真的?”窦妙净咋舌。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的伎俩在窦沛眼里,是那么浅薄。     可笑她还一直觉得自己已经瞒得天衣无缝,这件事除了窦芷,没人知道了呢!     脸上顿时有些讪讪然的,有点对不住那两个婆子。     窦妙琴搂了搂她:“原是她们没尽到责任,玩忽职守,与你不相碍。”     窦妙净点点头,决定扯开话题:“如从姐她们今日这番作为,姐姐怎么看?”她得敲敲边鼓,好知道姐姐对陈煜究竟有没有什么想法。     “还能怎么看?”窦妙琴笑起来,继续搂住妹妹道,“陈家那样的门第,能凭她身上那几件衣裳定乾坤?那陈家,也忒眼皮子浅了,想必也昌盛不了几许。倒是你,以后离如从姐远一些才是。我从前是不知她的心思,如今一瞧,怕她待你如此‘厚爱’,也是有所图的。”     好像是这个道理。     窦妙净点点头,看姐姐评断此事很是理智。也就越来越放心了。却也没把窦妙如的事情放在心上,反正这辈子她也不打算跟她一块处了。     不过这话到底也提醒了她。前世,陈煜看上她什么了?若论颜色,别说不及他的外甥女王紫凝,就是跟窦妙如去比,也差了一大截。有这样两个珠玉在侧,她哪里还有什么出挑之处。可陈煜。却偏偏喜欢她……     想到此。她的脸色微红。闭上眼翻了个身,装作睡了。     色衰爱弛,世间男子大抵如此。     也许陈煜心里也知道。女人年华易老,饶是鲜花也会有凋零的一天。所以他并不以色为好。     可自己到底有什么?     窦妙净心里嘀嘀咕咕的,不知不觉真睡了过去,一觉到了天明。     她醒过来。姐姐却已不在身边。便忙慌慌地起身,叫着芍月银屏进来梳洗。     两人笑着端了洗脸水进来。道:“二小姐终于醒了?是不是这里的床太好睡?”说着相视一笑,银屏去服侍她穿衣。     窦妙净稀里糊涂地伸着胳膊让银屏摆弄,问道:“姐姐呢?”     “大小姐陪太安人跟大太太吃了早膳,就去听早课了。”     “那你们怎么不叫醒我!”窦妙净有些急了。     本来就是来灵隐寺拜菩萨的。可她这两天光为了避开窦妙如躲在厢房里了,哪里都没去成。     银屏笑着说道:“大小姐说您昨夜翻来覆去没睡安稳,吩咐奴婢们不要叫醒您。怕您记挂着说好的法事。苏太夫人就叮嘱奴婢们,一定要告诉您。这些您就别操心了,她老人家早就安排好了,以二小姐的名义替您捐了香油钱。至于那几两银子,待回去再算不迟。”     窦妙净这才松了口气。     她先前答应苏太夫人的,要替那些船工以及窦湛澹台予都求个平安。而菩萨面前不打诳语,那些真金白银的供奉自然不能再假以他人,所以还是得走明路还给苏太夫人的。     估摸着,才过了几天,他们二人应该还在路上吧?     窦妙净看了看外头的太阳,阳光微微地淡,风影摇曳,樟树叶嗦嗦嗦地相互摩肩擦踵。倒真是个踏青的好天气。     也希望窦湛他们此去天津的一路,也是如此天朗气清。     梳洗停当用了早饭,周老太太等人还没有回来。窦妙净便打开了银屏带过来的那个匣子,铺开撒金纸打算抄几行经书。     没等叫人磨墨,窦芷兴冲冲进来,高声地唤:“二姐姐!”     窦妙净眉眼一动,笑开来:“你怎么来了?”     自从觉得窦芷也有孩子气一面的时候,窦妙净就很喜欢与窦芷相处。前世,他总觉得窦芷太过早熟,还老是疑心他是不是不太看得起自己。今世,这种狐疑统统都打消了。     窦芷不知道刚从哪里跑过来,脸蛋红得跟喝了酒似的。他让芍月给他倒了杯茶,喝下肚才说道:“我爹陪着祖母她们在寺里听经,好像说来了个什么游方和尚,专门各地讲经的。陈大太太也去了咧!”     前世今生,窦妙净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样一个高僧。     她不觉亮了眉眼,没等说要去,就被窦芷泼了盆冷水。     “我爹盘算时间,大约今天是不能踏青了。让我跟二姐姐你先去行叔叔的宅邸安排厢房,等他们过去住一夜,明日再去踏青。”窦芷一口气喝完,又伸手问芍月讨了杯茶。     “去顾……行叔叔的宅邸?”窦妙净吃惊。     窦芷很认真地点头:“我爹说,那里可漂亮哩。二姐姐不喜欢行叔叔吗?”     才说他老成,这会儿又犯了傻。     窦妙净忍不住“噗嗤”一声,但想到顾行的那张波平如镜的脸,还是小小地脸红了一把。     她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问窦芷:“那陈大太太一行呢?”难道也跟着去顾行那儿?     窦芷哈哈一笑:“二姐姐你可真笨。行叔叔是顾家的人,难道会不认得陈家吗?陈大太太是跟我爹一起递了帖子去的。”     是哦……陈大太太可是本朝尚书的嫡妻。不说在临安了,就是在京城,也没人敢不卖她面子。     所以陈大太太当初知道被她退回香满居的那些香囊被窦家买了回去之后,才会气得七窍生烟。     这样的话,同住在顾行那儿,只怕势必要与陈大太太王紫凝她们谋面了。     只是不知道,陈煜会不会露面。     窦妙净咬住唇,暗暗皱眉。     窦芷便催她:“快些收拾收拾,行叔叔的厨子做饭可好吃啦。我们得赶在午膳前到才行!”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窦妙净忍俊不禁,只得吩咐银屏与芍月,把她的东西都收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她们就出了灵隐寺。窦沛的随侍尚青早就安排好了马车,笑眯眯地单腿坐在马车上。看到二人出来,忙跳了下来,把脚凳放上去,躬身请窦妙净先上车。(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礼品 - 折春 - 妆成     下了灵隐寺,去北高峰势必经过梅坞茶园。     虽已谢了春茶,但此刻的茶园仍有许多茶女在茶树间忙碌。     应该是除虫修枝吧?窦妙净不太懂种茶。     窦芷经常出门,何况梅坞他也来了不下十次,所以没什么兴致。倒是攒着脑袋夸起窦妙净来:“……我在陈大太太面前一说,那银饼子是从小沙弥手里拿过来的,陈大太太的脸色立刻就不好了。二姐姐,你是怎么知道那银饼子上刻了王家表小姐的乳名的?真是太厉害了。”     因为她差一点就做了王紫凝的舅妈呀!     窦妙净心里撇嘴,脸上却是一红。含糊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想是真的。”     陈家那些自铸的银饼子,都是长辈打赏下来压岁的。像陈煜这种陈家子孙,自然可以随便再打赏底下的小厮,可是内宅的陈家小姐们却不一样。银饼子上会刻她们的乳名,这乳名却不是外宅人人都知道的,所以银饼子到她们手里,就是个物件。若真是缺钱花,也会让丫鬟想法子融了再铸。     她也是偶尔看到陈煜荷包里的银饼子后,陈煜跟她说的。想不到在今世,却派上了这个用场。     窦芷一听就呱呱叫起来:“原来你是拿我当药引子呐!要是那上面没字,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岂不是要被人笑死啦?!”     “你哪里来的七尺呀!”窦妙净伸手要拧窦芷的脸,窦芷咕噜一下就滚到了马车另一边,对她撅着嘴道,“我不是七尺,胜似七尺!”     窦妙净便乐不可支。扑过去一定要拧到窦芷的脸才甘心。     窦芷气鼓鼓地抱臂坐到一旁,脸上是被窦妙净掐红了的印子。     好在他已不追问银饼子的由来了,否则窦妙净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不过她却也弄不懂王紫凝怎么拿这么重要的东西去打赏小沙弥……更加想不到,陈大太太会因为王紫凝而向窦家示好。     前世,她可为了自己儿子的婚事,几乎把窦家踩在了脚底下。     她以为,陈大太太顶多是收了银饼子之后。把王紫凝关起来教训一顿就完事了。     看来有很多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容易。     正想着,尚青停了马车,在外询问道:“大爷。梅坞周少园主求见。”     窦妙净与窦芷相视一眼。     哪里冒出来个周少园主?     窦妙净眨了眨眼,脸色有些不好看。     因为她跟窦芷先行去顾行的宅邸,所以尚青也只备了两辆马车。一辆她跟窦芷共乘,另外一辆便是后面跟着的粗布帷的旧马车。坐的是芍月绮玉等丫鬟。窦芷的小厮这趟压根就没跟着出门。     若是那周少园主与窦芷相熟,不请自来地上了马车。那岂不是很尴尬!     想到尚青也不是等闲之辈,既然停下了车替窦芷通报,那多半是与窦芷相熟的才会如此。     看到她有些急,窦芷立刻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瞪了她一眼:“让你刚才拧我,我这就让大周兄上车,看羞不死你!”     “你敢!”窦妙净的脸果然涨成了猪肝。     见她生气。窦芷这才不敢笑话她了。点着头道:“我是不敢,大姐姐会扒了我的皮。我下去瞅瞅!”     说着挪了屁股。就掀帘下车了。     窦妙净绞着手帕神色不定地坐在车里,暗暗想着,窦芷太坏了!怕姐姐扒他的皮,难道就不怕她扒了他的皮?难道她就长得一副被人欺的脸?嗯,真是太可恶了!     不一会儿窦芷就回来了,丢了两包茶叶给他。得意洋洋地道:“是他们自家喝的龙井,上贡的。”后面那三字,说得很小声,却带着几许促狭。     窦妙净抱着那两包茶叶咋舌:“你的大周兄真是慷慨。”     外头买都买不到的东西,却随手就送给了窦芷。     “那是!”窦芷与有荣焉似的,一屁股坐下道,“大周兄得知我跟父亲在灵隐寺,就打算过去找我聚聚的。不想才出门就碰见了我,说什么也要拉我去他家坐坐。我说我二姐姐还在车里呢……”     那就不好再留他了。     就窦沛年年进贡似的弄别人弄不到的茶叶到五房,窦妙净的脚趾头都知道这二叔与梅坞茶园的园主交情匪浅。否则,也不会临安城哪家要茶就一定买得到茶。不过她还真不知道连窦芷都与这周少园主如此有交情――难怪二叔对于窦芷的前途一直举棋不定。这样一个善于钻营交际之人,不下海捞钱,真是太可惜了。     偏偏,他还那么会读书!     她看窦芷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窦芷把下巴一抬:“礼尚往来,你说我回他点什么?”     “眼下我们可什么都没带呢……”窦妙净皱眉。     “那有何难。”窦芷很快叫来了绮玉,吩咐她把后头马车箱子里装的几件舶来货拿出来,“你挑两样,我让绮玉送过去。”     那几件舶来货,虽新奇,可到底是经不住推敲的东西。     窦妙净左挑右选,就点了一对半个拳头粗细镶鎏金雕花铜片的玉质滚珠,说道:“读书劳神,若是累了可以拿这个按摩歇息。”     窦芷交给绮玉,让她追上周少园主,速去速回。     两人就在车里等了一阵。窦妙净闲得无聊,便拨弄起这一堆舶来货。     “哪里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窦妙净挑挑拣拣,看待这些东西的眼光十分挑剔。     前世,陈煜可是碰见了什么好东西都往窦家送的,她开了不少眼界。     窦芷噘嘴:“我可是攒了许多年,你别给我弄坏了。”     窦妙净挑眉。就这些破烂玩意儿,他还当宝似的!等湛叔父从天津回来,让他从澹台家弄几样比这个更稀奇的,看不眼红死他。     目光就落到了一个牛皮筒上:“这是什么?”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窦芷差点跳起来,一把抱住不让她碰:“别给我碰坏了!”     “小气鬼!”窦妙净不屑地撇撇嘴。     绮玉回来,二人重新上路,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顾行的宅邸。顾行早就得了信,派人守在门口相迎。(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嘎嘎,总算赶上了今天能再更一章。众位么么哒……※           第八十四章 小憩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下了车,才豁然看到眼前这片宅院。     其实,就是个大大的田庄。应该是几代人重新修建过几回,渐渐便有了眼前这副闹中取静又占地庞然的景象。     这庄子就坐落在北高峰的南面山脚下,四周成片成片水汪汪的田地,之间隐约错落着村户。有几个庄稼人就挽着裤脚站在田埂上往这边眺望,好奇极了。     山间自有清风来。     窦妙净深深吸了一口,脸上笑靥浓浓。     抬头望去,顾行给自家的宅邸起了个“归田舍”的名字。     她便抿着嘴笑起来。这顾行,还真的有几分意思。     前来相迎的,是顾行身边的大丫鬟细雨。长得十分标志,行动间也十分从容端方,像是哪户人家的小姐似的。看穿衣,却是十分朴素,只是一件十分普通的青绿色半臂薄衫,套了梨花白的百褶裙。那做成里衣的纱绸底下,手腕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不饰一物。     倒是腰间佩戴的一块玉,看成色包浆,略显奢贵。     窦芷扬起笑脸,十分熟稔地上前与细雨见礼,道了声:“细雨姐姐。”看来与细雨也早就认得了。     细雨却先给窦妙净行了礼,笑道:“奴婢细雨见过二小姐,二小姐快里面请吧,外头太阳晒。”说着就亲自打了伞护在窦妙净身旁,续道,“听闻小姐好各种美食,我们十六爷一早就吩咐了,给小姐备了许多点心,您快去尝尝。”说着又对窦芷行礼,“芷大爷上回要的封门青,十六爷已经刻完。您等一会儿就可以去瞅瞅。”     她这般亲昵却不做作地相待,窦妙净顿时生出许多好感来。     只是暗暗汗颜,她难道吃名在外了吗?怎么连顾行都知道?看来以后自己还得多多克制一些才是。     还有那封门青……顾行竟然还懂金石篆刻呢!     不由得好奇问:“行叔叔不在家吗?”     话一出口,她陡地一愣。原来窦芷也问了她一样的问题,正巴巴地望着细雨。     细雨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像是弯弯的眉月,好看极了。她说道:“十六爷下田去了。”     “啊?”窦芷吃惊。     窦妙净也愣住了。脑子好像有点弯不过来。     细雨“咯咯咯”地笑:“十六爷说。转眼就到夏种了,稼穑之重重于泰山,明年能吃多少粮食。可得看今年的收成呢!”     于是就要亲自下地?     窦妙净不觉好奇地问:“这里的地……都是行叔叔的?”问完才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既然这里是个田庄,那些地,自然也是顾行的了。她只是太过吃惊,顾行居然不光给自己在临安开了个铺面。还在城外置办了田产――他难道真的想在临安落地生根了吗?     还没等细雨回答,窦芷扯了扯她的袖子。皱着眉头问:“韩大叔呢?”     “自然是跟着十六爷一块儿去的。”细雨笑道。     窦妙净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那韩大叔石板子似的身材,塔一般戳在田头。     那模样哪是去种地,好像是去监工的才对。     窦芷张了张嘴。很是落寞。     细雨领着他们到了待客的花厅。那花厅建在高高的花架下,整个屋顶现在都开满了铺天盖地的紫藤花,比窦妙净在芝杏斋看到的。更璀璨漂亮。     她欢喜地不得了,连在花厅里喝茶吃点心。都忍不住要往外头瞧,嘴里多了话,自然也就跟细雨熟稔起来。     芍月等人把两人的东西都搬去了安排好的厢房,回来就高兴地悄悄跟窦妙净说,原来这乡下地方,不比他们城里差。     窦妙净瞥她一眼,心道那是自然的,也不看看这是谁家。     正想着,门外头有人笑道:“十六爷跟韩大叔回来了。”     窦妙净心里一惊,局促地起身,就见说话的丫鬟笑吟吟的,却不见顾行跟韩墨的身影。     仿佛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似的,那丫鬟解释道:“要见客,爷也得换身行头才是。”     窦妙净脸色一红,讪笑着点头。见她跟细雨打扮的颇为相似,便探寻地看了细雨一眼。     细雨意会,拉着那丫鬟的手道:“这也是伺候十六爷的,叫和风。和风,还不见过二小姐,越发没规矩了,十六爷宠你,我可不宠你。”     话虽然这样说,可一听就是玩笑的。     和风大大方方地屈膝敛衽,给窦妙净行了个礼。     窦妙净听这话,脸更红了。细雨的意思,好像这和风不简单……她,大概是顾行的通房丫鬟吧?便有些不太自在,话也少了,想着言多必失,免得给二叔惹麻烦。     窦芷却无端兴奋起来,叫来绮玉,抱着那个牛皮筒就跑了出去。     细雨冲和风使了个眼色,和风立刻就笑吟吟地赶了上去,与窦芷一道离开了花厅。     芷大爷也太不把自己当客人了吧?哪有在人家家里乱跑的。     窦妙净尴尬地笑了笑,细雨却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窦妙净也就释怀了。     直到用了午膳,她都没看到窦芷回来,更别提顾行的影子了。细雨安排她在西跨院的厢房里歇了脚,便退了下去。     芍月不无奇怪地道:“这归田舍的仆妇,好像并不多呢……”     所以即便是上茶奉点心这种小事,也是细雨亲力亲为的。     窦妙净不以为意:“行叔叔才在此落脚,说不定还没来得及从牙行里买人。何况这用人,自然得用自己合适的,称心的,不能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那坑里有个萝卜就算了,自然得好好挑,细细选。你这么担心他这里人手不够,要么我就把你留在这里好了。”     “小姐!”芍月大叫,“您别开玩笑。”     窦妙净笑得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之后,衣裳都皱了。     银屏摇头哭笑不得:“这一早又是收拾东西又是马车的奔途,二小姐也累坏了,你省省你的唾沫子,跟别人打嘴仗去。”说着就帮窦妙净脱了衣裳,“小姐您睡一会儿吧,待会儿太安人她们过来,您就睡不成了。这衣裳,我问细雨姑娘去借个烫斗来使使……”     窦妙净笑着让她去,芍月就伺候她卸了钗环躺下。     也许是真的累了,窦妙净的脑子一沾到枕头,就变得跟浆糊似的,越来越沉。     等她睁开眼,芍月却不在她身边了。     她喊了两声也没人应,便起来自己穿了衣裳。望了一眼翘头案上摆的一座西洋钟,她也才睡了半个时辰。     那两个丫头却跑没影了!     窦妙净又气又笑,只好把装文墨的匣子抱出来,自己打发时间。(未完待续)     ps:※今天很抱歉,应该就只有这一章。因为家里的事后续还没有完成,所以明天大概也是单更。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八十五章 警告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有一本《盂兰盆经》的手抄本,是已圆寂灵山大乘寺的高僧了悟的手书。说是沅大太太特意去灵山求来的,她也不知道真假。     不过看这手抄本字体隽清,一笔一划都透佛骨禅意,便觉得是好东西。     在案前铺了撒金纸,她便找了个青石雕的莲花香炉,把冷梅塔香也点上。     “是茗香阁的冷梅吗?”窗子外突然冒出了个声音。     窦妙净吓得丢了手上的火石,退到一旁惊恐地瞪着窗子外的人。待看清他的面目,心头略微松泛,叫了声“行叔叔”。可是一想到芍月银屏不知道去了哪里,眼下就只有她跟顾行,心中又不觉紧张起来。     顾行却没看到她脸上的粉红色,目不斜视地望着香炉里袅袅生烟的冷梅塔香。香气幽微,凝人心神,屋里宛若开着一簇桀骜的梅花,在这夏季的时光里缓缓透出冬的凛冽。     他闭上了眼,忽然一笑:“我离开的时候,茗香阁已经不制冷梅香了,只怕以后都闻不到了。”     “是吗?”她从来不知道冷梅塔香已经绝产,前世只是用完了,就不用了,也没托人再去买。她见顾行很喜欢闻这个香,便笑着从暗格里掏出剩余的几枚,用纸包好递出窗外,“我这里有。行叔叔若喜欢,就拿去用。”     顾行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珠里,清晰地倒映着眼前这个圆滚滚白嫩嫩的姑娘的影子。     他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说:“不必了。”     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她的好意,窦妙净觉得有些尴尬。她讪讪收了手,不知所措地垂头,用拇指轻轻地摩挲包香的纸。     “我是来看看。你住不住得惯。”顾行并未安慰她,仿佛例行公事一般叙述着自己的来意,“我刚搬进来,虽大力整修,却还都在工期上。不想这么快就有客人来,只有这西跨院可以住人,就只好委屈你们了。”     这话有好几层意思。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们这些客人的不请自来。搅了他的清净。     其次便是,归田舍还在整修,能活动的范围只有西跨院。所以这是暗示她不要乱走。     最后,他自己也住在西跨院呢!     窦妙净听得耳根子都要滴血了,真想把脑袋戳地缝里头去。这顾行……讲话也太难听了。他是看自己年纪小,就好欺负吗?     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祖母。或者母亲,顾行可还会这样说?     一定是他在欺负自己!     窦妙净鼓起勇气抬头。冷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了,我会约束好手下的人,不会叫她们乱跑的。”     顾行又笑。眼底却并无笑意。窦妙净以为是他不屑,可却也没看出来他那丝笑背后的情绪。     她暗暗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该与他对峙,自取其辱了。     顾行对这个答案倒是满意。负手转身,顿了几息才款款离去。     窦妙净颓然地跌在圈椅里。生起了闷气。     这个顾行一定不敢这么跟祖母说话。他看自己是芷哥儿的姐姐,这番告诫的话,自然只会跟她说。等祖母她们过来,她听了顾行的话,必然会如此告诫同行的姊妹一番。至于长辈们,若顾行懂得伏低,只怕长辈们喜欢他都来不及,哪里会相信他会如此告诫她。     她气得把香往桌上一顿,抄经的心思就乱了,如何还能虔诚,只好收拾了桌子作罢。     撇头望去,顾行那挺拔的身影似乎犹在。     他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却这般持重深沉。窦妙净不由想到了窦萦,比顾行虚长几岁,面对窦薰的委屈,却也难掩激愤,以至于都忘了自己已经有了功名,不该如此轻率冲动。     顾行,他真是个怪胎。     窦妙净嘴里嘟囔着,芍月与银屏一起回来了。乍一看到她坐在圈椅上,忙都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忐忑地围了上去:“小姐这么快就醒啦?”     “嗯。”窦妙净怏怏地瞟了二人一眼,正色起来,“你们都上哪里去了?”一想到顾行的告诫,她心里就闷闷的,怕两个丫头瞎逛,犯了顾行的忌讳。     芍月道:“细雨姑娘叫了奴婢去厨房,问奴婢几位老夫人太太的喜好。”说着指了指从厨房带过来的一个什锦匣子,里面装的是给二小姐的小食。     窦妙净又看银屏。     银屏笑了笑:“奴婢去借烫斗,和风姑娘就留了奴婢一会儿。”     桌子上果然立着个黑漆漆的烫斗。     窦妙净扶额,不知道是不是顾行有意为之,将人都支开了去才跟她说这些。他倒是做事隐蔽,让她哑巴吃黄连。     芍月见她兴致不高,笑着把几碟小食拿出来:“小姐既然醒了,奴婢去烧水泡茶,正好就您最喜欢的绿豆酥。”     不知道怎么回事,窦妙净嘴里没有一丝味道。看到那绿豆酥,只觉得一股子甜腻。便摇头:“我不吃,你去看看芷哥儿回来了没有。”     “顾十六爷的随从鹤鸣领着大爷去找韩大叔了,还没有回来呢!”芍月道。     窦妙净一个头两个大。     让她约束丫鬟仆妇,她自然办得到。可是要约束窦芷,怕是窦沛上身都难。     她气鼓鼓地起身:“可不能由着他乱跑,我去找他。”说着就抬脚要走。     银屏拉住她:“小姑奶奶,您去也得换身衣裳呀!”     窦妙净打量了一下自己,不过是着了一件银条纱的外罩,里面只有兜子,顿时脸色发白,几乎站不稳。     她刚才,就是这么着,见了顾行?     顾行都看到了?     她顿时有点站不稳。     恼恨自己,怎么忘了是在归田舍。吓得泪花直翻,哽咽道:“快去找衣裳,快去快去!”     二小姐的性子好了很多,怎么忽然间又急了起来?     两人不敢违拗,忙去找了身得体的衣裳给二小姐换上。     窦妙净仍是昏昏沉沉一阵怒一阵恼地,出了厢房。     要不是去找韩大叔,窦妙净恐怕不知道,原来归田舍的西跨院那么大。三个人绕绕转转也不知道徒劳了多少力气,总算是找到了韩墨的住处。谁知守在那里的小童却又说,韩大叔领着窦芷下田去了。     窦妙净差点没晕过去。     ※今日更新~※(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责怪 - 折春 - 妆成     她没力气再走了。     银屏急得红了眼眶,问那小童道:“可否进去让我家小姐歇息片刻,我们等一下就走。”     小童礼貌地躬身迎她们进门,瞧着窦妙净的脸色不好,又问:“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窦妙净摇头,她只是觉得手脚软弱无力,认定是被顾行吓唬的。     小童不敢勉强,忙叫了人在庭院里摆上茶点,恭敬道:“那小姐就在此稍作歇息,我想韩大叔很快就会回来的。”     窦妙净感激地点头。     可她仍然吃不下什么东西。     芍月冲银屏使了眼色,银屏会意,借去还烫斗的由头,找细雨商量对策去了。     窦妙净忽然觉得坐在庭院里很热,让芍月扶着她去廊下遮阴的地方坐。     韩墨的院子很小,四周墙壁上爬满了青苔,一瞧就是前主留下未曾修缮过的。不过这小小的院子里却种着一棵合抱粗的槐树,树枝遮天蔽日,掩了院中的半边天。饶是如此,窦妙净还是觉得阳光打在身上,就跟火烧似的。     芍月只好扶着她坐到廊下。     可窦妙净又忽然觉得冷飕飕的,像是有穿堂风从后背上刮来。她让芍月回去取披风。     芍月惊诧,这个时节又不是乍暖还寒的初春,用得着披风吗?心里暗暗思忖着,二小姐这回怕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还如此不是时候。     她纵是焦急,也不能在人家家里指手画脚。只得请那小童好生照顾,她去去就来。心里打定主意,怎么也得派人去灵隐寺,先把舅夫人柳氏请过来。     窦妙净一时又觉得口渴。小童忙端了茶过来。     她喝了一口,歉然地冲他笑:“你们爷的西跨院可真大,我都快找不到北了。”     小童一愣:“二小姐,这儿已经不是西跨院了。是我们家爷住的藻浮园。”     “啊?”窦妙净诧异。     也就是说,归田舍里套着一个藻浮园。     那为何顾行要说,自己也住在西跨院?     她瞪直了眼。     这顾行!骗她的。     她顿时觉得气血往脑门上冲,却一下子又如潮水般退了下去。整个人一时冷一时热。如在雪地里围火。热的地方热得冒汗,冷的地方冷得起鸡皮疙瘩。     只觉得要倒下去,手慌忙支在栏杆下。却忽然碰到了个软绵绵的东西。     吓得她登时尖叫,站起身退了好几步:“什么东西?”     那小童似乎也被吓着了,迭声问:“二小姐怎么啦?”低头一看那东西,却是个牛皮筒。就笑了起来,“是贵府芷大爷落在这里的。是西洋千里眼。”     窦芷的东西?     窦妙净镇定了下来,认出果真是窦芷那个打死都不让她碰的宝贝疙瘩。原来是个西洋千里眼!     她好气又好笑,脸色却有些白,气也有些浮重。打开牛皮筒。果然里面藏着一杆小童胳膊粗细的千里眼。     这千里眼比前世陈煜送她的,要简单许多。     陈煜送她的,外罩上嵌满了宝石。入手很沉重,而且是三筒相扣的。站在香满居的楼上。能一直看到凤起街上酒楼的酒幌。     而窦芷的这个,外罩只缝了鹿皮,只有两筒。     她下意识地抻开了千里眼,把眼睛凑过去。     小童笑眯眯地退到一旁,看着她到处望来望去的。     可惜的是,她站的位置不高,顶多能看看那藏在槐树叶子间的鸟窝,跟青苔上爬过的虫。唔,过来一个人。进了门……     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里头仿佛透着寒气。嘴唇紧抿,面如白玉。身上的葛布道袍松松的,长得很瘦。     咦,越变越大咧!     很面熟……     “你在看什么?”顾行忍着脾气冷声问。     窦妙净吓了一跳,耳朵被震地“嗡嗡”直响。她慌忙收了千里眼,瞪大了眼睛:“行……行叔叔?”     原来自己看到的人,居然是顾行!     她脑子怎么啦?为何连顾行都没有认出来。     窦妙净害怕起来,顾行的样子好吓人,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她当机立断地把千里眼丢给小童,慢慢挪着脚往外溜:“我,我没看什么。我先走了……”     还没有走一步,身后便传来顾行冷冷的声音:“急什么?坐下。”     窦妙净的一对黑珍珠似的眼睛里,顿时泛起了泪花。她嘟了嘟嘴,不甘心地坐到廊下,不敢看顾行的脸。     那小童十分识相地退了下去,守在院门口。     她听到顾行的呼吸很轻很缓,眼里只看得到他落在身侧的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大大的镶蜜蜡的银戒。     这让他看起来,似乎有了那么点世俗的味道。     她不由就壮了胆,噎蠕道:“我……我真的没看什么。”     拿千里眼窥人宅邸,是很忌讳的。难怪顾行生气。     窦妙净捏着衣角,不知不觉泪花就淌满了整张脸。可她不想让顾行看到,只得盯着自己的脚背,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垂头丧气地任由顾行处置。     顾行盯着她的后脑勺,良久未置一词。     这样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心机?她只比芷哥儿大了几岁而已。     可是他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知道很多了。他最单纯的岁月,在稚嫩时就已消失殆尽。女子早熟……美色祸人。     他深知。     窦妙净梳的垂耳髻,簪着米珠。那白晃晃的光泽本身柔润,此刻却晃得顾行心神不宁。     他硬生生问了一句:“你很害怕吗?”     窦妙净陡然仰起脸,天然不施脂粉的圆脸上,满满的泪渍。     她的眉毛浓厚,眼睛却是又圆又大,看起来眉目分明,隐隐透着一股英气。若是不经意触碰她的眼神,则又觉得她眼底纯粹,美妙若无云的星空。     妙净这名字,也算配得起了。     顾行装作没看到她的眼泪,“嗤”了一声别开脸去:“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     “我……来找芷哥儿的。”窦妙净老老实实地回答。顾行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特别笃定的一件事。如今,就更加确认无疑了。所以她才不会说谎哩……     顾行见她还算老实,紧绷的脸总算有了些松缓。没来得急说话,外头忽然传来芍月的声音,兴奋地喊道:“小姐小姐,太安人太太她们都来啦!”     窦妙净顿时觉得芍月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感激涕零地朝门外奔去。可是脚下一软,不知怎么的,眼前就糊成了一片。     顾行就看到,那欢天喜地的姑娘转瞬就在自己面前软了下去。他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她。     ※今日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生病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俯在引枕上,一想到下午的那一幕,就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家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晕在了顾行面前!     而且明明是被他吓病的,却成了中暑。如今顾行被当成她的大恩人,祖母等人正扯着他千恩万谢呢!     她想想都郁闷。     柳氏进了内室,一看到她那副皱成一团的小脸,顿时就笑了:“怎么着了?”说着就把一副犀角刮痧片放在了桌上。     她伸手把窦妙净挂在脸侧的一片头发丝勾到耳后,心疼地看着她,越看心头越是喜欢。     儿子若成了窦家的姑爷,他日她跟丈夫百年,儿子也能得窦家庇佑,不至于遭人嫌弃欺凌。     窦妙净可不晓得舅母心里在想些什么,顾行的事情,她也羞赧于说。所以只是执了舅母的手,默默地不说话。     银屏打了水进来,看到二小姐已经醒了,高兴地出了泪花。道:“二小姐醒了?刚才细雨姑娘拿来好些糕点,说是给您压惊的。您身子怎么样?可担心死奴婢了。”     “那些甜食放一放,二丫头还吃不得。”柳氏说道。     银屏点头:“奴婢省得的。只是顾十六爷身边的人,都是从北方带过来的,这些规矩她们自然是不知道。奴婢也怕她们多心,东西收是收下了,一直搁着没动呢。”     中了暑的人,最好不要吃甜食,这是江浙一带的老规矩。南方气候湿热,容易湿邪侵体,而北方则干燥,不大容易中暑。细雨等人不懂这些。实属情有可原。     柳氏便道:“银屏越发稳重了。”     银屏红了脸,绞了手帕替窦妙净擦身子。     柳氏拿刮痧片比着窦妙净身上娇嫩的皮肤,很是担心会伤到她。这可是尽快好起来的办法,她一个姑娘家,不能在归田舍待太久。而带病回城却又十分劳顿,怕是于她更不益。所以柳氏才请示了沅大太太,用刮痧片替窦妙净出莎。     可是一看到窦妙净身上那欺霜赛雪般的肌骨。就有点于心不忍。     窦妙净握了握舅妈的手。笑着道:“不会很疼的吧?舅妈放心,我不怕的。”     柳氏笑了起来。     窦妙琴扶着沅大太太进来了,焦急地问道:“阿囡呀。你怎么样?”刚才她被周老太太拉住,与顾行客气了几句,就先请柳氏进来看看。柳氏出去又告诉她,只是中了暑气。她就稍微宽了心。所以一把顾行送走,她就火烧屁股地进来了。     窦妙净的整个身子还是闷闷的。但也许是躺在内室的缘故,她觉得已经不像先前那样难受了。见沅大太太为她如此操心,她忙绽了笑道:“没事的,待会儿舅妈就帮我刮痧。”     闺阁里的小姐。为了身子上不留印子,都是不刮痧,只吃药的。就算不为了好看。她们也忍不住那痛。     可是窦妙净偏偏不喜欢吃药。     沅大太太心疼地搂住窦妙净,拢着她道:“你抓着娘。要是痛的话,你就咬娘。”     众人俱是一愣。     窦妙琴惊惶地道:“娘,还是让我来吧?您还要伺候祖母,万一祖母问起来,岂不是惹她老人家担心吗?”     可是沅大太太就是不放心别人,搂着小女儿不撒手,还对柳氏道:“大嫂你看能不能刮了,早些刮完,早些让阿囡好好歇息。”     窦妙净感激地看着姐姐,冲她微微点头,让姐姐放心。     银屏端了一碗水过来。柳氏便哄孩子似的,对窦妙净道:“乖乖的,不痛的哦。”     说着就解开了她的衣衫,让她光洁细嫩的背部露在自己面前,然后拿刮痧片沾了水,用着巧劲给窦妙净刮痧。     窦妙净两世为人,其实是第一次被人刮痧。她从来没想过会有多疼,而事实却是,这种疼就像是盐水浸着新伤,一遍又一遍,叫人以为自己到了忍痛的底线,又在下一刻迎来累叠的痛苦,一次次刷新自己忍受的极限。     她的背部,但凡刮痧片过之处,无不绽出乌紫的花来。     可她忍着。     紧紧咬着牙,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顺着眉角下巴淌流。     一刻钟后,柳氏才战战兢兢地放了手。与她而言,这也是个十分费力气的事情。何况窦妙净不是等闲人家的孩子,这样养在深闺的小姐,她多怕下手重了,弄破了她的皮肉。     窦妙净不哭不叫,待身子一轻,终于透了口气。     总算结束了。     可是沅大太太却哭得不行,搂着窦妙净一声声“阿囡阿囡”地叫。她是从芝杏斋嫁进窦家的,焉能不知这其中的痛苦。     窦妙净摸到母亲的脸颊,笑着道:“我没事,不疼的。”     沅大太太这才止了哭,像个孩子似的狐疑:“真的吗?真的不疼吗?”     窦妙净自然点点头。     柳氏又拿了几粒祛暑的生津人丹让她服下,这才劝离了沅大太太。     窦妙琴留下照顾妹妹,亲手服侍她又擦了遍身子,很是自责道:“要不是我怂恿娘去灵隐寺,你就不会受这个罪了。都怨我……妙净,你还疼吗?”     她细细长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划过妹妹起了红痕的背。稍微碰一碰,窦妙净的身子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窦妙琴忍不住落下泪:“这可怎么是好,得多久才能褪下去呢……”     窦妙净哄完了母亲,又哄姐姐。笑着道:“怎么跟刮在你们身上似的。我出了痧身子才会好,这有什么好哭的?快擦了眼泪,难看死啦!”说着就丢了方帕子给姐姐,俯在引枕上笑话窦妙琴。     窦妙琴觑了她一眼,把眼泪擦了,这才正色起来:“你怎么会晕在行叔叔身边?”     窦妙净的脸一红,咬住唇不知道如何解释。     窦妙琴放低了声音,悄悄地问:“行叔叔说你迷了路,他正好碰上的。是这样的吗?我听说那里是行叔叔的管家,一个姓韩的大叔的院子。你上那儿做什么去?”     “芷哥儿回来了吗?”窦妙净这才想起自己去那里的目的,要是让祖母知道窦芷下了田,肯定要心疼坏了。说不定,还会怪她没有照顾好弟弟。     又听到姐姐这么说,真是对顾行又气又急。偏偏还无法解释!他的这个借口,找得无懈可击。     ※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找茬 - 折春 - 妆成     窦妙琴愣了愣:“你是去找芷哥儿的吗?我听行叔叔说,他要跟着韩大叔学拳脚,眼下应该回来了。”     还有这种事?难道下田去,也是学拳脚?     窦妙净张了张嘴,越发觉得这归田舍奇奇怪怪的了。     见妹妹似乎累了,窦妙琴便起身道:“你好生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窦妙净点点头,目送着姐姐撩了珠帘出去,心头低低叹气。     顾行的那番告诫,始终哽在她的胸中,让她很是憋闷。她想问问二叔,顾行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二叔到底了不了解他。可是生怕二叔什么都不知道,反惹了顾行的不快。他是大理寺卿的儿子,而窦家虽然有钱,却也吃不起什么官司,只怕栽一两桩到窦家,窦家就要被拖垮了。     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哎,也只能如此了。     窦妙净打定了主意,以后对顾行的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来窦家若是真的逃脱不了抄家的命运,有顾行这样身份的人在,总会有点用处的吧?前世二叔没有发挥这个棋子的力量,今世就要利用起来,可不能被她搅黄了。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最终沉沉睡去。在旁默默打扇的银屏,悄悄舒了口气。     翌日窦妙净天没亮就被饿醒了。     她睁开眼,外边是蒙蒙的灰色,脑子里浆糊一样,混沌不清。直到昨日的记忆涌入脑海,她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值夜的芍月睡在脚踏上,被惊醒。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道:“小姐,您这么早就醒啦?渴不渴。奴婢给您倒茶。”     人人都担心她的身子,芍月却大大咧咧的,并不害怕。     窦妙净接过茶喝了一口,目光就落在了芍月身上。     芍月困得紧,托着腮帮子坐在脚踏上,转眼就又要打瞌睡。     窦妙净轻轻推了她一下,有些不高兴地噘嘴:“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我?”     芍月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姐哪里不好吗?奴婢这就去喊舅夫人。”说着就要去。     窦妙净忙把她拉住。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问问。”     芍月松了口气,又恢复到了打瞌睡的状态,托着脑袋喃喃地道:“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您下半夜又出了身汗,这暑气应该全消了。早上若还不舒服,就只怕不仅仅是中暑而已了。好在您没事……”     原来如此。芍月大概才睡了没多少时间,就被自己惊醒了。     窦妙净的脸红红的。热热的,为自己汗颜。     说到底。自己跟前世一样,是多么害怕被人背离,被人忽略。她还是那样的敏感,胆小。只是今世,她要学着豁达、顽强。     身上一条条的红痕,就是她在今世的成长。若是前世。说不定她早就哭晕了过去。     她粉红色的嘴唇不知不觉就上翘,颇为自己感觉到骄傲。     喝完茶。她就让芍月再睡下,自己也躺回到床上,安安心心地睡起了回笼觉。     记挂着踏青的事情,窦妙净不敢贪睡。一个时辰后就起床了,梳洗完,窦妙琴端了早膳来看她。两姊妹便坐在一块吃着清粥小菜,一面说那个在灵隐寺讲经的游方和尚的事情。     听说那和尚的口才诙谐幽默,把沉闷的经书讲得十分精彩动人,窦妙净便直说自己错过了,早知道不该随芷哥儿来归田舍的。     窦妙琴便笑着道:“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听祖母说,大和尚明日就离开要去镇江的金山寺了。”     窦妙净一阵腹诽。她要是不想着避开窦妙如,说不定就不会让顾行有机会恐吓自己一番了。     可见这世上的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顺利。     正说着,门口影子一晃,一个丫鬟扶着一名姿容清丽的小姐进来。那小姐长得真是好看,五官明艳,眼角神采飞扬,一对眼珠如宝石般滴溜溜闪着精致的光。她举手投足自信之余,自然而然流淌着一股凌人的气势,叫人不能小看了她。     窦妙琴看到她,脸色陡地变白,不知不觉咬住了嘴唇。     王紫凝只是在门口站着,露出一丝刻意的讶然:“哎呀,怎么走到这儿来了?云锦,你是怎么带的路!”说着颇为嗔怪地瞪了一下自己的丫鬟,眸间流光溢彩。     云锦笑了笑:“常听说顾家在京城的宅邸就很大,奴婢没想到顾十六爷在临安也买了这么大宅子。是奴婢托了大没有把路记在心上,下回小姐再逛园子的时候,奴婢绝对不会什么地方都领您去的。”     什么地方?她们姊妹住的,是什么地方!     窦妙琴的脸顿时涨红。     王紫凝自恃是大户人家出生,如今依仗的又是外祖家,只怕不将顾行放在眼里。如今到了归田舍,暂都住在西跨院,那分房难免就有偏差。云锦的意思,大概就是她们陈家住的,比窦家好很多,所以才来此炫耀一番。暗暗讽刺着,她们家巴结上了顾行,人家顾行却跟窦家不是一路的。     窦妙净心里想着,陈大太太那么爽快地说要跟她们一起踏青,只怕也是因为顾行。若顾行肯捧着她们,那无疑就是打了窦家一巴掌。那可比把王紫凝关禁闭,然后对窦家不理不睬的,解气多了。     她眼神一黯,脑子里这些林林总总的,总算知道,那日在灵隐寺的客院,祖母等人都怕都中了陈大太太下的套。     “姐姐……”窦妙净握住姐姐的手,暗暗摇了摇头。     窦妙琴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总算好看了些。她落落大方地起身,笑着对王紫凝道:“王小姐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王紫凝抬眼不屑地“嗤”了声,脚步轻慢地跨了进来,一面道:“这鬼天气真是热死人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开眼,这种天气竟要去踏青。”     窦妙净望了外头的天气一眼,露在廊外的半片天澄澈无云,院子里阳光四洒,却也十分温和。哪里就有王紫凝说的那般热了。     她对芍月努了一眼,芍月会意,从她的箱子里拿了一把玉骨团扇出来,交给云锦。笑着道:“姐姐快给你家小姐打打扇,可别热坏了。”     ※一更~※(未完待续)           6.22日延迟更新通知~ - 折春 - 妆成 亲们,今天的更新推迟到十点左右,最近事情太多,存稿都花完啦~(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炫富 - 折春 - 妆成     云锦的眼睛尖得厉害,一眼就看到那扇子的玉骨上,打着宝石包银的小铆钉,扇面用的是苏贡里的上品云透丝,上面刺了双面蝶穿花,很是雅致,更不失贵重。     且不论刺了双面花纹的云透丝是何等名贵,就是那做铆钉的宝石,碎若灿星,包的银丝细如头发,其匠心独具,绝非凡品。     云锦的手脚顿时有点战战兢兢起来,拿到手里的团扇,忽然间觉得很重。     王紫凝旋即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低骂道:“没骨气的东西!”骂得云锦的脸顿时烧了起来。     两姊妹装作没看到。     窦妙净又吩咐银屏:“去泡壶好茶,给王小姐消消暑。”     银屏笑着去了,端上来一盅刚沏好的龙井。就是梅坞的周少园主赠给窦芷的那两包茶叶,窦芷给了她一包。     那茶叶窦妙净看过,品相在窦沛买来的明前之上。只是她也没尝过,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但当银屏端出来的一刹那,她就知道这茶是真正的贡品。其香气,就算隔着茶盅,都能闻出它的绵长柔润,清新出尘。     王紫凝喝了一口,脸色便有些怪异。     陈家与王家都是世家大族,别说那些旁支外房,就是内房的也有一个手掌的房头。又都是世代耕读,就算老祖宗那时候的家底丰厚,到了眼下这一代,也都耗得差不多了。别看走出来是光鲜,可在家中,真正体面的没几个。     何为体面。不就是银子堆起来的吗?     而窦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银子多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买不到的?金银宝石,玉珍锡皿,嫁个女儿搭十里红妆也不稀奇。     可是王家,若她嫁人,不过就是公中出那几千两的嫁妆,到底是寒酸。     想到这些,王紫凝心中更为不愤。     窦家不过是钻营趋利之人。骨子里就这等低俗。明明就是贱胚。还非得拿珍宝装饰自己,俗不可耐。     她坐不住了,只喝了一口茶就扬长而去。     姊妹俩出门相送。只听到云锦小声地嘀咕:“小姐,那柄团扇可真漂亮呀……这得值多少银子?”     气得王紫凝头也不回,撇下她脚下走得更快了。     窦妙琴忍着笑觑了妹妹一眼:“你可把她惹恼了。”     像这种自以为是的清贵,最讨厌人家在她面前炫富。     “是她先耀武扬威的。”窦妙净嘟起嘴不屑。回到房中。拿了那柄团扇轻轻拂了拂,笑着让芍月再收好。     同样的团扇。窦妙琴那里也有一柄,都是窦沛去京城的时候带回来送给她们的。听说出自鼎鼎有名的鼎宝阁,那里的东西以贵而精巧出名,就连宫内的贵人们都喜欢那里的首饰。     窦妙净跟姐姐。还有好几副那里出的宝石头面,是窦沛送给她们留作嫁妆的。     窦妙琴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却想着。妹妹跟以前大不一样了。遇着这种事情,非但没有害怕怯懦。反而敢于回诘。这样的妹妹,让人放心了很多,至少不容易吃亏。     她们用完了早膳,就去给周老太太请安。     周老太太那里正围着一堆丫鬟婆子,苏太夫人与罗太安人都在。     窦妙净行了礼,就发现窦妙如的眼珠子一直在她跟姐姐身上。以她对窦妙如的了解,她葫芦里定酿了什么药,等着灌她跟姐姐。     她微微蹙了下眉,有些微恼。     自己到底还是笨了点,想不出一个真正与窦妙如绝交的法子。眼下只能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毕竟是从姊妹,若有事情闹大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脸上总是不好看,还被外人笑话。     那面说话声却渐渐笑了,周老太太心疼地拉了她的手,一阵嘘寒问暖。陡地话题一转,问她道:“要不然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下了山,再接你一块进城。你这小身板,祖母实在不放心你再累着。”     窦妙净吓了一跳,脑海里忽然跳出顾行那张冷脸来。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那比死还难受!     她本能地使劲摇头,抱住周老太太的胳膊道:“我没事的,这不是有舅妈在吗?我要去我要去,您可别想把我一个人撇在这里,没趣得紧。”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苏太夫人就道:“五嫂就别拘着她了,看把她憋坏了,身子就不肯好了。”     言下之意是说若不让窦妙净上山,她就要耍赖皮装病了。     窦妙净顿时红了脸,跺脚道:“苏祖母!”     她那娇嗔的模样,惹得众人心里都软软的,恨不得伸手搓搓揉揉她那面团似的脸。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个粉团似的模样?掐一掐,好像还能攥出一把水粉来。     既然决定了要去踏青,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周老太太立即把人安排开了,派窦沛去向顾行辞行。仆妇们则收拾细软,自己身边的小丫鬟跑腿,与陈大太太那面通气。     各个厢房顿时又忙开了,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窦妙净也得回去收拾一下,毕竟是借宿了人家的宅子,很多东西都得还原,不能乱了主人家的安置。     才刚踏出周老太太的厢房,窦妙如却一路跟了出来。     “净妹妹。”她在身后唤道。     窦妙净很想装着没听到,可是窦妙如离自己太近了,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她身旁,挽住她的胳膊道:“净妹妹的身子好些了吗?你瞧我祖母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伺候,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你聊天呢。”     罗太安人惯会挑三拣四的,身边的丫鬟换了好几拨,连贴己的嬷嬷都早被发派出去了。     “如从姐不需要回去收拾东西吗?罗祖母身边也少不得你。哦我忘了,罗祖母身边还有薛表姐伺候呢。难怪如从姐这么空。”窦妙净笑了笑,如是说道。     那语气不咸不淡的,可是听在窦妙如耳朵里,顿时跟炸雷似的。     她不安地朝罗太安人望去,果然薛漪扶着祖母慢慢地往厢房走去,两人有说有笑的,顿时气得不行。     可她好不容逮到了窦妙净,焉能轻易放弃。     追了两三天的窦妙琴,窦妙琴都没搭理她,她实在没办法,才厚着脸皮再重新来找窦妙净。她可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活活与王紫凝失之交臂。     定了定神,窦妙如撇开跟随的丫鬟,讪笑着把窦妙净拉到一旁。     见她神秘兮兮的,窦妙净更是不悦。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丫鬟的面说,非得这样偷鸡摸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窦妙如见没了旁人,这才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净妹妹,你别怪如从姐多事。如从姐是实在心焦,才来提醒你的,不想沅叔父受了无妄之灾。”     跟父亲有关?     窦妙净抬了一下眉毛,心头一跳。     ※第二更~呼呼,撸出来啦~※(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诱骗 - 折春 - 妆成     窦妙如见这话起了吹糠见米的效果,心里大乐。嘴角免不得溢出一丝笑来,捏了捏窦妙净的手背,道:“你也别害怕,如从姐这不是来帮你了嘛!”     她还把自己当以前那无知的小姑娘呢!     窦妙净沉默了几息,淡淡笑起来:“如从姐,你说,我听着呢。”     这可把窦妙如高兴坏了。经过灵隐寺的事情,她觉得窦妙净变得她都不认识了。可今日截了她说话,却让她觉得窦妙净还跟以前一样,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她忍住兴奋的心情,开始侃侃而谈:“本来我也不知道当不当说的,毕竟我也只是听说,并未实证。可是这样的事情,要实证却是不可能的。”她故弄玄虚地道,“净妹妹也知道,我那祖母是不顶事的,出了事只会一味地责众,没那担纲的气魄。所以这事情,我这几天一直守口如瓶,连祖母那儿我都没有说。我那天心情不好,跟薛表姐吵了几句嘴,便想着让出厢房来,我去外头走走。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你一定想不到。”     窦妙净瞪着澄澈的眼睛,巴巴望着窦妙如。仿佛从心底在呼喊,你快说呀快说呀,急死我了。     这样的表情,让窦妙如忍不住得意起来。身为从姐的那份自信与从容,也渐渐回到了她身上。     她续道:“是王小姐趴在石桌子上,正给她父亲写信呢。我原想着,非礼勿视,走过就罢了。可这耳朵却是闭不住的,就听到那个叫什么云锦的丫鬟。咕咕囔囔地说,一定要让老爷治一治窦家,那对双胞胎,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竟然敢拿小姐你的清誉做文章。这样的人,就是死了也不解气。王小姐就说,子不教父之过。两姊妹这是缺了家教。还不如让父亲上书弹劾了她们的爹,也免得在任上一无是处,白白费了皇家的俸禄。净妹妹。你说说,这王小姐的胆子可真大哩!我实在是担心,若是沅叔父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可怎么是好?”     说完。便拿眼睛不动声色地睃窦妙净。     窦妙净果然一副天都要掉下来的样子,眼底里布满了泪意。     她执着窦妙如的手。千恩万谢:“如从姐,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若不是你的这番话,就是我爹他被贬黜了,只怕我们家也不知道个来龙去脉。好姐姐。你好人做到底,就教教我该怎么做吧?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实在不敢惊动祖母跟我娘。你行行好。就为我指点迷津吧?”     窦妙如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她洋洋得意地一笑,自信地拍了拍窦妙净的手。扬眉道:“如从姐早就为你想好了。这种事情,自然要越私了越好。眼下那信只怕还在王小姐手里,你若是肯低头认个错,我想王小姐那样的出身门第,是不会跟我们小门户一般见识的,说不定那信就不送出去了。”     窦妙净顿时很感激,要给窦妙如行礼。     窦妙如忙把她托住,笑着道:“你能承我的情,我就很高兴了,哪能再受你的礼。只是这事不宜再拖,你若是有了决定,就告诉我。我替你做个中人,去跟王小姐递个信。”     什么中人不中人的,只怕早就是一丘之貉了。     窦妙净在心里冷笑,脸上自然流露出一抹“悉听如从姐安排”的顺从。     窦妙如当即就夸她懂事,等解决了这桩事,再告诉周老太太等人,也好让她们知道窦妙净的委屈。     两人分了手,窦妙净终于沉下脸色。     芍月不安地问她:“是不是如小姐说了什么?您可别听她胡说八道的,她说的都是歪理。”     连芍月都知道窦妙如满嘴胡话,为何前世的她,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呢?     窦妙净叹了口气。     原来前世,窦妙如就是这样哄她上当的。给她一颗看似好吃的甜枣,可吃下去才知道,里头早就烂了,苦得人说不出话。     先让她跟王紫凝道歉,等王紫凝那厢作罢,再去跟祖母母亲坦白。听起来多么顺理成章地为她好,只有事到临头才会知道,王紫凝会如何羞辱她,而家里人又会如何觉得她不堪懦弱。     没有人会觉得她无辜,委屈。就是自家人,大概也会觉得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吧?     所以当她觉得家里人都不可理喻的时候,她离窦妙如就更近了。     直到回了厢房,窦妙净的脑子里还在思考着这件事。     窦妙如挑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些,可见她已是迫在眉睫,不得不说了。王紫凝是想在踏青的路上,与她做个了断吗?     她苦笑起来。     前世,她是她的准舅妈,也没见王紫凝给她好脸色。今世,她什么都不是,依王紫凝的性子,这事情肯定不能善了。     芷哥儿的嘴巴可真大,只叫他说那银饼的来处,他却张嘴闭嘴地当陈大太太的面说我家二姐姐说的如何如何。这下可好了,他倒是摘干净了,自己却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才想着曹操,这曹操就大大咧咧地进来了。     窦芷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捞了茶壶就倒了茶给自己喝。那似女子般好看的眉目,稍不留神就流露出一股别样的风采来。     “二姐姐在想什么?”他吞了口茶,续道,“我昨日就想来看你,但是韩大叔让我戳在田里头蹲马步,可把我累死了。二姐姐你怎么啦?是不是身子还是不舒服?刚才大姐姐说,你是因为去找我,才病倒的。”说着就从袖子里掏了个拳头大的锦盒出来,打开来放到窦妙净面前,笑嘻嘻地道,“这个送给你,就当是我给你赔罪的。下回我可不敢乱跑让你找不到了。”     窦妙净睨他一眼,嘴角微翘。想着他肯定是去找了姐姐之后,才回过头来找自己的。也算是个有心的,那就原谅他好了。     想着,拿了那锦盒。眼睛一亮:“这是?”     窦芷立刻献宝似的讪笑:“喜欢吗?行叔叔说,这块玉能镇暑。你用根绳子挂起来,夏天就不怕热哩!”     不知道为何,窦芷一提到顾行,那表情就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尽管他的确还是个孩子,可老成惯了,这个样子反而让人觉得新鲜。     窦妙净一听就知道这块玉是窦芷从顾行那里打秋风过来的,她一推,就说“不要”。     ※第一更~今晚的更新时间也会在十点左右※     (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出发 - 折春 - 妆成     窦芷急了:“为何不要?行叔叔说,这块玉叫凝心玉,前朝艾太妃的爱物,他可是花了重金买回来的。你看这玉它现在是通体润白,待到了日下,贴着肌肤,就会变黑色。五行说里有注,黑主水。这可是镇暑的好东西呀!”     前朝艾太妃的爱物?那怎么就流落宫外了呢?     今上是庶出,生母便是艾太妃。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何等的母慈子孝,如今太妃仙逝,今上也垂垂老矣,念母更深,怎会容得这些贴身之物外流。     窦妙净撇了撇嘴,心道,这顾行肯定是随口胡诌,骗窦芷的。亏得窦芷也信了!     看窦芷一副跟她磨到底的样子,她也就只好收下:“你以后可不准顽皮了。对了,你跟着韩大叔学拳脚的事情,二叔知道吗?”     窦芷甩了她一个白眼:“就是我爹让我去的。”     “哦――”窦妙净恍然。     芷哥儿从小都随着二叔四处游走,尽管有忠心的护卫保护,可好赖也得有点自保的功夫才行。     她摸了摸芷哥儿的脑袋,笑眯眯地道:“那你就好好学。”     学成了,至少卫长兴来的时候,芷哥儿能逃过一劫。     她想着,嘴角浮起了一丝落寞的笑。     窦芷又坐了会儿,绮玉来请,说是韩墨找他。他“哦”了声,咕哝道:“又要扎马步了……好累……”     窦妙净笑着对绮玉道:“晚上给你家爷好好按按,泡个热水脚。”     绮玉忙道:“二老爷还备了许多舒筋活血的药呢。”     看样子窦沛真是把芷哥儿当成自己一样操练了。     窦妙净送了芷哥儿出门,心道看这个光景,芷哥儿怕是去不了踏青了。或者祖母的提议未为不可,自己要不要也留在这里?     可是一想到顾行那张脸。她就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芍月与银屏的手脚快,没多久就收拾完了。窦妙净便去了窦妙琴那里,两个人都收拾好,才去了周老太太的厢房。     等她们到了没多久,苏太夫人沅大太太等人也相继过来了。大家都换了身轻便简单的衣裳,苏太夫人穿得很是鲜嫩,把站在她身边不满三十的沅大太太都比了下去。     沅大太太直嚷着下回可不敢跟苏太夫人出门了。若是小叔在这儿。说是姐弟也不过分。乐得苏太夫人脸红不已,忙说要回去换一身,让周老太太给拉住了。     “你是个会打扮的。海清那是嫉妒你呢!你快别走,也给我挑身合适的衣裳,咱们老太婆得好好压一压这些年轻人才是。”     惹得大家都笑起来。苏太夫人便陪着周老太太去了内室挑衣裳,等再出来时。不论是耳边的珍珠铛,还是身上不失气度身份。又显得随意自在的搭配,都教人耳目一新。     罗太安人便撇了撇嘴,对苏太安人道:“六弟妹果真是世家里出来的小姐,这品味眼界就是跟我们不一样。六弟妹你看。我这头上的翡翠珠花怎么样?好不好?”说着把头别过来故意把那对珠花亮给旁人看,生怕人家看不到那指甲片大的翡翠似的。     “既然是去踏青,稍显贵重了。”苏太夫人淡淡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罗太安人便沉了脸,冷笑了一声。     大家心里都明白。罗太安人哪里是去踏青的,分明是想借机攀交上陈大太太,好给窦妙如薛漪问个前程。     周老太太便说道:“方才芷哥儿来给我请安,说他跟雨润都不去踏青了,让我们玩得好。这小家伙,可贴心着,备了许多茶水糕点。我就觉着,既然两家出来的都是女眷,外男确该避嫌。就跟陈大太太那里通了气,陈大太太也觉得有些不妥,遂命陈大爷不必亲往,只派些得力的护卫就行。所以待会儿,大家尽可畅快玩耍,别有顾忌才不枉陈大太太一片心。”     陈大太太生怕像窦家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家打陈煜的主意,自然对这个提议十二万分地赞同。     一听到陈煜不随行,窦妙如顿时意兴阑珊。可是一想到王紫凝的交代,她还是堆起笑来,装着这个提议很好的样子。     薛漪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强颜欢笑,面目表情地目光落在了地面。只有一直低着头,长辈们才会觉得自己是个恭顺温和的人。     收拾好之后,窦家女眷便齐齐出了门。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才见陈家的丫鬟们鱼贯而出,拥着陈大太太与王紫凝上了马车。几个护卫立刻就团团围在马车四周,若是个有道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排了个怎样的小阵,把主家护在阵眼之处。     陈大太太笑着撩帘,冲同样撩开帘子的周老太太道:“正章与介远在京城时便玩得很好,这会儿异地重逢,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他让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不能随我们去踏青游玩了。不过却介绍了北高峰上的几个好地方,若不介意,太安人待会儿跟着我们走便是。”     正章是陈煜的表字。像他这个年纪,还未及冠,有表字的都是极为优秀的少年。所以陈大太太说这个话的时候,隐隐带着几分骄傲与得意。     这是窦妙净今世,第一次听到陈大太太开口说话。     她也偷偷撩了帘,一双湛清的眼,直直注视着这个,前世差点成了她婆婆的女人。     按照年龄,陈大太太与周老太太不相上下,可是按照辈分,陈大太太却是与沅大太太一辈的。她虽已是做外祖母的人,可上还有个陈家老太爷活着,一时还不能越了那辈分去。     可她这话却有几分其他意思。     周老太太微微皱了下眉。     陈大太太的意思,好像是要是窦家不跟着她走的话,大有分道扬镳各走各路的意味。     窦沅的仕途,还是得有个倚仗。陈家是一棵大树,这样的凉荫底下不乘凉,那这世上只怕就没有凉快的地方了。她是最会权衡利弊的,没多想,就笑着应了她:“太太见多识广,自然是跟着太太走了。”     陈大太太便笑着放了帘子,叫车夫赶起了马车。     “你在偷听什么?”窦妙琴笑着凑过来,低声打趣她。     窦妙净吓了一跳,匆匆放下帘子,道:“没什么。”突然想起窦妙如的那番话,便正色着,告知了姐姐。     ※不好意思,说好的十点,可是一直登录不上,拖到了现在。明天出差,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所以只有一更,会在晚上,几点不太确定。不好意思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毒计 - 折春 - 妆成     王紫凝打什么主意,她们不知道。但现在她们可以肯定,窦妙如已经巴结上了王紫凝。     窦妙琴不停地叹气,仿佛在为有这样一个从姊妹惋惜。可事已至此,她们也不能坐以待毙。默了几息,窦妙琴便振作起来,问妹妹道:“你打算去吗?”     是问她,真的打算去给王紫凝赔礼道歉?     窦妙净明白,只怕姐姐很担心她会听了窦妙如的话,冒冒失失地就去给王紫凝当猴耍。今世,她自然不会。     她笑了笑,拉起姐姐的手道:“我若是没有几分打算,就不把这事情告诉姐姐了。求姐姐信我一次,我不会被如从姐牵着鼻子走的。而且这回我要叫她知道,别妄图算计我们五房我们姊妹俩,她若是真的想好好说个耕读之家为婚,那就应该走正路。”若是走了歪路,那也就别怪别人一报还一报了。     最后一句,窦妙净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窦妙琴点点头,不过看起来还是不大放心。她将眼睛挪向了另一边,马车动起来,山风捋过车帘子,一下一下扑进来阳光,照得窦妙琴的面色也一阵亮一阵暗。     窦沛为这次踏青是下了功夫的,早几天就派人勘察了北高峰附近的几个田庄,拟了一条最为好走的路上山。这山上有一泓玉莲泉,泉水比虎跑不差,传说是当年天外来峰时,飞来峰在北高峰上凿了一个泉眼所致。     灵隐寺对寺门的,便是佛窟飞来峰,只是太过险峻,窦妙净从来只是远观,不敢靠近。     没过一会儿。马车就有了一个向上的趋势。窦妙净想着已过了前面那段平顺的田间路,到了爬坡的地方。便牵了姐姐的手,防止两个人的身子东倒西歪的。     陈大太太显然也是派人探过路的,选的路线与窦沛勘察的并没有多少诧异。半个时辰后,她们就到了玉莲泉旁。     马车停下,接下去的踏青之路,得自己走了。     窦妙净拉着姐姐戴好幕篱下了车。透过珍珠白的遮面望出去。只见周遭绿树参天,亭亭如华盖,灌木掩映之下。果见息着一口水井大小的泉眼。     芍月已经拉着银屏欢快地过去舀水了。     仆妇们在泉眼四周铺了绸布,扶老太太太太们坐下,丫鬟们打开了什锦盒,飘出各种小食的香味。     原本冷寂的玉莲泉。突然间就热闹起来。     窦妙如惊讶地望着两姊妹,她们带了幕篱。怎么没有跟她说一声?这样子外出踏青,的确是得谨慎些的,自己没有想到,那两姊妹也该提醒一句才对。可是看了看傍在罗太安人身边的薛漪。她心里又舒服了。因为薛漪也没有戴幕篱。     这时,那边跟着陈大太太的王紫凝,大声对云锦吩咐了一句:“哎呀你怎么忘了我的幕篱。快去取了来。”     云锦“噌噌噌”地一路小跑,就从马车里拿出了一顶缀了宝石的幕篱。很是洋洋得意地服侍王紫凝戴上。     那眼神,分明是觉得窦妙净姊妹的幕篱太寒酸了。     不过王紫凝却在想,窦妙净的那顶幕篱很眼熟。想起在香满居门外见过,原来那个姑娘就是窦妙净。她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她们陈家也在香满居,就一直避让在外,不曾露过面。这样越发显得沅大太太跟窦妙琴的可恶,分明是对自己的小舅舅有所企图。     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王紫凝看待两姊妹的目光更是带着一股天生的不屑与鄙视。看着吧,现在装模作样,待会儿她就要让外祖母跟小舅舅都好好知道知道,这一对姊妹的腌臜之处。     不知觉间,王紫凝在幕篱下的唇角,掀起一丝美丽的弧线。     迎香与绿萝伺候两姊妹刚坐下,芍月跟银屏就兴致勃勃地拿了锡制水壶过来,眉眼都笑得弯弯的,高兴地说道:“大小姐二小姐快尝尝这水,刚才太安人说可甜哩。”     说着就各倒了一盏,捧到两姊妹面前。     看着面前清凉干净的泉水,窦妙净的整个人都明快起来。笑着接过,尝了一口,竟真的满嘴的清冽甘甜。     她顿时烟波微动,高兴地让姐姐也快尝:“……真的很好喝,我觉得比虎跑的要好。芍月,你快多去弄些来,咱们带回去泡茶。”     芍月见二小姐认同,高兴地哈哈笑起来,一路跑着去马车上拿器皿装水。     窦妙净又喝了几口,被姐姐拦下,嗔道:“看你那贪样,喝这么多做什么?这水还是得烧开了才好,现在不宜多喝。”     “哦,好。”窦妙净想着毕竟是山泉,酌情饮几口尚可,确实不宜多喝。就把剩下的浇了脚旁的一株野杜鹃。     歇了一刻,陈大太太道:“上面有个积雪亭,从这条路走,风景独好,还能望到整个临安城。老太太们若是歇够了,咱们就拾级而上,到里亭里再歇片刻可好?”     听着是询问的意思,可陈大太太的口气,却并不容商榷。     好在周老太太年纪不大,腿脚利索得紧,立刻就道好。     这可苦了罗太安人,没跟陈大太太搭上几句话,却磋磨起这把老骨头了。她抬了下巴努了薛漪一眼,薛漪立刻听话地把她扶了起来。     她讪笑:“听太太的。”     不知道为何,窦妙如听到这句话,心里着实不痛快。她总觉得祖母不像是窦家的太安人,倒像是一条总是冲人摇尾乞怜的狗。     一想到这个祖母,她总是心烦意乱。不禁抬眼去看王紫凝,可是王紫凝也戴着好看的幕篱呢,她什么表情也看不到。心头更是很郁闷,不知道是因为幕篱,还是因为没法跟王紫凝搭上话。     这幕篱就是有这个好处,你看得到人家,人家却未必看得到你。     窦妙净却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隐隐觉得,好像有事要发生。尽管心里打定主意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可是还没有事到临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觉得有些惶惶然。     要是这个时候,二叔在这里就好了。再不济,芷哥儿在也行啊……嗯,可以壮胆。     正想着,沅大太太道:“山上虫蛇多,我们备了不醉阁的雄黄酒,陈大太太要么饮一杯再上山?”     大家都望向陈大太太。     ※今日更新~※(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有诡 - 折春 - 妆成     陈大太太冷笑,这陆氏难道想两家冰释前嫌吗?呸,做梦。她当着整个临安城人的面,这样驳她的面子,她岂肯为一杯薄酒而既往不咎。     她的面就冷了下来,一点也不掩饰。道:“不必了,我们有特制的五毒香囊,蛇虫不侵。雄黄酒,还是太太留着自家喝好了。”     沅大太太并未丝毫窘迫,大大方方地点头,称“好”,便让仆妇们把准备好的酒分了。     她料准了陈大太太不会在她面前低了身段,所以才有如此一问。这一路她是看明白的,婆婆似乎也有意想与陈家结交,只是不如罗太安人表现得如此热忱明显。     自家婆婆,好歹也相处了十几年,是个什么性子,她了解得很。只要是有益丈夫窦沅的事情,婆婆总是很上心,也有些不计较后果。     她这么做,就是想让婆婆知道,陈大太太未必看得上窦家。能与窦家结伴踏青,也是因为想庇护王紫凝,本身就与窦家无关。     周老太太便低了头,若有所思。等大家跟了陈大太太起身,往那步道上走去时,她有意落后几步,与儿媳妇闲聊。     沅大太太就知道,周老太太总有一天会问到这件事,便十分坦诚,不光承认了那日在香满居与陈家起龃龉之事,更言明没有想与陈家结亲的心思。     她是鲜少有如此坚决的时候的,周老太太有些不悦,瞪着她道:“你不年轻了,做事还如此轻率,怎就容得妙净这么去做?你知道了,还不责罚她。想着找机会同陈大太太说清楚,还夸了她。我说妙净最近怎么无端端的人变得胆大了多,原是被你给惯的。”     “娘……”沅大太太微微地笑,并不生气,一贯在婆婆面前俯首帖耳地尊重,“我知道的时候,妙净都已经把香袋搬回来了。我想多说也无益。再说这件事铁板钉钉的。是妙净所为,我又如何向陈大太太解释呢?俗话说,越描越黑。只怕我不说还好,一说,陈家更是对我们心怀芥蒂了。”     周老太太气结:“你少跟我打马虎眼,就冲你那几分手段。还能不把这桩事办好。我当初,就不该把妙净交给你养。你瞧瞧把她养成了什么样?不该胆小时却胆小,不该生事时却生事。将来,还不知道要闯什么祸!依我看,等回去之后。妙净就搬到我那里住,以后我亲自调教就是,不劳你费心了。”     沅大太太大惊失色。就是再看她不满意,周老太太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顿时挽住周老太太。焦急道:“娘,妙净已经大了,她若是从云露居搬出来,不说她会怎么想,就是妙琴那里,只怕也会疑心的。”     “疑心什么?妙琴妙琴,你心里就只有妙琴!”     “娘!”沅大太太做梦都想不到,周老太太会这么说。一时难堪难言,泪珠就滚了下来,“妙琴她……她也是您的孙女儿呀……”     周老太太自觉失言,冷着脸“哼”了声:“既然如此,两个丫头以后都跟我住,你不要管了。挑个日子,去乾州好了。”     沅大太太懵住。     周老太太却甩了她的手,扬长而去。     远远跟在后头的窦妙净姊妹,一瞧便是出了问题。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脸上的担忧。     她们是做人儿孙的,从幼时懵懂到如今的知人事,对母亲与祖母之间的关系,再清楚不过。旁人家总觉得五房母慈子孝,父亲窦沅在外为官并无远忧近愁。可于她们来说,母亲与祖母,总归少了那么点亲热。     也许因为婆婆不是娘,只怕天下间的婆媳都是如此。     窦妙净却觉得,母亲跟祖母之间,不光是不亲热,好像还有隔阂似的。但她前世却丝毫没有看出这些端倪,今世还是姐姐提醒,她才渐渐觉察起来。     难道祖母跟二叔一样,也是因为二婶娘的事情,而怪罪母亲的吗?     因为这个念头,她一时就落后了窦妙琴几步,忙想往上赶去,却听身后“悉嗦”一声,像是有蛇溜进了她身后的草丛。     她顿时头皮发麻,直觉地想去揪姐姐的衣裳,可是窦妙琴已经在前挽住了远大太太的胳膊,并没有看她。     窦妙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因为紧张,步子迈得比平时大了许多,几步就拉住了母亲的手,惶恐而委屈地喊了声“娘”。     她忽然想起来,若是蛇虫的话,怎会窜入了草丛就没声音了呢?可见,并非是蛇虫。想到此,她飞快地往身后的树林瞧了一眼。     树木依旧葱茏繁茂,绿意莹莹,将她的眼帘遮地满眼生翠。这天地一色间,并无异样。     越是如此,她却越无法安下心来。也许是昨日才中过暑气,她这会儿又觉得口干舌燥,胸闷发虚起来。     沅大太太心内正因周老太太的话惴惴不安,此刻看到窦妙净,眼底闪过一丝微微地无奈。她见小女儿脸色不好,便拉了她的手轻轻地拍,细声温和地问:“怎么了阿囡。”     窦妙净原想说,好像有人跟着她们。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身后还跟着芍月等人,她们都没有察觉,若只有自己怀疑的话,母亲不见得会相信。何况,刚才母亲与祖母不知为何闹得不快,她此时不该再给母亲添堵才是。     如此想定,嘴角便微微掀了起来,笑道:“没事,刚才的雄黄酒太烈,我好像醉了。”     沅大太太看她脸色粉白如玉,别说微醺的酡红了,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倒像是被吓着了似的。但她此刻心里慌得很,也没工夫去细究,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窦妙琴却笑起来:“胡说八道,从来没听说雄黄酒把人喝醉的。你该不是想躲懒不上山,回马车里去吧?我可不依的。”     “姐姐的眼睛可真厉害。”窦妙净只好恭维道。     两个女儿如此卖力地逗自己开怀,沅大太太虽动容,但实在是提不动兴趣。只是扯了扯唇角,像是笑过了似的。     窦妙净与姐姐对视一眼,颇有几分犯愁。     不知为何,她眼下虽伴在沅大太太身旁,可却总有一股如芒在背之觉。     ※今日更新~不好意思,没想到展会会这么忙,这几天可能都只有一更,请谅解。么么哒~※(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实施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越发觉得身边有个忠心耿耿之人是多么重要。但芍月与银屏只是一介女流,若真有什么事,也抵挡不住。她得尽快有趁手的可用之人才好,像今日这种情况,便可以悄悄使了他去探查。     她心不在焉地跟在沅大太太身后,对后头的芍月银屏说道:“你们两个可得注意下这四周围,若是有什么蛇虫鼠蚁的,一定要说出来,以免人误伤。”     芍月与银屏笑着道是,心里却都奇怪。这探路的事情,不是在前打头阵的陈大太太的护卫做的事吗?她们在后面跟着就是,怎么反倒提心吊胆起来。但是窦妙净的吩咐,两人只好照着做了。     半个时辰后到了积雪亭,那虽是个建在半山腰的亭子,却能从腰腹之上眺望到整个临安城。松柏峥嵘间,只见临安城乌泱泱地卧在艳阳之下,西湖如一面明镜反射出夺目的光芒。众人齐齐赞叹,不过周老太太等人却都夸是陈大太太挑的地方好。     来的皆是妇孺,周老太太便提议不再往上走了,就在积雪亭里坐一坐,叫仆妇们烧炉子烹茶,赏了景后,再下山去窦家的庄子里用膳。     陈大太太就笑着说道:“太安人与我想到一处了,不过我今早出发的时候,就告诉了介远,要回归田舍用膳。”     周老太太的脸顿时有点挂不住,但也没说话。     苏太夫人便让仆妇们准备茶点,笑着支开了话。     大家都听得出来,陈大太太这是要让窦家的人知道,谁才是临安城说一不二之人。他顾行虽为顾卓晏之子,但无官无禄。无权无势,即便有着这重身份,也得看着陈家的眼色行事。     周老太太心里更埋怨沅大太太,不该由着窦妙净的性子,让窦家与陈家之间打了个死结。她暗暗叹息,眼下也有些无可奈何。     窦妙净却有点不太相信陈大太太说的话,顾行对人低三下四的样子。是如何的?只怕他求人的时候。也是骄傲地抬着下巴的吧?     周老太太就说道:“那田庄离这儿不远,当下正有田鸡吃,我也早打发人去准备了。倒是顾公子那里。我看都在整修,只怕不再好去打搅。陈大太太若不嫌弃,何不与我们一道去田庄里吃点野味。”     言下之意,你陈大太太既然身份如此尊贵。怎么却这样不懂分寸。顾行那里已经够乱了,你还去添乱!     陈大太太冷笑:“介远亲邀。我也不好推辞。只怕要拂了太安人的好意了。”     她一口一个介远,叫得何其亲热熟稔,让周老太太再没意思说下去了。只叫了人沏茶,与苏太夫人闲聊起来。     沅大太太暗暗抹汗。如今陈大太太越是对窦家态度冷硬,婆婆就越把这帐算在自己头上。看来乾州,自己是去定了。     窦妙净听得这番话有些心烦意乱。像是无聊揪着个感兴趣的话题,问窦妙琴道:“我们家在北高峰脚下还有田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窦妙琴给了她一个你知道什么的眼神。悄声道:“就是妙纤妹妹那里。”     窦妙净旋即明白,祖母为何会挑在这个时候去那个田庄。二叔就算在这里,祖母邀人去一个田庄里走走,也不是件过分之事,二叔没有阻止的理由。这样周老太太就能正大光明地看到自己的小孙女了。     可陈大太太的态度如此坚决,这趟田庄到底去不去得成呢?     她正寻思着,窦妙如笑着唤她:“净妹妹快来这里坐。”     回眸望去,原来丫鬟们已经在一颗松柏下铺了干净的席子,置了瓜果点心,让小姐们都在那里坐。     窦妙净一眼就看到了端坐的王紫凝,小口抿着茶,举手之间高贵若牡丹。     她可不想过去。     薛漪过来拉了她的手,笑吟吟地俯在她耳边道:“若你不来,就只有我与她们干坐着,很没趣。你知道我是个不惯应酬之人,你就当是陪陪我,好吗?”     窦妙净看了看姐姐,她正给长辈们沏茶,便想回绝薛漪。薛漪自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拉了她就往亭子外走,还对沅大太太道:“太太,我借净妹妹一用,请太太成全吧?”     惹得沅大太太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一直拘着两个女儿似的。便道:“去吧,小心些就是了。”王紫凝的为人尖酸苛刻,早在香满居的时候她就领教到了。沅大太太也不希望两姊妹与陈家的人来往,可是薛漪如此求她,她若不答应,只会让人觉得,是她陆氏揪着过节不放的。     窦妙净才刚要说出口的拒绝之话,就被生生地压在了心里。她心不在焉地陪薛漪坐下,连一眼都没有看王紫凝。     王紫凝倒是一副精致的打扮,上好的杭丝背子,月白里透着隐约的青玉般的颜色。那顶缀了各色宝石的幕篱被搁在她脚旁,像是一件多宝阁上的宝贝似的。     窦妙净却没有除去幕篱,只是撩了遮面用簪子簪牢,露出那张圆润润如羊脂玉般的脸。     “妹妹为何不把幕篱除了?”窦妙如饶有兴致地问。     一张嘴,便如此尖锐。     窦妙净淡淡答道:“我怕晒。”这是前世薛漪的话,她借来一用。     窦妙如撇了撇嘴,显然不信。可她已经当窦妙净与自己冰释前嫌了,自然不会再揪着这个说不停。忙就换了话茬,俯身过去把薛漪搁到一旁,对窦妙净道:“妹妹还知道怎么做吗?我都跟王小姐通过气了。接下来,要看妹妹自己的了,能不能把握住,在此一举。”     她说完,便得意地坐直了身,好像等着窦妙净的千恩万谢。     窦妙净笑了笑,瞪着一双圆眼,露出困惑来:“如从姐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那面喝茶的王紫凝便冷不丁抬起了眉睫。     窦妙如脸色一变,急道:“我们早上说好的。”     “说好什么?”窦妙净一脸莫名其妙,声音变得很大。     “你……你小声些。”窦妙如有点气急败坏,板着脸恐吓道。     薛漪也茫然,拉着窦妙净的袖子问:“怎么了你们这是?说好什么,还瞒着我。”     ※更新~※(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虚情 - 折春 - 妆成     窦妙如张了张嘴,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从未想过,窦妙净会临阵变卦。     然而也不等窦妙净把事情闹大,王紫凝就开了口,用和善的口气说道:“我今年就要及笄,也算虚长你们几岁。不知你们姊妹之间有什么矛盾,今日就由我这个外人做回和事老如何?当是给我个面子吧?”     窦妙如困惑地望着王紫凝。     她这唱的是哪一出?     窦妙净也没想到心高气傲的王紫凝竟然会如此就坡下驴,不禁皱了皱眉,正眼打量她。只见她那如三月天般清透的唇,抿着一丝笑,却眼底冰冷地看着自己。窦妙净骤然打了个哆嗦,看她的目光不由发沉,且带着一些畏惧。     她本就不善处理这种事情。     但是亭中的人,却丝毫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     窦妙净咬住唇,一面揣摩着王紫凝的意图,一面笑了起来,用她管用的那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王姐姐见识广,我们自然是听王姐姐的。姊妹间哪有过不去的坎,我们这也是拌几句嘴而已,不碍事。如从姐,你说是不是?”     窦妙如的脸色跟见了鬼似的,惊恐地瞪着眼前的从妹。     王紫凝点头:“这就好。”说着就忽然起身,又道,“这边阴凉,你怕热,不如就坐这边来吧?”     这等好意,窦妙净若拒绝,被那些仆妇们传扬出去,省不得说些她心胸狭窄,窦家不知好歹之类的话。她是不介意,可难免祸及姐姐。     窦妙净便道:“姐姐肤如凝脂,若白摔坏了。可不把陈大太太心疼坏了吗?我有幕蓠遮阳,倒不碍事。若姐姐担心,我挪个地方便是。”说着挑了个离树荫近的坐下。     王紫凝想做好人,那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跟王紫凝坐得很近了。     王紫凝居然没有发她的小姐脾气,笑着让丫鬟们倒茶布点心,仿佛真是闲聊似的。夸起了她们家的厨子。     其实说的就是陈家。     说她们长房厨子的手艺如何好。愣是把她不爱吃的萝卜,做成了好看又好吃的点心。只是眼下的时节没有萝卜,她还颇为遗憾。不能拿来招待窦家的女眷。又说起了别的点心,料是如何,馅是如何,味道又是如何。说得薛漪口水直流。     可是一贯听见吃就有九分意动的窦妙净,这回稳如泰山。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暗暗叨咕着踏青什么时候结束。陈大太太等人要回归田舍那就回,她们就去窦家自己的田庄上用膳。她上一世从未见过窦妙纤,这一世,说什么也要见见这个妹妹。不。不光要见,还要想办法让她回到窦家。     她这样一个姑娘家,整日里在田庄混着怎么办?将来难不成嫁给农夫吗?好好一个千金小姐。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正神游太虚想着无关紧要之事,有人拿胳膊肘支了她一下。她顿时如梦初醒。脸色赧然,可看到撞她的是王紫凝,心中随即警铃大作。     “净小姐在想什么?我说的那些都不好吃吗?”王紫凝好奇地问道。     窦妙净急忙摇头,心虚地道:“我光听姐姐说起这些,就止不住流口水了,哪能不好吃。我就是在想,什么时候我们家也有这些吃的,那就好了。”     “妹妹若想吃,尽管去我家便是。”王紫凝豪爽道。     你家在金陵城,不在临安!     窦妙净腹诽,可是心中突地一愣。     沛二太太王氏,不就是金陵城王家的姑娘?难道这个王紫凝也是?     她顿时有些心猿意马,想着前世二叔极有可能借着这层关系硬着头皮说下了她跟陈煜的婚事,她这心里就难受得要命。二叔是王家的姑爷,这等事情让王家的人怎么看待二叔?     窦妙净的眼眶微微湿了。     看到眼前这个人接二连三地不把她的话听进去,说走神就走神,这般不把她放在眼里,王紫凝骤然间心里就很不舒服。她的脸色沉了沉,最终长长吁了口气,仍是笑着把一块精致的绿豆酥递到窦妙净眼前,道:“这个是我很喜欢的,妹妹尝尝看。”     窦妙净吓了一大跳。     王紫凝出毛病了吗?     目瞪口呆的,自然还有窦妙如。     薛漪是不知道王紫凝性子的,更不知道王紫凝把在灵隐寺的帐记在了窦妙净身上,还以为她平素就是这副好性子呢。就是很羡慕,甚至嫉妒窦妙净,她们五房的人,窦妙如精明能干惹人喜欢,窦妙净就是什么都不会,一无是处,也有人当她是香饽饽。五房……多好啊……     她要是周老太太的外孙女……也会跟王紫凝一般,万千宠爱吧?     窦妙如忽然间有所领悟,王紫凝这个人,真是深不可测。她这样卯足了劲地讨好窦妙净,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呢!     自己要不要掺和一脚?     她心里一掂量,顿时有了主意。     掺不掺一脚,还由得她选择吗?在她劝窦妙净向王紫凝赔礼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这浑水里了。眼下只能看王紫凝有什么打算,她再决定怎么做吧。     窦妙净吃着嘴里的绿豆酥,味同嚼蜡。王紫凝抽的什么风,她猜就是陈家其他几房的小姐们表小姐们,怕也没有受过她这种待遇。王紫凝的性子,像极了陈大太太,品性很是孤高。     王紫凝又喂她吃了几样点心,直到她把所有点心都夸了一遍才作罢。接下去就恼着她要打叶子牌,让丫鬟把牌都拿来了。     窦妙净直摇头:“我不会玩这个。”     王紫凝就笑着说:“我会,我教你,很简单的。”     “我没带钱。”窦妙净坚决不要跟王紫凝走这么近。     王紫凝又好脾气地从自己荷包里掏了几个银饼出来,大大方方地放到她手里,道:“我借你。”     窦妙净趁机看了一眼她的荷包,原来王紫凝的荷包里都是那样的银饼,没有其他碎银子。这可真是奇怪了,王紫凝难道没有自己的月例体己吗?     后来一想却也明白了。王紫凝毕竟不是陈家的人,在陈家行事,自然要比陈家自己人难上几分。手头的银子去得肯定跟流水似的,存结不住多少。这样久而久之,省不得就动起这些歪脑筋来。只怕私下里,不知道偷偷熔了多少银饼呢!     这样看来,她倒是也不容易。     ※今日更新~明天虽然是周日,但是家里好多事,应该也只有一更。下周起恢复两更。这段时间多谢大家体谅,这糟心的更新我自己也醉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中计 - 折春 - 妆成     而窦妙如心里有了主意,自然是帮着王紫凝唱黑脸,指责窦妙净道:“既然出来了,你也别小家子气。谁生下来就会玩这个,不都是学的嘛!再说你没钱,我就缝了你的嘴,临安城谁不知道咱们窦家就属沛二叔最会挣钱,你手头上若没有个千八百,我们岂不要沿街乞讨去了。”     薛漪也不舍得这么好机会,能跟陈家走得这么近近。怂恿起窦妙净,不带眨一下眼的。笑着道:“妹妹若不够,我这里还有。”说着难得地把她的体己拿出来,让了几两给窦妙净。     众所周知三房的经济拮据,更别提薛漪这个外姓姻亲了,拿得出来的十分微薄。     窦妙净急忙还给她,道:“我没有玩过叶子牌,也不知道有多大,只知道身上带了不足十两的银子,自然怕不够。可看了姐姐的,我就知道我杞人忧天了。姐姐把自己的拿回去吧,待我赢了你就是想拿回去,我也不给的。”     众人都笑起来。     丫鬟就把叶子牌拿出来摊在了席子上。     王紫凝果然很尽心,一把手一把手地教窦妙净怎么打牌,什么时候该出什么,什么时候自己就赢了。没几局,就把薛漪手里的那几两碎银给赢了过来。     窦妙净歉然地冲薛漪笑笑,虽然她不喜欢薛漪,可是薛漪的处境的确很尴尬艰辛,她也有点于心不忍。     薛漪可不敢说她真的心痛银子。自打自己跟了外祖母之后,薛家那面就没有任何银钱上对自己的帮助了。尤其是外祖母在薛家闹了一场母亲那些嫁妆的风波之后,就连父亲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窦家看她一眼。     这些银子,她从月例里一钱一钱地省下。真的可以说,是从牙齿缝里漏下的财。     王紫凝的眼神却是厉害。一眼就瞧出了薛漪的囊中羞涩。可她却不像方才那样慷慨,也借几个银饼给薛漪做本,而是把牌一扔,说不玩了。     窦妙净与薛漪双双松了口气。     这时,王紫凝一把抓住了窦妙净的手,笑吟吟地道:“我有些内急,妹妹陪我去一趟吧?”     窦妙净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     这种事情不让丫鬟们跟着。找她做个伴是怎么的?她跟她。已经要好到这种程度了吗?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由不得她多想,王紫凝拉了她就走。还趁机对窦妙如使了个眼色,暗暗令她稳住薛漪。     窦妙如心里冷笑。自然就把薛漪留住了,说她方才的那副牌没看懂,让薛漪帮着看看。     薛漪很想跟上去,咬了咬唇。只得坐下,眼睁睁看着王紫凝把窦妙净拉走。转过几棵树就不见了人影。     在外踏青就是有如此的不便之处,内急之事得让仆妇们护着,尽量隐蔽。     王紫凝拉着窦妙净走了很远才停下,窦妙净像四周一看。竟然没有仆妇跟着,心里自然是害怕。     她想挣开王紫凝的手,王紫凝的手劲却很大。她甩了几次都没甩开。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眼下只有她们两个人,窦妙净没有那么耐心与她做戏。     王紫凝嫣然一笑。终于缓缓松了她的手,道:“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有人想做什么。你别害怕,那人说你们认识的,不会对你不利。”     这里不止她们二人?     窦妙净立刻就想起上山之后自己听到的声音,难道是一直跟着自己的人?是谁,她与谁有过节?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此刻怎么都想不起来除了王紫凝,还有谁要对她不利。     可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再想这些了。她拔腿就要跑,可一转身,就被王紫凝揪住了头发。     她今日出门戴的一对米珠珠花掉落,芍月辛苦帮她绾的双螺散作一团。     王紫凝高声道:“还不快出来,我快抓不住这丫头了。”     窦妙净惊骇至极,无数个不堪的画面从她的脑海里奔流而过。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令她身体忽然间力气大增,疯狂地竟然挣脱开了王紫凝。     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便不要命般往来时的路跑。     王紫凝气急败坏,嚷道:“狗东西死哪里去了,人跑啦跑啦!”     可树林里仍然静悄悄的,未曾看到有人出来助她一臂之力。     王紫凝的面色陡然转白,终于意识到了异样之处。     就连逃命的窦妙净,也渐渐觉得奇怪。王紫凝既然敢公然把她带到这里,必是有完全的准备,怎么会有这么副凑手不及的变数呢?     她忽然间不害怕了,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王紫凝。但依然提防着她,所以从脚旁捡了根树枝握在手里,做傍身之用。     “你们要是再不出来,等回去以后,看姑奶奶不端了你们的老窝!”王紫凝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气愤,说的话渐渐没有了刚才的气魄,倒有几分垂死挣扎般的狼狈可笑。     窦妙净警觉地四下张望,手里的树枝握得牢牢的,准备等一会儿来的无论是谁,先拿这个吓唬吓唬对方,然后再伺机逃走。若是现在走的话,总觉得不甘心。     她不能白白被王紫凝给害这一回。     正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往树丛里盯着,忽然间她眼睛一亮,哈哈大笑起来,扔掉了树枝跑回到王紫凝身边,道:“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他们?”说着就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王紫凝眯了眯眼,一眼望过去,脸色陡然铁青。     原来那棵树上绑着两个大活人,正被人堵住了嘴,朝她们二人又是跺脚又是拿脑袋撞树的,想引起她们的注意。     窦妙净就知道,王紫凝的害她之计,已经黄了。她冷笑着,拉起王紫凝的手道:“既然你说他们找我,我就去会会他们。姐姐想必也认识他们,既然不是外人,那就随我一道过去吧。”     “你撒了我的手,我自己会走。”王紫凝惊惧之后立即就恢复了镇定,一把甩开窦妙净,就朝前走去,恨恨骂道,“我也想会会他们,出的什么幺蛾子。”     窦妙净的防备之心并未完全推却,万一这是王紫凝唱的一出苦肉计呢?她万万不能上当。     于是只远远跟着王紫凝,走得很慢。     越走得近,却越有些怀疑起来。那两个人,分明是平嬷嬷与她的儿子李大。难道她看错了吗?     ※感谢ts同学的粉红票,么么哒~明日起恢复双更,请大家愉快滴看书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收服 - 折春 - 妆成     平嬷嬷不是回家荣养,此刻该忙活起夏种的事情了吗?而李大,不该在芝杏斋伺候大表哥陆成赋吗?     然而再靠近一点,她心中就算有再大的疑惑,此刻也不得不信了。     那就是平嬷嬷与李大。千真万确!     她的心,升起一抹透骨的寒意。     母亲待平嬷嬷不薄,只是她老了越发乖张,渐渐想做主子的主了,母亲这才发难于她。即便如此,母亲也没有让平嬷嬷空手离开,不光给了银子,还遵照祖制给她放了籍。而李大,自小就是伺候陆成赋的,陆家待他从没有亏待过。她相信平嬷嬷已然荣养,若是李大有心求大舅妈柳氏的话,陆家也会给他放籍,让他一家都不必再为人奴仆。     这母子,简直就是白眼狼。     她越想,心里就越腾腾腾地冒火。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主家给你恩典,你非但不感激,还想着报复主家。     窦妙净走得越来越快,在王紫凝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该死,解不开”之后,才骤然清醒过来。自己怎么能这么冒失呢?决不能在王紫凝面前失了理智。     幸好绑在平嬷嬷跟李大身上的绳子,是她没见过的结,只怕没几个人会解。     她松了口气,把塞在平嬷嬷嘴里的东西拔了出来,冷冷看着她。     平嬷嬷的嘴巴一透了气,立刻就嚎啕大哭起来:“二小姐救救老奴,快救救老奴啊……”     窦妙净看到她赤着双脚,这才发现用来塞平嬷嬷嘴巴的是她自己的袜子,顿时嫌弃地又塞回她嘴里,道:“你别作贱你自己了。我们家没有像你们这般的下人。”     平嬷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鼻涕一起流。可她说不了话,只得使劲摇头,好像就认准了她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似的。     王紫凝自然是不想让平嬷嬷跟李大开口的,这会儿心里真想他们两个死了才好,死了就不会乱说话了。     她紧紧抿着唇,前所未有地紧张。     窦妙净见平嬷嬷嘴里只怕没有几句老实的。而李大。她看一眼就会想起那日在芝杏斋的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神,心头就有些腻味。自然不会去碰他嘴里的袜子。     她现在更好奇,究竟是谁在暗中助她,让她幸免于难。     这位恩人还在这个树林里吗?只怕,已经离开了吧?     心头顿时有些不安。受人恩惠。她却连恩人的面都没有见着。若是有一天擦肩而过却不识,岂不是大大的忘恩。     王紫凝却不想琢磨这些。在她看来。反正平嬷嬷跟李大被抓住了,那么抓他们的人,十之**是窦妙净的人手。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堵住窦妙净的嘴。     恼恨自己刚才太过急迫。竟先露出了自己的本意,眼下再与窦妙净称姐道妹的,别说窦妙净不相信。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喂”了一声,理直气壮地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窦妙净转过身来,不禁奇怪地打量王紫凝。都这种时候了,她依旧如此盛气凌人,脸皮可真厚。     她就不怕自己告到长辈面前去,连陈大太太的脸面都丢尽吗?横竖平嬷嬷与李大都跑不掉,就算拉到公堂之上,几十板子下去,也会吐真话的。     到时候就不光光是在两家面前抬不起头,整个临安城都会在陈家背后指指点点,说陈家教子无方,助纣为虐,养的表小姐蛇蝎美人,心思歹毒。更严重者,被作为用来弹劾陈继昌与王琛的借口,陈家就离日薄西山不远了。     王紫凝,就没有想过后果?还是她太胸有成竹?     窦妙净渐渐地笑起来。     “你……你笑什么?”王紫凝结巴了一下,瞪着窦妙净往后退了一步。     她眼下越是喉咙大,越是害怕呀!     窦妙净明白过来,心中仅剩的那点惧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的计谋没有得逞,我不笑,难道还哭吗?”她神气地说道。     “你,你别高兴得太早!”王紫凝眼圈一红,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就要哭起来。     窦妙净撇了下嘴,原来王紫凝也只是只纸老虎。     她收了笑,淡淡地看着王紫凝:“你在与他们沆瀣一气的时候,有过如今的害怕吗?”     王紫凝一愣,脸就红了。     她自认以自己的本事,肯定万无一失,哪里会料算到失手。害怕这个词,她到现在才有所体会。     窦妙净的目光迷离了几分:“要是他们没有被绑起来,你们会怎么对付我?把我弄死?还是……”     “那老婆子恨你姐姐当初劝你母亲不让她脱籍,原本是打算报复你姐姐的。可是你姐姐一直与长辈们在一起,我没办法把她单独领出来。她说你姐姐既然这么喜欢让她当奴才,那就让你姐姐嫁到奴才家里去,一起当奴才。”王紫凝叹气,老实说道。     窦妙净抽了口冷气,然而这话,她只信半分。     宝杏阁里漏了风,把当日姐姐的一句戏言传到了平嬷嬷的耳朵里,这确实有可能。平嬷嬷记恨在心,想报复姐姐,眼下看来也是真的。可是,王紫凝为何要助纣为虐?而且引诱姐姐不成,又把矛头指向她。     她说得好似跟她无关似的,不过就是想撇清这关系罢了。却不该这种时候了,还妄图离间她跟姐姐的感情。     窦妙净正色道:“今日这事即便让你得逞,我就是寻了死,也不会便宜这母子,更不会愚蠢地恨姐姐。我能代替她受罪,我反而很安心,这世上,谁都不愿意自己的亲人出事,我不希望姐姐尝到这种侮辱。冤有头债有主,我自然是找那个始作俑者算账。”     王紫凝听得气血翻涌,双手双脚都不禁发热发软。听窦妙净这个口音,这事情只怕还是要惊动长辈们了。     那她以后,怎还有脸留在临安城?这辈子恐怕都进不了陈家了。那样,就再也看不到小舅舅了……     她手软脚软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但是今日你马失前蹄,幸好没有酿成大祸。”窦妙净续道。     王紫凝陡地抬起脸,树叶斑驳间错落的几寸阳光,照亮她脸上那几分明显侥幸的希冀。     窦妙净瞟了她几眼,装作没看到她像个要糖吃的孩子的样子,继续说道:“要是把这事情捅到长辈们面前,你也知道有什么后果。别说是临安城,金陵城只怕你也呆不住。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亲事等着你,就算你不想嫁人,家里长辈们自会做主意让你落了发去与青灯古佛伴一生。这样子的清苦艰难,你也不想的吧?”     ※一更~有点晚,不好意思。积压的工作太多了,我才空下来。~~~~(>_ 第九十八章 策划 - 折春 - 妆成     王紫凝当然不想,瞪大了眼看着窦妙净。她一时间听不出这是什么意思,胸中更是无数个想法奔流而过,可没一个办法是可以解她目前困境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这种痛的领悟。     窦妙净目露深沉,两世为人,她第一次拿捏住一个陈家人的命运,她得好好想想如何利用才好。只是一想到那个鬼头鬼脑的丫鬟,前世是受了王紫凝之命毁她清白的,她心中的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可是就这么将她推出去,显然也是便宜她了。     “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王小姐的父兄都是读书人,肯定教过你这句话吧?你怎么就不想想,若换成是我或者我姐姐遭了你今日这毒计,下半辈子会如何凄惨?”窦妙净定了定神,看王紫凝的眼神,益发坚韧。     王紫凝颤了一下。     她自来生在云端,王家的人疼,陈家的人爱,若非自己要跟着外祖母留在临安城,父亲那里哪里就舍得她在外呢!她从来只知道践踏于人,却不知道原来那些被自己践踏之人,也是会痛的。     窦妙净冷笑着:“看来你是没有想过。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就不用考虑你的感受了?我现在给你个选择,我有个丫鬟叫银屏,你认得吗?我现在想悄悄地见她,不要惊动任何人。是你去帮我叫来,还是我自己去?顺便向陈大太太解释解释为何只有我一个人回去。”     “我去!”王紫凝不等她说完,立即说道,“银屏对吧?我去。只要你肯对此事缄默,我就当今日这事没有发生过。”     “王小姐不觉得说这话。有些倒行逆施吗?当没当这事发生过,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窦妙净冷脸道。     王紫凝咬了咬牙,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面无表情地去了。     窦妙净见她走远,才敢歇口气。暗暗捧住自己的胸口,强装镇定。     与此同时。她的脑子飞快地运转。她发誓。就是刚重生那阵子,她都没有这么废过脑子。今日这件事,暂时不宜让长辈们知道。一则没有凭据。平嬷嬷与李大一个是窦家旧仆,一个是陆家的小厮,说什么都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他们两个一口咬定不曾与王紫凝有染,那么只有她一个人的说辞。可信度必然不高;二则,王紫凝这是还没有转过脑子来。所以不知道利用平嬷嬷与李大来生事,若是她红口白牙乱咬自己一口,她一个人只会百口莫辩。     现在,全看王紫凝会不会把银屏叫来了。     叫来有叫来的办法。不叫来又有不叫来的主意。     但窦妙净更倾向于前者。     心里默默地百转千回,她对着空荡荡的树林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恩人,若是你没有走的话。请再帮小女一件事。这二人狼狈为奸,企图害我姐姐。这等小人决不能姑息。可我只是个内帷女子,有些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恳请恩人,待我离开之后,将这二人送往衙门究办。至于罪名,我会让我的丫鬟前去报案的。”     身后两个人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呜呜呜”地叫着,显然是有话要说。     窦妙净回眸,冷着脸道:“既做出这等没有良心之事,就休怪我翻脸无情。我劝你们也别急着喊冤,是想我将今日之事一状告到衙门里,还是顶个别的什么罪,乖乖坐几年大牢或发配出去,这两样到底哪一个更好一些?若是告到衙门里,你们以为王紫凝就没人出头吗?到时候把所有事情往你们身上一推,她倒落个误入歧途惹人爱怜之名,你们就是上断头台都有可能。要知道你们一日不死,王紫凝就一日不安生。”     这话真是吓住了平嬷嬷二人,登时不敢言语了,惊恐地瞪着窦妙净,好像她比王紫凝更恐怖似的。     窦妙净暗暗摇了摇头,看出来平嬷嬷平素也只是个色厉内荏之人,今日这事只怕没有王紫凝来撑腰,他们也不会有这贼胆。     管它谁是谁的胆子,当务之急,是将威胁于自己的东西,都摘干净。     她立即跑到被王紫凝抓住头发的地方,想找回那对米珠珠花。可是来来回回地找了几遍,竟然只找到其中的一支。     那珠花还是她十岁时,母亲沅大太太送给她跟姐姐的,姐姐觉得太素不喜欢,她却经常戴出来。若是不见了,总归会惹人怀疑的。     她还想再找,王紫凝折两人回来。她便只好捏了那其中一支珠花,装作闲散的样子到处东张西望。     王紫凝倒还算重承诺,把银屏领到了她跟前。     银屏神色慌张,一看到窦妙净无恙,就松了口气。刚要张口问,却看到被绑在树上的两个人,吓得尖叫起来,指着道:“……谁,谁在哪里?”看清了是平嬷嬷,她又不由地惊叫了一声,“这老虔婆怎么会在这里?“     窦妙净撇下王紫凝,将银屏拉到一旁,问道:“可有人看到你随她来?”     银屏惊魂未定地摇头,道:“奴婢以为小姐这边出了什么事,不敢声张开来。找了个由头独处,再随王小姐过来的。”     言下之意,其实她跟王紫凝是分开走的。     窦妙净点点头,银屏果然就机敏些。     她家是世仆,哪怕待她出嫁后,十之**也要跟着自己做贴身嬷嬷。而芍月,年纪渐渐大了,窦妙净打算过几年就找户妥帖的人家嫁了,放了籍,从此命她去过自己的生活。     怕窦妙净不信,银屏隐晦地解释道:“女眷们在外踏青,总会有尴尬的时候,这都是常事。小姐您瞧,奴婢在暗地里还另被备了套衣裤。”     窦妙净想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什么,顿时脸孔涨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女子月信突访,这谁都不能控制。可是她目前还没有初潮呢……亏得银屏想得到。前世,她是十三岁才来的初潮,不知道今世会不会也一样。     想着这个事情,窦妙净的脸红扑扑的,又恢复了之前的娇憨。     王紫凝远远看着,心中不禁腹诽。难怪人家说人不可貌相,窦妙净可真是十足的大尾巴狼,还装一副无害的可怜模样。     难怪这种有十足把握的祸事,也躲得过去。     窦妙净觉得时间不等人,对银屏交代了几句,便让她下山去了。     王紫凝急起来,高声嚷道:“你让她去通风报信了?!”     ※姗姗来迟的二更~请吃※(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后招 - 折春 - 妆成     “亏得人人都夸你聪敏,我见你却愚钝得很。”窦妙净毫不留情地嘲讽,“我若是想报信,方才趁你不在就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王紫凝脸色赧然,知道窦妙净所言不虚,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于是小声咕哝道:“那你让她去做什么?咱们出来太久了,长辈们会疑心的。”     窦妙净冷冷一笑,抬高了眉睫看她:“你等着便知。”说着还是四下里寻找丢了的那支珠花。     但那东西就跟落地钻进泥里去了似的,完全没了踪影。     她有些泄气,这种贴身之物丢了,可大可小,万不能让王紫凝发现才是。     不多时,银屏就回来了,手里正捧着那个放了笔墨的匣子。     王紫凝怔怔看了几眼,看到窦妙净取了干净的撒金纸出来,顿时明白了她想做什么。惊骇道:“你……你好深的心机。我不写,我不会写的!”     “不会写什么?”窦妙净淡淡觑她,对银屏努了一眼。     银屏会意,捧着纸来到平嬷嬷跟前,笑道:“平嬷嬷好久不见,这阵子可好?”     平嬷嬷被塞了嘴巴,压根就说不了话,只能气鼓鼓瞪着银屏。     先时在窦家,她身为沅大太太的管事嬷嬷,家里哪个丫鬟仆妇不得看她的脸色?如今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个银屏这样的丫鬟也看她不起。     心里头着实怄得很,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听了芙颜这死丫头的话,安安稳稳地拿了银子之后过她的好日子去,何必要出这口气。     银屏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纵是你罪恶滔天,若没有祸及小姐。便与我们无关。你千错万错走了这条路,那也别怪小姐心狠。”说着拔了头上的银簪子,眼疾手快地一下戳破了平嬷嬷的食指。     平嬷嬷疼得呱呱大叫:“死丫头,你……你做什么戳我!”     她的手背反绑在树上,压根也看不到自己的手。     银屏便将纸凑了过去,重重拿她的手指在上面按了个血指印。她笑了笑,又如法炮制了李大的血指印。然后捧着纸来到窦妙净跟前。     王紫凝的脸色发白。才退了一步就被窦妙净给捉住了手:“姐姐怕什么?不过是一个血指印而已,不疼的。你看平嬷嬷,现在就不叫唤了。”     “我不按。我死也不按!”王紫凝大叫。     窦妙净看了银屏一眼,银屏便朝王紫凝走去,笑着道:“这纸上没字,王小姐怕什么?江湖上的英雄豪杰都好歃血为盟。我们不过是效仿一二。您跟平嬷嬷不也早就结盟了吗?不过是无凭无据没有说破罢了,如今正好按个手印表明意思。我们小姐这是在帮您呢!”说话着忽然抓住王紫凝的手,将早已藏在手上一片血盖在了她的手指上,又重重按在了那两个血指印的旁边。     二小姐早跟她说了,只怕王紫凝不会轻易就范。她就想。一个大小姐手指上有了口子,长辈们定要问起,到时候这事情就掩不住了。还不如就借平嬷嬷的血。囫囵盖一个指印。     于是那撒金纸上,赫然三个血指印。并排落于落款之处。那样的刺目与血腥,反而将旁边剩余的空白之处衬得更加清清白白。     王紫凝只觉得自己好像沾了满手的血,吓得脸色白如惨雾,摇摇坠坠地踉跄几步,就要晕了过去。还好银屏手快急忙扶住她,将她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耳边响起窦妙净温和的声音,她半撑开眼,就看到那如粉团似的人儿跪在地上,面朝西南,虔诚道:“愿我佛慈悲,恕信女今日之罪。这原是用来抄写佛经之用,未曾想染了罪孽之血。信女回去后,定虔心为善,再奉佛祖十卷经书。”     窦妙净起身,转过脸来望着王紫凝,王紫凝忽然间觉得,她真是像极了一个人。可是怎么可能……那人只怕尸骨都已烂成了粉末,何况她也只是在遗像上见过。     她一定是被气疯了。     窦妙净轻轻吹干纸上的血迹,重新锁入了匣中,交予银屏道:“好生收起来,别让王小找到。”     王紫凝听了这话,又差点气晕过去。     这样堂而皇之得比她如蛇蝎,这种话窦妙净怎么能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呢?但是细想想,倒也如此。她的确想过再把这纸给偷出来。     有了那三个血手印,她跟平嬷嬷李大这两个杂碎就绑到了一起。但凡窦妙净那里生了什么变故,只要她往纸上随意添几条罪名,往衙门里一递,她就完了。     最狠的便是,她偏偏让她知道留了那些空白之处,令她时刻惦记着,惊恐着,惶惶不可终日。     这种日子,王紫凝想想都觉得可怕。     窦妙净自然知道她在做什么。她这么做,不为过吧?小人就该长戚戚,否则这世上的好人岂不永无宁日了。     她垂了眼,思考了一番,自认什么都做到了,才轻轻舒了口气。对银屏道:“我累了,想去马车上歇会儿,你上去告诉我娘一声,我在这里等你。”     银屏点头,忌惮地看了王紫凝一眼。     王紫凝身子骨一抖,忙道:“我……我哪里也不去,我也在这里等着。麻烦你把我的丫鬟云锦也叫下来吧,就说我也想回马车上歇息。”     看她脸上那尚未退却的几分狼狈,银屏点了点头,便去了。     窦妙净却翘着嘴角一笑。这位千金小姐居然对银屏说了“麻烦”?看来也不是无药可救的。     两人隔着老大的距离,都坐在石头上慢慢等着,颇有几分大眼瞪小眼的意味。     银屏心里记挂着二小姐,不肖多时就速速回来了。同来的,自然还有云锦。     她一看到自家小姐像是斗败了的鸡坐在石头上,顿时觉察出了不妙。又看到被绑在树上的两个人,顿时哭了出来:“小姐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看来,她也是知晓的。     窦妙净装作没看到,毫不关心她们主仆的哭哭啼啼,便让银屏扶着下了山。身后隐隐约约总传来王紫凝嗔骂云锦的声音。     一会儿说:“哭什么哭,我又没死。”     一会儿又说:“什么事儿都没有的,你见着什么事儿了吗……没见着你还哭,谁要你命了吗?”     云云之类说了一路,直到回到玉莲泉边才稍稍收敛。     ※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恩人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只是不想回山上去面对窦妙如与薛漪那两张好奇的脸,何况窦妙如即便不知内情,但她与王紫凝有了联系,这却不假。她可没那副闲心再对窦妙如强颜欢笑……说起来,如何断了窦妙如接近自己的念头,这件事倒是颇为烦恼。那人就像属浆糊的,怎么摘都摘不干净。     叹了口气,她让银屏搭了炉子,取泉水泡茶。自己则挑了块石头坐下,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泉眼很小,就只有一个车轱辘大。但是水干净透彻,宛如一泓水晶玉般,从泉底隐隐冒出股细细的水流,若仔细看,还能看得到水中流动的波纹。     窦妙净茫然地望着这面泉水,目光发直。看着看着,忽然间觉得那水里倒映的蓝天碧云都是真的似的。她浅浅地笑了起来,觉得心里舒畅了些。抬眸却是一愣,对面树丛之中恍惚一条人影闪过,她低低“呀”了声,一眼不动地盯着。     只见那人脚速飞快,几息之间就离泉眼几许远了。他忽然间停住,回头看了窦妙净一眼,须臾就又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那是……那是人吗?     可人怎么会有那么快的速度?     何况……窦妙净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她压根没有看到那人的脸。他戴了半张豹子皮的面具,乍一看十分地狰狞渗人。还是,还是那就是一头豹子?     窦妙净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想她肯定是真累了,这北高峰上怎么会有豹子呢?若是有豹子,还在玉莲泉边出现,那周遭庄子里的人不都遭殃了。     那……会是助她的恩人吗?会是吗?     窦妙净的眼珠隐隐颤着水光。那黑白分明的底下,掩不住一颗骤然加速跳动的心。     王紫凝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下,而后也不过是撇撇嘴,悄悄对云锦道:“我瞧这净二小姐,脑子肯定有问题!”     要不然一个深闺幼女,怎么会有那副心思对付她。连她都想不到!     云锦讪笑,只能顺着王紫凝应和。     枉她家小姐小半辈子的聪敏。居然输给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云锦依旧手脚轻缓地为王紫凝重新梳头净面。     而此刻,树林里却是另一幅光景。     “二爷,您要不先歇一歇。这伤口若不处理,到了晚上便要化脓了。”一身劲装打扮的小厮唇红齿白,模样周正,此时看着主子唇角发白。担忧之色浮于眼底。     那叫二爷的点了点头,便挑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撩了袖子。露出胳膊上正渗血的伤口,幽潭似的眼底便骤然渗出一股寒气。     “是混了穿山甲粉的刀口。”他淡漠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这点伤并不在他眼中。     穿山甲粉活血奇佳,加之他行动迅速。这伤口的出血量便大大增加,旨在消耗他的气血,令他身子大损。     小厮的面色十分冷峻。对此咬牙切齿:“方成这是吃了豹子胆。”     “若无四叔授意,量他也没这个胆子对我下手。”那张豹子软皮所制的面具。随着他说话的唇形上下起伏。     即便这张面具遮挡住了二爷的大部分面容,但小厮仍然觉察地出,二爷在说这番话时,脸上木然的表情。     他沉默了几息,不知道该怎么说。至亲反目,没有比这个更为悲痛的事情了。二爷真可怜……     可他的二爷却从未说过一句怨怼之言。哪怕今日遭人追杀,也只是冷静地判断,客观地分析,并没有过激的情绪。     二爷忽然叫了他一声:“檀是,你去打些水来吧。这伤口,回去之前务必要处理好,那些人还在庄子上,不能让他们瞧出端倪来。”     檀是愣了一下:“您是说陈尚书的夫人?”     “是他的儿子。”二爷紧紧皱着眉,似乎觉得提到的这个人,的确很棘手。     这世上还鲜少有人让二爷头痛的,檀是终于轻松地笑了笑:“那陈尚书的夫人倒是个识时务的,未曾说什么。陈公子却一直追问您的来历,确实不能掉以轻心。不过二爷,今日这事您大可不必理会,那窦家不过是小门小户,王小姐只是想教训教训窦家的小姐,您出了这个手,将来陈尚书知道了,心中难免有芥蒂。”     那二爷却冷笑起来:“陈继昌这老贼,为了自己尚且肯牺牲儿子的仕途,他一个外孙女又算得什么?”     檀是思量了一下,心想二爷却不解释他为何出手相助窦家的小姐,这便是有缘由的了。他不好多问,便说了句“小的去打水”就去了。     离这里最近的水源是玉莲泉,可那里有窦妙净等人,檀是不能去那里。这北高峰附近十里范围,檀是连个马蜂窝都记得清清楚楚,要他再找个水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只是一来一回需要些时间罢了。     待檀是离去,二爷又默默出了会儿神。他摘掉了豹子皮的面具,露出一张干净却冰冷的脸来。     眉若青峰长可入鬓,一双眼睛里烟波流动,若非透着股疏冷,倒也是双招桃花的风流明眸。除却这双眼睛之外,剩余那鼻子嘴唇却略逊色了些,尤其是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的缘故,此刻白得渗人。     这模样,却是顾行无疑。     他随意地将那张面具丢在了石头上,曲着一条腿躺下。     入目里被树冠割出来的蓝天参差不齐,迷雾般的流云似乎触手可及。那阳光透过树叶间,斑斑点点地落在他身上,竟照得他意外好看起来。     慢慢地,顾行透了口气。     方才在一座林间小屋外听到的话,便一字字如珠玉坠地一般,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脑子里。     一是宁波象山县陈山巡检司刘世左,一是东岛客,再一个便是甘王府幕僚方成。     此三人聚头,所为何事呢?     顾行连自己都没察觉,竟苦笑了出来。     自己汲汲营营部署良久,不就为了守着那一刻。只是入瓮的不是他四叔,而是方成。颇叫人可惜。     他闭了眼,仿佛聆听着这山间穿过林木的风声,用来平复自己挣扎的内心。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马车“哒哒哒”行走的声音。顿时警觉起来,抓了面具挡住自己的脸,再一纵身,已经跳到了树冠之中。     几辆马车慢悠悠地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驶过,他认得,这是窦家外出踏青的马车。     ※二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跟踪 - 折春 - 妆成     她们要往哪里去?     这明明不是回归田舍的路。     顾行凝神看着,直到那几辆马车消失在了他的视野,被那如云般漫山的绿色所掩盖住。他轻轻落了地,檀是刚好回来了。     用清水洗了伤口,檀是细心妥帖地给顾行上药。     顾行沉思了片刻,一面将袖子放下,一面道:“你去跟着窦家的马车。”     檀是愣了愣:“二爷?”     “这附近有多少田庄,你我心里都有数。只有个王氏的田庄在那面山脚下,不知与窦家是什么关系。方成别的地方不选,偏选在这里,这其中肯定有蹊跷。”顾行沉声道。     听闻如此,檀是立即抱拳道:“是,小的这就去。不过二爷的伤……”     “这里的路,我就是闭着眼睛也会走,你不必担心。”顾行说完便将一身黑色衣裤脱了,露出穿在里面的家常衣裳,又不知从哪里摸了把折扇出来,轻悠悠打着,连脸上也换了副温和的神色。     檀是点了下头,便先顾行一步,追着窦家的马车而去。     顾行“啪”地一声收了扇,慢慢地往归田舍走。才走了不过半里,韩墨迎面而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窦芷。     韩墨笑着道:“十六爷,陈大太太一行已经回来了。”说着便像是无意一般,冲顾行点了点头。     顾行会意,脸上一时绽了笑,对窦芷道:“这一日练得可怎么样了?”     窦芷立即苦了一张脸,他才跟着韩墨半日,就已经晒得黑了一圈。站在大太阳底下扎马步,这其中的苦。自不必言说。     但他傲然地抬了抬下巴,说道:“这丁点苦,我吃得住。”     顾行拧了下他的脸蛋,推他道:“快去洗洗,回去用午膳吧。”那眼中,却是不容错辨的赏识。     窦芷却拉了他的手,笑嘻嘻地要和他一块回去用膳。     顾行拧不过他。便也随他了。     窦妙净坐在马车里。时而掀了帘子往外看,见并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又泄气地把头收回来。身子像团软绵绵的泥巴。靠在窦妙琴的肩上。     窦妙琴推了推她,笑道:“这是怎么了?方才才说没事的。”     因窦妙净与王紫凝都先行下了山,沅大太太与陈大太太都以为两个姑娘身子不舒服。何况日头渐大,也确实热了些。便早早收了行,没多久就也下山到玉莲泉边了。     窦妙净便推说自己太怕热。没有不舒服,周老太太与沅大太太这才放心。便在那里与陈大太太一行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了。     “我们是去三妹妹的庄子里吗?”窦妙净眨着眼说道。     那庄子自从周老太太赏给沛二太太之后,就一直挂在沛二太太名下。直至沛二太太去世。窦沛也没有动。     窦妙琴笑着道:“是呀,祖母这回是故意撇下二叔的。”     即便周老太太没有跟陈大太太闹得不愉快,周老太太这趟也是去定了的。想来以窦沛的性格。原本踏青也是必然相陪的,这一趟没出来。大概是周老太太自己的意思。     窦妙净心里乐起来,想着马上就要见到窦妙纤,连眼底都透着一股高兴。忙着就跟姐姐商量:“头一次见三妹妹,不知道三妹妹喜欢些什么。先前没有听祖母提起,也没准备。怎么办?姐姐身上有什么吗?我可什么都没带。”说着就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地翻找了一遍,本来就打算只是踏青的,就没带任何贵重的东西,都落在归田舍里呢。     周老太太怎么会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份打算,只怕连沅大太太也是才知道的。要不然,怎么瞒得过窦沛。     窦妙琴打量妹妹身上的穿戴,这才注意起她那一对米珠珠花不见了,问道:“……先时还看见你戴着的,去了哪里?”     窦妙净一愣,支支吾吾地:“下山时……丢了。”     “啊?”窦妙琴神色严峻,盯着妹妹道,“你可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王小姐那边……”     “姐姐别乱想,真是我自己丢的。”见窦妙琴开始瞎猜,窦妙净急忙解释道。     平嬷嬷跟李大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绑着呢,她也不确定恩人会不会再折回去。但那个结却是谁都打不开的,她们身上也没利器,割不断绳子,所以只能由着如此。若姐姐忽然提议说,要陪她去找,那就麻烦了。     才这么想,窦妙琴就果然说道:“待会儿从庄子上回来,我陪你去找找。丢了别的东西倒也罢了,只是这件是你顶喜欢的东西,我们出门又人尽皆知,若是被上山的樵夫捡着了,拿这个做文章,岂不是坏了事。你也别怕,我不告诉祖母母亲,只说你在那里落了别的东西就是。”     也只有最亲最爱的姐姐才会如此替她考虑周全。但是窦妙净却不得不拒绝,她不想姐姐也为此事担惊受怕。     便道:“若你跟我都去了,只怕母亲就要怀疑了。姐姐放心,待会儿我让银屏陪我去。”     窦妙琴只好点头:“那就如此吧。”     说话着便已到了沛二太太的田庄。     那田庄本是周老太太的产业,周遭连着二百三十亩的水田,一年的收成对周老太太来说或不算什么,但是对当时陪嫁浅薄的王氏来说,却是一份不小的产业。她当时对周老太太感激体鳞,也对这庄子倾注了许多心思。     这是一座只占地三四亩的小宅子,灰瓦泥鳅背的院墙因着地势起伏如雪浪。才走到门口,便已看到高高的修竹已窜出围墙,竹叶青青,发出“沙沙沙”的和风响动。     窦妙净与姐姐下了车,就先打量着这片田庄的位置。原来坐落在北高峰以北的山脚下,正好与顾行的归田舍隔山而望。     早有仆妇得了信,牵了窦妙纤出来相迎。窦妙净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梳着丫髻,身穿水绿色半臂襦裙的三妹妹。     她还那样小呢……     个头只及身边乳娘的腰际,瘦瘦的,皮肤却很白嫩。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像两颗紫葡萄,大而明亮。但她恐怕从出生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吓得只往乳娘身上钻。     “梅姑,别怕。”沅大太太笑着过去,打开了双臂。     ※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庄子 - 折春 - 妆成     梅姑是窦妙纤的乳名,因她是难产而生,怕养不活,就以桀骜之梅为她乳名,想让她争口气,好好活下去。是窦沅起的。     梅姑的眼睛忽地一亮,认出了沅大太太,高兴而清脆地喊道:“大伯母……”说着就朝沅大太太扑去,刚才吓白的一张脸,顿时就红扑扑粉嫩嫩的了。     周老太太暗想,这几年都是陆氏照顾的梅姑,梅姑自然与她亲。可她毕竟是梅姑的亲祖母,于情于理,陆氏都该先让梅姑认她这个祖母才是,怎可抱着梅姑就只一味地叙舔犊之情。只怕是她心里还不甘就这么去乾州,想以梅姑提醒她,这边少不了她这个大伯母。     周老太太就撇了下嘴。这世上还没有她办不成的事情!     她就笑着过去逗梅姑:“梅姑,认得我是谁吗?”     梅姑身边的仆妇立刻就赶了上来,给老太太行了礼,就要教梅姑叫人。被周老太太拿手一挡,给拦了下来。     仆妇们便都有些讪讪然地。     老太太这是想知道,庄子上的人,平素都是怎么教三小姐的。幸好,有着沅大太太的恩惠,庄子上每个人都待三小姐极好,也常说些窦家的事情给三小姐听,并未将她当做弃女般欺负。     梅姑愣愣地想了想,怯生生地问:“您是祖母吗?”     周老太太那眉头便止不住地往上扬,高兴地褪下手腕上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滑入梅姑的小手上,道:“拿去玩。”     沅大太太脸色一变:“娘……梅姑还小,要是砸了岂不可惜了?”     “这是我给我孙女的,你替我心疼什么?”周老太太的话音里带了点冷意。     沅大太太便咬住唇。慢慢地将梅姑放到了地上。     梅姑却一直拽着沅大太太的衣角,看样子极为粘这个大伯母。     周老太太就弯身疼爱地拧了拧梅姑的脸蛋,说道:“真是像极了你母亲,一样的漂亮。”说罢,就去牵孙女的小手。     梅姑张了张嘴,原本倒有些迟疑,只是听了这话。就一把抓住了老太太的手。急切地问道:“祖母,我娘她……很漂亮吗?”     看来这孩子,很思念她的母亲。     窦妙净瞧着三妹妹那张脸。虽还稚嫩,倒与自己印象中的沛二太太有几分相似。     周老太太言不由衷地点头。心道,很漂亮,漂亮得不像话。漂亮到――你爹都不愿意再娶别家的姑娘了。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     一行人便迎着周老太太等人进了宅子。高高兴兴像过年似的。     用膳前,周老太太就亲抱了梅姑,一个个地介绍着“这是你罗祖母,苏祖母。大姐姐二姐姐,如从姐薛表姐”。     罗太安人与苏太夫人压根就没想过会来这里,于是半路里都凑了几样贴身之物赏给梅姑。梅姑高高兴兴地给两位祖母磕头。将东西都交给乳娘打理。窦妙净等人也将自己随身的帕子簪子什么的拿出来送给梅姑,梅姑从来没有一下子得这么多东西的。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忙忙地就叫乳娘收下,又对窦妙净等人道谢。     那脾气,端庄又温婉,活脱脱一个小王氏。     周老太太打心眼里就喜欢这个孙女,连苏太夫人都忍不住啧啧赞赏沅大太太的教养好。     沅大太太红着脸直说不敢当。     “她自然是不敢当的,这都随了她娘。”周老太太打趣道。心里却想着,陆氏的确不差,单把窦妙琴教养得如此持重大方,便已颇为不易。可她也该比照着窦妙琴,如此教养窦妙净才是,千不该万不该存了那二心,想让窦妙净明珠蒙尘。     窦沛如此待她不冷不热,她都尚且肯不计前嫌地帮他教养女儿,对待窦妙净,她又何必放不下心头的结?     周老太太气恼的是这个。     失神中,梅姑拉住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软软地问道:“父亲与哥哥……他们没来吗?”     那问话的模样,胆怯而畏惧,好似只要提到窦沛,就像是玷污了他的名声似的。这可怜模样,让周老太太胸中发闷。     她慈爱地摸着梅姑的头,缓缓地解释道:“你父亲忙着家中庶务,不得空。你哥哥……正学拳脚功夫,他还得读书,也不得空呢。”     窦妙净撇过脸去,忍了忍才不让自己落泪。     二叔不来就罢了,芷哥儿怎么也没想到过来瞧瞧自己妹妹。这家伙,回去一定教训他。     沅大太太却已泣不成声。     窦家的老太太们,哪有不知道这件事的。苏太夫人便拉着沅大太太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好孩子,都过去了。”     罗太安人却是冷眼看着。五房的这件事,在仆妇们之间压着不说,连她们妯娌几个也没有清清楚楚地说明白过。六弟妹这个模样,是做给谁看呢?好一个惺惺作态。     窦妙净老早就觉察着,这事情不会像良嬷嬷说的那么简单。可是良嬷嬷那个身份,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底线了,她也无法再得知什么。     但无论如何,梅姑都是无辜的。二叔怎忍心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庄子上呢?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窦妙净一个。     周老太太就忽然对梅姑的乳娘道:“你,去将三小姐的细软收拾收拾,我要带三小姐回去住段日子。”     众人一时惊讶地鸦雀无声。     沅大太太骇然,可她凝神一想,便不作声了。悄悄给那乳娘打了个眼色,乳娘便柔声应了“是”,就下去收拾了。     周老太太抱着梅姑坐在她膝上,高兴地一挥手:“都别愣着了,开席吧。”     众人这才都按序齿坐下,也未敢对此事有所置喙。     窦妙净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拉了姐姐的手,暗暗递了个眼神。她真是担心,祖母这样贸然将梅姑接回家,会令二叔不满。可与此同时,她心里又是期待的,她想知道,二叔对于三妹妹的底线在哪里,这样也好知道日后该怎么做。     就这么各怀了心思,默默无声地用了午膳。     庄子四周都是水田,因是下午,并无人耕作。凉风一入,庭院里绿竹森森,如沐甘霖般清爽。周老太太吩咐仆妇在庭院里搭了竹床,抱了梅姑小憩。罗太安人与苏太夫人,自然就安排歇在客房。     沅大太太由窦妙琴作陪,强打起精神在中厅听庄子上仆妇的禀事。自打沛二太太去世之后,这庄子上的大小事也都是她一并操持着。     窦沛连这二百多亩地的收成都从未问她拿过,这些年沅大太太都攒了给梅姑。     窦妙净就寻着这个时机,去向沅大太太请示,要回玉莲泉取水。     ※第二更,晚安姐妹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发现 - 折春 - 妆成     窦妙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道,妹妹的这个借口倒是比丢什么东西的更妥帖。不由地就抿着嘴笑起来。     沅大太太听了这话,很是诧异:“现在?”     窦妙净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让芙颜取了一瓶子的,你若喜欢,便问芙颜去要,何必再去一趟?”沅大太太不放心。婆婆才拿小女儿说了事,若她再有什么,婆婆岂不刻下就让她去乾州了?     窦妙净便嘟了嘟嘴,扯着母亲的衣袖央道:“娘也就一瓶子,能用几回?我方才找了几个大瓦瓮,用那个装了水,我们回去能用好久呢!”     沅大太太笑着拧了把她的脸:“那可仔细着,我让鲁晋家的跟着你。”     窦妙净不好再拒绝,以免惹母亲怀疑,便笑着应下,高高兴兴带着一拨人出门去了。     从这里再回玉莲泉,还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好在车夫认得路,没在路上耽搁,不到半个时辰她们就回到了玉莲泉。     窦妙净下了车,吩咐芍月领着几个粗使的丫鬟取水,自己则递了个眼神给银屏。     银屏暗暗点头,过不多久就捧着肚子叫唤起来。     鲁晋家的错愕道:“银屏姑娘这是怎么的了?”     银屏拧着眉毛很是苦痛,道:“方才膳后贪凉,多吃了几块冰镇的瓜,怕是吃坏了。”     鲁晋家的就笑起来,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去,小心山上的虫子,可别咬了你哪里。”     周围的人顿时哄笑。     银屏窘着脸,连连向鲁晋家的道谢,便慌不择路般跑进了树丛里。     窦妙净坐在石头上。慢慢地用帕子打着凉,目光却一直盯着银屏,直到她消失。     很快几瓮的泉水都打满装了车,银屏却还没有回来。鲁晋家的有些着急,来请示窦妙净道:“二小姐,您看要不要派个人去找找?这里林子大,一个小姑娘家的会不会迷了路?”     窦妙净笑眯眯地说:“再等等。”可心里到底也有些担心。若是平嬷嬷李大还在林子里。却挣脱了绳子埋伏起来了怎么办?或者真如鲁晋家的所说迷了路……还是被什么蛇虫鼠蚁咬了?     即便坐在阴凉底下。她的额头也不禁渗出了一片汗。昨日出痧的地方映着那晶莹的肌肤,像是更为殷红了。     她刚要坐不住起身,面前树丛一动。银屏从那里钻了出来,连连向她告罪,脸上很是不好意思。     鲁晋家的立即就上去,小声地责备了一番。     窦妙净止住道:“人有三急。就罢了。还是赶紧回去吧,我热得要命。”芍月一听。就拿了扇子出来给她打着。     “是。”鲁晋家行了个礼,便招呼丫鬟们上了跟来的马车。     芍月与银屏便也扶着窦妙净上了车,待一坐下,才听到窦妙净长长吁了口气。她抬眼看了眼银屏。发现银屏的脸色不大好,便隐隐生了股异样的感觉。问她道:“怎么了?”     王紫凝的事情,银屏也告诉了芍月。芍月平素胆子大,却也未经历过这种事。紧张地手心里全是汗。她一把抓住银屏的手,瞪着眼睛急问:“二小姐问你话,你怎么也不回答?”     银屏为难道:“奴婢也不知该怎么说。小姐,奴婢没有找到那支珠花,但找到了别的东西。”     窦妙净一愣:“别的东西?是什么?”     “在哪里再哪里?”芍月也叫起来。     窦妙净“嘘”了声:“鲁晋家的还在后面马车,你们小声些。”     芍月赧然地点头,捂住了自己的嘴。     银屏为难地蹙眉:“奴婢没有拿来,是两件簇新的黑色劲装,看大小应该是男子的。奴婢不敢拿回来,就塞在一个树洞里,奴婢想着,那两人怕还会折回来取,就先回来了。”     窦妙净张了张嘴,小脸顿时放起光来:“会不会是恩人的?一定是的,否则怎么会刚好丢在那里。”     “小姐,”银屏又道,“若真是恩人的,只怕他不太好。那一件劲装上还染着血,好像受了伤。”     窦妙净“啊”了一声,小脸都拧成了一团。     她咬着唇凝思,芍月与银屏就都闭了嘴,不敢出声打搅她。     既然把掩饰身份的劲装丢在此处,那想必接下去的路是不必掩饰了,或者说,再穿着劲装,必然会惹人怀疑。那这两人,势必就是附近的人。这附近有几个人家?她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这几家。     梅坞周家――那周少园主与自己一般年纪,体格不会很大,必不是他。而且他是独子,自幼失怙,是他母亲周太太一手抚养长大的。周家再无其他成年男子,所以这事情绝不是周家的人在暗中助她。     而新迁此处的顾行――的确是奇奇怪怪的,但与他接触之后她才知道,此人性子冷得很,好像没什么理由会帮衬自己。     至于沛二太太的庄子,只有三妹妹一个主子,她才五岁呢!     若除去这些,就只剩了那些村头的农夫了。但若是规规矩矩的耕种之人,怎会穿那衣裳?     马车硌了石子,忽然间趔趄了一下。     两个丫鬟一声惊呼,慌忙扶住窦妙净摇摇晃晃的身子。     窦妙净却忽地眼睛一亮,抓住银屏的胳膊道:“快去传话,我们去归田舍。”     “啊?”银屏诧异,“我们不回庄子上吗?可是鲁晋家的也在呢。”     此事自然宜早不宜迟,迟了就生变数。     窦妙净头一次用不容商榷的口气道:“你去告诉鲁晋家的,我们要回归田舍去接芷哥儿,我就不信她会拦着。”     窦芷是梅姑的嫡亲哥哥,去接了窦芷再回庄子上,倒也无可厚非。     她家小姐的脑子,忽然间变得好灵光呀!     银屏的心头顿时落了颗石头,笑吟吟地道了声“是”,便让马车停下,与鲁晋家的交涉去了。     不一会儿便折了回来,说是成了。     马车重新上路,欢腾地向归田舍而去。     窦妙净眯着眼看着翻飞的车帘外,那急速而过的田间风情。水田里油汪汪的,若一面银镜。她想起刚到归田舍的时候,和风姑娘说的那句顾行下田去了的话。他真的下田去了吗?看那清风朗月般的模样,实在是不像。     ※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波折 - 折春 - 妆成     看见窦家的马车风风火火地回来,看门的小厮赶紧进去禀报了两个大丫鬟。细雨很快迎了出来,窦妙净正下车,她便执了伞赶过去,笑道:“二小姐怎么独自来了?快进去歇歇,瞧把您晒的。”     原本早上时窦家都收拾好了细软,等到回来将细软装上车便要回临安城的。细雨听说窦家马车回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她们派人来取行装,未曾想到是窦妙净独自过来了。     她一面扶着窦妙净往门里走,一面打量着她的脸色。只见被日头熏地红扑扑的,嘴角虽无笑意,但也并无悲意,她就松了口气,暗想道只要不是窦家那些人出了事就好。     窦妙净有些着急,匆匆说了句“叨扰了”,便问及了顾行的行踪:“行叔叔回来了吗?”     细雨诧异,这窦家二小姐怎会忽然关心起自家爷来了?她尴尬地笑了笑:“奴婢这几日都是在归田舍当差,藻浮园的事情,奴婢不太清楚呢。二小姐是有什么急事吗?若着急的话,奴婢派人去打听一声。”     原本冒昧造访,窦妙净就有点不好意思。听到细雨如此说,更是红了脸。但她是真的急于求证心中的想法,这个时候顾不得脸面了。     咬了唇道:“我有急事,想找行叔叔帮忙,还望姑娘替我前去通禀一声。”     人家的话说得如此客气,细雨不敢怠慢,忙叫了个**岁的小童去藻浮园打听。     这一来一回也需要时间,怕窦妙净等得心焦,细雨便陪她聊起天来:“……奴婢还以为老太太太太们会来用午膳的,准备了好些菜。不想原来你们在这边也有自家的庄子,这可好。倒是我们家自作多情啦……”     说得窦妙净头都抬不起来。心里嘟囔着,细雨该不会觉得她们是来打秋风的吧?自家的庄子不住,跑来归田舍蹭吃蹭住。一时尴尬地说不出话,唯有讪笑。     细雨见她窘得很,只反省自己是不是说得不对,犯了二小姐的忌讳。便体贴地岔开了话,夸起了窦芷:“贵府芷大爷可真正是聪明。韩大叔说教他什么一学就会。韩大叔这个人心地好。却有怪癖,他一看到像芷大爷这样练武的好料子,就想把人收到自己手里。您瞧。我们十六爷身边的鹤鸣、檀是,都是韩大叔一手教出来的。可他们是什么身份,都是没爹没娘苦窑里的出身,怎么能跟芷大爷比。奴婢瞧着,韩大叔这回可要失了算盘了。”     窦芷聪颖。窦妙净从不疑它,但他才练了半天拳脚,韩大叔凭什么就喜欢他喜欢成这样?窦妙净知道,细雨这是不想冷落了自己。     她感激地笑了笑。提到窦芷,就不得不问起窦沛的行踪:“……我这两日都没见着二叔,他在忙什么呢?还在行叔叔这里吗?”     细雨道:“你们走了之后。沛二老爷就回城了,说是家里少不得人。他得先回一趟,免得出乱子。”说着“咯咯咯”地笑起来,好像窦沛很滑稽似的。     二叔心里可是一心一意装着五房呢。自沛二太太去世以后,他的那颗心似乎已经死了,他剩下的时光,只会用来磋磨在窦家。     窦妙净一愣:“芷哥儿也跟着一起回去了吗?”鲁晋家的还等在马车上,以为自己会把窦芷带出去呢。要是窦芷离开了归田舍,她还拿什么当借口,滞留这许久。     “没有回程,二小姐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吗?芷大爷吃了饭才睡了一刻钟,就被韩大叔拎到田里站桩了。”     马步还没扎稳,就学起了站桩?     窦妙净的额头微微冒汗,觉得那韩墨会不会太拔苗助长了。可她们来的时候,真没有看到窦芷在哪里站桩呢,只好道:“没看到呢,我待会儿瞧瞧他去。”     细雨便道:“正好,奴婢准备了几样糕点原本就打算送过去的,这下就有劳二小姐了。”     “是我想得不够周到,让你费心了。”窦妙净很感激细雨对窦芷的照顾,她回去,一定要把归田舍狠狠夸一通,免得祖母因为陈大太太的事情,连带顾行这边也厌上了。暂且不论他是不是自己的恩人,就是不是,那也是二叔的挚友,不能让二叔为难。     想到这儿,她忽然才发现,方才下马车的时候,并未看到陈家的马车停在这边。难道她们已经离开?     窦妙净松了口气,骤然间自在了许多。她可不准备跟陈家的任何人再碰面,尤其是碰到个不该碰到的人。     正琢磨着,方才跑腿的小童回来了,道:“奴才打听了一通,那里守门的说十六爷一整日都没有出门,现在还在午睡哩。”     细雨的表情微微地变了变,而后立刻端起了笑,对窦妙净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二小姐您看……”     窦妙净拽着手里的绢子,不由自主地就紧了紧,坚定道:“我在这里等一等,今日我一定要见着行叔叔。”     细雨颇为头痛,就问那小厮:“可见着和风了吗?”     窦妙净便竖起了耳朵听,一双圆溜溜的明眸巴巴望着那小厮。她知道,和风可比细雨更贴近顾行。     那小厮摇头,细雨就变了脸色:“二小姐是贵客,由得你这般怠慢吗?快去把和风叫起来,就说我有事找她。若没找着她的人,就仔细你的皮。”     小厮忙忙地答应,一溜烟就去了。     窦妙净很忐忑,她知道自己今天必须见到顾行,可却不知道见了他之后该怎么办。他虽帮了她,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而且他竭力隐瞒下来,并且避之不见她,显然并不想让她知道更多。她这样贸贸然地上门求证,会不会惹了他不快?     忽然间,她有点后悔这样登门造访了。     细雨见她一时间有些神色怏怏,便亲自泡了盅薄荷茶给她提神。     窦妙净道了谢,嘬了一小口便一直捧在手里。过了约半个时辰,茶凉了,细雨正要为她换一盅,就听一个响亮的声音嚷道:“你急吼吼地叫我来是做什么?”话音戛然而止,显然是愣了一愣,随即才叫唤起来,“原来是二小姐,失礼了。”     ※二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见面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才抬起脸,一抹绿意就飘进了眼底。和风今日穿了件绿汪汪的襦裙,外罩银条纱的软褙子,像一缕清风溜进了厅堂。     她忙扶和风起身,连道:“不必多礼。”     细雨终于把她给盼来了,忙就把窦妙净的来意告诉了她。和风脖子一拧,义薄云天般地说道:“在这里等着算什么,说不定十六爷又偷偷溜了出去,您岂不是白等。我带您进藻浮园去找他,这个时辰他早该醒了。”     窦妙净一听,一双眼睛顿时变得灿若明星。     她忙起来道了谢,就跟着和风出了厅堂。     上回去藻浮园的时候,是她误打误撞,她压根记不得走了什么路,出来的时候自己又晕过去了,所以完全不知道藻浮园位于归田舍的什么地方。这回和风领路,她也刻意留心,才知道原来藻浮园地处归田舍极北,占了这的三成地,一半屋舍,一半在园子里挖了泥塘,种了好大一片荷花。和风说到这片荷花的时候,窦妙净连藻浮园的瓦片都没看到,她听着就问:“行叔叔很喜欢荷花吗?”     和风“噗嗤”一笑:“他哪里喜欢荷花,十六爷说种藕的,藕金贵,能卖好价钱。”说着就咯咯咯地笑。     窦妙净汗颜。     藻浮园与归田舍并无严格的经纬之分,只是在当中种了一排玉盏花树。过了这片玉盏花树就立着个不起眼的如意门,直至进了如意门后,才别有洞天。     窦妙净忽然间想起来,当日好像的确走了这里。     她看了看那排玉盏花树,心道顾行种这些难道也是为了卖钱?他真是要走商走疯了吗?     和风在前头唤她:“二小姐。这里呢!”     窦妙净忙赶了过去,看到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并站在那里。那少年真是好看,面粉捏了似的面孔,镶着一双褐色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清澈又专注,嘴角还有两个梨涡,一笑就浅浅地荡了开来。     “奴才鹤鸣。见过二小姐。”     原来他就是鹤鸣啊!     窦妙净笑着向他点头。     和风就问鹤鸣:“怎么就你一个?檀是呢?”     鹤鸣道:“前几日徽州大雨。咱们订的澄心堂纸都霉了在半路,十六爷派他去了徽州。”     窦妙净的眼珠就滴溜溜转。     那劲装一共两套,若一套是顾行的话。那另一套说不定就是鹤鸣的。于是对他就更充满了好感,颇为担忧地问:“那纸可贵了,只怕损失不小。行叔叔那里急坏了吧?”     “可不是。”鹤鸣笑着道,可那直达眼底的笑意却丝毫看不出来这件事有多严重。     窦妙净心里嘟囔着。自己多管闲事了。     和风诧异:“我怎么没听说?什么时候的事?”     鹤鸣款款笑着:“才刚刚的事,檀是前脚刚走。你就来了。”     和风翻了个白眼,心底下却并不相信。她这一日都在藻浮园,檀是的鬼影都没见过。就对窦妙净道:“别理他,不就几张破纸。还能把我们爷怎么了。鹤鸣,你去通禀一声,就说沛二老爷的亲侄女儿求见。”后面的话是对鹤鸣说的。     鹤鸣极有涵养。笑着说“是”,就慢吞吞地去了。     窦妙净不由地一笑。她才听细雨说过,顾行身边的两个小厮都极有身手。檀是她没见过,但这个鹤鸣已经很有意思了,那张笑脸仿佛天塌了都跟他无关似的,脾气也好,倒是和风,有些毛躁。     不一会儿鹤鸣又像股云烟似的轻飘飘地回来了,恭敬地道:“二小姐,十六爷有请。”     真没想到,顾行居然肯见她!     窦妙净很意外,她以为还得磨些时候呢。难道他先前不是有意避着自己的吗?还是她想错了,顾行根本不是那个人?     她的心顿时忽高忽低的,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和风却未察觉,笑着推了推她,道:“您让鹤鸣领路,奴婢在这儿等您。”     窦妙净强打了精神道好,就跟着鹤鸣一块儿向藻浮园深处走去。     绕过几处房舍,眼前忽然间就开阔起来。没走多久就有一片长长的靠水游廊,窦妙净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和风说的那片泥塘了。     只见那泥塘已经挖得成了形,水光湛湛映着日头,翻在两边的新泥惹出阵阵泥香,连水都没干。     也不知道顾行打算什么时候种藕,若真都是种藕,只怕能供半个临安城的人吃几天了。这泥塘可真大呀……居然粼粼水光接着对面的山脚,这得多大啊……     心里正感慨着,忽听鹤鸣道了声“十六爷”。她登时心神一震,慌忙做敛容正色的样子,躲在鹤鸣身后。     实话说,她对顾行还真没什么好感。她怕他怕得紧!也不知道为何。     就听前面有个懒洋洋的声音问她:“听说你一定要见我?”     窦妙净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抬起眉眼飞快睃了他一眼。只见顾行一身家常葛布深衣,坐在栏杆下,正用手里的千里眼往泥塘尽处望。     她可认得这个千里眼,是窦芷的。     又想起那日在寒墨院子里的事,心里就老大不舒服。说起话来就柔柔弱弱含含糊糊地,应了半日“嗯嗯咿咿”。     顾行淡淡地瞥她一眼,冷着脸吩咐鹤鸣:“去拿些吃食,我要喂鱼。”     鹤鸣笑着道“是”,转身就走了。     窦妙净很想抓住鹤鸣叫他不要走,可心里知道不应该。她强打起勇气,才把脑袋支起来,窘着脸道:“我……我不会拐弯抹角地说话,你是不是受了伤?”     “嗯?”顾行讶异。     窦妙净见他这幅样子,不由就有了底气。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好像要看穿他似的。可她真笨,看不懂顾行眼底那晦暗不明的,是什么东西。     忽然间,顾行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受的伤是因为你吧?”     窦妙净听出了他这话里不咸不淡羞辱的意味,顿时有些着急与愤怒,道:“我只是来确认的,并无其他意思。我们窦家,不欠人恩情,今日这事我会告诉了长辈,会对您有所酬谢的。听说您要种藕卖钱,您什么时候种?第一批的货,我会让我二叔全部购下,就当还您这个人情。”     “原来净二小姐的闺誉就值一堆藕啊?”顾行冷笑。     窦妙净快被他逼地掉眼泪,瞪着眼睛大起胆子来:“那……那您想怎么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喂鱼 - 折春 - 妆成     “说你笨倒也不笨,说你聪明却也不见得。”顾行凉凉地道,“不过我倒好奇,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     简直是说十个字就有八个字是在嘲笑她。     窦妙净气鼓鼓地憋出两个字:“直觉。”     “直觉?”顾行笑着重复,仿佛听到了这辈子都没听到过的笑话。     “怎么?”不行吗?她就是直觉。谁叫他一直奇奇怪怪的,倘若那天没有对她暗地里告诫一番,说不定她也不敢将这件事往顾行的身上扯。她就权当碰碰运气,也了却自己心头的一桩事。     不过窦妙净的心底里,可不希望这个恩人是顾行。     顾行点点头:“不怎么,只是可惜,我还是高估了你。”     “我不稀罕。”窦妙净倔强道,“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效劳的?我可不能白白受了恩惠。”     “你刚才不是说,要买了我的藕?”顾行老神在在,继续透过千里眼望着泥塘的角落,“那价钱是不是由我?”     窦妙净瞪大了眼:“您怎么可以坐地起价!”     顾行一副为难的样子:“说要还我人情买我藕的人是你,嫌价格不公道付不起钱的也是你。呵呵,二小姐,你到底想怎样,倒是给顾某一句准话,顾某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小商贩,还能强买强卖了不成?”     窦妙净咬住唇,这个顾行实在是太难对付了,比王紫凝难缠百倍。她中了邪了,才巴巴地上门来找他。     见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顾行冷眼沉默,直到鹤鸣回来。把一盏碾碎的糕点放到他手里,他才垂了眼对她说话:“呶,给我喂鱼。”     窦妙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已被塞了一盏鱼食。顾行推了她一把,她好一个趔趄来到了栏杆前。往下一看,原来这里挖好的泥塘里已经养了鱼。她光会吃。可不认得那是什么鱼。只见长得很肥硕,应该是顾行从别处买过来养着玩的,并不是用来贩鱼的鱼苗。     她心里就“哼”了下。幸亏他还没有钻到钱眼子里。     便顺他的意思,捏了一把手中的碎糕点,细细地洒了下去。一面洒,一面笑吟吟地对那些鱼儿说道:“千万别吃呀。吃得越多长得越快,长得越快就要被人越早吃了。”     这是什么歪理?     顾行把玩着手里的千里眼。好气又好笑。     叫她喂个鱼,还教起他的鱼使坏了。     “二小姐,你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的是什么?”他一本正经地问道。     窦妙净看了他一眼。不理他,继续喂鱼。     糕点漂浮在水面上,水里乌泱泱一片好像一团云似的抱团游过来。然后争先恐后钻到水面抢食,原本平静的泥塘一角。顿时炸了锅似的。只听到水花哗哗啦啦地作响,还有窦妙净咯咯咯的笑声。     顾行无聊地支着脑袋,喂鱼真的这么好笑吗?他喂鱼的时候,怎么就没发觉?不禁从窦妙净的手里也捏了一些碎末,朝下洒了出去。     那面才刚吃完的鱼儿顿时又哗啦啦全体游向顾行这边。     顾行冲窦妙净一挑眉,闲闲地又抓了一把扔下去。     窦妙净撇了撇嘴,不得不提醒他:“行叔叔,你别把鱼喂撑死了,它们都是不知道饱的贪吃鬼。”     顾行头也没抬:“你是随着芷哥儿这么称呼我的吗?”     “嗯。”窦妙净也没瞧他,一心想着喂完鱼赶紧走人,“我能这么叫么?”     顾行一笑,这丫头,从看见他畏畏缩缩,到现在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变化地也太快了。难怪人家都说,女人的脸,善变的天。他不禁想起那日在窗下,她巴巴地把冷梅香包好双手托着递给他的样子,遭他冷漠地拒绝,她眼里那丝不容掩饰的失望。     他不由就朗笑起来,伸手摸了摸窦妙净的脑袋,道:“当然可以了大侄女儿。”     窦妙净差点把手上那些鱼食连碟子一块掉到水里去,她错愕地瞪着顾行,有点摸不着头脑。其实她私心下觉得,顾行不过是二十上下的年纪,与窦萦一般大,自己叫他叔叔的确很别扭。她有口无心地叫着,也只是应付应付场面罢了,从没有真正把他当成自己的叔叔。     再说了,哪有叔父这么对待自己侄女的。     她就噘了噘嘴:“哪能那么便宜地就让您捡个侄女。您要认亲,难道不给准备些认亲礼吗?我这一声声行叔叔,岂不都白叫了。”     顾行连连道“是”,忙让鹤鸣去他书房里,挑几样合适的把件。鹤鸣笑着应下,立刻就去了。     窦妙净只是说说,哪里敢真的向他敲竹杠。忙道:“我说说的,您别当真。”     “不想当我的侄女?”顾行打趣道,“那你以后可会后悔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窦妙净脸一红,她只是想说不能要他的东西。     顾行了然地笑:“既不是这个意思,那就是认了。放心,将来有你好处的。只是你以后也得像芷哥儿那样,听我的话才是。”     窦妙净勉为其难地嗯了两声。可认亲这种事,哪里能如此儿戏,还得告知家中长辈才是。偏偏顾行容不得她说话,自说自话地道:“既然如此,今日在北高峰的事情,你就忘了吧。就当没有这回事,我没去过那里,你也没有出过事,我不向人提起,你也不跟任何人说起。”     “可是……”     “才答应了要听话,这么快就反悔了?”     “……额,好,好吧……”窦妙净的脑子跟浆糊似的,总觉得顾行的话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书房不知道是不是就在附近,鹤鸣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怀里抱着好几个匣子,一一交给顾行,就退到了一边。     顾行一个个打开,都看了几眼,又重新合上。挑了几个往窦妙净怀里一塞,道:“这几个就当是我的见面礼。另外这几个,是我给芷哥儿的,你一并带了去,待会儿就把芷哥儿也接走吧,他总不能一直缠着韩墨。”     狐狸就是狐狸,藏不住的狡猾。     什么认她这个侄女听他的话,不过是想以后让自己拘着芷哥儿,以后没事少往他这里跑。     窦妙净心里冷哼,这地方,下回就是请她来,她也不想来。     不过没等她说话,顾行就下了逐客令,吩咐鹤鸣道:“替我送送二小姐。”(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有约 - 折春 - 妆成     从归田舍出来,窦妙净才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好像是想还顾行一个人情的。没成想,自己却抱了一堆东西出来。     她望着怀里这些大小匣子,有些啼笑皆非。     顾行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个小孩子吧?竟拿些破玩意哄人。     鲁晋家的与芍月她们都在马车上,一看到她出来,就都纷纷下了车。     鲁晋家的倒没什么,只是问:“芷大爷没跟您一起出来吗?”     倒是急死了两个丫鬟,一个劲地对视,却不好当着鲁晋家的面问什么。     窦妙净先回答了鲁晋家的话,道:“芷哥儿站桩去了,这位是顾公子身边的小厮鹤鸣,他会带我们过去瞧芷哥儿的。”说着指了指一旁笑意和善的鹤鸣。     几个人纷纷向鹤鸣点头,相互见礼。     窦妙净把东西交给鲁晋家的,正想同鹤鸣一起过去找窦芷,窦芷却与韩墨一道回来了。老远里看见他的二姐姐,便跑了过来,一口气都不喘地喊道:“果然是二姐姐来了,祖母她们都回来了吗?”     见他头发丝里还淌着水,窦妙净忙把帕子递过去:“快擦擦先,要是祖母看到,定要心疼坏了。你这半日不见,怎么黑了这许多?”     窦芷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地擦了汗道:“晒的呗。”     窦妙净想到,顾行是不大愿意窦芷继续混在归田舍的,既然如此,自己还是得尽早让窦芷离开才是。便催着他去收拾:“我已让人给绮玉递了话,等下她就出来了,你去瞧瞧还落了什么没有。快去快回,祖母她们还在自家庄子上等着我们呢。”     “啊?”窦芷惊愣,他万万没想到,祖母一行居然背着父亲去了那个庄子。是去瞧妹妹的吗?他顿时正色起来,把帕子一丢就进去了。     韩墨笑着向窦妙净拱拱手。     窦妙净知他是顾行身边一等一的护卫,就连鹤鸣与檀是都是他调教出来的,自然不敢把他当仆从看待。屈膝向他敛衽。说了句:“多有叨扰。”     韩墨的视线冷冷的。从窦妙净身上挪到鲁晋家的身上,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匣子,他有些短暂地发愣。目光一来一回又落到窦妙净身上时。就隐隐有了些改变。他嘴角扯了一下,并没有说话便转进了门去。     窦妙净纳闷地问芍月:“韩大叔是在冲我笑吗?”     “是吧……”芍月也不敢肯定。这铁塔一样的中年汉子,笑起来可真不怎么好看。     窦妙净捂着嘴笑。这可难得,韩墨居然会冲她笑。     不一会儿窦芷便带着绮玉一块出来了。绮玉忙忙地行礼:“时间仓促,奴婢也不知道收拾干净没有。大爷一直催得紧。”     细雨也出来了,笑脸道:“幸好还没有走,二小姐可忘了我这茬。”说着让丫鬟们捧了几个什锦匣子出来,鱼贯地将东西都递到了窦家这边得仆妇们手中。     “这都是给芷大爷您的。”细雨眯着眼笑道。     窦芷脸一红。正正经经地答谢细雨:“劳烦姐姐了。”     窦妙净也很不好意思,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们这一趟又吃又拿的。怎么想都有些过分。于是把荷包里那仅剩的几颗金瓜子都倒在了细雨手上,“这趟出来也没带个什么。姑娘别觉得俗气。将它融了可以打两支簪子,就去我们家的聚宝斋,我让那里第一的大师傅亲自出手。两支簪子,你一支,和风姑娘一支。”     细雨愣住了。对窦家这样的人家来说,想必这是个不得了的赏赐了吧?二小姐话虽这么说,可没有理由去到聚宝斋的时候还真让她融了这几颗金瓜子,到时候省不得是二小姐自己贴了体己,给她跟和风打首饰。     她连说“使不得使不得”,要把金瓜子还回去。     窦妙净却立即溜上了车,笑着在车里道:“姑娘别嫌弃,去聚宝斋的时候记得来告诉我一声,我也正要打两幅头面。”那是她准备送给窦妙仪出嫁用的。     细雨失笑,只好答谢,目送着窦妙净等人绝尘而去。     旁边的小丫鬟便有些不屑:“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给姑娘打赏了。”     “住嘴!”细雨冷着脸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说嘴?二小姐是十六爷的客人,十六爷还亲自见了二小姐,藻浮园的贵客是你们能嚼舌头的吗?你们看二小姐怀里捧的那些匣子,哪一样不是十六爷书房里的好宝贝,十六爷平时连我跟和风都不让碰,却轻易送了二小姐。你们以后还敢这么说二小姐吗?”     说话的小丫鬟先前哪里知道这么多,她也只是近日才被买进归田舍的,不知其中缘故。听了细雨此话,吓得膝盖发抖,噗通就跪下了:“奴婢知错,姑娘息怒。”     细雨却未看她,冷冷地道:“以后就不要在人前服侍了,打发去衣房浆洗吧。”     小丫鬟眼泪鼻涕一起流,哭着道“是”,不敢再多说其他。     而马车里的窦芷,此刻正有些手足无措,一会儿问窦妙净:“我的头发好不好?”一会儿又问:“我的衣裳行不行?”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那双鞋不好看。     窦妙净笑话他:“你这又不是去见岳丈,有什么好紧张的。梅姑性子很好,你就算穿得不得体,她也不会笑话你的。”     “梅姑?”窦芷愣愣地。     “三妹妹的乳名叫梅姑呀,你不知道?”窦妙净诧异。     窦芷汗颜:“二姐姐,我就见过妹妹一回,真不知道她叫梅姑。爹不让我去,我那一次还是大伯母偷偷带着我去的。我也不敢露面,只是在屏风后头默默看着,都没说上一句话。只怕梅姑也不知道有我这个哥哥。”     “梅姑可没你这么笨!”窦妙净好气又好笑,“那你那日还敢在二叔面前提梅姑,真是作死。”     窦芷苦着脸喊道:“我当时就怕得紧,我爹回去以后就没有理我,还好那日行叔叔也在二月轩,我才没有挨揍。”     窦妙净“噗嗤”一笑,摸了摸窦芷的头,若有所思。     二叔对梅姑真正是绝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接受 - 折春 - 妆成     回到庄子里已经到了傍晚。夕阳淡淡地隐在山头,正是东边暗沉西边幽亮的时候。     沅大太太打发了芙颜在庄子外头等着,一看到有马车过来,就忙打发丫头进去通禀。不一会儿沅大太太就搭着紫英的手出来了,看到窦妙净下了车,就抚了抚自己胸口念了句“阿弥陀佛”。再是一通责怪:“阿囡呀,怎么去了这么久?可叫我担心。你这丫头,越发地疯魔了。”又瞪着鲁晋家的,“二小姐年纪小不知事,在外玩不知道时间,你一个老货也不知道提醒提醒吗?若入了夜,出了事可怎么得了?”     鲁晋家的真是冤枉,但沅大太太说得倒也是实话,她噎蠕着,不敢为自己申辩。     窦妙净笑着挽住母亲的手,撒娇道:“与鲁晋家的不碍,您猜猜我把谁给带来了?”     沅大太太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哟,你还带了人回来?谁呀?”     窦芷笑嘻嘻地从车里探出脑门,喊了声:“大伯母。”     沅大太太脸色一变,回头看到窦芷,没有惊喜,反而是满满的惊吓:“你怎生过来了?”     “我去接的他。”窦妙净道。     沅大太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得不叹了口气:“净给我出幺蛾子。”     那面窦芷已经蹦下了马车,高声地问:“梅姑呢?”     沅大太太觑了他一眼:“你爹可知道?”     窦芷摇头。     沅大太太闭了闭眼,心想道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再送回去。窦沛再跟家里拧着,难道还能跟亲侄女动气?何况老太太已经决定明日就带梅姑回家了,他们两兄妹多早晚总得一见。如今也不过是提早一天而已。     她心里释然了,便拉了窦芷的手道:“在屋里,正给你祖母逗趣。”一面说着,一面就携了两个人到了厅堂。     这庄子自然比不得在凤起街窦家的宅子,不过几步路的光景,就从门口到了厅堂。周老太太正坐在摇椅上,亲自抱了梅姑在给她讲着什么。身旁端茶递水的窦妙琴也听得津津有味。倒不见其他的人。     “祖母!”窦芷亲亲热热地喊道。还没有进门,声音就钻进了周老太太的耳朵。     只听周老太太才说着:“……你爹吓得只哭鼻子,你爷爷也心疼坏了。就是我觉得不能惯着,给狠狠打了一顿。”就循声望了过来,看到窦芷,顿时喜出望外。“芷哥儿?你怎么来了?你爹要你来的吗?”     窦芷不好意思地摇头。     周老太太苦笑了一下,心道自己中了邪了说那样的话。那百年不开花的老树还能指望着忽然间开窍吗?     便招了招手:“过来过来。”就把让丫鬟端了张小马扎过来,让梅姑坐在上头。     窦妙净也跟着甜甜喊了声“祖母”。周老太太却把脸一唬,“这一下午你上哪里野去了?”     “我去接芷哥儿啦!”窦妙净笑眯眯地道,转到老太太身后。主动帮着捏肩。眼下弟弟妹妹都在,她可得做好这个表率才行。     梅姑见状,笑露了牙。居然帮老太太捶起了腿。     周老太太自然就气消了,摸摸这个的头。又捏捏那个的脸蛋。含饴弄孙就是如此的吧?可惜了,到底还不完整。     她心里虽感慨着,嘴上却满满的笑。     窦妙琴端了新鲜的茶果来:“你可瞒得大家好辛苦,也不提前说一声。”这是暗暗责怪妹妹,就是怕周老太太待会儿兴起又跟妹妹翻旧账,所以才有先发制人的意味。     “梅姑说想见哥哥。”窦妙净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这是为了满足梅姑。”     周老太太哈哈大笑,看一眼梅姑,她正一眼不错地盯着窦芷瞧。而窦芷平素活蹦乱跳跟个皮猴似的,眼下却坐得跟糊了泥巴似的,要多笔直就多笔直,脸上还烧得厉害。     她就拉了两个人的手,将他们捏在一起,拍拍他们的手背道:“梅姑,这是哥哥。芷哥儿,这是梅姑。”     说着说着,眼睛里就有了泪花。     窦妙净心里也酸酸的,看了看姐姐,也正抹泪花,她就笑着递了块新帕子给祖母,道:“高高兴兴的事,祖母可别落泪。您若如此,我岂不是罪人?那我还是把芷哥儿送回去的好。”说着就要拉了窦芷走,被周老太太拦下。     她又气又笑地跺脚:“这都是谁叫你的,都学会埋汰起我来了。”说着就拿那帕子抹掉眼泪,重新开怀起来。     爽快地吩咐窦妙琴:“传膳吧,去请了你罗祖母苏祖母出来。”后面的话是对窦妙净说的。     窦妙净笑嘻嘻的,这就去了。     而坐在老太太面前的两个小人儿,此刻似乎已经缓了过来。     窦芷从自己脖子里拉了一个玉佩出来,轻轻拿手一拧,解开活栓,卸下了半块玉佩交给梅姑。认真说道:“有一年我随爹爹去云南的时候,我自己偷偷买的。我买的时候就想,什么时候能把这另一半送给你。其实……其实老早就想过来的。”     他顿了顿,心里叹了口气,不禁摸了摸梅姑的脑袋,自言自语道:“你还小,只怕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梅姑眨巴了眼睛,托着那玉佩高兴地不得了,忙就叫自己的乳娘去找根红绳来,立即引线穿好挂到了脖子上,爱不释手。     窦芷见状,心里也很高兴。     而尚在城内窦家的窦沛,却高兴不起来。     原本周老太太一行今天下午就会回城的,如今却接到她老人家的亲笔信,说是要耽搁一夜。另外直言道,明日她会接了梅姑回家,让她在家住些日子。     窦沛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可奈何。     他就察觉了老太太这趟去灵隐寺顺便要去踏青的事情不简单,原来是冲着梅姑去的。姜还是老的辣,他就没提防着这个。老太太只说要借宿顾行那里,至于自家的庄子却是提也没提,他心里就一时不设防了。     这么多年不见梅姑,她长得多高了?是胖是瘦,长得像不像王氏?性子好不好?     其实在身边,也留不了几年了。     窦沛一想到如此,心里就万分地悲伤。她想起了王氏,她笑靥如春,性子敦厚温婉,偶尔促狭活泼,每一颦每一笑都在他心底里烙成了印子,是这辈子都抹不去的。     他总觉得,王氏还在。(未完待续)           第一零九章 怀疑 - 折春 - 妆成     闭眼良久,窦沛终于长长吁了口气。     尚青进来,见主子站在窗棂前,便道:“虽说入了夏,晚间还是有些凉的,您也该披件衣裳才是。”说着就拿了窦沛惯常穿的外罩子,披在了他的肩头。     自沛二太太去世后,除了绮玉仍旧伺候着窦芷,其他原来伺候着两口子的丫鬟,统统被窦沛打发去了别处。这些年,他身边竟连个捏肩捶背的都没有,哪里还有人问过他冷暖。     窦沛敛容,知这个时候尚青进来必定有事,便道:“怎么了?”     “顾宅十六爷派了人过来。”尚青恭谨地说道。     窦沛眉眼一颤,很是惊讶:“现在?”都这么晚了,顾行那厢莫非出了什么事?还是窦芷这小子又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     他下巴一抬,道:“把人请进来再说。”     来的却是一脸和善笑容的鹤鸣,对窦沛拱手道:“见过二老爷。”     窦沛客气地虚扶他,笑道:“你家爷怎么把你打发来了?”往他身后看了看,不见窦芷,便有些疑惑,“芷哥儿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先前是韩墨捏了窦芷的骨骼,说是练把式的好料,让他斟酌。要是打算窦芷行商,这些拳脚功夫到底学一些的好,一来能磨性子,二来行走在外有武艺傍身,事到临头也不会慌乱。可后来窦沛想明白了,眼看着大哥那里子嗣无望,自己这边也只一个窦芷,五房的香火就全系在了他身上。若他执意让儿子还干这营生,那么大哥这半辈子的汲汲营营又是为何呢?何况芷哥儿自己也争气,不像他不是块读书的料。他是学什么像什么。若为了家中得以繁盛绵长,还是得走官路子。只是这样一来,学不学功夫就没那么必要了。     窦沛原来只在芷哥儿面前提过一嘴,没想到这小家伙倒记得牢,一直心心念念地要问韩墨讨教。这回去踏青,可是他惦记许久的机会。     鹤鸣还是那副好脾气的笑容,叫人看不出情绪。他说道:“二老爷多虑。芷大爷好着呢!十六爷派小的来。就是来给芷大爷指点功课的。”却不说窦芷被窦妙净接走了的事情。     窦沛一寻思。     他嘴里的功课,是指芷哥儿的拳脚。顾行打发他来窦家教窦芷,那就是说。以后不好常去归田舍了。他是极有眼色的,一字不问为何,就让尚青去收拾了客房,让鹤鸣暂时在二月轩住下。     鹤鸣笑着随尚青去了。     待尚青再转回。窦沛便吩咐:“去庄子看看,芷哥儿是不是也在那里。”虽然这么问。但心里老早是笃定了。     尚青道了声“是”,临走时又折回来:“二老爷,有些话奴才不知道当不当讲。”     窦沛“嗯”了声,半眯了眼。道:“你说。”     尚青是个很谨慎的人,他略整理了心里那番言辞,便说道:“不知道您是怎么看的。奴才觉得,这顾公子顾介远有些蹊跷。他行事古怪。却也不神秘,倒非小人之径,品性上奴才不敢多嘴说什么,可是这身份上,您不可不慎重。顾家的人确是说顾公子南下游玩,可是您看这顾公子撒手就是几百亩田地,买了老太太的铺子,银钱上也一点都不含糊。小的还私下里听到,那檀是喊的不是十六爷……”     顾卓晏就是大理寺卿,一年俸禄也不过些许。况且富足如窦家,买田买地买铺子尚且需要斟酌,这顾行使银子却跟泼水似的。窦沛自己也看过那片要种藕的泥塘,当时只觉得顾行一味想挣钱想傻了,光挖那泥塘就耗费了不少人力钱财,那得多少藕才赚得回来。不过他是外人,看过只笑罢,并未置喙。     如今听尚青这么一说,顿时皱起了眉头。他可是在周老太太面前打了包票的,对顾行的身份确认无疑。看他那行事作派,自然不是宵小之徒,对窦家应该没什么企图。怕就怕他的身份不干净,惹什么麻烦。     见主家有如此疑窦,尚青反倒笑了,让窦沛宽心:“老爷也不必担忧,想他这般高调,必然是个不简单的。”     窦沛凝重地点头,挥手叫他速去了。     这一夜,他就未睡踏实,直到天蒙亮尚青再回来,敲了门在外面道“芷大爷跟老太太在一块”时,他才被朦胧的睡意折磨地浅眠了一会儿。     辰时周老太太那一行乌泱泱的马车终于回来,在二门外下了车,罗太安人与苏太夫人便都各自离去。窦妙净则陪着苏太夫人,直到将人送到逸风筑。     有小丫鬟便喜滋滋出来说:“大老爷来信了。”     苏太夫人眉眼一展,立刻让小丫鬟把信拿过来。那小丫鬟做事倒也有规矩,将信交到江嬷嬷手中便立在一旁,想着苏太夫人一定还有话要问。     窦妙净就多耽搁了一阵,苏太夫人拉着她一起把信拆了,看了几行,微凝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嗔笑着让江嬷嬷把信收到匣子里,说道:“怪吓我一跳,还以为这么几天功夫,他就到天津了。”     只是封报旅途平安的信。     但窦妙净看到江嬷嬷把信收到匣子里时,那里面躺着好些“母亲大人亲启”的书信,必然是窦湛在外随时往家里送的,好让寡母安心。     她顿时觉得,其实这个笑面虎的湛叔父,做事还是挺靠谱的。     看完了信,苏太夫人便催着她早些回去歇了。     她高高兴兴地,就回了茗园。半路遇上了窦妙琴,她正从华恩阁退出来,见了就揽到一起,笑着道:“祖母让你直接回了云露居,连日舟车劳顿,要我们歇够一天再去她老人家面前说话。”又悄悄地道,“梅姑去见二叔啦……”     窦妙净眼睛一亮,可随即就淡了下去,喃喃道:“不知道二叔会不会见呢。”     “芷哥儿陪着去的。”言下之意,窦芷会搞定。     两姊妹别携了手一路说着,往云露居去了。     而窦妙如却从昨日踏青开始,就有些莫名其妙。王紫凝就拉着窦妙净那样离开了,至此再没有露面,那她对自己的承诺算什么?她们半道里离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上上下下地琢磨了半日,到底不能跟任何人说,只得自己胡思乱想一通。     却说顾行那里,檀是在藻浮园跪了砖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烧了 - 折春 - 妆成     茶是刚泡的,却不甚好喝。顾行抿了一口,就撂了一旁。抬眼看跪在院阶下的檀是,摇着摇椅慢悠悠问:“可知道错漏在哪里了吗?”     檀是心里很委屈。二爷只叫盯着窦家的人,也没说究竟要盯着哪一个人,他哪里会想到窦家的二小姐会莽撞进藻浮园,还跟二爷对峙了起来。细雨和风是自小服侍二爷的人,二爷的底细她们再清楚不过,只是到底是妇人,又是丫鬟,男人的事情总归有些避着二人的。但她们却也放任着没有约束,二爷又怎么能怪他?     况且在他看来,二爷要关注的再怎么也是窦家那些说得话的人,一个小姑娘的行止又算不准,盯着怪没意思的。     可再给他几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是回顾行。所以怏怏地趴在地上咕哝着认错,不敢提委屈二字。     和风在旁捂了嘴笑。顾行只怕心疼的是那些送走的宝贝,为了打发那二小姐,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顾行瞟她一眼:“你还笑得出来。”     和风噘了噘嘴跪下,道:“二爷,您也没说不能放人进来呀!”     旁边的细雨暗暗使了个眼色,真是又气又笑。人人都怕二爷,偏生她好像生来就比别人多了个胆子,愣是会顶二爷的嘴。奇怪的是,二爷也从不生气。     这当下都在藻浮园里,四周围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守着,所以都再不称他十六爷了。     又听和风这样说了还不够,继续说道:“二爷您可千万要查清楚,既然您罚了檀是,眼看着也要罚奴婢。那这帐可得清算清楚了才行,不能白让我跟檀是背了这过失。您看看,奴婢是在藻浮园当差的,谁知道归田舍来了哪路人,若不是有人前来巴巴地叫我去,我可是不知道哪个阿猫阿狗来的。”     细雨心里大骂和风,这小蹄子惯会告状的。     可还没等她跪下认错。二爷就沉了脸色。头一回对和风动了气,说道:“越来越口不择言了,二小姐也是里嘴里的阿猫阿狗吗?”     和风蓦地心里一颤。她分得清楚什么时候二爷是真生气什么时候他是装生气。这回莫名其妙她就趟了这个雷区,就有些畏惧了,咕哝道:“奴婢没有对二小姐不敬。”     顾行听着,慢慢地把脑袋靠到了摇椅上。沉默了一会儿。     细雨犹豫着要不要跪,那厢顾行已经缓过神说话。道:“她口口声声里喊我一声行叔叔,我也认了她这个侄女,你们以后谁见了她都哄着就是,不可露了半点不耐。”     众人忙答是。心里却都很震惊。     大家都知道,就是芷哥儿那阵子天天追着二爷喊“行叔叔”,二爷也从没有答应过。这二小姐只来这一趟,就莫名其妙投了二爷的好。要知道。别说是叔叔了,便是爷爷祖宗的,在京城怕也有人排着队地磕头叫唤。     这窦家的二小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顾行也不是非要罚他们,说完这句,就挥挥手叫两个丫鬟退下,各自忙各自的去。留了檀是继续问:“盯出些名堂没有?”     檀是还是跪着回话,道:“倒并未见什么异样,不过那里头竟还住着一位窦家的小姐,今日一早天才亮,就叫那老太太接回家去了。您看,奴才是不是再去探探?”     顾行立即止住他,笑道:“轮不到你了,我已让鹤鸣跟去。前不久我听说澹台家的船翻了?”他好整以暇,仿佛说的不过是件云淡风轻的事情。     檀是想了想,师傅跟二爷都常说他太实诚,不及鹤鸣通透。若鹤鸣跪在这里,他会怎么答?当然了,鹤鸣是不会犯这种错误,让二爷有机会罚他的。     他斟酌了番,才道:“天津卫来的消息,翻的是吉庆号,听说载满了东岛的奇珍异宝。下手的,恐怕也是东岛的人。”     “他们的手,可伸得越来越长了。”顾行叹息,“四叔就这么缺帮手吗?一帮贪得无厌的家伙,还有这个胆子劫了顺风船行的货,四叔那里怕也棘手头痛得很,这回不知道要找什么人背这个黑锅了。”     檀是笑了笑:“东海那厢的海寇,怕是有几拨要遭殃了。”     “呵,如此倒也是件好事了。”顾行冷笑。     檀是最害怕顾行这样的笑,他隔岸观火倒罢,只怕又拉了他去干那些不干净的事。只是这回颇有几分替天行道的意味,管他是东岛的外贼还是海寇,杀几个正好喂喂他的刀。     可他一想到顾行的伤,就又不自在起来:“二爷,您的伤……”     “没事。”顾行淡淡道,靠在摇椅上闭了眼睛。     檀是不知道自己是该起来呢,还是该继续跪下去。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摇椅那里传来了顾行的声音,道了一句,“去吧。”     他会意,便小心起身,安安静静退了出去。     顾行却睁开眼浅浅笑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瓶子来。昨日窦妙净临走前悄悄地把这个塞给细雨,说是她防着踏青的时候意外用的药膏,治伤不留疤。细雨好生惊讶,她是知道顾行受伤的,可却没想到顾行没有瞒窦妙净。当下接了,都有点不知所措。     这小丫头,心思倒也不如她的嘴巴坏。只是他用不上,坊间郎中吹嘘出来的东西,别说细雨等人,就是他自己也不敢轻易用。太医院那几个老家伙调的东西,还是信得过的。尤其是那个侯奉御,医术是真正好。不过这老家伙很是大言不惭,说这天下间就只服一个姓陆的老御医,人家已经都成灰了,他把个死人推在自己前面,真是不地道。     转眼就数日,窦家也开始为诀老太爷的寿诞忙起来了。而最闲不过的,还是窦妙净。     姐姐依旧日日要去母亲那里学着管家,芷哥儿忙着为去任氏族学求学做准备,那里的先生严厉得很,进去就要考学。就连窦薰趴在门板上,也被自家老爹推了过来,说跟芷哥儿一起长进。     窦妙如与薛漪,她是万万不敢去接近的。窦妙仪也撑着窦议那里的中馈,不得空。     除了五岁的梅姑,就她最无聊。可她也总不能时时刻刻跟梅姑呆在一块。自梅姑去认了窦沛后,窦沛对她不冷不热的,周老太太就让梅姑在华恩阁暂住下,等窦沛缓过来了再说。所以梅姑时不时就会去二月轩晃晃,她不好跟着去。     一空下来,她就心里头发慌,觉得浪费了时间。     于是这日趁着姐姐不在,就把银屏招了过来,偷偷塞了张东西给她,道:“去烧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寿诞 - 折春 - 妆成     银屏怔愣:“这可是为何?”     窦妙净便笑了笑:“本就不指望这个,我只想有一个牵制王紫凝的借口。烧了省事,她就算偷也偷不到,只会惶惶不可终日。若再有一日她想了法子拿这个生事,我也叫她无功而返。”     “小姐近日想得还怪多的。”银屏笑着把纸拢到了袖子里,因在屋里烧总会留灰烬,收拾的粗实丫鬟多嘴不紧的,传出去还以为二小姐这里烧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所以还是带到别处去安生些。     窦妙净也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想得挺多的,银屏这么说显然是在夸她。她乐滋滋的,催了她去,就坐到案前专心致志地抄起了未完成的佛经。     她还许诺了佛祖,要加倍地抄经赎罪。她对佛祖,从不打诳语。     虔心做一件事的时候,无聊的日子就变得不无聊了。这一抄,就到了诀老太爷的寿诞。     家里是何等的热闹,窦妙净都不管,反正这一世她铁了心要离窦妙如远远的。那一日各人自有各人忙,反倒是平素在宝杏阁学担事的窦妙琴落了闲,但也一步不落地跟在周老太太身后伺候着。窦妙如学乖了,不让罗太安人有机会寒碜她,也跟着屁股后头,跟薛漪两个暗地里争锋相对。     薛漪自灵隐寺一行,性子就有些变了。她知道,也该是时候崭露头角,诀老太爷这个生辰可办得真好。     男宾们自有外院男人们张罗招呼,女宾这边自然是几个太太撑着,老太太摆脸面。不过窦家在临安城的地位摆在那里,何况这一回长房几乎请了所有有头脸的人家前来贺寿,地位身份各个不同。待人接物也就各有讲究了。     窦妙净跟梅姑两个躲在一起闲闲地看水榭里的戏,因不是正戏,都是想看的人来,不想看的各处走,所以这个时辰还早,都没几个人来。她们拢了一堆吃的在面前,笑嘻嘻地指这个旦角怎么样那个丑角怎么样。     偶尔路过几个宾客女眷。都不由微微侧目。只听那个大一些的小姐说:“……是淳二伯父特特请的东云班。正戏开锣后,当家沈秋浓才会上台。眼下这些,是东云班的小孩子图个热闹。”     那小的很是稀奇。咬着手里的糕点眼珠子亮晶晶的。     那些人不免就唏嘘,窦家果然有钱。东云班是江浙一带有名的戏班子,要价不菲,何况沈秋浓自创东云班后就极少上台了。窦家竟请得动他出山。再者正戏都在宴后,这帮小的要咿咿呀呀地唱上老半天。想想都是笔银子。     她们哪里知道,沈秋浓与窦湛交好,那东云班里还有窦湛的分股,那算是半个窦家的戏班子。能不来吗?     于是那些人也都坐了下来看戏,只是眼角余光总忘那两位瞧。     窦妙净暗暗留心着,等唱完这一折就拉着梅姑走了。     梅姑懵懂。戏还没折腾明白,又叫这二姐姐拉去了别的地方。她人小步子也小。就吭哧吭哧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追着。     窦妙净忽然停下,弯下身握了膝盖咯咯咯地笑起来。     梅姑纳闷:“二姐姐笑什么?”     “你瞧瞧她们!”窦妙净指了指那厢交头接耳的女眷,微微翘起嘴唇,显得有些得意,“过不多久,整个临安城就都知道我们家有个三小姐了。”     梅姑不明白,窦妙净也懒得解释,高高兴兴地拉着胡乱走。只要不让窦妙如找到,只要不再碰上陈煜,她就可以一直这么高兴下去。     待到了吉时在蕉雨台贺寿,窦妙净才发现原来来了这么多人。可惜她前世不长脑子也没记性,来的谁一概不认识。     诀老太爷今日看上去比谁都精神,笑呵呵地接受着小辈们的跪拜,然后各个领红包去,弄得自己跟个散财老人似的。     梅姑到窦家之后,第二天就去给诀老太爷磕了头。诀老太爷对她也是分外怜惜,当时对难得去趟蕉雨台的周老太太感叹着:“雨润还没有想明白吗?照我说,你早该拿出这份决绝来了。”     周老太太只听着,心里腹诽,敢情不是你的儿子,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跟梅姑相比,她还是更重视与窦沛的母子情。若梅姑这事情真惹恼了窦沛,那周老太太也断然不会留她下去。可是过了一日了,且梅姑也已经去给自己父亲磕过头了,没见他有什么大反应。周老太太就知道成了,梅姑可以长长久久待下去了。     等都磕完了头,又是宾客们贺寿,窦妙净等人就被挤到了一边。她就拉着梅姑想躲去远些的地方,一路上看到外嫁的姑太太姑奶奶们也都回来了,大多拖家带口的,她也就打了几声招呼。大家都说二丫头也长大了,竟还懂同她们寒暄起来,说得她怪不好意思的。而她也不忘正事,把梅姑推出来让大家认识。     长房的大姑太太窦柔淑就问:“是庄子里那个?”     杜姨娘讨好地道:“可不是嘛,都这么大了。”     大姑太太撇嘴,不太想理会杜姨娘。想着三弟的脑子肯定被驴踢了,自三弟妹故去后,就整日里与这婆娘厮混,越发地没出息。还听说上个月闹出窦薰为入学束脩跟窦蒲两个大打出手之事,真正是丢死人了。好好的日子,都过成了什么样。     所以此刻见到杜姨娘,唯觉得嫌弃,恐沾染了什么恶习似的。忙对窦妙仪道:“咱们去那里坐坐。”便往旁的地方去了,惹得杜姨娘很是尴尬。     窦妙仪不好逆这姑太太的意思,窦薰还指着她在任家山长面前说话呢。毕竟杜姨娘与亲弟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窦妙净经那次事之后,倒是对杜姨娘有几分好印象。便笑了笑对她道:“不碍事,大姑太太就这脾气,她看见我也不舒服。”     前世窦柔淑一看到她就皱眉,很不喜欢她闷葫芦似的性子。     杜姨娘赧然:“是我太不知身份了,姑太太面前哪里有我说话的份。”便也黯然地走了。     ※感谢jj~的粉红票,鞠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躲避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吁了口气,暗暗里也有几分对窦泛的不理解。既然留了杜姨娘在身边,到底也给正经名分才是,这样子早晚都是被人看低的,于窦妙仪窦薰来说也都不是什么好事。再则等窦妙仪嫁去沈家以后,竹息寻影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她真替窦薰着急。     梅姑可不懂这些,摇了摇二姐姐的手,软软地说道:“二姐姐,我想去官房。”     窦妙净就领她去了,自己等在官房外的竹林条凳上,里头自有芍月等人在服侍。老太太想给梅姑添两个贴身的丫鬟,一时还找不到合心意的,便让两姊妹先轮流照顾着。     才想着待会儿去哪里打发时间好,远远地竟然看到窦妙如领着笺云过来了。     她立即招呼了旁边的银屏一声,找了个密实的地方躲了起来。     可窦妙如却径自过来,好像也没看到窦妙净,一屁股坐在了方才她坐的条凳上。只觉得屁股下的石头热热的,似乎有人才坐过。但她心里挂着事,才不会想这么多。这天气即便躲在这阴凉之处,也还不停地冒汗。     窦妙如不耐烦地挥着手里的帕子扇凉,问笺云:“可都找了吗?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窦妙净一惊,她倒成了听壁角的了。旁边的银屏一脸古怪,二小姐这是在躲着窦妙如吗?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不过有一件事都是两人担心的,唯恐官房里的梅姑此刻出来,那她们就现了形啦!     外边笺云低声答道:“找了,净二小姐一拜完寿,就不见了。奴婢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就只剩……”她没说出来,但是窦妙净觉得她一定在看官房。     窦妙如嫌弃地在鼻子下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那你还不进去瞧瞧。”     笺云道:“小姐……净二小姐是拉着三小姐一块走的。若真是在官房,难不成还两个一起去的吗?”     窦妙如憋了老大一口气,腾地起身斥道:“那你不早说!”     说着就要离去,正这时,梅姑从官房里走了出来。刚净了手。还留着香胰子的味道。也没看清谁在那里,就喊了声:“二姐姐。”     窦妙净心中一紧,硬着头皮继续躲着。     芍月从梅姑后头出来。一眼看到窦妙如,就冷笑起来,对梅姑道:“三小姐您看错了,二小姐不在这里。”     说着领梅姑上前。十分懂规矩地给窦妙如行礼。     窦妙如也不瞧她,笑眯眯地跟梅姑说话:“好妹妹。告诉我你二姐姐在哪里。”     梅姑怯怯地摇头,拉住芍月的手有点紧张。她毕竟在庄子里待了这些年,从未见过窦家的人事,一下子要认得那么多人。还是诀老太爷的寿诞上,心里肯定惶恐不安。何况今日人脸都看不过来,只怕已经忘了这是三房那里的大姐姐。     窦妙如就很不高兴。忽然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冷道:“你告诉大姐姐。大姐姐就带你去你父亲那里。”     芍月可没防着她敢这么来,忙把梅姑扯到了身后头。     梅姑却没胆怯,只是紧张了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胡说。祖母说今日爹爹很忙,要帮着淳伯父待客,我见不着爹爹的。”     芍月已经冷笑:“如大小姐不要见我们三小姐小就容易诓骗,即便是开玩笑,小孩子家家的也未必听得出来。何况我们三小姐是实诚人,不爱开这种有的没的的玩笑,您说了也好没意思。”说着就屈了屈膝,装作要走了,“奴婢要带三小姐去找二小姐,想必二小姐此刻已经在太安人身边了。如大小姐既然要找我们二小姐,要不要跟着一起来?”     窦妙如心里气疯了,窦妙净身边伺候的,都是什么奇怪的妖精?磨得她竟然一点脾气都没的发泄。不由就瞪了瞪身边默默不出声的笺云,恶狠狠道:“学着点,不长进的东西!”说罢就气冲冲抬脚走了。     芍月松了口气,那头的窦妙净也松了口气。忙忙地出来,捧住梅姑的脸不停地问:“她拧疼你了吗?二姐姐不好,早该出来的。”她暗暗后悔自己的没用,拿窦妙如没办法。     梅姑咧嘴一笑,似乎对她突然冒出来的感到很新奇:“二姐姐变得什么戏法?梅姑要学梅姑要学。以后我也能忽然间冒出来,我什么时候想见爹爹哥哥,我就什么时候冒出来。二姐姐快教教我……”     她甜甜糯糯地央求,窦妙净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却也感觉到一份心酸。梅姑竟然这么想见二叔……     她不由地骂道:“二叔真是个坏蛋!”     两个丫鬟唬了一跳,忙看看四下里还有没有别人。     梅姑却不知道“二叔”是谁,眼底露出几分迷茫。     窦妙净又笑起来,拉了她的手道:“走,咱们再四处走走逛逛,待开席再去露脸就行了。”说罢就大摇大摆地往别处去了。     梅姑还是要尽快适应窦家的生活才好。幸亏她的性子好,小小年纪就颇能随遇而安,所以陡然转换地方也没有带来多少不适与反感。     两人又回了方才拜寿的厅堂,这会儿人都已经散去,必是拥着老太爷往热闹的地方去了。只留了管事的青山正吩咐人把贺礼归置,造册登记。     窦妙净饶有兴致地过去,笑嘻嘻地说:“诀祖父入账不菲呢,我瞧瞧都有什么。”     青山知道如今老太爷还顶喜欢这个五房的二小姐,笑说道:“左不过是一些寓意吉祥长寿的东西,二小姐只怕没什么兴趣。”说着就把登记的给她看,又说道,“来来往往都是人情,这些东西也不会在仓库里待太久,总也要送出去的。”     窦妙净知道是这个理,她也没真要看这些东西。不过瞟了那册子一眼,竟然看到了澹台予的名字。     送的是一柄玉如意,并没有大的特别。就是这如意,出现在册子上也有三四个了,一丁点都不出位。     她盯着看了会儿,还是还给了青山。此时正宴开席,她也就告辞,忙忙地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阻止 - 折春 - 妆成     用了膳,全部人就都移往了戏台子那里。     前世正是这个时候,窦妙如拉了她跟薛漪去坐了别处。而今世,她都没正面碰上窦妙如。饶是如此,窦妙净的心头还是不敢松懈下来。她这半日卯足劲要找到她,肯定有所图。     而此刻女宾与男宾之间隔着常常的屏风,微风如沐,各色言语也就多了起来。谁家来了什么人,又没来什么人,这种八卦在女眷之间可是十分流行的。若来的人略微有些身份,那就是抬了窦家的脸面,若来的人不过是寻常管事的,便会被人撇嘴说,窦家不过尔尔。     这种场合,就是听戏,窦妙净也觉得很厌烦。但好歹是跟周老太太沅大太太在一起,要是到别处去,肯定要被窦妙如盯上。     她就如坐针毡,偶尔有几句话便入了耳:“……方才我哥哥在前头,说是陈家也派了人来。”     “哪个陈家?”     “帝师门陈家呀!”     “哟,这可是稀客。不是说……”说话那人顿了顿,似乎目光转向了沅大太太这边,有些兴奋地碎嘴道,“跟那位不和吗?”     “哪能啊,”对方偷笑着道,“听说还一起踏青了的。就是上个月。”     “那来的是谁?”     那里好一阵没声。     窦妙净本不想拉着耳朵听,无奈那边声音比唱戏的还大。只是听了这句,像没下文了似的。她就抬头找了一圈,并未见陈家什么女眷在此,何况这半日也没听说。     “是陈家的那位才子大爷。”     窦妙净心里猛地一跳,虽然这是预料到的。可还是经不住有些害怕。     陈大太太跟前世一样,是请都请不动的人。而陈煜……她前世就不知道他为何会纡尊降贵地来。兴许是他也才到临安不久,这士林圈子里固然想要巴结他的,就怂恿着来了。何况她也算了解陈煜,若知道长房的萦从兄略有才学的话,想必也会应邀前往。     毕竟淳二伯父把诀祖父的寿诞办得如此盛大,也有一半原因是为了让萦从兄多交几个上层的公子哥。     她的眉眼耷拉了下来。都不知道那台上的戏文在唱些什么。咿咿呀呀。锣鼓喧天,吵得她耳朵都疼。     “祖母……”她的嘴唇蠕动,心说回去吧。躲在屋里也一样。     可没等她说,窦妙琴便轻轻推了她一下:“你瞧。”     “嗯?”窦妙净疑惑,脑袋瓜子还没有清醒过来,就循着窦妙琴所指望去。只见窦妙如似乎肚子痛,拉着薛漪离开了。     罗太安人脸上颇为不高兴。瞧瞧周老太太这里儿孙绕膝的,心里跟灼了把火似的。偏偏苏太夫人一个外人,却也心安理得地杵在人家中间,心里更是冒火。     看到如此。窦妙净的心沉了沉。     方才那番话,肯定不止她听到了。而窦妙如,会跟前世一样吗?前世她拉着自己垫背。却被无知的自己横刀夺爱,今世她会孤身去。还是把薛漪拖下水?     可要知道,无论窦妙如与薛漪谁亲近陈家,都是罗太安人默许的呀!     窦妙净的内心一惊,骇然地往罗太安人那看似郁闷的脸上瞟去,竟从那满脸的灰色皱纹里看到了一些笑意。     她闭了闭眼,脑袋瓜子里一直处于停顿状态,似乎有什么她没想通。     “银屏,你陪我去官房。”她急忙唤了银屏过来。     周老太太侧目,温和地问:“吃坏了吗?”     连苏太夫人都把脑袋转了过来,关切地看着:“今日也不知是哪里请来的席面师傅,东西不太好。我瞧着三嫂那里的两个丫头,也跑出去了。”     窦妙琴就着急地问:“你果真也吃坏了吗?要不要送你回去歇歇?”     “不用不用。”窦妙净忙道,忽然眼珠子一转,想着把事情闹大也好,让大家都知道她也去了官房。就马上改了口,道,“也不是很难受,我去一趟就回来,别搅得两位祖母都不安生了。”     窦妙琴面色讪讪。周老太太便道:“去吧,快些回来。若真撑不住就回去,再打发人来说一声便是,千万别硬撑。”说着不知是不是有意,瞟了身旁的罗太安人一眼。     罗太安人作没看见,一动不动盯着戏台。     窦妙净便行了礼,拉着银屏往外头走。     那戏台是搭在水榭里的,看客众多,都在岸上。前世陈煜去采莲的那片荷塘与这儿并不远,想必他们年轻一些的爷们此刻都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喝酒作乐。     她本来走得极快,忽然间又一下子停住了。后头的银屏收不住脚,一下子撞了上去,小声嚷嚷着:“二小姐这是怎么啦?”     窦妙净忽然想到,莫说三房有个窦蒲,就是没有他,抑或罗太安人不想他沾了手,那不是还有个窦莜吗?三房如今很是单薄,可急需要一个大家来支撑。     她抬起眼,双目盯着眼前矮矮的灌木丛,心里泛酸。三房是一准计划好的,前世拉她上船,也是想出了事拿她垫背,今世找不着她,显然就要孤注一掷了。陈煜那边有窦莜怂恿着,窦妙如与薛漪已离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往湖心去了。本来她们家与谁联姻都与她无碍,可是陈家……难保不像前世一样,让他们顺藤摸瓜,毁了整个窦家。     “小姐……”银屏见她失神,小声地唤道。     她陡然清醒过来,目露坚定,一把抓了银屏的手道:“待会儿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你可都要照做,别问我为何。”     银屏懵懂地点头,被拉得东倒西歪。可是抬眸看走的路,却又不是去官房的。     这是要去哪里呀?     窦妙净却在心里跟自己打赌,窦妙如若还是选在那里就好,她是死活不会让她得逞的。若不在那里,便听天由命,她从此后再不管这些事。     到了前世下船那地方,却正巧见了窦妙如上船。     “如从姐!”她甜甜叫了一声。     窦妙如抬眸,本来还有些凝重的脸顿时有了些喜气:“净妹妹。”可算出现了。     正收了拴绳的薛漪很是意外,然眼底只是闪过一抹冷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苦肉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走向二人时,薛漪便不动声色地让到了一边。     窦妙如笑着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你们也真是的,偷偷摸摸连丫鬟都不带摸到这里,我还以为你们要做什么呢。原来是想结伴游湖去!这等好事,怎么也不叫上我?”窦妙净笑靥如花,说着就毫不客气地跳上了船。     小小的莲花船顿时很厉害地摇晃起来,湖水晃荡晃荡地响,向四处荡开一圈圈涟漪。     窦妙如好不容易站稳脚,对薛漪使了个眼色。薛漪颇多不情愿,站开了一旁,强作笑脸道:“我本就怕晒,拗不过你才来的。现下可好,净妹妹来了,就由她陪你游湖去。”     银屏暗暗咬唇,看到窦妙净向自己微地点了下头,她似会意,也闭了下眼睛。     窦妙净一点也不跟薛漪客气,扬着笑称谢。     窦妙如一槁撑开,船顿时如落叶拂水一般朝湖心荡去。银屏看着船越走越远了,就快到湖心了,眼见不远处就是一片深深的荷花。此时正是展开大好的季节,只是那幽幽森森的碧绿荷叶间,不知道藏着什么诡异。     “小姐这一溜走去玩,玩不痛快想必也不会回来。表小姐,奴婢想去躲个懒那厢看戏,方才演的正是我顶喜欢的那一折。若二小姐回来,您可千万帮奴婢掩着一些。”银屏俨然就要丢下窦妙净不管了。     薛漪的眼底闪过一丝光芒,面上却笑着点头:“你只管去,我守着。”     秋日时她们几个常去湖心钓鱼,窦妙如的船撑得很稳当。     薛漪见银屏走了,方将目光挪回那厢船上。只见她们到是到了湖心。不知为何,窦妙如却不往那片荷花处再撑了。她不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既怕她们撑过去,又怕她们不撑过去。耽搁了一炷香,竟有碎碎的争吵声传了过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细听,就见不知道谁推了谁一把。小船猛烈地晃动起来。这一下被推的人怎么也站不稳。竟然一头朝湖里栽去。     “噗通”一声。     薛漪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才害怕地嚷起来:“……有人落水啦,快来人啊――”     留在船上的那个显然也很是不知所措,慌得把手里的撑槁都丢进湖里去了。薛漪这时才定睛一瞧。原来是窦妙如把窦妙净给推下水了。这下她可真有些急了,倘若是窦妙如落了水,横竖死了干净。可若是窦妙净――只怕事情没法子善了。     还没怎么着,薛漪的背脊就起了一层冷汗。     只见窦妙净落了水之后。扑腾在水面好一会儿。窦妙如吓得都忘了去拉,眼睁睁看着这个从妹在水里且沉且浮。最后几乎被水没了顶。     薛漪从骨头里生凉。这可怎么办?窦妙净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窦妙如是窦家嫡亲的子孙,外祖母肯定会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届时自己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她赌了一口气。正想脱了鞋袜下水去,就算拼了自己也得装个救人的样子才成。可没想到还没等她弯下身,耳边“噗通”又一声。像是一个人又落水了。     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她生怕是窦妙如起了跟自己一样的心思。可抬眼一看。窦妙如还跟傻子似的杵在船上。但从岸边却留了条水痕,像支箭似的,直指湖心。     有人下水去救了?     薛漪错愕。     果然有个人水性极佳,片刻功夫就到了窦妙净身旁。将她驾着,也不管船上的窦妙如,只把窦妙净慢慢托向岸边来。     “快来快来,二小姐落水啦……”紧接着耳边忽然想起银屏的声音。     她不是去看戏了吗?     薛漪眯起眼。     还没等到那人把窦妙净托过来,岸边却稀里哗啦地来了一堆人。戏台那边完全惊动了,好在诀老太爷坐镇还压得住,是周老太太搭着薛嬷嬷的手,领着一帮人呼啦啦过来了。身后头还跟着焦灼的罗太安人,跟看似面无表情的苏太夫人。     乌泱泱一群人才到跟前,就见有个人怀里抱着昏迷的窦妙净,上了岸。     这下轮到咋咋呼呼的银屏错愕不已了。     咦?难道小姐喊了两拨人救自己?     可不管怎么样,眼下小姐可是昏迷不醒呢!她不是做戏,是真的一下子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双脚发软地跑了过去,问道:“二小姐她,她怎么样?”     见出事的是自家女儿,沅大太太排开众人大哭起来。周老太太狠狠朝后瞪了一眼罗太安人,随后便道:“大舅老爷还在此做客,赶快去请。”     陆太荀今日也来了,正坐在那里听戏,只怕还不知道这边的光景。     周老太太吩咐完,就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救人的已经将窦妙净放在了地上,然后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直接压了她的胸口。刚开始没反应,直到压了第三下,窦妙净嘴里“噗”地吐出好大一口水。她呛了起来,人就醒了。     可是嗓子眼里跟烧了把火似的,疼得她立即眼泪直流。     见窦妙净醒过来,沅大太太激动地立刻将她搂到怀里,一声声“阿囡”叫着,唯恐窦妙净再晕过去。     周老太太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跟人道歉。可是目光一凝,猛地吃了一惊。“是你?”这两个字便脱口而出。     那人身材挺拔,相貌倒不是十分出众。浑身湿漉漉的,衣衫贴着身上紧实的肌肉,给人十分可靠的感觉。而窦家的女眷们,则因窦妙净醒过来,都回过脸去避嫌。     周老太太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是顾行救了小孙女。     顾行把身上的衣衫拧了几下,湖水哗哗地被拧了出来。他抬脸笑了笑:“你们园子太大,我迷路了。正巧路过此地,就碰上了。”     她脸上谦和的笑,顿时让周老太太忘却了陈大太太因他而给窦家的难堪。她真诚道:“多谢顾公子大就之恩,老朽定好好地记在心里,择日必报。来人啊,快带顾公子下去更衣。”     很快便钻出两个丫鬟来,引了顾行去。     他离去前,看了看从刚才就变得痴痴呆呆的窦妙净,略一皱眉,便离了此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清醒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醒过来后,就一直呆呆的,不管身旁的人如何唤她,都不见她应一声。好在陆太荀就在旁边,搭了脉说只是呛了几口水,被吓到一时魇住了,过一阵会好。     而等窦妙净真正清醒过来,已是隔天之后。     她的头重得像驮了个沙包似的,醒时只有窦妙琴伏在她枕边浅眠。正是天将亮未亮之时,垂挂于窗前帘子被晨风轻轻拂动,晃荡间露出外面的天色,朦胧而幽静。     窦妙净的眼睛里慢慢从困惑到明朗,落水前的记忆忽然袭来,让她陡然间知道自己为何会躺在床上。她差点以为,重生前情景又重演了。     喉咙里实在干得冒火,她嘤咛了一声,立即惊醒了窦妙琴。她天亮才朦朦胧胧地睡去,眼下睡得并不熟,窦妙净一出声她就醒了。     忙搭住妹妹的手,以为她有什么不好,立刻就上下察看。忽然见妹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终于反应过来,一下子握了妹妹的手,激动道:“你总算清醒了吗?”     内室的动静也传到了外面,几个丫鬟纷纷进来,已然看到窦妙净在跟大小姐说话:“我没事,就是口渴,嗓子疼。”     芍月听了立即泪眼汪汪地道:“奴婢去拿水来。”说着即刻拿了温的白水过来,窦妙琴亲自喂了妹妹喝。     她实在太渴了,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胸口总算舒畅起来。     不禁问:“我睡了很久吗?”她脑袋又糊涂了,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落水后发生了什么事。     窦妙琴便将后面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苦笑道:“……万万没想到,是顾公子救了你。可吓死祖母了,她老人家也守了你半日。可你一直睡着。我还以为,又像上次那样……”她说着,便垂了眼。     知道家里人担心,窦妙净却不后悔。忙不迭问起来:“如从姐她们呢?”     “你还提她们做什么?”窦妙琴气不打一处来,若非窦妙净此刻还是白着一张脸,她就要好好地戳一戳妹妹的脑袋瓜子,看她成天都在想些什么。“我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窦妙净咬住唇。     她赶在陈煜出现之前率先出现状况。并提前让银屏看准了时机去叫人,免得她真淹死了,百搭一条小命。可是――顾行为何会在那里?还救了她?她想想都不可思议。她还以为。若时间掐算不对的话,陈煜说不定就划着船过来了。     幸好幸好――可好像也惹了顾行。     那时候自己可是落了水,夏日里穿的又薄。岂不是,岂不是……     窦妙净的耳根子火烫。     窦妙琴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径自说道:“这回可险了,若非你这厢出了事。咱们窦家恐怕在这样的大日子里要丢人现眼了。”     “这是怎么说?”窦妙净明知故问。     窦妙琴便道:“你是不知道,原来那日湖面上还有一艘船,就隐在荷花丛里。我问你,当日是你划的船还是如从姐划的船?”     “自然是如从姐。我是后来死皮赖脸要上船的,否则该是薛表姐在船上。”窦妙净如实道。     “呵,”窦妙琴冷笑。“果然如祖母说的那样,只怕如从姐别有用心才是。这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罗祖母当时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事后还被诀祖父喊去蕉雨台训斥了一顿。说,以后他们家的事,他再也不管的了,让罗祖母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倒是觉得是窦家的福星,若不是你,只怕窦家的女眷就要被整个临安城的人笑话了。”     姐姐说了一箩,听在窦妙净耳朵里就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她成功了。她真的阻止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心里说不出的激动,这么说,窦家的命运很可能因此而改变?陈家再也不可能有机会将手伸到窦家深处了?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窦妙琴以为妹妹发热,还拿起手探了探,却并无异样:“大舅舅说,不发烧就是好的。幸好,你一直只是在睡觉,并没有什么发热。”     窦妙净却还嘻嘻地只顾自己乐,这下子只怕窦妙如都要恨死自己了,再不会来找她了吧?不过她不来找自己,自己也要去找她。怎么着也是她被推进水里去了,是她吃了亏,总得把戏演足吧?     “我没觉得不舒服。”怕家里人担心自己的身子,窦妙净伸了伸胳膊腿,又问芍月讨了杯水喝。接着附在窦妙琴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姐姐,那日我知道荷花丛对面就是男宾游戏的地方,生怕有事,便劝着如从姐不要过去。但如从姐不听,我俩这才争执起来的。”     “果然是如此。”窦妙琴冷笑,拍了拍妹妹的手,“你别怕,我们心里都有数。”说着让芍月端了素粥进来,“你这几日只能吃清淡的,云裳给你熬了粥,就等你一醒来就填肚子的。喝了这一碗,还有药等着你呢!”     一听到喝药,窦妙净就直皱眉。可是没法子,眼下姐姐盯得很紧呢,她不敢不答应。乖乖把皱喝完,她又捏着鼻子把要吞下去。     芍月忙上前给她擦嘴。窦妙净见迎香与绿萝都在,自己却只有芍月在跟前,便不禁问:“银屏上哪里去了?”     窦妙琴把空了的药碗递给芍月:“家去了,她嫂子刚诊出有喜,萦从兄急着回宁波祭祖,想必他们一家是不再跟萦从兄走了。”     “那岂不是没了差事?”窦妙净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想着,看来是银屏的哥哥拿了这件事回了眼下这个差事的。拉了银屏回家,不就想让祖母母亲等人都知道,银屏的哥哥等着要差事吗?倒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窦妙琴却没空跟她说这些了:“娘还成日里为你担心着,天没亮刚走,仆妇们等了一屋子要回事。我要去告诉她一声,你已经没事了,祖母二叔那里都要去。这些不干你事的事情,你就别惦记了,你若关心,大不了让她们一家来五房当差,还怕没活干。你自己的身子还是要好好养,祖母说待你好了,让二叔领着我们去顾宅登门道谢呢。”     去藻浮园?     窦妙净顿时苦了脸,嚷道:“我可不想去,行叔叔很不好相处。”     “胡说八道什么,那日救了你我也在场的,人家可谦和有礼了。这事情由不得你,祖母那里老早就定下了,连礼物都准备好了,就等你身子康复呢。”     窦妙净翻了翻白眼,拿被子蒙头盖住,不声不响的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登门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又来了归田舍。     从马车上下来,再不是第一次那样的好奇,而只是觉得头顶上的太阳烈得很,晒得她整个人都膨胀了。     出来相迎的还是细雨,客客气气地道:“二老爷可来了,这几日我们十六爷时常惦记您呢,说您怎么也不来坐坐了。”     窦沛心里却想,鹤鸣都亲自去窦家教窦芷功夫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登门造访。可见细雨这话,也不过是场面话。他到现在还弄不懂,顾行为何忽然间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迎着几人到了厅堂,细雨吩咐人上了好茶,便说:“十六爷正过来,劳烦二老爷与两位小姐稍等。”     窦沛点头,执了茗碗轻轻撇着茶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边的一切。归田舍添了好些人,只是顾行也才来了没几趟,看着面生也是可能,只是在人数上,他心里这一路默默数过来,真是多了不少。     而窦妙净却不怎么高兴,或者说,是很不高兴。     上次顾行明明哄骗她,让她往后少来归田舍或者藻浮园添乱的。可隔了才一个月,她就又过来了,真是丢死人。     窦妙琴却只是见过顾行一面,而且还是顾行救了自家亲妹妹,对这位救命恩人的印象自然是好极了。她可弄不懂窦妙净在别扭些什么,自顾自地打量这边的摆设。     毕竟是有来头的,哪怕是旧房子改了装扮,摆上那些物件,戳那么几个麻利的下人,一股子贵而不俗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不消多时。顾行便来了。     窦妙净撇撇嘴,可真是爱摆架子。藻浮园到这里,要这么久吗?     窦沛已起身上前见礼,窦妙净也就只好跟着姐姐一起向顾行敛衽。窦妙琴怕她闹脾气,推了她一把,直把她推到顾行面前。     窦沛尴尬地笑了笑,抱拳道:“我代家母。谢谢介远兄的救命之恩。若非介远兄仗义相救。只怕我这侄女儿已经香消玉殒了。妙净,还不快给你行叔叔道谢。”     窦妙净耳听得窦沛指名道姓,今世头一次埋怨起为何跟姐姐长得不一样了。若是能跟姐姐长得一样。此时此刻她一定央求姐姐代自己给顾行道谢。     她的脸上火辣辣的,一想到那日那样的情况,都没好意思抬眼看人家。匆匆行了礼,道了句“多谢”就完了。直把窦沛气得瞪眼:“你这是个什么意思,还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窦妙净咕哝:“我就两个字。哪里没有好好说嘛……”     窦沛直说被沅大太太给惯坏了,想再比她,被顾行挡住。笑吟吟地对说道:“看样子二小姐恢复得不错,比前一阵更伶牙俐齿了些。”     窦妙净一哆嗦。畏惧地看了眼窦沛。二叔可不知道她踏青那日又单独找过顾行,若是说出来,只怕自己也有跟窦妙如一样的嫌疑。     真是狡猾的顾行。竟然拿这个事情威胁自己。     她很不甘心,可是再不甘心。也得顺着人家来。于是十分不情不愿地又屈膝一礼,皮笑肉不笑地冲顾行道:“是妙净失礼,还请行叔叔不跟我计较。”     他可比眼前这个滑稽的小人儿大了好几岁呢,看在一声“行叔叔”的面子上,决定大方一点不计较了。     顾行抿嘴一笑,道:“往后可要注意点了,我可不时常在水边走的。下回再掉下去,就没人救你了。”     哼,就算你不来,她也早已安排好,银屏会领人过去的!     谁要你救!     窦妙净腹诽,嘴角撇了撇。     窦沛倒是纳闷了,这两个人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窦妙净可还记得,这人上回塞了她好多东西,不知怎么的就哄骗她离开这里,连带着把窦芷都带走了。还隐隐约约承诺不来这边打搅他,说他是长辈,她要听长辈的话。     呸,他算哪门子的长辈!     她心里气鼓鼓的。回去一定把那些东西统统还回来,今次不来,她都已经忘了这茬。没想到此生还会与顾行有交集,真是让人很不爽。     好歹逗留不过半刻,顾行亦不是会待客之人。窦沛深谙如此,没喝完茶,便领着两个侄女走了。留下了一堆锦盒,看礼品单子上,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顾行摸了摸其中一个匣子,嘴边含了笑:“正好补上我损失的那些。细雨,拿去交给和风打理吧。”     细雨道了声“是”,知道要把这些送藻浮园去。这可奇了,藻浮园摆放的,都是入得顾行眼里的东西,若是寻常之物,一并都是塞给她胡乱拜访在归田舍的。十六爷这回看都没看一眼这些锦盒里的东西,便要往藻浮园搬吗?     这反常,倒叫细雨在心里留意了。叫了人来,把东西一一都搬去藻浮园,直交到和风手里。     和风拿到东西的时候,一贯骂骂咧咧地道:“都是什么破玩意儿?二爷最近是怎么了,眼光这么差!”     骂虽骂着,还是把这些东西搬进了书房,规矩地码到多宝阁上。     顾行进来看了看,微微蹙眉:“果然不太搭。还是撤了好好收起来吧!”     和风真是气死了,这儿的东西可回回都要她亲自过手,这不是折腾人嘛!她翻了个白眼,一句话没说,就又把东西都塞回去了。     且说窦妙净等人回到窦家,银屏哥哥的事情总算有了定论。不知是不是他自己在背后默默地使力,竟然让沅大太太同意,时常给窦妙净跑个腿。这可跟自己的初衷一样呀!窦妙净兴高采烈地去宝杏阁道谢,却听了另一桩事。     下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说沅大太太不日就要去乾州大老爷的任上服侍了。     窦妙净一下子惊在了当场。     前世母亲一直在窦家待得好好的,直到出事。今世出了什么岔子,竟然出现了这么严重的不同。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生怕又是因自己造成的改变,不知是福是祸。     窦妙琴走得快,见妹妹半日没赶上自己,不由地朝后看了看。她却默默地发愣,窦妙琴又好气又好笑地过去拧了一把她的脸,说道:“你又在想什么?最近这阵子,你脑子里的东西怎么我都琢磨不透了。”     窦妙净拉住姐姐的袖子,皱眉问道:“娘要去乾州了吗?姐姐也知道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知道 - 折春 - 妆成     这事情早几天踏青回来的时候,就在华恩阁听祖母说了。祖母问她,如今担不担得这内院的一应大小事?     窦妙琴才学了几日,自然不敢答应。     周老太太却又像是没听她说些什么,自顾自道:“担不得也没碍,祖母给你挑个厉害的。你父亲一个人在任上,怪孤独可怜的。我跟你母亲商量,等你诀祖父摆完了寿,就让她启程去乾州与你父亲作陪。”     所以这事情,窦妙琴是老早就知道了的。她一点也不奇怪,反而有些安慰,对窦妙净道:“原想晚些再告诉你,不想都已经传开了。这是好事,我瞧你的样子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呀?”     好事?     窦妙净疑惑。     “可不是好事吗?”窦妙琴揽着妹妹的肩,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娘这些年碍着我们俩人,可是费了不少心,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爹跟娘如此异地相隔吧?再说了……”窦妙琴顿了下来,看了看四下,只有芍月与迎香不近不远地跟着。便促狭地一笑,自己却也不禁红了脸,附到妹妹耳边,轻声道,“你想不想爹跟娘再给家里添个弟弟妹妹?”     窦妙净一怔愣。这可是前世今生想都没想过的!可是母亲沅大太太如今也已近三十了,还能生养吗?她可不太懂这些。不知不觉就把疑惑说了出来,被窦妙琴狠狠打了一下额头,又气又笑地道:“那陈大太太不也是三十多才有的陈家大爷吗?我们的娘凭什么不行?”     “哦,也是。”窦妙净憨憨地摸着自己被打痛的额头,笑着嗔道,“姐姐下手越发重了。疼死我了。”     窦妙琴不理她,道:“谁叫你胡说八道的。”     两姊妹这才挽着手进了中厅,沅大太太刚忙完手里的事,便坐了一同说话。     将去归田舍的情况交待了一下,沅大太太的神色却有些淡淡的。那日顾行下水救了小女儿,真正是一件让她如鲠在喉的事情。她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     周老太太说。这是好事。可沅大太太一直惶惶不安。连着几天都心神不宁。周老太太就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责令她尽快启程去乾州。原本当日在北高峰也不过是气急了才说的那些话,后来老太太想过。万不至于真的将人撵去乾州。可这次的事情,真让她对这个儿媳妇有了些别的看法,觉得她不再适合待下去了,早晚会出事。     看着小女儿一脸淡淡的笑。沅大太太心头说不出的难过。并不是即将去乾州舍不得,而是真正的不知道拿她该怎么办。     “娘?您在听我们说话吗?”窦妙琴见母亲发呆。她说了半日的话都没见母亲应一声,便轻轻碰了一下母亲的手。     这一吓令沅大太太飞快回身,尴尬地笑道:“在听,娘当然在听。”     窦妙净鼓了鼓嘴巴。道:“娘有什么心事?”忽然要去乾州,只怕舍不得她们。     沅大太太强笑着摸了摸小女儿的脸蛋,道:“娘心里倒真有桩心事。前一阵子你们大舅妈告诉我。你们的大舅舅要把成阳送去京城学医。算算日子,这几日就要启程了。虽说是你们大舅舅亲自送他上京。可一待他落脚稳定了,就留他一个人在那里。我想着,成阳多可怜,自小就是一个人,如今还要他……”说着喉头哽咽,不禁泛红了眼眶。     窦妙琴听了心情也有些低落,喃喃道:“是啊,大舅舅也舍得……”在她们看来,虽说那两人是伯侄关系,可是这么多年的抚养教导,早已俨然一对父子。再说陆成赋的身子骨不成气候,陆太荀这么多年心血教养的人,就要送到外头去,想想都让人费解。     “这是好事呀!”窦妙净却不以为然。有了前世的事,她巴不得二表哥走得远远的,最好至此与她们撇清。可知道这种事情可不能发生,所以也就期盼着他能走远些,不要再落了前世那样凄凉悲惨的下场。     沅大太太与窦妙琴都侧目,有些讶异。     窦妙净毫不掩饰地为陆成阳高兴,说道:“二表哥是有抱负的,何况京城藏龙卧虎,正好历练个几年,将来也好一展所长,将陆氏医术再发扬光大。这岂不就是好事?”     “你真的这样想?”沅大太太笑着问。     窦妙净认真地点头。     沅大太太便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仿佛是对自己喃喃自语般,轻声说道:“可他这次去,只怕回不来了。”     两个女儿都是一怔,不太明白沅大太太为何如此说。     “罢了,此事尚无定论,且看着吧。他若是启程上京,你们是断然要去送送的,知道吗?”沅大太太一笑,到底是把这件事情撇到了脑后。如今,她也顾不过来这些了。     窦妙琴与窦妙净都点了点头。     陆成阳的启程之日定在了后日,近几天唯一适合出行的日子,柳氏翻了好几回黄历才定下的。其实是陆成阳一直倔着不肯离去,把陆太荀也惹急了,伯侄两个好一阵都没说话了。还是陆成赋拖着病体好说歹说,才撬动了从弟的嘴巴,让他终于应下了。     他答应从兄,学成归来,一定支应起陆家门庭。这样一来,陆太荀却有些内疚了。自己这么做,终究算不算自私?     可还没晃过神,他跟陆成阳就已经要包袱款款出发了。     前一夜陆成阳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不光是他,连平素作息十分规矩一丝不苟的陆成赋,也难得的毫无睡意。     他喊了李大,进来的却是面生的小厮,才想起李大已经失踪好一阵了,鬼影子都没看到。柳氏不能让他不方便,就新买了个老实的来。     那的确是个老实巴交的忠厚之人,见他半夜起身,忙问他要去哪里。     陆成赋心里总记挂着路程唐,便沉沉道:“去看看二弟。”     小厮就说:“这么晚了,要不明日吧?”     陆成赋就有些不高兴:“我挑这个时候去,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由不得你说嘴。”     “那奴才去问问老爷吧?”     陆成赋气得瞪眼,可是一生气他就呼吸不畅,整个人呛起来。这一下把隔壁睡着的丫鬟们都闹起来了,七手八脚地伺候他再躺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离开 - 折春 - 妆成     他自知身体所限,只怕没法去陆成阳那里了。心里头还在浓浓地惋惜,不想陆成阳披了衣裳过来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道:“大哥怎么了?”     “你怎么过来了?明日要早起,可要早些睡才好。”陆成赋意外。     陆成阳笑了笑,趿着鞋就进来了:“我刚要睡,见你这边灯火亮了起来,就来看看。“     “叫你笑话了。”陆成赋垂了眼见,颇有几分无奈。     陆成阳轻声道:“我们兄弟,何来说这个。”说着就让小厮跟丫鬟下去,自己坐到了床边。     他一坐下,陆成赋便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可别落下什么。京城离这里这么远,没的不方便。听说那里的物价也贵,只怕银子也不经花。但你只身在外,该花的地方还是得花,万不能叫人看不起你了。”     做大哥的絮絮叨叨,做弟弟的却只想笑:“这还用你说,我自己有手艺,断不会穷困潦倒的。再说了,就是有那么一天,姑姑家里在京城也是有铺子的,我豁了脸皮出去上那里混吃混喝,人家还能把我赶出来不成?”     这话到底轻松了些,陆成赋的脸色也渐渐缓了过来,道:“你自己的身子骨也得当心。俗话说医者难自医,在临安那是有父亲把着关,离了这里你一个人,切莫觉得自己有几分能耐,就疏忽了自己的身子。”     听得陆成阳心中一暖,喃喃叫了声“大哥”。     陆成赋的话音骤停,终于有些尴尬了。     陆成阳慢慢地拿出了几本装订好的抄本,道:“上回那些心得,我已经誊抄装订。都在这里。这是原稿……”说着将那日窦妙净涂鸦修改的种花心得拿了出来,轻轻地搁到桌子上。沉默了半晌,他的手还是未能够离开那些纸,迟疑道,“我喜欢净表妹。这些手稿,大哥能送给我吗?”     陆成赋猛地一愣,发着呆似的看着弟弟。     陆成阳继续说道:“我也是这几日才想明白的。大约是当局者迷吧。也或许。是将要离了这里,一时情之所至明白了过来。那日大伯回来说,净表妹落了水。我若在她面前,肯定狠狠骂她一顿,怎么这么不小心。可大伯又说并无大碍,我才觉得那般生气之后。是浓浓的心疼。我常常在想,那样一个人。哪里就好了?贪吃又笨还傻,我是真的喜欢她吗?可一日日想着这件事,我竟然发现,我真的喜欢她。”     “二弟……”陆成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偏偏是这个时候。若是父亲知道,该不会以为成阳是要逃避去京城,而想出的辙子吧?     陆成阳凄然笑了笑。垂下了眼睑。半日沉默后,又开了口:“这些话。我今日头一回说。他日回来,兴许我还会这么说,也兴许我会变了。谁知道呢……所以在我还是这么想的时候,大哥你就成全我一次吧?”     “爹跟娘,知道吗?”陆成赋担心地问,末了又追加一句,“净表妹知道吗?”     陆成阳笑着摇头:“我才想出来的事情,他们哪里知道。”又一愣,“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们,尤其是净表妹。”怪不好意思的。     看着弟弟的脸烧了起来,陆成赋觉得有点好笑。这样腼腆不知所措的陆成阳,他还是头一次见。     便爽快道:“你拿去吧,别叫人看见了另做他想就好。”     陆成阳一听,便立即把那些手稿拢到了袖子底下。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去。     把心里的话说透,两兄弟终于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翌日,还未等启程,衙门里却来了人,说李大被人状告行窃,已被捕快拘了起来。现知府大人正瞪着他们去问案子,着人领过去。     陆成赋吓了一跳:“他不见了这些时候,原来是被衙门扣下了吗?”     那衙差淡淡道:“我们也是昨日才拿的人,且人赃并获,并不会冤枉了他。你们毕竟是主家,这些事情自然还是得过问你们。”     大未朝,行窃罪可不小呢,若重者可以直接流放。     柳氏吓得差点跌在地上,连连道:“我们清清白白的人家,怎么会出了这么荒唐的事情?是哪家告的状?会不水是诬告?”     “正是老爷夫人的亲家临安窦氏。”衙差说道,也有些奇怪,嘿嘿笑着问,“你们家的小厮,怎么就偷到那里去了?哦对了,同被抓的,还有个老妈子,别人叫她平嬷嬷的。”     几人面面相觑。     还是陆太荀冷静,不慌不忙地道:“那以前也是我们家的人,十几年前就随姑太太陪嫁到窦家去了。官爷说的确是我家的人,还请官爷快快带路吧,此事想必还要请姑奶奶家里的人来。”     “人家差了丫头来报案,又把人也送过去了,一纸状词写得明明白白,自然不必去衙门了。”衙差笑着道,一面让开身给陆太荀留出条路。其实只要陆太荀去就可以了,所以向剩下的几个人摆摆手,示意就在家等着好了。     柳氏不敢追着去,想着奇了,自家人告了自家人的丫鬟。若是小厮偷偷摸摸,知道了打一顿便是,何苦闹到衙门去失了脸面。这事儿到底谁做的?     还没想明白,沅大太太领着窦妙琴与窦妙净施施然来了。从马车上下来时,还笑着问:“这是要走了吗?也太早了些。”     柳氏神色尴尬,就连陆成阳看到窦妙净,都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这是?”沅大太太纳闷。     柳氏只好道:“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将沅大太太母女三人迎进后院,柳氏笑着问:“姑太太可用过早膳?”     “吃了来的。”沅大太太道,张望了几下,有些不解,“怎不见大哥?”     柳氏叹了口气,把衙差来了的事情说了一通。还有些想不明白:“……姑太太可知道是谁出的手?”     沅大太太竟是一点风声都不晓得。看了看两姊妹:“你们可知道?”     窦妙净自然是知道了,可要不要跟两位说,心里却有些犯难。(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心事 - 折春 - 妆成     心里转了几个来回,窦妙净还是决定把这事攒下不说。只是对柳氏的那番想法,她却另有话说,道:“平嬷嬷已经荣养,我娘也派人替她放了籍,眼下并不算我家的仆妇。眼下说她盗窃,自然不能我们拿了规矩去教训,犯了事还是得衙门干预了。”     柳氏听了,不禁点点头。心道似乎是这个理,平嬷嬷已经是脱了籍的良民,做了坏事已经轮不到窦家来教训了。可是李大还是陆家的小厮,被衙门捉了去,总要由陆家的人出面周旋。这保不保,还不是看陆家愿不愿意。     想到这里,陡然一激灵:“坏了,若老爷不知情,稀里糊涂把人保出来这可怎么办?”     沅大太太睨了她一眼,她这个嫂嫂实在是有些榆木疙瘩。便笑着道:“大哥岂是这种糊涂人,知道了是我们家告的,还巴巴把人领回来不成?”     吃的是窦家的官司,陆太荀又不是脑子进水了,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是非对错。     窦妙净却想的是,衙门里正正经经的状纸在那里,何况那日在林子里,她也与平嬷嬷说了,让她自己选择一条路。本以为这么多日没消息,顾行那边该是忘了,谁知道把那两个家伙扔到什么地方去了,却没想到前几日忽然派人来告诉她,人已经扔衙门口的,连状纸都着人写好递上去了。她这才知道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而顾行的本意,似乎也不想让她再出面,沾了这事。     她原就想着该怎么跟大舅舅解释才好,如今倒省下了这副口舌。     论这些小九九,沅大太太的智慧甩柳氏八条街。柳氏好不容易想明白过来。才迎着母女三个进了厅堂。     陆太荀也不知几时才回,姑嫂开始叙起了家常,让窦妙净姊妹去看看陆成赋。原本陆成赋也要相送父亲从兄上京的,不过半夜里却开始发烧,早上才好些,却真是起不来了。     陆成阳心里惴惴不安地领着两个表妹,一路来到那小院子。还没有靠近屋子。就听到了阵阵咳嗽声,叫人不由得心里发紧。     饶是窦妙净知道,陆成赋的大限还不在眼下。此刻听了这咳嗽也暗暗心酸。大表哥这年复一年挨的,怕是比她们看的人更加痛苦。     里头伺候喝药的丫鬟出来,陡然看到自家二爷领着另个漂亮的姑娘站在院子里,吓得一惊。才看清是大姑太太家里的两位表小姐。便忙过来行礼。     窦妙琴便问:“大表哥怎么样了?”     丫鬟叹了口气:“才喝了药,可是喝了一半吐了一半。”说着目光转向陆成阳。询问道,“二爷,还要不要再去煎一贴来?”     在旁人眼里,陆成阳俨然也是个大夫。     陆成赋的身子如何。他亦十分清楚。心下很后悔昨夜找他说了那番话,定是自己的事情触动了大哥,才会惹得他今日如此孱弱。     因此。陆成阳更为惴惴不安,对那丫鬟道:“你且先去煎了来。我进去瞧瞧。”     正要抬脚走,又犹豫起来。对窦妙净姊妹道:“等一下进了屋,两位表妹别站得太近,仔细过了病气给你们。大哥他有时候连我都不让靠近,你们进去,只怕心里不安。”     两姊妹点头,心情都有点沉重。     彼时天已大亮,一抹朝阳破了浓云,已将这院子里一切照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     跟着陆成阳进屋,窦妙净一眼就看到了有气无力靠在引枕上喘息的大表哥。她一下子鼻子发酸,偷偷别过了头去。     才这一阵子没见,他似乎更瘦了。     见屋子里进来好些人,陆成赋还没意识到是谁。那里逆着阳光,他要看清楚很是费力。     “大哥。”     还是陆成阳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他才知道来的什么人。只是没想到窦妙净姊妹也来了,看清楚的时候,猛地愣了一下。不知不觉拿眼睛去看陆成阳,竟又激烈地呛起来。     陆成阳忙过去坐到床边,握了他的手,静心把脉。而陆成赋的目光,则一眼不错地盯着窦妙净看。     窦妙净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上上下下把自己看了一遍,也不知道陆成赋在看自己什么。便笑着问:“大表哥,我身上很奇怪吗?”     陆成赋赧然地摇头:“没有。你很好……”他闭了闭眼,又看陆成阳,有些人的脸就红了。     陈年旧疾让陆成阳也束手无策,松开陆成赋的手时,他细瘦的手腕上已经红了一圈。还没等人出声劝慰他,陆成赋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拉了弟弟的手猛地拍了拍,道:“我没什么,倒被你吓出病来了。”     “现在还早,你可又穿这么少。”陆成阳嗔怪,随手拿了件衣裳给他披上。又叹了口气,“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大哥,你要好好的。”     最后这话说得,陆成赋自己也红了眼圈。怔怔看了看自己,又看看窦妙净,心里不由地一痛。     母亲柳氏自灵隐寺回来之后就与他说了番话,大意便是要为他求娶二表妹窦妙净为妻。这本是他这个病入膏肓之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坐在院子里的时候,想着那日她在这里的光景,那样活泼开朗性子绵软,她的样子便活生生就在了眼前。     是他自私吧,其实他也想要有个人陪。何况――他知道自己总有行将枯朽的一天,若他走了,父母该怎么办?还是自己成亲了的好,走了还有媳妇去为自己尽孝。可是放其他的姑娘在父母身边,他又是万万不信任,恐怕早晚会守不住。倒是母亲提起二表妹,让他心头微微荡漾了开来。     对啊,二表妹一定不会抛弃自己的公婆。     可还没等他定下自己的心神,陆成阳却跑来告诉他,他对二表妹的情愫。一时之间他竟十分愧疚,差点就坏了事。     窦妙净可不知道这么多,只看到陆成赋的目光又看着自己幽幽地出神。就轻轻撞了窦妙琴一下,悄声道:“你觉得大表哥是在看你还是在看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中意 - 折春 - 妆成     “越来越没规矩了,现下是开玩笑的时候吗?”窦妙琴轻斥。     窦妙净吐了下舌头,便过去推开了窗,道:“这样子闷在屋子里,好好的人都会闷出病的。大表哥还是得晒晒太阳,那些不好的东西,就会被晒跑了。这跟书本放久了,就得拿出来晒晒是一样的道理。”     热烈的阳光如金子般顿时洒金桌案上,在光亮的表面浓浓地溅起一层反光。把坐在床上的两个表兄,都照得眼前一亮。     窦妙净美滋滋地回身,看着二人惊呆了的样子,笑眯眯道:“这样才好。”     “咳!”陆成阳轻咳了一声,扭开脸有点不知所措。     窦妙净却还全无意识,倒是窦妙琴,一向心智成熟,暗暗惊讶两位表哥只见的表情。她把目光在表哥与妹妹身上挪了几个来回,就大抵知道了。     而前头,柳氏正十分和气地与沅大太太说起灵隐寺的事情。     “真正是托了你的福,我才能扔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跑出去痛痛快快悠闲两天。若搁在平时,你大哥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沅大太太喝了口茶,掩着帕子轻笑了一声,道:“倒不是托我的福,是妙净的身子见好,妙琴说带她出去散散心,就这么成行了。”     “姑太太好福气,两位小姐都性子好,长得模样也好。”话题自然往窦妙净身上引了,柳氏笑眯眯地问,“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您可物色了什么人家没有?”     沅大太太正喝茶,闻言斜过眼看了自家大嫂一眼。眼波里却一丝冷然,方才的那股亲近劲儿,竟去了大半。她笑了笑,把茶放下了,道:“莫非嫂子这里,有好姻缘?”     表兄妹成亲,亲上加亲。那就是天大的好姻缘。     柳氏很兴奋。点点头道:“我记得姑太太说过,妙琴是要做官太太的。至于妙净,您那时候还没有打算。现下可有了?”     她的确是在无奈的时候提起过这些,还说只要妙净嫁个人口简单的,品格端正的人家。难道嫂嫂看上了小女儿?     沅大太太心里陡地一颤,面上就彻底冷了下来。可是转念一想。人家还什么都没说呢,别自己折腾自己了。她眼观鼻鼻观心。就等着听柳氏接下去会说什么。     可是柳氏说了这话也没了下文,让她等得够呛。     柳氏到底也不笨,知道这事情不能轻易向姑太太开口,便只问了这个。就见好就收了。只要知道,沅大太太对小女婿的要求一如往昔,并无特殊之后。心里才略略安定了许多。这个口当然是留着给陆太荀开,姑太太眼下就这一个哥哥了。这哥哥眼下也只有陆成赋这么一个嫡亲的儿子。他开口,难道挂太太还会反对?     就不为别的,看着陆家的子嗣艰难,也该答应才是。     沅大太太心中冷哼,暗道幸亏早些与大哥商量了成阳的去处,若真是被嫂嫂搅和进来,将来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心里不舒坦,便不再想坐下去了。面上却笑着道:“出来得不宜过久,我们家三小姐如今刚回家,还认生。她只认妙琴跟妙净。”     言下之意是要告辞了。     窦妙净听说要回去了,还有些迟疑。大舅舅还没回来,她也不知道衙门的案子怎么样了。她揪紧了眉,不情不愿地跟着姐姐出来。跟柳氏行了礼,方才告辞离去。     心头一直挂着这件事,不想回到窦家没多久,外院二月轩客院里的鹤鸣忽然跑进来告诉她,案子结了,知府大人判了两母子流放肇庆。等递交了上头,再发判下来,估计就要走了,只怕这辈子也回不来了。     窦妙净听了还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愣了半晌,似乎才看清楚眼下站在自己面前,不知怎么就进了云露居的人,居然是藻浮园里顾行跟前的鹤鸣。     她讶异地长大了嘴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鹤鸣还是那副好好人的笑脸,老实巴交地回答道:“十六爷让我待在贵府指点芷大爷的拳脚功夫。这内院小的本不该来,可是――架不住墙太矮太好翻,小的一向也不好好走路,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顺嘴就告诉二小姐这些事了。”     幸好姐姐不在,要不然听到这些话,非吓死了不可。     芍月与银屏在陡然看到有陌生人出现在东厢的时候,就警惕起来了。还好窦妙净吩咐地快,要她们别嚷嚷开,要不然也就听不到鹤鸣刚才那番话了。而此时此刻就是因为听了这番话,这两个头都有些不知道怎么看待鹤鸣了。     看样子鹤鸣如此,似乎还得了她们家二老爷的默许呀!不是好好的指点着大爷的腿脚功夫吗?作为客人,也该知道礼仪才是。那顾公子为人倨傲,果然身边跟的人也这样与众不同。还嫌窦家内宅的墙太矮太好翻,他怎么就不说是他自己腿太长呢?     窦妙净却已恢复了镇定,笑着对鹤鸣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来告诉我。”     鹤鸣自知任务完成,便笑了笑,抱拳离去。也不知道怎么没影的,从二楼那里跳下去就找不见人了。     芍月与银屏却吓得心也差点跳出来了,忙就把二小姐拉到内室坐下,忐忑不安地问:“二小姐,方才……方才那到底是人是鬼?太诡异了,怎么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是人家的功夫厉害。     窦妙净笑眯眯地顾左右而言他:“案子结了,平嬷嬷以后满肚子坏水只能祸害别人去了。”     两个丫头一愣。     芍月狠狠“呸”了一声,骂了一句“活该”。     银屏倒是叹了口气,说道:“好歹母子还在一块,肇庆也不是苦寒贫瘠的地方。若他们够本本分分,那里扎下根来安心营生,也未必不是好事。”     “哼,狗改不了吃屎,”芍月依旧气哼哼的,“只是换了个地方欺负人罢了。”     窦妙净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今早太早起了,想再歇一会儿。你们别说话啦,我待会儿还要抄经书呢!”     二小姐既吩咐了,两个丫头到底不敢多言。忙伺候她躺下,各自退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赴约 - 折春 - 妆成     日子忽然间太平下来,直到又过了四五天,窦蒲与窦薰都要去蕉雨台挨罚了。     而这边,窦妙净已经抄完了整篇《盂兰盆经》交给沅大太太。沅大太太去乾州的日子也定下了,说是要等过了中元节后。     因对佛祖发了誓,要多抄经书赎罪,窦妙净便多数时日都躲在云露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清净地她都快忘了前段时间的事情了,连王紫凝是哪个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可正是她差不多把人家忘了的时候,人家却递了帖子进来,说邀她们姊妹去陈家赏莲。     丢了那帖子,窦妙琴冷笑:“还真是把外祖家当自己家了,这样子名不正言不顺的邀约,只怕没人会去。妙净,你呢?”     窦妙净打死都不想再迈进陈家一步,一想到陈大太太那千年泥塑似的嘴脸,就在心里无端地发憷。忙摇头说:“我也不想去。”     若放在以前,窦妙琴只会说“妙净你也别去了”。可如今,窦妙琴大多会问妹妹的意见。这也算是看到了妹妹的成长,知道自己再不宜帮她做决定了。     姐姐笑着点点头,她本还担忧,妹妹会受不了诱惑或者畏惧于王紫凝的威慑,不敢不去。现下见她回答地如此坦荡,心中难能地透了口气。     她便绕开了这个话题,说起了林家大侄子的百日礼。窦妙琴自己已经有了主意,说:“我已让人打一对金镯子,刻的是长命百岁的箴言。虽说是俗气了些,不过表的是我们的心意,不必要太出挑精细。”     窦妙净点头:“若如此。我就规规矩矩地送长命锁吧?”说着,她倒想起来与细雨的约定,要去聚宝斋一起打首饰。可人家却还没有来找过她呢?难道是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并未当真?     她可是真心实意的呢!     两姊妹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几声些微的寒暄,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那里张望。不肖多时,便走进来个体面的丫鬟。笑着道:“奴婢见过两位小姐。”     窦妙净笑起来:“天气越渐热了。苏祖母近日可还好吗?”     原来来的是逸风筑的明月。     明月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又是屈膝行了礼,回答窦妙净:“正是老夫人打发奴婢来请二位小姐的。那缸子红莲快开了,老夫人让做了冰爽的木莲冻,邀小姐们过去逸风筑坐坐赏花。”     窦妙净恍然,她还以为那次事苏太夫人说说的而已。未曾想人家是真正放在心上的。反而是自己,自诀祖父寿诞后都没有去想她老人家问安。很是过意不去。     忙道:“你等等我,我换了衣裳就去。”蓦然又一顿,招了银屏道,“去二月轩请芷大爷。”对芍月也一番吩咐。“华恩阁今日有谁在吗?你去看看三小姐有没有睡醒,若醒了的话问问她要不要去。”     两个人麻溜地去办了。     窦妙琴见妹妹现在做事越来越稳重,笑着推她道:“那你还不去换衣服。仔细人家都来了,你这里却磨磨蹭蹭还没好。我是去不成了。下午娘那里还要带我去仓库清点东西。”这番话既是说给窦妙净听的,更是说给明月听的。她又歉然道,“我脱不开身,烦劳明月姑娘替我向苏祖母告罪。”     明月笑着应下,心里并不以为意。这个约定本就是苏太夫人与窦妙净之间的,只是看到窦妙琴也在这里,才会把她也算了进来。其实那花,多一个人看少一个人看有什么区别,它还能想开给谁看就开给谁看不成。     等她打理好,银屏芍月各自领了窦芷与梅姑都来了云露居。这就打点了出门,窦妙琴将三人送到岔路口,便远远地看着她们向逸风筑而去。等看不到人了,才转身往宝杏阁走。却是这一回头,见自己的丫鬟绿萝跑过来,她今日原是不跟着自己的,留在云露居当差,忽然间跑出来做什么?     窦妙琴皱了皱眉眉头,便低喝了一声:“做什么慌慌张张的?站定了再说。”     绿萝喘气,道:“大小姐,可奇怪哩,归田舍那边下了帖子给二小姐。您看,要给二小姐送过去吗?”     窦妙琴把帖子接在手里一看,果然落款是细雨的,邀窦妙净过几日去聚宝斋。这事情妹妹向自己提过,便笑着把帖子塞给绿萝:“你回去等着便是。”     打发了绿萝,自己也向宝杏阁走去。     那边的路上,窦芷异常兴奋。他早就跟二姐姐约好,届时逸风筑那里的红莲开花,让他也去开开眼界。其实是想着窦湛养的那几匹马,他骑是不行的了,有两位姐姐看着,不过只是看看过过眼瘾也好。     逸风筑里早搭了凉棚,棚下设了桌椅,都已经摆上了差点。果然是明月说的,面上放了一瓮好像刚从井水里捞上来的木莲冻。     苏太夫人欢欢喜喜地见几个人过来,笑着扬手道:“快来这里做,热坏了吧?”一面说,一面吩咐手边的丫鬟,盛了三碗晶莹剔透的木莲冻,浇上冰糖水,各自又放了一勺桂花蜜。     “苏祖母。”窦妙净笑眯眯地行礼。身后的窦芷与梅姑,也急忙收住脚,给苏太夫人行礼。尤其是梅姑,因她人小,老远就馋那些吃的了,所以这会儿虽然是在给苏太夫人行礼,眼睛却一直巴巴盯着凉棚底下。     苏太夫人很欢喜,握了梅姑的小手道:“我们妙净也有姐姐的样子了,瞧把梅姑教得好好的。”说着掏了帕子,伸到梅姑的脖子里替她擦了把汗。     已是申时后,梅姑歇了午觉来的,此刻很是清醒。看到苏太夫人如此对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躲了躲。     窦妙净径直来到那缸红莲前,见莲花含苞待放,艳红如火。只是看这光景,今日事开不了的。她回身看了看苏太夫人,心里琢磨着,必然是老太太寂寞了。因前一阵子热闹过,才清净下来,心里难免有适应不过来的。     到底不太了解苏太夫人,若只是寂寞,那她这几年的光阴岂不寂寞透了?也不见她接哪个从孙子孙女进逸风筑来打发时间。若不是真正爱在心头,哪个愿意看人家杵在自己跟前。     但她始终知道,既然来了,就要哄苏太夫人高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来 - 折春 - 妆成     三人挨着苏太夫人坐下,都尝了那木莲冻。听说是老夫人亲手制的,窦芷最会拍马屁,立刻扬起笑脸夸赞道:“真好吃,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木莲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他那享受的样子,直把苏太夫人逗得哈哈大笑。     不过正经起来也说:“不敢冰了给你们吃,怕你们贪凉吃多了伤脾胃,就让人昨夜就湃在井里了。冰糖水太甜,又怕你们吃了腻,就加了稍许江嬷嬷酿的桂花蜜,我也没吃过,不知道这个搭配好不好吃呢。”     梅姑一听苏祖母没吃过,立即乖巧舀了一勺子凑到她嘴边:“苏祖母,很好吃的,你尝尝。”     苏太夫人一愣,窦妙净抬眼却瞧她老人家眼里翻了些许泪花。     就是贞大姑奶奶还是小人儿的时候,也没有这般体贴的时候。苏太夫人出生簪缨之家,一生都受规矩的约束,既然自身也是讨厌至极,可有些东西形成了习惯,很难再改过来。就算是教育孩子,也是一本正经的。所以窦湛与窦柔贞自小都少了这样的亲昵,让苏太夫人心中很是遗憾。     原本盼着窦湛能再生个孙子孙女的让她带,她也好全了这份一直梗在心头的遗憾,可是人家偏偏连媳妇都不跟娶,真正是把这个老母亲急死了。光急,还不能说。     所以一想到这些事,老人家哪有不动容的。何况这几个可都是周老太太膝下的孙子孙女,人家是这等光景,而自己却只能借这半日欢喜,真是心中发酸。     她笑着一口含住梅姑的勺子,把那清清凉凉的木莲冻放在嘴巴里。     其实赏花只是个由头。窦妙净看到红莲没开,就知道苏太夫人只是想热闹热闹。便与窦芷梅姑一起,可劲儿地逗苏太夫人。     渐渐地夕阳西下,地面燥热渐退,连吹进凉棚的风都少了很多温度。此时此刻最是惬意,窦妙净自己都快睡着了。     不知道谁说了声:“大爷进园子了。”     她吓得一跳,一心以为是陈家大爷。待迷迷糊糊的人整个清醒之后。才意识到在逸风筑。怎么可能是陈煜。想诀老太爷的寿诞之后,因为她落水之事,也间接发现了三房觊觎陈家的意图。不知道陈煜自己知不知道。她想象着这个人知道自己被人摆了一道之后,会是怎样的嘴脸。前世,他似乎一直以为,那场湖上的相遇是来自各自的缘分。今世事情闹成这样。以他的智慧,该有所领悟才是。     若知道了。少不得要远离窦家的子孙,谨防再被算计。这样,他们陈家可就再也不会接近窦家了,三房也就不得不断了这个念头。     窦妙净才清醒了片刻。脑子里又跟浆糊似的了。只看到丫鬟们匆匆来报了之后,不一会儿便有锵实的脚步传来。     她看了看苏太夫人,见她没让自己回避。就只有干坐着了。     “娘!我回来了。”却是见去天津的窦湛,此刻风尘仆仆地站在凉棚外。     窦妙净瞪大了眼。莫不是这段时间日子太闲过得太快。湛叔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吗?     猛地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她疼得“唉哟”一声,立即高兴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忙忙地迎上来:“湛叔父!”     窦芷也回过神,想着骑马的事情,屁颠屁颠跟在窦妙净后头,也热热乎乎地喊着人家:“湛叔父!”     窦湛还没回过神,梅姑也跑了过来。因她还小,怕哥哥姐姐把自己落下,就跑得急了。还没有近窦湛的身,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从旁伸过来一只手,将梅姑整个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温声说了声“小心”,就塞给了窦湛。     梅姑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这么个人来,吓得有些懵,也忘了学哥哥姐姐的样喊“湛叔父”了。     窦妙净欣喜:“予叔叔?”澹台予居然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这么说,其实翻船的事情不严重吗?     澹台予先恭谨地向苏太夫人行了个礼,道:“老夫人,又前来叨扰了。”     苏太夫人笑眯眯地点头:“一家人何来叨扰之说。”俨然是将澹台予当亲儿子了似的。     梅姑还腻在窦湛怀里,窦湛可不认得她。苦着脸冲窦妙净使眼色:“喂,这个小家伙是谁?”     窦妙净冲他吐舌头。未等她解释,身后苏太夫人慢悠悠的话传来,说道:“你沛二哥的闺女。”     窦湛旋即明白,笑着搂了搂梅姑:“你是妙纤对吗?长得可真漂亮。”     梅姑被夸得脸上发红,害羞地不知道躲在他怀里好,还是挣扎着下地好。     窦妙净撞了撞窦芷,冲澹台予努嘴:“这位是予叔叔。”顿了一下,笑眯眯地道,“就跟你的行叔叔一样。”     窦芷还傻傻的,不知道沉浸在什么思绪里。被窦妙净撞得差点摔倒,狠狠瞪了她一眼,才乖乖地上前行礼:“予叔叔。”     澹台予还是一如既往那疏离的笑,只是将近两个月的路途奔波,脸上漫着一层疲惫。窦妙净更是觉得,澹台予好像瘦了黑了很多。     那边窦湛已经放下了梅姑,大步走到苏太夫人跟前,笑嘻嘻地给她揉肩捏背:“原来娘一点都不缺人陪,早知道我就不急着赶回来了。”     “哪个稀罕你记挂了?!”苏太夫人虽然这样骂,嘴角却满是笑,道,“你们一路多少辛苦,赶紧歇着去。晚饭我已经叫人张罗了,今日随便吃一些就休息,待明日我让妙净几个再过来,好好热闹一下。”     “是。”窦湛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虽然他也黑了一点瘦了一点,可一点都不招人心疼,反而觉得他似乎皮实了许多。     因这边小辈们还聚着,两个大辈露了露脸,就回一溪眠去了。     窦芷脸上掩不住的失落,刚才说想骑马的话就在嘴边了,可是生生让他压了回去。现下湛叔父他们来远途回来,不好太过打搅,自己这个要求太过分,湛叔父省不得要亲自陪他,他也就不能好好休息了。     但听说苏太夫人明天还邀请二姐姐,立马急吼吼地说:“明日我也要来。”     梅姑见哥哥如此说,也大声嚷嚷起来:“梅姑也要来!”     苏太夫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来来来,都来。”看起来很是喜欢这些小人儿。     而窦妙净,多少感觉出点什么了。     苏太夫人真是太鬼灵精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打算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觉得,苏太夫人肯定早先就得了信,窦湛是今日回来。让他看到这一幕天伦之乐,也算是小小敲打了一下窦湛,让他赶紧给自己找个儿媳妇回来。     但她心里越是知道如此,就越是不忍心。因为前世,窦湛可是一直打光棍的。真可惜了这个相貌堂堂又有能力手段的叔父了,若不是差着辈分,真想替他张罗。     几人在逸风筑用了晚膳,外边天完全阴凉了才往告辞离开。走之前,苏太夫人还拉着窦妙净的手说,明日差不多那红莲就要开了让她们几个早点过来。几人应着是,笑嘻嘻的就走了。     自然,窦妙净心里的喟叹无法告诉别人。她稍稍有些低落地回到五房,先领着弟弟妹妹往华恩阁请安,留了梅姑在那里,再往回送窦芷出二门。待她回到云露居,才看到细雨下的帖子。     吃饱了饭一路走来,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克化地差不多了,她就和衣躺在床上,看着那帖子。见约的是三日后,便招了银屏来问:“可有说三日后家里有什么事没有?”     沅大太太这几日正紧着大小姐手把手地交掌家的事情,没空搭理二小姐。华恩阁的老太太膝下缠这个梅姑,也分身无术。至于窦芷那边,要读书还要学拳脚,更是忙里才能偷闲。     银屏默默数着这些的同时,窦妙净自己的心里也有这样一本帐。其实连薛漪与窦妙如,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将来,谋划着算计着,也算过得充实。整个窦家上上下下,除了窦泛。就是她最闲了。     可窦妙净不能忘了自己重生一世肩上的任务,她得替窦家看着这些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虽然陈家是暂时可以撇开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再死灰复燃。所以她不能干坐着等,干坐着看,她得做些什么,让自己能看得更多,接触得更多。     与顾行那边的人接触。便是如此的打算。     银屏想了想。如实告知除了下下个月的林家大侄子的百日礼,剩下的日子便没什么大日子了。     窦妙净就把那张帖子捧在心口上,微微闭上了眼。忽然间问银屏:“我还有多少体己银子呢?”     银屏愣了一下:“这个倒没有细数过。小姐是想要现银,还是别的都算上?”别的,自然指的是长辈打赏下来的金豆子银锞子什么的。     窦妙净想了想,道:“现银。”     闺阁里的小姐自己不藏银票。都是细细碎碎的银子。别人家是这样,窦家。尤其是五房只是银子比寻常人家多,而且并非全是碎银子。     “约莫千八百两吧。”银屏心里盘算了一下。     窦妙净颤了颤睫毛。千八百两搁在别人家,娶几个体面儿媳妇也够了,但在她这里。并不是什么大钱。     “你替我先包一百两出来,我有用。”她从床上坐起来,眼神定定地看着银屏。     银屏咋舌:“小姐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东厢的值钱东西都是银屏保管。虽然知道一百两算不得什么,但是窦妙净这么多年也从未动过这样一笔大数目。所以一时惊愕。就问了出口。     窦妙净笑了笑:“仪从姐的添箱呀。”     “那也不用这么多吧?”银屏嘀咕。     小姐的私房钱,是嫁人以后自己体己,哪能在闺阁里就胡乱败光了。     窦妙净瞪了瞪她,银屏就不敢说什么了,乖乖去开了锁,拿了匣子出来,包好一百两另放留着备用。     说这些话的功夫,窦妙净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芍月吩咐了香汤沐浴后,她又坐在灯下抄了一会儿经书,就上床歇了。     翌日按照约定,窦芷一早就来了。可惜来的时候窦妙净这里一时睡过头,还在梳洗。他站在门口嘲笑了他几句,等得无聊,就先下楼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刚从鹤鸣那里学来的拳。其实就连鹤鸣都夸窦芷,他的资质,竟比自己还要好。     当初鹤鸣是与檀是一同跟了韩墨的,而两人的学武资质也是高下立现。檀是资质平平,但胜在勤奋,而鹤鸣悟性奇佳,也不懒惰,所以两个人之间还是鹤鸣更甚一筹。如今顾行打发了鹤鸣来特意教窦芷,一则是因为如此,另一则也是因为他看着和气,脑子更比檀是活络。     檀是虽实诚,发起狠来一掌就能拍死一匹成年的马驹,倒是直来直往的人。而鹤鸣,偏偏是个笑里藏刀的。     窦妙净梳洗完了,从栏杆里往下望了一眼,见窦芷那一套拳打得有模有样。旁边,竟还笑眯眯地站着鹤鸣。     今日鹤鸣也会来,她着实吃了一惊。     忙忙地下楼去,看到窦芷已然有模有样地收势呼吸,她忍不住拍掌道:“不错不错,鹤鸣这个师傅果然教得好。”     窦芷“哼”了一声,神奇地说道:“我这个学生也好。”     “臭不要脸。”窦妙净立即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窦芷气得不行,正要拍掉她的手,她却自己松开了。转身问鹤鸣:“怎么是你陪着芷哥儿?绮玉呢?”     鹤鸣摇了摇头,笑眯眯地道:“小的不知道。”说着就把目光落在了窦芷身上。     窦芷道:“绮玉中了暑气,我让她好好歇几天。”     就算绮玉不跟着伺候,也有别的丫鬟或者小厮呀!     窦妙净总觉得鹤鸣跟着他有些奇奇怪怪的。好歹人家也是教他拳脚的师傅,这样跟着他,岂不是小厮了?     这回不待窦芷自己解释,鹤鸣就说道:“小的听说贵府湛大老爷与顺风船行少东家是旧友,少东家手下有个叫清宁的,功夫很是了得。小的以前听师傅提起过,当时就很钦佩,只是一直无缘得见。昨日听芷大爷提起,少东家眼下正在贵府做客,小的就厚着脸皮让芷大爷带小的过来了。”     窦妙净有些莫名其妙:“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予叔叔身边有人啊……”     这话说得鹤鸣也是一愣,连嘴角的笑都稍稍凝了半分。     男孩子的心思却不是那样细腻,窦芷那套拳打完就大汗淋漓了,这会子才懒得听两个人掰扯这些不相干的。嚷道:“待会儿问问便是,若在的话就请予叔叔引见引见。二姐姐,你就圆了鹤鸣的念想吧,你是女人,可不懂我们这些男人在想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聚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伸手就捏起窦芷的耳朵:“小孩子家家的,你算哪门子男人!”     窦芷“哎哟哎哟”地叫,却不敢推开她。     两个人正闹得凶,薛嬷嬷领着梅姑进了院子。窦妙净的手赶紧松了,捋了捋身上的衣裳,朝梅姑过去:“正打算去华恩阁接你呢。”     薛嬷嬷也不知道看没看见那一幕,却是丝毫未提。笑着说道:“三小姐卯时就起了,一直等不到您,太安人看她着急,就让老奴领过来了。太安人说,不必去华恩阁请安了,直接去逸风筑吧,别叫苏太夫人久等。再则天还早,趁着日头还不热过去,免得中了暑气。”     梅姑乖巧地把手塞进窦妙净的手心,笑眯眯地对薛嬷嬷道:“我已经到云露居,嬷嬷快回去吧,待会儿就热了。”     薛嬷嬷笑着应谢,行了个礼便离了。     窦妙净松了口气,方才她揶揄窦芷的话可不能再说,祖母听了会不高兴。她暗暗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告诫自己不可再胡言乱语,就是开玩笑也不行。     窦芷那里还在使劲揉着耳朵,嚷嚷着:“我要告诉祖母,你尽欺负我!”     窦妙净高高兴兴地回他一句:“你会拳脚,一个手指头就把我撂倒了,我敢欺负你吗?”说完,就领着梅姑哈哈大笑着出门了。     窦芷气急败坏,可他自诩已经是男子汉,骂了句“好男不跟女斗”,就带着鹤鸣追上去。     窦妙净原也只以为不过去逸风筑露露脸,好时时刻刻警醒那位湛叔父该考虑终生大事了。可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苏太夫人晨起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朵红莲真的开了。她高兴坏了。正打算打发明月来叫窦妙净。     她一听说,急急忙忙就跑到缸子边,果然昨日看到的那里头最大的一朵花骨朵,已经偷偷地完全绽放了。迎着清晨初阳,迎着这一日的朝气蓬勃。     仿佛是得了十分好的意头,苏太夫人脸上的笑意比往日更浓。     窦芷到底不是来赏花的,看了一眼就皱了皱眉眉头。暗暗嘀咕了句:“这有什么好看的?”花不就是花的模样?何况只有一朵。     梅姑听闻。小手趴着缸沿也要看。可她的个头还没有水缸子高,急得满头大汗。窦妙净想抱她,可是她好重。怎么都抱不动。正笑着劝慰她:“待会儿我让银屏给你端个凳子,你踩在上面就能看啦。”     话音刚落,好好站在地上的梅姑就被人举了起来。     窦妙净吓了一跳,看到澹台予毫不费劲地把梅姑举到了自己的半身处。淡淡地问她:“这样看到了吗?”     梅姑吓得不轻,“哇”地就大哭了起来。饶她再是早熟的孩子。毕竟也只有五岁。自己无端端地被人举高,吓得魂儿都没了。     窦妙净就看到澹台予脸上有奇怪的情绪,或者叫――不知所措吧。     梅姑在他手上,继续举着不是。放下也不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自把梅姑接来窦家,她这段时间的乖巧聪明。让窦妙净也快忘了她只是个孩子,也是会害怕哭闹的。毕竟连窦沛对她爱答不理。她都没有为此哭泣过。如今澹台予好心举了她,竟然把她吓哭了。     窦妙净想想也有些好笑。忙对梅姑道:“梅姑不哭梅姑不哭,你看是予叔叔举着你,你往下看,是不是看到红莲啦?”     还好梅姑是个听得进话的孩子,抽噎之中还是往下面看了一眼。只见带泪的一双溜圆的眼睛越睁越大,终于慢慢止住了啼哭。不过她却对红莲没多大兴趣,打着泪嗝反而把目光盯在了自己脑袋上的澹台予。从下往上看,更觉得抱着自己的这个人高大威武了。     见她不哭了,澹台予松了口气,慢慢把她放到地上。生怕搁得重了,又把她吓哭。     等落了地,梅姑一个蒙扎扑进窦妙净怀里,窦妙净也搂了她,不好意思地对澹台予道:“她怕生,予叔叔别介意。”     站在澹台予身后的窦湛很是讶异,哭笑不得地捶了一下澹台予:“澹台兄很喜欢小孩子吗?你对我都没有这样子上心,人家可要伤心了。”     窦妙净白了窦湛一眼,这个叔父,还嫌家里传得不够离谱吗?叫有心人看了去,像罗太安人这类的恐怕就要看六房笑话了。     可人家一点都不觉得,还是笑意暧昧地看着澹台予。     澹台予温温一笑,却没理他。而是问窦妙净:“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胆小的吗?”     窦妙净眨了眨眼,她想起那日在蕉雨台的禅室里,澹台予对她说的那番话。他说他家里的女孩子都不像她们,打小就跟男孩子一样跟着父母学做生意的,抛头露面,不曾娇生惯养。她心里就有点不服气,道:“我胆子大得很。”     可不是么?她连三房打算算计陈煜的计划都破坏了。     为着这件事,她心里偷偷地骄傲。     澹台予摸了摸她的脑袋:“人小鬼大。”却只撂了这样一句,便随窦湛一起进了正屋。     窦妙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生出些奇怪的感觉。要不是窦芷出了声,她还打算继续琢磨下去。     只听窦芷对鹤鸣道:“的确没看到他身边领了什么人,鹤鸣,你会不会听错了?真是韩大叔说的吗?”     鹤鸣一如既往地挂着笑:“小的没听错,那清宁――”他的话音拖得长长的,忽然缓缓地举目扫过整个院子,用他淡淡的声音续道,“也许正躲在某一处吧。”     这话一落,窦妙净整个人忽然颤了一下,不由得发冷。不知道是因为鹤鸣的笑比平常清冷,还是因为他的这句话。     她不想听这些,若是清宁正躲在某处的话,窦湛知道吗?若知道为何不说,若不知道又怎么办?她心里忽然间乱糟糟的,推着梅姑,催她进屋去。     里头江嬷嬷正伺候着苏太夫人用早膳,窦妙净与窦芷进屋的时候,窦湛与澹台予也已经在膳桌上坐了。     苏太夫人笑着问她:“可看到了吗?好不好看?这可是我头一回种。”(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揭穿 - 折春 - 妆成     老太太语气里满满的骄傲,好像做了件了不起的事。     窦妙净当然不会告诉她,只有她一个人欣赏。笑容满面地点头:“好看极了,我还没见过红莲呢。”     老太太一句“当然了”,惹得她儿子嚷起来:“您可真不害臊。”     玩笑归玩笑,苏太夫人忙又问:“吃了吗?吃了也再陪我坐坐吧?”     梅姑跟窦芷是吃了过来的,而窦妙净却是饿着肚子。她一点都不客气,就带着弟弟妹妹上了桌,江嬷嬷笑着给他们添粥。     这会子人都聚在桌上,跟进门的鹤鸣就显得很突兀了。     其实澹台予,老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脚下轻盈的少年。     也不知道韩墨收徒弟是不是有容貌上的标准,檀是与鹤鸣一个比一个长得俊。檀是刚毅,而鹤鸣则有些翩翩君子的气质。此刻就连苏太夫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少年,诧异的问桌上的人:“这位是――少当家的随从吗?”     她可从来没见过澹台予带过什么人,一向是独来独往的。     澹台予没做声,望向了窦妙净。     “苏祖母,这位是芷哥儿的拳脚师傅。”窦妙净笑着解释道。     鹤鸣很懂规矩,谦和地上前行礼,温文道:“鄙人鹤鸣,见过苏太夫人。”     一听是芷哥儿的拳脚师傅,苏太夫人便很客气地道:“鹤鸣小师傅吃过吗?一起坐下吧?”     在顾行身边当差,哪里分吃没吃过的,就是饿了三天,也得精神饱满地当差。何况,鹤鸣自认为自己算哪门子拳脚师傅。不过是二爷按在窦沛身边的眼睛罢了。听了这话,顿时脸红起来,连耳朵都是热热的,推诿道:“小的也是受我家主人之托,暂时照顾芷大爷的,算不上师傅。”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澹台予,嘴角顿时含了一抹诡异的笑。道。“只是拳脚上略通,蒙沛二老爷看得起,不嫌弃小的。”     “鹤鸣师傅实在是谦虚。”苏太夫人喜欢低调的孩子。冲他招招手,“过来吧,别见外,都是一家子人。”     鹤鸣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就是在京城时,人家知道他是二爷身边的。就跟见了瘟神似的,哪里能躲躲哪里。再者言,他知道的老人家,要么都是两面三刀虚情假意的。要么便是懦弱可欺全无长辈之态的。像这样温和的,还从来没有见过,不免受宠若惊地呆在了原地。     芷哥儿可高兴了。他最喜欢身边得人得到认可。像绮玉,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就是自己老爹身边的尚青,都对绮玉礼遇三分。     便笑着过去牵了鹤鸣的手,硬是把他按到了凳子上。     明月赶紧上来又填了副碗筷,眨眨眼看看鹤鸣,脸忽而就红了。     窦妙净拖着腮帮子想想,顾行自己模样长得中规中矩,这鹤鸣倒是长得十分好看。他图什么呀?     胡思乱想未完,众人便开始默默吃起了早饭。     各人有什么心思不知,窦妙净反正吃得很饱。斜眼看窦芷,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冲芷哥儿瞪回去一眼,知道他是盼着自己赶紧跟湛叔父说说骑马的事。正不知如何开口,苏太夫人悠悠问起了关于吉庆号的事情。     窦湛看了澹台予一眼,澹台予温和地一笑:“都已经安排妥当,老夫人不必挂念。”     虽是这样一句话,但颇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窦湛咧着嘴“呵呵”地笑,生怕母亲生气,赶紧道:“若有什么大事,我们哪里还能这么快回来,还若无其事地跟您吃饭,早担心坏了。娘你好好把心放在肚子里,别瞎操心。”     苏太夫人冷眼看澹台予,因他是儿子请来的座上宾,前一阵多日相处下来,也算知道这个人的脾性。并不以为忤,笑了笑也就过去了。     气氛有些冷,窦湛又呱呱地说话:“我给你们都带了好东西,澄心,快去把礼物都拿来。”     澄心笑嘻嘻地说“是”,忙跑去一溪眠了。     窦湛伸手摸摸窦妙净的头,道:“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经常来陪母亲。那礼物,你头一份有。”     窦妙净撅了撅嘴:“湛叔父这话不对,难道我来逸风筑陪苏祖母,就是瞅着您那点好吗?您可别给我礼物,平白叫苏祖母寒心。”     窦湛被噎住,他自认哄人的功夫天下第一。他娘就吃他这一套!面前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成人精的,敢这样跟他说话。听到苏太夫人哈哈大笑,并不生气,他才勾起手指恨恨弹了一下窦妙净的额头:“没大没小!”     但是窦妙净说归说,礼物还是照单全收。澄心捧了好几个匣子回来,窦芷得的是一把寒光沾沾的镶宝石匕首,据说削铁如泥,把窦芷高兴得差点把骑马的事情都忘了。姑娘家得的是好看的雕梳篦,嵌了碎碎的十色宝石,若星光一般熠熠生辉。     窦妙净觉得太俗气了,但还是好好谢了他。     不过心里头也知道,若是按着窦家的人头算,现在多了梅姑出来,只怕就少了一把梳篦。剩下窦妙仪窦妙如薛漪,也不知道谁会落了单。反正她不会让,凭着窦湛跟长房的关系,也不会让窦妙仪吃亏的。     果然澄心分完了东西,附在窦湛耳边说了什么,窦湛悄悄看了眼窦妙净,面色有些不虞。     那里看起来似乎正闹着分礼物,这边澹台予轻轻嘬饮着夏日里清火的白梨水,淡漠地用余光扫着鹤鸣。     鹤鸣大大方方地笑,私底下问道:“久闻少东家大名,今日却在这里见到了。”     “好几年前,听说韩墨跟了你家主子?”澹台予云淡风轻地问。     鹤鸣一愣,脸色旋即正经严肃:“你竟知道这个?”     “你家主子厉害。”澹台予淡淡道,“郡王府里一丝风都不露,他可是瞒了整个临安城。不过我倒是更好奇,顾大人一向不偏不倚,如今怎么也趟了浑水?”     他言语里,颇有几分讥诮顾行的意味。鹤鸣冷声道:“二爷从不怕被人知道。”     “那就是瞧着人家小门小户,怕吓着了人家?”澹台予毫不在意,依旧寒碜顾行。     鹤鸣的双目里一丝幽幽的凶光:“澹台家的消息果真灵通。”(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探问 - 折春 - 妆成     可不是么,顾行这样隐蔽,连临安知府都没有通知,悄无声息地进了临安城,亦低调地开铺子置田产做买卖,几乎没有人怀疑他。而澹台予,却只认出鹤鸣一个人,就呼呼啦啦把人家的底都揭穿了。     好在,二爷不在面前。     澹台予倒是轻轻摇了摇头,难得笑道:“这趟回天津我才知道的,并不是故意打听。我的船被劫了,你们知道吧?东岛贼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你们朝廷不管管吗?”     鹤鸣顿时脸色一变:“二爷都管不着的事情,轮不到我们做奴才的操心。”     澹台予笑了笑:“许久不见郡王爷了,不知道他好不好。”     “二爷很好。”鹤鸣低声道。     澹台予的眸光浮起一抹锐利,没有再说什么。仿佛两个人的话题,就这样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结束了。     然而窦妙净那边却没有任何察觉,直等到分完了礼物,终于有机会蹭到澹台予身边,笑嘻嘻地问:“予叔叔,怎从未见你的随从?”     澹台予余光扫向鹤鸣,鹤鸣已经起身,兀自站在一旁,好像压根就没有跟他说过那些话。他微微一笑,决心不隐瞒:“清宁不在这里。”     窦妙净唬了一跳:“您……您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澹台予朗声笑起来,摇了摇头没回答。     窦妙净十分心虚,偷偷瞅了他两眼,便借口跑到别处去了。     那里窦芷却嚷嚷开来:“……就一回,湛叔父您就答应我吧?我保证我会很小心的。湛叔父……”     “不成。”窦湛却是难得威严,“此事你若得了你父亲同意,我才能依你。若你父亲不同意。那就是不成的。他不同意固然有他不同意的理由,我怎好违拗?”     “就骑一会儿……”窦芷不甘心,窝到窦湛面前继续耍赖。     梅姑也凑趣,高声道:“梅姑也要骑马,梅姑也要骑马!”     顿时一屋子叽叽喳喳声,逸风筑从未那样热闹过。坐在一旁的苏太夫人鼻子有些发酸,她默默看着这些人。十分舍不得他们走。若是他们一走。她这逸风筑又得冷冷清清的了。好在她的红莲还没有全开,待它们一朵一朵地开,还能邀他们一次一次地来。能多热闹几天。就几天。     如昨天那样,在逸风筑待了一整天,用了晚膳才回五房。     芍月银屏伺候着窦妙净沐浴更衣,她才坐下不久。沅大太太身边的丫鬟紫英过来,笑着道:“白日里就来了好几趟。二小姐都不在。奴婢一打听,原来去了苏太夫人那儿。那里的红莲好看吗?大太太说她明年也要种几缸瞧瞧。”     银屏请她进门,诧异地问:“大太太有什么吩咐吗?”那些寒暄的话,她听过就罢。不太想接。重要的是,沅大太太极少派人到云露居,一年也就赶上窦妙净头痛脑热的几回而已。     紫英如今也极有眼色。知道银屏不是多话的人,就从袖子里拿了封信出来:“大老爷的信。”     窦妙净一听。立即蹭蹭蹭地跑过来:“我爹给我信了?”她大大的眼里满是期待,她等这封信已经等了好久了。满心以为父亲太忙恐怕没空搭理她,没成想回信却这样来了。     她欣喜地捧了信,送走紫英后,兴致勃勃地拿刀子把信裁了。可里面的内容,却未免叫人失望。     窦沅信中提到,那几日乾州大雨,很多信件都弄湿了,她的信刚好是其中一封,所以有一大部分内容看得并不仔细。又对她信中提及的其他事情一一回复,唯独没有说窦妙净十分关心的事情。     搁下信,她心头有些惆怅。可很快又振奋起来,自己原本就没打算探听些什么,纯属想碰碰运气。如今只是证明自己运气不佳而已,不必在意。     不过既然是被大雨弄湿了,她心头又有些惴惴。难道老天爷不想她过多干涉这件事吗?可明明让她重生了,她应该竭尽全力,帮窦家避过灾难才对啊!     她在案前呆坐了片刻,抄经书的心情也就没了。等到蜡烛燃尽,恹恹地说了句“今日早些睡吧”,就上床去了。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已经不早了吧?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翌日还是跟前一天一样,照旧去了逸风筑。不知道窦湛刻意想弥补母亲这些日子的寂寞,还是因为有别的什么事,竟也没瞧见他要出门。窦妙净领着弟弟妹妹过去的时候,他跟澹台予俨然在逸风筑已经呆了不短的时间。     绮玉已经病愈,这次鹤鸣没有跟着,澹台予不以为意,依旧淡淡的听着几个孩子叽叽呱呱。     趁窦芷有一次央求窦湛骑马的时候,窦妙净扯了扯澹台予的袖子,道:“予叔叔,我能单独问您些事情吗?”     澹台予意外,笑了笑,往门外指了指,便起身走了出去。     窦妙净的心砰砰直跳,她懂澹台予的意思。等了一会儿,才悄悄地出门。澹台予果然等在外面,却也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而是大咧咧在庭院当中。她一时有些窘了,怎么这样堂而皇之?可是澹台予向她招了招手,她就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了。     “什么事?”澹台予温和地问。     窦妙净吃吃望着这个人,耳边又想起那日在蕉雨台初儿的话。明明一点都不像啊――要是真的像,那该多好。若澹台予也是个女子的话,该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吧?     见她失神地望着自己,澹台予抬手在她脑门上一扣:“你看什么呢?”     窦妙净“唉哟”叫疼,揉着额头嗔道:“您下手可真重。”     澹台予直起身子,似乎在等她提问。而窦妙净却踟蹰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开口:“予叔叔,澹台家是不是跟朝廷走得很近?”     澹台予的眸子顿时一眯,淡笑着循循善诱:“你想知道什么?”     窦妙净心中“咯噔”了一下,暗想这个澹台予怎么这么厉害,连她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眼下,却很不好意思单刀直入地问他了。     她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怯怯问道:“我想知道,京城的皇子皇孙里,有没有叫朱淙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差异 - 折春 - 妆成     “朱淙?”澹台予倒是真的认真思考起来,“皇家子孙的名字不是什么大秘密,不过是不能不敬挂在嘴上罢了。可我却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没有这个人?!     窦妙净瞪大了眼。不可能!     陈煜明明告诉她,皇太孙名淙,的确叫朱淙的。     她太震撼了,以至于只会傻傻看着澹台予,眼底下却茫然一片。     怎么会没有这个人,怎么会没有?难道她前世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陈煜是假的,王紫凝是假的,就连窦家的劫难也是假的吗?     可是她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前世的许多东西,在田庄里陈煜派人灌下的一口口药,母亲死在门外凄厉的哀嚎,良嬷嬷死在自己面前时,那流出五官的鲜血……那么多那么多残忍的记忆,怎么会是梦呢?何况,她见过朱淙。她真的见过朱淙,尽管只是张侧脸……     她没办法信服,因为今世无论是陈煜还是王紫凝,都已经活生生出现了。而且那日湖上的事情若不被自己搅合了,一切该按着前世的结局发展。     澹台予却告诉她,没有朱淙这个人!     她的嘴唇颤了颤,内心很空,很彷徨。     眼前的人失落迷茫的表情全部都在澹台予的眼睛里,他抿紧了唇,正色问道:“二小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从哪里听说的。”     窦妙净恍然醒神,她当然不会告诉澹台予前世的事情,否则他会觉得自己疯了的。她怔怔愣了一会儿,终于衔起笑恢复到平常的样子,说道:“我也忘了。只是好奇罢了。”     “是吗?”澹台予显然不信,可是他真的没有听说过哪位皇子皇孙叫这个名字的。便觉得自己多虑,拍了拍她的脑门道,“朱虽是国姓,却不见得只有皇家才能叫。兴许……是别的什么人家吧。”     “也许吧……”窦妙净歪了歪脑袋,心下知道不可能。若不是皇家子孙,最后为什么会成为皇太孙呢!     可说来也奇怪。她虽在前世见过朱淙。如今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张脸。就是侧脸也好呀……记忆里,只留那日的毒日当头,她在巷子里看着巷子外低调奢华的马车。仿佛都融化在了日头底下似的。     因为心里藏了这件事,这一日窦妙净不像昨日那样兴致勃勃。早早回去梳洗躺下,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就像是手里原本抓了一件很久的东西,忽然之间就不见了。     若无朱淙。那她如今所做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这夜银屏值夜。就听见帐子里的人长吁短叹,问她她也不说,她也就不敢多问了。     连着几日去逸风筑,这日终于是细雨约了窦妙净去聚宝斋的日子。芍月银屏细心地将她打扮好。她们早先就跟沅大太太请示过,要去聚宝斋给窦妙仪选添妆的首饰。沅大太太不疑有他,聚宝斋又是五房自家的产业。便很放心,叮嘱了几句多小心之类的。便随她去了。她最近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她就要去乾州了,大女儿的本事还得手把手教。一想到这个事情,心中颇有几分怨怼婆婆周老太太。     窦妙净到聚宝斋的时候,细雨已经等在了雅间。她下帖子过来的时候,窦妙净就叫芍月安排妥帖了,所以细雨一到,这里的大掌柜就亲迎了细雨上楼坐定。没多等几许功夫,窦妙净也就到了。     现在正是盛夏,日头一日毒过一日,才下了轿窦妙净就已经浑身冒细汗。好在聚宝斋上上下下都放了冰,尤其是雅间里,放了满满一缸子的冰,进去的时候让人通身舒畅心怡。     细雨忙迎上来,微微敛衽道:“二小姐来了。”     窦妙净点头,高兴地拉着她问:“和风没有与你一起吗?”     细雨道:“她管的是藻浮园,片刻都离不得,哪里像我可以偷闲出来玩,这开始托二小姐的福。”     “难为她了,她那样一个活泼的人,想必喜欢到外头逛。”窦妙净少不得遗憾,她还想当面谢谢当日和风亲自陪着自己去藻浮园见顾行,这回就只好让细雨替她道谢了,道,“她既然没来,我的心意却不能少。待会儿还劳姑娘帮她也选几件精巧好看的,你们是姐妹,知道彼此的喜好,你选的她肯定喜欢。”     既然都来了聚宝斋,细雨本就不打算再客气,笑着承下,自然而然地问起了鹤鸣在窦家的光景。     鹤鸣多数时候都呆在二月轩,要不是那日绮玉病了由他带着芷哥儿去逸风筑,窦妙净几乎都没见着过他。当然了,鹤鸣自称窦家墙太矮太好翻跑来告诉她平嬷嬷跟李大的案子这件事,她没说。省得鹤鸣一番好意,传到顾行耳朵里就成了不敬,连累鹤鸣受骂。     知道鹤鸣一切都好,细雨很高兴,忙着道谢道:“二小姐您别看鹤鸣整日里笑眯眯的样子,像是极有城府的,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能周全的地方太多。奴婢怕他给芷大爷添麻烦,还请二小姐多多看顾着些。”     窦妙净笑着点头,眼珠子忽而一转,挽住细雨道:“姑娘是一直跟在行叔叔身边的吗?在京城呆了多久?”     细雨一愣,心内却警觉起来。这趟出门原是顾行亲自吩咐她的,听说顺风船行的少东家一路急行下江南,为的是吉庆号翻船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案子顺藤摸瓜查着查着居然查到了临安城,说不定还会往下查,估计宁波福建那边都脱不了干系。所以细雨这趟可是有目的的,她想跟着窦妙净回窦家逛逛。     她拘谨着,斟酌心里的话,但面上还是款款的笑,道:“奴婢自小长在京城,奴婢的母亲是十六爷的乳娘。”说了这话,好一阵惴惴不安。     窦妙净不知道细雨还跟顾行有这一层的关系,哈哈笑道:“那你可是行叔叔的乳妹啊。”     细雨赧然:“奴婢是个下人,这话二小姐可千万别到十六爷跟前去提,十六爷会生气的。”人家那样尊贵的人,虽然是喝同一个人的母乳长大,可是有着云泥之别呢。这话若传回去,和风头一个就该说她不要脸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目的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捂住嘴点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明白,不乱说。”的确有些人眼高于顶目下无尘,不喜欢这样的话。想想顾行那样有深沉心思的人,好像确实会如此。     她才不要提这些有的没的咧!再说了,她一个养在闺阁里的姑娘,顾行又天天窝在藻浮园,猴年马月才能见上一面啊。     这日窦妙净陪着细雨把聚宝斋好看的首饰摸了个遍,更拿了店里压箱底的设计图,让细雨选了一款,吩咐大掌柜照模照样打出两套,这是给细雨和风的,另外自己又按着窦妙仪的喜好,订了六套头面。     大掌柜的来收账的时候,细雨诧异。等大掌柜走了之后才悄悄问:“聚宝斋不是小姐家里的产业吗?怎么掌柜的还管您要钱呢?”     窦妙净早就让银屏准备了一百两,为的就是今日。她笑着道:“这是家里的规矩,就是一针一线要往自家铺子里拿,也得真金白银拿出去付。否则家里就该乱套了,这是二叔立的规矩,也让我们几个晚辈知道知道,钱不是好挣的也不是好花的。不过也就是个样子,否则那些东西岂是一百两够了,回头我跟二叔撒个娇,他那里就过关啦!”     谁想到窦沛铁面无私,后来又管窦妙净要了一百两这事情才算完。自然这是后话。     细雨倒是醒过神,连说难怪临安窦氏如今富甲一方,原来有不同于别人的治家方略。     离开聚宝斋的时候时辰尚早,两人又放纵了一把,偷偷上了茶楼听了段小曲。这搁在未出阁的姑娘家身上,真是太过任性了。细雨为这胆战心惊。没想到二小姐的胆子这么大。跟出来的芍月银屏就免不了念念叨叨的了,茶楼里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要是出了什么事,给她们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好歹窦妙净也不敢胡来,听了小曲让银屏去打赏了一把铜钱,就高高兴兴出来了。但显然意犹未尽。上了大轿子后。拉着细雨的手道:“云露居小厨房里的周娘子厨艺可好了,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能就这么回去。跟我走。我领你吃几样好的,你再带回去让和风也尝尝。”     细雨笑了笑:“小姐不说,原本奴婢也要厚着脸皮去蹭些吃的。其实奴婢是放心不下鹤鸣,奴婢出门的时候。十六爷就关照奴婢,务必不能让鹤鸣给小姐家添麻烦才好。”     顾行还有这么谦和的时候?     窦妙净暗暗嗤鼻。想那鹤鸣神出鬼没的,他能够添什么麻烦。     好歹还是把细雨带回了云露居,听说二小姐中午宴客,厨房里的周娘子忙坏了。周云裳跟在屁股后头,一样忙得小脸红扑扑的。二小姐从未在云露居宴请过谁,虽然知道这回来的只是人家家里的一个大丫鬟。但想必都听说过顾行的名号,不敢应付了事。     既然细雨坦诚想看看鹤鸣。窦妙净乐得从善如流,回到家时就派人往二月轩递了话,让芷哥儿一块来。至于鹤鸣,他腿长,说不定自己就又翻墙过来了。     听说细雨到了云露居,沅大太太那边也得了消息。当日踏青,好歹受过归田舍的款待,沅大太太不是小气的人,便让窦妙琴暂放了手里的事情,回去帮着窦妙净一块料理。     窦妙净正在东厢与人说说笑笑,窦妙琴就来了。     细雨拘谨地起身相迎,来到人家面前行了礼,赧然道:“怎敢惊动两位小姐这般,真正折煞奴婢了。”     窦妙琴虚扶了她,笑着道:“当日瞧见姑娘把归田舍料理地那样好,有心想问姑娘讨教。姑娘不知道,我这几日正被我娘念叨,直说我笨,夸姑娘是个蕙质兰心的。我前几日还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把姑娘请来教教我,这么巧你就来了。果然我是个幸运的人,心想事成。”     细雨管着归田舍的一应事务,在那里必须得端着掌事的架子。如今在窦家被这样一通夸,也不好意思起来,连脸都红了。     正不知道怎么应付,窦芷兴冲冲进来,还没有到跟前就大喊着:“细雨姐姐!”     门外头人影一晃,这回正正经经陪窦芷进来的,果真是鹤鸣。     窦妙净姊妹两个的注意力都在窦芷身上,她们没有看到,打从鹤鸣一出现,细雨那清亮的眸子就立刻与之撞在了一起。两人的视线交汇片刻,便极有默契地相互错开了目光。     席面摆在楼下的宴息处,那里原就是被两姊妹用来招待客人的,不过因为以前窦妙净性子内向沉默并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闺蜜,所以这里就一直不大用。眼下是头一遭有这么多人聚集,冷冷清清的屋子瞬间热闹了起来。     周娘子早就锻炼了一副好手艺,从窦妙净派人来说要做席面时,就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给窦家丢脸。待人到齐,那各色冷盘便都变戏法似的摆了出来。再过一阵,周云裳领着几个小丫鬟笑眯眯地端了热菜,都是适合这夏日里吃的,且是有名的临安菜肴。     细雨是北方人,就算跟着顾行来到临安,也到底没有正正经经吃过地道的临安菜。这会儿见满桌子的诸如嫩笋醋鱼等等的菜肴,胃口还真的被吊了起来。     这回窦妙净做东,大家吃得不亦乐乎。等吃完了饭,周娘子知道窦妙净喜欢雪媚娘,特特地将一早就做好冻在冰窖里的雪媚娘拿了出来。     “这可是东岛的点心,你家的厨娘竟然也会做?”细雨吃惊。     跟着顾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也是有见识的。     窦妙净就夸起了周娘子那堪比过目不忘的厨艺,道:“不是我显摆,但凡是周娘子自己吃过的东西,她都做得出来。”一旁听差的周云裳,忍不住就把嘴角翘得高高的,与有荣焉。     细雨高兴地抓了一个吃,冰冰爽爽的口感立即在嘴里化开,甜得她忍不住眼睛都笑完了:“可得把这个秘方告诉我,我回去就叫人也试着做。将来指不定也能给十六爷挣钱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皇孙 - 折春 - 妆成     转眼细雨在城里已经逗留了一整日,下午窦妙净亲自将她送出二门,关照芷哥儿代她好好送细雨出城。     鹤鸣却道:“不必劳烦芷大爷,我送就可以了。正好我也好一阵子没看到十六爷了,总得回去请个安,顺道回禀一下芷大爷的长进,好叫十六爷知道知道,我并不是在这里闲着,总归还做了桩好事。”     人家本来就是归田舍的人,来窦家名目上也是窦芷的拳脚师傅,窦沛一向奉为座上宾的。窦妙净清楚这些,当然也心思简单,不疑有他。就笑着点头,任他们自己安排。     几人在二门外走了几步,鹤鸣对窦芷道:“芷大爷也回去吧,我今天晚上想必回不来,这一趟来回可费工夫,明日一早我再进城。”     窦芷自然是随意,调皮地道:“那我就不用半夜起来扎马步了吧?”     “那可不行。”鹤鸣唬脸。     “我哪里敢呀,”窦芷哈哈大笑,催着他们快走,“再不走城门走关了。二姐姐已经叫人备了马车,你们一道坐马车走。”     细雨低头一笑,便跟着鹤鸣一道离了窦家。     马车上,二人的神色便恢复了正经。     细雨忍不住皱眉,怪起了鹤鸣:“你跟出来做什么?无端叫人怀疑。”     “怀疑什么?你别疑心生暗鬼,自己心虚看别人也心虚。”鹤鸣满不在乎,翘着脚躺在马车里,很是惬意。     “沛二老爷身边那个尚青,前几日在归田舍外转悠。”细雨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沛二老爷想干什么。他是疑心……”她突然抿住了嘴。下意识地觉得隔墙有耳似的。     这都是多年养成的习惯,鹤鸣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笑起来,还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样子,道:“我老早就纳闷了,我们二爷千挑万选的,怎么挑了沛二老爷下手。如今才明白,你知道吗?原来沛二老爷的隔房兄弟。跟澹台家的大少爷有往来。你说说。自打二爷知道那件事之后,他眼珠子都盯了人家多少年了?可是人家一直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的,就是做生意。怎么如今还要打沛二老爷的主意呢?难道真的只是是想借着窦家的名头。好顺顺利利在临安城当个小老百姓?”     细雨急起来,垂了他脑门一下,怒道:“不许你这么置喙二爷!”     鹤鸣咂咂嘴,把头扭开了。却听身后细雨说话。慢慢地道:“你我是作为二爷的心腹才有资格知道那件事,你要知道。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人,都被灭了口。要不是当时我们二爷还小,无意间知道后压不住心里的恐慌才向我们倾诉的。你要是再随随便便挂在嘴上,那就是逼人家把你灭了。别说二爷。我也不放过你。”     “你别这么认真,怪吓人的。”鹤鸣嘻嘻笑道,在细雨的下巴上摸了一把。     细雨脸色大红。一时怒起狠狠垂了他脑袋一下:“你再毛手毛脚,仔细我回去告诉二爷。先把你的骨头松一松!”     鹤鸣吐了下舌头:“我喜欢你嘛!”     “我可比你大好几岁!”细雨怒道。     鹤鸣叹了口气,鲜少的一抹惆怅浮在眼底。但听到细雨在身后又说起了话,他才竖起耳朵专心去听,那抹惆怅也顷刻散去了。     细雨问他:“你跟澹台家的见过面了?”     鹤鸣“嗯”了一声:“可惜清宁不在他身边,连那个宋然也不在。他倒是很放心窦家,也很自信。”     “人家本分做生意,做什么把那么些高手时时刻刻放在身边!你可没让他瞧出什么吧?听说他很厉害,当年十几岁的人,硬是斩了大半个营的叛军。”细雨很是不放心鹤鸣。     鹤鸣苦笑:“咳……我回去,其实就是想向二爷禀告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出名还是二爷太出名,我一露面人家就问我韩大叔是不是跟了二爷。你看吧,这也不算是我漏的馅,应该是韩大叔。”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细雨气急了,“二爷叫你小心应对沛二老爷,你可倒好,在人家家里胡乱逛。这下可好了,二爷瞒得那么辛苦,都叫你搅合了。”     这一点鹤鸣倒是一点都不怕挨罚,理直气壮地道:“多早晚的事情,你瞧现下沛二老爷就怀疑了不是?反正二爷不姓顾,这是铁打的事实。只是别等人回过味来,坏了咱们爷的名声。”忽然又一顿,喃喃地嘀咕道,“可是我们二爷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名声。”     细雨气得说不出话。     名声值几个钱?能吃吗?二爷可不在乎这个。     好不容易背着那一路的官府下了江南,好过过几天清净日子,可不想就这么草草结束了。这是细雨小女儿家的心思,至于主子为何这么做,整天还叨叨咕咕怎么挣钱的事,她确实也看不透弄不懂。     鹤鸣的高枕无忧乐观向上的心态,并未让他躲过一劫。进了藻浮园照刚才说了一遍,顾行那幽亮的眸子满是锐利的光芒。     跪在地上的鹤鸣这才结结实实地打了个颤。     “二爷……不,郡王爷……属下也不知道他这么厉害,一眼就认出了属下。”他吓得直喊冤。     坐在上面的年轻人,依然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样子。他不是顾行……他只是借着顾行的名字,一路顺畅地来到临安城而已。至于真的顾行,谁知道跑哪里去了,临安郡王朱景严可不在乎,因为那跟自己没关系。     去岁年末,由他管辖的鞭炮厂因火药管理不当引发爆炸,那一片区死了不计其数的人。他因玩忽职守受到贬黜,也是今上有心袒护,令他到临安城避风头。可谁都不知道,那桩事情却是他自己找人做的。     离开京城,总得有个让人家都觉得合理的理由吧?而且这个理由确实也像是他这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会干的事。这样朝廷上的那些老家伙们才不会死咬着他不放。终究是皇爷爷对他爱护,他想来临安城,就给了个临安郡王做。     他盯着鹤鸣,冷然道:“你是想找清宁比试吧?当年输了那么一招,我早就知道你不甘心。”     “混账东西!”一旁的韩墨气坏了,抬起脚就踢了鹤鸣一下,那力道,直把鹤鸣踢翻在地,一声闷哼,嘴角就溢出血来。     默默在旁看着的细雨,倒是十分心疼。     “你别踢坏了他。”朱景严有些无奈,看了韩墨一眼。     韩墨立即抱拳道“是”,狠狠瞪鹤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指婚 - 折春 - 妆成     “自成立了顺风船行,澹台予可没少跟朝廷的人交往,何况他向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你跟清宁比试那会儿,我虽然不在跟前,但他也知道你是我的人。年头上那件事闹得这样凶,我被贬至临安,京畿附近谁不知道?他略想想就知道了,不必用你的嘴巴告诉他。”朱景严皱眉说着话,倒不是有心原谅鹤鸣,而是确实知道澹台予的能耐。     他叹了口气:“我本想在暗地里看着他就可以了,只要他一心忘了那年的事情,一直这么过下去大家就都相安无事。我与他终究是不相干的,若强行惹了他,以他跟我这样的身份,必然惹人注意,到时候少不得会有几个人一时好奇,挖出那件事来。到时候父亲真就万劫不复,回头还便宜四叔那只老狐狸。”     在场的几个人都听得很不自然。     这是郡王爷心中的秘密,哪怕他们几个人都知道,也不能轻易说出来。听过,就要忘掉,提都不要提。     朱景严靠着椅子的扶手托起了腮帮子,云淡风轻地看着底下的鹤鸣,眼珠子又朝细雨望去。但见细雨一眼不动地看着鹤鸣,终究是一笑了之:“罢了,他知道就知道,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找上门。等见了他也好,我还想问他讨教讨教挣钱的法子,后面挖了那么大一个泥塘,来年雪藕种成,我还不知道卖给谁去呢!你明日一早还是回窦家,若是窦沛问你什么,你直说便是。他会怎么做,那就看他聪不聪明了。”     细雨总算松了口气,但是鹤鸣此刻却有些欲言又止。他很想告诉他们家二爷。后面泥塘里还没有种出来的雪藕人家窦妙净已经全部订走了。他可是空手套了只大白狼呀!     可人家现在一门心思掉进钱眼里,恨不能一个铜板种下去来年结出千千万万铜板。这当头,还是别说了,万一二爷有自己的挣钱法门呢。     等鹤鸣谢了恩正要走,却又被朱景严喊住:“你喜欢细雨?”     鹤鸣一愣,那厢细雨吓懵了。     还是鹤鸣反应快,立即舔着脸笑道:“二爷英明。”     “鹤鸣!”细雨的脸红得一塌糊涂。过去狠狠踩了鹤鸣一脚。鹤鸣“唉哟”一声。故意没让开,活生生留了个鞋印。     朱景严一时笑眯眯的,指了指细雨道:“你要是能替我办成一件差事。我就把细雨许配给你。”     “真的二爷?”鹤鸣登时振奋起来,连被韩墨踢的那脚受的伤都觉得没什么了,连走几步来到朱景严面前。     “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朱景严轻笑。     鹤鸣连忙在地上磕了个头:“本来二爷吩咐属下办事,就算是赴汤蹈火属下也在所不辞。可既然二爷说了要把细雨许配给属下。属下自然好好接受。不知二爷要属下做什么?”     他倒是会就坡下驴。     旁边的细雨羞得捂住了脸,嗔道:“二爷。我才不要嫁给这家伙。”说着就跑出去了。     朱景严示意鹤鸣附耳过来,与他耳语了几句。只见鹤鸣从一开始的红光满面,渐渐变得凝肃起来,时而微微点头。     末了他问了句:“这得多少银子呀?”     朱景严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这个不是你操心的。你尽管放手去办。若办砸了,我就把细雨指给檀是了。”     一旁的檀是始终没说话,骤然听到朱景严点了自己的名字。吓得猛已抬头,直觉地道:“二爷。我可不喜欢细雨。”     还没等朱景严说什么,鹤鸣吼了他一句:“细雨有什么不好,你凭什么不喜欢?”     一句话问得檀是心里很郁闷。     但不管怎么说,二人都是师兄弟,檀是还是扯着他下去吃药去了。韩墨那一脚不轻,若再不及时治疗,恐怕会伤了根本。     等两个徒弟走开,韩墨微微皱了下眉,还是忍不住问朱景严:“二爷,郡王府里已经催了好几遍,您到底什么时候回去?若再不回去,他们恐怕不好交差。”     朱景严斜眼睨他,懒懒地说道:“还早,总得等我手上的伤好全了才成,省得麻烦。那婆子的事情,我还没有好好谢你。”     韩墨一愣,忙跪下道:“二爷言重,但凡二爷吩咐,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我以为我已经够胡闹的了,没成想尚书令家的外孙女更胡闹。还有那个窦妙净,瞧着柔柔弱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原来连王紫凝都拿她没办法。这算不算一山更有一山高?”朱景严嘀咕着,想起送给窦妙净的那些东西,很是肉痛,“我的生辰什么时候?”     这话题转得太快,韩墨还在脑子里搜索那两位小姐的模样,这边朱景严已经问起了他的好日子。他急急忙忙地又在脑子里找这个日子,道:“中秋前一天。”     朱景严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扶手,嘀咕道:“她家老太爷生辰我可送了一件大礼,还救了那丫头一命。谁知道人家就送了些破玩意儿回来!我这叔叔不能够总做亏本生意呀。韩墨,我们中秋前几天回去吧,到时候我的生辰,要热热闹闹地办。”     看着二爷眯着眼笑起来的样子,韩墨默默地想着,临安城的显贵们要看好自己的荷包了。     “阿嚏!”     窦妙净忽然打了个喷嚏,芍月吓得赶紧过来,殷切地问:“小姐着凉了?”     “没有。”窦妙净揉揉鼻子,终于放下了笔,将抄写的经书墨迹吹干,拿玉镇纸压住,“没纸了。”     芍月笑着把窗户关住,说道:“您昨日才上过街,这会儿再去,大太太恐怕不肯答应。还是过一阵吧,您也好好歇几天。”     抄经书的纸都是窦妙净自己去笔墨铺子精挑细选来的,沅大太太说那样有诚意。     她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关照芍月过一会儿将抄好的经书仔细收到匣子里。外边天色幽暗,夏日里太阳沉得晚,这个时间她已经吃过了晚膳,给周老太太请过安,回来抄了一页经书了。若搁到冬天,她怕是早就歇在被窝里了。     来到栏杆处,窦妙净一面揉捏着肩膀,一面往下看,瞧见从门口奔进来两个人。自然是窦芷跟梅姑,这两个三天两头往云露居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媒人 - 折春 - 妆成     两个家伙一口气跑上楼,窦妙净坐在栏杆上托着腮帮子看他们,殷殷笑道:“跑得这样急?”     两个人显然都是洗了澡换过干净衣裳才来的,可是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从华恩阁走到云露居,已经让他们着实出了身汗。     梅姑的脸红扑扑的,窦妙净一把抓过来,拿了自己的帕子伸到她领子里给她掖汗,嗔道:“我们梅姑本来乖巧的很,跟了哥哥几天,就这般野了。”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梅姑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神又胆怯又坚韧,哪里像个小孩子。来到窦家这些时日,倒慢慢地有了孩提的童真。     窦芷可不在乎,一屁股挨到她旁边坐下,兴致勃勃地说道:“有一桩大事,二姐姐要不要知道?”     窦妙净习惯地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前世的光景,似乎最近这段时间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想着大概是窦芷年纪还小,芝麻绿豆的事情也算大事了。可却忘了,前世的窦芷在她心里,可是一个一本正经的存在。只是今世熟稔,才在他面前露出一副小弟弟的憨态。     她一面给梅姑擦汗,一面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大事?”     “我们知府太太二姐姐认识吗?”窦芷见她并不在意,故意卖了个关子。     窦妙净愣了愣:“是黄大太太吗?”她竟然一时之间弄不清楚,今世自己有没有见过黄太太。     然而关乎这个人的记忆,可谓十分深重。     前世姐姐之所以会嫁给福建承宣布政使的孙子冯亭匀,就是黄大太太保的媒。福建冯家,正是黄大太太的母家。     窦妙净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帕子,可她怕窦芷看出来。还是强作镇定地笑了笑,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窦芷毕竟是个半大小子,对于二姐姐的这份心思无法捉摸。还是一副喜气洋洋地说道:“方才她来见祖母,说了好些话呢,好像是要给你,或者大姐姐做媒。哈哈哈哈……二姐姐,你们要嫁人了吗?可是要嫁去福建呢。很远……”     窦芷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窦妙净心中却止不住一个恶寒。     前世她岁不关注身边的事,但姐姐的婚事她却知道得很清楚,明明那还是再过两年的事情。怎么会提早那么多?可细想想,这种改变必定是因她重生而起的。     面对芷哥儿的高兴欢喜,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还是梅姑会看眼色,悄悄扯了哥哥一把。让他闭嘴。窦芷这才察觉窦妙净的不高兴,讪讪问:“二姐姐怎么了?”     窦妙净垂下眼睑。悠悠叹了口气:“我跟姐姐才十二岁,祖母这就要让我们出阁了吗?我们自己的身子还没有长开,又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做了人家媳妇就要为人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还什么都不懂。必然要遭婆家厌弃的。你们看仪从姐,这个岁数落落大方又事事有谱,这才好。”     说到动情之处。她拿刚才给梅姑擦汗的帕子抹了几滴眼泪。     不是她跟自家弟弟耍心眼,而是一半心内感触。一半是想窦芷帮着在周老太太跟前递个话。这种话她自己是不好意思去跟祖母说的,唯有寄托梅姑或者窦芷,因为是旁观者,才更有说服力。     窦芷哪里还会想那么多,早听说两个姐姐要嫁人,只顾着高兴了。眼下听到这些话,果然很慎重地考虑,连眉头都攒起来了。     他心疼自家姐姐,在家时长辈们都宠着,去夫家却要受磋磨,那怎么能行。他自己就一直受窦沛的熏陶,在对女人方面一直报以如娇花般呵护的态度。哪怕他这几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家妻妾成群家无宁日,也没有改变这一初衷。     便立时道:“眼下那个黄大太太已经走了,我也不知道祖母有没有应。二姐姐你且别伤心,若是祖母应了,我也去说,让缓几年。”     这不是缓不缓的问题,而是对象的问题啊傻孩子!     窦妙净无奈,可也不能够跟窦芷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先这样了。     可因为这件事心底下却再不轻松,想着因自己重生还不知道改变了多少事情,她既彷徨又无助。而前世,她一直以为跟冯家的亲事从一开始就订好了是姐姐的,刚才听窦芷那么一说,才发现,原来还有自己的事。若不是姐姐嫁过去,那就是她了?     睡在床上的人一夜辗转反侧,一面想着自己这样暗地里干预,祖母会怎么想?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她嫁过去?还是终归心疼两个孙女儿,回绝了黄大太太。一面又突然想起来,母亲沅大太太可是从来没打算把她嫁入官宦之家的。     但祖母那性子,自己跟姐姐的婚事怕是由不得母亲插手。     原本还能抄经书安安心,可却没有纸了,窦妙净这几日就开始胡思乱想。而且祖母那里一直没有消息过来,她哪能上赶着去问,还以为她想嫁去冯家呢。     芍月银屏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可也担心她这一日日的把身子给弄坏了。就闹着她去四处走走,蕉雨台也好,逸风筑也好,诀老太爷跟苏太夫人现在都很喜欢二小姐,哪怕过去给他们捶个腿倒个茶也高兴。     窦妙净也渐渐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与其忐忑不安接受命运安排,不如打起精神来,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这辈子,她就是赔上自己,也不让姐姐再嫁去冯家。     这样一决定,她陡然来了兴致。问芍月:“我们去蕉雨台吧?我多久没去看望诀祖父他老人家了?”     芍月的心一定,笑着道:“前几日老太爷还着人来问,说二丫头怎么不去蕉雨台耍啦?您瞧把老太爷惦记的,还以为您落了水之后身子一直没好呢。”     “那就去蕉雨台吧。”窦妙净说完,就趿了鞋匆匆去翻那日梅坞茶园少园主周清泓送的龙井茶,诀老太爷爱这口。     也不知这几日澹台予有没有去蕉雨台,她得去问问初儿最近诀祖父那里有什么新鲜事没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闹腾 - 折春 - 妆成     主仆几人这就顶着太阳往蕉雨台去了,路上经过竹息寻影,窦妙净站了站。心里嘀咕不知道窦薰这些日子怎么样了,不会在诀祖父跟前还跟窦蒲打起来吧?眼看着几人就要去任氏族学读书,可千万别处岔子。人家学堂也不是见了钱就收人,若是原来就品行不端,那是怎么也进不去的。不知道窦蒲是怎么混进去的,真稀奇。     这样想着,已经到了蕉雨台。正想着找个丫鬟去诀老太爷那里通禀一声,她顺便把茶叶拿去茶房,谁知问了丫鬟才知道,大姑太太窦柔淑正在中厅,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诀老太爷这个当爹的惹怒了。     窦妙净顿时有些进退两难。     这时候却从中厅退出来几个丫鬟,领头的便是初儿。一瞧见她,忙忙地就过来了,敛衽道:“净二小姐。”     窦妙净瞧见她身后的几个小丫鬟,手里头拿着里头扫出来的琐碎。便悄悄地问:“大姑太太在呢?”     初儿点点头,咬住唇道:“马上就回去了,二小姐到茶房歇歇吧?”她这样说着,眼底流露出了一丝恳切。     窦妙净其实心里也发毛,初儿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她又想让自己顶着风头去哄诀老太爷。可是她真没什么信心能干好这件事,老祖父的脾气谁摸得准,她可不愿意被骂得狗血淋头呢!     可是架不住初儿的眼神太可怜,她不忍心,还是点了点头,就跟着去了茶房。     身后的芍月直跺脚:“这可怎么是好,小姐可千万别掺和进去。大姑太太可不好惹的!”     “嘘。你可别说这话。”银屏小声叮嘱,推了她一下,芍月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往茶房去。     那厢窦妙净才落座,初儿端了茶给她,无奈道:“大姑太太又跟姑老爷吵架了,这回把涤表少爷也带回来了,说死也不回任家去。老太爷可生气了……您说说。这大姑太太嫁出去也这些年了。一年总要闹几回回娘家,她怎么老是这么不着调呢?亏得还是嫁去了任家,那里的诗书气息没见把她给薰一薰。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     窦妙净心想,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不过大姑太太这副性子,她前世也知道一些。长房这里传出一星半点,其他房头也就当个笑话听过就罢。从来没有掺和。眼下初儿跟自己这边絮絮叨叨,想必是大姑太太这回真的过了。便问初儿:“这是为了什么事?总不能好好的。就不要回夫家吧?”     “说来可笑,”初儿叹息,“大姑太太口口声声说,姑老爷养了外室。”     “啊?”窦妙净顿时瞪大了眼睛。她前世可从来没听说过。可她震惊之余,立即静下心来,疑惑道。“任家可是大家族,姑老爷虽然不是当家的。可规矩摆在那里。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丢祖宗颜面的事情?大姑太太会不会弄错了?”     “可不是嘛!”初儿说着说着就焦急起来,“我们老太爷也是这么教训大姑太太的,姑老爷就是不顾着自己的颜面,还得顾任家的颜面,怎么会这么糊涂呢?大姑太太还说,姑老爷不管涤表少爷的婚事,这些年挑挑拣拣的就没定下一桩可靠的。让姑老爷给上上心在外头行走时留意一下,可姑老爷一直就没把这事情搁在心上。所以大姑太太就跟炮仗似的着了起来,在任家大闹一场之后带着涤表少爷过来了。”     窦妙净唏嘘,这个大姑太太真会闹。莫说外室的事情还摸不到边,未必就是真的,涤表兄的婚事怎么也揽到姑老爷身上去?这不是家主母才要周全妥帖的事情吗?     所以说,有个那样明白的老爹,未必就能生养出同样明白的儿女来。大姑太太窦柔淑是一个,三老爷窦泛也是一个。     说了半天,中间初儿偷偷跑去中厅看了几眼,回来道:“大姑太太还跪着哩,奴婢还得去亲自看看收拾的厢房,他们今日一准是住这里的了。”     窦妙净点点头:“你去吧,我自己坐着就是。”     初儿道了声谢,就愁眉苦脸地去了。     芍月银屏听了半天,都觉得大姑太太太不着调。不禁埋怨起窦妙净:“何苦掺和进来?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那可不行,”窦妙净攒着眉,“若我没听说过此事,走了倒罢了。可我现在已然知道,若走了,诀祖父肯定以为我心里也忌讳着,他要不痛快的。他被大姑太太气着了,总得有个人去安抚不是?”     “那也轮不到小姐您来安抚呀,”芍月噘嘴,很不情愿初儿这样子强迫窦妙净留下,上回也是如此,差点害二小姐跟蒲二太太闹起来。她道,“不是还有仪小姐吗?薰四爷不正在这里抄佛经?”     言下之意,长房的事情自然有长房的人自己管着,别人插手不了。     窦妙净托着腮帮子叹息:“我也这样想。可是你看初儿,她都那样子害怕了……”     “她也真是的,不劝着老太爷把姑太太送回任家去,怎么还跑前跑后安顿起他们来了?若是任家的人找上门来,不就说诀老太爷留着人不让走么?那可就有道理也成了没道理了。”银屏担忧,怕任家的人找上来。     窦妙净笑了笑:“任家怕是端着家里不会来的,你们看他们哪回来过?我想诀祖父留下大姑太太跟涤表兄,定是想趁着这个时间摸一摸姑老爷的底。若真是养了外室,诀祖父想必还是心疼大姑太太的。”     这么一想,倒是两个丫鬟杞人忧天了。     正说着话,芍月起身朝廊外看了一眼。本打算看看大姑太太有没有离开中厅,不想那里的帘子一撩,闪出来一片竹叶青色的褂子,接着就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她顿时急道:“涤表少爷好像过来了。”     任涤早年也时常来窦家玩,与窦妙净算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可是任涤自恃家中是簪缨之家,小的时候就不大看得起窦家的人,说话都是用鼻孔对着人的。窦妙净可不喜欢他!     她立马站了起来,匆匆道:“这里有后门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慌张 - 折春 - 妆成     她们来蕉雨台的次数有限,何况是这里的茶房。三个人跌跌撞撞地总算找到一闪门,就迫不及待地闪了出去。     窦妙净来这里的时候并未提前告知诀老太爷,所以任涤来这里也并不忌讳什么,就这么大咧咧地四处走动了。他进了茶房,正想催初儿赶紧上茶去,不想听到“咚”地一声,茶房里头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不觉有些奇怪,扯着嗓子喊了声:“哪个在那里?”     可没人应他。     他就呆呆站了会儿,也不想着自己从炉子上倒茶,就打算走了。还是初儿回来,看到他的身影不免奇怪,问道:“表少爷要什么吗?”     任涤转身,不耐烦地道:“外祖父渴了,你们伺候茶水的怎么这么不尽心!”     初儿屈膝,嘴上没辩解,可心里不免嘀咕,她是蕉雨台的大丫鬟,哪里尽做些伺候茶水的事情。忽然想起茶房里还留着窦妙净,顿时脸色一白,急忙朝里面看了眼。当看到空空无人时,着实松了口气,但同时亦有些颓丧,好不容易才把人留下来的。     她悠悠叹了口气,却都入了任涤的眼。脚一抬就又走了过来,朝茶房里张望几眼,哼笑着问:“刚才谁在这里?”     初儿顿时警觉,掩饰道:“没有人呀!”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也可以跟旁的人打听。”任涤冷笑,“若被我知道你跟人在这里私下会面,在外祖父眼皮子底下有不干不净的,我立时拆了你骨头!”     初儿一颤,看到任涤面上闪过一丝狠辣。她无奈忍下一口气:“是净二小姐。”     “哪个净二小姐?”任涤以为她敷衍,说完自己才一愣。眯着眼道,“是五房那个二表小姐?”     初儿点点头。     任涤一声嗤笑:“我还以为是谁,当没见过似的,有什么可躲的。”眼里很是不屑,抬脚就走了。     初儿冲他的背影瞪了几眼,噘着嘴就跨进了茶房。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果真不见窦妙净。心里更是低落起来。     而窦妙净则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那扇后门走来,不知不觉就绕到了正房后面的花园。花园里蜿蜒的小径又不知道去何处,她们主仆不敢乱走。只得按着方向往正房靠近。等走到了尽头,才发现竟然正房后头开了一扇小门。     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是哪里?”芍月诧异地问。     窦妙净摇摇头,银屏就趴在门缝里头看,说道:“是个巷子。”谁知道一时重心不稳。往前趔趄一步,就把门给推开了。     三个人更是吓得往后一退。     过了半晌却见里头没动静。窦妙净松了口气,终于提起裙子往里走去。     看那铺地的青石上干干净净的,不见任何杂草,就知道是平素用的巷子。胆子就大了。     “你们闻到什么没有?”她走在最前面,和风吹来,一丝丝细微的香气夹在风中。让人心情很是安宁平静。     芍月跟银屏都摇头,没闻到什么味道。     而窦妙净却闭了眼深深地感受起来。等她在张开眼,那眸底金灿灿的喜悦顿时洋溢出来:“原来是在这里了。”说着就欢快地往前跑起来。     “小姐!”芍月与银屏吓了一大跳,赶紧小声唤着追上去,生怕惹来旁人。     只见窦妙净像只兔子似的跑过折角,如想象的一样,那里竟然还有个门洞。她伸手试了试推开木门,可惜却是拴住的。那眼底的喜悦顿时退了个干净,不觉叹了口气。     “谁?”门里却有人问。     窦妙净吓得一怔,可那声音竟然有几分熟悉。     她呆呆地看着门,芍月与银屏已经追上了她,气喘吁吁地在她左右手站定。便是这时,门里有下门栓的声音,“哗啦”一声响,澹台予像是一尊玉像一般立在门里。     “予公子?!”两个丫鬟吃惊不已。     窦妙净已经呆得不会说话了,傻傻杵在人家面前,微微张开嘴巴。那份吃惊的模样,到底让澹台予笑起来:“进来吧。”     “……哦。”回过神的窦妙净,还是傻乎乎地跟着进去了。     待三人进门,澹台予将门一合,这里头就变得十分昏暗。不知是不是澹台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视线,还是他本身目力就比别人好,自然而然地穿过几人在前领头。     窦妙净的鼻尖越来越浓郁的檀香,她终于舒了口气,因为这里竟然与诀老太爷那一间禅室是相通的。     澹台予沉默地将三人带到禅室,关上门,淡笑着道:“你们怎么从那儿过来?”     窦妙净赧然,低着头道:“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听了这话,连身旁的两个丫头都忍不住“噗嗤”一声,这回答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两样吗?     窦妙净也知道自己说了蠢话,尴尬地垂着头。她难道要告诉澹台予,是为躲任涤?可是话说回来,他又为什么在这里?     看她忽然抬头,眨巴着眼睛,澹台予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什么。解释道:“我才陪着老太爷下了一会儿棋,听说你们家大姑太太来了。”     “哦……”窦妙净苦笑,“予叔叔您每回来的日子是不是都挑过了?怎么尽让您碰上这些糟心事,每回还都躲在这里。”也许是震惊之后手脚放开了,窦妙净用脚勾了个蒲团过来,就地就坐下了。     芍月与银屏那几日都跟着窦妙净去逸风筑,知道澹台予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便都松了警惕,垂首到一旁。     澹台予也坐下,拿起地上搁着的茶壶,给她添了一碗递过去:“是我运气好,每回还都让你碰见了。”     言下之意调侃她的运气也不太好。     窦妙净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双手捧了茶,道了声“谢”,就仰头喝了半碗。刚才的神经那样紧绷,坐下后她的确渴极了。本该自己倒茶喝的,却让澹台予替她做了,到底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喝了茶,也忙给澹台予的茶碗里添了一些。     可等回过味来,才想起自己还带着那些好的龙井呢!刚才从茶房匆匆忙忙退出来,结果忘了把茶叶留在那里了,这会儿还揣在芍月身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对坐 - 折春 - 妆成     “这里还有炉子呢!”窦妙净的眼睛一亮,看到那里的泥炉架了茶壶,就知道方才诀老太爷就是在这里跟澹台予下棋的。便高兴地让芍月把茶叶拿出来,得意地道,“我泡茶给您喝!”     澹台予淡淡笑着:“你泡给我喝?”     “嗯。”窦妙净点头,转身就去摆弄了。也不让两个丫鬟插手,自己按着前世讨好陈大太太的记忆,有条不紊地烫杯滤茶,终于捧了一壶,沏上两杯。一杯递给澹台予,一杯则放在了自己的手心。兴致勃勃地道,“予叔叔快尝尝我的手艺。”     澹台予顺从地喝了一口,眼神之中掩不住的惊喜:“你竟然会泡茶!”他一直以为的,跟听说的,都是她的平庸与怯弱,甚至是不讨喜。而今接触几次,却发现他面前的这小姑娘,并不像外人说的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澹台予心中又酸,又甜。     那样深切的目光,因为禅室里的安宁昏暗,被完美地掩饰了。     窦妙净自己也喝了一口,但其实并没有她前世的水平,不觉叹了口气:“果然不太好。”要不是仗着茶叶是上品,只怕没法入口。     看她皱眉,澹台予哼笑:“很不错,你自己不满意?”他可是很惊喜的。     窦妙净笑了笑,想着澹台予毕竟是行商人家,这些附庸风雅的无聊事情自然不会很讲究。她也不解释了,点头道:“下回等我练好了,再泡给您喝。”     澹台予心神向往,含笑道:“我等着。”     “您刚才是在这里跟诀祖父下棋的吗?”窦妙净抬头,已经看到了搁在一旁的棋盘。便扭过身去仔细看了看。     可她那三脚猫的水平,愣是没看出来这局面的门道。茫然地问:“您是什么子?有几分赢面?湛叔父可是说您棋艺很高的呢。当然了,诀祖父也很好,在我们临安城是有名气的。”她说着,很是骄傲地甩了澹台予一眼。     澹台予情不自禁地想摸她的脑袋,可是想了想,还是放下手。认真地道:“下棋本是怡情养性的。分什么胜负?若心里只有胜负。那便是胜了,也是输。”     窦妙净似乎听明白了,可又像是不明白。下棋不就要分出胜负才能知道棋艺高低?怎么澹台予说话总是这样神神叨叨高深莫测。     她心下嘀咕了几句。不敢弄乱棋局。收了身托起腮帮子,呢喃道:“也不知道大姑太太什么时候走呢,哎,我也不想撞上她。”     “怎么?”澹台予皱眉。“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吗?”     “啊?”窦妙净眨了眨眼,不太懂他问这个话的意思。     澹台予自觉失言。忙用笑来掩饰,道:“这次回天津一路匆匆忙忙,都没惦记着给你带点什么。上次给你的金瓜子,花完了吗?要不我再给你一点。”说完。他就从腰里再次拿出他那个鼓囊囊的钱袋,“哗啦”一声,把里面的金瓜子全都倒了出来。     窦妙净傻了眼。饶是禅室里的灯火不是很亮。可面前这一堆金子的光芒,着实闪瞎了她的眼。     看她傻了的样子。澹台予反而朗笑起来,随手抓了一把递到她面前:“拿着。”     “啊?”窦妙净的眉头一挑,有点不敢相信。哪有人这么大方的,家里金山银山也不够这样子挥霍的呀。她就愣愣看着,都不敢去接。     澹台予就有些局促了,柔声问:“不喜欢吗?熔了打首饰也好。你若是不喜欢,就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弄来。”     旁边芍月与银屏也看呆了。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澹台予像是在故意讨好她们二小姐。两个人顿时生出警觉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窦妙净哪里肯收,一把就把他的手推开了:“不不不,上次您已经给了我一把。这些,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知道您挣钱也十分不容易。您瞧,吉庆号不是翻船了吗?您跟湛叔父去了天津一趟,处理妥当了吗?”     好在澹台予也不勉强,笑着将金瓜子都收拢。摇头道:“吉庆号翻船之后又遭到东岛贼子的洗劫,我们顺着蛛丝马迹往下查,发现那伙东岛贼已经南下,在东海一带登陆,不知去向了。”     她原是故意换个话题扭转尴尬的,没想到竟惹得澹台予这样对她一番推心置腹。窦妙净直觉得嘴巴发干,匆匆拿起那半杯茶,一饮而尽。哽咽地问:“那接下去您打算怎么做?”     澹台予抬头看了她,眼中有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你湛叔父会在临安城盘桓几日,打点好一些事情后,我们会继续南下。宁波,福建,将是我们接下去重点停留的地方。”     “可抓到他们又如何?”窦妙净不明白,眼下不该是极力弥补损失的时候吗?为何澹台予舍顺风船行不顾而离开天津,反而到处追踪那伙贼人的下落。     澹台予的眉头轻微地拧了拧,抿着嘴不说话。     窦妙净就觉得人家不愿意说。她笑了笑:“我是不是太聒噪了?”     “怎么会,”澹台予又柔和地笑了起来,道,“我家中的姊妹们,她们叽叽喳喳的时候,才真的聒噪。”     窦妙净捂着嘴乐:“您的姊妹若是听到您这番话,怕是要生气了。哪里有哥哥不疼妹妹的,还嫌弃妹妹聒噪的。您家里有几个姊妹呢?”     澹台予似乎很乐意向她提及家里的情况,一直温和地笑着,回答她的话:“我有两个异父异母的妹妹。”     “啊?”窦妙净觉得她越跟澹台予聊天,就越觉得跟不上他的思维了。     异父异母的妹妹?那还能叫做妹妹吗?     澹台予却并未解释这种奇怪的说辞,继续说道:“若是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她们肯定很喜欢你,希望与你做姐妹的。”     这样的夸奖,弄得窦妙净脸色赧然。她哪有那么好?目前为止这世上不讨厌她的姐妹,就只有亲姐姐窦妙琴了。就是窦妙仪那儿,只怕也时而会对自己不耐烦。所以这种话,她断然不会信,听过就罢了。     但她还是乐呵起来,心里暖洋洋的,这种被人肯定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醒悟 - 折春 - 妆成     “她们嫁人了吗?”窦妙净饶有兴致地问,她情不自禁地想要知道更多,总觉得认识那样两个人不是坏事。     澹台予道:“大妹妹嫁了我们顺风船行福建分舵的舵主,我跟你湛叔父此次若是去福建,就会在那里落脚。二妹妹待字闺中,也就在这一两年了。”     看到澹台予说起这些事,眼中满满的幸福,窦妙净忽然间觉得很欢喜。可她又静下心来,想着澹台予毕竟是个外男,自己只不过跟着湛叔父的辈分随着喊他一声“予叔叔”,终归还是得避避嫌才好。     她不知不觉挺直了腰背,将自己与澹台予的距离稍稍拉开。但仍笑着:“予叔叔走南闯北,见识一定十分广。上回我就问您熟不熟悉京城的人事,这回我就当考考您,再问您个问题,看您回不回答得上来。”     不知是不是窦妙净这收回身子的动作做得太刻意明显,还是澹台予太过敏感,他的眸子在那一瞬竟幽幽地黯淡下了。须臾,脸上还是露出笑容:“若我答上了,可有什么奖励?”     “啊?”还得奖励?窦妙净有一瞬懵了。     她哪儿来的东西给他做奖励?难道要用自己的贴身之物?那可不就是私相授受了嘛!脸上不禁有些发红,不过还好聪明,看到澹台予的荷包还躺在地上,手指一勾就勾了过来,从里头掏出一颗金瓜子来摆在地上,正儿八经地道:“方才您可说要送我一把得,我觉得一把太多,我只要这一颗。若您答上来了,这一颗就当是奖励给您了。”     真是厚脸皮!     澹台予哭笑不得。点点头:“你问吧。”     窦妙净嘻嘻一笑,但想到自己要问的问题,便就正经了很多:“您知道今生膝下有多少个孙子吗?”     澹台予猛地一震。     若是起先那个问题把窦妙净当做无忧无虑的孩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那还说得过去。可现下这个问题,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凝重了很多。窦妙净看在眼里。暗暗有些发毛。她是问到了不该问的吗?可她觉得,皇子皇孙的数目是彰显大未皇室枝繁叶茂的大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有她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整日无所事事的人。才会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她却忘了,当要探求一个问题的时候,就证明了这个人已经在此类事上花了心思。尽管这个问题不严重,不会触怒到任何人。可正是因为从作为一个养在闺阁之中的小姐嘴里堂而皇之地问出来,就让人自然而然地觉得怪异了。     澹台予不禁道:“今上子嗣单薄。唯有当今太子与四皇子宁王两个儿子。而孙子……只有一个。”     窦妙净愣住了,她可从来不知道皇室子嗣会如此凋零。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东西六宫吗?那些佳丽,难道都不生儿子?还是都没有养活?     “一个孙子?”她喃喃地重复,有些不敢相信。按照前世对皇太孙朱淙的记忆。他应该比自己年长很多,所以断然不会是太子或者宁王在之后生下的。所以说,如今那个唯一的皇孙。就是朱淙?     可他,却并不叫朱淙。     看她呆呆的样子。澹台予心中更是发紧。他的心,砰砰直跳。是激动,也是害怕。尽管如此,他心里却很明白,窦妙净问这些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缘故。否则,她大概也不会如此天真地待在窦家了。     然而即便如此,澹台予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一字一句地道:“而今这位皇孙,正在临安城。”     窦妙净发懵。     朱淙在临安城?竟然在临安城?     脑海里电光火石,她忽然间醒悟过来,自己怪陈家一千次一万次,怪他们出卖窦家,怪他们冷酷无情,可从来没想过,若是朱淙直接经手,那就真不是陈家能够左右的了。何况,前世陈煜也对她说,他见过朱淙。     陈煜是前一阵才回到临安城的,若窦家出事的端倪在这之前,那么陈煜回来,必然是因为这桩事。那就是说,那个对皇家而言是乱臣贼子的人已经在窦家出现了。她如今日防夜防,还有什么意义?     但假如,陈煜回来只是巧合,他并不知道这一切,而是皇孙朱淙到临安城亲自在暗处窥视,那么陈煜对她的感情,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吧?只是那一半的感情,终究抵不过家族的前程与性命。     窦妙净的脑子里此刻乱糟糟,以前给自己打气,充盈起来的信心几乎溃不成军。她不禁捂住了嘴,眼底里满是震惊与恐惧。     而澹台予眼下,心里的惊涛骇浪,不亚于窦妙净。看她这个表现,难道她已经知道什么了吗?可又不像。他只能静静看着,不动声色,不敢再近一步逼窦妙净表露出什么,更怕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芍月与银屏见两人之前还好端端的,几句话的之后,就突然间这样了,都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反应过来,就上来扯窦妙净:“二小姐,要不咱们回吧?从原路回去,涤表少爷应该不在茶房了。”     对澹台予亦是满脸抱歉,替自家二小姐周全道:“现在外头热,小姐出来一趟许是中了暑气,予公子莫笑话她,等她好了以后,一准要恼我们的。”     这样刻意的玩笑,澹台予好心地接受了。但脸上的笑毕竟不好看,道:“送你家小姐回去吧,好生照顾着。暑气是湿邪闭滞所致,若没有祛除,就要酿成大病的。”说着起身,善意地想扶窦妙净起身。     可窦妙净却忽然躲开了,自己跳起来,用发抖的声音厉声问:“你到底是谁?”这样的声音,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芍月与银屏已经愣在了当场。     待看清澹台予脸上的尴尬,窦妙净才知道自己说了荒唐的话。可她的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既然那个人可以是任何进出窦家的人,那么为何不能是澹台予呢?她早先也明明这么想过的,只是被那一把金瓜子的慷慨与善意蒙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误会 - 折春 - 妆成     她是该对这位予叔叔有所警惕的。顺风船行背靠的是朝廷,不是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朝廷能扶持一个顺风船行,一样也可以毁了一个澹台家族。     她不知道,自己眸中的警惕与提防,已像一把利刃,深深伤害了澹台予。     好在她是清醒了过来,跳开后不知是脑筋转得快还是习惯的,就向澹台予行了个礼,匆匆挽着两个丫头走了。     她身后,澹台予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直到这抹身影消失在门口。然而不等他再细细想过刚才的事情,中厅那边有脚步声传来。他知道是诀老太爷过来了,便苦笑着硬是将思绪凝聚起来,回忆之前的棋局。     终究是因为乱了心神,这一局大败。     诀老太爷见他心不在焉,他也没有丁点胜人一筹的高兴。反而板着脸道:“老朽说话不好听,可贤侄这副样子,是不是觉得陪我一个老头子下棋没意思呢?若如此,老朽往后可再也不招你进来了。”     “老太爷哪里的话,”澹台予温和地一笑,“是我心里藏着事,没心思在棋面上。”     “什么事?”诀老太爷分得清澹台予这个身份的轻重,他自然不会真的责骂他。一面一颗颗地将黑白子捡进棋盒,一面静悄悄地等待澹台予开口。     默了良久,澹台予终于说了句看似不大对头的话,道:“方才老太爷这儿来了位客人。”     诀老太爷一愣:“谁?”     “是您隔房的孙女,净二小姐。”     “哦……二丫头呀!”诀老太爷恍然,嗔笑道,“这丫头也真是的,来了也不打声招呼。现下走了吗?可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话说到一半。他自己也愣了。     窦妙净露了一面,澹台予就成了这样。莫非……     老太爷心里头一热:“我这孙女儿乖巧懂事,还没有说亲呢!”     澹台予竟然莫名地脸一红,忙道:“老太爷误会我的意思了。是因见到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就想起了远在福建的大妹妹,不知日子过得好不好。”     不论他怎么说,诀老太爷心里的想法却是肯定的。他笑意深深。道:“知道。知道。”     澹台予心虚不已,老太爷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股暧昧。可他怕越解释越乱,何况这事情原本就解释不得。便起身告辞了。     那厢窦妙净按原路返回到茶房,果然见这里没有一个人。便悄悄地出了蕉雨台,一路往茗园而去。     即便回到方寸闺阁之中,她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两个丫头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内都担心不已。芍月向银屏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到了外头了。     “你瞧小姐这副样子。难道是魔怔了吗?”芍月担忧道,一面还偷偷朝里瞧。     银屏轻轻摇头:“这可怎么办才好。要不要禀告大太太,让请舅夫人来一趟?”     芍月嗔怪:“这没病没灾的,舅夫人来了能看出个什么?我看是魔怔了。还不如请个道士设坛驱驱邪呢。”     “驱什么邪,你这话可别再说了。小姐是在蕉雨台才这样的,让长房的人知道。还以为我们嫌弃那里不干净呢。”     芍月嘴一撅:“本来就是。”被银屏狠狠打了一下,“去。你去大太太那里说一声,大太太自己会做决定的,我们在这儿跟着乱哪门子的阵脚。”     芍月一听是这个理,可还是忍不住埋怨:“凭什么我去呀……”话是这么说,还是溜溜地跑去了。     她刚一走,里头便唤人:“芍月?银屏?你们杵在外头做什么?”     银屏忙长长吁了口气,揉搓半天脸,待换上一副自然的笑,便应声进去了。     窦妙净歪在榻上,枕着自己的脸,小小的眉头紧皱:“唤你们半天,哪里去了?”她心里毛躁,说话就没好气了。     银屏道:“奴婢想着天热,吩咐厨房去弄点消暑的点心。”     “正好,你弄了点心拿攒盒装了,我们去苏祖母那里。”窦妙净淡淡说道。     银屏一愣:“要去逸风筑吗?”     窦妙净点头:“不要告诉其他人。”这回她不想窦芷或者梅姑跟着。     “奴婢这就去安排。”银屏欠了欠身,便出去了。     弄了几件精致可口的装好,主仆二人就又打着伞去逸风筑。苏太夫人正歇觉,江嬷嬷出来招待了她。     “还没有午膳,苏祖母怎么就歇觉了?”窦妙净不禁奇怪。     江嬷嬷叹气:“昨晚上老太太又跟我们爷提起了儿媳妇的事情,爷们儿难免毛毛躁躁的,说话就没了轻重。老太太气大了,一夜没睡好,说是连午膳也不想吃。”     窦妙净就有些不自在,窦湛是大辈,她不能非议长辈。她把攒盒推了推,挤出笑容道:“我想苏祖母苦夏,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紫苏卷,你待会儿好歹劝她吃一些。”     江嬷嬷心里越发感慨:“若是我们爷肯孝顺,老太太膝下也该有个孙子孙女这样知冷知热的了。”     窦妙净的脸微微一热,心想既然苏祖母自己心情也不好,自己就别给她添堵了。正起身想告辞,明月从卧房出来,笑着道:“老太太醒了,问谁来了。奴婢替老夫人看看,没成想是净二小姐。”一面说着,一面行礼,笑容大方和煦。     “苏祖母醒了?”窦妙净意外,现下真不知道该不该提自己的事了。     明月颔首,道:“奴婢伺候老太太起身,小姐略坐坐。若是老太太知道您来了,心里肯定高兴。”     “你去吧。”窦妙净看着明月离去,不禁摸了摸脸,有点心虚。她今日可不是来承欢膝下的彩衣娱亲的,她是有正经事来问苏太夫人。而她原本也可以去问周老太太,奈何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有些事,甚至为她担心,而她头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苏太夫人。脑子一热,就这样来了。     可是当她听到江嬷嬷说苏太夫人精神不好时,就十分犹豫不安了。     转眼苏太夫人就被明月搀了出来,看到窦妙净果然眼里都是笑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听了江嬷嬷话的原因,窦妙净看着苏太夫人,就只看到她老人家的憔悴与无奈。明明是那样风韵犹存的一个妇人,偏生出来些许苍老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涉政 - 折春 - 妆成     她忙上前搭了把手,将苏太夫人扶入座。苏太夫人便拉了她的手道:“好些天不来了,听说躲在屋子里抄佛经。你是静得下心待得住的人,不像我们家那位,说他几句,气死我了他也不来看我一眼。”     窦妙净笑了笑:“湛叔父那么忙,等他搁下手里的事,一准就来瞧您。”     苏太夫人冷笑:“是啊……没有比他的事更重要的事情了。”     “苏祖母,您别难过。”窦妙净伏在苏太夫人双膝上,巴巴地望着她,“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操心不来。您把身子养好,健健康康的,才是湛叔父的福气。”     苏太夫人轻轻柔柔地捏她的脸,道:“你真是个会哄人的小东西。”     这话让窦妙净十分心虚,其实她这趟前来,是有所图的。为了掩饰意图,她忙把带来的攒盒打开,亲手挑了个紫苏卷递到苏太夫人嘴边,笑眯眯地道:“苏祖母尝尝,这是周娘子顶擅长的一道点心。”     苏太夫人笑着张嘴,把紫苏卷衔入口。果然软糯异常,入口即化,很适合老人家克化的一道点心。便忙赞好,高兴地命明月去拿了一支素玉簪子出来,递给窦妙净:“这是那年你湛叔父去云南回来给我带的,我首饰多,就一直没戴。但这簪子太朴素了,不大适合你们姑娘家。这么巧,你就拿去赏了周娘子,上次的雪媚娘也很好吃。”     这并非是给她的赏赐,窦妙净没法推辞,便让银屏收下。不过心里的话难以启齿,一直犹犹豫豫的,总有几分露在脸上。     苏太夫人垂眸喝茶。随意瞟了三两眼。待喝完茶,便轻柔说道:“怎么了?有心事?”     窦妙净心中一怔,怎么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她讪笑:“苏祖母,我想问您一件事。这件事,我不想去问祖母,让她平白胡思乱想操心。所以我就只有来求您了。”     听她说得如此慎重。苏太夫人更加端坐身姿。不过她喜欢归喜欢,有些丑话也必须说在前头:“你现下尽管问,我却得斟酌。若事情关乎的是你的大事。便是我也不能替你瞒着,定会告诉你祖母知道。这样行不行?”     窦妙净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高兴地挽住苏太夫人的胳膊。嘟着嘴道:“我就知道,苏祖母是疼我的。”     苏太夫人乐呵呵地揉她的脑袋瓜子。嗔道:“说吧,小丫头。”     窦妙净便道:“上回我们去灵隐寺,苏祖母还记得吗?那时候说临安郡王在灵隐寺替郡王妃做法事,所以我们因此延迟了出游的时间。苏祖母。您可知道那位临安郡王是谁?为何会到临安?”     终于问出口,她心中着实松了口气。从蕉雨台出来之后,这件事一直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头脑乱七八糟,一时间什么念头都有。既然澹台予说。朱淙已经到了临安城,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临安郡王。可是,前世她从来没听说过临安郡王返京,被立为皇太孙。倒是太子薨世,是这几年的事情。那皇太孙究竟是什么时候立的,就又是一个她不知道的问题了。     为何她越往里钻,便会面临越多的问题呢?     窦妙净的心中若多沮丧,但是面对苏太夫人,不敢轻易露出来。     苏太夫人听了她的问题,渐渐思索起来。也许为难的并不是问题的答案,而是这个问题背后与窦妙净扯上的关系。这件事,会跟窦妙净有关?她为何要问这些?     窦妙净觉得,苏太夫人看自己的目光有几分复杂。     “好孩子,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难,便是问家里的其他人,譬如你湛叔父,他也知道。”苏太夫人爱怜地抚摸窦妙净的背脊,让她慢慢放松,继续笑着说道,“可是你能否告诉苏祖母,你为何要知道这些呢?”     窦妙净垂下了眉头,尽管早就想到她问这个问题,无论谁都会有此疑问。毕竟好端端的,谁会问这个。可她还是不死心地来求苏太夫人了,就是有那么一丝侥幸心理。眼下,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巴巴地望着苏太夫人,咬着嘴唇,最后噎蠕道:“苏祖母,我答应你,这并不是我有什么心思,我不会借此做什么事。我真的,只是想知道而已。您能告诉我吗?”     苏太夫人叹了口气,笑道:“无不可的。那临安郡王是太子膝下的独子,听说在京城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不学无术,骄奢淫逸,真是集所有纨绔子弟的毛病于一身。这几年成年了,我们皇帝便有心栽培他,教他本事,让他担了京城鞭炮厂的都尉,谁知道去岁年末,那鞭炮厂却爆炸了,伤了好些老百姓。为此,郡王爷遭了一帮大臣的弹劾,皇帝就将他贬到临安来了,做了个小小的临安郡王。”     窦妙净诧异,不自禁地问道:“可是那些大臣不知道吗?他是太子膝下的独子,便是我们大未朝未来的君主,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他们为何要这样断自己的后路?”     苏太夫人笑着摇头,点了点鼻子赞道:“我们的小丫头真是长大了,如今还关心起了我们大未的未来。真好呀……你会是个有出息的。”     窦妙净的脸发红,有那么点心虚与不安。她可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什么出息,眼下窦家,除了梅姑就是她最闲了。     苏太夫人搂着她继续说道:“不怪你有这样的想法,但是那些朝廷里的大臣们,心眼都跟筛子似的,哪能不想到这些。他们既然敢这么做,那便是笃信郡王爷他不会起势。大未朝的继承人,眼下明面上是太子爷,可他只是太子而已,丫头,你懂吗?他还只是个太子,并非君主。太子与皇帝,看起来只有一步之遥,但能否走完这一步,谁也不敢保证。既然连太子都不能保证的事情,谁又能保证这位皇孙,会子承父业成为以后大未的君主呢?那些大臣既然连他都敢弹劾,还逼得皇帝不得不将其贬黜,想必也是计划好了后事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吓坏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听得懵懵懂懂,完全绕糊涂了。若太子不继承皇位,那会是谁继承皇位?而前世,太子的确没有继承皇位,而是自己的儿子朱淙被立为皇太孙。可是眼下朱淙明明还在临安城呀……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不觉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     苏太夫人心疼地摸住她的手,轻轻捏在自己的手心,语重心长地道:“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无论谁当家国,臣子们都要对皇帝忠心不二。眼瞧着我们皇帝老了,所以那些大臣们的心思就活络了,谁都争着想当新朝的功臣,新帝的心腹,这样一来,造就如今朝堂扑朔迷离的局势,就顺理成章了。你父亲虽然只是个四品知府,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这种敏感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做糊涂事才好。你能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你的父亲?你担心他?”     窦妙净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会影响到父亲窦沅的仕途,因为前世父亲的仕途早早就断了,并没有继续下去。眼下想一想,的确该是担心的,难道是父亲那里出了岔子,才影响了整个窦家?     这可把她吓坏了,一瞬间脸色惨白。     苏太夫人忙搓她的肩膀,让她回神,自责道:“瞧我,好好的吓你做什么。”     窦妙净挤出一丝笑,摇了摇头,但真的是没心思说几句好听好看的话了。     离了逸风筑,窦妙净回到自己屋里,了无生气地趴了半日。     芍月心急如焚。原本她去告诉沅大太太二小姐不大好,可是一回来才发现,二小姐竟然带着银屏去逸风筑了。回来后。非但没有好过来,还益发严重了。     这可怎么是好?     银屏把她拉到一边,急道:“大太太可有什么话?”     “大太太说,且看看。眼下太安人眼睛里都是梅姑小姐,若贸贸然地说二小姐中了邪,只怕太安人担心,也会把梅姑小姐吓坏的。”芍月道。     银屏咬咬牙:“这怎么得了。二小姐再这么下去。得多消沉了。她才好了这么些日子,不能再活回去。我去找大太太!”     她刚要走,芍月死命拉住她:“你别去。我才回来的时候。听说大太太因为中馈的事情,挨了太安人的骂,眼下心情十分不好,你还是别去了。”     “这是为了什么?大太太当家。可从未出过什么错的。”银屏傻了眼。最近可是越来越觉得,她们家的周老太太像是十分不喜欢沅大太太似的。先是要撵了她去乾州,这会子竟然还挨了骂。     沅大太太这么多年在窦家的脸面,岂不就此没了?     芍月叹气:“倒不是出了什么错,而是眼下就快到中元节了。可是……”她犹豫了一下,附到银屏耳边嘀咕了一阵。     只见银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完话。连眼神都颤了起来,小声问:“太安人会不会发现?大小姐太糊涂了。”     “你先别嚷嚷。这都是下人们私下胡言乱语的。我们要信得过大小姐才是。”芍月嗔道。     原来是眼看着沅大太太要去乾州了,而窦妙琴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学会。于是家里的下人们都说,是大小姐不舍得母亲,故意这样做的。顶好一辈子学不会,那沅大太太就一辈子不用离开窦家,放手家里的权柄了。     更有一事,不知是谁先造的谣,竟然扯到窦沛的婚事。说是新沛二太太就要过门,以后的中馈怕是要交到二太太手里。大小姐毕竟是姑娘,无论多干练,将来也是别人家的。但是媳妇,却是自家的。     难道沅大太太辛辛苦苦操持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吗?     两个人嘀嘀咕咕许久,连窦妙净起身,轻悠悠地来到她们身后也没发觉。等发觉了,只看到二小姐立在跟前,两眼出神,脸色白得可怕。     “二小姐……”芍月连忙要解释什么,可还没张开嘴说第四个字,就看到窦妙净的身子重重跌了下来。     屋里顿时炸了锅,两个丫头大声嚷着:“二小姐二小姐,您醒醒呀醒醒呀!”     窦妙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何听到芍月与银屏谈论母亲,谈论二叔,谈论祖母,心里会这么难受。     祖母真的不喜欢母亲吗?真的已经到了无法相处的地步吗?既然不喜欢母亲,是不是也一并不喜欢自己跟姐姐了?新二婶就要进门了?为何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就是芷哥儿,在她面前都没有提一个字?     家里真的什么事情都瞒着自己,都把自己当个不顶事的了。就是姐姐,心里不舍得母亲,要用这样的办法留下母亲,都不跟自己商量。明明自己已经不一样了,怎么还是这样……     不知不觉地,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都泪流满面。唬了身旁的一干人,面面相觑之余,心中作痛。     “了不得了大太太,”鲁晋家的骇然道,“二小姐这铁定是魔怔了。”     沅大太太的脸色也很不好,虚软地坐在床旁的凳子上,看着小女儿,真真是心情复杂。芍月先时的确来报小女儿不好,可她并不放在心上,最近这段时间窦妙净总是磕磕碰碰的,但都有惊无险,她想这回自己也别咋咋呼呼的了。谁能想,她却是真的不太好,看这模样,竟比上回在窦妙仪及笄礼上磕晕过去的时候,还要严重。     她一面肉痛,一面却又忍不住想,这下老太太更有理由挤兑自己了吧?商人家果然是重利的,当年的那些老人们几乎都不在了,那么鸟尽弓藏,她也该避避嫌了。     这么想着,她也忍不住嗦嗦嗦地淌起了眼泪。     始终在跟前照顾妹妹的窦妙琴吓了一跳,握住母亲的手道:“娘,您这是怎么了?妹妹没事的,您别担心。”说着瞪了眼鲁晋家的,暗暗恨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沅大太太泪流不止地回握大女儿的手,心头颤动,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大女儿脸上也被吓得哭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想通 - 折春 - 妆成     因为中馈的事情,连带着窦妙琴也受了责备,周老太太说她不尽心学便是不孝。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固然窦妙琴一向端得礼数,也在心里委屈不已。仿佛因为妹妹昏迷之中哭泣,又见母亲显出柔弱,她也累了,端不住了,崩溃了。     周老太太可从未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一屋子的女人抽抽搭搭,这也云露居可谓前所未有的凄凉。     窦妙净整个人清醒,已是中元节之后,沅大太太并未因她的事情被格外挽留,还是在周老太太的命令下离开了临安城。家里的中馈好像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似的,已经乱了好几天。好在窦妙琴并非是真的没学进去,只是突然压下的重担让她一时间没法适应,过去几日后,渐渐拾起来,家里的庶务就有有条有理的了。     才端药进来的银屏,看到帐子里的人睁眼了,眼睛里再不是前几日的死气沉沉,而是有了些活人的气息。她便立即赶到面前,眼中淌泪道:“二小姐,您醒了吗?”     窦妙净只觉得脑袋沉沉的,看眼前的人也模糊得很。待闭眼了几息,再张眼终于认出面前的人:“我……我这是怎么了?”     银屏吸了下鼻子,坐到床边轻轻舀动碗里的汤汁:“小姐睡了好些天了,奴婢们都很担心。大夫找了,连道士神婆都找了,您总不见起色。说您不好却又不是,您好端端的,也会张开眼睛来,可就是不会说话,不认人。太安人伤心极了。说……说您要是再这样下去,家里就要为小姐预备下了……”说到动情之处,银屏的眼泪像珠子似的簌簌地落。     窦妙净的脑袋里缓缓地想着,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沉沦这么久?她不该如此的。     突然喘上了一口气似的,她的眼眸里重新升溢出一股明亮,叫人看着,竟是自愈了。     银屏搁下药。欣喜地扶她坐起来。拉了引枕让她靠着。     连日的粒米未进,她身子很是虚弱,要不是靠参汤吊着。只怕真已经再一次赴黄泉了。但她的心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刚强。那种信念,支撑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心神。令她眼眸发光,连脸色也好了一点。     她摸住银屏的手。先是问道:“我躺了多久?现在几时?”     银屏告诉了她,她就知道母亲已经离开了。垂目时到底有些伤心,她竟不争气地,连母亲也没有相送。     银屏惴惴的。还以为她又要哭,却是等来了她一笑,伸手道:“药呢?我要好起来才行。”     心内舒了口气。银屏忙把药给她递去,破涕为笑道:“其实这些药不喝也罢。小姐已经醒了。是药三分毒,以前舅夫人就说了。”     窦妙净果然顿了顿,但只沉默了几息就仰头一口气把药喝尽了。嘴里的苦味蔓延,像长着触手似的爬进她的喉咙,浸入她的四肢百骸,有那么一瞬间,她被这股苦味逼得头脑分外清醒。     曾经她是那么怕喝药的一个人。可这人生,不就是得苦尽甘来吗?     见她喝了药,银屏赶紧出去叫芍月进来伺候,自己跑去小厨房,让周娘子做些清淡的食物。最近这段时间,小厨房可闲得很,像周娘子与周云裳这般,自然是连做饭的心思都没有,都替窦妙净悬着一口气。现在一下子听到二小姐醒过来了,立马热火朝天地开始干起来,不肖多时,就备上了粥菜。     银屏又派人往华恩阁二月轩递了消息,那面周老太太听到之后,立即双掌合拢,念了声“阿弥陀佛”。抬眼看了看身边的薛嬷嬷,笑道:“果真她是有福气的。”说话时的眉眼,总蕴藏着其他意思。     窦妙琴在宝杏阁听说的时候,立即丢下手里的账本,飞一般跑回了云露居。进了东厢时,没想到窦芷跟梅姑都在。     她顿时稳了稳心神,一步一步地走进屋子,轻声问:“你们二姐姐呢?”     窦芷竖起食指“嘘”道:“刚吃了粥,才睡下呢。”说着一笑,上前拉住大姐姐的手,挤眼睛道,“我早就说过,二姐姐会好的。”     窦妙琴摸了摸他的脑袋,梅姑也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她怕自己的脚步声大,把窦妙净又给吵醒了。她摸了大姐姐的手道:“方才二姐姐说,要是大姐姐过来的话,请你再回去呢。家里的事现在离不得大姐姐,二姐姐说她没事了,晚上再同大姐姐一道说话,让你不要担心她。”     不知道为什么,窦妙琴听完这个话,只觉得自己眼睛里一片模糊。等用手摸了一下,才发现是落了泪。     她从来不知道,妹妹已经变得这样坚强。她还记得几个月前也是这样,妹妹昏睡醒了之后,还腻着自己不肯撒手呢。而眼下,妹妹就这么懂事了。     窦妙琴一面哭,一面又笑。心里自嘲地想着,她这是欣慰哪门子?妹妹与她是双生花,自己既然心智早开,妹妹会差到哪里去。     看到大姐姐如此模样,窦芷与梅姑面面相觑。     但窦妙琴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妹妹,亲眼到内室看了她,见她果然睡得十分安宁,不似之前那样睡得好好的就哭起来,动不动就皱着眉头一副痛苦的样子,她便放心地回宝杏阁了。     这一觉睡醒,窦妙净精神了很多。窦芷与梅姑一直等在外头,听到里头唤人,闷头就跑了进去。     梅姑很是体贴,专门倒了杯水给窦妙净,笑眯眯地递给她,道:“二姐姐渴了吧?快喝点水。”     窦妙净感动地把一杯水都喝了,目光却定定地落在窦芷身上。     窦芷本来趴在床沿边,这一看就被看得莫名其妙。站直了身子自己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遍,怪异道:“二姐姐,你这样看我做什么?莫不是把脑子睡糊涂了,不认得我了吧?我是芷哥儿呀!”     窦妙净“噗嗤”笑出声,道:“过来。”     窦芷挠了挠头发,因想二姐姐才好了些,自己不能把她气着了,便乖乖地靠过去。谁想还没靠到人家身边,自己的一只耳朵就被二姐姐给拧住了,直往她那边揪。     一边揪一边骂他:“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变傻瓜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商量 - 折春 - 妆成     窦芷心里高兴,可是耳朵疼呀,龇牙咧嘴地讨饶道:“没有的事,我是关心二姐姐。这下你好了,大伯母可就能放心了。”     听到提起母亲,窦妙净的手顿时一松,心里发紧。     窦芷忙捂住两个耳朵跳开一步远,忌惮地瞪着窦妙净,嘀咕道:“生病了还这么凶。”     窦妙净的心静了静,再次冲他招手:“快有继母的人了,还这样子,若被讨厌了千万别来我这里哭诉。”     窦芷猛地一愣:“继母?什么继母?”     “你不知道?”窦妙净诧异。     窦芷摇头:“我爹要娶媳妇了吗?他可从来没说过。他告诉我,这辈子除了我娘,他再也不要别的女人进门的。”     小小的人儿皱着眉头说话,双拳紧紧握着,似乎很生气,也很不安。     梅姑对此不解:“哥哥,什么是继母?”     “继母就是……就是……就是代替我们的娘的人。”窦芷乱七八糟地解释。     梅姑又问:“继母会对我们好吗?会想祖母那样待我们吗?”     “不会!”窦芷不耐烦道,“你见过几个继室会对原配的孩子好的?”     “……”梅姑很委屈,她真的不懂继室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对原配的孩子不好。她的大眼睛里片刻便盈满了晶莹的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噎蠕道,“若能代替娘照顾我们,照顾娘,这也是好事呀。”     两兄妹,竟然是截然不同的意见。     窦芷气得瞪眼。他以前虽然也偶尔会提及父亲续弦的事情,可那时候他心里笃定父亲不会娶。所以算是有恃无恐。眼下听说极有可能会来个继母,他怎么能不着急不排斥?他不像梅姑,一出世就没了娘,他跟母亲,结结实实地相处了好几年呢,现在想起来,还是幼儿眼睛里那温和柔软的身影。     可听妹妹如此。他就更恨。咬牙切齿道:“娘为了生你才死的,你现在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寒了她的心。果然是吃里扒外的东西。早知道就不把你带回来了。”     他骂得振振有词,把窦妙净与梅姑都骂得一愣。窦妙净尚可,梅姑却是“哇”一声大哭起来,含糊地回答他:“我不是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不是……”虽然不知道吃里扒外是什么东西,是单看哥哥那副嘴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了。     窦妙净被搅得头疼。将梅姑拢在自己的怀里哄到:“梅姑不哭,哥哥坏,我们不理他。”说着一面瞪窦芷,一面轻声道。“你冲梅姑发什么火?回二月轩去问个清楚明白再骂不迟。”     窦芷听了,匆匆忙忙就跑出去了。     可这一跑出去,当天竟没有再往内宅来。梅姑却是哭累了。躺在窦妙净身边睡过去了。直到薛嬷嬷来领,才叫醒她。让薛嬷嬷带走。     窦芷竟然也不知道窦沛即将续弦的事情,这叫窦妙净心里很奇怪。她原以为,下人们都传得纷纷扬扬的了,窦芷也该知道才对。     晚上窦妙琴撂了许多事,专门来陪妹妹用膳。因怕窦妙净身子还弱,让人准备了一张北方的炕桌,摆上饭菜安置到床上,两个人就坐在床上吃饭。     “你要多吃些,这样身体才能好。”窦妙琴忙着给她夹菜。     窦妙净却眼神定定地看着姐姐,半天才扒拉一口饭。     窦妙琴嗔道:“你看着我就能饱了吗?”     “姐姐讨厌,还取笑人家。”窦妙净嘴里还塞着饭,含糊说着,可话音落,嗓子却哽咽了。     “怎么了?”窦妙琴忙问。     窦妙净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望着窦妙琴:“姐姐,你去送娘了吗?她带了谁一块过去?”     原来是想母亲了,窦妙琴也不由得心底泛酸,搁了筷子道:“你别担心,娘好好的呢,把宝杏阁好多丫鬟婆子都带过去了。倒是你的身子,娘还惦记着,你得写封信给爹去,好让娘到乾州的时候就知道你没事了,让二老不要牵挂。”     “嗯,等我能下床了,我就写。”窦妙净重重点头,末了又神色紧张地问,“我听底下人说,你前一阵为了留娘,不惜不学料理中馈的事情了。祖母为了这件事,狠狠责罚了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当初不是还说,娘去乾州是好事吗?怎么那会儿却舍不得了?”     窦妙琴一愣,脸上闪过尴尬。     “姐姐?”窦妙净还在等着答案。     “妙净……”窦妙琴欲言又止,可是皱起的眉头很快松懈下来。她无奈地道,“是娘告诉我,她不想去乾州,她放心不下我们。”     窦妙净显然不信。照着姐姐的性子,听了这话必然会更加用心努力地学习料理中馈,好让母亲没有后顾之忧。怎么会自暴自弃起来?显然姐姐说谎了。     她默默地看着窦妙琴,面上一丝不显,心里却翻江倒海似的,道:“姐姐知道,二叔要续弦了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约莫是真的,我听祖母提起过。”窦妙琴淡淡地回答。     窦妙净的眼神更加黯淡,这件事情二叔怎么会松口?他毕竟坚持了这么多年。要是松了这个口,前些年遭的罪又算什么?岂不白白受了这些年的孤独。     她嘴里叹息道:“既然如此,姐姐岂不糊涂。你那样做,又能改变什么?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我们的娘?她十几年操持窦家兢兢业业,祖母怎么就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这样的问题,窦妙琴一个也答不上来。     而窦妙净,似乎也只是想撒些脾气罢了。一直盘桓胸中的疑问问出来,饶是不准备知道什么答案,心里也着实能吐一口气了。     “姐姐,我心里有个想法,不知道你认不认可。”窦妙净忽然说道。     窦妙琴的眉睫轻颤,似乎有点不敢与妹妹对视。喃喃地问道:“你说,我听。”     窦妙净皱了下眉,这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一字一字地道:“我……我想学习料理家中的庶务。”     “啊?”窦妙琴惊呆了。     妹妹一向默默无闻,也并未有任何出挑的长处。她若是想学别的,或者她这个当姐姐的还会支持,可是她一上来就挑了个最难的事情,这叫她如何回答?(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央求 - 折春 - 妆成     庶务哪里是那么好管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不光光是田产收租的问题,还有着许许多多铺面的进项,是要跟很多精明的掌柜打交道的。妹妹她,是不是这阵子脑袋睡糊涂了?     窦妙琴怔怔看着妹妹,觉得匪夷所思。     而且这事情,就算跟她说,她也没法做决定啊。恐怕周老太太出面,都说了不算,还不得窦沛点头?眼下只有窦沛才能带着她学习管理庶务。     “妙净,你……你刚才说什么?”姐姐俨然还不相信妹妹说的话,不死心般地再次问,“你糊涂了吧?一个姑娘家,怎么学那个。”     那是要抛头露面的事情,没有几户大家庭会让女子出面料理的。一些不那么得闲的人家,甚至是自家大管家帮着料理,自己不动手的。而他们家则是因为窦沛无心仕途,反而醉心于挣钱,跟窦湛一样乐在其中,才能甘之如饴。     窦妙净放下了筷子,双手搅在一起,两根拇指打着转,嘀咕道:“我就是想学。”     “可是……娘不在这里。”窦妙琴小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提起沅大太太,心中总是没什么底气。     窦妙净笑了笑,倾身上前摸住姐姐的手道:“没关系,我会写信告诉娘的。姐姐,你帮我这一次好吗?帮我求祖母,让我学习管理庶务吧?我想,我想自己经营一些东西,就像以前的二婶娘。”     窦妙琴一怔。沛二太太可没她那么大心,人家生前拢共也就操持了那一个田庄而已。何况耕种农民总是心思纯朴的,容易对付,那满大街油头粉面的精明商人,岂是省油的灯?妹妹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斟酌着。倒没说反对,可是也跟反对差不多的意思。道:“你是不是闲在家里太无聊了?若这样的话,不如下帖子邀些姐妹们进来玩吧?我们家园子大,你们在园子里只要不出格做什么都行。”     窦妙净细微地皱了下眉,搭在姐姐手背上的手不知不觉滑了回来,口中淡淡叹了气,失落不言而喻。     姐姐毕竟不理解她想要变强大的心。此刻。她真想自己变成像芷哥儿那样的男孩子。至少能够让自己顺理成章地提这个要求。不然,她一个养在方寸闺阁里的小姐,能做什么撼动未来的事情?     看到妹妹垂下眼睑。长长的如雨蝶般的睫毛覆盖下来,在她的眼下投落一层灰影,窦妙琴的心没来由地发紧。     “好,但我只能去说。不敢保证什么。何况这件事祖母说了也还得听听二叔的意见,二叔若不准了。你就答应我,死了这条心好不好?”姐姐最终还是妥协了。     窦妙净顿时一震,掀开眼来露出明亮的笑容,激动地猛点头。     好容易把人哄过去。窦妙琴笑着再拾起筷子,往妹妹的碗里夹菜:“你要多吃点,若身子不好。便是求了祖母跟二叔也没用,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是!”窦妙净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大口扒拉着食物。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中的缘故,如今吃什么都食之无味,只能勉强打发几口装装样子。     不过窦妙琴也说了,须等她身子好起来,才好去跟祖母提。一来她身子若不好,祖母不会答应,也会说她这个做姐姐没有分寸;二来到那时候她手上的事情也渐渐熟稔了,能有些底气跟祖母说话。     只要姐姐帮着做说客,窦妙净怎么都行。接下去的一段日子,她就蹬着两条腿光把自己消耗掉的那些肉都补回来就成了。可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病了瘦了一些之后,就怎么也胖不回去了。     转眼夏尽秋来,天气转凉,她已穿上了暖暖的薄袄子。     好容易能出门,她率先就跟着姐姐去给祖母请安。好像是凑巧的,这日正是窦沛领着窦芷前来华恩阁给周老太太请安。两姊妹走到门口时,却见薛嬷嬷站在门外,冲她们摆了摆手。     “怎么了?”窦妙琴走上前去。     薛嬷嬷匆匆从游廊下来,欠身道:“太安人正同二老爷说话,芷大爷领着梅姑小姐去逸风筑玩了。”     言下之意,此刻不宜进去。     窦妙琴会意,回眸看了眼妹妹,眼神里似乎透出一股无奈。像是在说,你瞧,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今日帮不了。     窦妙净倒没想过能顺顺当当地办妥此事,这一次碰壁算什么,她不挂在心上。倒是薛嬷嬷提到逸风筑,窦妙净的心跳不禁快了几拍。     醒过来之后才知道,她躺下没几天,窦湛就跟澹台予再一次离开临安了。期间苏太夫人拍了明月过来看她好几次,见她始终未醒,苏太夫人很是担忧。后来她醒了,专程让芍月前去报信,苏太夫人还着江嬷嬷来瞧她。就是诀老太爷那里,也打发了初儿来看过几次,得知她醒后倒是没再来。     诀老太爷这人,一向不喜欢做锦上添花的事情。     前后两次昏迷,境遇大大不同。前一次除了自家人,其他几房几乎都没在意。而这一次,长房与六房都来表示了。     窦妙净心中唏嘘,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讨人喜欢了?想想真是感慨。只可惜,这次母亲不在身边。     她心里傻傻地想,要是自己就这样一病不起,这次会不会真就去阎王殿报到了?     窦妙琴如今整日都在宝杏阁理事,两人就在华恩阁分手各走各的了。芍月与银屏怂恿着二小姐再园子里逛逛,已经憋在屋里一个多月了,再不走走都快长蘑菇了。     窦妙净被她们打趣着,只好往园子里走。心里却在想着,要不要去逸风筑或者蕉雨台看看。忽然一激灵,想起当日在蕉雨台碰到的事情。慌忙问两人:“大姑太太那件事,有着落了吗?”     两个丫头一愣,互相看了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她说的哪桩事。     还好银屏的脑子转得快,问道:“小姐说的,是任表姑爷家的事吗?”     窦妙净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贼人 - 折春 - 妆成     “大姑太太早就回去了。不过涤表少爷还在,已经住了很久了,听说要待到过年呢。”     “有这事?”窦妙净皱眉,心下思量,看来以后不能随意去蕉雨台了,也不能在其他地方乱走,免得撞上那个头上长角的任涤。却也有些诧异,“他不要读书吗?薰从兄与蒲从兄已经去学堂了吗?”     银屏道:“早去了,这都几月了。涤表少爷同两位从少爷一起去学堂,长房那里备了一顶大轿子,三房那里也备了一顶轿子。可是……”她的声音旋即轻下来,靠近窦妙净说道,“可是有件事奴婢瞧着奇怪,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不好意思说呢。”     窦妙净瞪圆了眼,见她慎重,忍不住问:“到底什么事?你还来卖我的关子。”     银屏笑道:“哪里敢,就是奴婢说出来,怕小姐怪我嚼三位少爷的舌根。”     “快说。”窦妙净捶了她一下。     银屏“咯咯咯”地笑了几声,她原本就是有意逗二小姐着急的,人有情绪就好,她最怕二小姐死气沉沉的。     便道:“涤表少爷是长房的表少爷,可不知为何,自打去学堂之后,就跟蒲二爷走得很近。最近连上下学,都是跟蒲二爷一道的。可怜我们薰四爷,那么一顶大轿子他一个人坐,会不会无聊死?”     窦妙净乍然一听,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任涤,天生胳膊肘往外拐的吗?看不起窦家从商贾起家也就罢了,如今亲亲的表兄弟不照顾,却偏去卖窦蒲的面子。他不知道窦蒲是什么货色吗?将来被卖了,还替他数钱呢。     芍月一脸的鄙夷。道:“以前二老爷骂芷大爷说的那话太对,叫什么类什么分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窦妙净白了她一眼,自嘲地想,譬如窦蒲都有与她相类似之人,那么这天下与她一样可以类分的人,在哪里呢?     想想还真是孤单。     她叹了口气,道:“这是别人家的事。我们就别瞎操心了。”任涤好歹比窦蒲年长好几岁。即便不能近朱者赤,也希望不要近墨者黑就好。撇开这些事,她倒是很认真地问两个丫鬟。“若祖母答应我跟着二叔学管理家中的庶务,说不定我也会搬去二月轩。你们……你们愿意跟着我抛头露面吗?若不愿意的话,我让姐姐照顾你们。”     两个丫头相互看了眼,突然就跪下了。口中声声道:“小姐去哪里奴婢就跟去哪里,只要小姐好好的。抛头露面算什么?刀山油锅都不怕。”     窦妙净笑着扶起她们,眼神定定地看着芍月。对她倒有些不好意思:“银屏是家生子,我原想着她就算嫁了人,往后也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可是芍月你不同。我早就打算,等过几年给你物色一个好人家,本本分分做良民去。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心里就踏实了。”     前世芍月为了她被陈煜折磨致死。尽管这份恩情她不知道,但窦妙净会一直记在心里。     芍月似乎有点吓蒙了,眼眶突红,再一次跪下道:“小姐,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你哪有做错什么,银屏快扶她起来。”窦妙净示意银屏将她搀起,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嗔道,“我一心一意为你打算,你倒好,还诚惶诚恐了,这又不是什么大恩德,我们家出去的奴才都会放籍,这是积德的事情。你若不愿意,不是让我作孽吗?”     这话可重了,芍月差点又跪下来,被窦妙净托住:“怎么?你还是不愿意?”     这回芍月没言语,只是脸忽然红了。     银屏“咯咯咯”地笑,道:“小姐,她是害羞了呢!死丫头,那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臊什么?”     这话把窦妙净也说得红了脸,她毕竟是个小姑娘呀,两世为人都没嫁过人,不知人事呢。     解决了这桩事,回云露居的脚步就格外轻松。芍月的事情,眼下只求姐姐帮着留意就成,想一想还真留不了她几年了,她身边还是得再培养一个好的才成。     不知不觉地,她就想到了周云裳那小丫头。     却是她还没有进云露居的门,就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找她,嚷嚷着:“二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家里闹贼了。”     被银屏挡住,呵斥道:“做什么慌里慌张的,不怕吓着二小姐。二小姐的身子才好一些,若是被你吓坏了,你过意的去?”     那丫鬟吓得顿时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银屏姐姐……出大事了,呜呜呜……”说着就哭起来。     银屏经常去小厨房亲自帮窦妙净张罗些吃食,这丫鬟她倒是看出来有几分眼熟,似乎正是小厨房的,常跟周云裳玩在一起。     她看了看二小姐的眼色,便道:“你起来说话。”     丫鬟磕了个头,才断断续续地把话说清楚:“前几月小姐才拿来补过身体的野山参,这回大小姐又吩咐拿出来炖几根须子为二小姐补一补。银屏姐姐一共给了奴婢四根,合起来是三钱,可是……可是……呜呜呜,昨日只用了两根,另外两根今日找不见了……呜呜呜……”     她哭得伤心,窦妙净也听得揪心。     是窦沛从山东带回来的野山参,价值上千两,一根须子也值几十两银子,突然不见了两根,难怪把人急成这样。在她们眼里,恐怕这天都要掉下来了吧?     窦妙净皱眉,若真是谁伸了贼手,她可也不会轻饶。     “今日只是偷两根须子,明日不知道还要偷什么,指不定就要偷到两位小姐的房里去。”银屏愤怒道。     窦妙净思量着,必是因为母亲离开了,姐姐主持中馈毕竟还没有面面俱到,这些下人们就一个个动起了歪脑筋。正想叫那丫头领路,自己走一趟,不想又从云露居里跑出个丫鬟来。远远看到前面那丫鬟杵在这里,似乎没看到窦妙净,嘴里嚷嚷着:“你在那里做什么?叫你去禀告大小姐的。哎你别去了,贼已经捉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做主 - 折春 - 妆成     “是谁?”银屏问道。     那人好像才看清二小姐在跟前,慌忙跪下磕头:“奴婢见过二小姐,奴婢方才没看到二小姐也在……”越说声音就越轻了。     窦妙净轻“嗯”了声,示意她起身,问道:“你说贼已经捉到了,是谁?”     “是……是周家的丫头。”     “周云裳?”窦妙净吃惊。     那丫鬟看她的表情,忽然就紧张地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了。二小姐这样意外,是不相信?     银屏亦是错愕,看了看窦妙净,心里忐忑。周云裳是怎么个人,自己最近接触得多,不敢说了解十分,七八分总还是有的。她偷那些须子做什么?周娘子一辈子在小厨房转悠,做人本本分分,从未干过没脸没皮的事,周云裳跟着她,自然是教养得很好很规矩。     更要命的是,她方才听小姐说过几年要把芍月嫁出去的时候,心里就隐隐猜到,这个周云裳将来想必要跟着二小姐的。怎么忽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     别说窦妙净,就是银屏都不太相信,看那个报信的丫鬟,目光透着几分疑窦。     “去看看吧。”末了,窦妙净轻轻道了一句,便率先走了。     银屏匆匆跟上,芍月在后吩咐了句“快到前头领路”,便见两个丫鬟低着头一副谨慎的样子,绕到窦妙净身前给她引路。     要说小厨房的路她怎会不认识,只不过是想要这两个丫头在前开个路。一拨人葳蕤而至,只见平素整整齐齐的小厨房,眼下却是鸡飞蛋打一片狼藉。周云裳被捆了起来丢在地上,她一颗眼泪都没掉。一样跌在地上搂着女儿的周娘子,却是嚎啕大哭。     窦妙净不管家事,所以并不知道周娘子只负责她跟姐姐的饮食,其他采买诸事一应都是管事婆子在打理。简而言之,这小厨房的管事并不是周娘子,她不过是个厨艺高超的厨子罢了。平素若是做得好,便得主子一个好。打赏下来也是被管事婆子拿走的。若是做得不好。那就只能在厨房里遭白眼的份了。     此刻窦妙净看到眼前的情况,刚一开始有点懵,还是银屏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才渐渐明朗起来。     这时管事婆子高喊了声:“快去给二小姐端个座。”     原本围在周云裳母女四周的几个粗使婆子丫鬟顿时呼啦一下散开,似乎人人都争着给窦妙净端座。只是到底有人比其他人来得眼疾手快,立刻端了把管事婆子平时坐的大圈椅过来,笑嘻嘻地放到窦妙净身后。目露谄媚地道:“二小姐请坐。”     那大圈椅因为常年放在厨房中,自然染了一些烟火气息。饶是只在窦妙净身后,她都能闻出各种各样的味道。     那丫鬟果然是明白人,忙裹起自己的袖子,在圈椅上擦了擦。再次恭敬地道:“二小姐,您坐吧。”     “我不是来坐的。”窦妙净冷着脸道。     这话把那丫鬟噎住,悻悻然退下。     管事婆子姓高。在小厨房人家都叫她高婆子。此时高婆子对搬圈椅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令其退下。自己迎上前来,道:“二小姐想必是为了这个小贱人来的吧?不是什么大事,那几根须子已经找到了,奴婢们正想禀告了太安人,再把人扭送去衙门呢。偏是这周家妇不懂规矩,死活不让奴婢们把人带走,这般拉拉扯扯的才耽误。二小姐不必担心,奴婢们这就把她们弄出去,这厨房里脏,要不您还是回东厢吧?待会儿这里就要忙活您的午膳了,只怕腾不开地方。”     仅仅是云露居的小厨房,人手并不多。算上这个管事婆子,并周云裳母女,再有两个粗使丫鬟,一个粗使婆子,拢共六个人。     窦妙净的目光平淡地从高婆子脸上划过,在每个人身上都稍作停留。方才端凳子的丫鬟,就是跑出云露居喊人的,她那紧张的模样,分明有着些许心虚,叫人好不怀疑。     高婆子并不接触二小姐,小厨房的开销以前都是往沅大太太那里报禀的,就是最近这阵子,也是把帐交到大小姐窦妙琴的手里。所以高婆子并不知道窦妙净的性子,只一味听别人说,她家的二小姐是个好欺负的。     可刚才她看自己的目光,却深深让自己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心里想,难道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还能看破什么不成?     窦妙净自然没把高婆子放在眼里,垂眸打量了周娘子一眼,见她发髻散乱,腮边还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看样子是被谁的指甲划伤的。她顿时皱了皱眉,看着高婆子道:“须子在哪里?”     高婆子一愣,反应过来之时,忙把自己亲自收好的须子交出来,道:“二小姐,在这里呢。”     窦妙净示意银屏去接。     银屏到手后,又递到窦妙净跟前,窦妙净低头闻了闻,冷淡地道:“在哪里找到的?”     “回二小姐,自然是在周家丫头的卧房里找到的,奴婢们才敢把她抓起来。证据确凿的事情,奴婢们绝对不敢胡来。”高婆子看似殷勤地解释,可那话里却总是透露出一股轻视,似乎窦妙净不足为惧。     窦妙净心中暗暗恼火:“你查清楚了吗?确是周云裳的东西?”     高婆子昂首挺胸道:“错不了。”     “呵,”窦妙净轻笑,视线直直落在另外两个粗使丫鬟身上,冷道,“那屋子,住了几个人?”     高婆子一颤,正要回答,周云裳呜咽道:“二小姐,请二小姐为奴婢做主,须子不是奴婢偷的。奴婢跟她们两个住一起呢,若是奴婢有嫌疑,也跑不了她们的。”     “你闭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高婆子气急了,上前就给了周云裳一脚。     周云裳闷哼一声,护着她的周娘子则害怕地把她紧紧抱住,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谁知道之前受过什么罪。     窦妙净看了眼银屏,银屏会意,冷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二小姐在问话,自然是哪个答得上来哪个答。”(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警告 - 折春 - 妆成     高婆子噤声,缩了缩脑袋。大家都说东厢房里的芍月有一张利嘴,没想到连银屏都这样能说会道。     银屏继续道:“既然是三个人住的屋子,搜出来的东西,怎么就是周云裳一个人的?”     “银屏姑娘不大来我们这里,想必是不知道的。”高婆子立时又来了精神,但比之前却有所收敛,殷勤道,“这两个丫鬟都是奴婢一手调教出来的,做事勤快,人又老实本分,断不会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莫说是几根人参须子,就是整根人参放在眼前,也不会动什么心思的。”     “哦――”银屏拖了长音,眉头攒动,看了眼自家二小姐,心头冷笑。这高婆子活该一辈子窝在小厨房里,这样的脑袋,连冤枉个人都做不好,还谈什么指教下面的人。     这声“哦”里的阴阳怪气,把高婆子唬住了,愣愣瞪着银屏暗下猜疑,这是什么意思。     银屏得了窦妙净眼底的暗示,说话更是有底气了,道:“高婆子,你少在这里跟我们小姐倚老卖老。莫说你只是个奴才,便是像平嬷嬷那样的,做错了事照样撵出去。你不是说那两个丫鬟手里干净,你信得过吗?那好,我们这就报官,让知府老爷也彻查此事,也免得冤枉了任何一个好人,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你说,怎样?”     高婆子一激灵,正要跪下,身旁的两个粗实丫鬟已经被吓破了胆,道:“二小姐,可不关奴婢们的事情,是高婆子逼奴婢们这么做的。说奴婢们要不听她的话,以后可没好果子吃了。呜呜呜……二小姐。您要相信奴婢们啊……”     “你们,你们这些贱骨头!”高婆子气蒙了,左右开弓两个大嘴巴,抽得那两个丫鬟直发愣。     窦妙净这才饶有兴致地坐下,翘着腿看她们狗咬狗。     那厢芍月已经扶了周娘子起来,两个人四只手把周云裳松了绑。周娘子仿佛才醒过味,东厢房的二小姐居然跑过来替她母女做主来了。顿时感激地带着女儿爬过来。磕头道:“奴婢谢过二小姐。奴婢谢过二小姐……”     周云裳可是她的命啊。     窦妙净淡淡地道:“周娘子你做的饭菜很合我跟我姐姐的胃口,若把你换了再另找厨子来,我肯定要好一阵不习惯。这回你是没有犯错。我恩怨分明并不怪你,但若有下次,你再这样叫人欺负了自己,连带着欺负了你自己的女儿。我可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你下去吧,好好收拾一下脸面。莫教人瞧轻了。”     周娘子心中发紧,郑重地再次给窦妙净磕了个头。二小姐的言下之意,大有将小厨房统统交给她打理的意思。这可是莫大的信任,虽然于主家来说。只不过是块巴掌大的地方,但对于她们这些奴婢们来说,却很可能是一生的倚仗。     周云裳懵懵懂懂地。也给窦妙净磕头。     窦妙净微微叹息,道:“云裳。你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了,以后可要多多帮你的母亲知道吗?贪赃枉法杀人放火的事情你铁定不会沾,但这家里也有家里的许多规矩许多禁忌,你要多多问问你的母亲。别的不说,首要的便是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了你们娘俩。我只是一个人一双眼睛,不能时时刻刻看着谁过日子,还是要你们自己肯过好,这日子才会好。你懂吗?”     高婆子暗暗心凉,二小姐这样大大方方地护短,叫她更加没法叫板。这事情,算是黄了。她忍不住瞪了眼两旁的丫鬟,心里怄得能吐出口血。     然而窦妙净一个冷漠的眼神过来,她立即就心头一颤,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讪笑着膝行向前,道:“是奴婢的过错,没有查仔细。二小姐且放心回吧,奴婢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了。”     到这跟前,竟然还想粉饰太平。     窦妙净冷然:“方才那两个可是老实交代了,这事是高婆子你叫她们做的。难道是我听错了?还是她们说错了?”     高婆子立即义正言辞地道:“二小姐明察呀,是那两个没心肝的小娼妇污蔑奴婢的呀,奴婢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胆,也不敢做出这种昧着良心的事情呀。”     “哦?我瞧你,的确是个没有良心的。”窦妙净冷笑,起身道,“你最好自己去姐姐跟前坦白,若等到我去说,我可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了。银屏,把那几根须子赏给周娘子,好好让她们娘俩压压惊。”说罢,便走出了小厨房。     银屏笑了笑,把手里的几根须子塞到发懵的周娘子手里,道:“周娘子还不谢过二小姐,这些须子少说也值二三十两呢。”     周娘子一惊,慌忙带着周云裳跪下,朝二小姐离去的背影重重磕了个头。     而高婆子,吓得瘫在地上,心里止不住哆嗦。     这件事自己交代到窦妙琴那里,那还有她的好果子吃吗?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窦妙琴才刚染指中馈,正瞅着没一两件事让她立威呢。自己这样上赶着送上去,真正是作死呀。     她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银屏与芍月追上窦妙净,心下都对她生出佩服来。总觉得如今二小姐不一样了,通身都洋溢着一股威慑。只不过刚赶上来,就听到窦妙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银屏讶异:“二小姐,您这么快就破功啦?好歹等回了厢房嘛。”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窦妙净刚才一直板着脸,真是累极了。此刻离了小厨房,整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她拉住银屏的手问:“我方才吓不吓人?把你们吓着了吗?”     银屏摇头,她又看了看芍月,芍月背过身去偷笑。     “你们呀……说句谎话骗我都不会。”窦妙净不悦,瞪着两个人皱眉。     芍月嘴甜,忙哄到:“哪里的话,奴婢们可不会说假话,奴婢是真心觉得小姐很厉害呢。只是没有被吓到,那又不是冲我们来的,吓唬我们干什么呀?您说是不是?”     窦妙净想想好像有点道理,那厢芍月见她信了,乐不可支。     “好呀,你还逗我!”她回过神来,追着芍月打。(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分析 - 折春 - 妆成     玩玩闹闹地回了东厢,两个人张罗着给窦妙净沐浴更衣。方才去了一趟小厨房,香香软软的小人儿都沾染了些许烟火气,得赶紧洗掉才行。     窦妙净趴在浴桶里任她们摆弄,嘴上叹道:“若是祖母见着我这样,会不会就答应我去跟着二叔?你们说,姐姐会把这件事告诉祖母吗?”     窦妙琴才接手中馈,这段时间虽说明面上是她在打理,但每日还是得向周老太太报禀诸事的。这件事情,自然少不得会提上去,毕竟窦妙净动了怒,还是因为窦沛送的人参。     两个丫头也知道,小姐今日之所以会拿高婆子开刀,就是想在周老太太跟前证明些什么。但她们其实也想不通,二小姐好好做她的千金小姐,何苦去学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本事?好在虽然想不明白,却也是百分百支持着自家二小姐的。眼下都笑眯眯地道:“这不是桩小事,大小姐肯定会告诉太安人的,小姐放心。”     窦妙净觑了二人一眼,心虚不已,嘟囔道:“我放心什么呀……胡说八道。”可心里还是很高兴。     银屏见她心情不坏,就问道:“二小姐,恕奴婢多嘴,能问问您,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二老爷去学本事吗?您要是想学本事,跟着大小姐也一样啊。现在大太太不在,您想做什么,还不是大小姐一句话的事情。”     在家中坐井观天摆弄着那一亩三分地里的破事,怎及到外头能看到的事情多。人的眼界宽了,看到的东西自然就会不一样。     窦妙净笑着将这话说了,可是两个丫头都似懂非懂。她叹了声,就问道:“你们觉得。那高婆子为何要排挤周娘子母女?”     银屏想了想,道:“之前一段时间,您总是夸周娘子做的食物好吃,那高婆子是不是就以为您要提拔周娘子做小厨房的管事?其实这小厨房虽然小,只伺候您跟大小姐,但谁叫咱们这里都是往最好的东西采买,里头的油水比三房那边的大厨房都多。难怪高婆子这样担惊受怕。”     窦妙净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银屏诧异。为难道。“还有什么?奴婢想不出来。芍月,你觉得呢?”     芍月支着下巴苦思,不好意思地笑道:“二小姐您还是别作弄奴婢们了。您让奴婢去泼妇骂街奴婢指不定还能顶上两句,让奴婢想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奴婢可想不出来。”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地一直都保持沉默了。     窦妙净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在这两个丫鬟面前阐述厉害。想想也真是好笑。以往可是这两个人时时刻刻提点自己,要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     她心里小小地得意,说道:“银屏说的大概也是高婆子担忧的,可她若只想排挤周娘子,大可以将那些参须子放到周娘子那里。何必多此一举放到周云裳那里呢?可见,她想一并除了周云裳。若说除了周云裳也罢了,你们刚才瞧见没。她手底下的两个粗使丫鬟,对我可殷勤着咧。跟其他地方的殷勤不一样。眼里透着满满的算计。”     “您都看出她们眼里的算计啦?”芍月咋舌,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二小姐。     这小半年以来,二小姐似乎变了许多。瘦了,却不让人觉得羸弱,竟让人生出一种坚韧的感觉来,仿佛那才是她身上原有的品格。     而银屏自小生长在深宅大院里,就是那些下人们群居的地方,也少不得一些糟心窝子的事,何况是在这深深内宅之中呢。经这轻轻点拨,她倒是听出了些门道,不可思议地问:“难道高婆子知道您要给芍月找人家,身边就会缺人?”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芍月忍不住咋呼:“怎么还跟我有关系了?”     窦妙净笑眯眯地道:“自然跟你是没关系的。上回娘可问我了,喜不喜欢周云裳,要不要拨到屋里来做事。虽然只是这么提了一下,可难保没有人往这上头动心思。方才在花园里的那些话,既然我说得出来,旁人怎么也得揣摩出个一二。我猜高婆子是想一石二鸟,好把她手里面的人拨到我这里来,这样若是讨了我欢喜的话,她那个小厨房管事的日子,可就能高枕无忧了。”     “她也太异想天开。”芍月忍不住啐了口,“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那两个丫头什么德行。”     银屏则担忧道:“小姐打算怎么打发她们?”     窦妙净摇摇头:“就让她们待在那里吧,这许多年不也没出事吗?只不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刚才打压一番也够了。何况我算是越权了吧?我可一向不管事的。晚上姐姐回来,肯定会问我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窦妙琴一回到云露居就风风火火地来了东厢。彼时窦妙净正依着栏杆闲闲地翻手里的书,脚边立着桌子煮着茶,廊下一片清香。     看到她这副淡定的模样,窦妙琴反而唬住了,问道:“你看什么呢?我来了都不知道。”说着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书,随手翻了几页,见是时下流行的话本子,就气呼呼地圈起来敲了敲妹妹的脑袋,好气又好笑地骂道,“好呀,我还以为你长进了呢,原来是看了闲书学坏了的。说,这是谁给你弄来的?”     那是窦湛离开临安南下之后从各个地方寄过来的,这个湛叔父自己做事奇奇怪怪,送人的东西也奇奇怪怪。     窦妙净笑了笑,知道姐姐并不是在意这本书。拉了她的手一起坐下,亲手沏了茶给她,娇柔道:“姐姐怎么啦?谁给你气受,看我揍她给你出气。”     窦妙琴“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颊,却是神色一凝,眸底闪过一抹不安。     “怎么了?”窦妙净见她忽然情绪低落,也不敢玩笑了。     窦妙琴叹道:“一场病,你瘦了这么多。原来你的脸上,可是有很多肉的,我这样一拧,都像是能拧出水来似的。”     竟然是为了这个!(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期盼 - 折春 - 妆成     不知什么缘故,窦妙净就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她一瞬鼻子有些泛酸,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哭,便一头窝进姐姐怀里,嗔道:“那么胖有什么好的?我以前可是很羡慕姐姐你的身段。现在好不容易瘦下一点,我可不要再长回去。”     窦妙琴乐起来:“那你这些日子可有好好吃饭?你好好吃饭,我就不管你胖还是瘦了。”     窦妙净立刻抬起头给旁边的芍月递了个眼色,芍月顿时笑起来,道:“大小姐放心,有奴婢们看着,二小姐一顿比一顿吃得好吃得多。”     “那便饶了你。”窦妙琴点了点妹妹的鼻子。     窦妙净一激灵,忙拉住姐姐的手问:“有件事一直搁着没说,原来是想请示娘的,可眼下娘不在临安了,便只有求你了。姐姐,我的撒金纸用完了,想上街去买些回来。”     “你才好些,不能派人出去买吗?”窦妙琴果然不依。     窦妙净软磨硬泡地道:“你知道的,那些东西一向都是我自己采买的。我不放心别人,这样也显得自己虔诚不是吗?”     “那你可要小心。要不要我把良嬷嬷叫回来?”窦妙琴这才松口,可心里依旧不是很放心。     因想良嬷嬷前世对自己的恩情,今世窦妙净再不想牵连她,所以早早地就请沅大太太放了良嬷嬷的籍,接回家去荣养了。这事情还是沅大太太去乾州前才安排妥当的,眼下良嬷嬷还没有出去很久。     窦妙净哪里肯,她巴不得良嬷嬷早些把她们姐妹忘了,好生过自己的日子才好。急急忙忙地摇头道:“我只是去买个东西,又不逛街。去去就回的。而且……”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而且万一我将来要跟着二叔,那进进出出的机会就多了,难道姐姐你要盯着我一辈子才安心?”     窦妙琴一愣,没想到一向性子软弱的妹妹,竟然会说出这么有底气的话。以前要她一个人出门。可是要死要活的。     再想着这样也不错。总好过以前那样,遂便答应了,让她再歇够两天。大后天出门。这样几句话后,倒把小厨房里的波折给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入了秋,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到了这日细风凛凛。竟然刮下来一片淅淅沥沥的小雨。窦妙净趴在窗子里巴望着外面断了的线般的雨,一阵亮一阵暗地从她眼里晃过。     她从早起就蹲在这里了。心心念念着出门,这雨却没停过,真让人扫兴。     银屏从外面回来,收了伞擦鞋子。进了屋先把淋了雨珠子的外罩脱掉,然后才提着食盒到二小姐跟前。笑吟吟地道:“今日有狮子头,三分油七分精。您最爱的口味。”     窦妙净却像没听见,扭过头来问:“这雨什么时候停?”     “奴婢瞧着。今日怕是停不了。”银屏实话实说,走到外间把午膳都摆出来。     窦妙净又不甘心地问:“那我还能出门吗?”     银屏笑着不说话。     窦妙净骂了句“讨厌”,就继续懒懒地趴在窗棂上。姐姐一早去宝杏阁的时候就说过,若这雨不停,就不许出门,待天气好了再去。可她的心思早就野了,区区方寸已经收不住她的心,这辈子她就想痛痛快快地活一回,野蛮而认真地活一回。哪怕为了窦家,也不该窝在闺阁里默默地长香菇。     银屏瞧着她这个可怜样,再三地请她过去用膳,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别的奴婢不敢说,但奴婢再亲自去问问大小姐,若大小姐应的话,就陪您去。您看这样成吗?”     “嗯嗯。”窦妙净立马换了副笑脸。     银屏便哄她用膳,她就干干脆脆地上桌了。能吃到一半,银屏刚走,芍月兴冲冲从雨幕里跑回来,咚咚咚地上了楼,嚷道:“二小姐二小姐,予公子的信。”     澹台予给她写信做什么?窦妙净现在唯恐澹台予粘着窦家,最好赶紧回他的天津去才好。可人家好端端的,就是给她来信了。     芍月脱了沾着湿漉漉气息的外罩,乐呵呵地把信递给她。     窦妙净瞄了眼信封,果然是澹台予写来的,便搁下碗筷,将信拆了。     “小姐,予公子说什么?”芍月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问,舔着脸笑,“奴婢听说逸风筑也有信呢,湛大老爷可真孝顺。”     窦妙净白了她一眼。真的孝顺就该在苏太夫人面前尽孝,成天地往外头跑算哪门子孝顺。心里竟有些可怜苏太夫人的孤寂。     对于澹台予的信,却并非她自己想的那样,延续了那日在禅室里的话题。自从那日以后,她就再没见过澹台予,直到自己病下没几天,他跟窦湛就出发南下了。眼下不远不近地竟然寄了封信给她,想想还真是有趣。     “小姐?”芍月急躁起来,催了几遍问。     窦妙净回神,瞪着她把信往她怀里一塞,道:“你自己瞧去。”     芍月哪里敢,原样将信还给二小姐,讪笑道:“奴婢就是……问一问而已。嘿嘿嘿。问一问而已嘛。”     “没说什么呢,就说跟湛叔父快回来了,大概不出十天就能回到临安城。”窦妙净懒懒说道,也没心思再吃饭了,叫芍月把碗筷都撤走。     芍月嘿嘿一笑,总觉得她今日的笑容透着几分古怪。     窦妙净依着床头又看了几页话本子,银屏便回来了,将身上的雨气弄干净了,才敢靠近二小姐。可她知道自己带来的不是窦妙净想听的话,所以脸上的笑格外尴尬。     “行了你也别端着了,看得怪累。我今日不出去便行了,不过明日我一定要去的,不管下不下雨。”窦妙净恨恨道。     “是,大小姐也是这样说的,都给您准备好了明日的轿子。”银屏松了口气,还以为窦妙净会很不高兴。     可如今的窦妙净,已经很少会为了自己的事情而波动情绪了。她眼下也只是觉得秋燥不已,想出门透透气罢了。既然天公不作美,自己改日再欢喜便可。(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出门 - 折春 - 妆成     这样东厢的人陪了一整日的小心,终于第二天见了大日头,尽管空气比昨日下着雨的时候还要凉丝丝的,但到底是可以尽情出门的天气。     窦妙净兴高采烈地梳洗穿戴整齐,姐姐亲自帮她打点了一些事,便送出了二门。一路上晃晃悠悠地往城内几家有名的笔墨铺子而去,但始终没找到称心的。以前买的那家,这回去竟然已经改成了小吃铺,窦妙净很是后悔当初没有多买一些。     连续走了几家,芍月便嚷着要她歇一歇,于是窦妙净便顺道拐去了趟聚宝斋,看看那些头面首饰打得怎么样了。     大掌柜的亲自迎出来,奉承道:“二小姐怎么这个时候来?吃了饭吗?外头冷吧?”     一连殷勤地问了好几个问题,窦妙净忍不住傻笑,道:“还没到寒冬腊月,冷不着我呢。我是来瞧瞧我那些宝贝的,兴许等一下就走。”     “这么急?”大掌柜的讪笑,“二老爷在呢,还想着您是不是要跟二老爷一道用膳。”     “我二叔?”窦妙净诧异,今日正是碰巧了,竟然会在聚宝斋碰上窦沛。想想她可是有好一阵没见过窦沛了,要是以后自己得跟着他学庶务,那么眼下倒是个探口风的好时机。她笑了笑,心中算计起来,冲大掌柜挤了挤眼,道,“二叔他现在忙吗?”     大掌柜的道:“眼下不知,不过二老爷说要在此会客。只是不知道那客人几时来,我刚才正打发人上酒楼弄桌席面过来。二小姐要不要上楼瞧瞧去?现下二老爷正翻陈年的旧账本,闲着呢。”     窦妙净笑眯眯地点头,对芍月银屏道:“你们留在底下吧,去瞧瞧喜欢什么金银耳坠的。我送你们。”     两个人喜出望外,知道二小姐是去找二老爷,很是放心地点头。     窦妙净便提着裙子上了楼,在大掌柜的指引下,到了账房门前。大掌柜的隔着门对窦沛道:“二老爷,二小姐来了。”     里头冗长的沉默,似乎在想哪个二小姐。窦沛半天才应了声:“妙净吗?进来吧。”     大掌柜的做了个请势。窦妙净便推开门。笑盈盈地迈了进去。口中唤着:“二叔!”     里头三面墙壁都是书柜,满满当当码着聚宝斋全国各地的账本。这里是聚宝斋的总店,窦沛散在全国其他地方的分店。窦妙净也不知道有几家。但看那些账本密密麻麻的,就知道少不了。     不知是那些账本太多秘密,还是此刻屋子里站着另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帐房,让窦妙净生了不自在。她刚进来的时候轻飘飘的脚步立即沉了下来。站在门边没有再动。     那老帐房眼神幽幽地,戴着一副西洋眼镜。鎏金的镜框在门外头的光线映照下,闪着金子独有的光泽。     而窦沛却仍翻着手里的账本,“嗯”了声就没再说话了。半天没见侄女有动静,才略奇怪地抬起头。笑了笑:“你杵在那里做什么?”     窦妙净慌忙收起一些小女儿家的姿态,大大方方地上前,道:“我没打搅到您吧?”她想要给窦沛一个成熟的印象。就算不够成熟,也千万别幼稚才行。这可关系到她以后要走的路。她不想横生枝节。     窦沛的目光果然有一瞬冒出精光,印象之中这个小侄女总是畏畏缩缩的,让人高兴不起来。他记得自己刚从山东回来那次在华恩阁相见,她就已经变得落落大方的了,如今再见,颇有几分成长起来的感觉。     心中略局的欣慰,道:“不打搅,我现下正没事做。你该不是来监工的吧?”     这一说,直把窦妙净说得脸色涨红,嗔道:“我放心得很,只是进来歇歇脚的,哪里是来监工的。”     “我瞧你也不敢。”窦沛哈哈一笑,心情看着不坏。     窦妙净悄悄看了看那老帐房,却看不清他眼镜后面的眼睛是朝哪里看的,总有一股子如芒在背的感觉。便扯了扯窦沛的衣袖,悄悄问:“这位是?”     “老朽姓刘,人称刘盘算,二小姐若不嫌弃,叫老朽刘算盘即可。”刘算盘看起来年纪大,一把嗓子却中气十足。     窦妙净愣了愣,忙行了个礼道:“刘先生尽心为我二叔做事,我岂敢如此无礼。”财算上的事情窦妙净不懂,但听这老帐房的绰号里敢有“算盘”二字,便知是个厉害的人。这样的人在窦沛身边,于窦家的生意来说,就能顶起小半边天。     窦沛从椅子上起身,笑道:“我这侄女儿轻易不出来,今日出来就碰上老先生,也算有缘分。待会儿等介远兄过来,我们再好好喝一杯。眼下不打搅先生,我领她出去逛逛。”     刘算盘笑着拱手,送窦沛与窦妙净出门。     窦妙净回首看了眼重新被关上的账房门,偷偷地一笑,自己还是猜对了,这刘算盘果然有斤两,连二叔都如此敬重他呢。     “你笑什么?”窦沛忽然回头,看见她傻笑,忍不住问。     “啊……没什么。”窦妙净含含糊糊打算糊弄过去,心中却一激灵,愣愣看着窦沛发呆。     窦沛伸手,狠狠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想什么呢?傻乎乎的。”     “二叔……”窦妙净心里沉甸甸的,目露惆怅,“您……您是不是要成亲了?”     “胡说!”窦沛登时虎起脸瞪她,目光里淬着逼人的凶光,仿佛窦妙净说了件令她十分恼火的事情。     虽然他这么生气这么恐怖,窦妙净却把自己的心稳稳当当地搁到肚子里了。虽然她知道这不应该,二叔这个年纪的确该讨个媳妇成家才是,芷哥儿也需要个娘呀。可想到周老太太会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跟母亲的关系,窦妙净就忍不住暗暗希望,能把这件事拖着久一点,再久一点。至少……让她跟姐姐都习惯才好。     想到这儿,她又有点心虚,不敢看窦沛。     窦沛却凶狠狠地道:“谁告诉你的?”     “我……听下人们讲的。”窦妙净嘀咕。(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二叔 - 折春 - 妆成     “哼,”窦沛冷笑,“这件事你再不许提,若再有人在你面前提起,你尽管叫人掌嘴。”     窦妙净又好奇了:“二叔,您不打算续弦了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窦沛有点不耐烦。     “我是想……我们家只有一个芷哥儿……”她噎蠕道,忍不住又小女家起来,拧着自己腰里的丝绦。     明明肚子里有怒火,可不知为何窦沛这一刻失笑出声:“窦家香火传承,跟你又不相干,你瞎操什么心?再有,你娘不是去乾州了吗?兴许一年半载之后,就有好消息呢?”     “……二叔瞎说什么呢,我娘都快三十了。”窦妙净嘟囔道。其实她也不知道,三十岁的女人能不能生孩子。总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母亲再生个奶娃娃,心里怪怪的。     窦沛又板起脸:“四十岁的女人都能生,你一个姑娘家,瞎捣鼓什么呢整日。嗬,我倒是希望只有芷哥儿一个呢,这样将来家里的一切还不都是他一个人的。”     “二叔您可真贪心。”窦妙净知道他开玩笑,冲他翻了个白眼,“您若想把家里的事情交给芷哥儿,就不会让他去任氏族学了。芷哥儿跟我说,您想让他参加明年的童试是吗?嘿嘿二叔……芷哥儿可是什么都告诉我了的。”     窦沛伸手,又像弹她,被窦妙净敏捷地躲开了。对他吐舌头道:“您被我说穿了,就恼羞成怒。”     窦沛无奈地摇头:“我还没想好呢,他可有跟你说过他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倒没有,可我没见他不喜欢。”窦妙净老实道,眨巴了眼睛。颇有算计地拉了拉窦沛的袖子,“二叔,芷哥儿若是考功名,您总不能拘着他不让他去仕途上闯一闯吧?家里生意怎么办?您放心交给外人打理吗?这可是您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     窦沛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窦妙净立即站直,一本正经地道:“二叔,我跟着你好吗?让我来学,我来继承你手上的事情。您放心。到时候我还是会传给芷哥儿的后代。我绝不贪恋富贵。”     她眨巴着真诚的眼睛,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可脸上偏偏有着倔强的笃定。这模样落在窦沛眼睛里。只觉得这丫头人小鬼大,指不定肚子里憋着什么心思,哪里敢轻易答应。摆了摆手道:“你二叔我还没有老,你急什么。”说罢便大步下楼去了。     窦妙净一听。却知道有戏,忙不迭跟上窦沛的脚步。可她也明白。眼下急不得,等有适当的时机,再提不迟。何况,姐姐那里还没有消息呢。这件事总归还得通过老祖母才能正正堂堂地摆在明面上商量。     于是就不急着再跟窦沛说这些了,只围着窦沛下楼一通乱转。     “二叔,大掌柜的说。您今日有客?那我要不先回去了?我还得买纸呢。”窦妙净试探地问。     窦沛一面让大掌柜的拿出一屉金戒指,漫不经心地在上头摆弄。一面抬头睃了她一眼,哼笑道:“留着吧,那人你也认得。”     “唔?”窦妙净意外,笑嘻嘻地道,“二叔,我可不是脸皮厚要留下的,是您非要让我留下的。咦,来的是谁?”     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但见窦沛笑而不语,依旧挑出几枚戒指,丢给大掌柜的道:“这些融了,给大小姐二小姐各打一条手链子,用前几天刚进的红玛瑙当坠子。”     大掌柜的笑眯眯地收下去,道了声“是”。     窦妙净捂住身上的荷包,道:“二叔,我可没钱给您。”     窦沛鄙夷地道:“谁要你钱了。咳!听芷哥儿说,你跟妙琴的生辰将近,我想着也不是大寿,家里恐怕不能办什么寿宴,就赏你们两条金链子省事。金链子压福,你们不要吗?”     “要――”窦妙净点头,白送上来的,她当然要。     可是一想,鼻子又有点酸。二叔大概是想着现在母亲不在她们姊妹身边,就默默地多照顾她们一些了。其实以前,二叔就对她们姊妹很好,如今就更好了。她吸了两下鼻子,背过脸去,克制住眼泪。     无论前世今生,二叔都对她很好,她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自私想法,而不愿意有新的婶娘呢?     再回过脸,她眼里很真诚,道:“二叔,要不然你还是娶个媳妇吧?”     这回窦沛倒没再生气,叹息着摸了摸她的头,摇头道:“你还小,不懂。等你大了,尝过情爱,便会懂了。”     “情爱?”窦妙净皱眉,心中有一丝怪怪的感觉。     曾经,她也喜欢过陈煜。不,那不能叫做喜欢,而是崇拜。陈煜对前世的她来说,宛如完人。但她不确定这种感觉算不算情爱,所谓情爱,难道就是一方死了,另一方就再也不娶或不嫁吗?     她对陈煜似乎没这种感觉,总以为自己死了,陈煜也会娶别的女人,而若陈煜死了,她说不定会很伤心,可到底也不会为了他而死守着吧?     见她忽然间沉默,窦沛促狭地一问:“怎么?你有心上人了?”     窦妙净脸一红,推开窦沛道:“二叔,您怎么这么不正经了?小心我告诉芷哥儿。”     窦沛哈哈大笑。     “什么事雨润兄这么高兴?”顾行忽然出现,才从门口进来,就听见叔侄俩如此开怀,不禁很好奇。     窦妙净的脸更红了,大声警告窦沛:“您不许告诉他,要不然我可再也不理芷哥儿了。”     拿儿子的事情威胁他,窦沛笑得更加了不得。可也知道小姑娘家是要脸面的,于是便适可而止,拍拍顾行的肩膀道:“没事,取笑她几句罢了。不理她,我们楼上说话,刘算盘等了你很久了。”     说着说着,窦沛便揽着顾行的肩膀慢慢往楼上去了。     窦妙净气得不行,目光一路追着二人,正做着鬼脸,不料顾行忽然拧头看她,温温一笑,又回过头去了。她愣住,都忘了自己脸上是何等可笑的表情,那一瞬间自己仿佛被一道阳光灼伤了似的。     “二小姐?二小姐?”大掌柜的轻轻喊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机会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回神,还有些呆呆傻傻地摸了摸脸。最后才讷讷地问大掌柜:“什么事?”     大掌柜的笑着问:“大小姐跟您,喜欢什么样的链子什么样的坠子?这里是图样,您要不要坐到雅间慢慢挑?芍月跟银屏姑娘现在正在作坊里,好奇那些簪子镯子都是怎么打出来的呢,想必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     “哦。”窦妙净拿了图样,乖乖地上楼。到了雅间,大掌柜的早就安排妥了一切,桌上有一瓮刚刚烧好的姜糖水,正冒着热气,“倒是细心。”她嘀咕了这一句,便无聊地翻起了那些图样本子,小口嘬饮姜糖水。     她并不是喜欢穿金戴银的人,满眼晃过彩图,只觉得眼冒金星,挑不出一样来。只好凭着对姐姐的了解,先挑了一根样子,而后自己实在挑不出来,就干脆一模一样的算了。大掌柜的又把窦沛吩咐的那一批红玛瑙用托盘装了拿进来,让窦妙净挑坠子。     这个她倒是喜欢,那些或奇形怪状或鬼斧神工的天然玛瑙还没有经过作坊的雕琢,窦沛让她挑的就是一个新意。     选了半天,窦妙净为姐姐挑了一个拇指粗的直料,让大掌柜的按照料子的天然形态雕出尊菩萨,再用金丝铸边。大掌柜的忙夸她好眼力,问她:“二小姐您自己的呢?”     窦妙净随手挑了一块丢给她,道:“就这块稍稍打磨即可,我不要雕东西。”     大掌柜的应着是,心下嘀咕,聚宝斋做的就是这些精细花哨的功夫,二小姐倒好。如今走返璞归真的路线了。     他退下后,窦妙净起身伸了个懒腰,跪在椅子上往楼下瞧。     聚宝斋三面都临街,是这方圆几条街里地理位置最好的铺面。此刻开窗而望,底下正是聚宝斋的正门,因今日天气好,街面上人来人往的。铺子里也时不时地有人进来逛。     不多时。便见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提着食盒鱼贯入店,窦妙净便知大掌柜的订的席面到了。     果然芍月与银屏进来,端来水盆香胰子让她净手。道:“二老爷那边传话,说要进膳了。二小姐,顾公子怎么也在这里呢?”     窦妙净摇头,她哪里知道顾行怎么冒出来的。一想到待会儿要一起吃饭。她就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洗了手,她就问二人:“可相中什么没有?回去之前就让他们包好。免得忘了。”     两个人嘻嘻笑着,将自己看中的东西说了。窦妙净小手一挥拿出十两银子给她们,慷慨道:“拿去,一定要让他们记在账本上。免得回头二叔又跟我要账。”     “是,知道了。”芍月裂开嘴,捧着银子就跟燕子似的飞走了。     银屏倒不好意思:“奴婢们还没做什么呢。怎么小姐就赏我们耳坠子。”总有点无功不受禄的感觉。     窦妙净戳她的脑门,道:“我爱赏你们你受用着便是。天下哪那么多的为什么是有答案的。”     正说着话,窦沛那边派人来传话,让窦妙净赶紧过去。     银屏帮她理了理衣衫,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姐,咱们内宅的妇人不该同外男一桌子吃饭的。回去之后,太安人问起来怎么办?”     窦妙净可没想过这个,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窦沛身上,反正这样抛头露面是迟早的事情,她何必拘泥于现下。便扬眉道:“你怕什么,万事都有二叔顶着呢!”     但她到底低估了窦沛在这方面的心思,怎么说也是娶过金陵王家姑娘的人,哪怕出生商贾也并未乱规矩。窦妙净去膳厅的时候,早就在中间隔了一道屏风,她从另一扇门进去,可以说连窦沛的毛都没看到。     桌子上分出了几盘精致的小菜,居然还有一壶酒。     银屏咋舌,后来到的芍月立即想把酒壶拿开,被窦妙净按住道:“你急什么,二叔能没有分寸吗?”     芍月讪讪放了手,窦妙净的嘴角随即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她坐了一会儿,屏风外面才来了几个人。透过密密实实的织纱,可见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窦沛,一个是顾行,再一个便是在账房见过的刘算盘。     三人入座之后便开始挑起了话题,令窦妙净意外的是,他们讲的都是些账面上的问题,包括这临安城多少家数得着脸面的店铺,其中的盈亏与背后的猫腻。     芍月与银屏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可窦妙净转瞬就明白了,二叔把她拉到这里吃饭,可不光光是让她吃饭的,他是要让自己好好听,好好学。饶是不明白,至少也得有个囫囵印象。     她紧张得捏紧了手腕上的玉钏,心里噗通噗通地跳。看样子,姐姐似乎已经告诉二叔她想学习打理庶务的事情了。她明白过来,姐姐对她真是挖心掏肺地好。只有二叔这边答应下来,祖母那里才能够点头。而她一直想的是如何先叫祖母答应,再去说服二叔,这样的话要是二叔否定了,祖母那里也就白费功夫了。而若二叔率先答应,大概祖母也拗不过来了。     二叔今日这么做,是有意要考验她吧?看她有没有那个斤两,可以跟他学。     窦妙净顿时挺直腰背,桌上那些酒菜的香气,愣是钻不进她的鼻子,让她一本正经地听着外面的话。     可没等她听过几句,忽然从屏风后头绕出来几个聘聘婷婷的女子来。     窦妙净傻了眼,待看清是谁,忍不住就站起身,惊喜道:“细雨和风,你们也来啦?”     两个姑娘笑吟吟地欠身行礼,细雨还未及开口,和风就已风风火火地说道:“奴婢来时还莫名其妙的,我们家十六爷这是怎么了,叫奴婢两个务必在半个时辰内赶到。奴婢可好久没骑马了,这一路上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到了现下才明白,原来二小姐在这里呢,怪不得我们家爷猴急猴急的。”     那是什么意思?     窦妙净还没听明白,细雨猛地拍了和风一掌,骂道:“多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酒疯 - 折春 - 妆成     和风讪笑,很不客气地自己坐下,嘀咕道:“我又没说错。”她们家二爷最近很不顺心,自从窦妙净顺走他那么些宝贝之后,天天在她耳边唠叨下次要离这位二小姐远一些。今天大概也是怕人家缠他,才大费周章地把她跟细雨叫来作陪,好绊住窦妙净。想想人家姑娘,长得还不赖,也没有那么些磨人的性格,为什么二爷见着人家就跟见着妖精似的。真是嫌人家麻烦,那日在窦家就别救人家好了,反正眼睁睁看着别人死掉的事情,他们家爷也没少做。更让她觉得愤愤然的是,窦沛带着窦妙净去归田舍道谢时回馈的礼物,二爷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不好,她最近这段时间就见天地收拾那几样破玩意。     细雨却知道,朱景严书房里的那些宝贝都是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留给他的,这么些年一直当念想在眼皮子底下放着,就连来了临安也不肯落在京城一两件。那日着实是因为头脑一热,才让鹤鸣拿了几样给窦妙净,事后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她也不明白,究竟为何,一向头脑冷静甚至冷酷的二爷,会有那么一时头脑发热。大概也只有天知道吧……     窦妙净哪里知道这些。和风既已坐下,就断没有让细雨站着的道理,便忙笑着让银屏再添两副碗筷,让二人坐下一起吃。     细雨脸皮没和风厚,推脱了几回才浅浅坐下。     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窦妙净就完全不知道屏风外头的三个人在说什么了。她一会儿张罗着二人吃菜,一会儿又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手忙脚乱好半天,最终却两头都没顾好。     和风虽然是咋咋呼呼的人,可是能在朱景严手底下混那么久。自然有她的细心之处。她没几眼就看出了二小姐的手足无措,笑着道:“这桌上不是有酒吗?二小姐赏奴婢一口呗?”     窦妙净猛然回神,想到自己之前还想着舔一口呢。她不是没喝过酒,那都是在家里,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顶多用筷子沾一口就罢了。而今日,她原本就想练练自己的酒胆。和风这么说的时候。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拿起酒壶给和风斟了一杯,道:“我陪你们喝。”     细雨吓得赶紧把自己的杯子藏到桌子底下,惊恐道:“奴婢不喝的。二小姐尽兴就好。”说着瞪了不客气的和风一眼。     和风颇为张扬地挑眉,一口饮下杯中的酒水,再问窦妙净讨了一杯。     窦妙净笑着给她再添满,自己也兴致勃勃地端起杯子嘬了一小口:“啊……好辣。”嘴里满是热**辣的味道。像是一道利箭直钻喉咙,烫人肺腑。她的脸蛋上顿时腾起两朵红晕。眼神却反而变得更加晶晶亮的。     芍月跟银屏两个面面相觑,心下却都在大喊大叫。姑奶奶可别再喝了,这要是拖个酒鬼回家,她们两个还不被大小姐给拆了剁碎吗?说起来到底谁给二小姐撑腰。竟然敢在外面这么胡来了。     可两人都明白,给二小姐撑腰的,不就是外头那个推杯换盏不亦乐乎的二老爷窦沛嘛!     窦妙净是有自制力的人。那酒下喉之后虽然还有醇厚的回甘之味,但她一点都不贪恋。而且自知就算这一小杯下肚。她也会醉的不轻,所以眼下这杯酒她也只舔了一口而已,就再也不动了。反倒是和风,两杯下肚竟然一丁点都不上脸,真正是佩服极了。     和风笑嘻嘻地对她道:“二小姐,有没有人告诉你,这酒是穿肠毒药,会喝死人的。”     细雨气恼地撞她一肘,骂道:“你怎么老是胡说八道。”很是尴尬。     窦妙净笑着点头,道:“话虽如此说,但佛家也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可见东西的好歹都是在人心,东西本身是没有错的。”     和风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却有了些醉态般,指着窦妙净对细雨道:“你听听快听听,这话跟咱们爷说得一模一样。”     “你再耍酒疯!”细雨板起脸。     和风讪讪然地,到底是搁下了被子。这会儿窦妙净才发现,其实和风得脸是惨白的,不像她,沾了一滴酒就脸红得跟烂了似的。     她知道,这样的人也爱醉酒,而且醉起来会要人命。便立刻让芍月将酒撤下,问细雨:“她没事吧?”     细雨苦恼地摇头:“她呀,就喜欢胡来。我们爷纵容她,她就越发胡来。”     和风没有全醉,只是有点头重脚轻。颇为妩媚地瞪了细雨一眼,转过头却对窦妙净嘻嘻笑着,道:“您知道吗?这酒,还能乱性。”     “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细雨咬牙。     和风没理她,当然也没理听了这话就已经僵住了的窦妙净,自顾自说道:“快让细雨也喝点,她就是太正经了,看得人很不舒服。也不知道鹤鸣喜欢她什么。唔二小姐,您知道鹤鸣吧?我们家爷,把细雨指给鹤鸣了。”     “和风!”细雨嗔道,真恨不得把她那张嘴给缝起来。     可窦妙净,已经被“酒可以乱性”这几个字给震住了。还从来没有人,那么堂而皇之地跟她说过这种话。这和风,好生奔放。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诧异地问:“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完婚,我得准备贺礼才行。”     “快了吧,等到我们爷成亲之后吧……”和风难得正经地托着腮帮子回答。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细雨赶紧把她的嘴捂了,道:“奴婢只是个下人,能跟小姐一桌子吃饭已经是僭越,哪里还能让小姐破费贺婚。小姐若不嫌弃,到时候来喝杯水酒,便是奴婢的福气了。”     窦妙净点点头,笑着道:“好,你可一定要给我下喜帖。”心里想着,细雨果然是机敏的人,贺礼算什么,能亲自去喝喜酒才是她的脸面。不过话说回来,能去喝她的喜酒,那是不是她也算顾行的贵客?     但她忽然想起来,终于讶异地问道:“行叔叔要成亲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婚事 - 折春 - 妆成     看她的反应这么大,细雨倒很尴尬,说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可不是,那本就是朱景严玩玩闹闹的事情,他自己都不当真,她们下人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哪里就那么容易娶亲,只是放出这么个风声而已,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百般阻挠。     何况郡王妃才过世不久,朱景严性子里,并非凉薄之人。     这番话,她却不好告诉窦妙净,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朱景严解释。     窦妙净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是刚才喝的一口酒才上了酒劲,有点难以呼吸。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为何最近,他们都忙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呢?前不久黄大太太还来打过姐姐的主意呢!是不是接下去也会有人来打自己的主意?     原来人生在世,这些事情都是避不了逃不掉的。     顾行那样不羁的性子,肯束缚于婚姻吗?哪怕她没有成过亲,但是前世姐姐的经历让她知道,夫妻之间没有那么容易过日子。何况,顾行就压根不是一个过日子的人。     她不知不觉地,倒替人家姑娘担心起来。要是也跟自己一样是个胆小鬼,经不住吓,是不是这一辈子都要受顾行摆布了?想想还真是悲哀。     “二小姐怎么了?”     窦妙净这意兴阑珊的样子,落在细雨眼中不知为何,让人浮想联翩。     和风快人快语,何况仗着酒劲,就嚷道:“二小姐说了人家没有?要不要让我们爷替您留心留心?”     “啊?没有没有,我不用。”窦妙净慌张道,“我不打算嫁人。”     这句话可把和风的酒意都吓醒了。跟细雨面面相觑,又抬眼看了看窦妙净身边的两个丫鬟。芍月与银屏已经懵住,她们什么时候听过自家小姐说这样的话,何况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眼下沅大老爷跟沅大太太虽然都在乾州,可家里能主事的还有周老太太跟沛二老爷,这话要是传到他们耳朵里。可是了不得的。     窦妙净也知道自己不留神说漏了嘴。吓得赶紧灌下剩下的酒,让那股子辣味穿梭在脑门上,让自己清醒了片刻。     那四个丫头都怔怔看着她。她斟酌了许久。才张嘴解释了几句,道:“我的意思是……我,我嫁人还早呢,我还小。姐姐都没有议亲,轮不上我。”又想想她跟姐姐其实是一个岁数。两人的婚姻大事应该是不分前后的,就继续胡乱解释,“好歹序齿搁在那里越不过去,这事早着呢。早着呢……”     不知是她们信了她的话,还是人家也只是听过就算并不打算张扬,竟然就被她这么掩盖过去了。     而这番话结束之后。屏风外头就要散了。     窦妙净这才胸中一凛,想到外头的话她后来一句也没听到。     她急着就站起来要往外头去。可是才起身,身边立即地动山摇一般,她晃了两晃,一头栽进了银屏怀里。     窦妙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已是翌日清晨,却是在自己的闺房里。     她的脑袋瓜子疼得要命,就知是昨日喝得太多了。心下讪讪然,怕姐姐前来质问。却不知昨日窦沛送她回来,早就挨了周老太太一顿训,说姑娘家哪里你能在外面这么胡来。也省不得受窦妙琴埋怨几句,窦沛好歹是长辈,在外面理当拘着窦妙净的。     她这里一有动静,外头就有小丫头跑进来,问道:“二小姐醒啦?渴不渴,奴婢去倒茶。”     窦妙净愣愣地,揉了揉太阳穴,叫住小丫头:“云裳?怎么是呢?别的人呢?”     她口中的别的人,自然是银屏与芍月。     周云裳噎蠕,拧着自己的袖子道:“她们……她们都叫太安人打了一顿。”     “啊?”窦妙净顿时跳起来。     她在外言行失当,总需要人来承担责任。银屏与芍月跟着她出去,却没看好她从而让她闹出了笑话,自然是要受罚。     窦妙净急着就叫周云裳帮她穿戴,然后就匆匆跑去看两个丫头。一看到两个人趴在床上,眼泪水就掉了下来,哭着道:“是我连累你们了。”     银屏哪里敢让她哭,赶紧掏出帕子来替她抹泪,安慰道:“小姑奶奶别哭了,您是嫌奴婢们挨的打不够吗?这么哭会把大小姐招来的。”     窦妙净抽抽搭搭地扯住她的帕子,轻声问:“疼吗?”     芍月乐呵呵地道:“小姐,奴婢们只挨了十下,不多的。太安人知道奴婢两个还得伺候小姐,不让那些婆子打得重呢。您别担心,明日奴婢们就能下床去伺候您了。”     她们并不埋怨自己的行为失当,反而如此安慰自己,让窦妙净十分内疚。信誓旦旦地道:“以后我可再也不沾酒了。”     两个人咯咯咯地笑,银屏道:“那可说好了,就是以后跟着二老爷出门,也不能再喝了。”     “嗯。咦?”这是什么意思?     窦妙净圆圆的眼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问:“祖母,答应了吗?”这么问着,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您还是去问二老爷吧!”银屏眨着眼睛卖关子。     芍月道:“您去找二老爷吧,他昨日可说了,要您今日去找他,若不去的话,您会后悔的。”     窦妙净忙把帕子丢给银屏,起身跑到门口,又似乎想起什么,匆匆折回来道:“我真的可以出二门?”没有长辈的陪同,她不能随意进去的。     “您倒是快去呀!”芍月忍不住嚷道,挥了挥手,“奴婢们可要睡了。”     窦妙净就捂着嘴笑嘻嘻地跑开了,带着周云裳一路跑出二门,直往二月轩去。     二月轩里,窦芷正在书房跟父亲请安,待会儿他就要去学堂了。清早起来时练了趟拳,他此刻整个人都汗津津的。     窦沛叮嘱了几句好好读书之类的话,就让儿子回去洗澡换衣服了。窦芷扭头刚走,门外“唉哟”一声,一个灿烂的声音变嚷起来:“芷哥儿,二叔呢?在里面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得偿 - 折春 - 妆成     “这丫头。”窦沛抿着嘴微微一笑,端起茶喝上一小口,然后等着窦妙净自己进来。     门外的两个人寒暄了几句,窦芷怪叫着:“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能出来呀,祖母知道吗?我听说昨天芍月银屏都挨揍了,你犯了什么错?”     一串话噼里啪啦地问出来,窦妙净可不想理他,催他道:“这些话等你回来再说,你快去吧,小心迟到了被夫子打手心。”     窦芷嘴巴一撇,得意地道:“我才不像那两位呢。”     这话窦妙净没有细想,她急着去找窦沛,立刻撇下他就进书房去了。一眼就看到坐在书案后头的窦沛,她的一双美目就开始放光,笑眯眯地道:“二叔,您找我是吧?”     “嗯?不是你找我吗?”窦沛懒洋洋地道。     窦妙净一愣,正不知道怎么办,案上“啪”地一声,窦沛已甩出一叠本子来,朝她努嘴道:“杵着做什么?还不来看看。”     “哦……”窦妙净不明所以,慢吞吞地跑过去,看到那本子上的字时,顿时惊喜地说不出话,“二叔,这……这……这是给我的吗?”     窦沛头也不抬地撇着茶沫,道:“你不要我就继续给梅姑留着了。”     “要要要!”窦妙净立刻就把那几本东西抱个满怀,生怕窦沛真收回去。     窦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仲怔,嘴角的笑淡了几分:“那底下还有庄子连年的账本,你闲来没事可以看看,到年底比着收成就知道这一年怎么样了。还有那家铺子,原先的生意就不错,你可别给我丢脸了。”     窦沛将沛二太太的那家庄子给她了。另还选了家做酒菜营生的铺子给她。     窦妙净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会这么顺利,悄悄地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生怕真是个美梦。当胳膊上的痛楚传来时,她却真不觉得痛,反而感觉到心里满满的信念与希望,带来的种种喜悦。无法言表。     她感激地看着窦沛。想到他两世都这么帮自己,忍不住就鼻头发酸,喜极而泣地道:“二叔。您待我真好。”连这种要求都纵着她,满足她。     窦沛好像有点尴尬,别开头道:“哭什么哭,你这样怎么叫那些掌柜们服气?”     窦妙净原本想说有二叔在怕什么。可脑子里一激灵,就想到以后不一样了。自己可相当于自立门户了呢。不想聚宝斋的掌柜们,见了她就捧着她镜着她,那都是看在窦沛的面子上才如此。以后她自己打理一个庄子一家店铺,可就没有窦沛罩着自己了。什么都要靠她一一解决。那些掌柜的又都是人精,知道自己的主子直接变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十二岁姑娘,那还不个个化成妖精等着吸干她呀。     这么一想。她顿时神色凝重,高兴的劲头拂去。胸中反而沉淀出了冷静。     窦沛稍稍有点意外,好像这种冷静压根不该出现在窦妙净身上。他倒是好奇起来:“怎么了?刚才还高高兴兴的。”     “现在也很高兴呀!”窦妙净又恢复了神气,昂着头道,“只是知道如今自己身上有了担子,不敢得意忘形。这才是开始,有好多事等着我做,等着我面对,不敢一味高兴。”     窦沛的眸中浅浅荡着一抹笑意,颔首道:“是呀,这才刚开始。明年的这个时候,你若铺子不亏,庄子没有减收,那我再许你两个铺子。若不然……你就死了这条心,安安生生等着家里给你说亲家人。行吗?”     这话无异于当头一碰冷水,让窦妙净骤然更加冷静。     别看窦沛如今笑意盈盈的,可他的话,分量极重。     她想,原来之所以一切那么顺利,是因为家里人压根就不看好她,何况眼下她根本无所事事,倒不如先满足她,再让她知难而退,到时候便能安分守己的了。她心下黯然,原来这一切的得到,并非与自己想象的异样。     但回过神之后,她心中反而没有气馁,更多的是一种不服输的倔强。     “好。”她的眸中有别样的坚毅,熠熠生光,让那美目更多了一抹飒爽的风情。     窦沛点头。说实话,两个侄女的性子,他都不太了解。但窦妙琴好歹在家里人口中有着交口称赞的品性,听得多了,他也就了然了。而小侄女的性子――却总有一种让人雾里看花的感觉。明明那么多年,都是那样唯唯诺诺,敏感而怯懦,而眼下却如此坚韧与自信。让他不禁有些迷茫,是自己老了吗?     多年前,当王氏怀里抱着那个庄子的地契与账本时,眼中也闪烁着这样的光芒与自信。而他也从未怀疑过,他的妻子能做好这一切。     目下放到小侄女身上,这种信任已变得模棱两可。他是希望那个庄子在梅姑手里欣欣向荣的,但梅姑还小。如今放到小侄女手里,她能打理得好吗?     “二叔,您怕不怕我把庄子弄砸了?”窦妙净老实问。她原本只在心里想想,但口快就问出来了,自己还吓了一跳。     窦沛一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你敢!”     言下之意,只能做好,不能做砸。     窦妙净扬起笑脸,神采飞扬地道:“您放心,我不会弄砸的。”     窦沛心里嘀咕:“这可说不好。”脸色古怪地看着窦妙净的小身影转出了书房。他刚才还觉得挺信任她的,这会儿突然间发现自己有点傻――万一她把庄子弄砸了,庄子就真砸了;可万一庄子被她弄得风生水起,那他是不是就要不回来了?     那可是他老早就打算着给梅姑的陪嫁呢!     窦妙净却一溜烟地跑回了云露居,兴致勃勃地摊开了一桌子的账本。     周云裳见她高兴,自己就很乐呵,在边上给她泡了茶,就默默退出去了。     可她不知道,自己才走没多久,她家二小姐的一张笑脸就立刻耷拉下来了。愁眉苦脸地托着脑袋,看到账本上的东西,觉得自己刚才在窦沛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有多不知天高地厚。     她竟然看不懂账本!(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救兵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一瞬间想死。想想前世,自己真是一无是处,除了会侍花弄草之外,就是个废人。也许这世上的人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但她自己总要找到一个能挺起腰杆的理由。侍花弄草救不了窦家,所以她今世一定要坚强起来,能干起来。     甚至,比姐姐都要能干才行。     这样想着,方才看到账本那一瞬间的浮躁心情,慢慢地变得平顺,变得冷静。脑子飞快地转动,方才窦沛虽然把庄子铺子都给了她,可对于帮助她的话却只字未提,可见家里人是不会帮她的。而光靠自己,就只能等死了……能找谁帮忙?至少,也得让她看得懂账本才行呀!     她的人脉有限,前世的人都是找不得的,眼下谁家还是商贾出身的呢?     身边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她脑子里转了个遍。     原本湛叔父倒是个极好的人选,但他目今人在福建,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三房的淮二伯父是窦妙如的父亲,她不想跟三房的任何人沾边。长房里淳二伯父管着庶务,但他为人古板,只怕不乐意教她。诀老太爷如今待她极好,说不定可以请教请教他老人家――然而窦妙净才晶晶亮的眼神顿时又黯淡了下来。他想起来,任涤如今住在长房,她若三天两头往那里跑,撞见任涤怎么办?她可不想见他。     数来数去,窦家每个人头都数过来了,却没有一个能为她所用。窦妙净有点泄气了……     怎么办?     她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势唉声叹气。心里忖着,难道二叔就瞧准了自己没人相帮,所以才如此干干脆脆地把铺子庄子交给她的吗?这个老狐狸!     “啊!”     窦妙净的脑子正打结。冷不丁从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定定神问道:“云裳,怎么啦?”     周云裳过了好半天才开口,结结巴巴慌得不行:“……小……小姐,有人找……啊放开我放开我……”     窦妙净一愣,正想出去看看,鹤鸣却老神在在地拎着周云裳进来了。见到二小姐。把周云裳一丢。抱拳行礼道:“失礼了二小姐,小的以为还是银屏芍月伺候着,就想吓吓她们。没成想是这个小丫头。”     周云裳愣愣地被撇在一旁,惊魂未定地打量鹤鸣。     窦妙净腹诽,说人家是小丫头,自己也没大到哪里去啊。挤出笑道:“你可真是的。每次来都不走寻常路。下回别这样了,好歹叫人通报一声。”不过话虽然这样说。她心里也明白等于白说。鹤鸣是顾行的人,哪里轮得上她指手画脚。想着便挥挥手,让周云裳退下。     周云裳倒是个忠心的,刚开始很是不放心鹤鸣。三步一回头地出去了,过不多时又折回来了,手里捧着茶水。笑嘻嘻地道:“奴婢给客人上茶。”见鹤鸣没什么危险,才肯放心出去。     鹤鸣呵呵地笑:“小姐身边真是不乏可心人。几日没见就多出这么个贴心的丫头来。”     窦妙净斜眼看他:“我瞧着细雨才是可心贴心的人呢,你要不回去替我问问行叔叔,能不能把细雨给我?”     鹤鸣果然脸色一变,讪笑着:“二小姐真会说笑,细雨哪比得上银屏芍月伺候您妥当。要不……小的回去帮您问问,和风也不错的。”     转眼就把人家和风给卖了。     窦妙净哈哈地笑:“我可不要个酒鬼,你别把这话告诉她呀,她会跳脚的。”说着脸色一怔,“你这回来是做什么的?莫非平嬷嬷那里出了事?”他上回神出鬼没地来云露居,就是来告诉她平嬷嬷母子的事情。所以她眼下也只想到这个。     鹤鸣这才想起要办的事,从怀里掏出一卷红纸包好的东西,双手递给窦妙净:“那老虔婆好着呢。这是我们家十六爷要小的亲自送来的,您过目。”     “什么东西?”见他神神秘秘的,窦妙净也一脸正经,心里咕咚咕咚地跳。     她也不知道为何,心里居然挺期待的。     握住那卷东西,用力捏了捏,竟然是硬的。这顿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仰起脸问鹤鸣:“到底是什么呀?怪神秘的。”     鹤鸣摇头:“小的也不知道呢,您拆开看看。”说着也瞪大了眼,好像真不知道似的。     窦妙净撇撇嘴,拉掉了细绳,将包着的红纸拆下,居然露出个木质的轴筒。她讶异地张嘴,手都有些哆嗦了,慢慢将盖子打开,往手下上一道,一股极其厚重的力量顿时落入掌心。但是论触感,又十分细腻柔韧,她一时猜不准是什么。拿到眼帘下一看,“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满眼金灿灿的,居然是洒了细密金箔的纸。     身旁的鹤鸣也吸了口冷气,嘀咕道:“二爷真是大手笔。”     “唔?”窦妙净没听清,“什么?”     鹤鸣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说这可是好东西,您认得吗?”     窦妙净摇头:“这上面洒的是真金吗?我可从来没见过。行叔叔给我这个做什么?”顿了顿,不敢相信地问,“他……他知道我需要抄佛经的撒金纸?”     鹤鸣也不知道,但既然东西都送到这里来了,干嘛不把话说得漂亮些。于是很殷勤地点头,一通天花乱坠地解释:“是呀,昨日在聚宝斋的时候听说您要买撒金纸,我们爷回去就翻箱倒柜的,把自己藏了那么多年的好东西都挖出来了。您喜欢吗?我告诉您,这纸是大内御造的,工艺是艾太妃娘娘所创,当初就是抄写经文所用。不过造价不菲,太妃谢世后就再也没造过了。”     窦妙净细细一看,心中突突地跳。     寻常的撒金纸是飘金箔,那金箔也并非真材实料。而手上这些,光看这些金箔的成色便知实打实的,更何况入手沉甸甸的,就像拿着真金白银似的。     她不是真爱那黄白之物,可是有总比没有好吧?真的总比假的好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登门 - 折春 - 妆成     鹤鸣又道:“这些金箔不是飘金工艺,是跟纸浆融在一起的,所以您看,正面反面都有,因为够细,所以什么形状都有。对了您再对着光瞧,是不是跟寻常的很不一样?”     窦妙净早就被那些金箔晃瞎眼了,听话地掀起一张对着外头的日光看,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这纸上竟然有莲花盛开的纹路,对着阳光一照,纸张通透之余,那些金箔便像是佛光一般,将那些莲花镀上了一层金光,宛若金莲盛放,佛光普照。     她心底下赞叹不已,要不然怎么说是大内御造的东西,果然是好呀!不过脑中一激灵,刚才光顾着高兴了,完全没有想到其他。这会儿想起来,难免有些讪讪然地:“行叔叔,怎么会有这个?”她数了数,一共二十张纸,上头的金子也足有几两重,再论那暗藏的莲花之景,怕是无价之宝呢。     说着想到另一桩事,从脖子里拉出见玉佩来,急着道:“上次我中了暑气,芷哥儿问你们爷讨了来的,说也是艾太妃之物。鹤鸣,你们家爷他只是顾大人的儿子吧?他怎么能弄到这么多好东西?我戴了这玉之后,真的一直都没有再中暑气呢。”     鹤鸣脸色怪怪的,小声问:“小姐没有听到一丁点风声吗?”     窦妙净摇头,也压低声问:“什么风声?你告诉我呗。”     “那不行。”鹤鸣断然拒绝,但又贼兮兮地道,“您很快就会知道的。这纸,这玉您都好好用着,反正我们爷放在书房里也是积灰。”说着抱了抱拳。“小的该回去了,眼下没再教芷哥儿练拳,不好在城内逗留太久呢。告辞……”     “哦,那你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窦妙净送他出门。     鹤鸣又转过身,挠了挠头道:“忘了件重要的事,我们爷说,烦您抄一卷往生咒。改日来取。”     “啊?”窦妙净愣了愣。“往生咒?可是有什么人……”死了?     鹤鸣笑了笑:“您就当帮帮我们爷吧。”     “哦――”窦妙净不是很弄得懂,顾行突然要往生咒干什么?再说,为什么要她抄呀?灵隐寺的大和尚比她抄得好呢。     送走鹤鸣。她回到桌前,看着那二十张撒金纸发呆。     这么贵重的礼物,她怎么好意思要呢?上次顾行给她的,她都不敢拿出来。连姐姐都没告诉,就让芍月锁到箱子里了。这可是大内御造的呢。说不定自艾太妃死后,这二十张纸就成了孤品,这世上唯一剩下来的了。     窦妙净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纸收起来。除了顾行需要的往生咒用这些纸。她自己素日要抄的,就再另买。     她又把那块玉拉出来看了半天,一想到这原本是顾行之物。也许顾行也天天挂在脖子上,眼下却与她肌肤相触。顿时很不自在。忙摘下来,喊了半天“芍月”。     周云裳慌慌张张地进来:“小姐?”她还以为二小姐受欺负了,进门却没看到鹤鸣,心下难免有点奇怪。     窦妙净这才想起来,芍月与银屏都养伤呢。她就只好把那块玉又挂回去了,道:“没事了。”     “哦。”周云裳一脸的莫名其妙。     “等等。”窦妙净又叫住她,凑到她面前问,“你识字吗?”     周云裳不好意思地摇头。     “小厨房不记账的吗?高婆子识不识字?”     “她只认得油盐酱醋,其他也不认得了。”周云裳老老实实地说。     窦妙净大失所望,让她退下后,又对账本的老问题泛起了难。原本想着不耻下问,家里那么些当事的仆妇,总归有认得字的吧。周云裳的话,却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大抵那些人也只认得自己手里那些字,翻过天来也就两个巴掌,指望不上她们。     二叔跟姐姐肯定是商量好的,不许帮她,家里人她想也不必再想了。     她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被放在桌上的撒金纸蛰到了眼睛,还是胸中一时透亮,她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顾行。     那可是个磕磕碰碰自己摸索着要做生意的人,他看账本,大抵跟她看账本是一样的吧?既然他能够渐渐上手,她为何不干脆问顾行讨教去?     想到这么做,她心中大定。立刻去了趟芍月与银屏的房间,管芍月要了钥匙,自己一个人开了一堆箱笼,收拾了几样体面的礼物。翌日一早告诉了窦妙琴一声,便一架马车朝城外去了。     只不过她告诉窦妙琴的是,要去自家庄子里看看。因窦沛已经将庄子交给她打理,窦妙琴不疑有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还叮嘱着若是能力不足不可硬撑,那是沛二太太的产业,就算要折也不能折在自己妹妹手里。可窦妙净哪里是真要去庄子,她是往归田舍跑的。     这回却是和风亲自在门口迎的她,好奇地道:“二小姐怎么这会儿来了?您昨日早告诉鹤鸣一声,就不必白跑这一趟了。”     “行叔叔不在?”窦妙净诧异。她以为顾行会天天蹲在那个泥塘边喂鱼种莲藕呢。     和风撇了撇嘴:“嗯,不在呢,一早就出去了,鬼影都没瞧见。”     窦妙净心底有些失望,不过还好,她也是有备而来。抛开这些情绪,立即就笑起来,挽住和风的胳膊道:“我是来瞧细雨的,你那日说她要成亲了对不对?彼时仓促,没有什么东西可送她的,如今我可是带了好东西来的。她人呢?”     一说到那天的情况,和风那样一个开朗不拘小节的人,也有点臊得慌,道:“小姐别提那天的事情了,奴婢可没少挨咱们爷的教训。若不是看在奴婢一介女流的份上,奴婢就要跟檀是一样跪砖头了。”     “檀是跪过砖头?”窦妙净还从来没见过檀是,皱着眉很难想象得出像鹤鸣一样的一名少年,委屈地跪砖头是什么模样的。     和风悄悄地道:“檀是手里不干净着呢,咱们不提他,他是个瘟神。”     这话窦妙净一知半解,却被和风推搡着到了细雨的屋门前,笑道:“准新娘子成日的只知道给自己缝嫁衣,这归田舍都乱成一锅粥了也不管管。”她故意放大了嗓门,让里面的人听到。(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添箱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已经习惯了和风的行事,跟着咧嘴笑。     只听得屋里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门“吱嘎”打开,就听细雨啐了一口:“我哪里成日的只知道缝衣裳,我刚进屋,屁股都没坐热呢,你倒来指摘我来了。”说完才一愣,脸上浮起红晕,“二小姐?您怎么来啦?”回过神气急败坏地拧了和风一把,道,“好呀你,故意呛我的是不是,二小姐来了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二小姐,快屋里坐。”     和风跟在二人屁股后面优哉游哉的,拿起细雨正缝的大红色嫁衣瞅了瞅,酸溜溜地道:“谁成日嚷嚷着不要嫁给鹤鸣那混小子,关起门嫁衣都缝好了。难怪人家都说,女子外向。”     细雨正给窦妙净沏茶,白了她一眼:“你给我放下,仔细我回头告诉十六爷,让他做主把你嫁给檀是。”     和风面色一白,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的,道:“他敢让我嫁给檀是,我就敢抹脖子!”     好嚣张的婢女。     窦妙净偷偷地乐,和风真是跟别人不一样,那也是顾行纵出来的吧?说起来她身边要是没有这么个跋扈的婢女在,内宅里肯定要乱的。至于会怎么乱,她也只敢自己这么偷偷地想一下,当然不会说出来。     那两人一言一语地呛着对方,都是家常便饭,说了两句就歇了。和风还拿起那件嫁衣,看针脚不对,给帮着改了几针。     细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笑着问窦妙净怎么想到来这里串门。     窦妙净可不是来串门的,忙让周云裳把匣子抱出来,当着细雨的面打开。道:“知道你要成亲,我特特给你送的添箱。我也不知道定了日子没有,怕到时候身不由己赶不上,就不讲究日子,直接给你送来了。”     只见满满当当一下子的女儿家之物,一层是首饰,一层是素帕。一层是金银丝线。细雨感激地望着窦妙净。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道:“奴婢何德何能,让小姐如此记挂。”     窦妙净倒有点心虚。因她心里还想着账本的事情呢。搀了她起身,就问了些几时的日子,办不办酒席,成了亲后住在哪里之类的问题。     说起这些。细雨再沉稳也有些羞赧。还是和风替她一一应答,末了还是翻了个白眼。冷飕飕地说:“二小姐您劝劝她,她总想着自己比鹤鸣年长几岁,心里不踏实。不过我也想不明白,您说鹤鸣看上她什么了?她又没我漂亮。”     “噗!”窦妙净忍不住笑出声。     “你可真不害臊!”细雨戳她脑门。     和风顿时“哟哟哟”地嚷嚷起来:“到底是谁不害臊呢。还不是人家的人呢,就开始护起短来了。我告诉你,要是以后鹤鸣长能耐了一脚蹬了你。你可别找我哭诉。”     细雨一把抱住她,道:“我不找你找谁?”     和风“咯咯咯”地笑。拧着身子好不得意。     窦妙净呆呆看着,手里的茶快凉了都没发觉。她有些羡慕这两个人……这样打打闹闹的,挺好。     和风虽然都是话里带刺,可她真正是为了细雨好。细雨她如今是恐嫁呢,最需要有人这样闹一闹她,闹走她的不安,与彷徨。是不是要嫁人的新娘子,都这样?她不禁想起前世姐姐在成亲之前,也是这样的。     不过她知道,鹤鸣跟冯亭匀不一样。细雨嫁给鹤鸣,一定会好好的。     倒是方才和风对檀是如此恐惧,让窦妙净倍感兴趣。不禁问和风道:“檀是很可怕吗?长得满脸横肉?”     和风摇头,想了想道:“长得倒不恐怖,可是做事恐怖。这世上只有我们爷让他做的事,与不让他做的事,就没有其他事了。只要是我们爷的吩咐,就是让他吃人肉他也不眨眼。”     窦妙净心里一阵作呕,自然把檀是想得如同魔鬼一样。可是顾行身边怎么会需要这样一个人?细想一下倒也释然了,顾行敢只身南下,没有一二个这样的人怎么成行?他可要命得很呢。     “行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她问道。     和风知道她定是有事找朱景严,可是不知道朱景严到底对这个二小姐是什么态度,斟酌着该把话说到什么分寸上。别看她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心思却很细腻,想了一会儿就决定不能把话说满,道:“他不知去哪里混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小姐若不急,在这里等一会儿同我们说说话也好,若急的话,要不就派人去找来?”     偌大一个临安城,上哪里去找顾行?     窦妙净心里嘀咕着,知道以和风的为人,必然是能帮她就会帮她,眼下是不能帮她的了。于是只好把账本拿出来,实话实说地道:“我看不懂这个,两位姑娘都是能人,能不能教教我?我原想着若你们也不会的话,就只好厚着脸皮问行叔叔了。”     细雨接过来一看,诧异道:“您怎么不问二老爷?”     知道她会有这一问,窦妙净把头垂了垂,叹气道:“二叔让我自己琢磨。”     “哦……”细雨翻到了底下店铺的账册,更加吃惊,“您还有铺子呢?”     窦妙净脸一红:“只是暂挂在我名下而已,若我经营不善,二叔会收回去再不叫我染指的。所以好姑娘,教教我吧,我一定得把它们经营好才成。”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好端端的千金小姐不做,非得揽这么个活,何苦来哉?哪里像京城的小姐们,别提那些郡主公主的了,就是寻常臣工家里的小姐,也只顾着捯饬自己。这些事情在家有兄弟手足做,出嫁了有陪房做,自己坐享其成就行,哪能自己亲自上阵。     这江南的姑娘不该是软乎乎逆来顺受的吗?怎么到窦妙净头上就不一样了?     细雨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奴婢倒是识字,可是就没正正经经管过帐。以前在京城,只要伺候好十六爷就行,到了这里虽说管着归田舍的事物,但都是小打小闹,不涉及营生的。这庄子的账本奴婢能勉强看个明白,可是店铺奴婢就不懂了。”说着看了看和风,撞了她一下,问,“你可看懂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威视 - 折春 - 妆成     和风莫名其妙地瞪她一眼:“你刺我是不是?明知道我不识字的!”     细雨便促狭地捂嘴笑,将账本都还给窦妙净。道:“既是此事,大约十六爷也愿意相帮,他自己也是慢慢琢磨走过来的。不是奴婢侍奉他一场故意奉承他,我们爷可是真正的慧心善悟之人,才这么几个月,那笔墨铺子里就已经风生水起了,从进料到出手,样样门道都摸得通透。他若有心指教,小姐您肯定能受益匪浅。”     窦妙净的双眸顿时变得晶晶亮的,连原本黯淡的神色都明亮了不少,连道谢字,紧紧抱着账本内心雀跃不已。     和风便又促狭起来,“哎哟哟”叫着伏在细雨肩头,嗔道:“原想细雨你怎么这么大面子,不就是嫁个人成个亲嘛,还叫二小姐亲自来给你送添箱。现在看来,原来是我们爷的面子大呀,细雨你可沾光了。”     “尽胡说八道。”细雨笑着啐她,对窦妙净道,“二小姐别理她,她天生泡在醋坛子里的,奴婢都习惯了。”     窦妙净点头,现在心情很好,连说话都是笑眯眯的:“和风说的是实话,是我不够光明磊落。不过细雨,我可是真心的。”说完这话,她自己一愣,不知不觉竟然跟她们说了肺腑之言。     细雨的眼中便见赞赏,对窦妙净越发喜欢起来。     因顾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窦妙净自己还真想去趟沛二太太的庄子,便留了周云裳在归田舍,让她等到顾行回来,去庄子里叫她。她则坐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自家庄子上。那些婆子没事先得到通知,都懒洋洋地靠在门前晒太阳。     因见远远的有马车过来,才有个婆子起来打量一眼。一看是窦家的马车,立即清醒过来,把旁边的同伴都推醒了,乖乖候到门前去。     窦妙净下了马车,但见与上次来的不同。这些婆子的脸上多少挂着些许懈怠。仿佛是没睡醒的人,明明睁着眼,可是没有精神气。     她一一打量过来。敛眉沉声道:“二老爷可有派人来说过,从今往后这庄子便交由我来打理?”     几个婆子在底下面面相觑,一个人都没敢搭腔。     要说这庄子,自打沛二太太去世之后就闲着了。后来虽说是沅大太太在打理。可她们这些人还是得看沛二老爷的脸色行事。这些年好好歹歹都是按着沛二太太以前的习惯做事的,倒也没出错。昨日沛二老爷的确派了人来说。往后这庄子归二小姐管,可她们都以为,跟沅大太太管事一个道理,左不过是变了个名头而已。沅大太太一个月都难能来一趟。这个细皮嫩肉的娇小姐,想必更不会来这乡下地方。没想到,人家第二天就来了。     一身简便的天青色窄袖小袄子。下面亦是素色的裙子,半点没有娇小姐的扭捏之态。反倒生出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干练之气。但她那稚气未脱的脸蛋,实在太难让人服气。大家心里都嘀嘀咕咕的,想着二小姐大概只是只会叫的花公鸡罢了。等她一回城里,手再长也管不到庄子来了。     以前尚还顾忌着沅大太太的厉害,因现在都知道沅大太太去了乾州管不到这边,就肆无忌惮起来。想着即便二小姐来管事,以后也能大大地松一松筋骨。     但方才窦妙净的这话却不好回答。要答没有,等二小姐回去一问二老爷,就知道她们唬弄她,这帐就记在沛二老爷心上了。可要是答有,方才那几个人可是懒懒散散的呢,传回去像个什么话?     她们唯恐窦妙净背后实际还是窦沛,在没弄清楚之前,还真不敢怠慢了窦妙净。     聪明的婆子们个个都是人精,她们是粗人,弯得下腰肢,恬得了脸皮。谁也不想围着那个问题打转,一堆笑脸迎上来,把窦妙净簇拥进门。     等窦妙净坐稳了,手里端上热茶,喝过一口,那些婆子们都已在底下跪好了。     窦妙净心里知道,大约她们还是震慑于二叔的威力,自己这段时间能狐假虎威也好,日子长了,还怕掌握不住这些人?若真掌握不住,那她也趁早不用干了。     将茶碗一顿,她面上却半点没有笑意。     底下的人左右瞧瞧,最后都趴着不敢动。心想二小姐这要干什么了?莫非真想新官上任三把火?     窦妙净心里倒没想这么多,她只想做好这桩事,再无二念。     “我不问你们这里管事的是谁,可我想知道,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做什么事。除了你们几个,这庄子里还有谁?统统叫进来。”她扫过几人,淡然说道。     跪在最末的婆子便道:“奴婢去叫。”说着就屁颠屁颠去了。     留下的人心里都有点发紧。窦妙净这话里可有大意思,说不定过了今天,庄里的管事就要换人做了。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往跪在最前的一人望去,窦妙净还没有发话,那些人的目光就已经能够把那管事拉下马去了。     不一会儿又呼啦啦地进来一拨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跪了满满一屋子人。     窦妙净有点发愣,怎么这么点功夫,又多出来这么多人?她不禁皱了下眉,认真思考起下一步。     屋里一阵热热闹闹之后,便沉寂了下来,落针可闻。     窦妙净沉默地看了看众人,绕过当前的仆妇,指了她旁边的那一位,道:“就从你开始说。我丑话说在前头,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或者整日只知道混日子的,我窦妙净眼里可容不下沙子。”     那被点到的婆子,顿时一阵激灵,身子都绷住了,磕了个头,开始挑挑拣拣地说开了。而被绕开的那位仆妇,却比她抖得更厉害,连脸色都白了不少。     窦妙净慢慢地喝着茶,从家里带过来的几个得力的婆子,都是窦沛给她的,此刻正像两尊门神似的一左一右戳在她旁边。她心里是知道的,面前这个吓得抖糠似的人,就是这庄子的管事婆子。她昨日就做好了准备,将梅姑的乳娘叫来一问,庄子的底就大概摸清了。     如今一来,不过就是来摆威的,好叫她们一个个都知道,她绝不是纸糊的。(未完待续)           2015.07.29请假 - 折春 - 妆成 非常抱歉亲们,突然有急事,今天没法更新,请原谅~(づ ̄3 ̄)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狠话 - 折春 - 妆成     上上下下二三十个人,光交代自己的差事就费了半天功夫。那些人一时都没摸清楚窦妙净的虚实,忙着将她留下,准备伺候午膳。不管怎么说,将人先供起来总没错。     等人一散,陪着她一块来的婆子便好心提醒:“二小姐,那些人嘴里没个实在话,您要听这些做什么?倒不如干干净净看谁不好就打发了了事。”     窦妙净气定神闲地端茶,抿了一小口放下。道:“有个词叫物尽其用,留着她们自有她们的用处,反正这世上从来哪里都不缺这样的人。”     她原本心中就有数,从梅姑的乳娘那里听来的就足够了。之所以让她们自己再说一遍,就是想要好好地瞧清楚,这庄子里谁是人谁是鬼,好为日后做打算。如今这一问,倒让她有些忧心,庄子里的小鬼可着实不少呢。     正忽然间皱眉,门外有人鬼鬼祟祟地躲着。身旁的婆子斥了一声:“躲在那里干什么?”     窦妙净的眉梢微微抬了一下,看到是这那管事躲在暗处。便勾起了一丝笑,道:“你进来吧。”     “听到没有?二小姐让你进来呢!”婆子加重语气重复窦妙净的话。     只见门外的人一个趔趄冲进屋,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就已经整个人跪倒在地。伏着身子瑟瑟发抖道:“奴婢奴婢有事禀告二小姐。”     “什么事?”窦妙净慢条斯理地问。     底下的人皱眉,说话更语无伦次了:“奴婢……方才二小姐似乎没有问奴婢。奴婢想告诉二小姐,她们之中谁睁着眼说瞎话,压根没有好好当差呢……”她边说着,边偷偷地拿眼睛瞄窦妙净。虽然身子抖得厉害。可叫人看来压根不是害怕,而是生气似的。     窦妙净最恨人背地里耍心眼,前世的陈家便是如此。     “你起来吧。”她淡淡道,语气冰冰凉凉的。     那管事的一愣,身子一时间就不抖了,诧异地抬起头,问道:“小姐……奴婢还是跪着说吧?”     “我叫你起来。”窦妙净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     管事的在这话音一落的时候。立马跳将起来。垂首立到窦妙净面前。     窦妙净凉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想知道,因为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你会来找我,可见是个聪明人,好好想一想为什么我不问你。你方才说,那些人都是睁眼说瞎话。没当好差?依你之见,到底是谁的过错?”     管事的心中“咯噔”一下。惊恐在她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窦妙净起身,向她走近了几步,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若连几个仆役都约束不了,我们窦家要聘这样的管事有什么用?省下的银子。不如打赏了那几个听话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管事的“噗通”跪下,连连磕头道:“奴婢省得奴婢省得。”     “希望你真的省得,下回可别再自掘坟墓了。”窦妙净道。看也不看她一眼,便扬长而去。又留了句话。道,“叫她们少献殷勤,我走了,不用膳。”     身后的仆妇疾步跟上,屋里静了许久,只跪着那管事。不同于刚才,此刻她的身子瑟瑟发抖,着实是因为害怕。     窦妙净重新上了马车,长长透了口气。这口气透出之后,心中就轻松了一点。笑着让马车启程,开始琢磨归田舍的事情。她把周云裳留在了那里,为什么这丫头一直没来报信?难道顾行还没回来吗?若还没回来,只怕她也要回城去了。     果然到了归田舍一问,顾行真的还没回来。窦妙净不免有些悻悻然的,打算打道回府了。     细雨很是体贴,知道她不甘,便写了张条子塞给她,悄悄道:“是笔墨铺子的地址,原也是小姐家里的产业,只是奴婢怕您家中产业中,未必每个都记得。您照着这个地址找去,就是找不着我们爷,也可以找那里的掌柜问问。”     窦妙净心中顿时透亮,笑眯眯地收下纸条,道:“我该拿什么谢你才好?要不然你告诉我还缺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细雨哪里敢蹬鼻子上脸,笑着道:“奴婢什么都不要,倒是看您火急火燎地,就不留您用膳了。趁着当午日头好不冷,您赶紧回城去才好。”     窦妙净就不客气了,告辞了细雨和风,便坐着马车回了城。一进城肚子就开始叫唤了,怕回了家就出不来,便索性大着胆子去了酒楼里用膳,让周云裳去打点了一个雅间,她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吃喝。     带出来的婆子忍俊不禁:“小姐怎又这么拘谨了?堂食不好吗?”     窦妙净的脸微微一红:“我不好意思。”毕竟过了那么多年的娇小姐生活,还是不习惯一下子暴露在人前。     而那两个婆子早年都是跟沛二太太的,少不得与沛二太太一道跟着窦沛走南闯北,什么稀奇没见过?听窦妙净还羞于见人,便笑着宽解:“您大方些就是,旁的人自然不敢瞧轻的。那些行商做买卖的人,哪能挑拣时辰地方,饿了就地吃干粮,困了破庙里都能落脚。只要安安生生地做成生意,他们是不管脸面的。不过有道是无商不奸无奸不商,您留份心也是好事。”     窦妙净知道自己在你这方面的确小家子气了,应该拿出成熟稳重的样子来才好。     另一个婆子见她年纪尚小,这么做实在不容易,便特特送了个台阶给她下,道:“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您别着急,这事情也得慢慢来才行。二老爷常说,欲速则不达,小姐那么聪明,肯定明白这句话的道理。”     窦妙净心领神会,对二人很是感激。于是嘟着嘴嗔道:“刘嬷嬷真坏,明知道我胖,还拿这话当例子。”     刘嬷嬷会心一笑,心想难怪二老爷舍得把那庄子给二小姐,二小姐果然是个通透之人。     但事实上,窦妙净这阵子殚精竭虑外加病了一场,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以前的圆脸,现在差不多连下巴都尖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仪仗 - 折春 - 妆成     吃过饭,窦妙净一行便按着细雨给的地址,直接逛到了朱景严的笔墨铺子。此时正是一天当中最淡薄的时候,在街上的人也都回家吃饭了,没有人会特特跑出来逛。铺子里只有个伙计,正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看到人进来也没有醒神。     刘嬷嬷过去,唤了一声“小哥”。     那伙计迷糊地睁着眼,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忽然眼帘里走来一个姑娘,聘聘婷婷的煞是好看,衬着外头秋阳和风,身上的衣裙浮水般荡漾,好一阵既暖心又清新的气味扑来。他傻傻地咧嘴笑,眯着眼像是做梦一样。     窦妙净红了脸,刘嬷嬷猛地锤了下桌子:“做不做生意的了?”     “做做做!”伙计这才跳起来,殷勤道,“姑娘要买什么?”     “我找十六爷。”窦妙净开门健身。默了片刻又添了一句,“要是你家掌柜也在的话,我找他也一样。”     那伙计为难:“掌柜的昨日就被派出去验镇江来的一批纸,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呢。我们十六爷也不在这里,早上来了一回就走了,没再来过。姑娘要什么,问小的,小的也是知道的。”     窦妙净便装着样子四处看了看,不过是寻常的笔墨铺子,倒有几方砚台是上乘的。     伙计的眼神贼亮,咧着嘴道:“姑娘好眼力,不过这几方砚台是摆来看的镇店之宝,十六爷没打算卖呢。”     窦妙净看了他两眼,那伙计十分尴尬,一个劲地讪笑,恐怕心里正打鼓,寻思着人家姑娘是不是东家的心上人。他这样一说会不会把姑娘得罪了。     而窦妙净心里却是撇嘴,想着倒像是顾行一贯的作风。也不知道他是清高还是倨傲,总弄出一副神神秘秘,让人欲得而不得的样子。     走了两圈也没想买什么,便叹了声出来的不是时候,就想回去了。也许是实在太不甘心,窦妙净一脚已经跨出了门。可回过头又多嘴问了一句:“你知道十六爷出了门之后往哪里走了吗?”     那伙计跑到街上。往东边一指,道:“就往那里去了。”     “多谢。”窦妙净含笑道。     待上了车,刘嬷嬷便问:“小姐要过去吗?”     窦妙净想了想:“回去也只能干耗着。不如再在外头逛一逛。就往那里去吧,绕过城东,我们再回凤起街。”     刘嬷嬷点头,便如是吩咐了马车夫。     她的一言一行。刘嬷嬷到了晚上就会巨细靡遗地禀报给窦沛。窦妙净知道,二叔只是怕她把自己的心血糟蹋了。等到时间久了,他自然会知道自己能不能担下这份责任。这是时间的问题,她心里不埋怨,也不在意。     既然是要逛。再坐马车就不适合了。她们行了一段便都下了车,让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三人则徒步慢慢地走。     刘嬷嬷毕竟出去见识过。也在以前窦沛夫妻两说话的时候学了些,一路上对各种铺子的营生指点了一番。告诉窦妙净一些平素了解不了的事情。     比如说米铺里的米,糯米什么价,粳米什么价,糯米比梗米贵多少,那些商贩如何将梗米卖得跟糯米一样贵。这些都有着市场上自己的门道道,没有人敢点破。     窦妙净听得咋舌,她只知道“无奸不商无商不奸”这话说得容易,可真正接触起来,才知道当中的水究竟有多深。     以前家里那些人情世故叫她听得头大,可如今这些外头的小手段,也颇让人应接不暇。她倒是没有那种义愤填膺妄想改变商人,让每一家店铺都本分做生意的想法,只想着自己可不要变成那样才好。     刘嬷嬷是倾起所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她许多事,而她则是挑挑拣拣听一半丢一半。对于是非好坏,她有她自己的抉择。     几人说着话一点都不觉得疲倦,不知不觉就走得离笔墨铺子十分远了。再走下去就该到了城东一片最繁华的地方,那是临安府里的达官显贵们聚居之处。窦家虽然说有钱,可也没资格往那里置宅子。而陈家,也在那一带。     来的时候窦妙净就已有先知,既然来了就没打算避开,何况只是从陈家宅子前走过,又不是叫她进去,她怕什么?     她极少来这里,印象当中倒是前世因为陈煜的关系走得殷勤一些,今世还真没什么映像。从府衙前走过,她的两世记忆便慢慢有了重合。那里的墙延伸到哪一处,哪里放着蓄水的铜缸,甚至连脚下的路那一段搁着石墩架着石头长凳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处秋色,那一抹出墙的枫红,似乎她又走在了前世去往陈家的路上。然而当时的心情再也回忆不起来了,甚至有一瞬想不起陈煜的脸。她知道,诀老太爷生辰那日她在湖心的奋力一跳,早已跳开了陈煜的阴霾。从此后,他就走出了自己的世界,与前世再也不相干了。     刘嬷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走着走着突然将她一扯带到路边,小声道:“小姐小心,那里有人出来了。”     窦妙净恍恍惚惚的,不明白刘嬷嬷什么意思。这大街上谁走路难道还要看谁家的眼色?谁家这么厉害,不过是出来个人而已,就要叫人让路?     不觉就探出脑袋去看,这才发觉竟然已经快接近陈家宅邸的正门了。当年她可从来没有从那里进去过,走的都是偏门。     难道是陈继昌回来了?     她脑子里一下子有点混沌,陈继昌在京城呢,怎么可能丢下官职偷回临安,那可是死罪。     这么一想,她就冷静了。眼神定定看着,见陈家宅子里先是出来个衣着低调考究的男仆,在路上一通驱赶行人。原本街上就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一会儿就全部散了,只剩下寂寥的秋光。     等他赶走了那些人,呼啦啦地忽然从里头又涌出许多着了统一服色的佩刀武士。窦妙净就一眼,脑中的记忆便如洪水涌入。     那些服色,她记得。她到死都记得!     前世她在巷子里看到围着朱淙马车的侍卫,就穿成这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偷看 - 折春 - 妆成     是,朱淙!     是朱淙在陈家!     窦妙净的脸一瞬退去了血色,十根手指颤颤地捉住了一旁刘嬷嬷的衣袖,忍着不让自己激动。     她竟然又看到了朱淙。他果然是从陈家出去的……这么说,前世窦家之所以满门抄斩,果然是拜朱淙所赐的吗?     刘嬷嬷诧异,以为她是因没见过大阵仗而害怕。便笑着安慰道:“咱们临安府谁还有这排场,想必是那位临安郡王莅临陈家,一会儿就走了,您别害怕。”     另一位嬷嬷姓郑,却很看不起自家小姐这么上不得台面,冷笑道:“这算什么阵仗,不过是个郡王爷罢了。要是让您在京城看到四王爷的出门仪仗,您怕是要吓晕过去了吧?”     刘嬷嬷很是恼火地瞪了郑嬷嬷一眼,低声道:“你嘴里检点些,不会说话就闭嘴!”     郑嬷嬷扭开脸,对刘嬷嬷护犊子般护着窦妙净很是不满。在她看来,梅姑才是窦沛的亲生女儿,再说那庄子是周老太太手上传给沛二太太的,将来理当是梅姑的陪嫁。谁知道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窦沛还拨了她们两个替她擦屁股,真正让人想不通。     周云裳倒是真怕,吓得瑟瑟发抖,含着眼泪问:“小姐,我们站在这里会被杀头吗?”     这话像是刺激到了窦妙净的神经,她顿时紧张地跳起来叫了声:“不会的!”     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浑身满是严肃,弄得两个嬷嬷也紧张兮兮的,更是把周云裳的眼泪给吓掉了下来。     “你……你别哭,没事的。”窦妙净歉然道。“没有哪条王法是这样要人性命的。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叮嘱周云裳,“待会儿若是郡王爷的车辇经过这里,你可千万别去看他。”     人人都说临安郡王骄奢淫逸,**熏心,要是被他看中抢了去,下半辈子就完了。她自己倒是不担心。就怕周云裳有意外。周云裳长得比自己好看。性子比她还绵软,要是被抢走,恐怕就要被折磨死了。     脑海里前世对朱淙的记忆仿佛一下子清晰起来。她更是心中一个恶寒,想象着那样一张脸在揉搓放纵之时的恶心样子。     不过她想的都是乱七八糟的,虽历经两世,却真的没体验过人事。她能想到的画面。也无非是朱淙脸孔狰狞而已,其他的真想象不出来。     这边正自己吓自己。却不想陈家的管事已经大步流星到了面前,喝道:“哪个在此喧哗?郡王爷的轿辇就要过来了,你们可要跪着不动,懂了吗?”     哪个喧哗了?她们说几句悄悄话就是喧哗了吗?     窦妙净腹诽。正要反驳几句,被刘嬷嬷拉住使了个眼色。她自己则讪笑着道“是”,送走了陈家的管事。     “小姐。”刘嬷嬷回过头来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今日已经出来得很久了,不要再惹事才好。”     窦妙净心里气恼,可面上不显,点了点头默默将这笔账记下了。     那些侍卫紧跟着列入街道两旁,像蜡烛似的一直从陈家门口插到离窦妙净不远的地方。郡王的仪仗不大,这么些侍卫已是作为皇孙的殊荣,而于整个临安城来说,自然更是吓人的。侍卫们的步伐铿锵有力,佩刀拍在铠甲上锵锵作响,震得人的气血翻涌。     半盏茶后,方有一乘精致的软轿从正门而出,像一片幽静的水舟滑入街道,慢悠悠朝窦妙净的方向过来。刘嬷嬷急忙拉着自家小姐跪下了,规规矩矩地低头,不敢仰视。     两旁的郑嬷嬷与周云裳都是有样学样,何况周云裳更害怕会不会砍头,所以整个人都快趴到地上去了。     窦妙净心中却是满满的愤恨。     当今圣上早已废除跪街的礼制,皇室中除太子外的人出行,不必百姓跪拜迎送。这临安郡王到底哪里来的胆子,让他如此嚣张,敢与太子殿下比肩?     她差点忘了,临安郡王正是太子的儿子呢!他这算不算是明着想抢自己父亲的饭碗?窦妙净不由邪恶地想到,前世太子之所以无缘宝座,熬死在太子之位上,说不定就是被自己儿子给阴了一把。     想一想还真越想越是。今上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太子在这个位子上一直待了将近三十年,若朱淙是太子爷唯一的儿子那倒无话可说,大位迟早是他的。可万一到时候太子登基又有了别的儿子,他到那时候再争再抢,恐怕就晚了。再说自小看着父亲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他自己想必也不想做个老太子吧?     窦妙净虽然不知道在前世朱淙有没有顺利登基,可一想到未来他当上了皇帝,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     她气哼哼地想着,这回可要好好瞧清楚他的模样。记住这前世的仇人,就算不能扑上去杀他报仇,也当是一睹大未未来国君的风采好了,看看大未会交到怎么样的一个人手上。     要这么做,心头却是极其忐忑。     窦妙净听着轿夫走路的声音,精力前所未有的集中。等到那软轿快到了自己跟前,匆匆地抬头飞快看了一眼。但不知是她这一抬一低的速度太快没看清楚,还是临安郡王没心思看风景,她竟压根没看到轿子里头的人。     恨不得此刻刮场大风,把轿子吹跑了才好。     机会只有一次,她生生错过了。虽有遗憾,但不知为何窦妙净心中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轿子过去之后,刘嬷嬷扶她起身,关切地问道:“小姐跪疼了吧?咱们回去,让云裳给你好好揉一揉。”     窦妙净点头,眼神定定地朝轿辇离去的方向望着。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发现有个熟悉的背影护在轿子的一侧。     那个人……看起来很像鹤鸣呢!     想再看明白,背后冷不丁冒出个声音,将她吓了一跳:“你在看什么呢?”     转身一看,亭亭玉立的王紫凝竟然站在她眼跟前。     “跟你没关系!”窦妙净冷淡地道。     王紫凝凑近她,咬牙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说,是不是偷偷跑来想见我小舅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受邀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气得脸发红,低沉地刺了她一句:“你小舅舅难道还能比得过临安郡王?我自然是来瞧临安郡王的。”     “真的?”王紫凝诧异,可是一想她刚才看的方向,便笃定了这种说法,顿时轻松起来,眉眼间也露出几分笑意来,道,“看不出你还挺识时务的。不过我告诉你,那临安郡王可没有我小舅舅好看。”     说完这话,王紫凝又后悔了。急忙恐吓道:“你可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别来惹我的小舅舅。”     窦妙净白了她一眼:“你放心,你有多少舅舅都跟我没关系。”她巴不得离你们陈家越远越好呢!     不过她也留心了王紫凝的身边,竟然不见了之前见过的两个丫头。一个是前世借机骗她去书房的,一个则是在踏青之时替她在积雪亭打掩护的。眼下跟着王紫凝的,是个沉稳的老婆子。王紫凝说话的时候,那婆子就一直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     这样是不是代表,她跟陈煜是绝对绝对不会再有牵扯了?因为前世至关重要的人,都统统不见了。     窦妙净的心底不由得轻快许多,欠了欠身道:“不打搅了。”便抬脚就要离去。     没想到王紫凝却张口叫住她:“你别走。”     “什么?”窦妙净诧异,像是没听清楚地重新问了一遍。     王紫凝娇滴滴地几步跑到她面前,认真地道:“你能去我那里坐坐吗?”     也许是觉得跟着王紫凝的婆子有些特殊,窦妙净特特朝那婆子看了几眼。但看这婆子依旧一副雷打不动的表情,并未阻止,她心中就犯起了嘀咕。     王紫凝发什么神经?她忘了在北高峰的事情了吗?她们之间可是有一笔账没有好好算的。     窦妙净不想去。正想回绝,却叫王紫凝双眸之中的哀求吓了一跳。     王紫凝是真正被宠坏了的娇小姐,肚子里的坏水也就那么点,内里其实还算是个简单的人。她之所以一直防备着王紫凝,并不单单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更因为王紫凝喜欢讨厌与否统统挂在脸上,嘴巴就算跟你称姐道妹。眼睛里却从未强迫自己的喜恶。就是在她的眼睛里读到满满的不善于算计。窦妙净才会视她如蛇蝎。     可现在,这个蛇蝎美人竟然邀请她去她窝里坐坐,并且大有哀求的意思。     窦妙净心中斟酌。亦觉得惶惶不安。是不是这段时日没见,王紫凝已经真正学会了狠毒的算计,才会如此伪装自己?     她不得不防,因为害怕前世的重蹈覆辙。     窦妙净觉得。自自己重生之后,连原本软弱的心肠都硬了很多。她别开眼。不去看王紫凝,断然拒绝了她的邀请,道:“我还有事,谢谢王小姐的好意。就此别过。”说着便让周云裳扶着慢慢地走了。     她虽然转过身去。可并未错过王紫凝眼中浓重的失望。     王紫凝追了几步还是不甘心,却让身旁那婆子捉住了手腕,冷冰冰道:“小姐还是回府吧。您这样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你闭嘴!”王紫凝愤恨道,一把甩开婆子。气得撒起泼来用手捶打陈家的围墙。     那婆子的脸上这才闪过一抹惊慌,拉住她道:“小姐住手,您这样毁坏自己,如何对得起老爷?您是清楚老爷脾气的,除非小姐死了,否则他定不会改变主意。这些小打小闹,家里的姨娘们早年就不知使了多少,您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怎么能跟她们一样?何况您若伤了一分一毫,老爷她定会对您看管地更加严厉。小姐,您也不想这样吧?”     王紫凝得皮肤娇嫩,这样捶打几下就已经破了皮渗了血。她含着眼泪,心里发寒,可也知道这婆子说得对。自己再哭再闹都没用,只会让父亲对她严加看管。可她毕竟没有勇气去死,死了……很多事情就再也做不到了。比如,她再也见不到小舅舅了……     磨蹭地走了几步,只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她。王紫凝慢慢回过头,眼泪顿时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边哭边指着窦妙净骂:“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走了吗?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根本没安什么好心,是我傻了才求你同我说说话。呜呜呜……你们都不安好心,你们都是坏人!”     窦妙净也不知道自己回来是什么心态,总觉得王紫凝现在怪怪的。不过看到她的眼泪,她到底也没有怜悯她什么,一则不知道从何怜悯,二则她觉得,像王紫凝这样的,定是应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话。     她慢慢地朝王紫凝过去,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回来有笑话可看,烦请王小姐告诉我,笑话在哪里?”     王紫凝一愣,眼角泪花映着秋阳晶光闪烁。     她确实很漂亮啊……窦妙净默默地想,这可真是一张让女人妒忌,让男人欲罢不能的脸。难道――难道她被朱淙看上了?     窦妙净心中一个激灵,目光铮铮地望着王紫凝:“王小姐方才不是邀请我入府坐坐吗?我想了想,家里的都是小事,都不及王小姐重要。不知王小姐还有没有兴趣与我对坐喝茶?”     王紫凝整个人呆呆的,用一种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奇怪眼神看着窦妙净。她忽然觉得,有一阵子没见,这姑娘变得似乎很让她不适应。     这真的是那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窦妙净?她记得当初带着她进林子时,她脸上还掩饰不住惊慌害怕呢。而眼前这个窦妙净,好像浑身散发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坚韧,叫她很是吃惊。该不会是被窦妙琴附身了吧?     她鬼使神差地凑近窦妙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好奇道:“你真的是窦妙净?那个妹妹?你不是窦妙琴吧?”     窦妙净很不耐烦,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旁边的周云裳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王紫凝顿时觉得很没面子,虎着脸问周云裳:“你笑什么?我怀疑错了吗?她们可是双胞胎,万一我认错了呢?我可不要跟窦妙琴讲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闲话 - 折春 - 妆成     周云裳看了看自家小姐,得了允许才敛衽答道:“王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家两位小姐虽然是双生的,可是长得一点都不像,谁都冒充不了谁,您大可不必担心。”     王紫凝“哼”了一声,到底是下不来台,负手转过身去,骄傲地道:“走吧,跟我进去逛逛。”便径自去了。     周云裳后怕地扯了扯窦妙净的袖子,问道:“小姐,我把王小姐弄不高兴了吗?”     可是临安城里谁不知道窦家两位小姐长得不一样啊?王紫凝的怀疑也太可笑了。     窦妙净笑了笑,捏捏她的手道:“你别害怕,她只是纸老虎而已。走吧!”说着便跟上了王紫凝的脚步。     前世今生的重叠,似乎从窦妙净跨入陈家的第一个脚步起就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她站在花园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神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前世那些在陈家的记忆便都悉数浮出水面。曾在这里与陈煜扑蝶嬉戏,也曾在这里让陈大太太奚落挖苦。这里留了太多她的不甘与委屈,如今这些记忆却只在她一个人的脑子里,真是可笑。     她不会再遇上陈煜了吧?     眉头一皱,她跟上王紫凝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走。低声问道:“你小舅舅应该不在府里吧?”     王紫凝瞥了她一眼,忌惮地反问她:“你真是冲着我小舅舅来的?”     “我只是担心在这里遇上,让王小姐您又误会。”窦妙净说了一半留了一半。她确实是担心遇上陈煜,可却不是怕王紫凝误会。     王紫凝点点头:“那你就跟着我,我又不会让你跟他碰上。”     窦妙净只好笑了笑,一言不发地随着王紫凝的脚步。     其实前世她也没有去过陈家的很多地方。内宅里除了这个花园,最常去的还是陈大太太的正房。至于王紫凝所住的闺房,更是一向不在她的关心范畴之内。此刻王紫凝所走的方向,果然是她前世所未涉及过的。     转过数座院落,才停步到了一扇如意门前。那门上贴了桃符,成色还很新,看样子是刚弄好没多久。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开了门便唤道:“表小姐回来了。”     窦妙净心中便有了计较。在这院子里伺候的多半还是陈家的仆妇,而王紫凝身边那位不苟言笑的嬷嬷,却似乎是金陵王家那里派过来的人。她不由多看了那嬷嬷几眼。但人家一直目不斜视,看起来倨傲得很。     王紫凝忽然挽起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走了进去,道:“我原来不住在这里。是……是前不久才搬到这个院子来的。你刚才瞧见门口刻的石匾了吗?我起名叫落霞苑,让小舅舅写的字叫人刻在上面的。”     她口中所说的“前不久”自然是窦妙净心中值得斟酌的地方。但目下放眼过去。这落霞苑当真配得起落霞二字。此刻已是百花凋零的深秋,却不想她这里供着一座大大的暖房,里面依旧鲜花怒放,争奇斗艳之景。可惜的。毕竟是暖房里的花,不能养在别的地方,出了暖房就活不下去了。     窦妙净想到自己一直想要在云露居里也弄个花房出来。可是因为母亲去了乾州,姐姐刚刚接手中馈还处在熟悉的阶段。这个花房怕是要搁下一段时间了。     王紫凝看到她眼中亮晶晶的羡慕,便格外神气地道:“这是小舅舅亲自带人弄的暖房,怎么样?不错吧?”     窦妙净顺从地赞叹:“……你小舅舅待你可真好。”     这话可把王紫凝捧得快飞了起来,挽着窦妙净的胳膊也自然了许多。     见她们如此亲昵,落霞苑里的丫鬟便极有眼色地上了家里最好得茶点,迎着二人进了王紫凝的闺房。     一进屋,王紫凝便松开了她,眼皮也不抬一下地坐到凳子上,有气无力地道:“你随便坐,我眼下已经无所谓。”     窦妙净看了眼她身边的嬷嬷,丝毫没有退下去的意思,便浅浅挨了凳子而坐。举目而望,这屋子里的陈设倒是雅致精巧,该配王紫凝这样的身份。     王紫凝伸手替她倒上茶,问道:“你真的是碰巧走到这边的吗?”     窦妙净也没打算瞒她,反正她也认识顾行,便道:“找行叔叔有事,听说他往这边来了,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倒来了你这里讨茶喝。”     王紫凝脸色一变,扑到窦妙净面前来贼兮兮地问:“你是真不知道呢?”     “什么?”这话窦妙净真没听懂。     王紫凝破天荒地看了眼嬷嬷的眼色,但听那嬷嬷咳嗽了几下,才挥挥手坐回去,尴尬地道:“没什么,我是问你,你不知道现在临安城很不太平吗?”     “临安城……不太平?”窦妙净诧异地重复。可她一路逛着东城,没人提醒,也不见有人心惶惶的样子呀。她皱着眉,知道王紫凝藏不住话,她既然已经开了这头,便势必会说下去,便只沉默地等着。     王紫凝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撇嘴道:“跟你说话真是没意思,我说什么,你难道就不好奇吗?也不往下问我。怎么,你笃定我会告诉你吗?”     窦妙净眨巴了下眼睛,好像在说,难道不是吗?     王紫凝就沉不住气了,轻捶着桌子道:“我真恨你,恨得你咬牙切齿。算了,原本找你进来就是想有个人听我续道,你不说话倒也好。我有句话再问你一遍,你可要实话告诉我。你也别企图跟我说假话,是真是假我分辨的清楚,你糊弄不了我。”     “是。”窦妙净有些哭笑不得,王紫凝这话吓吓小娃娃还成,拿来吓她,未免也太看不起她了。王大小姐肯定不知道,她这话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紫凝见她信誓旦旦,便问:“你……或者你姐姐,真的就不想嫁给我小舅舅吗?”     窦妙净一愣,直觉地反问她:“您这来来去去的,到底是想我们姊妹当你舅妈呢?还是不想?”     旁边听着她们聊天的嬷嬷,脸上明显都扭曲了。     ※今天只有一更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续弦 - 折春 - 妆成     刘嬷嬷与郑嬷嬷倒还好,在人家家里至于露出太过失礼的表情。可王家那个嬷嬷,却是忍不住猛烈咳嗽起来,一边拿手去抓王紫凝,一边道:“小姐是不是该歇午觉了?窦小姐走了这么远的路也该累了,不如用轿子送回去吧?”     这下可把王紫凝惹怒了,一把甩开自家嬷嬷,叫嚣道:“你个老虔婆!给我滚出去。如今我就是叫个人进来陪我聊天也不准了吗?你,马上给我回京城,告诉我爹,他要是再逼我,就等着给我收尸好了。”     那嬷嬷顿时跪倒地上,连连磕头道“不敢”。     王紫凝冷笑:“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嬷嬷的脸色发白,跪着不动。     王紫凝更怒,正要发作,被窦妙净按住了肩膀。她诧异地回眸,见窦妙净冲她摇头,不知为何,竟然鬼使神差地冷静了下来。     但对那嬷嬷早就没了好脸色,眼下功夫想伪装也伪装不了了。直咧咧地便道:“我说话什么时候管用什么时候不管用,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也分不清吗?若还是糊涂,就趁早滚了的好,也免得我爹白白寄予厚望。”     言下之意,方才恐吓她要死要活的那话是王紫凝说了不管用的,而让她现在出去,却是必须管用的话。     “是,奴婢这就出去。”嬷嬷恢复了脸色,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低着头退到了门外。     窦妙净便跟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会意,拉着郑嬷嬷一道走,郑嬷嬷还想听两位小姐聊天呢,走之前好不甘心,直嘟囔着“我们都走了。小姐怎么办”。     王紫凝看着她们出去,小声对窦妙净嘀咕,不屑道:“原来你们家婆子也这么没有眼色,我以为只有自家婆子才这么碍事。”     窦妙净知道她说的是郑嬷嬷,忍不住“扑哧”一笑,点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话。     王紫凝的心里舒畅了些。扭头看周云裳。指了指她问:“她怎么不出去?”     “她还小。”窦妙净道。     王紫凝蹙眉:“随便你,只是别胆子小,到时候吓坏了可跟我没关系。”     周云裳果然浑身一缩。窦妙净便捏了捏她的手,暗暗安抚她。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快说!”王紫凝霸道地提醒。     窦妙净也很想提醒她,她手上还捏着她王大小姐为非作歹的证据呢。要她说话客气些。可想想还是罢了,反正两人的相处目前来看。暂时还用不到这个相要挟。     续着前面的话题,王紫凝也不让窦妙净打马虎眼了,直话直说道:“我先申明,要你们两姊妹的其中一个做我的小舅妈。我是万万不愿意的。”     窦妙净笃悠悠道:“我也万万不愿意做你的小舅妈。”谁稀罕!     王紫凝便睁着她漂亮的大眼睛,不解地望着窦妙净,有着一丝生气:“我小舅舅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你还看不上他?”     “分什么看不上看得上。不见得有个人在我眼里千好万好的,这天下所有人就都得喜欢。你说是不是?”窦妙净道。     王紫凝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听了这话,难得地支着脑袋想了想。可她还是想不通,既然小舅舅没有不好,为何窦家姊妹不喜欢?好的男子,不该是女子趋之若鹜的吗?     她摇摇头,显然不敢苟同窦妙净的话,雄心勃勃地道:“没出息!我就跟你们不一样,我要嫁就要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不过说完这话,她陡然把头一垂,无比沮丧地道,“可我……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方才说,临安城不太平。是什么意思?”窦妙净终于逮到机会问了。这王紫凝说话天马行空,鬼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得捡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去引导她才行,免得被她越带越远了。     王紫凝的眉头愁绪凝结,双手托着腮帮子,似乎很是疲倦地抬了抬眼皮,算是跟窦妙净眼神相触了。说道:“我以为这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原来你们家还不知道。不过我想,这城中但凡是有门路的,想必都已经知道了。那临安郡王要续弦!”说完,她飞快睃了眼窦妙净,傻乎乎地问,“这事,是不是要把临安城搅得不太平了?”     朱淙――要续弦?!     窦妙净愣愣的,仿佛是有一个炮仗突然在她心中炸开了。前世,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朱淙要在临安续弦?换句话说,那林旺郡王妃的位子,从来没说是给临安姑娘留的。今世的变化――真有这么大吗?     她眉宇纠结,不知道怎么看待这件事。家里人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呢,长房那里如今唯有已经有了婚约的窦妙仪,自是不必担心的了。让人头痛的是三房那边!要是罗太安人知道了,在顾行陈煜身上失掉的算盘珠子,会不会打到这上头来?     窦家怎么能跟朱淙结亲?!     万一窦家跟朱淙结亲,是不是意味着窦家与朱淙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朱淙再也不会做出前世那些事来?但听说,那位早逝的王妃其实是朱淙自己逼死的,这样的人,真是个可以为妻子顾念亲情的人吗?     窦妙净的脑袋乱七八糟的一通乱想,还是王紫凝伸手戳了戳她,问道:“你怎么了?吓傻了呀?你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对不对?”说着很是恨恨然地跺脚,“我就说,他那样的人,谁嫁谁倒霉。可是我们家老糊涂非得要攀这门皇亲,窦妙净,你说我怎么办?他要是想要我嫁,我就知道他早就想好了法子,非把我嫁过去不可。可是我不想嫁!”     “你爹他……想好了法子?”窦妙净抖着声音问。     心中隐隐有种想法,让她此刻激动不已。或许,或许这是老天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彻底从根本上断绝前世的恩怨,好安心今世的下半辈子,无惧窦家的人来人往。     她的眼中有水珠子轻溢,可她克制住了。她知道,要走的这条路很凶险。     王紫凝却没发现她的异常,自顾自地唉声叹气:“我猜的,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你……喜欢你的小舅舅对吗?”窦妙净轻声地问。(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说定 - 折春 - 妆成     王紫凝陡然间脸色窘红,好像被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吓得站了起来指着她颤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可是我亲舅舅。”是跟她母亲一母同胞的手足,她怎么能这么说!     “不是?”窦妙净的眼底毫无惧意,在她看来,王紫凝这样激动的表现,无异于承认了这件事。     可是王紫凝还在雾里看花,气得咬牙道:“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赶出去!”     “你敢吗?”窦妙净冷笑。     王紫凝一愣。     对啊,她敢吗?这人手里可还捏着自己的罪证呢,万一要是把她真惹怒了,往衙门那里一甩手,她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她狼狈地落座,嘴里嘀嘀咕咕道:“……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万般的委屈,只好借这一次发泄。她伏在桌上痛哭起来,真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受那老婆子的挑唆,将窦妙净姊妹视为眼中钉。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她的背脊,令她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委屈烟消,徒留惆怅。王紫凝抬头,那双迷蒙泪眼此刻犹如杏花带雨,别有娇媚。她看到竟是窦妙净在温和地安抚她,即便意料之内,也成了意料之外。     这里除了窦妙净,难道还会是她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贴身丫鬟吗?     窦妙净深沉地望着她,手上动作丝毫不减,仍然轻柔而有规律地安抚着她。然而目光灼灼,语气更是坚硬如铁:“我有办法,让你不嫁。”     “你能让我不嫁?”王紫凝讶然。     窦妙净点头:“你信不信?”     她说这话的口气实在太大,王紫凝竟却一根筋地相信了。她点了点头,急迫地问:“你打算怎么做?”说着紧张地看了看门外。见窦家的嬷嬷正缠着自家嬷嬷,令她分身无术,心里头顿时激荡开来,很是雀跃。     她几乎等不及要看自己老爹恼羞成怒的样子了。只要不把她嫁给临安郡王,什么都好说。     窦妙净意外,王紫凝竟然这么信她?难道算是病急乱投医吗?心底不禁渐渐狐惑,这会不会是王紫凝布的陷阱?否则她又怎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她。     收敛心绪。她款款而坐。笑着问她:“既然大家坐同一条船,有些话不妨说开了好。你既不喜欢你的小舅舅,又为何不愿意嫁给临安郡王呢?郡王爷他可是太子点子唯一的嫡亲骨肉。将来说不定就登了大宝。昔日的郡王妃,到那个时候,可能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了。你真的愿意错失这样的良机?”     王紫凝却格外嫌弃这种说法,鄙夷道:“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别说他郡王爷他日能不能成气候,就是真的如你所说。那也得我有这条命还活在世上才好。你以为,上一个郡王妃是怎么死的?我可不要红颜早逝,就算将来荫封我个后位,我难道还能享受不成?”     这倒是句实在话。     窦妙净心内已有了计较。起身道:“既然如此,但凡王大人那里有任何动作,你都要派人来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将计就计。替你想法子。”     “你不是没看到,我如今身边……哪里还有什么可用的人。”王紫凝气哼哼道。     的确。这一路进了陈家以来,早就看不到那些对王紫凝言听计从的老面孔。反而是外头那个嬷嬷,弄得好像王紫凝还得看她脸色似的。她应该就是王紫凝的父亲派来监视约束自己女儿的人,并且这样的人在这落霞苑里肯定不止一个。     她想了想,最终道:“你出不去,我可以进来。这样吧,但凡你这边有什么的动静,尽管下帖子邀我过来。我想王小姐约几个玩伴入府,应该还是容易的吧?”就像今天,那嬷嬷也没有阻止王紫凝。     “这倒可行。”王紫凝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呀,你不准反悔。别到时候我下了帖子,你那里却打了退堂鼓。如若这样,我真成了临安郡王,也要拉你一起受磋磨才行。”     窦妙净心头一个寒颤,不想在陈家继续耽搁,撂了这话就告辞走了。     回到云露居已是晚膳的时候,苏太夫人竟然派了明月来请她过去用膳。正好窦妙琴近日忙着家里中秋节的事宜,几天都没闲下来,窦妙净这些日子都是一个人吃饭。梅姑也被约束在了华恩阁学规矩,更别说那个上学忙课业的窦芷了。     窦妙净不及多想,就欣然受邀,换了衣服跟明月一道过去了。     周云裳头一遭服侍窦妙净,不光随她去了郊外,更在城里逛了一圈,如今还要陪她去逸风筑做客。心里头的激动,不言而喻。这可是二小姐给了她脸面,要换成别的人,哪里有这机会。所以服侍窦妙净更为仔细殷勤,生怕错一点就惹二小姐厌恶了。     芍月与银屏还躺在屋里,听说窦妙净要去逸风筑,便忙唤个小丫鬟过来,要她传话给周云裳,须注意些什么做些什么等等。这样一来,周云裳就是想出错,也会有人来随时提点。     到了逸风筑,果然苏太夫人已经在膳桌前等着了。     窦妙净在那堆早已经开败了的红莲钱顿了顿,便似飞鸟般扑进了屋。笑看满桌子饭菜,眼睛亮晶晶地道:“苏祖母好阔气,这一桌得要多少钱呐?”     “你这丫头,”苏太夫人笑吟吟地伸手戳她的脑门,嗔骂道,“才学了几天本事,就掉进钱窟窿里了?谁不知道你们五房才是真正的殷实,你倒来了我这里喊阔气,那是逼我把这些好吃的都撤了,还是把你赶回去?”     窦妙净挽住苏太夫人的手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这几天在外面转了圈才知道,平素我二叔跟湛叔父他们,有多辛苦了。所以我才不是掉钱窟窿里了呢,我是心疼两位叔叔,您是最明白我的了。”     窦妙净要从商的事情,不肖人去传,窦家的人就已经知道得**不离十了。诀老太爷那里没有表态,反倒是那个任涤知道的时候在长房上蹿下跳的,说女子该贞静贤惠,勤勉持家,哪能去外头抛头露面。一听说是窦妙净自己提出来的,难免对她看低了几分,恼她作为任家的姻亲,却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见 - 折春 - 妆成     三房那里也没动静,罗太安人压根就不关心窦妙净在干什么,就算是考了女状元,怕都不会眼红。她如今一门心思就想让窦妙如与薛漪学得跟窦妙琴一样的行事做派,甚至把窦妙琴比下去,这样才能为他们三房觅一个靠得住的东床。     一直以来,窦妙净都觉得自己对窦家来说无足轻重,但这件事让她明白,一旦做出有悖于窦家的事,即便自己再卑微,事情再细小,都是了不得的事情。比如说自己的祖母周老太太,这件事她开始是死活也不答应的。窦妙净不得不感激于窦沛,虽然他也有在干岸上看的嫌疑,但毕竟是他给了自己这样的机会。再者,祖母之所以会放手,应该与芷哥儿有关。芷哥儿若是读书考取功名,毫无疑问会一直走下去,而家中的生意总要有人管。在五房没有第二个草字辈的子嗣时,窦妙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也就是说,她的未来,几乎是被敲定了的。她不会出嫁,而会招婿。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拿到了账本,高兴都来不及呢,这些事情就留到以后头疼好了,她也不在乎。     而苏太夫人,是头一个如此乐观地对待这件事的人。     是呀,苏祖母原本就是个十分乐观开朗的人,否则也就由不得湛叔父一直不成亲了。     苏太夫人果然是明白窦妙净的,摸摸她的脑袋,温和地问道:“你呢?你辛不辛苦?”     窦妙净愣了愣,继而抿住嘴笑,道:“我还没有沾边呢,等我手里攥满银票的时候。您再问我吧。”     “鬼丫头!”苏太夫人忍不住笑,道,“要是觉得困难,不好意思找你的二叔,你就去一溪眠,请教你湛叔父去。”     窦妙净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高兴地问:“湛叔父回来了?”     苏太夫人笑眯眯地颔首。看得出来。儿子的回来让她很高兴。     “呀您真是的,原来这顿饭您是拉我来陪坐的呀?”她嘟了嘟嘴,神情憨态可爱。     苏太夫人喜爱地捏住她的脸蛋。轻轻拧了一把,嗔道:“你现在越发口吃伶俐了。那里是让你来陪坐的,是心疼你一个人没头没脑怕急坏了,才让你湛叔父来陪坐的。否则他也才不来我这里吃饭呢。你别不知好歹,若再这么没心没肺的。看我不把你撵出去。”     窦妙净吐了下舌头,抱住苏太夫人的胳膊道:“我打心眼里知道苏祖母对我好。我去迎迎湛叔父,他快来了吧?”     苏太夫人点头,笑着目送她出门。身旁的江嬷嬷将一盏热茶递给她。神色怔然地道:“二小姐可真的不一样了呢。”     苏太夫人没说话,瞟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掩不住。     都说窦妙净是个有福气的人。打从她出生起,窦沅就开始平步青云。窦沛的生意也如火如荼。她原来不信,以为只是五房的人迷信罢了。没想到轮到自己,还真觉得有这么回事。自从窦妙净来六房走动之后,儿子越发地对她殷勤起来,便是这吃饭一件事,以前就算去请也推三阻四的不来,如今却上赶着要来。     想到心头高兴之处,苏太夫人不知不觉地捏了捏手掌,好像年轻的热血依旧沸腾,她等着做件大事似的。     窦妙净飞奔到院子门口时,那厢秋叶掩映之下,不多时就走来两个人。她定睛看着,一眼就认出了窦湛。     依旧那么神采飞扬活力四射,仿佛几个月的舟车劳顿丝毫不见疲倦,整个人都生龙活虎地,跟身旁的人谈笑风生。     她正要上前,脚步却一滞,脸上的笑也渐渐凝住。     窦湛身边的,不正是澹台予吗?他还没有回天津呐?     不知道是退是进,她愣在那当口,窦湛已经看到了她,冲她招了招手,扬起笑脸对澹台予道:“这丫头,竟比我们还早到,过去该要被她奚落了。”     澹台予遥遥一望,自上次在蕉雨台一别,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窦妙净。他竟有一丝错觉,好像从窦妙净的眼中看到了一份警觉与忌惮。     她在防着自己?为什么?     见窦湛并无察觉,他微微一笑便掩饰过去了。     待到了近前,窦妙净行礼,甜甜喊了声“湛叔父”。窦湛等了半日,她并没有跟澹台予打招呼,很是奇怪。看了眼澹台予,悄悄问:“你把他怎么啦?”     澹台予一愣,摇头道:“不懂你在说什么。”便轻轻向窦妙净点了点头,开始目不斜视地往里去。用这样一种云淡风轻得态度,掩饰了他胸中的惊涛骇浪。     窦湛的话像是一段咒语萦绕在澹台予心上。他把她怎么啦?把她怎么啦?     当日在禅室里的一言一句都清晰地回荡在他心间,彼时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把所有的事情告诉窦妙净。可是当看到她眼中的平静,笑中的满足时,他觉得那么做对窦妙净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负担与折磨。     他只是稍稍表露对她的关切,就引起她对自己如此的忌讳。那么若他真正对她做了什么的话,会不会逼她做出更加不得了的事情?     “砰”地一声,因为自己的失神忘了分寸,竟然把不知不觉接在手里的茶盏,重重顿在了桌上。     澹台予回神时,窦湛与窦妙净都已经进了膳厅,双双愕然地看着他。还有眼跟前上茶的小姑娘,是个陌生的,显然不是逸风筑里的丫鬟。     周云裳一脸的惶恐不安,方才二小姐让她上茶,她便跟着明月去茶房里沏好了端过来,才递到这位澹台公子手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芍月跟银屏在她出门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小心的。     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整个人发抖,真想跑到二小姐身后躲起来。     苏太夫人略微讶异,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困惑地看了窦湛一眼。     “漏水了!”窦妙净眼尖,已经看到那茶盏有了裂缝,一小股茶水溢到了桌上。     那茶刚沏好,还烫手着呢!     等窦妙净回过神,她已经过去将澹台予手里的茶盏挪开了,皱眉盯着他发红的手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窦湛忙吩咐明月:“快去取药膏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讨教 - 折春 - 妆成 澹台予止住他,道:“小事,不必惊慌。”说着将手掌摊开,只不过略微红了些,压根没烫着。他笑了笑,看起来还挺高兴的,道,“我自小习武,皮糙肉厚的,不怕烫。”说着歉然地望向周云裳,点点头道,“跟你没关系,你不必害怕。” 周云裳长长透了口气,忙上前利索地收拾那张桌子。 窦妙净已经悄悄退开了,她也发现澹台予没事。但不知为何,心里惴惴的,有点不安。 苏太夫人见没事,便笑着吩咐明月开饭,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了筷子偶尔碰到碗碟的声音。 吃过饭天色已经微暗,朦朦胧胧的夜空,星眸稀疏明灭,一轮明月似圆非圆,明晃晃地悬在当空。 丫鬟们在檐下置好瓜果桌椅,伺候苏太夫人等人坐下。 窦妙净捧着甜瓜偷偷瞄澹台予,他真的会是那个反贼吗?可如今他依旧光风霁月,看不出来丝毫端倪。若真是他,祸端岂不是从窦湛这里起的? 苏太夫人见她有心事,便问:“年纪不大,心里却会拿事了。怎么啦?来了我这里也见你心不在焉的。” 窦妙净被周云裳轻轻扯了扯衣袖,茫然地“嗯”了声,才发现大家都看着她。尤其是澹台予,自己望着他,竟却没发现,这个人也在望着自己。眼底深沉,好像藏着什么疯狂的热切。这种眼神对一个安静若斯的美男子来说,实在有些不相符合,格格不入。 “苏祖母在问我吗?”窦妙净现在的脸皮已经很厚了,装着不知道的模样,笑笑地说道。“我可没心事。只是想,都这个季节了,祖母这里却还有甜瓜可吃,真是享福至极。我今日若不来,只怕没这个好口福,就错过啦!” 苏太夫人被这一说,反倒哄得很高兴。瞅着儿子说道:“你湛叔父派人从南边运过来的。本来是买卖上的,不过是随手哄我一口吃罢了。” “娘这话说的,”窦湛讪笑。“挣钱固然重要,哪里及得上您的胃口,您不是一直爱吃甜瓜吗?” 窦妙净假装不在意澹台予的目光,附和道:“就是呀。生意哪一个不能做,怎么就非得要买卖甜瓜。湛叔父一定是知道您爱吃。巴巴地从南边运来,又怕您说他浪费,才打着买卖的幌子。这倒好,您反倒不领情了。” 苏太夫人乐不可支。笑得嘴里的甜瓜跟蜜似的。 小坐了一会儿,苏太夫人也乏了,扔下三人道:“我去歇着了。妙净若回去不必跟我说了。那里还包了两个瓜,你带回去孝敬你祖母去。免得她嫉妒我。” 窦妙净应声看过去,果然见廊下的茶几上搁着包好放在篮子里的甜瓜,便笑着起身言谢,大大方方地收了。 母亲走后,窦湛毫不吝啬地感叹道:“小丫头长大了?我都快不认得了。” 窦妙净偷偷地想,在前世跟窦湛说的话,一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今世这些日子的多。窦湛以前又对她了解多少呢?只是因为她在逸风筑走得勤快了,才对她稍加改观。她大言不惭地扬起下巴,骄傲地说:“您瞧好了吧,后头我还叫您刮目相看呢!” 澹台予抿着嘴笑,一副欣慰的样子。 他总是话不多,可脸上的表情却总随周遭的事物变化。窦妙净也不知道,为何在禅室里,澹台予却对她絮叨那么多话。如今想起来,她都已经记不清他到底说过些什么了,只是心底下对他的那种警惕与害怕,一直滋生着,难以消除。 窦湛被人称笑面虎,看着人畜无害,肚子里都是折磨人的坏水。此刻听了她这话,气定神闲地吃了一大口甜瓜,咽下后,慢条斯理地道:“这样说来,你没什么事求我咯?哎呀我也吃饱了,明月你快收拾一下,我回去晚了,青萍又该唠叨了。” 明月低头笑,就看到窦妙净“啊呀”地叫了一声,蹭到窦湛身边,讪笑着帮他捏胳膊,道:“这天色还早嘛,湛叔父这么早回去做什么?青萍管束下人可以,哪能管到您头上去。您再歇一歇,刚才举着甜瓜累了吧?我给您松松筋骨,回去就好睡了。” “噗嗤”周云裳从来没见过二小姐这么狗腿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窦妙净瞪了她一眼,再看窦湛一副享受的模样,可是嘴巴跟蚌壳似的撬不动,忍不住道:“湛叔父您是长辈,不会真跟我一个小辈一般见识吧?”说着嘴巴一嘟,拉澹台予下水,道,“予叔叔您来评评理,湛叔父是不是太过分了?” “哈哈哈哈……”窦湛朗笑出来,揉了一把窦妙净的脑袋,道,“看不出来,你这脑袋瓜子还真有那么点做买卖的料子。我先前还想,沛二哥能答应吗?莫不是存心想看你出丑。如今看到你这副牙尖嘴利,我们都白担心了。” 窦妙净弱弱地道:“您担心地没错,我笨着呢,所以不就来求教叔父您了吗?我二叔他就是想看我出丑,可我不想出丑给他看呀!”说着招招手,让周云裳把那几本账本拿出来,递给窦湛道,“我一直随身带着,就想什么时候碰到可靠的人,可以向他求教。” “你倒是会顺杆往上爬!”窦湛撇撇嘴,像是不耐烦地翻了几页,就丢开了,道,“光理清楚这些够什么用?你会看账本,也不一定懂账本,老账房手里那点活计,没有点火眼金睛的本事,怎么看出门道?你予叔叔家里可是我们大未的大商户,光一年的税银都够我们窦家吃喝好几年的了,我这岂不是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你不如去求求他,看他会不会亲自教你。他可是顺风船行的少东家!”说着话的人,突然朝澹台予眨眨眼,很是暧昧。 澹台予忍不住笑,可他本身就不是会戏弄人的人。摇头道:“船行是船行,规矩人家的那些庶务,我真的不懂。” 原本还被窦湛说得吊着一颗心的窦妙净,轻松地舒缓了一口气。她还真怕窦湛把自己推给澹台予,到时候可就真不知道是应好还是不应好了。 窦湛原就是想借澹台予的嘴抬一下自己的门面,这话当然很高兴,嘴上很是苦恼地道:“看来谁也不要你这个笨学生,我只有勉为其难,教教看了。” ※对不起大家,最近有点事更新不是那么好,很惭愧。可能还会有段时间这么不正常,大家如果等得不耐烦的,可以隔一段时间来看,那时候就能攒一定字数看了。非常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授课 - 折春 - 妆成 “多谢多谢!”窦妙净立马殷勤地给窦湛捏肩,把窦湛弄得浑身发痒,哈哈大笑。 这副光景若被传开,窦家自己一窝子里就是了不得的事情。窦妙净怎么能这么没大没小,又不知自重的呢?她跟窦湛虽是隔着房头的叔侄,但也是男女有别,再说还有外男在场,怎么说她一个姑娘家都得避避嫌,不该继续在此坐下去。 但在逸风筑,没人会在意。自小长在礼教森严大家族里的苏太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还能说个不字? 那日窦妙净硬是坐到了月上柳梢才回的云露居。走之前窦湛就跟她约好了,明天开始要她日日去一溪眠报到,少一天就不用去了,直到他允许不去为止。 窦妙净懒散了十几年的筋骨顿时紧了起来。不知道为何,身上有这一头担子压下来,反倒觉得人无比亢奋,好像这两辈子就差这么个人压着自己一样。想想,还真是有点贱骨头。 是日一早,她就精神抖擞地去了一溪眠。路过逸风筑给苏太夫人请了好,明月送她出来,又是吃的又是保暖的,将她一直送到一溪眠。窦湛的大丫鬟青萍等在门口,看着两个影子走近,笑着就出来了。 “我就说我们爷惯会折磨人,让净二小姐这个时辰过来。现下可不比大夏日里,早起还凉着呢,要不怎么说是爷们儿,果然没我们太夫人想得周全。”青萍说着福身,就来扶了窦妙净,问明月,“太夫人也起了?” 明月道:“虽没有起,但也醒了,等我回去大约就起了。” 青萍点点头,轻声对窦妙净咬耳朵:“您瞅瞅,还是太夫人疼您。” 窦妙净裹紧身上的披风,那是苏太夫人才给她搭着来一溪眠的,心头顿时暖乎乎的。 明月告辞。青萍便领着窦妙净去了书屋。 一溪眠立于一整片湿地上,栽种了成片成片的莲花以及一些窦妙净都不太认得的水生植物。据说这是临安城里最大的一块湿地,前世她来的次数很少,都跟在窦妙如的屁股后头。所以从来没有认认真真观赏过一溪眠的景致。 眼下没有窦妙如的压制,她忽然之间觉得眼界开阔,连看这片秋阳之中残破凋零的莲花,都没有了颓丧的感慨。竟觉得这样的萧索成就了另一番美,这不就是生命的周而复始吗?是值得赞叹的。 一溪眠里有许多廊桥与曲折迂回的曲水桥。若是一个生人走在里面,怕是要被迷得团团转。就算有青萍领着,窦妙净都已经有点晕头了。 只听耳边有马啸声,远远地破空传来。 窦妙净仰头往声音的来向侧耳听,她知道一溪眠里有一个不小的马场。可眼下突然奇怪起来,这湿地上,怎么建马场? 青萍已是见怪不怪,笑着道:“大爷早起总要跑几下,折腾完马再折腾人,真是讨厌极了。” “这儿能建马场?”窦妙净好奇。 青萍一愣。旋即就哈哈大笑起来,捧着肚子道:“原来奴婢还想,难道这事就只有奴婢想不明白吗?现在看来,净二小姐也迷糊着呢。大爷说这地儿好,建个马场马跑不掉,这四周围都是水呢,难道那马儿还能蹚了这么大片水逃跑了不成?更不担心有人跑来偷马。建这个马场,可费了不少劲,请了好一批江南的园林制造大师前来看园子,谋划了一个多月才成。这事搁在我们这里不算个稀奇事。要是搁外面,谁家都会觉得我们窦家银子多了没处使,往地上砸呢。” 窦妙净“噗嗤”一声,没想到窦湛平素爱玩笑。连他身边的丫鬟也如此。大概这凤起街窦家,也只有六房苏太夫人这里,才有这难得的风趣。 周云裳跟在身后,不由地咋舌,哪有丫鬟这样调侃主子的,青萍不怕被湛大老爷训斥吗?可是看自家二小姐倒是笑得很开心。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也就不把这点意外搁在心上了。她信自家小姐。 说笑着路过马场,果然看到窦湛满身大汗地出来,一旁的澄心立即顺手递上干净的巾帕。窦湛胡乱在脸上脖子上抹了几把就丢还给他,一边卷着袖子一边朝窦妙净露齿笑:“哟,来得可真早,我都没来得及梳洗梳洗。” 窦妙净早与他不论序齿辈分,翻了个白眼道:“您说话不算数,昨天还命令我定要踩着时辰来呢,您倒好,先不守约。青萍你说,湛叔父是不是该罚? 青萍摇头晃脑地笑:“罚是该罚,不过二小姐可得保着奴婢,奴婢才敢说。”说着笑嘻嘻地躲到了窦妙净身后。 窦湛气得要去拧她的耳朵,道:“好呀,养了你这么些年,才见了这丫头几面就倒戈了。我看你这耳朵到底听得进谁的话,还敢罚我了!” 青萍躲开,绕着窦妙净逃得远远的,做鬼脸道:“二小姐还没用早膳,大爷不如跟二小姐一起用吧?奴婢这就去安排啦!”说着就逃开了。 “混账东西!”窦湛气笑着骂,“没说她几句就跑了。” 窦妙净眨眨眼,道:“那也是跟您学的,苏祖母跟您说起没见过面的湛婶婶时,您不也这么打发了的吗?所以说,上行下效,您也不想我学您这不守时的坏毛病吧?那就赶紧认罚好了。“ 窦湛笑哈哈地伸手摸她的头,两条又黑又浓的眉毛上上下下地抖动,笑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透过气说道:“若不是你拿丫鬟手里还拿着账本,我定以为你是我娘派来探口风的墙头草。” 窦妙净拍掉他的手,嘟起嘴理顺被他揉碎的头发,气道:“您认不认罚,到底给句话呀!” “行行行,说不过你。你说要罚我什么?”窦湛眉眼一笑,一副宠着她的样子,低下头问。 窦妙净想了想,退了一步,认真问:“您今天要出门吗?” 怎么忽然间问起他出不出门来了? 窦湛弄不明白,只好老实说:“今日没什么事,应该不出门。” “好。”窦妙净狡黠地一笑。“您刚刚跑了马出了一身汗,臭都臭死啦!所以罚您不许沐浴更衣,反正您今天也不出门不见客。” 窦湛是很爱干净的,要他出了汗还不沐浴更衣。那比杀了他还难受。一听说要罚他这个,他登时脸都绿了。忙讨好窦妙净,笑眯眯地说道:“你刚才没弄清楚,我虽然不出门,可并不是不见客。你予叔叔今日就要过来的,我要陪他下棋呢,这一身臭汗的,岂不是太不雅?” 窦妙净甩他一眼,不为所动:“予叔叔与您是生死之交,不会介意您身上这一点点臭味的。要不我们打个赌吧?若是予叔叔介意,我输一百两,若是予叔叔不介意……嘿嘿,您就输我两百两可好?” 窦湛是什么人,一听这就是桩赔本买卖。“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果然是我们窦家的姑娘,这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可真响。我可不上你的当!” “做买卖,谁不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窦妙净把脖子一扬,清澈的眸子对上窦湛的视线。 窦湛愣了愣,立刻又笑眯眯地撞了撞这个小侄女,道:“我跟你打个商量怎么样?在你予叔叔过来之前我可以不沐浴更衣,他来之后我就沐浴更衣好不好?” 窦妙净把嫩嫩柔柔的小手一摊:“您预备花多少银子,买这个沐浴更衣的时间呢?” 好呀,原来绕了个弯子。在这里等着他呢! 窦湛拍了下脑门,又气又笑,一边骂她:“你这副心肠,谁算计得过你?还请我来教你。我看你是来上门踢馆的吧?”一面吩咐澄心拿了两百两银票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递给她,“呶拿去,以后我可得让我娘防着点你这小丫头了。别到时候把逸风筑的好东西都骗走了,一件都不留给我媳妇。” “那您赶紧去找个媳妇呀!”窦妙净喜滋滋地手下银票,没想到还得了意外之财。心里乐颠颠的。 不过收下银票后,她就立马变成了一副温顺乖巧虚心好学的狗腿状,扯着窦湛的袖子道:“我也只有这点小聪明,湛叔父不至于跟我一个姑娘家如此计较吧?我可是很尊敬您的,您不会真不教我了吧?” 窦湛嫌弃地把袖子扯回来,哼道:“原来你是这么尊敬长辈的。” 话虽然这么说,两个人还是一起在膳厅用了早膳,然后去书房授课了。 账本其实很简单,可是要看透账本里的门道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没有三五载扎扎实实的功夫,就要被那些精于算计的老账房们耍得团团转了。 窦妙净一向自觉自己蠢笨,所以听的时候就更加用心了,时不时拿笔记下来,在心里默默记几遍才放心。这样窦湛教得也认真,慢慢地,时间竟不知不觉过去了。直到门口有人咳嗽了一声,两人终于惊觉澹台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窦湛揉着脑袋把账册撂到一边,抓起大茶盅就咕咚咕咚地喝水。窦妙净还在案子上抓耳挠腮的,显然还有些地方没懂。 澹台予笑着走过去站到她身边,温声地问:“哪里不懂?” 窦妙净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把手上的难题推出去,用笔头点了点:“这里,一直算不明白,怎么就会少了二十两……” 澹台予一眼就看明白了,抄起她的笔就开始写写画画,耐心地讲解。 这下窦湛就站不住了,呱呱叫起来:“澹台兄澹台兄,可不能这样抢人徒弟的。”说着瞪了窦妙净一眼,“你哪里不会问我就是,哪能这样打师傅的脸。怎么就这么不长心呢?刚才诓我银票的那股聪明劲儿跑哪里去了。”说着抽了澹台予的笔,硬是挤到两人中间。 澹台予好脾性,默默地退到一旁。 窦妙净顿时板起脸,道:“澄心已经给您备了洗澡水,您再不去当心水凉了。” 窦湛“哎呀”一声,就丢下笔跑开了。 “怎么了?”澹台予不解。 窦妙净在他面前微微行礼,笑着道:“湛叔父犯了错,他这是受罚,让您见笑了。” 做侄女的,还伐当叔父的! 澹台予原本倒想会心一笑,可是当看到窦妙净这捏着礼仪分寸的举止,跟刚才与窦湛那没大没小打成一片的情景比起来,不知怎么就让他很不舒服。 窦妙净,她原本就是个性情纯良的姑娘呀! “您喝茶。”窦妙净从青萍手里捧过茶,笑着请他坐下。 澹台予这才将失神的思绪收回,端着一丝不苟的笑,慢慢地在茶盅上抿了一口。 不多时,窦湛又像风一般地回来了。看到书房里静静的,不由得奇怪:“你们怎么不说话?” 窦妙净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澹台予放下茶盅,道:“你这个当叔父的了真是糊涂了,怎么能把这么娇滴滴的侄女留在这里,与一个外男独处呢?” 窦湛莫名其妙:“五房那里已经打定主意让她行商贾之事了,这些小节就不必拘泥了吧?往后的阵仗还大着呢!何况澹台兄你又不是外人,我放心得很。” 湛叔父呀,你的心可真大!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走南闯北做生意的?真是奇怪了还没让人打死。 澹台予也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干笑了两声就捶了窦湛的肩窝一下,道:“不是你让我来下棋的吗?看这样子,你们连午膳都还没有用呢?” 果然桌子上的菜都已经凉了。青萍见机就出来行礼,嗔怪道:“两个人都不知饿似的,菜都热过两遍了,再热一道就不能吃了。予公子不如就陪我们大爷跟二小姐再用一些吧?要不然这两个人没准又不好好吃饭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澹台予抱拳拱了两下。 青萍便笑着让人把旧的菜肴都撤下去,安排上新鲜的去了。 窦妙净是嗜吃如命的,前阵子消瘦了好多,澹台予昨天看到的时候,就好一阵心疼。心里怨怪窦湛不好好疼小侄女,怎么能让她饿着肚子听讲。看来往后,这一溪眠他也该多来来才是了。 ※断更了这么久实在很对不住,这个月开始恢复更新,请大家继续支持,谢谢※(未完待续。)xh211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证据 - 折春 - 妆成 三个人用罢饭,窦妙净就被赶在屏风里头继续研究早上的讲学,两个大男人则在外间的拔步床上摆了张床桌,开始下棋。 虽然是各自低着头,但显然谁在心思都不在棋局上。 默了半晌,窦湛问了句:“那事查的怎么样了?” 澹台予“嗯”了声:“他们可真会躲,流窜了福建之后又坐船回到了宁波。”他顿了下,抬起头皱眉,“听说你们在宁波还留着二房跟四房?” 窦湛脸色一变,扔下棋子道:“澹台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们窦家能跟东岛的人勾结不成?” “湛兄勿恼。”澹台予却一点不生气,“你们窦家是分家不分宗,若他们犯了事总要连累你们,若真有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我想也瞒不过你们长房老太爷的眼睛。可是俗话说得好,家贼难防,保不齐有底下的人仗着主家的脸面大,就私底下做起了见不得光的勾当。” 澹台予年纪还轻,可他手上却握着大半个澹台家族的势力与生意,他的手段与心计,不容小觑。这一点,窦湛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人家忽然间牵扯起自家人来,自己难免有些激动。 窦湛舒了口气,又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把腿盘在拔步床上继续执子对着棋局,说道:“澹台兄的意思,我们得走一趟宁波?” 窦妙净的心思也全然不在那些枯燥乏味的账本上,屏风外面的话,她正拉着耳朵听着呢。刚听前几句,她只念叨着是是顺风船行翻船的事情有关,可是听到后面几句,忽然涉及到窦家的二房与四房有没有跟东岛贼相勾结,可把她给吓了一跳。因有着前世的记忆与经历,她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难道前世也是因为这个吗?那窦家窝藏的,难道是东岛的贼人? 她前一阵还着实喜欢吃从东岛传过来的雪媚娘呢!想想那甜腻腻软糯糯的口感。此时竟然一阵恶心。又想到猫腻有可能出在二房与四房那边,一并联想到自己房里四老爷派人送来的整块西洋穿衣镜,她可每天站在那面镜子前照东照西的,往后恐怕要膈应坏了。最重要的是。如果问题真的是由二房与四房引起,那么她这大半年的在临安城里瞎琢磨,岂不是百搭了许多功夫? 她把笔一掷,就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神色严肃道:“予叔叔。您这么说想必心里是有把握的。可是妙净不明白,在宁波海上势力尚可的家族可不止我们窦家。舟山沈家,观海卫顾家,那也都是举足轻重的家族,您怎么就不怀疑他们?” 两个人没料到她出来,明显地一愣。 窦湛丢下手里的棋子不悦道:“姑娘家家的瞎咋呼什么?” “我没有瞎咋呼。湛叔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这可是卖国的大罪,您可不能糊涂。” 窦湛的脸色很难看,急得要把她赶出去。被澹台予拦下:“妙净什么都不知道,有所疑心也是应该的。”他劝慰了窦湛一番,转过头对窦妙净笑了笑,“妙净说的不无道理。你想知道,我为何会有此推断对吗?” 窦妙净点头,心理却是一紧。 她是知道的,澹台予不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她刚才也是气急了,想激将这两个人说真话。 澹台予冲她招手,待她在身旁坐定。开口缓缓地问:“你们在北高峰下有个庄子对不对?” 是她的庄子?! 窦妙净不解,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困惑,漆黑的眼珠水盈盈的,闪烁着此刻她的讶异。 澹台予没有让她回答。而是继续说下去:“我跟你湛叔父六月的时候并没有回到天津,而是直接在半路就碰到了一伙东岛人。我们静观其变,发现他们是受一人所邀才前来我们大未。这人手段雷厉,藏得也很深,我们查不出他是谁,更不知道他是男是女。甚至不知道,他召集这帮东岛人来大未,主使他们掠劫顺风船行的船只,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可能不知道,近期我们顺风船行,又在东海海域碰到了黑旗船,只是并未损失过重,所以就压着并没有往外传。你知道黑旗船吗?” “黑旗船?”窦妙净不知道。前世她是个短命鬼,哪里有机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澹台予一笑,耐心地解释起来:“黑旗船就是海上大盗,却也不是单纯的海上大盗。他们有个组织,叫黑旗盟,每个入黑旗盟的人身上都背着血债,在陆上被官府追击地走投无路,才被迫逆身海上。而这些人不止有来自大未的,更有东岛的,高丽的……” 那可是帮穷凶极恶之徒呀! “我们行商海线的有句话,叫做遇黑者必死。说的就是但凡遇到黑旗船,便绝无生还的可能。”澹台予说到这里,神色凝重。 窦妙净突然间又糊涂了:“可是他们两次劫船,并没有将你们的船只置于死地呀!” 澹台予眼睛一亮,微微笑了起来:“你慧心善悟,可猜得到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窦妙净老老实实地摇头。 澹台予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暗淡:“这个为什么,我也想知道。黑旗船素来不留活口,为何却屡屡与顺风船行的狭路相逢,又手下留情呢?” 窦妙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予叔叔您糊弄我呢,您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不能小瞧你呀!”澹台予还是没忍住,摸了摸窦妙净的头,心里越发喜爱起来。可是那股意动在眼门前,却不得不让他结结实实地掩藏住才好。只要看到妙净好好的,一生平顺,他也不枉南下一遭。 这是夸她呢! 窦妙净撅起粉嘟嘟的小嘴,装作不高兴地说:“您还没有说,这跟我们窦家有什么关系呢,难道黑旗船上有窦家的人?” “你可别瞎说!”窦湛差点跳起来,“朝廷屡屡想灭了黑旗盟始终却伤不到它一根毛发,要是让人听了去瞎传,我们窦家可就死到临头啦!” 窦妙净咬住唇,心里嘀咕,前世窦家就灭族了呀! “不知者勿怪。”澹台予对窦妙净很是宽容。反而自责道,“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黑旗盟里怎么会有窦家的子孙呢,只是那些东岛的亡命之徒是来自黑旗盟的,而他们在前几月。却与那神秘人的手下有过接触。就在你们北高峰的庄子里!” “你胡说!”窦妙净惊讶地跳了起来,浑身颤抖瞪着澹台予。 怎么会!怎么会!黑旗盟,神秘人,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庄子上! 她的反应,反而让窦湛吃了一惊:“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又没有说你也在庄子上!”他掏了掏耳朵。懒懒散散地说道,“据我们手底下的人汇报,那几个人见面之时,并没有窦家的人出现。更奇怪的是,却有两个黑衣人尾随他们潜行在庄子外,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干了一架。其中一个黑衣人吃了点小亏,最后两方都不欢而散了。你说说,这事情怎么越来越古怪了?我们追去福建之后,那伙东岛人却又折返去了宁波!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最后几句话。是窦湛抓耳挠腮地问澹台予的。 黑衣人?受伤? 窦妙净的脑海里电光火石一般出现了顾行的脸。 那个黑衣人,该不会是顾行吧? 她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忽然间意识到,哪怕自己日防夜防的,前世那些不知根底的黑色罪恶的大网已经慢慢地将窦家包围了。他们要全身而退,变得分外复杂与艰难。而看起来仍然太太平平的窦家,在多年之后,依然逃不开被连夜诛杀逮捕的命运,一个“窝藏反贼”的罪名,将永世难洗。 脚下踉跄。她软软地坐了下来,人有些发怔。 “妙净?妙净?”澹台予以为是他的话吓着了窦妙净,不由担心地摇了摇她的肩膀。 这会儿窦湛却心疼起来,白了澹台予一眼:“你瞧瞧我让你别瞎打听的。把自己给吓傻了吧?丫头?二丫头!”他轻轻拍打窦妙净的小脸,脸上也显出了几分着急。 “湛叔父!呜呜呜呜湛叔父!”窦妙净却在回过神来之际,大哭起来。一把抱住窦湛结实的腰际,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了他的衣服上。 “丫头,净丫头你哭什么呀!”窦湛的头顿时大了起来,真想说他这衣服才刚换的呐! 窦妙净心里酸酸的。苦苦的,不知道为什么,眼下心里难受,眼睛里的泪水也不由她控制,不断地往外淌。她真的很想救窦家,可是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明白到自己的柔弱与卑微。在皇权与黑暗面前,她的行动力真的如同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一股莫名其妙的悲伤与委屈,迅速地蔓延过她的心情,让她忍不住就嚎啕大哭起来。 领着兴致勃勃的五房大爷窦芷的青萍,还没进门就被这哭声被惊了一下,跟窦芷两个站在门外,不知是退是进。 而窦湛就跟看到救星似的,忙把青萍唤进来:“你快快把二小姐带下去,让她的丫鬟陪着好好休息一下,然后你亲自把人送回茗园去。” 窦芷嚷起来:“湛叔父,您把我二姐姐怎么啦?” “我……我能把你二姐姐怎么啦!”窦湛一副莫名其妙。 青萍退了一步,大胆道:“您自己把二小姐弄哭了,怎么就要奴婢来哄?” “哪里是我把她弄哭的!”窦湛气得冒火。 身上却软绵绵地趴着个小姑娘,看一眼,气又消了。不得不耐心地问:“净丫头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予叔叔吓着你了?你别怕,湛叔父替你打他!” 这显然是要嫁祸人家呀! 窦芷上前,瞥了窦湛一眼,然后把窦妙净给拢到自己肩头上,拿出自己的帕子来给她擦泪,轻声轻气地说道:“二姐姐别哭,我们回家吧?肯定是因为你太笨学不会,所以湛叔父骂你了吧?不怕,我让我爹教你就是了,我爹不会骂你。” 他到底是来哄人的还是来损人的? 窦妙净“噗嗤”地破涕为笑,扯走他的帕子抹脸,瞪他道:“我可不笨,早上学的我都会啦!”擦干脸,终于想起来问他,“这个时间你不在学堂,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窦芷松了口气,小大人似的笑:“你笑了就好。今天下午先生受邀去郡王府坐席,就放了我们大假。我告诉你,窦蒲跟任涤他们又去了赌坊,我是跟薰从兄一起回来的。” 窦蒲跟任涤她管不着,前面的话却让窦妙净猛地在心里一惊。 她忘了,那个日后要登大宝的朱淙,如今正在临安城当着他的太平郡王呢!之前在陈家与王紫凝的那番话后,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计划,此刻突然间变得清晰起来。 因为这个计划的大胆与出格,窦妙净的整个身子都忍不住打起了颤,脸上也不知不觉染了两团红晕,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似的。 好在这样的状态不过是须臾,她转眼就从容起来。捏住窦芷的手问:“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扯开话题,就是想把自己的异样给遮过去。 窦芷咧嘴贼笑,弯弯的眉眼从她身上直接跳到窦湛身上:“嘿嘿嘿,我听说,湛叔父这里有马……” 这还用听说吗?窦芷嘴里念叨那些马儿可有小半年了。 窦湛见窦妙净不哭了,松了好大一口气。眼下不管她要什么提什么要求,他都只管答应。听说窦芷要骑马,马上说道:“我领你去,亲自教你,走!”说着就一把把窦芷扛起来,逃也似的出了书房。 窦芷是五房的宝贝疙瘩,不能出一点闪失,青萍怕窦湛手上没个轻重,到时候反倒与五房生出嫌隙来就不好了。便急急地跟了上去,出门时吩咐人把在茶房里的周云裳去叫来,伺候窦妙净。 窦妙净便凑到澹台予身边,笑着问:“予叔叔,您方才的意思,是铁定要跟湛叔父去一趟宁波的,是吗?”(未完待续。)xh211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拉钩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便凑到澹台予身边,笑着问:“予叔叔,您方才的意思,是铁定要跟湛叔父去一趟宁波的,是吗?” 澹台予抬眉,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心中一暖,便点了点头,问道:“你也想去?” 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这么容易就被澹台予看穿了。更重要的是,她忽然之间凑他那么近,终于发现原来当初初儿说的是真的,她的眉眼的确跟澹台予的有几分相像。 可她以前怎么没发觉? 难道是因为自己瘦了的缘故? 她飞快地抽开身,有些微尴尬,但也很谨慎地点头,回答澹台予的话:“那庄子如今在我的名下,有这种事情发生,总是跟我有关系的。我这心里担心着,只怕日后就要七上八下地过日子了。予叔叔,您就答应带我去吧?我只要确认这件事跟窦家没关系就行了,别的我不想知道。” 她所说的“别的”,是指黑旗盟的人为何会对顺风船行手下留情的事情吗? 两大组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两方交手意义重大,的的确确有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秘辛事件会发生。这些,就连澹台予都无法掌控。窦妙净的顾虑是对的,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多。他一丁点都不想把窦妙净扯到这滩浑水当中来,他只想他的小姑娘,安安稳稳地活在窦家。可是就连宁波,他都不想让窦妙净去,谁知道这一趟会有多凶险。 看他为难的样子,窦妙净忍不住捏起他的一边袖子轻轻地摇,咕哝道:“……而且,我自出生都没有去过宁波。那里毕竟是窦家的根,我作为窦家的子孙,也该回乡去看看才好。之前萦从兄回去祭祖,蒲从弟他们都一块去了,就我没去……” 她闭着眼睛瞎说,窦萦去宁波祭祖的时候。是诀老太爷跟着一块去的,窦薰那时候的经书还没有抄完,被诀老太爷捏着耳朵强行带走的,他才不情愿跟老太爷一道出门。反正窦萦已经上京下场。澹台予也找不到他对峙。说起来窦萦这世并未传来没有赶上考试的消息,那大概就是赶上了吧?再过一阵大比的成绩就该传到临安城来了,不知道窦萦能不能中。 举人到进士,岂止天鸿沟壑。 澹台予只是担心着窦妙净的安全,见她撒娇。心都化了一半。便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你是想溜出去玩吗?想看看大海?” 窦妙净讶异,澹台予怎么能捏她的鼻子?!可是看澹台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也就不好说什么,还有事求着他呢,不能闹翻脸。便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被予叔叔看穿了。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澹台予一想,大不了到宁波之后,他寸步不离跟着这个小丫头就是了。凭他的身手,要护住一个人并不是难事,何况窦湛的拳脚也不差。就重重点了头,伸出一根小拇指道:“好,拉钩吧!” “拉钩?”窦妙净怔怔地,可还是下意识地伸出小拇指,轻轻勾住了他坚实有力的手指。 两个人轻轻拉了拉:“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许变……”澹台予轻念,不知怎么的,眼角竟有些湿了。 他已记不清多少年以前,自己也是这样勾着小丫头的手指。告诉她“哥哥总有一天会来接你回家的”。可是多年过去,小丫头从襁褓里长到如今的亭亭玉立,而他的诺言却也许永远难以兑现。回家……家已没有,回哪处? 而窦妙净心里却嘀咕“予叔叔可真幼稚”!拉钩上吊一百不许变。三岁小孩子才玩的游戏呢! 周云裳进来了,两人飞快地松开手。 “二小姐。”周云裳紧张兮兮地问,“您怎么了?”青萍派人特特喊她过来,她以为窦妙净出了什么事,这一看小姐确是全须全尾地坐着,她不由有些讶异。 窦妙净笑着摇头:“没事。”便敷衍过去了。 想到在去宁波之前。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窦妙净这心里就又止不住地热血沸腾。她终于可以实际为窦家做些什么了吗?其实真相越近,那张黑色的大网张得越大,不就更有利于自己扭转乾坤吗? 她顿时信心百倍,拉着周云裳要告辞:“家里还有两个丫头为了我受罚,躺在床上下不来,我得去瞧瞧了。予叔叔,我们……真的一言为定了对不对?” 澹台予点头:“已经拉够了,不会再变。我这边还须打点,具体时间若定下来,我会让湛兄通知你的。” “嗯。”窦妙净高兴地对澹台予福身。 周云裳却一个字都没听懂,心里直犯嘀咕。 临出门时,澹台予叫住她:“妙净……你不害怕我了?” 窦妙净兀地愣住,眼神直直地看着澹台予许久,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实话说了出来:“予叔叔,我并不是怕您。而是……怕自己把您当成了家人,怕有一天您犯了事,却连累了我真正的家人。您……懂吗?” 她说完这话,却似害怕一样,飞快地拉着周云裳离去了。 澹台予的心内却如雷鼓滔天。愤怒、生气、欣慰、酸涩……各种滋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 妙净呀,你可知,我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他真想问一句:“窦家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可话哽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小丫头,终究是善良的,所以才会如此爱护自己的家族,甚至担下窦家五房的大任,从此要走上从商之路。 若她的心性,一旦知道真相,她这一生恐怕都无法太平安顺了。与其如此,倒不如就这样吧…… 澹台予闭上眼睛,将喉咙间浓重的酸涩,轻轻咽下。 许久,他的嘴角终于泛起几许笑意。 大概是天生如此,妙净与自己的母亲何其相像,母亲也有着这样一种与生俱来对危险的敏感嗅觉。家里出事之前,母亲就已经觉察出了异样,才会让他带着才刚出生不久的妙净,离开将军府躲避。所以妙净也是在他身上嗅出了危险。知他背景复杂,与朝廷关系尴尬,才会对自己敬而远之的。 姨母与母亲在天之灵,可以放心了吧? 窦妙净跑出老远。心还在“噗噗噗”地乱跳。想起刚才的话,她真想扇自己一巴掌。澹台予该伤心了吧?他会觉得自己是个自私坏心的姑娘吗? “二小姐,您到底怎么啦?”周云裳急巴巴地问,跑的太急,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没事……没事。”窦妙净犹犹豫豫地说道。 周云裳也就不好追问了。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前方道:“小姐,马场。” 窦妙净抬头看,果然已经到了马场附近,高高的围墙里传出几声破云般响亮的鞭子声。一下又一下,抽得窦妙净都替那些马儿觉得疼。 不一会儿,大门里就跑出个欢快的人来。窦芷没头没脑地往外面跑了几步,身旁的澄心不知提醒他一句什么,他就怕了下脑门朝窦妙净跑过来。 一面跑,一面把手里的马鞭子摇得哗哗响。到了跟前。一脸大汗,然而脸上的神采奕奕,眼神雪亮,更像朝阳一般。他欢快地道:“二姐姐,湛叔父夸我是习马术的天才!” 窦妙净“噗嗤”一笑,拿出帕子给他擦汗,道:“我知道你聪明,可你别把尾巴翘到湛叔父跟前去,小心他再也不让你骑马了。” “啪啪!”两声,窦芷狠狠在空气里挥了几下马鞭。格外意气风发地说道:“湛叔父才不会呐,他刚刚送了我一匹小马驹,叫破云。我先养在这儿,你不许告诉我爹。” “湛叔父送你小马驹?”窦湛可真是随便。窦芷才几岁呀! 窦妙净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弟弟,素日清淡的秋阳此刻变得猛烈起来,照得她都睁不开眼。明明才九岁,可是窦芷身上却洋溢着一股十几岁少年才有的阳刚与率性。 这可是他们五房的未来呀! 她不由自主地又伸出手去给他擦脸,窦芷却不耐烦了,拿开她的手道:“你看你。这会儿怎么出来了?你下午不是还要上课?” 窦妙净可把这茬也忘了。可是已经决心要去宁波,手上的事情不得不安顿好才行。她只好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有急事,就来跟湛叔父说一声先走一步。湛叔父呢?” 窦芷抓了抓脑袋:“你们可真奇怪,湛叔父还让我跑回书房把你送回去呢,说是马棚里有匹母马要生了,他下午怕是不得空。” 窦妙净松了口气。窦湛做事总是看起来随性,可是暗地里总有他的张弛有度。他既然这么说,不管是真是假,她还是当真为好。便点点头:“那就巧了。你跟我一起回去?” 窦芷当然舍不得,舔着脸笑:“二姐姐,我还想跟破云多处处,那马儿虽还小,可是烈得很。我要是现在不把它驯服了,日后恐怕就不能上它的背了。你先回去吧,我……我再过一个时辰就去云露居找你。” 窦妙净送他一个大白眼:“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指望着拿我当挡箭牌。你别往我那里去,我下午另有事。你去找三妹妹玩,让她跟你一起回二月轩,你爹就不说你了。” 窦沛对窦妙纤的尴尬情绪,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看着这个女儿在面前,窦沛便不是平日里那个窦沛了。说白了,这个父亲不知道在这个女儿面前,去怎么做一个父亲。总想对她视而不见,可偏偏无法视而不见。这矛盾的心理,恐怕只有窦沛一个人能明白。 两人别后,窦妙净就先回了云露居。在芍月银屏的房里坐了坐,那两个丫头这几日可清闲着,早就能下床走动了,只是想让周云裳多学点,才让她一直跟在窦妙净身边的。窦妙净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门槛边上一个人手里各自缝着东西。 银屏纳的是鞋底,说是给她哥哥的。她哥哥最近给窦妙净当差,窦妙净派他一直在陈家附近盯着,银屏就说她哥哥总绕着陈家转,脚上的鞋都坏了好几双,央着窦妙净赏她好的料子做鞋才罢休。芍月只是陪她,聊胜于无地绣着一面锦帕。 那锦帕上是几尾活灵活现的鲤鱼,橙红橙红的鳞片里夹着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窦妙净“唉哟”叫了声,就从芍月手里抽走了这张帕子,啧啧道:“人家都说要藏拙,你总是这么外露,难怪那些小丫头们总是到你这里来要你做针线。” 芍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小姐现在惯会作弄人的,我的绣活现在哪里还及得上小姐的,若说我这针线里的鱼像是活的,那小姐绣出来的,都可以放到水里养起来了。” 周云裳“咯咯咯”地笑,可她没见过窦妙净的绣活,所以不知道窦妙净手底下的真章。只知道以前,这位二小姐可是个什么都不会废柴。 窦妙净倒有些后悔,有一次自己技痒替芍月绣了一盏梅花漏了陷,当时可把芍月激动坏了。她好不容易才寻了个“不想人人都找她绣东西”的借口,打发过去了。 “就你会拍马屁!”银屏嗔道。 芍月的嘴皮子本来就比银屏利索,所以很是得意地飞了她一眼,自己就先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周云裳此刻就显得有些局促了,她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便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头也不敢抬。 银屏发现了,把她扯到自己身边,笑着问:“云裳是怎么了?难道被二小姐欺负了?” 窦妙净嚷着:“我才没有。” 周云裳慌了,忙摇头摆手地说:“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芍月促狭,捏住她的手道:“你别怕,要是二小姐欺负你,你只管告诉你娘去,让你娘不给二小姐做好吃的。” 周云裳吓坏了,脸色都白了起来,突然间就哭出了声:“……芍月姐姐,二小姐真的没有欺负我。呜呜呜……二小姐,二小姐我娘不会这么大胆的,我娘说,她的手艺如果能让二小姐一直吃得舒心就好了,她不会那样做的。”(未完待续。)xh211 第一百六十九章 蓄谋 - 折春 - 妆成 几个人面面相觑,周云裳的胆子也太小了。 窦妙净皱眉,拉了她说道:“你别哭,我这里不兴这么流眼泪的。你瞧瞧芍月跟银屏,皮可厚实着,被太安人打成那样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整日里嬉皮笑脸的,这样才讨人喜欢。” 这一说,周云裳终于止住哭,惊魂不定地看着窦妙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芍月挺不好意思的,没想到自己把周云裳吓哭了。 周云裳就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地说:“二小姐……奴婢以后,能不能一直跟着您?”说着胆怯地看了看两个丫鬟,就飞快地低下头去,忙乱地解释道,“奴婢不是想排挤两位姐姐,只要能跟在二小姐身边伺候二小姐,哪怕只是让我每晚值夜睡在地上,奴婢也愿意的。这样两位姐姐白日也能尽心伺候小姐了……对不对?奴婢……奴婢是不是太贪心了?”她说着,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窦妙净。 三个人都忍俊不禁。 可是让周云裳这个年纪就在窦妙净身边独当一面,还为时过早。她还要时间多多历练,眼下这胆子就太小了点,也缺少了几分护主的凌厉,只怕还要窦妙净护着她。 “这是早晚的事情,你还不明白吗?”银屏笑着说道,给她擦眼泪。 “真的吗?”她以为,只是这一段时间伺候窦妙净而已。周云裳眨巴着眼睛,眼底迸出无限喜悦。 “当然是真的,等芍月嫁了,你就算想离开二小姐,二小姐也不放人了。”银屏打趣道。 芍月怪叫起来:“好呀,你安慰人归安慰人,编排起我来算怎么回事?谁要嫁人了?我看是你想要嫁人了才对!” 窦妙净点点头:“芍月是该嫁人了。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我也好照着给你找。” 这下轮到芍月吓呆了,拉住二小姐的胳膊直摇:“二小姐您不会说真的吧?奴婢不想嫁的,奴婢就一直陪在您身边伺候您才好。奴婢一点都不想嫁。” “这可不成。”银屏捂着嘴笑,“你要是不嫁,云裳怎么进来?” 周云裳尴尬的不行。 “行了行了,这事情我自有分寸。”窦妙净笑着道。“芍月,你还是要嫁人的,若你还是想留在我身边,嫁了人一样也可以。近身的事情由云裳接手,日后我还有庶务在身。你可以替我打理些琐碎。银屏的性子太软,只有你这样的性子才适合在外面呼呼喝喝的,人家才会怕你不是?” 芍月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可是她脸颊却越发滚烫起来,嘀咕道:“可是……也不必非得嫁人呀!” 这个道理周云裳懂,立即解释起来:“做了人妇才好压制小丫头们呀,要不然人家才不服气咧!” 芍月瞪起眼珠子,叉腰气笑着道:“好呀,这会子你倒是聪明了!” 几个人都“咯咯咯”地笑。 看罢这两个丫头,窦妙净就跟周云裳离了云露居。去华恩阁讨周老太太的话,她想去一趟田庄。 道华恩阁的时候,周老太太正在小佛堂礼佛,薛嬷嬷迎出来,悄声道:“二小姐可有什么事?” 窦妙净左右看了看,眉眼含笑道:“怎不见三妹妹?” “睡着呐。”薛嬷嬷一提到窦妙纤就眉开眼笑的,平日里这三小姐可把太安人红得高高兴兴的,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也就舒服了一些。 “嘻嘻……嬷嬷,您能进去跟祖母说一声。我想出门一趟吗?”窦妙净装乖道。 “眼下我哪里还敢拘着你呐!”周老太太却出来了。也许是因为刚从小佛堂出来,身上还带出一阵檀香味来,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生出股慵懒来。 窦妙净急忙福身,跑过去扶住周老太太太。笑嘻嘻地说:“哪里是祖母您拘着我,在祖母身边尽孝是做子孙该做的。那我就不出门了,今天下午就陪着祖母,可好?” “瞧瞧这张小嘴。”周老太太眉开眼笑,轻轻点点她的小嘴唇,爱不释手的样子。然而还是长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但凡你父亲膝下还有个儿子,哪能这么委屈你呢?乖孩子,你既然要做这个事情了,那就放心大胆地去做,祖母也想明白了。这家业芷哥儿是继承不了了,那就端看你的了。以后给祖母找个能干的孙女婿,你们夫妻同心,把我们五房经营地红红火火的,可好?” “祖母!”窦妙净撒娇地叫了声,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这件事其实她自有打算。招赘这种事情,她还是不想的。 周老太太疼爱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以后你要出去就只管出去好了,不必每回都来向我请示。祖母老了,只适合含饴弄孙,照顾照顾你三妹妹,其他的事情,你就听你二叔的吧。” 窦妙净到底还是从这句话里品出些许味道来。 说到底,自己通过二叔想行商的事情,还是让祖母心里不快了。她不是气自己,而是气二叔什么都没跟她说,到了事情发生人喝醉了让抬回家她才知道。做母亲的,心里总归不太痛快。 她甜甜笑了起来,道:“我听二叔的,二叔总归还得听您的不是?祖母,我听说二叔对三妹妹好多了?” 一提起窦妙纤,周老太太慈爱的笑容就忍不住爬满了那些皱纹疙瘩里,乐呵呵地道:“可不是,早知道该早就把三丫头接回来才是。”都怪她以前瞻前顾后,太把小儿子的脾气当回事了。 把老太太哄高兴了,窦妙净才离开华恩阁。临走时听到周老太太问薛嬷嬷:“三丫头醒了吗?”她就抑制不住地把笑容挂在了脸上。这是不是得益于她的重生?若她没有重生便没有那次的北高峰之行。若无北高峰之行,也就没有了这些事情。 窦妙净顺便去了趟宝杏阁,这个时间窦妙琴也是刚午睡才起。见她来了,忙让人准备出各色糕点,让她坐下好好说话。 这段时间,因窦妙琴忙得团团转,窦妙净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两姊妹好长时间都没有一起坐下说话聊天了,总是各做各的。好不容易今天稍微闲下点功夫。窦妙琴高兴坏了。 “你可好久不来这里了。”窦妙琴亲手给她斟了茶,把她喜欢的糕点推到面前,道,“尝尝。娘这里的小厨房,厨娘的手艺比周娘子不及,你可别嫌。” “姐姐也跟我客气了吗?”窦妙净笑着抓了块塞进嘴里,点点头道,“好吃。” 窦妙琴就说:“你怎么过来了?” “想借你的嘴让人备一辆马车。”窦妙净调皮道。 “我说呢。你今日这腿脚怎么就在长乖了。”窦妙琴知道妹妹如今也有自己的事情做,高兴得很。但她还是问了句,“可请示过祖母了没?” “才从华恩阁来的。”窦妙净道,“我想去趟庄子里,今天晚上也许就不回来了,在那里住上几天再回来。姐姐,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原本那庄子给了窦妙净,就该窦妙净打理,她去住上一阵也是应该的。那里的人事的确该好好地整治一番,免得那些旧人们以为这个少东家好欺负。于情于理。窦妙琴都很支持,还立刻要拨几个老成的嬷嬷跟过去,被窦妙净拒绝,说窦沛早就给她安排了两个嬷嬷。听她还有事要告诉自己,窦妙琴很惊讶——妹妹可从来没有这么主动告诉她什么事情过,看来这件事非比寻常。 “怎么了?”窦妙琴担忧地握住妹妹的手问。 相较于姐姐的一脸凝重,窦妙净倒是很轻松,悄悄地附到姐姐耳边说道:“我过些日子,想跟湛叔父去一趟宁波。” “啊?”窦妙琴震惊,“好好的。你们去宁波做什么?” 黑旗盟的事情,窦妙净自然不会跟窦妙琴说。她来之前,早就把话编好了,说道:“咱们窦家的根是在宁波。二房跟四房的祖父辈也都在那里。我这不是要行商嘛,总得回去告诉祖先一声,我这里弄得庄重些,那底下人也就知道我不是闹着玩的了。再有就是,我想顺便去一趟舟山……替爹娘求个送子观音像。” 窦妙琴的眼睛一瞬就湿了,搂住妹妹哽咽道:“你真是长大了……” “姐姐。我们可是一般大的。”窦妙净笑眯眯地说道。 “傻丫头!”窦妙琴笑着打了她一下,才刚刚涌起的酸意就憋了回去。说道,“你放心,祖母那里我会好好替你说话的,你只管去就是了。只是一件你要答应我,在外面凡事多听听湛叔父的,你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要保重好自己。你瞧瞧你,自打上回病了之后,人一天比一天瘦……我多想念原来那个胖嘟嘟的妹妹,可漂亮多了。” 窦妙净嘟起嘴:“姐姐胡说,嬷嬷们都说我现在漂亮了呢!” 窦妙琴又被逗笑了,说话间让下面的嬷嬷拿了牌子去马房套车,就把妹妹送出了宝杏阁。 窦妙净先让刘郑两位嬷嬷去庄子上安排,再回云露居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行装,让周云裳去告诉银屏芍月一声,她们哪个想跟着一起去,总要剩下一个看着云露居才成。她还跟王紫凝有约,谁知道王紫凝大小姐什么时候想见她。 她自己收拾了一半,周云裳就把芍月一起带来了,看样子是芍月跟她走。她就笑着揶揄人家,道:“刚才还口口声声地说着不嫁人,现在倒是急着要学这个那个的了。” 芍月羞得跺脚:“二小姐这么说,奴婢可不敢去啦!”说着要走,被周云裳给死死拖住了。 三人便收拾好,在二门上了车,一路往城门口去。谁知到半路,被陈家的人给拦了下来。 两辆马车停到僻静的地方,窦妙净见了人才知道,来者竟然是那日跟在王紫凝身边一直绷着脸的那位嬷嬷。听她自己说,她夫家姓田,人家都喊她田修文家的。 田修文家的看到窦妙净就跪了下来,两行老泪纵横,急急给窦妙净磕了两个头。 窦妙净吓了一跳,因不是自家的仆妇也不敢受这大礼,忙侧身躲过,就叫芍月周云裳把她扶起来。正色道:“田嬷嬷这是怎么了?是你们家小姐出了什么事?” 她从陈家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难不成这么短的时间,情况有变?王紫凝那性子,保不齐就是会做鱼死网破事情的人。 果然,一听到自己小姐的名字,田修文家的忍不住就大哭起来,拉着窦妙净的袖子已顾不得规矩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求净二小姐去看看我们家小姐吧,我们家小姐快不行啦……” “啊?”窦妙净的脑子“嗡”地一声就炸开了,“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 田修文家的却是急得不行,拉着窦妙净就要上陈家的马车,说道:“说来话长,二小姐先跟老奴走吧?去晚了,兴许就见不到我家小姐了。” 眼看着自家小姐要被拉走,芍月与周云裳哪里肯,而且看着这田修文家的总觉得有些怪异。便也拉住窦妙净,不让走。 两边相持着,田修文家的眼看就要当街嚎啕。 王紫凝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可是,此刻王紫凝却关乎着朱淙那边的消息。窦妙净不得不正视。她对芍月使了个眼色,道:“我们去一趟看看也罢,好歹与王小姐结识一场是不是?芍月你跟着我去,云裳你就先回家等消息吧。” 周云裳发呆,被芍月打了一下,她才松了手。 芍月便使劲朝她挤眼睛,笑着道:“傻丫头,你先回家去吧。对了记得跟大小姐说,今天怕是要变天,二小姐暂不去庄子里了。记住了吗?” 周云裳懵懵懂懂地点头,惊骇地看着芍月扶着窦妙净上了陈家的马车,绝尘而去。她恍惚了好一阵,才明白芍月是要让她回去喊大小姐搬救兵呢!所以赶紧爬上马车,吩咐小厮速速回窦家。 陈家的马车上,窦妙净的两只眼皮直跳。 人家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两只眼皮都跳,是怎么个意思? 她难得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两条眉毛,听田修文家的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怎么回事。(未完待续。)xh211 第一百七十章 被困 - 折春 - 妆成 原来是京城王大人给王紫凝递了消息,说已将她的名册递往内宫,老皇帝也已经过目,从十几名官宦家的小姐里挑出一位给临安郡王续弦,已是势在必行。并且,照其他几位小姐家世出生,王紫凝有七成的胜算。 这个消息可把王紫凝吓坏了。 这当口,陈大太太竟然还告诉她,当日临安郡王莅临陈家,对王紫凝亦颇有好感。 两件事拴在一起出现,立刻就把王紫凝逼急了。不知道打哪里弄来的几两砒霜,竟然就吃了下去,被人发现时已经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口吐白沫,凄惨得很。 芍月听了也真是不忍心,想想当初王紫凝那趾高气昂的样子,这是现世报吗? 不过那个临安郡王很恐怖吗?做他的王妃,难道不好? 窦妙净心里唏嘘,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留自己一个心眼。这田修文家的前后差异太大,总有几分做戏之嫌。可她又想不明白,若这些是假象,那么王紫凝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在打什么主意? 怀着疑问到了陈家。田修文家的显然早就安排好,将她一路带到拘禁着王紫凝的落霞苑,就退了下去。 “嬷嬷不进去吗?”窦妙净一把就抓住了田修文家的。 田修文家的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勉强流下几滴眼泪,道:“小姐就在里面,奴婢去准备些茶水,还请二小姐自己进去吧。” 窦妙净心头立即闪过一丝不妙,芍月紧紧拉着她,道:“二小姐你快走,奴婢拦着她们!” 话还没说完。不知道从哪里跳出个老婆子来,照着芍月的后脑勺就是一棍。芍月才叫嚷着的人,片刻就软软倒了下去。 窦妙净骇然地扶住她的身子,可是因为自己个子小,竟然被生生带着一块摔到了地上。 果然是有猫腻的!王紫凝啊王紫凝…… 她犹如利刃一般的雪亮目光一下子扫到田修文家的身上,冷冰冰地道:“田嬷嬷,这是为何?” 此刻田修文家的已经恢复到以前的冷漠。她淡漠地笑了一下。道:“二小姐请原谅,怕您不从才用这种方式请您过来的。老奴之前告诉您的那些事,都一字不假。请二小姐放心。只是……我们小姐洗了肠胃早就复原了。” “既然已经复原,还叫我来做什么?”窦妙净想不明白。 田修文家的冷笑:“二小姐还在装糊涂吗?” “什么意思?”窦妙净不解,看起来事情又不是那么单纯。 田修文家的脸上顿时变得有些发狠,若不顾着窦妙净的身份。怕已经伸出来给她两巴掌了。她冷冷道:“我劝二小姐还是别嘴硬了,待会儿我们大太太过来。可就没老奴这么好说话了。快说,你把我们家小姐藏哪里去了!” 王紫凝——不见了? 窦妙净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王紫凝这家伙,竟然逃跑了?她难道不知道,若是真的被赐婚。她这样子就是欺君,是会被满门抄斩的。还真是任性呀……王大人果然养了个好女儿。 说到底,还是朱淙太吓人了才对。 她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怜悯地看着田修文家的,道:“你们小姐丢了。绑我这个外人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嘴还挺硬!”田修文家的冷哼,喊了声,“来人,把窦家二小姐带到房里好生看管起来。若是人跑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撂了狠话,她就走了,看样子像是去回禀王大太太。 窦妙净此刻就算想跑也跑不掉,芍月还软绵绵地昏迷不醒。 像这种大户人家,内里不见血的肮脏手段窦妙净是知道的,前世的陈家就让她知道了兵不刃血的手段。她此时抗争没有好处,还是待她把事情真正弄清楚,陈家想干什么之后再论为好。 田修文家的行事果然是有章法的,底下的人很快就把芍月带开了,说是要处理后脑勺的伤,总不能让做小姐伺候丫鬟。 窦妙净本就不想抗争,何况芍月的伤为重,此刻跟在她身边的确没什么好处。可这样一来,她之后的行动就会受到很大的限制了,会顾忌很多。 陈家的茶水她不能喝,糕点等等更是碰都不能碰。 在王紫凝的闺房坐下,她凝眉打量这里的所有陈设,突然之间还真对王紫凝佩服起来。 陈家的宅子那么大,她是怎么逃跑的。而且逃跑归逃跑,难道她不想想怎么活下去吗?这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少,她出门难道想一辈子乞讨? 摇了摇头,窦妙净总算安定下心,坐了下来。 她知道,周云裳回去告诉姐姐之后,姐姐一定会请二叔出面的。另一方面,庄子上一直没等到她人,刘郑二人也会疑心。她曾告诉过刘嬷嬷,若她在庄子附近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去归田舍找顾行。虽然她不怎么喜欢顾行,可是好歹人家做事还是挺靠得住的。 自己的后路都有所安排,窦妙净没有什么心理包袱。这一世她的心态真是好太多,于是走到案前研了墨,一本正经地练起了大字。 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似乎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出了声:“净二小姐好雅兴。” 窦妙净头也没抬,知道是陈大太太在门口站了半刻钟,她有意没有搭理。可人家已经说话了,她也还是不打算理她。 陈大太太这个人,心气高得很,前世她就吃尽了这位准婆婆的苦。越是理她,她越是会把你踩得死死的,越看不起你,若不搭理她,她心里就会着急,认为你怠慢她,她自己就把自己弄火了,反而不会端她高贵的架子。什么话都往外说。 她便仍然气定神闲地写字,连片目光都没有给陈大太太。 两世交锋,这一回她非得杀一杀这个老太婆的威风不可。 陈大太太果然皱了下眉,冷冷地刺她:“没想到窦家的家教如此,真是不堪。” 窦妙净这时抬起头,嫣然地一笑。不过她虽笑着,眼底却是冰冷的。这样直直看着陈大太太。倒叫陈大太太不由得心里打鼓。只听窦妙净说道:“论家教,自然比不过陈大太太一手教养出来的人。外孙女逃婚不见,堂堂案首的儿子却与丫鬟厮混。想见人家,却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将人家骗进来。原来陈大太太您所谓的好家教,就是如此,真是让妙净大开眼见。” 王紫凝逃跑不必说了。陈煜与丫鬟厮混这是她前世就知道的。因为这种事情,她跟陈煜闹过好几次。可是陈煜每每都好言哄着,她也就认命了。想想当初的自己,还真是挺悲哀的。 陈大太太登时冷笑:“哼,好一张利嘴。” 她们之前也只是在爬北高峰的时候见过几面。印象当中,这丫头应该是软软糯糯极好拿捏的性子。没想到接触了才知道,竟然是个刺猬头。外孙女还真是说对了。她们窦家的两姊妹,都不是省油的灯。可就是这盏不省油的灯。外孙女失踪之前才见过。她也是没办法,才会把人弄到这里来拷问。无论如何,人进了陈家,她是不准备再让她开着口出去的。 王紫凝的名声远远重要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 “谬赞。”窦妙净的脸皮也厚了,在对待陈大太太这种人的时候,比的就是脸皮。 陈大太太又是一噎,可为了自己的外孙女与整个陈家的前途,她还是忍了下来。眼下老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迟早油尽灯枯,而皇太子又不争气。偏偏生的儿子也是如此,竟然被贬到了临安城来当个小小的郡王爷。如今朝堂之上,只有四皇子意气奋发。按照丈夫的话,原本他们与四皇子站成一队才是天道所向。可要命的是,他的死对头尚书丞袁史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四皇子勾结在了一起,这样一来他是死活插不进去了。无奈之下,只好上书皇帝该为临安郡王选一门良配,为的就是把王紫凝捧到朱景严面前。如此,朝堂上就会真正泾渭分明,一场大争在所难免。 想想那远在京城的皇庭,她们这些在临安城的妇孺们竟也受其影响,陈大太太心里也不无感慨恐慌。 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朝的官职越大,明朝摔下来就越重。眼下的每一步,可都至关重要呢!偏偏这外孙女儿如此不争气,还长了胆子敢逃跑了,真是气死人。 她看了眼桌上滴水未动的茶点,心里就琢磨起来。不是说窦妙净贪吃吗?怎么见着这些好吃的都不动心?那里面撒了不少能让她吐真话的药粉,无论如何也要她把王紫凝的行踪吐出来才行。 窦妙净见她看着桌上的茶点若有所思,就知道那些茶点必然有异,庆幸自己没吃。笑话,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她小女子爱吃也得分情况的好吗?陈大太太错算,她这个十二岁的身体里,装的可是二十岁的人的智慧。虽然聪明不到哪里去,可是毕竟多吃了几年白米饭不是? 她不知不觉地冷笑了几声,便又埋下头写字。 没想到陈大太太却舔着脸把糕点往案头上送,语气也比之前和软了许多,笑吟吟地说道:“我是紫凝着急,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净二小姐大人大量不跟我一个老太婆计较。这些糕点可是我吩咐厨房专门为你做的,你不尝尝看?” “我不饿。”窦妙净却伸手抓了一块凑到陈大太太嘴边,娇笑着道,“不如太太吃?应该很好吃吧?” 陈大太太吓坏了,急忙退后几步,手上的糕点便都打落了地。“噼里啪啦”地一番动静,把外面听差的老婆子们都惊动了,跑进来问:“大太太,您没事吧?” 陈大太太恼羞成牛,对几人一通骂:“滚出去,叫你们进来了吗?小题大做!” 老婆子们只好讪讪然地退了出去。 “啧啧,可惜了。”窦妙净遗憾道,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沾到的茶水,摇摇头道,“这里头的药,不会把我的裙子都弄坏吧?” 陈大太太陡地一愣:“你……你知道?”知道这些茶点里下了药? 窦妙净露齿一笑:“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陈大太太气结,指着窦妙净发抖:“你……好个小丫头片子。”正恼羞成怒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的时候,田修文家的进来,轻声道,“大太太,大爷回来了。” “有消息吗?”陈大太太紧张地问。 窦妙净知道,陈煜是出去找王紫凝了。 田修文家的看了窦妙净一眼,显然有些话不好当着她的面说。 陈大太太立即恢复主子的尊严与傲气,冷冷看了眼窦妙净,吩咐门外的老婆子道:“你们都看好了,要是像表小姐似的不见了,就有你们的好果子吃!”说罢便昂着头出去了,田修文家的紧紧跟在身后。 房间的门被“哐当”一声锁住。 窦妙净皱了下眉,脑子里隐隐闪过什么。她静静出了会儿神,最后还是练起了大字。 也不知道芍月怎么样了,那些人下手肯定很重。可怜芍月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又吃这么一棍子,要是被打傻了可怎么是好?周云裳那么小,她懂她的意思吗?若是回家之后不知道去找姐姐,那该怎么办? 还有归田舍,顾行若不在家怎么办?和风细雨会帮她吗?细雨就快成亲了,那么鹤鸣应该会在家吧?希望鹤鸣会来救她。 写着写着,她的心思也就乱了。 搬了张凳子把窗子支开,就坐在那里托着脑袋瓜子一通胡思乱想。 守在窗外的老婆子吓了一跳,为了防止她翻窗逃跑,这里的窗子也有人日日夜夜守着。 看着看着,原本湛蓝蓝的天空竟变得灰蒙蒙的,好像真的下雨了—— 窦妙净揉了揉眼睛,却在手背上留下一把眼泪。原来是自己哭了…… 她到底是害怕的。 陈家的手段她见识过,陈煜他口口声声说那么爱自己,到最后却害死了她的良嬷嬷,也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父母被杀。陈家的人,骨子里都是冷的。她这趟进来,若不能够立即离去,怕是凶多吉少。 她还跟澹台予约好的,要跟他还有湛叔父一起去宁波的。她要查黑旗盟的事情,她要查害窦家满门被炒的罪魁祸首是谁……前世留给她的不甘与遗憾,她都要一件一件补回来。 她决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掉! 抹掉眼泪,她的脑海里仍旧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张张熟悉却此刻显得陌生的脸。(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言谢 - 折春 - 妆成 也许是她出现幻觉了,脑海里有一张脸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待她回神时,这张脸已经在她面前放到很大。 “鹤鸣!”窦妙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鹤鸣居然出现在了落霞苑。 鹤鸣一脸的嬉皮笑脸,道:“果然是二小姐,小的还以为看错了。二小姐这是来陈府做客的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窦妙净简直高兴坏了,恨不得能跳出窗去狠狠亲他一口。她哈哈笑着道:“你快把我弄出去,我快疯了。” “小的见您倒是挺高兴的。”鹤鸣笑嘻嘻地说道,“您等着。”说着身形一闪就不见了。 再出现,是哐当一下踹开了房门。 窦妙净欢天喜地地跑过去,才看过鹤鸣放倒了一院子的老婆子。她赶紧说道:“芍月还有芍月,芍月被打晕了,我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 一听还有芍月,还被打晕了,鹤鸣真的生了气,道:“怎么能够对姑娘家动手?这陈家的人,太不是个东西了!”说着就让窦妙净在这里等一等,他自去找芍月去了。 还好落霞苑不大,在一个小房间里找到了芍月,鹤鸣扛着回来,就要带二人离开。却听院子里一声大喝:“谁胆敢在此造次?” 是陈煜扶着陈大太太回来了。 窦妙净心中“咯噔”一下,暗暗想着不妙,这件事她其实最不想把顾行扯进来。他是京城顾家的人,顾大人与陈继昌同朝为官,总不能让他们两个无端端成了仇家。 她想也没想,就推了鹤鸣一下:“你快带着芍月走,别让他们看到。”鹤鸣的身手,她信得过。 鹤鸣却是满不在乎地一笑,道:“我看他们敢把我怎么样!”说完就扛着芍月大大咧咧地出门,窦妙净无言,只好跟过去看。 令她咋舌的是,陈大太太与陈煜都目瞪口呆地瞪着鹤鸣。陈煜眼中满满的恐惧。看到鹤鸣之后,那嘴巴简直能够塞进一个鸭蛋。只见他结结巴巴地冲鹤鸣抱拳:“鹤鸣公子……怎么在这儿?” 鹤鸣冷笑,也不回答他,只说道:“净二小姐与这丫鬟。我鹤鸣带走了。” 陈大太太半个“不”字都没说,僵硬笑着道:“鹤鸣公子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是不是……”似乎被鹤鸣狠狠瞪了一下,那后半句话,陈大太太生生咽了回去。 窦妙净讶异。可她知道现在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用来掩饰心底的惊涛骇浪。 她只知道,陈大太太与顾行交好,可为什么这么怕鹤鸣?好像鹤鸣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似的。她与鹤鸣相识以来,倒真没感觉这少年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再说,人家可要成亲了呢,娶的还是温柔能干的细雨。 所以,窦妙净对陈大太太母子的反应,更加好奇。 鹤鸣轻轻掂了下芍月,便抱拳道:“告辞了。” “鹤鸣公子慢走。”母子二人僵笑着。将他们送出落霞苑的如意门。 鹤鸣折回来几步,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今日请净二小姐过府的,不知是哪位?” 陈大太太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忙解释道:“只是请来坐一坐,没想到底下的人回错了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说着望向窦妙净,恳切道,“净二小姐,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见谅。” 窦妙净冷冷看着陈大太太,说道:“鹤鸣。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鹤鸣笑了笑,便头也不回地带着窦妙净离开了陈家。 踏出陈家大门之时,窦妙净悬着的心才总算真正地落下来 。但紧接着,她又有些紧张。问鹤鸣道:“我们这样,会不会给行叔叔带来麻烦?” 鹤鸣用一只手挠了挠脑袋,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那我得亲自跟他去解释才好。”窦妙净惴惴不安,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芍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可怜的芍月……鹤鸣。你能帮我先把她送回去吗?” “送回哪里去?”鹤鸣笑着问。 窦妙净皱了下眉,只见鹤鸣指了指围墙底下。她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看到周云裳从马车里钻出来,她才确认周云裳没有回窦家。不知为何,她心里很是感激,对鹤鸣屈膝行礼道:“大恩大德,妙净没齿难忘。” 鹤鸣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是身上扛着芍月,真想把窦妙净扶起来。他忙手忙脚乱地说道:“二小姐多礼了,这是鹤鸣应该做的事情。” “你是怎么想着来陈家找我的?”窦妙净疑惑,鹤鸣好端端的,怎么会跟着她到了陈家? 鹤鸣嘻嘻一笑,道:“说来真是凑巧了……” 原来鹤鸣知道窦妙净送了一套头面给细雨,细雨很喜欢,他就琢磨着去聚宝斋用体己给细雨购置一些好看的首饰。谁知半路碰到窦家的马车撞翻了货郎的箱子,那货郎耍无赖不依不挠。鹤鸣认出了周云裳,上前解围,这才知道窦妙净出了事。 她原本还担心着,要是姐姐告了官或者做了什么别的错失该怎么办?她其实也不想把这件事弄大。眼下周云裳根本没有回去,她就可以松一口气了,也免得多个人担心。 周云裳哭着跑到她面前,扶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确认她无恙,才破涕为笑地道:“二小姐,您没事呀……”可是看到芍月昏迷,她又害怕起来,“芍月姐姐怎么了?” “没事,她只是睡着了。”窦妙净笑着道,“今日的事情,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再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云裳懂吗?” “大小姐也不可以吗?”周云裳诧异地问。 窦妙净抿着嘴严肃地摇头。 从她的表情里,周云裳读出了凝重,她心里也就知道窦妙净说的她就一定要做到才行。便重重点了头,“嗯”了一声。 因芍月受了伤, 鹤鸣护送几人出了城,直奔归田舍。细雨从门里出来的时候,简直吓坏了,连声“阿弥陀佛”地说道:“天呐,这是怎么回事?鹤鸣,你怎么跟净二小姐在一块了?” 鹤鸣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看到细雨他整个人就很高兴,轻快地说道:“你快去收拾间干净的屋子,请师傅他来给芍月姑娘瞧瞧,她被人打中了后脑勺。也不知道要不要紧。” “这能不要紧吗?”看到鹤鸣说得云淡风轻,细雨反而更急,连忙吩咐小丫头去收拾屋子,她则亲自去请了韩墨过来。 看到归田舍的人围着她跟芍月团团转,窦妙净着实不安。幸亏芍月没事。韩墨说只是皮外伤,给了盒药膏抹一抹就没事了。等到细雨等人抱着芍月给她上完药,窦妙净便把细雨拉到了一边,悄悄地说:“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行叔叔说。” 细雨何等聪慧,她看了眼芍月就明白过来了,大概跟芍月怎么受伤有关。便很是爽利地点头,道:“奴婢给您安排。”说着就去了。 而窦妙净等细雨走后,便吩咐周云裳去自己的庄子里给刘郑两位嬷嬷报个信,免得她们担心。这段周云裳上次跟着窦妙净来过一次。何况还是马车接送,周云裳立即就去了。 细雨很快就回来了,笑着道:“十六爷在老地方等您。” “老地方?”窦妙净嘀咕了一句,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顾行说的老地方是哪里。 这一回不用和风引路,她就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藻浮园的入口,一路朝那些泥塘的方向走去。来到那条长长的穿廊下时,果真看到顾行悠闲自在地倚在栏杆上,手中拿了一盘糕点喂鱼。 她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这片泥塘,跟她上一次来的时候不大一样。已经挖完了,四周围也筑起了半人多高的泥坝。里面波光粼粼,长着几株倔强的杂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倒是廊下的那片水渠里,里面的鱼肥了很多。 “行叔叔。”她叫了声。便走了过去。 顾行背对着她,“唔”了一声,说道:“你来了呀?” 窦妙净正要说什么,鹤鸣怀里不知揣了什么东西,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十六爷……” 顾行就没工夫搭理窦妙净了,挪过脸去。笑了下:“带来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窦妙净好奇地看着,不知道顾行要鹤鸣带什么东西。只见鹤鸣从怀里抽出一块灰悠悠的砖头,好生放到地上,然后双膝跪了上去。 “这……这是做什么?”窦妙净惊讶。 “受罚呀!”顾行懒洋洋笑着,招了招手道,“你别管他,他犯了错当然要领罚。你过来,给我喂鱼吧。” 又是喂鱼?! 窦妙净不情不愿地接过顾行强塞到她手上的碟子,捻了几片点心沫子朝水里一丢,眼睛却偷偷地斜鹤鸣。鹤鸣才刚回来,他能犯什么错? “你别看他,若你是我的人,你也一样要受罚。”顾行道。 “我?”窦妙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问。 天呐,她犯了什么错? “你这个傻丫头,怎么这么笨!”顾行摇着头就拧住她的耳朵,凑过来道,“这天底下最笨最老实的丫头就是你了。我问你,王紫凝她逃走了关你什么事?你怎么就傻乎乎地跟着人家走了?” 没想到鹤鸣这个大嘴巴,这么快就把事情告诉了顾行。 窦妙净的脸火辣辣的,一是因为顾行这样扯着她的耳朵,她觉得难为情,二是她怎么觉得顾行说的话怪怪的?他凑自己这么近干什么? 她嘟起嘴要给自己辩解:“那个田修文家的可厉害,我若不跟她走,她就要绑我了。” “还嘴硬。”顾行目色一沉,忽然松开她,却从她的耳垂上摸走一个米珠耳环,随手往地上一扔,说道:“你大可以喊有人打劫,再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扔出来,看有没有人出来帮你。” 窦妙净使劲摇头:“怎么可以把我贴身的东西都扔出去呢?若是被什么宵小捡走了可怎么办?” “命重要,还是清白重要?”顾行瞪她。 窦妙净缩了缩肩膀,却理直气壮地说:“都重要。” “哈哈哈哈……”顾行哈哈大笑,指着她道,“笨死了,快喂鱼。” “哼!”顾行的思维简直不可理喻。可是窦妙净也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如果这个样做,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她漫不经心地喂着鱼,顾行却挑骨头:“你少喂点,小心把我得鱼撑死了,可就不好吃了。” “哦……”原来这鱼是养来吃的,“这鱼烤着吃应该很好吃吧?”窦妙净口水泛滥,已然忘了来找顾行是为什么的了。 顾行“哟”了声:“你鼻子倒灵,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吃烤鱼。” “真的吗?”窦妙净顿时食指大动,开心地就像闻到了烤鱼的香味。 顾行点头:“小丫头,你这仇,看行叔叔怎么替你报!” 咦,刚才不是说烤鱼么? 窦妙净扯了扯顾行的袖子:“行叔叔,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顾行把她手里的碟子拿走,拉起她的手慢悠悠地朝游廊尽头走去,路过鹤鸣的时候,吩咐道,“今天吃烤鱼,你下去捉吧。” 不用跪砖头了,鹤鸣高兴地直点头。没等窦妙净两人走远,他就“噗通”一声跳下了水。 窦妙净捂着嘴笑。 顾行一路把她带往了自己的书房,在那里掸尘的和风嘴里正碎碎骂:“见鬼了的差事,为什么非要天天打扫!” “你嘴里骂骂咧咧的,是在骂我吗?”顾行毫不在意地说道,“有客人,快去沏茶。” 和风气哄哄地丢下鸡毛掸子,回头一看,眼睛里顿时满满的惊喜:“二小姐,您怎么来啦?快坐快坐……奴婢这就去沏茶,您等等啊!”说着就一溜烟跑了。 顾行撇嘴:“和风越发长脾气了,你给她吃了什么**药?她给我沏茶都没有这么爽快。” 近些日子,和风正为细雨的婚事跟他闹,说她自己年纪也不小了,非要他给她弄门亲事,对方还得比鹤鸣强。他就说比鹤鸣强的,家里只有韩墨或者他朱景严了,问她要哪一个,和风快被他气死了。 而在窦妙净眼里,和风俨然半个女主人似的,心里自然另眼看待。她可是顾行的通房丫头,身份自然不比其他人。 “怎么不坐?”顾行见她失神,不知她小小的脑袋在想些什么。 窦妙净笑了笑,就挨着顾行旁边的凳子坐下了。 “行叔叔,这是您的书房?”她猜测着。(未完待续。)xh211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伤 - 折春 - 妆成 “行叔叔,这是您的书房?”她猜测着。 这里入目都是高高的多宝阁架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放着许多好东西。窦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自然最多的就是值钱的东西。顾行架子上陈列的各种器物,无论是瓷器玉器还是金银器,都不是凡物可比拟。好一些都出自官窑御制,有的却是她见也没见过。 不过最奇怪的是,上次二叔窦沛带着她上门来给顾行道谢的谢礼,竟然也搁在里面。 难道这些,都是别人送给顾行的礼物?那这顾行日常里结交的,该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呀?这么一比较,上次她们送来的这些东西,简直就是粗陋不堪,亏得还是二叔精挑细选来的。 她坐在那里有点不自在地玩手指,余光却一直扫着那些器物。 顾行在烧好的炉子上架了一壶水,笃悠悠地说道:“不是我的书房,难不成还是你的?” “您可真有钱。”窦妙净憋了半天,只能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顾行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论有钱,临安城有几个及得上你们窦家?便是这江南,也是翘楚。” 窦妙净“呵呵呵”地笑:“别逗了行叔叔,你们常说,明人不说暗话,您要是没有钱,能一口气置办那么多田地?能在这藻浮园里藏这么多好东西?有没有比窦家有钱,我是不知道,反正比我有钱就是了。我如今可穷得很,手头上只有一个田庄一家经营不善的铺子……哪能跟您比呢。” “你倒会说话。”顾行哭笑不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将话引了开去,问道,“听说上次你来找过我?” 窦妙净的神经一绷,抿了抿嘴道:“不巧,您不在。” “你不是去笔墨铺子找我了吗?” 顾行的眼中含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窦妙净却觉得,他并不是真笑。那眼神。仿佛是在揣摩她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想要看到心里去挖明白似的。想起头几次与他打交道时他那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强调,窦妙净明智地选择了实话实说,道:“是去找了。可是您不在。行叔叔,那天您是不是去了陈大人府上?” “哦?”顾行的眉眼一亮,“怎么这么问?” “我好像在陈大人府门外看到了鹤鸣。”窦妙净一面说,一面直勾勾打量顾行脸上的表情。 顾行沉默了几息,直到炉子上的水开始“咕咚咕咚”地冒泡。他终于“嗯”了一声:“如果我回答你‘是’,你会怎么想?” “啊?”满心以为顾行会矢口否认的,没想到竟然反问了她一句。窦妙净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尴尬地问,“难道……您不是顾大人家的公子?” “哈哈哈哈……”顾行突然哈哈大笑。 窦妙净吓了一跳。 顾行指着窦妙净乐不可支,道:“傻丫头,难怪你那么好哄骗。我说是,你就信了?” 窦妙净顿时窘地面色涨红,气得一巴掌拍掉顾行的手。气鼓鼓道:“我好歹喊您一声叔叔,您就不能跟晚辈端着些许尊贵吗?您之前是怎么跟我放冷枪来着?这会儿倒不像个大人了。” 顾行脸皮厚,被打了手也不收回去,反而把胳膊肘伸得更长了,在窦妙净一不留神时就捏住了她圆润的下巴,使劲拧了一把:“你可真记仇。当初,我不是以为你跟别家的千金大小姐一样吗?喜欢非议人家,我才不让你到处走的。你可知道财不可鹭白,若让人家知道我有这一屋子的好东西,你说会招来多少贼?” 窦妙净的脸色更红了。气得立刻躲开她:“我才不是长舌妇。而且,你这些东西未必好,我可看不上的。”这是赌气话,上次顾行送她的那些东西。她就很喜欢,也很珍惜。 顾行摩挲着刚才捏过她的手,肌肤上尚留存女儿家滑腻腻肉嫩嫩的温柔触感。他原以为,自己的手比很多姑娘家都要柔嫩,没想到窦妙净这张小脸比他的手更滑嫩,让他似乎有点捏得上瘾了。他就笑着招招手。道:“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来来来,坐下嘛,有话好好说。” 信他才有鬼。 而且窦妙净一点都不想让他再碰。 她果断地找了个离他远一点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无论他怎么喊,她都稳如磐石。 顾行只好作罢,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果然这丫头当日跟他到了陈家……刚才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那么说?真是耐人寻味。但话说回来,他的这重身份,迟早会被揭掉,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他只是好奇,要是已经发现了的话,怎么还有胆子来归田舍? 他对窦妙净实在是好奇。这个傻丫头,像是心无城府,单纯地叫人害怕,可又像是大智若愚,让人不能小觑。他已经不能够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地拿什么东西去敷衍她了。 “傻丫头,你想去京城吗?”他忽然问。 京城,是梗在窦妙净喉头的一根刺。她这辈子死也不想去京城,再也不想去,甚至不想听到。 她呆了呆,眼神里闪过片刻的恍惚。没等她回答,顾行就说到:“你不必回答,我知道了。” “啊?”可是她还什么都没有说。 顾行却兀自笑了起来,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地说道:“你不想去就对了,那的确不是个好地方。” 窦妙净直直看着他,心里“咚咚咚”地直跳。她明白,顾行的这句话,她听懂了。原来不喜欢京城,觉得那不是个好地方的人,并不止她一个。她的鼻头忽然有点酸,那是一种被理解的激动与憋闷许久的委屈。尽管,自己所认为的理解,是那么一厢情愿。如果让顾行知道的话,他肯定会笑死的。 她仓惶地擦掉差点滑出来的眼泪,急忙说道:“您毕竟是京城人士,根在京城,怎么能不回去呢?您就不想念顾大人跟兄弟姊妹?” 顾行失神地望着滚开水的茶壶,一句话都没说。; 窦妙净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让顾行突然间闷闷不乐起来。 和风不知道这情况,乐颠颠地拿了上好的茶叶进来,嚷着:“十六爷您可真会藏,这些玉叶金针奴婢差点找不到……”话说到一半她就敏锐地发现了异样。瞅瞅顾行。就蹭到了窦妙净的身边,悄悄问,“我们爷怎么了?撞邪啦?” “不知道……”窦妙净使劲摇了摇头,想起什么事情来,急忙道。“我方才提了顾大人。行叔叔是因为顾大人才不高兴的吗?”难道顾行父子不睦?可据她前世所知,顾大人对这个多病的幺子格外宠爱重视啊。 “鬼知道呢!”和风不以为然,用布裹了茶壶给窦妙净沏茶。 窦妙净却坐不住了:“……不知道芍月怎么样了,我还是乘天色还早,早点回田庄去好了。” 和风心中已经有数,斜了顾行一眼,见主子没说什么,她便做主将窦妙净送了出去。 窦妙净实在不安,拉着和风的手,沮丧地道:“早知道我就不提顾大人了……和风。你回去替我向行叔叔道个歉吧?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和风笑着安慰她:“二小姐您别着急,我们十六爷就是这个脾气,好的时候损你几句,不好的时候就不愿意张嘴。这跟您没关系,指不定是他自己哪个弯绕不过来了。” 窦妙净只好不再执着,可是她明白,和风只是安慰她罢了。就算顾行是哪个弯没有绕过来,那么这个弯也一定是她造成的。 送走窦妙净,和风便有些紧张地回了书房。 她静悄悄地进去,那茶壶已经被撂下了炉子。她拿手快速地摸了摸。温度已经不适合泡茶,便想再搁上去,却不料顾行突然出声:“太吵了。” 和风就知道,朱景严此刻心烦。连水烧开了的声音都听不得了。她笑了起来:“二爷是想太子爷了吗?” “想他做什么?”朱景严冷笑,可是眼神里明明有着一丝情绪的波动。 和风闷头笑。 “你笑什么?”朱景严冷冰冰地问。 和风仰起脸道:“奴婢笑,这么多年还没见谁提起太子爷,您没冲着他发脾气的。净二小姐,果然不一样呢!” “她又没有提他,她提的是顾大人。”朱景严闷闷不乐地说道。 “可不是嘛。二小姐提的是顾大人,那您又是不高兴个哪门子劲儿?”和风不屑地翻着白眼。 朱景严气结。 窦妙净没有提他那个不争气的当爹的是不假,可那是她以为顾大人才是他爹。在他心里,提顾大人,就是提他的父亲。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也不好向窦妙净发火。 可他还是被和风气得半死,指着她道:“和风,你别以为你是母亲留下来的旧人,我就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太子妃去世多年,弥留之际把伺候自己的一双小丫头留给了朱景严,所以朱景严对待和风细雨一向宽厚,将她们视作姊妹一般。 他这样的恐吓,和风还真是一点都不怕,把脖子一梗道:“快把奴婢怎么样吧,奴婢就知道,在二爷心里,奴婢没有细雨那么讨人喜欢,二爷把奴婢发卖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牙尖嘴利的东西!”朱景严气得发笑。 见他笑了,和风就知道这阵风过去了。凑近二爷说:“要不要奴婢把二小姐去追回来?” “追回来做什么?” “您不是想跟二小姐聊天吗?” “不想。”朱景严朝多宝阁努了努嘴,“你是没瞧见,这丫头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都快挪不开了。我可不敢再把她带到这里来了……这些可都是太祖母留给我的。” 和风乐呵呵地说:“哟……您那么在乎这些宝贝,还能瞧见人家的眼睛是乌溜溜的呀?” “死丫头!”朱景严苦笑着骂了起来,和风却乘机逃走了,远远地道,“您是怕自己又不由自主地送二小姐东西吧?哈哈哈哈……您要么把这些东西全都搬去凤起街吧?也省得奴婢每天打扫了。” 朱景严气得抡起桌子上的杯子砸了出去。 却说窦妙净带上芍月回田庄,还是让檀是护送的她。檀是一直不苟言笑的,与鹤鸣很不一样,更因为和风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所以窦妙净对檀是,也有种说不清楚的发憷。好在人家将她们送到之后,就告辞了,并没有多留。 檀是才刚刚出远门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细雨喊来送这位净二小姐回来。他其实纳闷得很,难道他离开之后,他家二爷跟这位净二小姐走得很近吗?别人的话他或许还能当做没听见,细雨可就快成为他兄弟的媳妇了,这份面子他不能不给,所以就二话不说把人送回来了。 送走檀是后,窦妙净的心依旧七上八下。 刘嬷嬷迎出门时,吓了一跳,招呼着郑嬷嬷一起把芍月给扶下马车。 芍月还没有醒,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刘嬷嬷吓得不轻:“芍月姑娘这是怎么啦?从马车上摔下来了吗?” 窦妙净关照过周云裳,今日陈家的这件事不许向任何人说起。刘嬷嬷这么问,想必是周云裳没有吐露过一个字。窦妙净心里对周云裳很是满意,就顺着刘嬷嬷的话说:“芍月在家里待久了皮痒,不好好坐马车的结果就是这样。” “伤得重不重?怎么还没醒呢?”刘嬷嬷是真的关心芍月,急得快要眼泪水打转,“要不派人去找个郎中过来瞧瞧?这么晕着可不好。” 窦妙净只好说道:“在归田舍已经请了大夫瞧过,还给了治外伤的膏药。嬷嬷若真是心疼她,剩下的日子替她抹药就是了。” 刘嬷嬷这才放心,跟郑嬷嬷两个人一左一右把芍月架进了屋子。 她们到田庄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周云裳看到她们回来,真是如蒙大赦一般。自此之后,就一心一意地跟着窦妙净,寸步不离。 因知道她会来,刘嬷嬷安顿好后就张罗了田庄里的大小事。上次窦妙净来给了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这次指派起来就十分好用。所以刘嬷嬷倒也没有多费什么力气,等窦妙净稍稍歇息片刻之后,就铺开了席面,准备晚膳了。 她一个人,怎么吃得下这么多呢?(未完待续。)xh211 第一百七十三章 借宿 - 折春 - 妆成 她一个人,怎么吃得下这么多呢? 而且窦妙净现在,压根没什么食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于是就让人把食物装了篮子分一分,赏给了刘郑两位嬷嬷,及庄子上的几个管事娘子。 “小姐,您不吃可不行呀。”周云裳担忧地说道。 她印象里,二小姐是十分喜欢吃的一个姑娘,只要有好吃的,她就会很高兴。可现在,自从身上落了担子之后,二小姐就变了……她才伺候二小姐短短几日,就发现二小姐常常食不知味,身上的肉也直掉,都没有以前那么胖嘟嘟的好看了。 “没胃口。”窦妙净懒洋洋地趴在榻上,翻着田庄这几年的收成账本。在窦湛那里学了小半天,她至少已经能看得懂账本了。而且不是她自夸,她竟然能够看出来哪里有猫腻。本来还想叫周云裳研磨,她要一一圈出来,可看到周云裳一副苦瓜脸,好像她不吃饭饿一顿就要饿死了一样,她就不想搭腔让周云裳更非缠着她吃饭不可。 反正,她脑袋里也能记得下。 周云裳看了看一桌子的菜,直摇头:“小姐真的什么都不想吃吗?要不要奴婢去煮一瓮小米粥吧?好歹进一些才好。” 窦妙净抿着嘴笑,终于搁下账本道:“好吧好吧,你也别麻烦去做这个了,我就吃那个好了。”说着指了指桌上放的一道牛肉羹。 周云裳终于如释重负,高高兴兴得盛了一满碗捧过来。 窦妙净接过来喝了几口就放下了。她心里实在藏着太多事,白天的事情惊魂未定,也不知道王紫凝究竟去了哪里,若真就此不见了,恐怕整个陈家都要乱作一团。还有顾行,不知道她走了以后,他有没有好一些。 乱七八糟地想了半天,牛肉羹就再也吃不下了。 她空端着,问:“芍月醒了吗?” 周云裳摇摇头:“奴婢过来的时候。还昏睡着。二小姐,您说芍月姐姐……她醒过来会不会变成傻子呀?我娘说,脑袋瓜子可不能乱敲的,敲坏了可就变成傻子了。” “胡说。”窦妙净板住脸。“要是芍月真的被打坏了,我就让打她的人加倍偿还。” 周云裳一愣。虽然跟着窦妙净不久,可她听得出来,二小姐这是狠话。 “谁说我被打傻了呀?”芍月银铃般的声音跳了进来。 两人抬头一看,刘嬷嬷扶着芍月慢慢地进了屋。 窦妙净心中一喜。急忙起身道:“你醒了呀?” 芍月哪里敢让她扶,忙躲过去福了福身:“二小姐真是要奴婢折寿了。奴婢没事了,您别担心。”说着反而扶窦妙净回到榻上坐下。 窦妙净笑眯眯地,看着芍月没事,心里终于松快了一点。 芍月扭头看了满桌子的菜,却一丁点没动,便皱眉问:“小姐怎么不想吃?” 这下周云裳就有话说了,叽叽呱呱地把刚才牛肉羹的事情告诉了芍月。芍月一听这还了得,摇晃着身子就过去给窦妙净夹了好些饭菜过来,道:“您就当看在奴婢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伺候您用膳的份上,就把这些都吃了吧?奴婢可知道,这些都是小姐平素爱吃的。” 窦妙净被弄得没了办法,何况人家这么哄着她,她总要给这个面子。不过才吃了几口,门口有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田庄的丫鬟多半没城里的有规矩,刘嬷嬷一记眼神瞟过去,那丫鬟顿时瑟缩地退了回去,在门口畏畏缩缩地张望。这模样,让周云裳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在宝杏阁外的样子。被沅大太太的丫鬟芙颜给拎进了院子里。 窦妙净给她打了个眼色,她懵懵然地,像是有些明白。便走了过去,好言将那丫鬟叫进来:“你……你进来吧……二小姐有话问你。”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进来。在窦妙净跟前贴地跪下。 “你在外面转转悠悠的,是为了什么事?”窦妙净问道。 小丫鬟头也不敢抬,磕了个头说道:“田庄外面……来了一辆马车,有一男一女找二小姐。管事大娘说,怕是哪里来的野男女要借宿,说……二小姐性子软。保不齐要答应。” 窦妙净听得一头雾水:“一男一女?既然管事娘子这么说,你怎么还来通禀了呢?” 小丫鬟紧张地绞着袖子,慌张道:“奴婢……奴婢看着眼熟,好像是离这里不远得归田舍的人。” 窦妙净一激灵,立即想到了是谁:“人呢?快去请进来。” “已经走了,不过留下了个篮子。”小丫鬟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起身,咚咚咚地跑出去,把搁在门口的篮子提了进来。 芍月与周云裳才接过,周云裳就吸了吸鼻子笑道:“小姐,好像是烤鱼。” “烤鱼?”窦妙净的心中忽然滑过一股浓浓的暖流。她怎么也没想到,细雨与鹤鸣一道前来,是为了给她送烤鱼。 顾行说过今晚要跟她吃烤鱼的,这鱼还是鹤鸣亲自跑下水去捉的呢! 窦妙净打开了食篮的盖子,果然里面用竹藤编制的盘子里,卧着几尾烤得焦香扑鼻的鲫鱼。不知为何,她顿时觉得嘴巴里口水直流,忍不住就用手捏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嚼起来。 “二小姐?”芍月吓了一跳,一个小姐,这也太没吃相了。 窦妙净脸一红,吸了吸手指道:“真好吃,你们也尝尝吧?” “才……才不要……”芍月心里打鼓道。 刘嬷嬷笑起来:“你们这些做丫头的,真还不如我们小姐能吃苦能享乐。我们这些老人,以前跟着二老爷二太太在外面,什么事情没见过经历过?二夫人就经常说,人生在世,随遇而安。现在只不过是吃一块鱼,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们小姐要渐渐学着跟外面的人打交道,适应平常生活的本领,你们这些做丫头的,更要学会才好。二小姐。您说老奴说得对吗?” 窦妙净笑眯眯地点头:“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刘嬷嬷又说道:“那归田舍里据说住的是大理寺卿顾大人的幺子,没想到我们小姐与顾公子也有一番交情。这叫什么?夜送烤鱼?” “刘嬷嬷!”窦妙净跺脚,“才说你有理呢。怎么转眼就说胡话了。什么也送烤鱼……”她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刘嬷嬷捂着嘴笑。 芍月已经把鱼从篮子里拿了出来,递了双筷子给窦妙净:“虽然说刘嬷嬷在理,可是您这不是没到那份上吗?还是得有坐相吃相不是?” “好了好了,瞧你数落个不停,我耳朵快要起茧啦。”窦妙净一把从她手里拿过筷子。分了一条给那小丫鬟,道,“呶,拿去跟你的小姐妹一起吃吧。” 小丫鬟喜出望外,双手接了那碟子鱼,连连磕头。临出门时,却被窦妙净喊住:“听你方才说,难道庄子上以前也曾有人借宿?” “是啊!”小丫鬟可没多想,道,“就是前几个月吧。来了个男的借宿,住了一个晚上就走了。走了也不说一声,还把屋里的底细打烂了,管事大娘气得不行。” 窦妙净心内惊骇,可是面上不露。 难道这个男的就是黑旗盟的人? “没有别人了吗?”窦妙净不想自己先入为主,尽可能问得仔细些,“除了他一个,没有别的什么人是跟他一起的?” 小丫鬟眨着眼睛懵懂地摇头。 窦妙净便让她退下了。 按照澹台予的消息,黑旗盟的人应该是在这个庄子上与东岛的人接触的,而被顾行黄雀在后尾随在此。大干了一场。那么东岛的人呢?他们是怎么出现的? “小姐?小姐?”芍月见她失神,拉了拉她的袖子。 窦妙净“啊”了声,才发现芍月跟周云裳已经把鱼肉都细细挑出来了。她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只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芍月的伤还没有好,这些天伺候窦妙净的已然是周云裳。但在这日睡前,窦妙净特意把芍月叫进屋,让周云裳守在门外。 “小姐怎么了?”芍月被今天这一闹,也有点心慌慌的。后来窦妙净跟她解释过,是跟着王紫凝的那个田修文家的有了贼心。想绑了她们主仆好问窦家讨几个银子花花。可是说实话,她打心里是不信的。不过窦妙净既然这么说,她也就姑且信着就是,能让她知道的,窦妙净绝对不会蛮她。 眼下二小姐把她叫到屋里来,芍月有预感,是因为今天的事。 果然窦妙净开门见山地就说:“你明日一早便回城,让银屏她哥哥悄悄地来见我一趟。” 芍月慎重地点头:“奴婢知道了,明日我等城门一开就去。” 银屏她哥哥一直奉命盯着陈家附近,二小姐果然是想调查今日的事情。 “还有件事,你要去一趟一溪眠。” “找湛大老爷?”芍月诧异。这事情还跟湛大老爷沾了关系?她可想不通。 窦妙净凝眉,想了想道:“湛叔父说这几日他都会在一溪眠的,你见了他,就说我想托他找几个靠得住手脚好的年轻人,来看护田庄的。” “找护院?”难道小姐备田修文家的吓着了? 芍月想了想,其实找护院也挺有必要的,毕竟她家二小姐还如此年轻,好像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掰倒。 她重重地点头,心里想着可得告诉湛大老爷,昨日的事情多么凶险才行,还要报官,让人捉了那田修文家的。心里这么想,话自然也这么说,她从来在窦妙净面前是藏不住话的。 窦妙净一听报官,倒是心头一激灵:“对,报官,咱们得好好讨个说法是不是?”哪能让芍月白挨打了,看陈大太太如何应对。 想想陈大太太马上要应付的事情,她心中冷不丁地发笑。看看她的清高倨傲何时掉满地,看看这个尚书夫人,究竟是选择维持陈府的颜面,还是选择救田修文家的一命。 翌日芍月一早就乘着朦胧的雾色进城去了。 没想到今日的秋雾这么大,窦妙净起来的时候雾都还没有散。阳光淡淡地散在浓雾里,仿佛正在尽力破开混沌,散发光芒。 天气越发冷了,周云裳给她多穿了一件衣裳,她才觉得自己现在真的瘦了,就是加了这么件衣服,身上穿的还是松松垮垮的。想着回去时,至少在去宁波之前,该给自己置办几套合体的才成。 也不知道窦湛听了芍月的话,会不会亲自跑来一趟。哎,这个湛叔父的性子,她是是在摸不透的,若换成是澹台予,她倒有笃定,他是会来的。说来也奇怪,她似乎对澹台予的话总是深信不疑,似乎有着一种天然的信赖。可说实话为了窦家,她却又不得不怀疑。 仆妇们都已经在门外等候,等她梳洗完用过早膳,就开始禀报这一天的事宜。窦妙净自打知道自己要打理这个田庄开始,就向刘郑二位嬷嬷讨教了,今日倒也有模有样地处理了几件事,刘嬷嬷直夸。 郑嬷嬷却嘀咕着:“跟沛二太太差远了。” 刘嬷嬷朝她翻白眼,她就嘀嘀咕咕地避开了。 窦妙净装作没听到,对刘嬷嬷笑了笑,道:“待会儿嬷嬷陪我去附近走走吧?我们住在城里,难得能逛逛这天然的景致。这里还有一口玉莲泉,泉水拿来泡茶最好不过。昨日我们可吃了人家的鱼,总要回个什么才好。” “鲜鱼配活水,真正是再好不过。”刘嬷嬷语带双关地说道。 窦妙净却是没听懂,吩咐了周云裳去备车,备取水的用具,过了一会儿就启程去玉莲泉了。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夏季,日头那样大,草木繁盛,微风习习。而今再来,虽然依旧木叶扶苏,但毕竟已到深秋,叶落了满地,而且越靠近玉莲泉,秋雾便越深。 周云裳紧紧挽着窦妙净:“小姐,您要仔细脚下,这里雾太浓了。” 窦妙净也没想到这里的雾会这么大,看来今天来这里取水是有些失算了。 刘嬷嬷也小心翼翼,她一把老骨头了,可不能摔个跟头给二小姐添乱。 三个人动作缓慢地取了水,忽然睡眠“噗通”一声,像是有石子落进了玉莲泉。 窦妙净回过身,静静地看着氤氲着雾气的泉水。刚才,她好像看见有颗小石子突然蹦进来。周遭静静的,连鸟鸣都显得很单薄稀疏,雾又太大了,难道她看错了吗?(未完待续。)xh211 第一百七十四章 嫁娶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回过身,静静地看着氤氲着雾气的泉水。( )【网首发】刚才,她好像看见有颗小石子突然蹦进来。周遭静静的,连鸟鸣都显得很单薄稀疏,雾又太大了,难道她看错了吗? “二小姐,怎么啦?”周云裳见她忽然间不动,便奇怪地问。 刘嬷嬷已经吩咐粗使丫头提着水往马车去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窦妙净一想到黑旗盟的事情,心中就不寒而栗,直觉此地不能久留。便说道:“刚才有个果子从树上掉下来,砸到我了。”她装作轻松地一笑,脚步却快了几分,上了马车便朝田庄驶去。 吃过中饭,这日的大雾才渐渐散了。窦妙净小憩了会儿,就带着早上取的泉水往归田舍去。没想到那里一窝子的人正讨论细雨出嫁的事情。 她跟鹤鸣都是自小跟着顾行的,因而究竟是嫁还是娶,怎么嫁怎么娶就不好说了。顾行为了躲这个事,早逃进城躲避,和风磕着瓜子骂人:“他一撇嘴巴,咱们这一帮人就得操碎心。” 但毕竟是为了细雨的事情,细雨心里就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余光瞟到窦妙净站在门口,立即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迎了过去,道:“净二小姐来了!” 和风回神,“呸呸”两下吐掉瓜子壳,让丫鬟过来净了手,就热火朝天地挽住窦妙净的胳膊:“二小姐,烤鱼好吃吗?那可是十六爷亲手烤的。” “唔……还不错。”窦妙净装作思考了几下,然后“噗嗤”就笑了,“很好吃。”说着就对细雨愧疚道,“庄子里的仆妇眼界窄,昨日细雨跟鹤鸣去的时候就没认出来。细雨你别忘心里去,往后我们多走动,她们就认识了。” 细雨倒不介意这些,笑着说:“奴婢昨日回来告诉十六爷,十六爷倒说您的仆役忠心呢。是我们考虑不周,那么晚了还去叨扰。她们怀疑也是对的。” 什么忠心?不过是懒得应付事情罢了。仗着对窦妙净不熟,就假装她不会认识其他人,擅自就替自己做了主意。要不是有昨天那个小丫鬟通风报信,那她可就真正把细雨给伤了。还拂了顾行的面子。 早晚,她得把田庄里里外外换换血才成。 三人坐下,细雨让丫鬟们上了许多糕点,说到烧水沏茶,和风就说道:“昨日二小姐走得急。没来得及品一品我们爷珍藏的玉叶金针,奴婢这就去取一些。” 听说有好茶,窦妙净立即笑道:“巧了,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清晨才取了泉水,特意给你们送来的,不如就用这个泡茶吧?” “那敢情好。”和风贼兮兮地说道,“那玉叶金针我们爷平时都不让奴婢碰,昨日二小姐来了才答应拿出来喝的。要说我们爷还真是小气,奴婢就使了个坏心眼。将罐子里的茶叶都换成了龙井,哈哈哈哈……玉叶金针奴婢都藏到自己屋里啦!” 细雨瞪她,嗔道:“你仗着十六爷偏疼你,就使劲作吧。我们爷哪里是舍不得一罐子茶叶的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只是那玉叶金针是以前太子妃爱喝的,二爷每每得了就会习惯地藏起来,喝的时候也是极为思念太子妃的时候。 她这后半句话是说给窦妙净听的,窦妙净才不会把两人的戏言当真,笑了笑,一脸的赞同。 和风就很不服气地说道:“偏疼我?细雨你可真会闭着眼说瞎话。若真偏疼我,就该把我的终生大事也上上心头才是。他这几天老说。要把我许给檀是。” “檀是挺好的呀。”细雨乐不可支地说道。 和风跺脚:“他好,你怎么不嫁?” 细雨这回厚脸皮,道:“我已经许了人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 看着和风昂着头蹭蹭蹭地离开。窦妙净只觉得心里一阵怪异。 难道和风不是顾行的通房丫头吗? 她愣愣看了看细雨,有些发懵。 细雨一下就看懂了,悄悄的说:“你也觉得是吧?” 是……是什么? 细雨摇了摇头,苦笑:“……若是,倒也是桩好事了。”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但涉及顾行的私密之事,窦妙净明智地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等和风拿了茶叶回来。三个人就嫁娶的问题聊开了。最后窦妙净觉得,细雨可以从她的田庄出嫁,这样归田舍就是娶媳妇了。她可以认细雨为干姊妹,这样细雨也就有娘家了。 细雨听了连说“使不得”:“……奴婢身份微贱,哪里能与小姐相提并论。此事万万不可!” 和风的拧劲儿就上来了,猛地拍她一下,道:“哪里就不可?二小姐都没有嫌弃,你自己作践自己做什么?皇帝还有一门穷亲戚呢,谁又说了丫鬟不能与小姐姐妹相称?你可真是榆木脑袋。” 细雨还是认为不妥,可也松了口,说是等顾行回来,让顾行定夺。 原本窦妙净一则是来送泉水的,二则也是想看看顾行,自己昨天那么不告而别,有些失礼了。没想到顾行不在,所以稍坐了会儿也就告辞了。 等她回去时,刘嬷嬷正在院子里有些急得团团转。看到她回来,连马车偶读没有停稳当,就上前来道:“二小姐,您看谁来了。” 窦妙净撩开帘子下了车,一脸诧异:“谁?” 窦湛大步流星从厅堂里出来,他是听到马车声,知道她回来了,才出来瞧瞧的。果然是窦妙净回来了,他就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蹙眉道:“你胆子倒是大,还喜欢到处乱跑。” 窦妙净没想到窦湛这么快就来了,看到外面拴着骂,猜他是一个人先打马来的,心里就满满的感动。 “湛叔父。”她叫了一声,眼睛里就酸溜溜的。 窦湛一把扶住她的肩,道:“哭什么?天塌下来,湛叔父顶着。”说着就把她往里推,“你可是这庄子的主人,别让那些仆妇们看见你哭鼻子的模样,不然往后还怎么教训人。让人服气呢?” 窦妙净笑着揉了揉眼睛,她刚才也只是一时感动而已,情绪过去就过去了。 两个人在厅堂坐下,周云裳急忙前忙后地上差点。然后留了两人在里头说话,自己则守在门外。 窦湛迎着秋风打马来,身上都凉透了,捧着热茶就说道:“你要护院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出了什么事?黑旗盟的人,折回来了?” “倒不是。”窦妙净摇头。既然已经觉得要跟窦湛澹台予去宁波,有些事她自然不会瞒,便将昨日小丫鬟说的,告诉了窦湛,道,‘……那小丫鬟只说看到一个男人借宿,却不见那些东岛的人。那男子多半就是予叔叔说的,在背后支持黑旗盟与顺风船行做对的人,即便不是他本人,也该是他的手下。湛叔父。我总觉得黑旗盟像是要拉顺风船行的人入股做事似的,若诚心过不去的话,为何每次都要放他们船队一马呢?” 窦湛一愣:“哟……小丫头也学起揣摩人来了。 窦妙净脸一红,才刚端起一本正经的架子,被这话给臊得红了脸。 窦湛笑了笑:“你说的,我与你予叔叔早就如此猜测,可是毕竟没有证据,不好说。我们怕的是,顺风船行若一直不表态,或者不出面与黑旗盟的人联系。船行的船只会一艘艘地出事。也是这两次只是吓唬吓唬,到以后也就可能杀上一两个人了……甚至是,真正沉上一艘,让澹台家族的人看看。” “所以。我跟你予叔叔决定,这一趟去宁波,想跟黑旗盟的人撞个面,好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啊?”窦妙净只以为,去宁波想暗地里偷偷地查那伙东岛人的去向而已,没想到要正面与黑旗盟的人接触。她不由得就有些发慌。这她可从来没想过。 窦湛哈哈大笑,戏谑地问:“怎么,怕了?” 窦妙净嘴一撅,挺起胸膛道:“我才不怕,有你们二位,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是想,那人既然是隐瞒身份伪装借宿的过路人,那么他跟窦家是不是就没有关系了?也不会跟二老爷与四老爷他们串谋?” “那可不一定。”窦湛摸了摸下巴,“但凡这庄子上有个主事的,就不会留他这样身份不明的人过夜。可是你这庄子数月前还是闲在这里的,纤侄女儿还只是个娃娃,你叫她如何拿主意?庄子上没有人主事,这件事情除了窦家的人,可没几个知道的。” 窦妙净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您说得是。”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患得患失一样的感觉。她总觉得,去宁波与黑旗盟的人正面打交道,不是个好的决定,像是会出什么事似的。 可究竟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呀!毕竟在前世,她连黑旗盟三个字都没有听说过,又怎知他们的行事作派与底细。 不过她又想起了件事,紧张兮兮地把早上在玉莲泉边取水的事情告诉了窦湛:“……您说,会不会还有黑旗盟的人,躲在这附近?” 一听如此,窦湛自然放心不下。 他立即起身道:“我去瞧瞧。” “那可不成,您一个人去,太不安全。”窦妙净急忙拉住他,“您若要去,好歹多带些人。澄心今天怎么也没跟您出来?” “我让他守在一溪眠等你予叔叔,想必他们二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听闻澹台予也要过来,窦妙净的心稳了稳,按着窦湛坐下,道:“既然如此,何不等予叔叔来了一同前去打探?我认识归田舍的几位高手,要不然去请了他们一起?” 窦湛失笑:“小丫头你是以为你湛叔父是个这么没用的人吗?还需要外人来保护?” “我这是担心您嘛……”窦妙净撒娇道,“您可还没给我娶湛婶婶呢,我可得好好看好您才成。” 窦湛狠狠拧了把她的脸,滑溜溜的,手感真好。 不过这毕竟是窦家的事,窦妙净还真不想顾行那边插手进来。于是提了这句之后,就再没说要去请鹤鸣或者檀是。 而此时,鹤鸣与檀是正拥着朱景严要出城。 一个说着:“……陆公公来催了好几次,让您回郡王府。临安城知府每日都来要求见您,每次都不得见,久了陆公公就怕人家起疑。属下看陆公公真是可怜,好歹伺候您一场,您怎么就把他老人家一个人丢在那里,应付这些鸡毛蒜皮?还总为您担惊受怕的。” 说这番话的,自然是鹤鸣。 “陆公公说,您要是在外面玩够了,就回去吧。他一个人守着座郡王府,没意思得紧。”鹤鸣嘿嘿笑着继续说,瞅了檀是一眼,悄声道,“刘大海也总是派人过去,您看是不是四皇子他……” 一路沉默在马背上的朱景严抬手止住他:“刘大海这个守备太监跟我前后脚地插到临安城,四皇叔养他这个人可不是吃白饭的,他自然得显示有些用处才成。这几个月我们倒还算小心翼翼没让人发现,只不过等到皇爷爷的圣旨一下,我就没工夫瞒着了。我倒是无所谓,顶多是被明着监视罢了,暂时脱不开身。不过藻浮园的事情,你们心里有数。” “属下省得。”鹤鸣与檀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朱景严点点头。 出了城门,他忽然眯起眼,目光直直地朝前方望去。只见那里有两匹马正厥蹄子跑,马是好马,蹄子生风,体型亦强健有力。而马背上的人,也似乎有些熟悉。 他“啧”了一声,问鹤鸣:“是不是他?” 鹤鸣应声望去,冷笑了一声:“二爷好眼力,那人的确是澹台予,属下前不久才与他照过一面。” “呵……澹台予……他可真沉得住气,背着这个名字活了这么多年。”朱景严不屑,自己的马鞭子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便追了上去。 鹤鸣与檀是神色一变,急忙打马相追。 他们都不知道,朱景严追上澹台予想做什么? 两个人见面,该不会打起来吧?毕竟……算是仇人。尽管在他们眼里,澹台予根本没有资格跟朱景严,跟朝廷,跟大未言恩仇。(未完待续。)xh211 第一百七十五章 顺藤 - 折春 - 妆成 谁知道朱景严不过是想打马超了澹台予,待马儿越过了头,便绝尘而去,连看都没有看澹台予一眼。( ) 鹤鸣与檀是的心落了地。 要知道澹台予身边不乏高手,而他本身亦有一身变化多端的好本领,若只有鹤鸣与檀是,还真是有些吃不准。幸好他们二爷没有生事,不然这个烂摊子有点难收拾。 望着绝尘已去的三人三骑,澹台予与身旁另一骑上的澄心都有点发愣。 “何人,如此傲慢无礼!”澄心愤愤然道。 在大未,离城三里的马道只供两马并驱,到了郊外才能随意驰骋。而刚才那人居然强行越马,实在是嚣张! 澹台予望着朱景严已经远去的背影,目光如炬。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握着缰绳的手,已经无比用力。若缰绳有感觉,只怕就要哭着喊痛了。 当朱景严回到归田舍,听说窦妙净送了玉莲泉水过来让他泡茶,他唇上勾起一抹笑。一面喝着和风用泉水泡的玉叶金针,一面喊了檀是进来,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玉叶金针已经被和风掉了包。 知道檀是被喊进去,和风也就识相地退出远远的,但凡这两个人独处,便没有什么好事。所以她也懒得听,以免耳朵受伤。 屋里,朱景严一脸冷漠地将茶盏放下:“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吗?” 这种事情不需要他直接示下,檀是就知道怎么做了。只是澹台予毕竟是个身手不凡的,普通手下怕无法对付,所以他就亲自跟了澹台予一段路。自然是等朱景严与鹤鸣打马离开之后,他又偷偷折回到澹台予的后面跟着了。 朱景严这一问,他显然地蹙眉,抱拳一板一眼地回答道:“二爷,他往净二小姐的庄子去了。” “哦?”朱景严的眼皮一抬,目光不知不觉就落在了桌上的那壶茶上。 窦妙净吗? 自从鹤鸣去窦家以指导窦芷拳脚为由,把窦家的底摸了一圈之后。他就知道,窦妙净跟澹台予十分相熟。那时,他倒并不在意。澹台予在临安城出现的理由,他也略知一二。都是拜他的四皇叔所赐,可是与窦家走得这么近,倒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个小白眼狼!”朱景严冷笑,扫了眼多宝阁上那几样窦妙净与窦沛送来的东西,心里有点堵。 这小丫头是不是走到哪里都能吃得开?据说澹台予也不是哪个姑娘家想接近就能接近的。否则这么多年,以他这个岁数,怎么还孑然一身,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 他用手指扣了扣桌面,似乎思索着什么。 檀是知道他的想事情,自觉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半晌,见他还没有说话,檀是有些忍不住了,问道:“要不要属下继续过去盯着?” 朱景严抬手止住他:“窦家的人,迟早会知道我的身份。与其从别人口中知道。倒不如……”他的声音轻缓,这时却有些犹豫起来。 檀是看到,主子眼中难得地闪过了一丝迷茫与踟蹰。 “二爷?” “嗯……”朱景严回神,眼中又复沉静与坚毅,“就这样吧,我亲自去一趟。 [800]”与其让小丫头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身份,他倒愿意自己前去捅破。只是他这么欺骗人家,不知道人家会不会介意呢! 想到此,他有些坐不住,怕澹台予先他一步把他的底给揭了。可为什么要急急地去。他心里却也弄不太懂,只想着这毕竟是自己跟窦妙净之间的事情,不需要澹台予这个外人来横插一脚。 檀是见他出门,便立即跟上。像一道黑风,悄无声息地随在身后。 而那厢的澹台予跟澄心,才刚刚抵达田庄。 窦妙净早就派了刘嬷嬷在院门口守着,人一到就直接往大屋里领。 窦湛正翘着二郎腿跟窦妙净隔着茶几下棋,嘴里嚷着:“不行不行……落子无悔落子无悔,你怎么能这样?” “哎湛叔父。你是长辈,让我几子又何妨?哎哎哎……这里不许下!” “你怎么能这样?你还一点都不尊敬长辈呢,起开起开我就下这里!” 两个人哪里是在下棋,分明是在互相帅赖皮。 澹台予这个棋盘圣手还没有进门,就活生生愣在了外面。 “咳!”澄心咳嗽了一下。 窦湛抬头“哦哟”一声就站起来:“澹台兄可算来了。” 澄心来到窦湛面前打了个千儿,等到澹台予冲自己爷打过招呼,他便对窦妙净说道:“二小姐,芍月托奴才给您带句话,她暂时先不回来了。” “怎么了?”窦妙净一愣,她正奇怪呢,芍月怎么还不回来。她还以为,她会跟澹台予一起回来的。她不自觉地眉眼一跳,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澹台予目光一沉,说道:“你让她找的那个小厮,不见了。” 让她找的小厮? 银屏的哥哥?! 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窦妙净的四肢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张口时嗓音已有些沙哑:“怎么会……不见了?芍月呢?有没有告诉银屏。” 澄心道:“还没有,芍月如今守在他以前的住处,若明日再没有回去,便会过来这里。至于我们,也在城内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他。” 窦妙净的心直直地往下坠。 这肯定跟陈家有关系!难道他被陈家的人发现了,秘密……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不会的!银屏的哥哥看起来老实巴交,心思却很活络,她曾告诉过他,万事性命为上,千万不可涉险行事。所以她笃信,银屏的哥哥如今是安全的。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别担心。”澹台予伸手,想拍一拍窦妙净的肩膀以示安慰。没想到人家自己就信心百倍地扬起了笑脸,一副信誓旦旦地模样,“嗯,我相信他会没事的,也许是有什么事情急着去办。没法通知我。” 澹台予的手久久没有落下,最后只能尴尬地收了回去。 “好了,叫你过来是有一事让你相帮。”窦湛出声打断二人之间的话,好不客气地对澹台予要求。 澹台予轻轻地笑着:“我既然来了。自然是随你驱使的。” 于是窦妙净就把玉莲泉边的异常又对澹台予说了一遍。 听说黑旗盟有可能留了人在这附近,澹台予顿时眉头紧蹙,双拳捏紧:“来得正好,我正想会会。” 三番几次地跟顺风船行过不去,窦妙净知道澹台予心底的怒意。 她不由担心地道:“他们既然敢留在这里。只怕还是有后招的。你们要小心!” 澹台予神色一缓,对窦妙净点点头,却仍旧还想着安慰她:“你放心,等我们回来,一定帮你找到那个小厮。” “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窦湛乌鸦嘴突然插了一句。 窦妙净直接瞪了过去,气呼呼道:“湛叔父,哪有您这么说话的!” “嘿嘿嘿……”窦湛不好意思地发笑,“口误。口误嘛……小侄女儿你别生气。” 知道窦湛看起来玩世不恭,其实一点都不含糊的性子,窦妙净自然不在意。说话间就将他们送出门,他们要去玉莲泉边,探一探那边的虚实。她其实很担心,那可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海上强盗,就算如今在陆地上,其势力也不容小觑。若确认果真是黑旗盟的人,那么万一此次弄巧成拙,岂不害了他们二人。更甚,连累整个庄子的人。 所以自打这二人走了之后,她就开始心神不宁起来。最后让周云裳取出她平日里抄佛经戴的一串小叶紫檀木佛珠,静心念佛才渐渐平息下来。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田野尽头。苍穹之下山峦的轮廓逐渐化入夜色。 田庄里的炊烟袅袅娜娜地升起,远远望去,平静祥和的人间烟火气息。 走在半路的朱景严,在晚风里深深吸了一口,在原地站定了。 留在他身边的此时只有鹤鸣,檀是发现澹台予往北高峰上去了。朱景严就派他跟了过去。此刻见主子停下,鹤鸣也诧异地停了下来,半天没见朱景严再走的意思。 “二爷?”他不明所以地叫了一声。 “鹤鸣,”朱景严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有一种迷茫与怅然。他问,“那是什么?” “唔?”鹤鸣一头雾水。他目力非凡,竭力在暮色四合里往前望去,除了静静卧在那里的田庄之外,并无其他异样的东西了。所以他费解地望向他的主子,讪笑着问,“二爷,您问属下的,是什么?” 朱景严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指狠狠敲了下他的脑壳:“我说的是田庄是田庄。” “田庄?那就是田庄啊……还问属下是什么做什么?”鹤鸣抱着脑袋咕哝。 朱景严哑然失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但是目色却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那是家吧?有炊烟的地方,才是家。 所以他才想着,在远离京城的桎梏,皇权的控制之下,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家里,也该有那么一缕炊烟才好。但作为皇家子孙,这仅仅是个奢念,他终归是会回到牢笼中去的。 脚步有些沉重。当已走到田庄门外时,朱景严反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二爷今天做事,怎么犹犹豫豫的? 鹤鸣依旧在心里叨咕。正想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朱景严居然脚步调转,打算往回走了。他吓了一跳:“二爷,怎……怎么了?” 朱景严摇了摇头:“不知道,烦得很。” “二爷?” “咦?鹤鸣哥哥?”周云裳出门来,正巧看到鹤鸣的身影。 鹤鸣诧异地转身,周云裳已经蹭蹭蹭地跑了出来:“真的是你呀,怎么不进去?昨天你就没有跟细雨姐姐进去呢。”她说着说着,扑闪扑闪的眼睛终于看到了站在鹤鸣身后的朱景严。 长相平凡,却贵气天成。 周云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慌得不知道该不该行礼。 “咳……这位是我家二爷,想来探望净二小姐的。”鹤鸣偷偷瞄了眼朱景严,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马吓得缩了回了脑袋。 听说是“顾行”,周云裳不再傻乎乎站着了,噗通就跪了下来:“见见见……见过顾公子。”她虽然这段时间一直跟着窦妙净,可好像没机会见到朱景严,所以并不认得。 鹤鸣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忙看了眼朱景严。 朱景严却对这种见了他就浑身便筛子的人见怪不怪了,目不斜视地经过她,往田庄走去。直到进了门,才淡淡地飘来一句:“起来吧……” 鹤鸣赶紧扶这个小姑娘起来,不好意思地搔头:“我们爷,他……他就是这个臭脾气。”可能是见有人匍匐在他膝下,他不知不觉就把临安郡王的派势给拿出来了。 周云裳如释重负地抿着嘴笑。不过她刚才好像明明看到,“顾公子”是要离开田庄才对啊,现在怎么又进去了?这个人好奇怪哦。 进了院子的朱景严站定在了大屋外,只见屋里有个娇俏可爱的姑娘,在灯烛下托着腮帮子看书。看她眉头攒得紧紧的,好像还是本很难懂的书。她的左手上还套着一圈持珠,因为姿势的关系斜耷拉下来,与露出的半截细白手腕相衬,淡淡氤氲着一层柔光。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就柔和了许多。 虽然这丫头总是挺笨挺傻的,但他看得挺顺眼。 似乎是觉察到有一双视线盯着自己,窦妙净敏感地抬头四下看了看。当与朱景严四目相接时,她吓了一跳,扔下手里的账册就刨出来了:“行……行叔叔?”她没有看错吧?顾行,居然来了她的田庄。 她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怎么,不欢迎?”朱景严温和笑着,伸手揉了揉窦妙净的脑袋。 窦妙净一想到昨天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就直打鼓,还是想不透昨天自己说错了什么。可是看到顾行眼下又乐乐呵呵地站在她面前,她顿时变得很高兴,忙请他往里去:“欢迎欢迎,您能来,舍下蓬荜生辉。” “贫嘴!”朱景严敲她脑壳。绕道桌子边,才看清她在看账册。(未完待续。)xh211 第一百七十六章 身份 - 折春 - 妆成 “看样子,真是下定决心要做一番大事了?”朱景严随手翻了翻账册,发现窦妙净还用朱笔在旁做了小解,心底下暗暗点头,xt下载。. 更新好快。 窦妙净脸红:“我就那一亩三分地,哪算什么大事。” “哦?那在你心里,何为大事?”朱景严眯住眼,笑着打量她。 窦妙净一愣,异样地看着朱景严。 大事?何为大事? 她不禁低下头去思考。 眼下湛叔父他们去做的,在她心里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呀! 还有他们要去宁‘波’的事情,也是大事。 唔……还有,银屏哥哥失踪的事情,也算大事。 看着她睫‘毛’一颤一颤,认真思考的模样,朱景严忍俊不禁。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戏谑道:“别再想了,再想,你这里就要冒烟了。” “哪有,我哪有那么笨。”窦妙净一向觉得自己不聪明,可也不承认自己笨到了一定程度啊,她只是有许多事情,没法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鹤鸣与周云裳进来,周云裳先是向朱景严行了福礼,然后便对窦妙净道:“小姐,湛大老爷还没有回来。” 窦妙净点了点头:“你去取了好茶叶,我要泡茶。” 朱景严虽然没说什么,但大概也听了出来,小丫头是在担心澹台予他们。心里顿时有些不太爽,语气淡淡地说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窦妙净却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笑着道:“我湛叔父来此看我,非要出去走走。我怕他不熟悉此处,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没法跟苏祖母‘交’代了。您不知道,我家湛叔父还没有娶妻呢!” “哦?”朱景严眉眼一亮,笑眯眯道,“要不要我替你湛叔父做媒?” “真的?”窦妙净喜出望外。她正愁没法跟大理寺卿顾家绑定关系,若有这样一桩姻缘就正好了,若届时结局无法改变,那至少顾家一定会想办法。能救多少人是多少人的。 看她眉眼里晶晶亮的欢愉,毫不掩饰与做作,朱景严就鬼使神差地上手拧了下她的鼻子,道:“臭丫头!你一个晚辈。怎么胆敢议论起自家长辈来了?”还说不知道怎么跟苏祖母‘交’代,难道窦湛那么大一个人了,这么多年行走江湖,都要有人向他家母上大人‘交’代不成? 窦妙净嘻嘻地笑,神采飞扬道:“您没见过湛叔父吧?您见了他就会知道。他是一个特别没有长辈架子的长辈。不过,您刚才说的,可算数?” “什么?”朱景严一愣。 “这么快就忘记了?”窦妙净鼓起腮帮子,“给我湛叔父做媒呀!我可不管,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您既已出口,怎么着也得把这个媒人做好才成。”反正能跟顾家扯上关系,她厚脸皮一回也无所谓了。 “哈哈哈……”朱景严朗声大笑,‘摸’了‘摸’她的脑袋,特别豪气地说道。“好,一言为定。不过到时候你可别嫌对方不好。” 窦妙净白了他一眼:“配我湛叔父的,自然得是这世上顶好的姑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您可不能随随便便地搪塞我们。” “行!”朱景严笑着摇摇头,算是答应了下来。给窦湛做媒?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只不过……得再等等。 两个人聊了会儿天,周云裳端了已经生好炭的小泥炉跟铜茶壶进来,在茶几上置下泡茶的茶器,笑着道:“上一回小姐让奴婢收着的龙井,奴婢也拿来了。”说着挑开了一个封好的锡罐,立即从里面悠悠‘荡’出一股茶香。 窦妙净拿竹签子挑了几片出来,给朱景严显摆:“这可是上好的龙井。贡茶都未必有比这个好。” “是吗?”朱景严在心里笑,你一个连贡茶都没有见过的小丫头,凭什么说这几片破茶叶比贡茶好?还当宝似的。说着稳了稳她手中的茶叶,果然有些不同寻常。他神‘色’略微变了变。“这龙井贡茶,每年顾家也会受赏下来一些,确实没有这些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梅坞送去京城的,都是以次充好?”这可是大问题!其中必然牵扯地方官员与商户勾结贪墨之事。 窦妙净觉得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有点好笑:“没有以次充好。只是龙井贡品都是上乘的明前,而这些是雨前龙井,当然不会送到京城去了。明前未必都好。雨前未必不如明前。”这也是她听窦芷跟她跟说的。 朱景严顿时明白过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神‘色’也松缓了不少,看来是他太过狭隘了。 说着像是为了表示歉意,竟然亲手裹起那个茶壶,想泡茶给窦妙净喝。 上次在藻浮园的‘玉’叶金针,她可没有喝上一口呢!窦妙净对于“顾行”的茶艺,还颇有些期待。只是还没等人家拿起茶壶,周云裳跑了进来,说道:“二小姐……要摆饭吗?” 窦妙净还没有用晚膳,她原本是想等着窦湛与澹台予回来后一块吃的,没想到朱景严也来了。周云裳眼下的意思,是要不要请朱景严也一起用膳,毕竟人家这个时间段上‘门’来访,看样子像是蹭饭的。 想了想,窦湛跟澹台予好像都不算外人吧?若都不是外人,应该不介意她跟“顾行”先吃吧? 嗯,就这么决定了。 便对周云裳说道:“你吩咐下去,顾公子在这里用膳,让厨房多做一些好吃的。” 朱景严一愣,他可没想过窦妙净会留他用饭。脸‘色’顿时一红,就把茶壶搁了回去,道:“我坐坐就回去了的……” “行叔叔是嫌弃我家的饭菜不合口味吗?若是如此,您吃了再挑‘毛’病也不晚。”窦妙净瞟了他一眼。 朱景严突然之间有些坐立不定,赧然道:“小丫头……其实我……” 其实他不能随意在外用膳的。上次在聚宝斋吃饭,也是有人暗中盯着酒楼厨房做好菜,一直到上桌都没有错开眼一下,他才会吃。这样随随便便就在外面吃饭的事情,细雨跟和风绝对不容许有。就是此刻在他身旁的鹤鸣,也‘露’出了一副防备的姿态。 窦妙净觉得二人的表现有些怪异:“怎么了?您……真的不喜欢吗?”不喜欢在这里用膳? 她看了看四处,心想道,难道顾行是嫌弃这个田庄?还是嫌弃她这个人?想着想着。心里倒不自在起来,弱弱地说道:“是我唐突了,没想过行叔叔愿不愿意。” 其实朱景严这趟过来,还以为能遇到窦澹台予。在半路就知道他不在田庄的时候。他有想过回去的。只是心头那个打算一起,就再按不下去,今日怎么样也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窦妙净才好。谁知闲话说了半箩筐,这件事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而窦妙净又忽然招呼他用膳…… 朱景严的脑子转悠着,也许这样把话说开了也好。 “妙净。”他温和地笑了起来。道,“若我是寻常人,倒也罢了,只是我……” “郡王爷真是好兴致。”朱景严的话还没有说完,窦湛跟澹台予回来了。这话出自于澹台予之口。他万万没有想到,朱景严会找到这里来,会找到窦妙净。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妙净的身份? 啥时间,澹台予浑身寒气‘逼’人,冷冰冰盯着朱景严。 而鹤鸣也难得收起一副笑脸,如临大敌一般防备澹台予。 郡王爷? 窦妙净的脑子有点绕不过弯。 予叔叔在叫谁郡王爷? 她扭过头。看看“顾行”,再看看澹台予。只见前者脸‘色’发白,后者则一脸冷漠,心头顿时“咕咚咕咚”强烈地跳动起来。 “顾行”是临安郡王? 他果然,不是顾家人? 他是临安郡王,那就等于是朱淙?是前世那个害她家破人亡不够,还赶尽杀绝,将她族人洗漱斩首示众的大‘混’蛋? 窦妙净觉得自己的脑子‘乱’糟糟的,一直有“郡王爷”三个,在不断地飞来飞去。 “您是……临安郡王?”窦妙净的满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顾行笑容尴尬。道:“我原本就想告诉你……” “您是临安郡王啊……您竟然是临安郡王。”窦妙净有点受不了欺骗,眼神恍惚地瞪着朱景严。 但随即,大屋里一声‘女’子的尖叫,将她拉回了神智。她木然地将脑袋扭过去。只见有个眼熟的姑娘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差没有吓得趴下了。 窦妙净顿时眸光一眯:“王紫凝?” 王紫凝躲在澹台予背后,恶狠狠道:“窦妙净!枉我一直把你当知己朋友,在‘玉’莲泉边还偷偷地暗示你。我以为你是叫你两位叔叔将我藏起来,不被外祖母她们找到的。没想到你却直接叫了临安郡王过来!你真卑鄙……” 你才卑鄙! 窦妙净心头顿时一股无名火。鬼才知道原来是她在‘玉’莲泉边,她一直以为是黑旗盟的人作祟。何况,她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了知己朋友呢?她的脑袋没出什么问题,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我们过去的时候,她一个人躲在‘玉’莲泉附近。”窦湛也有点稀里糊涂了,一听说里面坐的这个竟然是临安郡王,心里一下子就有点惊奇。传说中的临安郡王不止‘性’格残暴贪‘色’好‘欲’,好像还是个一脸横‘肉’,堪比刽子手的存在。没想到如今见到庐山真面,居然是这样一个年轻却长相普通的人。出于商家对未知趋吉避凶的直觉,他选择试着扯开话题,别再绕着郡王爷头上转了。 窦妙净一脸茫然:“你躲在‘玉’莲泉边?你躲在那里干什么?”她想不通,既然已经离开陈家,既然存心不想接受王大人给自己的安排,那么为什么不走得远一些,偏偏要出来继续碍人眼。 王紫凝的气势瞬间弱了一半,但还是不枉讽刺她几句:“我一个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哪像你们商贾之家行动那么自有。我在临安待了这么多年,出了城也就认识来‘玉’莲泉的路啊。 竟然是这样? 这王大小姐也真是太废了一点吧? 要是这次遇到的不是窦湛与澹台予,而是一伙流氓呢?她打算怎么办? 窦妙净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澹台予道:“明日还劳烦予叔叔将王大小姐送回陈家去吧?” “我不回去!”王紫凝急起来,本来想冲到里面来,可是忌惮着朱景严,一直没敢进来,只是在虚张声势。 “那可由不得你。”澹台予沉着脸‘色’道,“难道你还想躲在这里不成?” 王紫凝顿时眼睛一亮,巴巴看着窦妙净:“你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反正我死活也不要嫁给这个人。”她飞快地一直朱景严,就又害怕地逃到了澹台予的身后。 窦妙净‘揉’了‘揉’太阳‘穴’。 王紫凝可真是个麻烦‘精’,因她而起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不觉地,她望向令王紫凝视若魔鬼一般的朱景严,眉头紧紧拧到了一起。她到现在,都有点无法回神,为什么”顾行“,就突然变成了临安郡王呢? “行叔叔……”她喃喃地叫了声。 朱景严笑了笑,冲她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这个身份。 窦妙净的心,突然像被一双手捏住了似的,有点呼吸不上来。她一时间,根本不知道拿什么眼光来看待朱景严。 看到她眼中的身材渐渐灰暗下去,朱景严也意识到了窦妙净的失落。 他看了眼澹台予,眼中迸‘射’出雷厉的光芒,只是那么一眼,随后就让浓浓的睫‘毛’盖下,掩去了一时间的伤感。主动起身,告辞道:“既然二位都回来了,朱某告辞。” 朱某。 他自称朱某! 原来他真的是朱淙! 窦妙净心底冰凉一片,原来自己苦苦想找的人,一直在自己的身边。那以后该怎么办?到底是让窦家的人都防着,还是努力打好与之的关系,不让前世的事情再一次重演? 这太难抉择了。 她连“顾行”都没有了解透,又拿什么去了解临安郡王,拿窦家那么多条人命,去赌这一回?她凭什么? 朱景严直到出了大‘门’,都没有看到窦妙净的目光,再落到自己身上一片。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 小丫头,枉他对你这么好,那么多好玩意儿都送了你,你却还这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真叫人伤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朱景严的脚步却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也许借别人之口说出来,一样‘挺’好的。至少,他省下了口水。xh211 ... 第一百七十七章 信任 - 折春 - 妆成 直到离开田庄,身后只剩下黑漆漆的一道道田埂,朱景严仍然没有再说一句话。 今夜的月光凄凉,带着些血色落在云层上。也落在,朱景严孤寂的背影上。 鹤鸣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连走路都刻意放轻了声音。 心里嗔怪:窦家的人都太不是东西,好歹知道了我家主子的身份,也该规规矩矩磕个响头才是,怎么能让我家主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呢?最可恶的就是净二小姐,竟然连送都没有送一下。哎,难怪主子现在这么难受了。 两个人静静走着,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在旁边落了下来。 朱景严停住脚步:“他们去那里,原本要去查什么事?”他知道是檀是回来了。 敏感如他,一眼就看穿澹台予与窦湛前去玉莲泉,并不是以找王紫凝为目的的,找到她只是意外一桩。他们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果然,檀是将从两人对话之中捕捉到的点滴,悉数告诉了朱景严。 听完后,朱景严只是轻轻一笑。 檀是转头与鹤鸣对视了一眼,都不太明白主子是什么意思。 朱景严心头却想着,他终于知道四皇叔究竟勾结了何妨势力了。 这算不算是此行的另一番收获? 他抬头望向月亮,眸底迷蒙,不知为何,心中依旧憋闷地慌。 而此刻在田庄内,原本因为找到王紫凝就要引起的一场轩然大波,对于窦妙净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她死也想不到,原来朱淙一直在自己身边。甚至经不住更往坏处想,是不是朱淙刻意接近窦沛,接近自己,都怀抱了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脑子里乱糟糟的,不光闪过朱淙的脸,归田舍藻浮园的每一个人,都像走马灯似的。在她的脑海里转着圈。 温柔大方的细雨,爽快明朗的和风,和善机灵喜欢飞来飞去的鹤鸣,还有不爱说话的檀是。跟同样不爱说话的寒墨先生……最后,那些人脸都叠成了朱淙的样子。 他虽然口口声声威胁她,不许她在归田舍乱走,可还是在她中了暑气之后,送了抵御湿邪的玉佩给她。她落了水。是他来救,而且他救她,已不止这一回了……给她烤鱼吃,送她上乘珍贵的礼物……她现在的口齿里,似乎还留存着那些烤鱼的香味。 这样的人,真的是下了死令要诛杀窦家所有人的朱淙吗? 王紫凝正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外祖家逼迫她嫁给临安郡王的事情,澹台予跟窦湛的耳朵都快听得起茧了。但是对方毕竟是女子,只好死命忍着。突然眼前影子一闪,刚才还呆呆坐着的窦妙净跑了出去。 “二丫头?”窦湛错愕,疑惑地望着她的背影。随着“吱嘎”一声打开院门的声音,而渐渐消失了。 他不解地看向澹台予:“她这是抽了什么风?” 澹台予的眉头紧拧,一副不想开口说话的样子。 窦妙净气喘吁吁地一个人跑出田庄,借着月光提起裙子,咬牙一路往归田舍跑去。跑到半路,才想起澹台予他们是骑了马过来的,于是立刻折身跑到马房。 一看登时傻眼。 马儿怎么会这么高?那天窦芷骑的,明明没有这么高呀!这叫她怎么上去? 于是再一次提着裙子跑出田庄,只好认命地拿两条腿追了。 “行叔叔!” 田埂上哪里还有朱景严的人影,即便有月光。窦妙净也觉得四周围黑得吓人。冷风一灌,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追了很远,直到连田庄都看不到了,她停步在归田舍与田庄中间的路上。 夜幕下。依稀看到前面有三个人影。 “行叔叔。”窦妙净怕他们走远,立即张口就叫。 那三个影子顿住,良久好像不确信似的,才转过身来。 窦妙净却不敢走近了,这个时候才想起,黑灯瞎火的。万一不是朱淙她岂不是倒了大霉?自己真是欠考虑,怎么脑子一热就出来了呢?出来就出来吧,好歹也带个人呀! 只见前面三个人插蜡烛似的插了许久,直到旁边的两个退了两步,中间那个影子才慢慢地向她走走来。 窦妙净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捏紧了手指。就快要自己吓死自己的时候,月光流淌,总算照清楚了前面那人的脸。 “行叔叔!”她一看清,就飞快地跑了上去。 “你?”朱景严错愕,他没想到窦妙净会追出来。看到她身后一片茫茫的田地,夜色向远处渐黑,他就不知不觉皱紧了眉,“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湛叔父呢?还有……”澹台予也不看着点? 想到四皇叔与黑旗盟的人勾结,还曾出现在这里,如今窦妙净掉队出来找他,就让他有些生气。 他的语气有点凶巴巴的。 窦妙净一愣,马上就回过神来,送他一个热情洋溢的笑脸:“出来得及,没带人。”有些吼人的,其实一点都不可怕。 朱景严突然有点上火:“什么事这么急,急到你都不管不顾了?” 窦妙净眨了眨眼,仿佛再次求确认一般,问:“行叔叔,您……真的是临安郡王吗?” 没想到窦妙净追上来,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朱景严的神色微缓:“你怕吗?”他目光定定,笔直地看着窦妙净。 窦妙净点头:“坊间都传,您暴虐成性,还荒淫无度,我刚才知道,的确有点怕。” 朱景严的神色一黯:“那你追出来做什么?” “您不是对吗?”窦妙净仰着头问。 “不是什么?” “不是坊间说的那样。” “呵……”朱景严轻轻地笑了,伸手摸她的发顶,“那你说,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窦妙净摇头:“我不知道。我了解您不多,但我肯定,您不是荒淫无度之人。”暴虐成性嘛……就难说了。 看她说话这么老实,朱景严在这么严肃的时刻,居然想笑。 “你就这么肯定?说不定我就是那样的人呢?只是你一直没看到而已。” 窦妙净笑了起来:“我只知道,和风姑娘这么些年都一直只是您的普通丫鬟呢。” 和风的长相,跟王紫凝比。一点都不逊色。若朱淙是个荒淫无度之人,只怕和风连骨头都不剩了,还有细雨,哪里轮得到鹤鸣。早就被自家主人自己消化了。 朱景严愣了一会儿,突然间对着夜空哈哈大笑起来。广袤空旷的天地,一瞬间就挤满了朱景严的笑声。 窦妙净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押对宝了。 以她对朱淙的了解,坊间那些流传。必然没几句是真的。既然如此,她倒不如选择相信朱淙,继续与朱淙走动下去,这样就更能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他想对窦家干些什么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唔……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她正乐滋滋地想着,朱景严的手就在她的发顶上揉了起来,道:“快回去吧。” 他让鹤鸣送她回去,窦妙净心里那沉甸甸的感觉,总算消失了。就连朱景严看着小丫头离开之后,他也没发现。心里好受了许多。 看到鹤鸣将窦妙净送回来,窦湛与澹台予好像终于确认了似的,刚刚窦妙净跑出去干了什么。 王紫凝错愕地拉着她进门,吓得不轻:“你刚才跑出去找郡王爷了?你……你怎么这么不知死活?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他是专程来找我的?”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窦妙净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号人物。果然,王紫凝还是想着自己多一点。她叹了口气,道:“你放心,行叔叔不是来找你的。”朱淙还没有神通广大到如此程度吧?王紫凝不见了的事情,陈家还都没往外说,最最要瞒过的,应该就是朱淙了。才不会让他知道呢。 王紫凝拍拍胸口松了老大一口气,因为刚刚在外流落了好些天,整个人看起来又黑又瘦,狼狈不已。可她自己倒没发觉。两只眼睛仍然乌溜溜圆的,闪着一丝精明看着窦妙净。 “原本我是想通知你的,可是事情来得太快,我……我怕我再不跑,就没机会了。”她支支吾吾地说道。 周云裳“哼”了一声:“您跑了倒是爽快,可不知道害我们家小姐。差点就在陈府出不来了。” “唔?怎么会?”王紫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窦湛与澹台予。 那两人是不会说谎的吧? 谁知窦湛与澹台予也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窦湛拧眉,生气地问。 窦妙净迎上他的目光,见澹台予也是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这个当事人反而无所谓地笑了笑:“已经没事了。”说着瞪了周云裳一眼。说好的,那件事情除了她们几个人之外,谁都不能再知道了。 周云裳捂住嘴,瞪圆了眼睛望着窦妙净,这才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失言,竟然把这事说出来了。 看来不说清楚,这几个人都不会轻易走的。窦妙净叹了口气,只好把事情说了一遍。 话音才落,王紫凝就大叫了起来:“这死老婆子,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没想到胆子这么大!” 大小姐,好像头一次要她小命的人,好像是你哟?跟田修文家的比起来,您大小姐的胆子也是不容小觑的。 窦湛已经气得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陈家……实在欺人太甚!陈大太太,毒妇无疑。妙净你别害怕,待日后,看湛叔父怎么替你讨回公道。” “陈家?”澹台予的眉头微挑,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什么,语气冷冷地问,“是陈继昌的妻眷?” 窦妙净的直觉告诉她,澹台予似乎也认得陈继昌。可她没问,只是微微点了下头:“那田修文家的,是王大小姐本家的仆妇,王大人专门调拨来临安,伺候王大小姐的。王大小姐,是否如此?” 王紫凝泄了气似的点了点头,扭捏道:“我爹逼我嫁给临安郡王。就是……就是刚才那个人。” “王大小姐你别说笑了,临安郡王虽然被贬至此地,但是他仍让是大未皇室的一员。他的婚事,哪里是你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窦湛冷不丁地轻笑,说完自己却忽然一愣,直直朝澹台予望去。 难道?! 澹台予也夹紧了眉毛,以若有似无的幅度轻轻点了下头。 也就是说,朝上那些老狐狸们,都要朝临安郡王的婚事上,做文章的。自此,庙堂泾渭分明,看样子很快就要来一场**裸的争斗了。 自然,这跟他们生意人无关。 窦湛第一时间的反应,只不过是太震惊。想到自己的婚事被不相干的人拿来利用谋取自己的利益,窦湛还是挺想为朱景严默哀的。谁说皇子皇孙好?他看一点都不好。像他,这个年纪不想成亲老娘也没办法,而朱景严试一个看看?那些老头子们还不一本本奏疏直到把他参倒啊! 可澹台予却总觉得,会怪怪听话,让那些人摆布的话,就不叫朱景严了。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在临安做起了逍遥郡王?一面还在离这里不远处,掩盖身份当起了地主。 朱景严一向不食那么省油的灯。 看到人人面色诡异,窦妙净突然间也意识到了什么。以前总以为朱淙离他很远,他的生死喜乐好恶都跟她无关,顶多只是觉得身为皇室子孙,享尽皇族荣耀的同时,做些必要的牺牲也是应当的,谁叫你比别人多拥有那么多呢?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朱淙变成了顾行,一个自己认识,他有血有肉,会说会笑会生气会高兴的活生生的人,她就觉得,他实在可怜。 先郡王妃才过世不久,他就要被迫迎接自己新的妻子。而这个妻子,很大可能都会是王紫凝,这个见到他跟见了鬼似的女人。 窦妙净似乎预见到了,朱淙悲剧的婚姻生活。 她叹了口气,心里也没有刚回来时那么高兴了。而之前在陈家就想到的一部分计划,突然因为朱淙身份的转换这点变化,无形之中就泡汤了。都没来得及化为行动,就要放弃了。 给三个人安排好住处,窦妙净自己一个人却久久没办法睡着。她再一次像个烙饼似的,左贴贴右贴贴,怎么贴都不爽快。好不容易挨到天蒙蒙亮,听着院里的动静,好些仆妇们都已经出来劳作了,她的困意才渐渐袭来。 她做了个梦。 梦到——朱淙跟王紫凝的婚事泡汤了。(未完待续。)xh211 第一百七十八章 挨打 - 折春 - 妆成 可是还没等到她梦到结局,她就被王紫凝给推醒了。 看到自己梦里的主角突然出现在面前,窦妙净唬了一跳,竟然有点心虚。 “你怎么还在睡?”王紫凝大小姐一大清早就有点吃了火药,“你快起来帮我想想办法,你的那个湛叔父,就要把我送回去了。我不管,你答应过帮我的,要是把我送回去,我宁愿死在你这里。”说着噗通一下趴到了她床上,一动不动。 赖上她了? 窦妙净揉了揉眼睛,拿脚踢了踢她:“你先让我起来。” “不起,除非你答应。” “答应你什么?” “不把我送回去。” “好。” 没想到窦妙净这么轻易就答应了,王紫凝猛然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人品。 窦妙净下巴一仰,给她确定的一个点头,眼睛里划过一抹狡黠。 不想让窦湛送她回去,她可以让陈家的人来接呀,顺便恶心恶心陈大太太。但她不急,陈家的人才是火烧屁股呢。把王紫凝安慰了一通,再三承诺不会把她送回陈家,王紫凝总算安心下来。到底是大家闺秀,对这田庄嫌弃得很,吃完早饭就问窦妙净借了周云裳,在庄子里兜兜转转,美其名曰想找个好屋子住。 看来是想一直赖在这里呀! 大家用过早饭,窦湛与澹台予也要回城了。窦妙净送二人出门时,便问了出发去宁波的行程。 因玉莲泉边的事情,窦湛始终放不下,说还是在临安多待几日看看情况,若黑旗盟的人果真还逗留在此。那么他们去宁波的意义也就不大了。所以暂不提日程,倒是叮嘱窦妙净尽快把田庄整顿好了回城,她才上了半天的课呢,休想偷懒。 窦妙净忙发誓就算自己才学半天,也是很用功钻研的。师傅在与不在要一个样嘛!不过她心中另有一件事,笑着对窦湛说:“王大小姐毕竟是从陈家出来的,如今陈家是不知道人在我这里。若是有一天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往我身上泼脏水。湛叔父予叔叔,我想与其等人听了风声找上门,不如……” 她低声对二人说了几句什么。只见二人先是眉头一攒,而后渐渐舒展开来。 澹台予冷笑:“也好,陈大太太既然敢这么对你,也是该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嘿嘿二丫头。看不出来你鬼主意还挺多的嘛!”窦湛贼笑。 窦妙净的脖子一扬,道:“我这都是跟湛叔父您学的呀!” “胡说。”窦湛的眼睛一瞪。“我可是个很正经的人。” 窦妙净做了个鬼脸,送他们上马离去。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刘嬷嬷走了过来,给她披了件衣裳:“小姐。风凉。” “刘嬷嬷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刘嬷嬷提点帮助呢。”窦妙净拍了拍刘嬷嬷的手。将她披在自己肩头的衣服拢紧。问道,“王大小姐在干什么?” 刘嬷嬷道:“说是要住后面小花圃的旁边。那里原本是三小姐的屋子。” 窦妙净的目色一沉:“想住三妹妹的屋子……刘嬷嬷,你叫人把东面最大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请她住那里。三妹妹的屋子,除了三妹妹,谁都别想住。” “是。”刘嬷嬷笑了笑,应声下去了。 日头上来,金黄色的。秋日清冷,连天空中都见不到一丝云絮,瓦蓝瓦蓝的,像水般澄澈。 她知道,刘嬷嬷会有办法把王紫凝哄到东面厢房去的,所以等她回去的时候,就径自往那里走了。果然庄子里的仆妇们已经在忙忙碌碌地帮她收拾,不过私底下言辞间,颇有怨怼。 窦妙净仔细听,不过说些“她真的是帝师门陈家的表小姐吗?怎么行事做派这等无礼傲慢。……刚才还死活要霸占三小姐的屋子呢……”之类云云。 她并未出言呵斥,只是像没听到似的,就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了。等到了屋子里,见王紫凝拉着周云裳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她:“……你是不是卖身给窦妙净了?死契还是回活契?若是活契的话,我帮你赎出来,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你放心,我会对你很好的。” 王紫凝现如今身边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她以往随身的丫鬟婆子,都被陈大太太换掉了。可能是见周云裳乖巧懂事,对窦妙净言听计从,她便有了占为己有的念头。若是这么个体贴听话又聪明的丫头,能做她贴身丫鬟的话,那她至少遇到事还能有个人商量了。 可是周云裳急急忙忙就把手抽了出来了,听了这话很是气愤:“王大小姐,您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您要是累了的话,就再休息一会儿吧。”反正你也是游手好闲没事干,还不如睡大头觉。 王紫凝却不依不挠,重新抓回周云裳的手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我跟你说,窦妙净给你多少月例银子,你要是跟了我,我就加倍给你。怎么样?” 周云裳越加气愤:“请王大小姐自重。您是读书人家出来的,难道不知道忠仆不侍二主的道理?”说着福了福身,就低着头往门口跑来。 骤然看到窦妙净站在门外,周云裳吓得脸色惨白:“小……小姐……”刚才面对王紫凝倒是没哭,这下眼泪跟决堤似的,哗啦一下就倾泻而出。 窦妙净默声地替她擦掉眼泪,道:“你先下去。” 周云裳应了声“是”就慌里慌张地跑出去了。 王紫凝坐在床边脸不红心不跳,看到窦妙净慢慢悠悠地进来,她笑脸相迎:“窦妙净,我跟你商量件事,你能把那个周云裳卖给我吗?” “嗯?”窦妙净斜眼过去,心道大言不惭的家伙。你凭什么买? 王紫凝笑着拉她的手:“我挺喜欢那丫头的。” “所以……就要买?”因为自己喜欢,所以就要弄到手?她王大小姐的世界,倒是真的简洁明了。 “那不然……你还能送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脑子笨,竟然没听到出来窦妙净的话外之音。也不知道当初设计加害窦妙净的计划,到底是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窦妙净毫无温度地笑了起来,但看在王紫凝眼里,倒是一派温婉和善:“怎么办?我也很喜欢周云裳。我舍不得卖给你。” 王紫凝一愣。没想到窦妙净会拒绝。 然而窦妙净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立即扯开了话题:“这个屋子还满意吗?这可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一间厢房了,别的厢房。就连我住的都没有这间大。” 王紫凝刚刚还在为周云裳的事情愣神,没想到这么快就转到了住处的话题上。说实话,她还是中意花圃旁边的那间屋子,可是那个刘嬷嬷说。因为离花圃近,所以等着过冬的那些蛇老鼠都喜欢往那边屋子里钻。她害怕死了才顺着她们,搬到此处。 这间屋子,她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也没有什么特别满意的。跟在陈家自己的闺房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也没跟窦妙净客气,直接说道:“大是够大,就是不够华丽考究。你们窦家不是有很多钱吗?怎么这里用的。都这么寒酸?”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钱来之不易。自然要先花在刀刃上才可。”窦妙净说道,“刚才听说你要休息,那我就不打扰了。你若有什么事,可让刘嬷嬷去办。” “哦……”王紫凝送她出门。看着窦妙净离去,心里总觉得她今天说话怪怪的,可自己却说不出来哪里奇怪怎么奇怪。 也许是她这几天担惊受怕太累了吧?她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想着想着,突然跳了起来。 她已经离开陈家好些天了,小舅舅该急疯了吧?不行,她得跟小舅舅报个平安才好。 想着就起来,叫了个丫鬟伺候笔墨,立即就写了封信。 而此刻的陈煜,正窝在不醉阁跟三五狐朋狗友喝酒。 这几个都是临安城数得着的世家子弟,年纪最小的便是梅坞茶园少主周凌。他只是来陪场的,年纪还太小,家中并不让他饮酒。 可那些人又岂能放过他,连哄带骗地把几盏花雕给他灌了下去,他顷刻间就双颊微酡,人也晕乎起来。 陈煜的兴致却不高,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没说话。京城那边就快来消息了吧?万一皇上直接下圣旨,他们又还找不到王紫凝,该怎么办?王紫凝不见了的消息,临安这边可一直瞒着京城呢,连母亲都没有写信告知父亲。 想到这个,陈煜就眉头紧皱,片刻不得轻松。 周凌彻底被灌醉了,像一滩烂泥似的软在了桌上。同桌的哈哈大笑,只好散了席。因这里离陈家最近,陈煜只好带上周凌回家,让他醒了酒再差人送回去。 马车行到半路,却突兀地听了下来。 陈煜不悦地皱眉。他刚喝完酒,身子暖和着,不想吹外头的冷风。便在里头大声问:“怎么回事?” 赶车的小厮笑了起来,道:“大爷,任家少爷被打啦!” “任家少爷?”陈煜迷迷糊糊地在脑子里寻找任家少爷的脸,忽地一愣,顿时抖擞起来,道,“是任相家的吗?” “是,”小厮道,“就是他们家的小少爷任涤公子。” 陈煜这下想起来了,这任涤好像还跟窦家是沾亲带故的,上一回在窦家老太爷的寿诞上,曾见过面聊过几句。只记得当时这小家伙对他很是佩服,说什么他也要像自己一样,得个案首回来。别的倒记不清了,不过任家的族学牌子硬得很,既然是任家的公子,倒不妨出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便撩了帘,刚要下车,陡地一愣。还有个被打趴在地上的,不是窦家三房的大爷窦蒲吗?这两个人怎么这么狼狈? 陈煜急忙下车,这才注意到二人躺的正是一家赌坊的门外,看样子是被里面的人给扔出来的。 虽然心头隐隐不喜,但还是上前了几步:“二位贤弟,你们怎么样?”说着伸手,亲自将两个人扶起。 被打成猪头一样的窦蒲与任涤,撑着肿起来的鱼泡眼看陈煜。 窦蒲还稀里糊涂的,任涤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兴奋地喊了声:“陈大哥!”说着就使劲扯窦蒲的袖子,用恨不得满大街人都知道的大嗓门道,“他他他就是帝师门陈家的大爷,那个得了案首的才子陈煜。” “陈煜?”窦蒲还是不太认得,迷迷糊糊地被扶起,然后迷迷糊糊地跟着任涤喊“陈大哥”。 赌坊里的人一看到有人竟然识得这两个小屁孩,顿时人五人六地走过来,大声道:“既然你认识他们两个,那么他们的赌债,就你来还吧!”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已经摊在了陈煜面前。 陈煜不悦地皱眉:“笑话,你可知他们二人是谁?”任涤倒罢了,也许背着家里人出来瞎玩一通。可是窦蒲可是窦家的子嗣,怎么会没有钱? 而那两个人已经心虚得,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去了。 任涤只好厚着脸皮拉了拉陈煜的袖子,低声道:“陈大哥,你……你身子有银子吗?若是有的话,能否借一些给小弟使使?” 荒唐! 陈煜心头顿时一股恼火。亏他还是任相后人,怎么能够这么自甘堕落。但碍着面子,还是压下怒火,问赌坊的人:“欠了多少?” 赌坊的人得意洋洋地从怀里抖出一张借据来:“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两。” “五百两?!”陈煜觉得他的心都痛了一下。可他身上没有这么多银子……一时觉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尴尬的。 “怎么?没有?”赌坊的人不耐放了,眼里已露出了凶意,“若是没有,我今日就剁了这二人的手指头!没钱还敢堵?拿我们赌坊开善堂的吗?” 任涤与窦蒲吓得立即往陈煜屁股后头缩。 “陈陈陈陈大哥……”窦蒲浑身瑟瑟发抖,哀求地看着陈煜。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咦?莫非这个陈煜,就是他家白痴妹妹窦妙如心心念念的陈煜?好像前阵子祖母也为了这个人,对妙如与薛漪大动肝火。 几乎就是在想到的同一时间,窦蒲死死抱住了陈煜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陈大哥,求你救救我们哥俩吧?是我们糊涂,不该到这种地方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故妃 - 折春 - 妆成 陈煜尴尬极了,现在可是满大街的人呢! 这窦蒲到底要不要脸? 可是最要命的,他身上没有这么多钱,怎么替他们还债?难道让她们赌坊的人,跟他去陈府取吗?不肖几日,他陈煜噬赌,讨债的上门要钱这种流言,就怕要四起了。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没想到马车里的周凌醒了,有点晕乎乎地撩开帘子,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好像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周凌并不是糊涂人,他极为聪明,也十分敏锐,几乎是在当时当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诀老太爷寿诞之时,他也曾到窦家贺寿,何况他与窦芷交好,任涤与窦蒲他倒是知道一二。只是窦芷一直告诉他,这两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让他万万不要与之为伍。听说之前窦蒲为了赌资的事情,还被从兄弟窦薰给揍得鼻青脸肿,后来诀老太爷罚他们抄经悔过,没想到这么快就忘记伤痛了,看来是窦薰揍得还不够狠。 众人一时愣住,周凌的年纪小,从马车里钻出毛茸茸的脑袋,还显得有些虎头虎脑的,带着几分醉酒的醺意。 陈煜快步走了过去,将窦蒲与任涤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双目微垂,似乎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周凌在心底冷笑,没想到堂堂陈家大爷还有这份算计。 莫不说这五百两他拿不拿的出来,就是拿得出来,只怕陈煜也未必会肯。窦蒲就是个无赖,这次解了围说不定下次闹得更凶,这就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而任涤。任家家教严谨,几十年才出任涤这么个不肖子孙,任涤就算是求到外祖家去,也不会把这件事捅回任家的。而诀老太爷的脾气,临安城多半都知道,他就是打死任涤不要这个外孙,也不会解囊一个铜板。 所以。谁拿出这五百两。就是谁做了这冤大头。 果然芷哥儿没有胡说,窦家子孙如今没几个好的。 但他心里虽然这样想,面上却仍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舌头打颤,连话都说不清楚地说道:“不就是五百两吗?陈大哥若没有,小弟这里拿去便是。”说着哆哆嗦嗦地解了身上的荷包,塞进陈煜手心里。 陈煜一愣。 五百两? 这周凌身上竟然随身放了五百两? 他原本只是试探。没想到周凌年纪小小,却这般通透。 不知道为什么。陈煜心里闪过一抹不安。尽管知道这个荷包他今天不太适合接下,可还是鬼使神差地打了开来。登时眼珠子瞪得溜圆,这里哪里只有五百两?大额的银票好几张,碎银子倒是不多。但里面竟然躺着好几颗瓷白的夜明珠。 这每一颗夜明珠,都要价值千两。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倒头又睡的周凌,心里安奈不下突然的异动。 周凌尚且如此。那么窦家……岂不就是金山银山? 他从荷包里拿了几张银票凑成五百两,把剩下的还给周凌。再转身看窦蒲与任涤时,眼光就有些不同了。 向来听说窦家有钱,可是没想到,真正真金白银照过面,才知道有钱成了什么样。就是他爹陈继昌做一辈子官,都及不上毫毛。 与赌坊结清了赌债,陈煜就决定带着三人先回陈家。 却说王紫凝倒是在田庄里住了好几天,满心以为只要时间拖得越久,王大人跟外祖父就能放过她。但她自从那天早上见过窦妙净之后,就没有看到主人家了。只有周云裳天天来服侍,来了却不像之前那样跟她聊天,嘴巴跟糊了浆糊似的,撬都撬不开。这样的日子,突然就无聊了起来。 而窦妙净此刻正高高兴兴地在归田舍细雨那里坐着呢,细雨跟鹤鸣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之前说好的让细雨从田庄出嫁,所以她今天是来接细雨过去的。 他们的婚礼一切从简,不过鹤鸣的聘礼却着实丰厚。他这些年为朱景严出生入死,没少得打赏,光金银首饰就满满几匣子。朱景严也断不是小气之人,自己的属下娶妻,丫鬟出嫁,双份的贺礼少不了。 所以一整天,他就在多宝阁面前转悠,琢磨着送什么好。这里的每一件,他其实都舍不得。 和风狡黠地请了窦妙净过去,窦妙净踏进书房,就被里面寂静的氛围暗暗惊了一下。 不是说朱淙找她吗? 莫说过去,她眼下对于跟朱景严独处,都有些提心吊胆。上回提起顾大人他不高兴,她就猜是不是朱淙与皇太子的父子关系不太好? “郡王爷?”她小声喊着,有些摸不透怎么回事。 “嗯?”朱景严也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不是在面前替细雨点嫁妆吗?” 窦妙净眨了眨眼,顿时明白过来。她朝朱景严走去,看到他手里正拿着一对赤金镶百宝的手钏,虽然是富贵逼人,但稍显隆重了些。 她皱了皱眉:“您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忙?” 朱景严原本白皙的脸上顿时一红,道:“没找什么。”说着就把这对手钏重新塞进了匣子里,拉着窦妙净绕出多宝阁。 “傻丫头,你又迷路了吗?”他笑着说道,神色已恢复寻常。 窦妙净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朱淙哪里会不好意思。她轻轻挣开他的手,嗔道:“您不要把我瞧扁了,如今归田舍与藻浮园可难不倒我。” 再说了,她至于迷路迷到这里来吗? 朱景严却有些尴尬,自上次夜里分开之后,就一直没见过窦妙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见了却有些忐忑。 “可又是说大话了,说得好像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似的。”他呛了两声说道。 窦妙净脸一红:“郡王爷,您在说什么呢?” 朱景严一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奇怪的话,顿时不安地站起来:“小丫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当真。” “哪个当真了。”窦妙净好气又好笑,突然间心中一激灵,倒真的想起件事情,脸色一瞬间就有些不太好。 “你怎么了?”朱景严以为她还是介意,心下暗暗后悔什么时候自己的嘴巴也这么不紧了。说着急于上前摸了摸窦妙净的脑袋,“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行叔叔’。” 窦妙净嘴唇微掀地笑了笑。思前想后一阵。终于认真地说道:“行叔叔,我之前听说您在灵隐寺为已故郡王妃做法事……您对郡王妃,真情深意重。” 朱景严的眼皮一跳。心往下沉:“你想说什么?” “郡王妃于您而言,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窦妙净问道。 朱景严的嘴唇紧紧抿着,脸色也变得十分不好。 窦妙净心里惶然,果然郡王妃是不能提的。她始终觉得奇怪。为何明明朱淙有过发妻,而细雨和风她们却从来不提这个人。就算是已亡故。也该留下一丝痕迹才是。但在他们的心里,这个人像不存在过一样。 不,不是不存在,而是被刻意忘记了。 她垂下眼睑。施了一礼,便想默默地退出去。她已经把朱淙惹生气了,她感觉得到。 “她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与我一同长大。他若没有嫁给我,在我心里便是青梅竹马。”不曾想朱景严却开口了。 “行叔叔……”窦妙净抬起头。有些错愕。 朱景严的双眸低垂,对上窦妙净那双清澈的眼睛,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笑道:“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嫁给了我。” 窦妙净屏住呼吸,无法想象接下去朱景严会说出什么话来。 难道郡王妃真的如坊间所传那样,是……是朱淙自己下的手?可是,为什么?她不懂。 朱景严细腻的手指慢慢抚触着窦妙净的脸庞,可他的眼睛却像是并没有看着她。这让窦妙净看到,一直关在他眼睛深处的痛苦与一丝怨恨。 她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这一下,让朱景严回过神来,飞快地松了手:“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行叔叔,”窦妙净摇头,“行叔叔,既然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您不该再执着下去。” 朱景严哑然失笑,突然就捏住她的脸,轻轻拧了几下,道:“傻丫头,你还小,不懂这些。” “您是把我当做郡王妃了吗?”窦妙净的目光紧紧追着他,“您是把我当做小时候的郡王妃了吗?行叔叔,你总是明明看着我,却又没有看着我。我能感觉到……” 朱景严愣住,脸上的心虚,难掩他心底的兵荒马乱。 “我跟郡王妃……很像?”窦妙净喃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其实这种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只知道,第一次看到细雨和风的时候,两个人都无缘无故就喜欢自己,这很不正常。而且两个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像是看故人似的。之前她以为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造就,可是现在她居然从朱淙的目光里,也发现了这种似是故人归来的感情。 心里一瞬间,竟然有点难过。 只是因为一份相像,他们就能接受一无所用的自己。那对待那个人,该是怎样一种感情呀?虽然人人嘴上不提这个人,可是人人心里,都住着这个人。 “郡王妃……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窦妙净笑了笑,又低下头去,“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说着便慢慢地走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阳光下的。 秋阳已经没有什么温度,大概已快入冬,她浑身凉飕飕的。 窦妙净自己也弄不明白,她如今接近朱景严是抱着自己目的的,既然如此,为何要在乎这些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就算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郡王妃,那又怎么样?这非但对她要做的事情无害,更是有利才对。 可就是高兴不起来。 所以,连跟细雨都没有打声招呼,她就一个人走了。 朱景严有些虚脱地坐到了椅子上,竟不知不觉地手掌发颤。 窦妙净……与小宁儿……她们,像吗? 也许,自己不愿意相信,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窦妙净的模样,现在越来越像小宁儿这个年纪的时候了。以前胖嘟嘟的时候,他还可以假装忽略,可如今,那眉目刻入心里,是真正的相像。 “二爷……”和风内疚地走了进来。 朱景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是你们在小丫头面前提宁儿的?” 和风立即慌张地跪了下来,素日里没大没小也就罢了,此刻她只真知道,朱景严在气头上,不可惹。 “二爷,奴婢怎么会无端端地提郡王妃呢……” “她的忌日也快到了。”朱景严喃喃道。 小宁儿已经去了将近一整年。而他在这一整年里,遇到了窦妙净,仿佛是老天派来似的。 和风是真的害怕了。因为她听到,朱景严的嗓子明显哽咽了。 郡王爷是到伤心之处了吗?可是就连郡王妃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流一滴眼泪。如今这样,是怎么回事? 朱景严没有为难和风,只是让她在书房里跪了一下午。和风回到细雨那里的时候,连路都走不动了。 细雨吓坏了,一面给她弄热毛巾敷,一面喋喋地骂她:“……总是那样毫无规矩的,二爷不罚你是看在太子妃的份上。如今总算是折进去了吧?你这么大个人了,也该改改了,不然以后真的嫁不出去!” 骂着骂着,和风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细雨一愣,把和风的脑袋搂到怀里:“这是怎么了?二爷打你了?” 和风摇头,吸着鼻子道:“细雨我对不起你……也许,也许净二小姐以后都不会来咱们这里了。” “这是什么话?”细雨咋舌。仔细一想,窦妙净今天离开归田舍,果然连跟她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她是给忙忘记了,这下听和风一提,心里突地就闪了一下。“你,你是不是对二小姐说了什么话?” 和风死命摇头:“我哪里敢,我连一句都没提。”一句都没提,朱景严就让她跪得差点废了膝盖,要真敢提一句,她现在早就脑袋搬家了。 细雨的心里沉沉的,立即丢下和风,往屋外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撕破 - 折春 - 妆成 细雨的心里沉沉的,立即丢下和风,往屋外走去。[ 超多好]【网首发】 和风吓了一跳,忙起身追她:“细雨细雨,你要上哪里去?” 细雨的身影一定:“你放心,我不是去找二小姐。”说着就往藻浮园去了。 她去找朱景严? 和风呆了一下。 “喂,这个给你。”檀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拿个小瓶子打了和风的胳膊一下。 和风“啊”地一声尖叫,像见了鬼似的退了好几步远,忌惮地瞪着檀是:“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檀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浮起一抹纠结:“给你,我上次跪砖头的时候,二爷赐的。” “我不要!”和风二话不说,跳起来逃进屋子。砰地一下关上了门,只留下檀是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外。 细雨在朱景严的屋外盘亘良久,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进去。 屋子内外都静悄悄的,入了冬,连虫子都不叫了。站了一会儿,细雨就觉得手脚冰冷,抬头却看到小丫鬟捧着洗漱水盆往朱景严的屋子走去。 “你等等。”细雨立即叫住了她。 那小丫鬟面色一喜,道:“细雨姐姐,您怎么来了?” 细雨打量她,见确实是素日在藻浮园服侍的丫头,便问她:“十六爷在屋里?” 无论在藻浮园还是归田舍,除了细雨和风鹤鸣檀是及韩墨几个知道朱景严的真实身份,其他人一概不知,都是临时在临安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丫鬟小厮,都只以为朱景严真的是顾行。 一问这个话,这小丫头就有点耷拉下脑袋,说道:“爷在呢,刚小睡了一会儿醒了。和风姐姐不知道跑哪里去找不见人,爷急着要洗漱。”说着巴巴望细雨,好像希冀着细雨会把水盆子接过去。 平时伺候朱景严的都是和风,骤然一转手。这小丫头就知道朱景严心情不好,正愁着进去万一伺候不好惹恼了主子怎么办。这么巧,细雨就送上门来了。 这些小心思,细雨怎看不穿。可人家也不是什么坏心眼。她这个节骨眼上也就不计较了,趁手接过水盆子,道:“你去吧,我来伺候爷。” “哎!”小丫头的脸上顿时重新充满了笑容,给细雨福了福身。就欢快地跑远了。 细雨摇摇头,忍不住苦笑。片刻心一定,长长吸了口气,然后往朱景严的屋子走去。 朱景严正坐在桌子前发呆,门前人影一晃,他缓缓抬眸:“……细雨?怎么是你?” 细雨装着轻松的模样,笑说道:“和风把您惹恼了,说什么也不肯来,那只有奴婢来服侍二爷啦。二爷,您待会儿出门吗?要用什么香露?”一面说着。一面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找着什么。 “细雨,你忘了我是不用香露的。”朱景严缓声道,“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细雨握着一罐子玉凝膏,手紧了紧。半天才做声:“二爷,您别怪和风。这回她真怕了……” 朱景严的眉头一挑:“我知道这事怪不得她。( )怎么,她受了委屈还向你告状?”说着轻笑了一声,不在意地拢了拢袖子,走到水盆子前自己动手洗脸。 细雨赶紧过去递巾帕,紧张地说道:“那二爷不生气了吗?” “我生什么气?”朱景严一愣,“我是气自己罢了。” “二爷您这么说。又置奴婢们于何地?”细雨顿时咬住唇,眼圈一红,“二爷,您还是忘了吧?是宁小姐自己选的这条路。与您没关系。若您如此,宁小姐在九泉下又能何安?” 朱景严终于放下巾帕,脸上的水成股成股地往下淌,他有些怔愣:“细雨,我让你们忘了,你们是真的忘了对吗?”可是他忘不了。那毕竟是一个自小与他一同长大,活生生的人。自嫁给他后,日日煎熬受折磨,没有一天不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与其说放不下这个人,更多的是对小宁儿的愧疚与自责。 皇后娘娘将她当做一枚棋子,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虽与她结为夫妻,成婚许多年却并未真正碰过她。这件事和风不知道,细雨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到如今还是称她为宁小姐。 细雨哽咽,那人是与朱景严一同长大的,对她来说,也是跟自己一同长大的。她看着二人情投意合,也看着二人因各自的利益画地为牢,更眼睁睁看着二人阴阳两隔。她也难受,也有说不出来的痛心。 但她更在乎的是太子妃的遗命,务必要好好伺候郡王爷,让他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细雨摇了摇头:“未必能忘,却不想再提。二爷,净二小姐还小,她或者什么都不懂,她是无辜的。以前奴婢们都不说,是怕您伤心,可如今看来,您早就看出来了。但她虽然有七八分与宁小姐相像,性子脾气却一点都不像。您想想,您真的是把她当做小时候的宁小姐了吗?” 朱景严将手中的巾帕丢进了水盆里,哗啦一声溅出几滴水花。 “我并非冲着她与宁儿的这几分相像而喜欢她,但不可否认,这一点的确影响到了我。”朱景严目光笔直,眼神中闪过一抹坚毅,“檀是此次在四皇叔那边查出来一些事,跟那小丫头有关。” “二小姐?”细雨吃惊。 朱景严却不想再说下去:“此事尚未明了,我也不好说。细雨,你是快要出嫁的人,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了,安安心心去做你的新娘,你家二爷还撑得住。” 细雨心里不落忍:“那二小姐那边……” 话音未落,和风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二爷二爷……” 两人同时往门口望去,就见和风脚下蹒跚地跑了进来,连口气都没有喘匀,就说道:“陈尚书府上……一大堆人,好多人……往田庄那里去了。” “什么?”朱景严的眉头一皱。 和风也没顾得给他行礼,猛点头道:“看样子是许多家丁护院,气势汹汹的。他们不会是去找二小姐麻烦吧?这下糟了,听说那个湛大老爷跟澹台公子都不在呢,二小姐岂不是要吃亏?” 朱景严冷笑:“陈继昌不想活了。敢惹我的人。”他的眸中一狠,道,“檀是在哪里?” 檀是从门外无声无息地闪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应:“属下在。” 和风吓了一跳。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 朱景严却是习惯了檀是的来无踪去无影。道:“你去田庄看看,必要的时候……你该知道如何做。” “是!” 细雨吓坏了,一把拉住檀是:“二爷,您……您这是想干什么?” 檀是与鹤鸣不同,鹤鸣是朱景严身边站在明面上的护卫。手上没染不干不净的血。而檀是,则是朱景严的暗卫,自跟了朱景严后,手上大把大把的人命,做的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朱景严突然派檀是过去,岂不就要开杀戒的意思? 不不不,对方好歹是陈尚书的人。 檀是将探寻的目光投向朱景严,却见朱景严稍稍点了点头,他就立即甩开了细雨,大步出门。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细雨,檀是不会乱来的。”朱景严安慰道,“只要他们不乱来。” 也就是说,但凡陈家的人胆敢做些什么,檀是就会乱来了? 细雨的眼皮一跳,几乎已经看到窦妙净那边的田庄里,胳膊大腿齐飞了。 而窦妙净那边却还并未得到陈家来人的消息。她才回到庄子里,王紫凝就颤过来:“你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 “找我?”窦妙净淡淡地道。 王紫凝虽然没有大心机城府,但自己也时不时被她阴了两把。她那不管不顾,逼急了咬人的脾气。也是让人很头痛的。她也不想跟王紫凝多接触,可是陈家的人怎么还没来?湛叔父有没有把消息散出去啊…… 想着,她的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出神地望向归田舍的方向。 若是今天之前。或者这计划她还有十成的把握,如今——却是连半分把握都没有了。可是箭已在弦上,她不得不发。 王紫凝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的话,可是窦妙净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王紫凝很生气,狠狠撞了窦妙净一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窦妙净被撞得半边胳膊都麻了,愣愣看着王紫凝:“……你刚刚说了什么?” “你……”王紫凝咬牙。 这窦妙净不过是个四品知府的女儿。家里顶多有几个钱,她凭什么在自己面上摆这副臭架子?可恨自己虎落平阳,要是小舅舅在,她可不会让窦妙净这般神气。 手中的小帕子被她绞得紧紧缠在手指上,她心思一转,便很快软下脸来:“净妹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的……那个……” “那个?哪个?”窦妙净一脸莫名其妙。可是心里已经明白,王紫凝这么多天一直缠着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按说她逃婚离家出走,为什么非得跑到她这边来?看来也并非像她说的那样,只认识这条路这么简单。 她要什么,她很清楚。 可她必须装糊涂。 看到窦妙净一脸迷茫,王紫凝气得手指甲都要掐进肉里了。可她还是忍下脾气,软软地说道:“就是当初在北高峰……那张纸……” “哦……”窦妙净像是恍然大悟,“王大小姐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啊。什么纸?” 什么纸,早就被她一把火烧了。 王紫凝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嗖地站起身,横眉对窦妙净喝道:“你别给本小姐装糊涂,那张按了血手印的纸你究竟藏哪里了?”她王紫凝怎么可能一辈子受这人的威胁,就因为有这张纸的存在,她下半辈子都要活不安生。 “呵!”窦妙净渐渐冷笑起来,“王大小姐这些天……也没闲着吧?这庄子的里里外外,怕都被王大小姐找遍了吧?可惜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放在身边?自然是——放在一个你死都找不到的地方了。”怪不得要拉拢周云裳,只怕也是想打听出那张纸的下落。 “你!”王紫凝顿时明白过来,窦妙净这是在耍弄自己。她立即火冒三丈,死死瞪着窦妙净,“你快拿出来,要不然我被我外祖母抓回去,做了朱景严的郡王妃,我动一动手指就能捏死你!” 窦妙净慢悠悠转过她的目光,不冷不热地道:“你就不怕弄死我之前,你自己就先被郡王爷折磨死了。” 王紫凝果然浑身一抖,连眸光里的恨意都软了几分。 她就知道,朱淙的恶名还挺管用的。 可王紫凝刚刚为何叫他朱景严?难道他不是朱淙?不对不对!如今整个皇室之中,只有朱淙一个皇孙呀。 窦妙净糊涂了。 王紫凝不甘心地扭过头去,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忍辱负重。再转过脸时,竟然又是一副笑脸,道:“净妹妹……你别怪我,我这不是着急嘛。你看,现如今我已是无家可归,你藏着这个东西也没用啊?对不对。要么,我也不拿,我们两个一起把它烧了吧?也免得这区区一张纸,影响了我们姊妹之间的关系。” 姊妹?她跟她算哪门子姐妹? 窦妙净心中冷笑,掸了掸身上的衣物,道:“王大小姐……如果我告诉你,我早就把它烧了,你信吗?” 王紫凝一愣,眼中闪过短暂的迷茫,而后顿时一狠,冷道:“窦妙净,你这是打定主意不拿出来了是吗?” 王紫凝疑心重,心胸又狭窄,她会信才有鬼了。可是窦妙净的确说的是实话啊……爱信不信,她反正已经告诉她了。 她那淡然的目光,在王紫凝眼中更像是一种挑衅。王紫凝现在嘴里真想冒出一股火来,把窦妙净活活烧死。 可是还没等她叫嚣,刘嬷嬷就走了过来,一脸气定神闲地禀道:“二小姐,陈大太太过来了。”说着目光自然而然地往王紫凝身上去。 王紫凝一哆嗦,顾不得再跟窦妙净耍她的大小姐脾气,脸色苍白地问:“我……我外祖母?她她她……她现在在哪里?” “已经往咱们庄子过来了,不出半柱香就能到。”刘嬷嬷淡然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挑衅 - 折春 - 妆成 “已经往咱们庄子过来了,不出半柱香就能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s.就爱读书]【..】”刘嬷嬷淡然道。 王紫凝急得团团转:“你个大胆的奴才!为什么现在才来通禀?净妹妹净妹妹?怎么办?我怎么办……你这里有什么地方能让我躲一躲的吗?呜呜呜……我外祖母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窦妙净还觉得晚了一点呢!临安城里流言的传播速度显然不够。 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道:“刘嬷嬷,不必理会,等她们强行闯进来了再论。” “是。”刘嬷嬷笑了笑,便退了下去。 窦妙净的目光再落回王紫凝身上,见她毫不掩饰的惧意,嘴角微弯:“你就这么不想嫁给郡王爷?” “鬼才想嫁给她,我可不想早死!” 窦妙净不禁为朱景严感到委屈。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可坊间的那些流言,为何要任它流传呢?为何不制止? “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吧。”她笑了笑说道,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 王紫凝这么误会朱景严,她很不高兴。 王紫凝脖子一梗:“我嫁给他才会后悔呢!你快别说了,先把我藏起来啊,待会儿我祖母就要来了。”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大小姐,转瞬有些着急,嗓子里还哽着哭腔。 陈大太太的为人,恐怕王紫凝都未必有她了解。这田庄拢共这么点大,陈大太太既然带着一拨人过来,那就必然会搜屋。屋子里藏不得,难道把她种地里去吗?所以倒不如不藏。何况,她原也没打算藏。 窦妙净就笑起来,捏住王紫凝的手道:“王大小姐,我会尽全力护你的。我的庄子里,你随处找个地方躲,这样谁都不知道你在哪里,就是你外祖母问我,我也是不知道的。” “这个主意好。”王紫凝一点都不推脱。面上喜滋滋的,便兴冲冲跑出去找地方躲了。 看着王紫凝出门,窦妙净有一丝说不上来的膈应。 周云裳见王紫凝走了,才来到窦妙净身边。不禁对王紫凝的行为不齿:“若是如此不信任小姐,她又何必来此寻求小姐的庇护。小姐,您难道真的要为王大小姐得罪陈大太太吗?” 王紫凝的脑子,还不如周云裳这个小姑娘的。对旁人的疑心能做到如此理所当然的,这天底下怕也只有王紫凝了。 窦妙净的目色发沉。咬了咬唇,吩咐周云裳:“这几日可有告知庄子里的人,该怎么做?” “小姐放心,刘嬷嬷都已安排好了。”周云裳说道,鼻子里“哼”了声,“这一回可得让王大小姐长长记性。” 陈大太太说到就到,比窦妙净想象的还要气势汹汹。她哗啦啦地带人冲进来,小小的院子立刻就被塞得水泄不通。 窦妙净慢悠悠地搭着周云裳的手出来,看到怒气腾腾的陈大太太,施施然笑着行礼:“陈大太太驾临。真是令我这个小小的草堂蓬荜生辉。”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窦家的小丫头,陈大太太如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热门不!是从来没有顺眼过,现在只是变得更加不顺眼了而已。可她同时也没有忘记,当日朱景严的贴身护卫鹤鸣接走她的情形,心中一直揣摩着,是不是这个臭丫头还认识朱景严。可她等了这么多天都不见朱景严上门跟她算账,就笃定她跟朱景严没什么关系,这刺儿头自然就冲上门来挑了。 何况,她还听说自家外孙女被这丫头藏起来了呢! 陈大太太冷笑。不偏不倚挺着腰杆受了窦妙净的礼,把脖子仰得高高的,道:“净二小姐好能耐,不知道今日有没有帮手在此呢?” 这话说得好直白。看来陈大太太气得不轻,王紫凝的失踪肯定把她逼疯了。 “陈大太太说的话,妙净好不明白,做什么事还要帮手帮衬?您这般上门又是所为何事?”窦妙净困惑地问道,眼里有丝惧色。 看来鹤鸣不在这里。 陈大太太了然,可她揣着明白当糊涂的样子。更叫她脑额青筋突突地跳。咬咬牙道:“听说我家外孙女在此,我今日是特意来接她回去的。”言下之意,你若是识相,不想受苦的话,就乖乖把王紫凝交出来。 窦妙净越发不明白了,侧了侧脑袋“咦”了声:“王大小姐不见了?” 陈大太太的脸色突地发白,身子骨隐隐有些发抖:“你可别装糊涂了,若是想你这庄子里安生,就把紫凝交出来吧,否则我就到官府里告你拐带民女。这罪过可不小,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窦妙净就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陈大太太了然地冷笑,果然是小门小户里低贱的女子,区区几句话就把她吓住了。 窦妙净睁着溜圆的眼睛,十分困惑:“我是真的没有见过王大小姐。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大太太若要这么说,妙净区区一介草民也无可奈何。不过妙净也担心王大小姐的安危,不知王大小姐失踪了几日?可报了官没有?我这里人虽然不多,倒也可以问问有没有见过的。若都没有见过,陈大太太还是再往别处找找才是,多耽搁些时间,王大小姐只怕就多一份危险。” 这番话可就有意思了。 其一便是笃定了自己没见过王紫凝,更没有把她藏起来之说。其二,警告陈大太太别乱来,否则就是仗着尚书府的势力欺压平头百姓了。其三,我这里有很多的人证,无论王紫凝在不在这里,还是陈大太太今日在这里做了什么,可有几十只眼睛看着,几十个脑袋记着的。 向来在士林家族的夫人小姐里听说,窦家五房的大小姐窦妙琴是个厉害的人物,如今小小年纪就已经一肩扛起了家中的中馈。没想到这个二小姐也毫不逊色,这番话可谓是绵里藏针,字字都像是咬着陈大太太不放。 陈大太太可没想到窦妙净这么不好对付,原以为只要没有鹤鸣,自己呼啦啦带一帮子人就能把这小丫头镇住了。眼下看来,不动真格是不行的了。 “我的外孙女儿究竟在不在这里,净二小姐说的不算。” “哦?”陈大太太也忒把自己当回事,这里的地盘好歹姓窦。她说这话看样子是丝毫没有把窦家放在眼里,更别说她一个五房的小丫头了。今日即便是祖母周老太太在此,想必也就是这局面了。 窦妙净的脸色不变,冷笑着问她:“那是谁说了算?我倒不知道。我们窦家的地方,我这个主子说话不管用了。”待会儿就让你知道直到,她的话管不管用。 陈大太太的心口一阵抽搐,真正是恨死这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了。心里想着:待会儿找出王紫凝来,就由你好受的。现在姑且让你嘚瑟。 想着便一个眼神示意领头的护院,道:“给我彻彻底底,仔仔细细地搜!” “是!”那些人的眼里立即闪过一抹精光。 来之前,陈大太太便授意,今日这事不管多大,都由她陈柳氏一人扛。他们可听说——窦家很有钱,尤其是五房!这庄子里应该有很多好东西吧? “慢着!”窦妙净上前一步,毫不露惬意,昂首挺胸道,“我人小。陈大太太您觉得我说不上话,我也认了。可这里也不是您说了算!若您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想请一个人做见证,不知道陈大太太意下如何?” 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陈大太太腹诽,她可绝对不能让她得逞。窦家的人都狡猾,否则上次在灵隐寺,王紫凝也不会吃了那亏。 不过还没有等她拒绝,窦妙净便笑着说道:“这里附近的归田舍,顾公子您也认识的。请他过来做个见证,陈大太太意下如何?” 顾行?那不是朱景严?!原来窦妙净还不知道顾行的真正身份。想来她对朱景严而言也不过是个路人了。 陈大太太立即反应了过来,可同时心里就有了另一番计较。 看样子窦妙净是想变相地寻求鹤鸣的帮助,不知这鹤鸣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若到时候自己告她一个与鹤鸣不清不楚的,倒也可行。不过朱景严……他会站在哪一边?朱景严如今被贬临安。若想回京,必然有求于自家老爷。这样一来,把他叫过来倒是桩好事,顺便还能教训教训鹤鸣,出口窝囊气。 “既然如此,请顾公子过来倒也无妨。省得传出去说我们陈家仗势欺人。”话可还要说得好听。 去请朱景严的,自然是陈大太太的人。原本陈大太太是想自己亲自去的,可转念一想,让窦妙净起疑心可不好,便只好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跑一趟。 而朱景严早在人家跑到归田舍之前,就从檀是嘴里知道了这件事。他心里倒有些意外,原以为窦妙净会吃亏,却没想到人家句句占上风,反而将陈大太太逼得节节败退。自己是真的太小看这小丫头了吗? 一面想着,一面已着人告诉陈大太太的丫鬟,自己换过衣裳就过去。 等他到庄子里时,天色已经发黑。遥遥就见院子里灯火通明,进去了才知道,原来是陈大太太的人手持火把,把田庄照得如同白昼。 这份架势,不像是登门找人,倒像是滋事挑衅。 庄子里每个屋子都是黑漆漆的,窦妙净并未让自己的人随意走动点灯,以免有人发现王紫凝,从而让王紫凝那里生变。 “这么多人?”朱景严笑容满面地进门,目光轻轻从窦妙净的脸上划过,似乎已不见下午时那般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窦妙净反而觉得,朱景严的笑容不在眼底,他应该还在为今天下午的事情伤怀吧?她心里有一瞬间的没底气。 原本是希望朱景严毫不犹豫地过来,可是等他真的过来,她又害怕了。害怕朱景严会站在陈大太太一边,毕竟对于陈大太太心里的那番考量,她也有所明白。 朱景严留意到了她的慌乱,眼神再次慢慢地拉到窦妙净身上,展颜一笑:“妙净,你怎么站在风口里?”说着便走了过去,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了这个小人儿。 窦妙净的脊背突然之间就变得僵硬,抬起头眼神迷茫地仰望朱景严。 朱景严用力扶了扶她的肩膀,用她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放心,有我。” “……嗯。”窦妙净亦用他才听得到的声音回应。 不知怎的,当低下头的时候,入目脚下的一片灰蒙蒙,火光逸动,她的心里却如洒入阳光般的敞亮。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她看到陈煜的笑容一样,让她感觉到踏实、安稳。 可是陈大太太的感觉却一丁点都不好!从“妙净”两个字从朱景严的嘴里冒出来的时候,她就浑身冒汗了。要不是身边的丫鬟顶住,她几乎要摔到了地上。 朱景严脑子坏了吗?姑娘家的闺名他也能这样宣之于口? 这是不是就代表,两人彼此熟稔? 陈大太太觉得自己上臭丫头的当了。 可她在下一刻,便立即挺直了腰杆,目露不屑道:“还请郡王爷为臣妇做个见证。” 知道他是临安郡王,窦妙净该吓坏了吧?而且她也必须得提醒朱景严,他的身份该怎么做!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窦妙净就知道了陈大太太的用意。不过心里也觉得好险,要是早几天她还不知道朱景严身份的时候,她的确会有些害怕。可陈大太太运气不好,朱景严的身份,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非但没有露出一丝惧意,反而笑着对朱景严道:“行叔叔,您可要公正呀!” 这鬼丫头! 朱景严摸了摸她的发顶,极为宠溺道:“你是我的侄女儿,我不为你做主,为谁做主?” 窦妙净顿时甩了个大白眼给他。 郡王爷大人,人家问你要公正,你回答的这是什么呀?偏袒人家也不要这么明显呀,陈大太太会受不了的。 陈大太太果然气得脸色发白,可是碍着身份有别,可不能在朱景严面前公然出言不逊。 她正气得不行,窦妙净上前施礼,给她添了把火:“陈大太太,您请吧。不过我有言在先,这庄子里的一针一线都是登记在册的,若您的手下有不长眼的,使得我这庄子里少了毫毛,我的眼里可就揉不得沙子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冰释 - 折春 - 妆成 她正气得不行,窦妙净上前施礼,给她添了把火:“陈大太太,您请吧。不过我有言在先,这庄子里的一针一线都是登记在册的,若您的手下有不长眼的,使得我这庄子里少了毫毛,我的眼里可就揉不得沙子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我堂堂尚书府的家眷,会贪你庄子里的东西?”陈大太太气呼呼地叫嚣,连平日里端的高贵与清高也不见了。 窦妙净笑了笑,退回到朱景严身边,道:“若是如此,那自然是最好。请自便吧,恕妙净不奉陪了。”说着对朱景严道,“麻烦行叔叔还为这种事情亲自跑一趟,不如进来喝口茶,我也不知道陈大太太什么时候折腾完。” “好。”朱景严看了看陈大太太,便跟着窦妙净往屋里去。 周云裳跳着脚欢快地飞到前面去为二人掌灯。 陈大太太气得肝疼。 “娼妇!”她对自己的丫鬟骂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当初她姐姐意图勾引我们煜儿,这做妹妹的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两姊妹都是狐狸精托生,这样公然勾引男子,实在是伤风败俗!” “太太……”丫鬟赧然地抬不起头。 自家太太这么说,岂不是就指临安郡王色迷心窍,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勾引了吗?她是当家主母,怎可自降身份与一个商户家的女儿这般计较,还是在临安郡王面前。就不怕到时候王大小姐过门之后,被临安郡王不待见吗? 忽地她脑子里一闪,脸色骤然发白,颤着拉住陈大太太:“大大大……大太太,不好了……” 陈大太太正气头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是嫌我不够触霉头吗?” 那丫鬟顿时哭丧着脸道:“临安郡王知道表小姐失踪了的话……” 女子在外不清不楚地过了这么多天,难免名誉受损。 陈大太太整个人都呆住了,就像是站在冰天雪地里,还从头浇了盆凉水下来。 是啊——她怎么忘了。自己千方百计地瞒着这个消息不让外面的人知道,为的就是让王紫凝顺顺利利地被指婚。她是老糊涂了吗?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听从窦妙净的话,还真的巴巴地把朱景严从归田舍请来? 陈大太太瞬间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感。 这一下,就算王紫凝此刻真的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她找出来了。 屋里,周云裳已依次点起了灯。 窦妙净漆黑的眼眸渐渐适应屋中的黑暗,她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丝毫不见方才的默契与融洽。 朱景严倒是从容大方。好似下午的事情真的没有发生似的。在大屋里左右看了看,道:“你这里太简单了些,要不要去我那里拿些东西来摆一摆?”他那里可是有很多好东西的。 “郡王爷折煞民女,民女怎敢用郡王爷的东西。”窦妙净语气疏离地说道,一字字冷冰冰的,毫不掩饰刻意的冷淡。 朱景严一愣,看了看周云裳。 周云裳摇摇头,便机灵地出去了。为两人阖了门,守在外面。 窦妙净原本想叫住周云裳,可是一触到朱景严的目光。便不知为什么闭了嘴,一个字都不想说了。说来也奇怪,自己明明也是对他有所企图的,接近他是因为想拯救窦家,可是在知道自己被当做一个亡者的替身时,会觉得心里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像是——不甘心。 更像是,委屈。 “丫头,”朱景严叫了她一声,半晌没有说话。正当气氛有些压抑时,他慢慢向窦妙净走了过去。道,“没有郡王,也没有郡王妃。你面前只有行叔叔,我面前也只有一个傻丫头。这样可好?” 窦妙净别扭地把头避了过去。双手互相绞着,脑子里如织般闪过许多念头。 见她还不说话,朱景严苦笑:“行了小丫头,今日这件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们算扯平了,行不行?” “这是两码事。”窦妙净惊得抬起头。看到他眼底的笑意,突然间心里的那份不安渐渐散了。 “我不喜欢说谎的孩子。”朱景严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既然敢利用我,为什么不敢承认?你承认了,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呀!” “我……我哪里利用了您……”窦妙净越说越小声,越说越觉得心虚。 是的,她利用了朱景严来压制陈大太太,这是在王紫凝到田庄就想到的计策。陈大太太太过高傲,以她区区一个商家女儿的身份,想要与她讲道理,纯属枉然。所以,她需要一个比陈大太太更能够挺起腰杆的人,来好好灭灭陈家的威风。 这个人,无疑是朱景严最适合。 若没有下午的事情,原本这件事她就是要跟他商量的。没想到没等她说出口,一切就起了微妙的变化。所以这一次,她实则是在博弈,博他会不会来。 不来的话,今日这件事还真不好收场。 最终,窦妙净叹了口气,承认了似的,道:“行叔叔,对不起……是我利用了您。” “你知道就好。”朱景严顿时板起脸孔,弯下腰凑近窦妙净的脸,“现下可知道,我待你的好了?” “嗯。”好像,的确不错。突然间觉得这个人也不像第一面时那么讨厌可恶了。 “那咱们俩之间的恩怨,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 “……嗯。”勉强可以吧。 “那要不要拉个勾?” “啊?”窦妙净诧异地眨着眼睛,看到朱景严温和笑着伸出自己得手指,轻轻曲了几下,示意她把小指头伸出来。 怎么连朱景严都喜欢跟人拉钩上吊一百不许变啊……现在的男子怎么了?她记得,前世的陈煜可没有这种癖好。 “怎么?还不愿意啊?”他堂堂郡王爷,已然这般低声下气,面前这丫头竟然还不赶快见好就收?真是岂有此理。 窦妙净只好讪笑着勾住朱景严的小手指:“我们可以拉钩交印,但是郡王爷——您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得寸进尺了?”朱景严哼笑。 窦妙净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郡王爷,若有一天。我或者我的家人犯了什么错,您能既往不咎吗?” “这是什么话?”朱景严一愣,神色恢复严肃深沉,“你是不是有事藏在心里?” 窦妙净哪里敢让他知道。忙摇摇头,厚着脸皮道:“我这不是想要有一块免死金牌嘛,这样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朱景严哭笑不得,轻轻拧住她的脸颊道:“人小鬼大。我哪里有什么免死金牌?这天底下除了我皇爷爷,谁能赐给别人这个东西?再者说。你们安分守己做人,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当然是保命呀! 窦妙净一瞬间词穷,竟不知道怎么把话绕圆了。 朱景严只是觉得好笑,倒不深问。想了想说道:“你既然这么想要,届时我回京向皇爷爷要一块便是。” “真的?”窦妙净的眼神顿时闪过一抹雀跃与惊喜。 “那是自然,我以郡王爷的身份保证。给你一块大大的纯金的,怎么样?” “行啊,您就是给我块泥的,我也感恩戴德。” 虽然什么做的,只要能保命就行。窦妙净暗暗地想。她可不是那么挑剔的人。 安抚好小丫头,朱景严就言归正传了:“是你故意把陈柳氏招惹来的?” “行叔叔,您别明知故问了。”窦妙净不好意思地说道,“只要王大小姐在我这里一天,她便迟早要来。” 朱景严点点头,琢磨道:“是这个道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不在归田舍,你该怎么办?陈柳氏带了这么多人来,他们就算放火把你这庄子烧了,你也耐他们不可呀?”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老天要我死了。”窦妙净堵了嘟嘴,面色一松,“好在您来了。行叔叔,刚才的事情。真的谢谢您。若您不来的话,陈大太太肯定会乱闯,我抵挡不住,王大小姐迟早会被她发现。” “现在我来了,她们却不敢随便动手了。”朱景严赞许地看着窦妙净,这丫头可把自己利用得够彻底的。 道理是如此。不过一个问题一直梗在窦妙净心里,她自从知道朱景严就是顾行,顾行就是朱景严之后,想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想法,也越来越浓烈。眼下刚好只有她跟朱景严两个,她便经不住问:“行叔叔……不喜欢王大小姐吗?若皇上真的赐婚下来,您会怎么做?” “这事情,自然不是我去担心的。”朱景严一派悠闲,半依在拔步床上,曲起一只脚随意地搭了左手腕。眼中闪出的精光,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的精于算计。 窦妙净愕然,她想过千万种朱景严的应对计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竟然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尚书府的外孙女,配临安郡王,外人看起来倒是配得起。可窦妙净知道,王紫凝算哪根葱,怎么配站在朱景严身边? 朱景严笑了笑,不过这笑里却满含苦涩:“陈继昌为人圆滑,他如今正像无头苍蝇似的,想找个靠山。他能想到把王紫凝塞给我,与我朱家联姻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这事恐怕也得袁史答应呀!再退一步说,即便他们两只老狐狸各有各的打算,这件事最终还是看我皇爷爷的意思。就看谁——能打动皇爷爷了。” 陈继昌与袁史不对付,这个窦妙净在前世就已经知道。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已经水火不容到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地步。 这样算是左右朱景严的婚事吗? 也是,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任谁都不会放过。难怪他笑得如此勉强,原是一切都了然于胸。越是看透,便越是无可奈何,越是心凉。 窦妙净突然有些感同身受,自己何尝不是呢? “身在权利中心,这些事情是难免的。”见她为自己难过,朱景严反而不忍心,笑着安慰她,“人要得到一些的同时,必然得先舍弃一些。否则老天凭什么给予?小丫头,你还真的太小,不明白也罢。” 窦妙净皱了皱眉,想说她一点都不小,这些道理她不仅懂,更有所感触。可她如今确实只有十二岁呀……十二岁,前世的自己还一脸天真,傻子似的认定陈煜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夫君呢! 前世今生,果真相差太多。 “我们不说这些了,说了你也不懂。”朱景严刮了下她娇俏的小鼻子,笑道,“细雨的婚期将近,你什么时候把她接过来?有些人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要让细雨在田庄出嫁,有个靠得住的娘家吗?” 窦妙净愣了半晌,猛地一拍脑袋道:“哎呀我把这件事给忘了。”说着一瞪朱景严,“还不是被您气的吗?细雨怎么样?有没有怪我?我明日就把她接过来,让她安安心心做她的准新娘。您看,我连鹤鸣的红包都准备好了!”她欢快笑着,转身从书案那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帖花红包袋子,看样子里面会放银票。 朱景严突然觉得,自己也该封几个大大的红包才好,免得被人家娘家人看不起。 他感叹道:“还是细雨有福气,莫名其妙就多了个这么有钱的娘家靠山。” “瞎说。”窦妙净笑眯眯地把红包袋放了回去。兴致一起,她便乐颠颠地跑过去跟朱景严同坐,正想说点什么,周云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陈大太太,你们不能进去,我家小姐与顾公子有要事相商。” “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什么要紧事非得关起门来说?”陈大太太低声道。 可惜她就算把嗓音压得跟蚊子似的,窦妙净跟朱景严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人对视了一眼,窦妙净站起身:“接下来,还得靠行叔叔了。” 朱景严自知自己这趟过来就是装大老虎吓人的,自然是有求必应。他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看不见的灰尘,冷笑道:“是陈家自己送上门的,可怪不得我。”一面说着,人已到了门前。只要用手一推,便可与陈大太太撞个正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梁子 - 折春 - 妆成 朱景严自知自己这趟过来就是装大老虎吓人的,自然是有求必应。他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看不见的灰尘,冷笑道:“是陈家自己送上门的,可怪不得我。”一面说着,人已到了门前。只要用手一推,便可与陈大太太撞个正着。 而窦妙净亦没有意识到,自己连日来的部署,对朱景严来说意味着什么。 原本关得严丝合缝的屋门突然之间就打开了,陈大太太呆愣了片刻,看到朱景严神色淡漠地站在自己面前,终于禁不住地退了两步。反应过来之时,飞快地行了个礼,道:“郡王爷……” 朱景严并未将目光停留在陈大太太身上,而是望向周云裳,不悦道:“方才谁在喧哗?” 周云裳看了看陈大太太。 陈大太太闭了闭眼,心里把窦妙净跟这个丫头骂了个千百遍。只能硬着头皮道:“臣妇并未有意叨扰郡王爷,而是有要事相禀,还请郡王爷借一步说话。” “太太此言差矣。”窦妙净从朱景严身后慢慢走出,笑着道,“这里是窦家的田庄,您想借哪步与郡王爷说话呢?还是想将郡王爷请出去?您刚才不是带人去搜屋子了吗?怎么,没找到王大小姐?” 言下之意你在我的地盘还想出幺蛾子吗? 陈大太太气得哆嗦,斥道:“二小姐别太不知好歹!我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念在你尚且年轻不知事,我不跟你计较。眼下我与郡王爷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你区区一介草民,凑什么热闹?” “行叔叔,她说我是草民。”窦妙净扯了扯朱景严的衣袖。 朱景严立即转了一副温和的笑脸,摸摸她的头说道:“谁说的?你是我朱景严的侄女。” 皇长孙的侄女,也是金枝玉叶。虽然——只是个冒牌的。但谁叫朱景严亲口承认呢? 陈大太太晃了晃身子,就要站不稳了。 若非是自己在城里听说王紫凝曾在这一带出现,她如今都要怀疑。是不是窦妙净故意引诱自己前来的。好在她尚存一份理智,正了神色,打算单刀直入不跟窦妙净瞎扯。对朱景严道:“这么晚了请郡王爷过来主持公道,是臣妇考虑欠妥。还望郡王爷谅解。” 朱景严眯起了眸子,陈柳氏倒还有几分聪明,眼看情势不对,这就要偃旗息鼓了。 果然陈大太太接下去的话,大有息事宁人之意:“臣妇就这一个外孙女。自然是疼得要命,今日贸然上门要人,是臣妇思量不周。” “这么快就找清楚了?”窦妙净诧异道,心里冷笑,陈大太太眼下只怕是不敢把王紫凝找出来吧? 朱景严点头:“既然知道自己思量不周就好,你带这么多人在妙净的庄子里横冲直撞,把她吓得不轻。按理,你也该给妙净赔礼道歉才行。” “行叔叔……”窦妙净皱眉,她可不希望朱景严做这个和事老。 没想到朱景严对她眨了眨眼。 她就明白了,以陈大太太的为人。那腰杆子这么硬,怎么会对她一个黄毛丫头低声下气呢? 陈大太太便真的不负所望,依然将下巴抬得高高的,冷笑道:“郡王爷有所不知,此女狡诈,您万万不能被她所蒙蔽。臣妇的外孙女王氏,就是跟着此女出门,才不见踪影的,这件事我陈府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必定不会看错。臣妇今日上门要人。也是被逼无奈。若此女能够妥善还我外孙女,此前之事,臣妇就当做没有发生,一笔勾销。可她仗着郡王爷您在身边。屡屡对臣妇出言不逊,否则臣妇又怎敢请郡王爷主持公道呢?”说着说着,她仿佛触及痛处,拿出了帕子抹泪。 她有没有听错?王紫凝是跟着她出门才不见的? 窦妙净哭笑不得。前世她总想不明白弄不清楚,为什么陈煜嘴里的陈大太太跟她所见到的陈大太太是两种人。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心高气傲的陈大太太一直是以捏造事实。装模作样以求同情支持的。难怪陈煜总说,他母亲也有她许多的无奈之处。这些无奈,怕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她沉默了片刻,决定不跟她硬抗,转而对朱景严说道:“……行叔叔,那日我根本没有见到王大小姐。此事,您身边的鹤鸣能够为我作证。” 朱景严一愣,叫了声“鹤鸣”。 外头昏沉沉的夜色里,便突然闪出一抹人影,一息就到了跟前。利索道:“属下在。” “二小姐说你在知道?”朱景严问道。 鹤鸣狡黠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回郡王爷,属下确实知道。当日属下并未看到王大小姐,反而看到净二小姐被陈大太太拘禁,她的丫鬟芍月姑娘也被打晕扔在厨房。若非属下及时出手,只怕净二小姐与芍月姑娘,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荒谬!”陈大太太脸色涨红,大声驳斥,“你是什么东西?陈府岂容你随意来往?” 鹤鸣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反诘道:“依太太之见,那在下是怎么看到您凌虐净二小姐的?” 陈大太太的胸口一堵,顿时反应了过来,鹤鸣这是在套她的话呢!她方才,似乎间接承认了自己绑架窦妙净的事实。她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抬头却对朱景严矢口否认:“没有的事!请郡王爷万万不要相信鹤鸣的话,他如今与这丫头的关系非比寻常,定是受了这丫头的蛊惑,才会胡言乱语的。” “哦?”朱景严眯起眸子想了想,雪亮的目光从漆黑的眼缝之中透出,直直落在陈大太太身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加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了,仿佛有了实质,迅速而准确地剖开了面前人的面具与心机。 一个字之后短暂的沉默,陈大太太却觉得像过了一辈子。而她这辈子所有的惊惧与忐忑,都在这天全部尝到了。 只见朱景严的嘴唇微启,淡漠地道:“鹤鸣自小在我身边,我倒是从来不知,原来陈大太太如此了解他。” 陈大太太心尖打颤,咬住唇,视线不安地各处乱睃。 鹤鸣便怪叫起来:“陈大太太。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哟!郡王爷已为在下指了婚,在下的未婚妻也会在净二小姐庄子上出嫁。因此在下对净二小姐十分感激,自然愿为她两肋插刀。您……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误会了?” “这怎么可能?”陈大太太始料未及。怎么也没想到,窦妙净与鹤鸣的关系是这样的。看到那日鹤鸣不惜露面,大咧咧地救走窦妙净,她还以为英雄难过美人关。 “有什么不可能?”鹤鸣抱拳拱了拱,“在下身份低微。原想自己的终生大事不足为外人道,却不想令太太误会。太太若不嫌,是日还请前来喝杯喜酒,那就是在下与贱内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鹤公子多礼。”陈大太太皮笑肉不笑。 哼,谁要参加你那劳什子的婚礼! 鹤鸣却脸色一怔,露出了鲜少有的冷然:“陈大太太倒也罢了,若是换成别的不相干的人,如此亵渎净二小姐的话,在下可是不会客气的。” “你……”陈大太太眼一瞪,没想到朱景严竟然纵容手下这样对待一名一品夫人。她气得浑身发抖。区区一个下三流的护卫,哪里来的资格在她面前摆谱?她经不住冷笑起来,对朱景严道,“如此,是臣妇打搅了。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那么臣妇也该告辞了。”说着向朱景严行了个礼,便搭着丫鬟的手,疾步往庄子外走去。 还没有走出多远,她似乎想到什么,折过身目光不明地望着朱景严。道:“临安城虽然人杰地灵,但它再好,也不是京城。郡王爷,您不会在此耽于逸乐。从此不想再回到京城了吧?您就不怕皇后娘娘思念?” “多谢太太提醒。是日我若回京,定会告知你一声。”朱景严云淡风轻地一笑。 果然是太过年轻气盛,到如今这个地步,竟然还如此嘴硬! 陈大太太心里已打定主意,回去给老爷写封信。他们陈家以后要想靠朱景严保太平,只怕是痴人说梦了。看这公子哥儿只醉温柔乡的窝囊劲儿。大未交到他手里就完啦!四皇子那里,不过是有个袁史,大不了让他折了一了百了。总之,他们陈家万万不能扶持朱景严才好。 眼看着陈大太太大步离去,窦妙净轻轻“哼”了声:“为老不尊。”龌龊的人,才会拿龌龊的眼光去衡量她人。 朱景严神色凝重,张嘴道:“檀是。” 檀是漆黑的影子像是化在空气之中,又及时地凝聚起来,无声无息地滑到了朱景严面前:“郡王爷有何吩咐?” 朱景严道:“去把王大小姐请过来。” 窦妙净一愣:“行叔叔,您这是……”要干什么? 王紫凝失踪多日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她也同时恶心了一下陈大太太。窦妙净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至少窦家于陈家连维系表面的功夫也不必了。他们跟陈家一定要撇清关系。不过王紫凝确实有那么点冤枉,所以她原本就想之后让她离开,至于离开庄子之后她再去别的什么地方,那就跟她没关系了。 另外,好像今天这样一闹,朱景严与陈家也算彻底掰了。这是不是就说明,前世朱景严与陈家勾结害得窦家满门被诛的横祸,不会再发生了呢? 她有点怔怔地看着朱景严,连朱景严刚才在说些什么,她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人家老早就看出了这个人的神游太虚,朱景严忍不住就揪住她的小耳朵,气道:“明明是你问我的,我回答你你却在想心事?你把我当成什么啦?还不快快回神!” “哎哟哟行叔叔!”窦妙净疼得踮起脚,忍不住就靠向朱景严,企图他能松手。 朱景严也就是轻轻揪她一下,没想到她叫得跟要杀了她似的。便不忍心了,立即松开手,虎着脸道:“还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就偷偷溜神的!” “你是郡王爷嘛!”她才不会信,和风就是个特例,她就敢无视这位郡王爷的话。 朱景严“哼”地一声,斜睨鹤鸣:“刚才说的事,为何一直没听你回禀?”窦妙净居然被陈家的人挟持,还伤了她的丫鬟,这件事情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不知道就罢了,却是被这两个人刻意隐瞒的,朱景严表示有点生气。 为啥他们两个会有小秘密? 鹤鸣早就在朱景严面前练成了七巧玲珑心,听到这样的兴师问罪,立刻“噗通”跪下,膝行了几步道:“老天作证,属下想说来着。可是……”说着看了看窦妙净,很有分寸地没把话说完整。 窦妙净狠狠瞪了他两眼。 看到他们这样子,吊了半天心的周云裳终于“咯咯咯”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窦妙净转而瞪她。 周云裳捂着嘴摇摇头:“奴婢说出来,怕小姐与郡王爷不高兴。” “嗯,既然如此,那就烂在肚子里吧!”窦妙净不在乎地挥挥手,“你去吩咐厨房多少几个好菜,我要好好款待郡王爷。” “是。”周云裳笑吟吟地应下,一蹦一跳地就去了。 “这是我的工钱?”朱景严忍俊不禁。 大晚上的跑来这里扮猪吃老虎,结果就蹭了一顿饭?想想好像还是有点划不来,他好像无形之中少了个支持他的政要大臣呢!而且到手的老婆好像也要飞走了。区区一顿饭就想摆平他? 朱景严撇了撇嘴,这桩生意亏大了。 而像只鸟儿似的飞到厨房吩咐菜单子的周云裳,心里甜滋滋的。不是她心眼坏,是实在是因为陈大太太的关系,芍月不能在窦妙净身边伺候,才轮到她的。但这也并不代表她喜欢陈大太太,反正一切二小姐讨厌的,她都讨厌!比如陈大太太……二小姐教过一个成语,“道貌岸然”,好像就是为陈大太太造的词。 想到芍月,周云裳也觉得奇怪。 这都几天了,芍月姐姐不是说好的回来吗?怎么还不见人影?(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想通 - 折春 - 妆成 想到芍月,周云裳也觉得奇怪。【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79xs.- 这都几天了,芍月姐姐不是说好的回来吗?怎么还不见人影? 蹭了顿饭,结束了这跌宕起伏的一天。窦妙净送朱景严出‘门’,顺便听檀是回禀,说把王紫凝塞回陈家去了。自然是打晕了再塞回去的,估计等王紫凝醒过来,就又成了一只金丝雀。 朱景严的心情不错,一直以来让他颇为忌惮的陈继昌,就这样解决了,倒是有些出人意料的顺利。不过这得多亏了身边这个小丫头!回头看了看,咦?小丫头似乎不太高兴。 “怎么了?”他站在原地等她,等窦妙净到了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窦妙净赧然,乌黑的瞳眸在月光下似乎流淌着光华。 “行叔叔,今日之事多亏有您。但妙净还是利用了您……我这心里过意不去。”虽然已经请他吃了顿饭,但好像并没有减少自己心里的愧疚感。 “傻丫头。”朱景严忍俊不禁。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他也不知道对她说了,她能不能听懂。只是觉得,能有一个人为自己忐忑,这种感觉真的‘挺’不错的。 他笑着道:“行叔叔也利用了你。” “啊?”窦妙净不解。 她‘阴’差阳错地把他跟陈家分开了,原本前世,这两者可是要勾结在一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用“勾结”这个词来形容朱景严,她心里略有点不爽。 陈家是小人。但朱景严——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 看到她眼中闪烁着困‘惑’的光芒,朱景严只觉得她可爱。笑着道:“此事说来话长,一两句话也不说清楚。若是你真的想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就到归田舍来坐坐。或者——回了城的话,你也可以去郡王府找一个陆公公,他会通知我的。” “陆公公……”窦妙净依稀觉得这个姓氏熟悉。陆公公……前世在哪里听过来着?可恨自己前世太不长心,一丁点有利的信息都不记得。倒是临安郡王府,她前世随陈煜去过。 突然之间。她想起了什么,浑身被过电了般,惊愕地看着朱景严。 “怎么了?”朱景严好奇。这丫头脸上的神‘色’怪异之极,看自己好像看什么怪物似的。 窦妙净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来。道:“……王大小姐这次之所以出走,是因为她以为会嫁给您。行叔叔,您心里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朱景严噗嗤一笑,拍了拍她的额头道,“我还想知道。你的脑袋里是怎么想的呢!我问你,我在你眼里,可是个凉薄之人?” “自然不是。”窦妙净嘟囔,似乎也在为自己的话暗暗后悔。她怎么就傻傻地这么问了呢?朱景严不想娶王大小姐,这是显而易见的。陈家想利用王紫凝从而跟朱景严同坐一条船的梦,就此彻底破灭,所以朱景严这一世压根不会再与陈继昌为伍。 但若不与陈继昌为伍,那么朱景严又是用什么手段重回京城,甚至被立为皇太孙? 难道这世因为自己的捣‘乱’,就要改变朱景严的命运了吗?他会一辈子待在临安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做一个小小的临安郡王? 唔,那样常常可以见到他,其实想想也不错。那么这一世谁会得登大宝?四皇子? 不不不。 她看着朱景严连连后退。 皇座,这世每一个男子都梦寐以求的。朱景严,他怎么可能会放弃争夺? 她神‘色’一黯,心中有些郁闷。前世,朱景严就娶了王紫凝,虽然只是个妾室,但也让陈家与他从此纠缠在一起。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王紫凝出嫁,她跟陈煜的事情正闹得凶。陈大太太连看着她都觉得闹心,自然陈家的事情她少参与一份,就能少一些彼此的见面。所以她是事后才之后,王紫凝嫁给了临安郡王。 而彼时她根本不知道临安郡王就是朱景严就是朱淙就是未来的皇太孙。所以只以为王紫凝嫁了个王公贵族而已,并未多想。 原来前一世,王紫凝竟然有入宫为妃的命。 那么这一世呢? 窦妙净的脸‘色’“唰”地一下发白,手心里直窜冷汗。 “小丫头?”朱景严的眉头微蹙,感觉到窦妙净的不正常。 “我……我没事。”窦妙净长长吁了口气,脸上的红润才渐渐恢复。淡淡笑了笑,未免朱景严看出端倪。 但朱景严显然已起了疑心:“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重新活了一次那种荒谬的事情,她怎么跟朱景严说?当初她只不过随口问了一下二表哥,二表哥就说要关疯人院去呢! 她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脸‘色’,顿时又变得惨白兮兮的。 “小丫头,我答应过小宁儿,为她守满三年。这三年里,我不会在纳妃。”朱景严严肃地说道,“要是你听到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只管忘了便是。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三年? 窦妙净皱眉。 前世朱景严好像并没有为郡王妃守三年,这其中是因为什么改变了吗?郡王妃的死,与她的重生无关,说明这个承诺是早就存在的。之所以与前世出现差异,那就是因为她在从中干预了。所以现在朱景严这么说,就一定会做到的了? “为郡王妃守三年?”窦妙净喃喃地重复,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堂堂皇长孙,没有妻妾成群就罢了,竟还要为自己的妃子守身三年。 自己没有看错,他果然是个‘性’情中人。 朱景严神‘色’凝重地点头:“这一世我没有为小宁儿做任何事,她去了,总该给她该有的体面。关于赐婚一事,都是陈继昌等人自以为是,皇爷爷想必也不会答应的。我们朱家的人,可不会对一个‘女’人食言。” “那可不好说。”窦妙净嘟囔着,“前世你就食言了。” “什么?”她说得太轻,朱景严压根没听清楚。 窦妙净忙嘻嘻笑起来,脸‘色’也已恢复如常。她好像有点想通了,为何前世王紫凝能够顺利嫁入郡王府——并且。只是区区一个‘侍’妾。 想到这里,她忽地一愣,眼中闪出不知名的光亮。 朱景严被‘弄’得一头雾水。这小丫头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窦妙净急忙摇摇头,“太晚了。您快回去歇了吧。”说着赶人似的,把朱景严往归田舍的方向推了一把,自己就逃开了。 朱景严失笑,对檀是道:“你这几日护着些,莫让小丫头被陈家的人讨了便宜去。” “是!”黑暗之中的檀是。脸上有些错愕。 他们家的二爷,什么时候对姑娘家这么细心呵护了?好像对郡王妃都不是这样的。 而前面蹦蹦跳跳的窦妙净,抑制不住地为心里的那个猜测感到‘激’动不已。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可若这真的是事实,那么就证明,前世她与陈煜都是替罪羊,代替朱景严与王紫凝进了陈家的套子。王紫凝一定是事先就知道了这个计划,怕嫁给朱景严,于是就让自己的丫鬟将她引入了原本为她准备的圈套。可她一定没想到,另一边中计的竟然会是自己爱慕的小舅舅陈煜!难怪此后陈大太太虽然不喜自己,但仍然承认了这‘门’婚事。而王紫凝则对她总是‘鸡’蛋里挑骨头。爱在陈煜面前搬‘弄’口舌是非。 但她太低估陈大太太的手段了,一次失败并不代表王紫凝能够逃脱嫁给朱景严。所以——王紫凝之所以嫁给朱景严为妾,十有**是陈大太太又创造了第二次这样的机会。而这一次,王紫凝与朱景严都没能逃脱。这也就是,朱景严为何会食言的原因了! 想通这一点,窦妙净原本雀跃的心,又冷静了下来。 原来前世,自己与陈煜都如此冤枉……她一直都没法在陈家的人面前抬起头来,更无言以对自己的父母。 这一世,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一定会顺顺利利的。什么都不会发生。 “二小姐?”跟在她身边的周云裳,原本已感觉到自家小姐那颗几乎要飞起来的心,可是一瞬间,那种‘激’动却销声匿迹了。 她感觉到窦妙净在伤感。 窦妙净转过脸。把周云裳吓了一跳:“二小姐,您怎么哭了?” “是吗?我……哭了?”窦妙净在脸上抹了一把,果然湿湿的。 她真的哭了。 “没事。”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抹掉,捏住周云裳的手道,“这几日委屈你了,让你伺候王大小姐。她没有再为难你吧?” 周云裳笑着摇摇头:“打从上回让您给撞见,王大小姐就一直没提那事了。” 是啊,王紫凝醒过来恐怕要气坏了!她一‘门’心思要得到那张纸,却什么都没拿到,不气疯了才怪。这样一来,自己的处境好像又危险了几分。王紫凝这个人脑子是有些简单,可正因为简单,所以做起事来有时候就不管不顾的,非达目的不罢休不可。 窦妙净打算在田庄留到细雨出嫁之后再回临安城,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写了封信,让郑嬷嬷快脚送去五房。周老太太得了信时,窦沛正带着窦芷给老太太问安,得知窦妙净要主持细雨的婚事,都吃了一惊。 “这……妙净的胆子也忒大了。她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娘,您看要不要您去指点指点?”窦沛不放心,窦妙净才十二岁,虽然窦妙琴也一样的年岁已经在主持中馈了,可是总觉得妙净要再稚嫩一些。这丫头,成熟得也太快了吧?怪吓人的。 周老太太乐呵呵地将信折起来,道:“她既然这样说,也没叫你我帮忙,想必是有把握的。我就说,我的妙净绝对差不了。” 这意思似乎在说,以前都是让沅大太太给刻意压制住了,‘弄’得只有窦妙琴一枝独秀。 窦沛尴尬地一笑,这位嫂子的事情,他不想过多地评判。 周老太太又说道:“再则只是个丫鬟的婚事,让妙净练练胆子练练手也无妨。” 这一点,窦沛倒不太同意。便说道:“这细雨姑娘身份不同一般,顾行待她很是亲厚。至于所嫁之人,是个叫鹤鸣的,乃是顾行的贴身护卫。这二位都是顾行身边一等一的人,两人成婚,必然会大肆庆祝。娘,我们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周老太太抬了抬眉‘毛’。 一个丫鬟出嫁罢了,嫁的也不过是个仆从,有必要这样另眼相待吗?不过那细雨见过几次面,倒是个十分妥帖的人。她想了想,既然儿子这么说,那便自有他的道理。而且在以前,儿子不见得会跟自己说这些事,总是自己拿主意就算了。如今总算知道来跟自己说一声……这该归功于身边这个小丫头吧? 想着,她将目光落在一旁写大字的窦妙纤身上。小小的人儿,身板‘挺’得笔直,拿着笔杆有模有样。她就笑了起来,嗔道:“三丫头快歇一歇,你又不考状元,这么较真做什么?” 窦妙纤闻言并未放下笔,转过脸来笑道:“祖母,这是先生布置的。如今两位姐姐都不在家里上课了,先生就只盯着我一个人呢!”说着就又回过脸去继续写。 周老太太扬眉,笑容满面地才跟窦沛继续之前的话题,道:“既是如此,你做主便是。要什么,让薛嬷嬷拿了钥匙去开我的箱笼。” “娘……”窦沛哭笑不得,忙起身作揖道,“哪敢要您的东西,给细雨姑娘的礼物,我都已经备下了。” 周老太太立马不高兴了,瞪着他道:“许你送得,就不许我送?这是妙净头一回正正当当地办大事,我这个做祖母的不给她撑着脸面,还有谁给她撑?”话落,就吩咐薛嬷嬷去开箱笼,把几件她的陪嫁都拿出来,让窦沛挑。 窦沛为难得不得了。 心下咕哝,方才还说不过是个丫鬟成亲,何必‘弄’得大张旗鼓,现在倒好,把自己嫁妆都倒腾出来了。干二丫头什么事啊?二丫头也不过是许了细雨从田庄出嫁而已。 五房的正热火朝天地开箱笼找贺礼,而六房那边的一溪眠,同样也收到了窦妙净的信。 第一百八十五章 欺君 - 折春 - 妆成 天才壹秒記住愛♂去÷小?說→網,xt全集下载/窦湛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信,澹台予才喝了口茶,便撂下了问:“说了什么?” “说……她要在庄子里送亲。【愛↑去△小↓說△xs】”窦湛自己说的时候,都有点莫名其妙,忍不住抓了抓脸,奇怪地问澹台予,“你说这丫头得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会儿,她说什么送亲。送什么亲?” “信里没说?”澹台予一愣。自己表妹年纪虽小,可是做事却很有章法,要是写封信连什么缘由都没有说清楚,那也太不像话了。 果然窦湛又看了遍信,脸色很是怪异:“是个叫细雨的丫鬟——郡王爷身边的。” 澹台予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见他神色异常,窦湛越来越一头雾水:“澹台兄,你……跟郡王爷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过节?不,不是区区过节而已。 是深仇,是大恨,是血债! 是必须要忘却的过去。 澹台予的身子晃了两晃,觉得有点恍惚。没错,他的确想让妙净在窦家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所以不打算告诉她自己的身世。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妙净就可以与朱氏皇族的人走得这么近。对于妙净来说,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何况朱景严为人狡诈,谁知道他是不是洞悉了什么,才对妙净这么友善。 他捏了捏拳头,起身立即往外走。 窦湛愣了一下,忙追出去问:“你去哪里?”不是才来吗?椅子都没坐热呢! “去找妙净。”澹台予丢下这话,人就已消失在了门前。 窦湛吓了一跳,果然澹台予跟朱景严是有过节的!澹台家族与朝廷关系很是微妙,仿佛是相辅相成,又仿佛是相互提防压制。澹台家族富可敌国,又紧握大未水上命脉,可以说,为大未谋得了不少财富。可也有些奇怪的是,澹台家族的人。无一入仕。 早在先帝在位时,朝廷就已下令破除入仕禁令,就算是商贾之家的子嗣也是可以科考入仕的。而澹台一族,即便如澹台予似的满腹经纶。也从没有下场的念头。这就很奇怪了…… 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明明朝廷对澹台一族挺仰仗的呀…… “澹台兄,等等我!”不等他再想,他就追上去了。 五房的周老太太是个什么秉性,窦湛早就知道。那看似明理的皮囊之下,尽是颗唯利是图的心。她放任窦妙净如此接近朱景严。肯定有她的企图。不过似乎五房的人,都只当朱景严是个官宦子弟而已!这就对了,若知道他是临安郡王朱景严,周老太太只怕还没有这么大胆子。 坏了坏了! 窦湛心里顿时火烧火燎地急。 万一那小糊涂虫真的被周老太太顺水推舟,推到了朱景严怀里,那澹台兄怎么办? 他以一个男人的直觉来说,澹台予对窦妙净肯定不简单! 这小糊涂蛋,没想到人还没有长开,沾花惹草的本事倒了不得。( )要是长大了,还得了! 两个人前后脚地打马离开凤起街。没跑多远,就被个姑娘给拦了下来。 “湛大老爷湛大老爷……” 窦湛急急勒住缰绳,才没让马儿把这姑娘踩成一张饼。正想喝她几句,定睛一看,这不是芍月吗?便下了马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澹台予也停了下来,但却未曾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 芍月一脸惶恐不安的样子,瞅了瞅澹台予,似乎不想让他知道。 窦湛大手一挥:“你说就是了,澹台兄不是外人。” “湛大老爷。求您救命!”芍月顿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噗通一声就跪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是怎么了?”窦湛唬了一跳,忙伸手要把她搀起来。可是芍月怎么也不肯动,那膝盖好像就黏在了地上似的。 澹台予本就焦心,一看这里的事情似乎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索性丢下了话:“湛兄,我先去了,你随意。”便啪啪啪地打马而去。扬起一阵粉尘。 窦湛跺了跺脚,可又不好对着芍月发脾气,就问:“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我可急着呢,要是去晚了,你家小姐就要遭殃啦!” “小姐?”芍月喃喃地重复,突然目光一凝,伸手抓住了窦湛的衣袍,道,“对,救小姐,一定要救小姐。” “哎——你可把我弄糊涂了。”窦湛唉声叹气。 芍月的眼泪一收,自己却起身了,拉着窦湛往一处走:“奴婢失礼了,还请湛大老爷随奴婢过来。” 窦湛只好牵上马,自己被芍月牵着往人迹稀少之处走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座破庙。门“吱嘎”一声打开,落了许多粉尘。窦湛随意弹了几下,就见庙里窜出个人来。身手不错,但在窦湛眼里,也跟秋天的蚂蚱似的,没什么好蹦跶的。立刻扬手一带,就将那人的胳膊给扣住,甩向地面。 那人连滚了好几番才稳住,从地上站起来,错愕地看着两人:“芍月?你……你怎么回来了?” “放肆,这位是六房湛大老爷。”芍月急忙道。 窦湛常年在外,就算是回到凤起街,也总是窝在一溪眠,不常到其他几房走动。勉强说,长房他倒是常客,一年还能去上四五趟。可银屏的哥哥往年都随窦萦在京城,是今年才回到临安城在窦妙净跟前当差的,对窦湛本就不太认得。 听到如此说,银屏的哥哥立即打千道歉:“是奴才鲁莽,湛大老爷没伤着您吧?” 窦湛挑眉,笑道:“凭你?” 芍月倒是听惯了他这大言不惭的话,见银屏的哥哥神色尴尬,便道:“我求了湛大老爷来救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银屏的哥哥点点头。芍月与银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她是不忍看到他被人杀死,才会不顾风险,替他找活路的。 “芍月,你先别急着把我当恩人。你总得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吧?这位是谁?我凭什么救他?你们又凭什么觉得我能救他?当然了……这临安城里。大概也没有我窦湛办不到的事情。” 湛大老爷,您知道谦虚是什么东西吗? 芍月在心里叹气。 银屏的哥哥立马上前一步,道:“奴才是给净二小姐跑腿的小厮,素日替小姐买个胭脂水粉或者零嘴小吃什么的。” “哦——”窦湛有些恍然大悟。但看着银屏哥哥的眼神,却又多了几分探寻。像是在研究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又像是在判断他这个人的品性。 银屏的哥哥知道窦湛在外头算是个人物,自然不敢在他面前耍把戏,一本正经地说道:“……几日前奴才给二小姐买纸。路过陈家,看到陈家的管事迎了一位中年男子入府。奴才亲耳听到,那管事称那位男子做‘大老爷’。” “大老爷?”陈继昌? 窦湛吃惊。朝廷命官未受皇命不得离京,这可是欺君大罪! “你没有听错吧?”窦湛的脸上渐渐有了凝重的神色, 银屏哥哥摇了摇头:“奴才也不相信是陈大人,故而在陈家附近多留了几天,原本打算确认此事。可是……奴才没用,让陈大人发现了……” “他派人绞杀你?” “是。这几日奴才与芍月一直躲在这里。” “呵……”窦湛冷笑。 既然他已说了是“陈大人”,而且亦遭到追杀,那么此人必定是陈继昌无疑了。本来这种事情。事不关己,他不必白去惹这个麻烦。可是二丫头那边,好像正跟陈家闹得难分难解呢!他要不要出手,推一把呢? 想着,他将目光落到了银屏哥哥的身上,眸中像是藏着刀刃似的,笑得冰冷:“我是不会救一个谎话连篇之人的。” 芍月急了,踹了银屏哥哥一脚:“你……你还不快快把实话告诉湛大老爷?我豁出命来帮你,你倒好,还瞒骗湛大老爷。” 银屏的哥哥也急出了一身汗。没想到窦湛的眼睛那么毒。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道:“奴才……奴才是受了二小姐之命,前去陈家附近盯着的。就在三四天之前,奴才亲眼看到陈大人回了临安城。只是——他好像并未告诉陈大太太,知道他回来的只有那管事。” “你怎么知道他并未告诉陈大太太?”窦湛的问题字字犀利。 银屏的哥哥道:“昨日陈大太太气势汹汹地回来。后来奴才在他们家丢出来得废物里找到了几团写坏了的纸……”他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那几张揉成一团了的纸。 窦湛刚想摊开来看,谁知道那纸已经碎成了纸片,原来是不得不把它揉成团的,要不然哪里还藏得住。 “奴才跟着萦大爷在外面几年,略略会写几个字。那上面的字奴才捡来的时候就拼起来看了。就是写给陈大老爷的。原想找个地方粘好之后交给二小姐,可是……没找着机会。”于是他就揣着这团纸,东奔西跑了这么多天。 知道他跟自己讲了实话,窦湛的脸色和缓了许多。他摸了摸下巴,很快就理出了头绪:“我看……你是在捡这些东西的时候,被陈继昌给盯上了。这些纸你是不是没有全部拼起来?” 银屏的哥哥点头:“拿到没多久,他们就杀过来了!” “那就是了。”窦湛一笑,眼里出现狠意,“务必要将这些碎纸都拼完整,这里面肯定有了不得的东西。你放心,你的命——我窦湛保了!听说你们二小姐最近要在田庄上给人送亲,正好我也想去讨杯酒喝,你们就随我回去吧。” 银屏哥哥的眼中顿时露出光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多谢湛大老爷多谢湛大老爷。奴才这条命是湛大老爷救的,以后若是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奴才一定把这条命给湛大老爷还上。”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怪渗人的。”窦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看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们先离开吧。” “嗯。” 芍月松了口气。她想象不到,要是银屏哥哥出事的话,银屏该多伤心呀?要是因此怨恨上了二小姐,那岂不是弄巧成拙?所以在银屏哥哥三番五次要求她离开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想到去一溪眠求助窦湛。谁知道这么巧,她出来没多久,就碰见了这个大救星。 三人立即出了破庙。窦湛领着二人先去租了两辆马车,驾车的小厮也是牙行配的。两辆马车一阵风似的出了城,然而却往两个地方跑开来。一辆往更远的地方,一辆则是往北高峰方向。 他们出城不久,便有几个形迹可疑之徒尾随而上。站在两辆马车分道扬镳的地方,一时不知道怎么抉择。 “他们一定是去找自己的主子了。听说那个二小姐在北高峰下有处田庄,跟上那辆马车!”几乎是当机立断,几个人就立刻翻身上马,往向北高峰奔驰的那辆马车狂蹦而去。 而此时窦湛与芍月银屏的哥哥三个人,正慢悠悠地打马出城。看到一拨人追着马车离去,忍不住就笑出了声:“一帮蠢货!”谁说雇了马车就得坐人的?他钱多花几个,让马车跑一跑又怎么样? 窦妙净那里有澹台予在,退一万步,就算澹台予不济事,那不是还有朱景严吗?那伙人该不会在朱景严面前放肆吧? 而他们三个,还是慢点走的好。等到那边事解决了,再出现吓那伙人一跳好了。唔,但是买马的钱,他是不是要问窦妙净报销? 窦妙净觉得这几天的日子过得真叫一个应接不暇。前几天才知道朱景严的身份,紧接着陈大太太上门闹事,今日连澹台予都有些发飙起来了。大中午的她正打算歇一歇,人家拿着马鞭就大跨步地走了进来。 她是要经商了不错!但作为商女,难道自己的屋子也能让男子随随便便地进进出出?当然了,朱景严不算,他是自己请进来的。 窦妙净很不高兴,抱着一团被子板起脸生气。 澹台予这才惊觉自己太过鲁莽,怎么这么冒冒失失地就进来了?幸好还有被子……想着就虎脸呵斥周云裳:“你家小姐睡觉,你……你为什么不守在门外?” 否则他就不会闯进来了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刺杀 - 折春 - 妆成 周云裳比窦娥还冤,苦着脸看窦妙净。( )-.79xs.- 窦妙净嘟了嘟嘴:“予叔叔,云裳刚要服‘侍’我躺下呢。” “哦……”那就是还没躺下了?澹台予有点脸红,僵硬地背过身去,心虚地说道,“那你就暂时别躺下了,我有话跟你说。” “咦?”窦妙净不知不觉地就想起当日在长房的禅室里,自己与澹台予相处时的谈话。心中一紧,示意周云裳去叫个人来把澹台予请出去。自己则对澹台予道,“予叔叔,您去外面稍等,我换过衣服就来。” 周云裳已经懂得了窦妙净无声的命令,立刻唤了个丫鬟进来,笑着将澹台予引了出去。 换过衣裳的窦妙净来到大屋时,一向沉静若水的澹台予已经等得很着急了,在大屋里来来回回地转。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即便当初把襁褓中的妙净送到陆太荀手上的时候,这十几年好像也只是弹指瞬间一样。 看到她过来,盈盈向他失礼,他顿时有种吾家有‘女’之觉。 这么美好的姑娘,哪能让朱景严占了便宜? “予叔叔?”有所思,窦妙净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衣着并没有不得体呀?那澹台予皱着眉头干什么? 澹台予回神,别过目光耳根有些发烫。支吾着道:“妙净……你,是不是跟郡王爷走得很近?” “郡王爷?” “就是朱景严!” 是冲着朱景严来的。 窦妙净感受到了澹台予对朱景严的忌惮。这就奇怪了……且不论澹台予跟朱景严有什么恩恩怨怨,她与朱景严走不走得近,澹台予这么着急干什么?哪怕叫他一声予叔叔,可这件事他似乎僭越了。 “予叔叔……我与郡王爷,就跟与您一样。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只好说道。 澹台予的目光一凝。什么叫与郡王爷与跟他一样?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舒服? 他定了定神:“朱氏皇族的人,你最好离得远一点。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固然不想理会有些事,可一旦与朱景严沾惹上,那些麻烦便同样也会沾惹上你。妙净,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知道你如今急于求成,想借朱景严的势力来做事,可是从商之事最好是循序渐进,才能够细水长流。你这么做。无异于与虎谋皮。” 是不是扯太远了? 她接近朱景严,从最初他是顾行开始,一直就没像接他之力行从商之便呀!无论他是顾行还是朱景严,她最终的目的,都是像保住窦家。避免悲剧重演。 窦妙净有点傻眼,愣愣站着。 澹台予急了:“净儿!” “净儿?” 澹台予脸一红,暗暗心惊怎么不小心把表妹的‘乳’名给叫出来了?妙净应该姓阮,叫阮净。 当初他‘逼’不得已‘交’给陆太荀之时,陆太荀正被亲妹陆窦氏的小‘女’儿之病缠得焦头烂额。那小窦氏仿佛是等着阮净过去的,阮净才抱到陆窦氏怀里,小窦氏便咽了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陆窦氏看到阮净,就更伤心不已。彼时,除了陆太荀,其他人一概不知他与阮净的身份。陆太荀找他商量。把阮净以小窦氏的身份‘交’到窦家抚养。当时他仍属将军府余孽,四处在逃,朝不保夕,阮净跟着他,实在是凶险。他没办法,就同意了此事。不过亦与陆太荀说定,关乎阮净身份之事,必要告知窦家,若窦家介意,他说什么都不会把表妹留在窦家的。 意外的是。周老太太得知阮净身份之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一口就决定了这件事,让阮净留了下来。 一年后他随了澹台一族。入氏澹台,更名澹台予。那时候他才知道,周老太太何等‘精’明,她亦是个懂得博弈的高手。当年她之所以决定收养阮净,便是赌他日后能够化险为夷,能够出人头地。假如他被朝廷追杀惨死逃亡路上。那么于窦家来说,这永远就成了个秘密。而但凡他能够争口气,那么无疑会回报窦家的大恩。 所以当他渐渐在顺风船行崭‘露’头角之时,便动用手段,给了窦沅一条明朗的仕途之路。 他不敢贸然结‘交’窦沛,便刻意‘交’了窦湛这个朋友,原想从窦湛身上打听阮净的消息,可是每一次都只是听说她跟那个从姐做了什么闯了什么祸。那时候还觉得,闺中的姑娘就该是这样的,自己万万不能动什么念头将她接回来。这一想法,几乎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更肯定了。他永远都记得自己的那把金瓜子放到她柔嫩手心里的感觉,那把金瓜子承载的,是他十二年的思念与愧疚。 他只想表妹这辈子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可谁知道,老天非得跟他对着干! 好好的,朱景严来临安城做什么? 窦妙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为何,澹台予的一声“净儿”触到了她柔软的心里。她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似的,可是窦家谁都没有这么叫她呀! “予叔叔……您喝口茶,别太‘激’动。”她尴尬地笑起来,伸手递上一盏茶。 澹台予已经顺过了气,深思熟虑后,心情已然平静。 妙净她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执著于此,反倒令人生疑。她是聪明的姑娘,若是知道真相,于她来说,幸?还是不幸?这都难说。与其如此,倒不如顺其自然,反正有他盯着,量朱景严也不敢把妙净怎么样。 他终于笑了起来,从进来开始紧紧蹙起的眉,稍稍松缓。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再接过她的茶,喝上一口,心底总算舒服了许多。哼!朱景严可喝不到妙净斟的茶。 窦妙净心里困‘惑’极了,澹台予‘抽’的是什么疯?刚才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转眼又好了。 她转了转脑袋,仿佛想甩掉澹台予留在她脑袋上的那种感觉。突然又觉得不妥,就只好按捺下别扭,问道:“予叔叔是一个人来的吗?湛叔父怎么没跟您一块过来?这些日子妙净没有在家,让你们‘操’心了。去宁‘波’的事情,何时安排?” 她一连问了好些问题,就是怕澹台予忽然之间又跟她说什么奇怪的话。她无法应对。总觉得这位予叔叔身上藏着些许秘密,是连窦湛都不知道的。她总得提防着点,毕竟他还没有完全消除嫌疑。 澹台予倒没什么察觉,笑着道:“你湛叔父在后面。”突然愣了下。似才想起什么,道,“路上碰到了你的那个丫鬟——叫芍月。” 芍月?窦妙净心里“咯噔”了一下。芍月已经好几天没有跟她联系了,自她带话来说暂不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只字片语。她曾让刘嬷嬷去打听过。原来芍月根本没有回窦家。这就蹊跷了!但幸好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回来,所以窦妙净就想着,是不是芍月被什么事绊住了,且等几日再说。现在澹台予提起来,她猛地就心惊‘肉’跳。 “她出了什么事?”她问道,语气急切。 澹台予皱了皱眉:“让你湛叔父救命。我想着你湛叔父能处理此事,便先过来了。芍月出了什么事,你不知道?”他还以为芍月是犯了什么错,被窦妙净赶出来的,故而拦路求窦湛。请他到妙净面前求情。没想到,妙净却不知道这件事。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忽略芍月,是个非常重大的错误。 然而这个错误带来的后果,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到来。 窦妙净的话音才刚落下,就听到院子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 澹台予叫了声“不好”,便让窦妙净留在大屋里,自己一头冲了出去。 窦妙净怎么待得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便紧跟着来到院子里。只见原本为细雨成亲布置的好些‘花’盆‘花’架都倒在了地上。碎瓷片和着泥土,散成了一地。院中做活的几个仆‘妇’吓得跌在地上,养的几只大公‘鸡’也满地‘乱’跑‘乱’叫,拴在树墩子上的两只黄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看似被人一脚就踢晕了的,因为他们连犬吠都没有听到。 “二小姐!”那几个仆‘妇’瑟瑟发抖,看到窦妙净出来,眼中冒光,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 院中的几个始作俑者这才抬头往窦妙净看过来。他们个个都拿汗巾字‘蒙’面,身上也不过是寻常的粗布短偈。手里却拿着一口口闪着雪光的大刀。粗壮结实的身体在阳光下投下一片黑黢黢的影子,把那几个仆‘妇’都笼罩其中。 看样子自己再出来晚几步,他们就要下杀手了。 “你们是谁?”窦妙净整个人的情绪都绷得紧紧的。她自认从重生以来并没有招惹过什么冤孽,若真的算有的话,那就只有王紫凝。可是王紫凝眼下必然被陈大太太看得紧紧的,上哪儿雇人杀她? 这应该不是王紫凝派来的。 窦妙净相信自己的直觉。 却听其中一人冷笑:“你就是窦家五房那个娇滴滴的二小姐?” “正是!”窦妙净很不喜欢“娇滴滴”这三个字。但未免惹恼他们,她还是正‘色’凛然地回答了。 而身边的澹台予,突然伸手轻轻将她藏到身后,道:“何必与他们废话,知道你名姓来处,却还敢在此放肆之人,定是来者不善。妙净你去躲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说着就从腰间‘抽’出一柄寒气森森的软剑,一个腾步就跳了过去。 窦妙净吓了一大跳,虽然知道澹台予身怀绝技,可是对方可是好几个人呐,要不要这么拼? 但眼下她已没有别的办法,忙对那几个仆‘妇’道:“你们快去叫人。”顿了一下,道,“速让刘嬷嬷去归田舍请顾公子!” 要真是王紫凝或者陈大太太咽不下这口气,派人来出恶气的,那朱景严好歹也能吓唬吓唬他们吧? 院子里很快就刀光剑影,没想到澹台予一个人挑四五个,竟然能让那几个‘蒙’面人都丢不开手来对付她们。只见他的软剑“唰唰唰”地就舞出漫天的雪光,身影在这雪光之中如同夜影鬼魅,在其中穿梭腾挪。窦妙净的眼睛再快,好像都快不过他的伸手动作。 看起来——澹台予应该不会吃亏吧? 刚这么想,那边传来一声闷哼。 窦妙净的心一紧,看到澹台予的背后中了一刀。鲜血顿时洇湿了他的背,风口灌进去还能看到白‘花’‘花’的‘肉’。这一刀砍得十分重! “呵,好手段!”澹台予只是晃了晃,便又重新提剑迎战。 可是因为中了一刀的缘故,他的动作明显没有之前的流畅,才几个回合就落了下乘,很快那几个‘蒙’面人就能腾出手对付其他人了。 其中一个,便提着刀往窦妙净走过来。 窦妙净‘胸’中一‘激’灵,一股死亡的‘阴’影笼罩了全身。 前世——她已经看到过太多的死亡,而轮到自己时,除了心痛到万劫不复之外,身体上的痛苦却半分都没有感觉到。她稀里糊涂就重生了,回到了最初改变命运的年月。 可是今世,难道自己就要了解在此?这死法,可比重生更要来得稀里糊涂。她连死于谁手中都不得而知,这叫她怎能甘心? 她大大的眼眸里倒影着那道还没有‘舔’血的刀光,一步步朝她走近,还发出狰狞的笑声。 突然从那人背后跃出一道黑影,窦妙净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面前这个‘蒙’面人就倒了下来,连哼都没哼一声。 檀是缓缓起身,从出手到收手一气呵成,半点不拖泥带水。他扫过窦妙净的身上,似乎判断出她没有受伤,便立刻扭头加入了澹台予那里的‘混’战。不知道是不是形势所‘逼’的关系,两个人竟然十分默契地以背相抵,在看评判出敌人所站位置的利弊之后,便迅速地又分开,将剩下的几个‘蒙’面人打得措手不及。 窦妙净长长松了口气,松缓下来才发现,出了一身冷汗。 她死死瞪住倒在面前的这个‘蒙’面人,伸出食指探了探鼻息,微微地吃惊。檀是竟然没有下死手?和风不是一直说,檀是狠辣,专‘门’为朱景严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吗?可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那么冷血无情呀。 也许是离那‘蒙’面人太近,他怀里掉出的一截流苏让窦妙净顿时起了疑心。轻轻拉了拉,就把一块‘玉’牌给勾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玉牌 - 折春 - 妆成 天才壹秒記住愛♂去÷小?說→網,xt全集下载也许是离那蒙面人太近,他怀里掉出的一截流苏让窦妙净顿时起了疑心。轻轻拉了拉,就把一块玉牌给勾了出来。 那玉牌的玉质普通,大小也不过是半个手掌,上面阴刻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图腾。像是一头雄狮,爪子下抓的不是素日看到的戏球,而是一条虫子。 这是什么图腾? 窦妙净觉得有点恶心。好好的狮子,做什么抓小虫子呀? 檀是与澹台予两个也把剩下的蒙面人解决了,慢慢聚了过来。 “这是什么?”窦妙净将玉牌递到两人面前。 澹台予一愣,皱眉摇头:“从未见过。但是上面的线条都是阴刻,却又用在活人身上——这些人,可能是死士。” 阴刻的图文大多是人身后所用,在大未,很多贵族豢养的死士,都会有阴刻标记。当然,这并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知道的事情。澹台予也是年少时偶尔见过一次,这才记住的。 窦妙净把目光投向檀是。 却见檀是将玉牌接了过去,凝神思索,看样子似乎见过这个东西。 “二小姐?”庄子里的人这时候都聚拢了过来,拿扫把铁锹的有,拿钉耙锄头的有,竟然还有拿晾衣竹竿的。 眼看乌压压的人越来越多,窦妙净看到檀是将那块玉牌放到了怀里。她微微吃惊,但也并没有说破,安慰起众人来:“现在已经没事了,刘嬷嬷你找几个壮实些的,把那些人先绑起来。剩下的都散了吧。” 那些人惊魂未定,看到地上惊心动魄的血迹,就已经冒起了鸡皮疙瘩。此刻窦妙净这么说,他们倒安心了,叽叽喳喳地开始讨论起来。尤其是那几个先前在院子里得仆妇,说得眉飞色舞,简直就快说成是自己把那些蒙面人给打趴下的。 这时不知谁叫了声:“哎呀予爷,您受伤了?” 窦妙净这才想起来刚才那一刀落在澹台予身上。急忙就不管檀是跟那块玉牌了,疾步过去道:“予叔叔,您怎么样?” 澹台予的脸色不太好,但还算镇定。笑了笑道:“不妨,幸好没有毒,不碍事的。”只是吃些皮肉苦,当年吃的可比这么严重多了。 窦妙净自然不放心,吩咐周云裳:“快去归田舍请韩先生。他对这种外伤最是在行。” “是!”周云裳立即福了福,就跑出去了。 刘嬷嬷几个就把澹台予搀到了大屋,支上一张榻,由檀是先帮他清理伤口。 窦妙净便避了出去,可她并没有走远。檀是那个小动作,将她的心压得沉甸甸的。 “丫头,你在想什么?”迎面却来了一拨人。 窦妙净抬起头,竟然看到窦湛与朱景严一道进了院子。她忙迎上去,因有窦湛在场,不敢没大没小地跟朱景严打招呼。福了福身道:“郡王爷。” 方才说话的自然是朱景严。他虽然年纪比窦湛小,可人家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窦湛心思那样活泛,必然不会抢这个风头。[起舞电子书]在半路上遇到朱景严的时候,他就有这个自知之明了。得……他这一趟铁定成了陪衬。 朱景严虚扶窦妙净起身,上上下下将她打量:“有没有伤着?” 窦妙净赧然地摇头:“我没事,予叔叔受伤了。” 窦湛吓了一跳:“啊?他受伤了?在哪里,我去瞧瞧?可没死吧?”说着就往大屋去,走到那几个被捆成粽子似的蒙面人前,似乎想到了什么。朝他们一人踹了一脚,方抖了抖袍子离去。 那些蒙面人都被檀是做了手脚,此刻昏迷不醒,所以窦湛的这几脚压根没让他们吃什么苦头。 窦妙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有人已经耐不住。将她的肩膀拨了过来,点着她的鼻子问:“有没有被吓到?” “没有。”窦妙净的脸突然发热,瞪着朱景严突然凑近自己的脸,那温热带着特殊香味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让她体内二十岁的灵魂陡然之间有些羞赧。 “没有?”朱景严讶异。 窦妙净急忙退了几步离他远一点,理智好像这才恢复。这时候就点了点头道:“刚开始。确实被吓着了。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说着像是为了避开朱景严的目光,将实现拉向那几个像洋葱头似的蹲在地上的蒙面人。 朱景严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去,慢步走到那几个人面前,用脚尖顶了几下。慢慢蹲下身,伸手拉开了其中一人的遮面巾。 其实看了也白看,这些人肯定都是生面孔。不过当朱景严的手从那人面上拿开的时候,窦妙净还是吓了一跳。 “这……这也太渗人了。”她抚了抚胸口,吐出一口气。 只见那人被面罩遮挡住的地方,都被密密麻麻地纹满的图案。乍一看,杂乱无章,就像是一堆小虫子蠕动在他的脸上。 连朱景严都不由自主地赞了攒眉,连忙把那张蒙面巾丢回去,道:“太难看了。【愛↑去△小↓說△xs】” “行叔叔认得这些图案?”窦妙净试探地问。 朱景严摇头,轻笑道:“在京城,氏族大家都流行豢养死士,而那些死士岂是一开始就是死士的呢?他们从孩提时就被人训练起来,就算走到最后,主家也怕他们背叛,所以在他们的脸上显眼之处纹上难看的标记,这样这些死士就永远都无法脱离被豢养的命运,过回普通的生活了。但那些标记也鲜少有纹得这么夸张的……看来这当家的主子不是个暴虐之徒,便是个多疑之人。” 把人的脸弄成这样……窦妙净光想想,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行叔叔,若死士不能被完全信任,那他们便已不叫死士。这些人何其可怜,虽然为主家卖命,可是主家竟然还如此怀疑他们。说到底,人都怕自己作的孽,会遭到报应。”她叹息着说道。 没想到这小丫头时而说出的话,颇有几分道理。 朱景严摸了摸她的头:“是啊,所以我不喜欢京城。” “啊?”窦妙净惊愕。 朱景严竟然讨厌京城的生活?可是前世——他明明步步为营。走到了皇太孙的位置啊。 “啊什么啊?你以为,我造藻浮园是一时兴起的吗?”朱景严敲敲她的脑壳,“那么大一个园子,费时费力费钱。我的俸禄又不是白来的。当初我跟你二叔说,是要定居江南,这话我可没有骗他。那时候瞒着我的身份,是想行事方便些,若走到哪里都要顶着临安郡王的身份。岂不是太没趣了吗?”自然,还有些原因,是为了躲避四皇叔。 临安郡王入临安城曾经轰动了大半座城,当时临安府内各地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曾跪迎他入城,可当时他们都不知道,那郡王车辇里空无一人。就算后来大大小小的官员接二连三地前去郡王府拜谒,也连他的面都没见着。至今郡王府都无郡王爷坐镇,只有个管事的老太监陆公公应付诸事。 窦妙净摸摸额头皱眉:“痛呀行叔叔。”敲轻点不行吗? 朱景严只好摸了摸刚才他敲过的地方,哭笑不得:“算了,不跟你说这些。” 檀是已无声地来到二人身边。一直默默地站着。 朱景严斜眼过去,问道:“那人怎么样了?” “韩先生说,已无大碍,刀口并没有毒。”檀是回道,看了窦妙净一眼,想想还是将那块玉牌拿了出来,呈给朱景严,“这是在其中一人身上找到的,请二爷过目。” 朱景严皱眉,捏起玉牌细细摩挲。 窦妙净的心头一跳。不自禁地就拉长了耳朵听。 但见朱景严看清楚上面的图案后,竟然勃然大怒,猛地一下摔碎了玉牌,气道:“简直胆大包天!” “啊!”窦妙净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眼看那玉牌在自己面前被摔了个粉碎。 这一声把朱景严拉回到了现实,缓了缓脸色后,对窦妙净歉然道:“我吓到你了,没伤着你吧?”那玉沫子飞起来,也是会割伤人的。 窦妙净愣愣地摇头。 自重生以来,她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比前世好使了一点。可是目前这种状况。她又有些云里雾里了。 “你看过这玉牌上的图腾吗?”朱景严问道。 窦妙净点头:“……看过,一只狮子……”抓着一只小虫子。 “那不是狮子,”朱景严的语气有些森冷,“是急公好义的狴犴。压在它爪子下的,是什么你看清楚了吗?” 狴犴?那是龙之九子里的其中一位,传说中的古神兽。 窦妙净越来越好奇:“我看着,像条垂死挣扎的虫子。” “虫子?你这丫头,你真是……”朱景严哑然失笑,连连摇头,“那是龙,是条金龙。” “啊?”窦妙净的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那狴犴爪子下抓的,竟然是条龙。 这这……这不就意味着弑父吗?她打了个颤,隐隐想到了什么。 她想到的东西,朱景严比她更快一步想到,也比她想得更远。他来回走了几步,目光凝重:“小小狴犴竟然敢践踏金龙,他这是暗示皇爷爷治世不严,天下冤案累累吗?何况狴犴再凶猛正直,它也改变不了是龙之子的事实。他这是要反,要反!” 他连说了两个“要反”,把窦妙净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虽然知道前世窦家没于藏匿反贼,可其实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真正能颠覆大未皇族的人,就算有,那时候的她也一定不知道。哪里像如今,竟要直面。她光听朱景严说说,都已经觉得头皮发麻。 这么说,这些人都是那个反贼派过来的?那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正想着,一声“二小姐”打断了她的思路。脚下一沉,芍月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地扑在了她的脚下。 “芍月?”窦妙净忙扶她起来,“你……你……”看到站在芍月身边银屏的哥哥,她突然间说不出话来。 芍月便将之前跟窦湛说的话,向窦妙净解释了一遍:“……湛大老爷不放心二小姐您,便让奴婢两个慢慢赶过来,他自己则快马先到了。二小姐,呜呜呜……奴婢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您了。” 窦妙净惊讶地说不出话:“这……这么说来,这些死士都是陈继昌派来的?” 这简直匪夷所思。 前世,陈继昌就是指认窦家窝藏反贼的证人,怎么会一转眼,那反贼却与陈继昌勾结起来了?或者说,那反贼原本就是陈继昌?! 不不不,这不太可能。 窦妙净的手发抖,求助似的,望向朱景严。 朱景严摸着下巴蹙眉,良久,他对檀是道:“无论用什么方法,让他们吐出话来。还有,不必留活口。” “是!”檀是干净利落地答道,立即上去左右开弓,一手提起一个壮汉,便往外头走去。 窦妙净知道,檀是要把人带去归田舍或者藻浮园。她心中一激灵,朱景严的那句“不必留活口”,让她甚为不忍。 可她也知道,这是必须做的。就算他们不动手,这些死士的最后下场,也逃不过一死。与其让他们死得那么干脆,倒不如尽量从他们嘴里多挖些东西出来。檀是得了“不必留活口”的命令,自然是会用尽手段,让这几个死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来檀是将那两个人拎出去丢在了马背上,再进来拎了两个丢出去,直到把最后一个叠上马背,他进来向朱景严抱了抱拳,便出去了。 从檀是悄悄收了玉牌开始,窦妙净一直以为檀是另有谋算。没想到他竟然当着她的面将玉牌交给了朱景严,她顿时有点为自己感到难为情。自己可真是小人之心了……对檀是的印象,突然之间就不是那么冷冰冰的了,而是忠诚与可靠。 檀是走了之后,窦妙净让银屏的哥哥与芍月也都下去休息了。她与朱景严说话着,就到大屋看望澹台予。 澹台予的脸色比之前的更差,韩墨正在帮他的后背裹伤。一面表情凉凉的,一面叮嘱他:“养伤的这段期间,予公子请尽量不要施展拳脚,伤口一旦裂开形成二次伤害,将会比刚开始更加难以愈合。您可别仗着自己的身子骨年轻硬朗,就胡乱来了。您看看老夫就知道了——”说着随手把右边的裤腿拉了起来,一下子就露出了腿上坑坑洼洼的肌肤表面,以及明显有些萎缩了的肌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茶会 - 折春 - 妆成 窦妙净吃惊,寒墨总是挂着一张冰脸,就连方才叮嘱澹台予的话,都是冷冰冰的,像是教训似的。可她听得出寒墨的好意,这是不想让澹台予留下不可挽回的遗憾。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窦湛在一旁着急:“这得养多久?近期我们可能要去一趟宁波的。” “这个……”韩墨捏了捏好不容易才蓄起来的小胡子,皱眉道,“老夫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这一个月别想出门了。” 窦妙净看到澹台予一脸的怒意,几乎就要爆发了。 她忙上前,笑着把话接了过来:“韩先生提醒的是,予叔叔您可不能自作主张,到时候苦的,可是您自己。” “净儿?”澹台予一脸憋屈。 窦妙净吩咐周云裳:“请韩先生下去好生招待。” “是。”周云裳也看出了寒墨与澹台予的不对付,立即笑着将寒墨引了下去。 寒墨本就是剔透之人,跟在朱景严身边这么多年,岂会没有这点眼色?更何况,澹台予的生生死死,本就与他无关,说再多也无益。便袖子一甩,辞了朱景严,随周云裳去了。 澹台予握了握拳,给窦妙净递眼色,示意黑旗盟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了。 可是窦妙净却装着没看懂,扯了扯窦湛的袖子:“让予叔叔好好歇歇吧,我们去别处说话。” 窦湛撇了撇嘴,与去宁波相比,自然是澹台予的身子骨要紧些。何况自己在顺风船行入的股只不过是自己手上一部分的财力,若真的没了也就没了,犯不着拿命去拼——去宁波查黑旗盟。是件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事情。 他扫了两眼窦妙净,便就了然地出去了。 朱景严低垂的目光,从澹台予身上落到了窦湛的背影上。窦家六房这位大老爷,倒是个懂得随遇而安的人,方才还有些毛躁,此刻却已在窦妙净的话下冷静了下来。 他笑了笑,拉起窦妙净的手道:“走吧。让你的予叔叔好生歇息。” 大屋里的人都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澹台予懊恼地捶了床板一下。那该死的寒墨,方才在处理他伤口的时候点了他的穴,他现在整个身子都是麻的。动不了。要是动得了,岂能容朱景严碰净儿。 窦妙净则在外面轻轻挣开了朱景严,追上窦湛的脚步,将两个人引入茶房坐下。在田庄的好处是。每个屋子都很大,光这一个茶房。便与云露居窦妙净所住内室差不多大了。三人入座,丫鬟们便手脚利索地把烧得正旺的炉子搬过来,搁上铜壶摆好一套茶具,默默退了出去。 窦湛有些吃惊:“没想到短短时日。丫头你竟然把这些乡野村夫调教地这么好。” 窦妙净羞赧地解释:“是刘嬷嬷调教地好,我哪会调教人呀,自己都没什么规矩呢。”说着笑起来。温温柔柔地开始拨弄茶具。 鹤鸣的身影在门口定了定,并未进来。在外禀道:“二爷,已在四周围查过,没有漏网之鱼。” 朱景严点了点头,鹤鸣的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这个人竟然是朱景严的手下? 窦湛吃惊。当日在逸风筑,鹤鸣跟澹台予交过手,他当时还觉得此人功夫深不可测,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没想到,竟会是朱景严的手下! 他忍不住笑起来:“郡王爷的手下,才是调教地真正的好。” 窦妙净鼓起腮帮子忍住笑,湛叔父只是没见过鹤鸣在细雨面前的样子吧?平素总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对别人手上可一点都不软乎,只有对细雨,那才叫一个清风细雨。 “怎么了?”他说的话很好笑吗?窦湛不解。 窦妙净就摇头:“鹤鸣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湛叔父要不要也来喝杯喜酒?新娘子可是从我这里嫁过去的呢。” 窦湛一愣,这才记起这趟过来的目的。澹台予就是一听到窦妙净要在田庄里送亲,才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他之前倒有些疑虑,窦妙净身边能有什么人出嫁?这会儿却是兴致勃勃,哪个姑娘能嫁给那样一个高手? 他忙问:“是芍月吗?银屏我没听着风声,难道是芍月?”可是一想又不对,芍月刚才还一副狼狈样,哪里是当新娘子的样子。于是忙转了口风,不可思议地道,“你想把周家丫头嫁了?她才几岁呀……”毛都没长齐。 窦妙净顿时飞了个白眼给他,这个湛叔父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说的都是什么话:“是细雨,是细雨。您没有见过,不是我身边的丫鬟,是行叔叔身边的大丫鬟。” 朱景严已经忍得肝疼,窦妙净这么一说,他才“噗嗤”一声放肆地笑出来。 窦湛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向朱景严拱了拱手:“失敬失敬,原来是郡王爷府上双喜临门,真是可喜可贺。” 朱景严急急托住他的手,道:“湛兄多礼,若不嫌弃,当日来喝杯喜酒便可。”窦湛这人看起来好像挺不错的,他喜欢,结交结交也无妨。 窦湛可想不到朱景严待他这般客气。他接触的人当中,无非白路上是官绅士族,黑路上是豁出命都不在乎的匪盗,其他的诸如洗黑钱地下钱庄等等不入流的根本登不上台面。何曾有像朱景严这样尊贵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看来老娘一天一柱给老爹烧的清香没白烧啊,老爹保佑。 他乐滋滋地想着,嘴上答得更快,忙不迭就点头:“一定来一定来。” 窦妙净笑眯眯地道:“湛叔父可要备上一份厚礼才行,我知道湛叔父很有钱的。” 窦湛的眼睛顿时一瞪:“小东西,你就瞅着我兜里那点钱呐?没见过你这么挖自家墙角的。” 朱景严偷偷地拿起手背捂住嘴,笑得乐不可支。 窦妙净则给朱景严甩了个眼色,示意着:喏你看,我又给细雨赚了家当了。 戏言说完。窦妙净泡好茶给二人都斟了一杯,便开始说起了今日这几个蒙面人的事情。 窦湛说起正事来,可一丁点都不含糊:“……郡王爷可有眉目了?” 朱景严微微点头:“是有一点。” “哦?”窦湛的眼眸发亮,整个人都向朱景严靠了靠。 朱景严纹丝不动,慢慢喝了口茶:“芍月之事我已听说,看样子这些人是冲芍月与那个仆从来的,并且。他们知道妙净。知道这里是窦家的田庄。湛兄可有什么想法?” “陈继昌真的回来了吗?”窦湛仍然有些不太相信,京官擅离京城,那可是罪及全族的。陈继昌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更何况——他皱了皱眉,“那些人是陈继昌豢养的死士?”这太不可思议了。 豢养死士虽在京城已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可是像陈家这样的,即便有着几十个举人甚至有个太傅当家的底蕴。也不可能会不怕死地养这些人。一则,用不上。二则极有可能会遭政敌上书弹劾。陈继昌何以冒这种风险? 再说陈家已是名门望族,他何苦来哉? 窦湛想不通的事情,朱景严却了然于胸。 陈继昌之所以敢于铤而走险,多半是因为知道这大未要变天了。 他忽然有些伤感地垂下眼睑。闷声喝手里的茶,一时间不想说话。 窦湛看了看朱景严,见他脸色有点差。不觉问:“郡王爷?”怎么了?这朱景严的脾气比自己还古怪。 “陈继昌能够在天子脚下出了京城,潜入临安。这是我朱家治世有缺,我身为朱氏长孙深感汗颜。”朱景严缓缓地说道。 窦妙净与窦湛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窦湛,仔仔细细地观察了朱景严的表情,才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顿时站起来走到一边,朝窦湛下跪:“郡王爷何必妄自菲薄,圣上治世有道,多年来国泰民安,何来有缺一说?一个国家自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一个朝廷当然会有诤臣与奸臣之分,若天底下只有诤臣,那么何来诤言?若只有奸臣,则国必然亡。草民陋见,但句句肺腑,望郡王爷明鉴。” 湛叔父正经起来好像有点过了吧?她可从来没有给朱景严下过跪。 窦妙净默默地想着,不过按礼朱景严是皇孙,行下跪的大礼无可厚非,是自己在他面前散漫惯了。窦湛既是她的长辈,自然她也要跟着下跪才行。于是也走到一边,正要弯下膝盖来,却被朱景严半路托住。 他神色凝重,一时间分不清是薄怒还是无奈,亦或者是反感? 窦妙净心里没底。 “你起来吧。”朱景严的脸色发沉,拂袖让窦湛起身, 窦湛扬起脑袋,看到朱景严扶着窦妙净,心下了然,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拱手道:“见笑。可是礼数不可费……” 朱景严沉默地点头:“坐吧。” 窦湛这才坐下,顺便瞪了窦妙净一眼。 好呀果然是女子外向,这才几岁就知道跟着外人跑了。他这个做叔父都已经跪在了地上,你竟然敢站着?窦湛心里气哼哼的。 朱景严落座后,眉上的愁绪却依旧不散。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烟波之中鲜少染上迷惘之色:“湛兄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安邦定国并非几句道理可言。如陈继昌这样虽为国之栋梁但依旧行不忠不义之事的,大有人在。除掉一个陈继昌,还有下一个,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还是在京城,眼门前的人,看不到的地方呢?各州各县各地?更何况,臣工不忠者有,皇族内部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话一落,窦湛顿时在心里打鼓。 放眼如今的朱氏皇族,因为从先帝爷开始就缩紧后宫,所以到如今圣上这里,已是人员凋零。朱景严这一代连个从兄弟都没有,只有个远嫁和亲的亲姐姐云长公主。他这一声感慨,显然是冲着圣上的第四子,他的四皇叔朱卿重而去的。 这话要是接了,岂不就暗指朱卿重有篡位之心?虽然这件事已是大家心照不宣,但他一介草民安分行商,吃饱了没事干去沾惹朝政大事。 他就赧然地看着朱景严,讪笑不语。 朱景严了然一笑,心下摇头,这窦湛果然是个做生意的,实在精明。 而窦妙净却一直在脑子里找着四皇子的蛛丝马迹。在前世,她从来没听说过四皇子企图篡位的事情啊?不过也是了,这是皇家丑闻,没有传开了也正常。但总有一些迹象,是能让人察觉的吧?四皇子的结局如何? 她凝神想着,忽然一愣,整个人都背脊紧绷。 在太子爷薨世不久之后,圣上在朝廷里发起了一场巨大的变革,先是发落因贪的礼部尚书孙文乾,后收了驻辽东大将俞国公的兵权,紧接着架空了六部之权,却扶了一帮翰林院的青头楞,组成了内阁学士。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事,自然是因为陈煜的关系。陈继昌在这场变革之中亦被重创,他几乎成了个手无权力空吃皇粮的废人。 而皇四子则因俞国公回京,他被封为辽东王,奉命驻守辽东,死在了就藩途中。 这一系列地想下来,原本只以为不过是朝廷风雨帝王之术,现在却知道,不是这么简单。若这一切都是有计划有谋略有目的的,那么圣上的可真是雷霆手段。 皇四子身后一年,朱景严就被立为了皇太孙,仿佛众望所归。 再过几年,太子爷就要不在了…… 窦妙净的眼底浮起湿意,到那个时候,朱景严就会离开临安。他会向着皇权,越走越近,越走越冷血。 而窦家,究竟是因为牵扯到了谁,才以致被他灭族? 她慌乱地站了起来,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茶。 “丫头?”朱景严皱眉,“你怎么了?”说着便似自觉地想握她的手。 窦妙净下意识地躲开了,挤出笑容道:“我……刚刚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情。湛叔父,你陪着郡王爷吧,我去去就来。”说着盈盈福身,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茶房。 窦湛不由得咕哝:“以前挺文静温柔的一个姑娘,现在怎么一惊一乍的。” “妙净她,怎么了?”朱景严像是自问。他总看不太懂这个姑娘,一时聪明一时傻,一时自己做任何事都瞒不过她,一时又总是被自己捉弄。但是看她那心不在焉甚至有些愁绪凝在眼眸里的样子,他就打心眼里不高兴。 要是有什么话,只管对他说呀! 他等啊等啊,一直没等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回京 - 折春 - 妆成 要是有什么话,只管对他说呀! 他等啊等啊,一直没等到。 这件事情,朱景严想想就很内伤。想他堂堂皇长孙,即便现在沦落为郡王爷,可要庇护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吧?不但绰绰有余,他都觉得有点暴殄天物呢! 可是怎么办?他就是愿意暴殄天物。 窦湛指了指自己,讪笑着问:“郡王爷是问我吗?我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了。告诉您您可能不相信,我也是在这一年里才跟这小丫头走得亲近一些的,前几年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天天跟在三房如丫头屁股后面,谁的话都没有如丫头管用。如丫头您知道吗?哎您一定不知道,算了我也不想说她。我们说说净丫头——这丫头现在的胆子可大得很咧……” 他的絮絮叨叨,朱景严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出神地望着门外,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窦妙净跑到院子里,郁结的心事才稍稍放松一点。但一看到澹台予的那一滩血迹,猛地就刺到了她的心头,立时喊了人过来:“快洗掉。” 自己只是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姑娘,论容貌只算姿容平平,论才学她只会抄点佛经,论手艺倒是不错,可犯不着她自己干。像她这样的姑娘,不说整个大未,单是临安城就一抓一把。 那为何这些事情都会找上自己?皇权是什么?是老百姓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阴谋是什么?像她们这样的家族,顶多是妯娌长辈之间夹枪带棒你阴我一下我阴你一下而已的把戏。可她现在,到底已经置身于怎么样的阴谋漩涡之中了? 朱景严、陈继昌、四皇子——这些人都跟她有什么关系? 窦妙净觉得胸口犯痛,想到呼吸紧促,身上冷汗频出。都没有想出是什么道理。凭什么,窦家就要为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牺牲?死了的那些人,何罪之有? “妙净?”一只温热的手探到她的额头。 窦妙净有点脑子混沌,转过头愣愣地看了眼这个人。 他身上罩了银鼠灰的大氅,露出里面天青色的褂子,腰间系的腰带上低调而奢华地镶嵌着龙眼大小的几颗红宝石,正有流光从它们身上划过。 她觉得鼻头发酸。有一种扑上去撕咬他的冲动。可理智让她恢复冷静。只能装作她该有的天真那样,唤他一声“行叔叔”。 朱景严的身子一僵,搭在她额头上的手渐渐松了:“妙净。有事别瞒着我。” “没事。”窦妙净吸了吸鼻子。 他待她如此好,尽管这里面有五成的原因是因为这张脸与郡王妃的相似,可这并不影响他对自己的善意。这样一个人,为何偏偏是临安郡王。是朱淙?为何?要是没有前世的记忆该有多好?要是他不姓朱该有多好? 朱景严就是朱淙,这是她不容否认的事实。即便现在还不知道为何他会更名。窦妙净心里也已万分确定了。 她越是说着“没事”,朱景严便越是感到她有事。让他觉得深深无力的,并非窦妙净的否认,而是明明知道她有了不得的烦恼与苦楚。而他却无法为她排解。就像当初的小宁儿……她夹在自己与皇后娘娘之间痛苦了那么多年,而自己却一直无能为力。他是造成小宁儿痛苦的其中一个因素,而他却不能退缩。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宁儿痛苦,直到最后选择自缢。 外面所有人说得都对。是他逼死了郡王妃。 朱景严哀恸,冷不丁地手臂一揽,将窦妙净压到了胸口:“妙净啊,有什么话为何不能对我说呢?你叫我一声行叔叔,我便有这个责任来保护你。你应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才对。” “行叔叔……”窦妙净被他结实的胸膛差点撞懵,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她赧然地想退开,可是朱景严抱得她很紧,她快岔气了,“行叔叔行叔叔……咳咳咳,快松开,松开我……” 朱景严后知后觉地放开了手,脸色涨红,噎蠕问道:“有没有把你弄疼?”这小丫头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瘦了好多,之前见到都是肉嘟嘟的,现在却是纤瘦无比,那脸盘子更像小宁儿了。 窦妙净摇头,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没事,方才只是有些喘不过来气。” 她不知道,这话更让朱景严有了些别的想法。他伸手,犹豫地从窦妙净的脸庞划过,那细腻温润的触感,像是刚刚触碰到的是一枚羊脂白玉。但他终是将手放下了,笑道:“你方才的样子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寒墨给你把把脉吧?” 寒墨不但是个拳脚高手,更精通药石医理。 但是窦妙净一点都不想让寒墨碰。她的身子一直都是大舅妈打理的,好与不好大舅妈自会告诉她。何况她刚才只是一时有些魔怔了,将前世今生都混了个稀里糊涂,现下已经好多了。 可对于朱景严,还是多了一份之前没有过的膈应。 只要稍有差池,他的手上就会再次染上窦家人的鲜血。而她这次没有了陈煜的瞒天过海,想必也会死于那场灾劫吧? “我的身子没事……”窦妙净正说着,檀是突然又从归田舍回来了,身边跟了一位中年发福,面容白皙的男子。她立即就止住了话,猜想这位想必就是朱景严之前说过的陆公公。 檀是神色凝重地向朱景严行礼,道:“二爷,陆公公有急事。” 朱景严的没有也深深地皱了起来。陆公公是看着他长大的,因对自己忠心不二才将其带出京城到临安郡王府做个管事。按照之前的约定,若非有重大的事情,他最好不要找到归田舍来才对。眼下他来了,这就说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窦妙净已慢慢地让开了身,让陆公公可以走到朱景严面前。 那陆公公的目光却从她身上淌了过去。对其和善地微微一笑,然后给朱景严打千行礼:“郡王爷,京里有急诏。” “出了何事?”朱景严的眉头一挑,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窦妙净亦在脑中飞快地寻思起来。这一年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年太太平平的,并没有什么事情啊。连她跟陈煜的事情,也是在明年八月才发生的。这一年应该过得安安稳稳才对。 可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重生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陆公公看了眼窦妙净,窦妙净便明白了。向朱景严福了福,道:“民女先行告退。” 朱景严的眼中闪过犹豫,但是看到陆公公的脸色,便知事情重大。窦妙净知道了,对她而言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若让她离开也好。大不了到时候自己斟酌后再告诉她。 窦妙净便转身朝茶房走去,可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一直注意着朱景严那边的动静。 那陆公公是个极其谨慎的人,等到窦妙净走远了些,才进一步到朱景严面前。低声道:“太子爷病了。” 窦妙净已听不到陆公公说些什么了,但朱景严却陡然抬高了声音:“他病了自有人照顾,告诉我做什么?” “郡王爷!”陆公公急出了一头汗。警惕地看了看走在半路的窦妙净,生怕接下去的话被她一个外人听了去。 方才朱景严的那声吼。窦妙净已经听出了些什么,所以不敢再逗留,便毫不犹豫地进了茶房,将门关了起来。 陆公公显然才放心,这时候便像对待孩子似的,抚了抚朱景严的胸口,道:“郡王爷先别动怒,此事是皇上授意。皇上他想必是想念您了,才想招您回去一趟。” “我才出来多久?”朱景严还是气哼哼的,但比刚才可好了许多。 陆公公讪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皇上由着您也快一年了……郡王,太子爷可能真是病了,您真的不打算回去瞧瞧吗?皇上可是下了恩旨招您回京的。” 言下之意他要是不去,就是抗旨不遵。 朱景严的眉头一挑:“鞭炮厂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 “主事一干人等已经捉拿归案,此事与郡王爷无关。”陆公公讪笑,“郡王就别考奴才了,这些小事,您不是比奴才更了解吗?” 看样子自己必须回一趟京城才行了。 朱景严浓眉紧皱,总觉得此时不宜回去。四皇叔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临安城,与东岛的人密会。这件事情他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的,否则心中着实难看。 至于陆公公方才所说,他那没用的太子爷父亲病了,按理他这个亲子的确应该在其病榻前侍奉汤药,可奈何他对这个父亲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他曾经手底下做的错事,他恨;他昔日薄待他们母子,他恨;他宠幸妖妃至母亲郁郁而终,他恨极;他为太子之位拱手将姐姐远嫁邻国蛮夷之地,他恨毒了。这样一个不配做父亲的人,就算病了他也不想见他。 朱景严的脸色越来越冷。 檀是向前了一步:“郡王爷,属下有话要说。” 朱景严正在郁闷,闻言冷道:“我是把你嘴巴缝上了吗?要说快说。” 檀是抿了抿嘴,道:“依属下之见,那块玉牌应该不是陈尚书所有。玉牌上的图腾胆大包天,此人应该在京中。既然这些人又能为陈尚书所用……” “陈继昌已经是他的人了。”朱景严冷笑。 檀是的这番分析正中靶心。陈继昌之所以能够毫发无伤,甚至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跑回临安,必是由四皇叔庇护。既然陈继昌已经勾搭上了四皇叔,那么陈大太太为何又死活要把王紫凝推到他面前来? 这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回京城?”朱景严撇了撇嘴,问檀是。 檀是立即低下头道:“这只是属下的愚见。” 朱景严沉默了片刻,脑海之中已然电光火石。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细雨成亲那日,我便回京。檀是,你留在这里。” “啊?”檀是不解,猛地抬起头与朱景严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下一刻,他才渐渐明白过来。郡王爷是让他护在窦妙净身边?! “可是郡王爷的安危……”比窦妙净重要多了。 朱景严的手一抬,打断他的话:“你一向不在我跟前,没人会发现你不在。你留在这里,自然有留在这里的用处。盯着澹台予,看看他们去宁波做什么。”他顿了一下,目光里倏然温柔了些,“好生保护那丫头,若有半点闪失,我就把和风嫁给鹤鸣做小的。” “郡王爷!”檀是惊呼,一张冷淡的脸上竟然烧起了两片红云。 被莫名点到的和风正在归田舍帮细雨改嫁衣,突然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细雨赶紧过来给她披了件衣裳,骂道:“早叫你多穿几件,偏为了好看不穿。要是这几天敢给我伤风着凉了,看我不打你。” “你怎么比二爷还要啰嗦?”和风笑道,揉了揉眼睛,“我还没有上年纪,怎么觉得做针线没有几年前利索了?你瞧给你改个腰身,磨磨蹭蹭大半天,到现在都没有好。”说着拿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细雨的嫁衣原本是她自己亲手缝制,按着自己的尺头不差分毫。谁知道近些日子因为准备婚事,外加料理归田舍,不想清瘦了许多,那腰身明显太大了,这才叫了和风过来帮她改一改。 说到自己的年纪,和风就笑不出来了,感慨道:“你嫁了人之后,就只剩我了,还要受二爷唠叨,挺没意思的。哎细雨,你说——我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好?” 细雨正抿一扎红绳,这都是要系在她的嫁妆上的。抬头看了和风一眼,意味不明地笑:“我看檀是就挺好。” “你有毛病吧?他哪里好?”和风吓了一跳。 细雨道:“他人老实。” “那是木讷。” “他对你好。” “嗯,如果冷冰冰的也算好的话。” “他善良。” “细雨你肯定疯了。”和风白了她一眼。 这世上谁都可以是好人可以是善良的人,只有他檀是,不是。谁知道他杀了多少人,手上染了多少鲜血,不干净! 跟他躺在一张床上,她会害怕冤鬼索命的。 和风拍了拍脑袋,把檀是的样子从脑海里赶走,就又低下头缝衣裳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不嫁 - 折春 - 妆成 虽然田庄里遭了一伙蒙面人袭击,还让澹台予见了血,可毕竟没有人命伤亡,所以细雨出阁的地方还是定在了窦妙净的田庄里。 三天前,窦妙净就把细雨给接来了。把原来王紫凝住过的那间屋子理了出来,布置成新娘闺房的模样。田庄里里外外粉刷一新,该系红绸子的地方红绸飘扬,该置下酒席的地方已经全都整理了出来。 之前窦妙净说,要在这里给细雨送亲,那时候她还没有想到银钱用度的上面。后来一一着手布置,才知自己手头的拮据。幸好老天待她不薄,竟然送来了个财神爷。 窦湛自那日起也赖在了田庄,美其名曰就近照顾澹台予,还得保护芍月跟银屏的哥哥,实则却总打听朱景严的事。 窦妙净被他烦死了,就躲到细雨的屋子里。 因为细雨成亲,朱景严拨了两个丫鬟伺候她,圆脸的叫如意,瘦一点的叫满意。那两个丫鬟见到她来,笑得春风满面,双双迎着她进屋。 满意道:“二小姐安好,我们姑娘正在试嫁衣呢。” 和风不知道怎么搞的,改个腰身改了好几天,直到细雨搬到庄子里来,她才姗姗来迟把嫁衣拿过来。说自己再也不拿针捏线了,就这几个针脚快把她眼睛也缝瞎了。原本细雨觉得自己空闲下来,可以自己改的,可是和风却拧起来,非得由她改好再送过来不可。 此刻和风也在这里,听到窦妙净的声音,大笑着就迎出来:“二小姐,快来看看新娘子。” 就见细雨羞赧地走了出来,身上大红色的喜服如火如荼。她像朵洁白的玉兰花一样,盛开在这些火红当中。虽然没有挽头发梳发髻,不过乌黑的头发披在身上,更显得她的纯洁无暇。 没想到细雨这么好看。还是,每一个即将做新娘的女子,都如此美丽呢? 窦妙净不禁在细雨的嫁衣裳停留许久。 前世,这是望而不得的东西。 今世。她却从没再想过得到。 但这世间哪一个女子。在看到嫁衣的时候,不思春心呢? 窦妙净的脸颊突然红扑扑的,有点不自然。 “二小姐怎么了?”细雨上下打量自己。还以为是自己穿得别扭,“是不是不太好看?我就说这布的颜色就太浓了,二爷非让我用这个做。” “不,不是。很好……”窦妙净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只是觉得,太好看了。有点羡慕。” “羡慕?”细雨觉得有点怪异。 和风顿时明白过来,哈哈哈地笑:“细雨,你有没有发现,从我们认识二小姐之后到现在。二小姐的个子真是长了不少呢?现在看起来,倒像个大人似的。二小姐要不要试试细雨的嫁衣?嘿嘿嘿,不瞒您说。我刚才也试了,竟然没有细雨好看。气死我了。您可得替我挽回几分面子才成,把细雨给比下去。” 这什么跟什么呀! “胡闹。”窦妙净红着脸嗔道,“嫁衣哪有穿来穿去的?再说,她是做新娘子的人,自然是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了。” 细雨大大方方地道:“二小姐试试吧?您不嫌弃才是我的福分。” 和风就乘机把窦妙净往屏风后头拖,一脸狡黠地笑。 两个人七手八脚地给窦妙净穿好,拉出来一瞧。啧啧……和风就忍不住了,大叫道:“细雨你快瞧瞧,平日里二小姐真是没穿对衣裳,这嫁衣才合适嘛!” 话落就被细雨吃了几个爆栗:“胡说八道,哪有乱穿嫁衣的。二小姐这是适合这红色……”说着仔细端详了片刻,拉着窦妙净道,“再梳个头吧?会更好看。” “啊?”窦妙净局促不已,手心微微发汗,又怕把嫁衣弄脏,只能握紧小拳头任由两个人拾掇自己。虽然她强作镇定,可心里早已慌作一团。 她两辈子都没有穿过嫁衣。没有穿过嫁衣…… 想到此,眼眶一热,竟然有眼泪要掉下来,她急忙用手去抹。 “哎呀画歪了……”细雨叫起来,赶紧招手叫和风去打水,她把窦妙净的眉毛画歪了。 和风瞪了她一眼,骂了句“笨死了”就匆匆跑出去。 细雨就拿出帕子来给窦妙净擦眼泪:“二小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流什么眼泪?” 窦妙净沉默,不知道怎么跟细雨说自己复杂的心情。 有脚步声渐进,细雨知道是水来了,便起身过去接。 窦妙净在铜镜里呆呆看着自己,眉毛画歪了,显得有些滑稽。可这张脸,分明已有了她二十岁时候的样子。她已忘了前世自己是什么时候瘦下来的,如今只记得自己死前早已瘦得如一缕烟,所以陈煜动一动手指,她便飞灰湮灭。这样想来,她倒有些怀念起自己身上的肉,五花的也好,精肉的也罢,至少让她想起天真烂漫的岁月。 一双手扶到她的肩上。 “细雨,帮我换了吧,我不想穿嫁衣。”要穿,也穿自己的。 “为什么?” “啊?”窦妙净惊愣住,这声音——她瞪大眼睛望着铜镜里照映出的人脸,吓了一大跳,“行叔叔?” 他怎么过来了?还如入无人之境似的,跑到了细雨的房里? 窦妙净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 朱景严把这小小的人儿按回到椅子上,拿出早已经弄湿了的帕子,转到窦妙净面前,替她小心翼翼地擦画歪的眉毛。 “行叔叔……”窦妙净浑身不自在。 “嘘,别说话。”朱景严道。 他要干什么? 窦妙净只好抿了抿嘴,把一大堆问题都压下,精神紧绷地坐好。 擦干净她画歪的眉毛,朱景严将帕子一丢,笑道:“好了。” 窦妙净挪了挪僵硬的屁股。耳根发红:“您怎么来了?” “你方才说,不想穿嫁衣?这是为什么?你不想嫁人吗?”朱景严却没理会她的问题。 窦妙净反而被问倒了。不想穿,就是不想穿,哪有为什么?她嘟了嘟嘴,低头绞手指。 朱景严一把握住她小小的手,伸出另一只空闲的,在她的额头使劲弹了一下:“不是说好了。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的吗?” 谁跟你说好了呀! 窦妙净眨了眨眼。只好别扭地说道:“我还小。” “嗯,确实有点小。”朱景严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脸。目光恋爱温柔,“妙净,不要为别人穿嫁衣好吗?” “啊?”窦妙净傻眼。 朱景严呛了几声,解释道:“我是说。不要勉强自己为别人穿嫁衣。你要嫁得高高兴兴心甘情愿的,我才会替你高兴。要不然。我可不同意的。” “行叔叔,我尚有父母在世,还有我祖母……这事情,也不是您说了算吧?”窦妙净讪笑。她倒是不想勉强娶个“倒插门”啊。可没准周老太太愿意。 朱景严顿时板起面孔:“我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她们敢忤逆我?” 那倒是不敢。可这算哪门子郡王爷要管的闲事啊?! 窦妙净哭笑不得,只得说道:“行叔叔。您可能不知道。我家里,是想为我招赘的。” 这话还是他头一回听说。朱景严脸色一变:“胡说。好男儿岂肯入赘。但凡入赘的,大多是看上你们窦家的家产了。” “就是要看上我们家家产才好啊。”窦妙净笑了笑,眼里却有些悲凉。 朱景严沉默了,似乎有点生气,背过身不说话。 良久,窦妙净觉得气氛有点怪异,只好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行叔叔,您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去换衣裳了,麻烦您出去一下吧,顺便把细雨……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景严猛一回头拉进了怀里。 她忘记了心跳,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被定住了,只能像快石头似的不动不动不动。 朱景严也许久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转头就抱住这丫头这种举动,完全就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他在干什么?吃人家豆腐? 呃,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收场才好。 窦妙净的胳膊都酸死了,她想动一动,可是怕朱景严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屁股是真疼啊,维持着一个姿势坐上小半个时辰,她快僵住了。最后只能忍不住稍稍挪了一下。 “不许动!”抱着她的人立即出言喝道。 窦妙净一愣,只好放弃了。 “行叔叔……能先放开我吗?”这样真的不好。 朱景严好像在跟自己较劲:“我要是不放呢?” “……那您怎么样才肯放?” 他怎么样都不想放。他不想让谁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包括这丫头。 “妙净,我说个事,你能同意吗?”心里仿佛有天人交战,朱景严憋了半天才吐出这句话。 窦妙净皱眉:“什么事?” “你把眼睛闭起来。” “啊?” “闭起来!” “能不闭吗?” “不能。” “哦——” 窦妙净现在好希望自己会遁地之术,这样一跐溜就能不见了。可眼下,她只能乖乖闭好眼睛,把全身的感官放到最大化。要是朱景严胆敢乱来,她不介意让他变成朱公公!大未皇帝,谁爱做谁去做吧! 脸颊旁一阵清风刮过,窦妙净明显地紧张起来。咦?可是为什么还会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一炷香过去了,一盏茶过去了…… 朱景严你到底要干什么?! 窦妙净等不及了,豁然睁开眼,哪里还有朱景严的影子。 她急忙站起身,要不是看到细雨跟和风站在那里一脸忍笑的模样,她都要怀疑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朱景严根本没有来过。 “你们……”她很生气,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来不及脱下细雨的嫁衣,就跑了出去。 “二小姐二小姐……”和风与细雨刹那变了脸色,急急忙忙追出去。 窦妙净一路跑回自己的厢房,“哗啦”一声就把门给栓上了。跟上来的和风跟细雨急得不得了,连才出现的周云裳都拉过来问:“二小姐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窦妙净? 周云裳一脸莫名其妙。细雨只好对和风说道:“你快回去,这事儿谁惹出来的找谁,咱们可没这本事降火。” “二爷也真是的!”和风恨恨道,只好先跟细雨离开了。 那几句话飘到窦妙净的耳朵里,她只觉得自己连脚底心都发烫。摸了把脸,却是湿的。 她哭了…… 她为什么哭? 心里鼓鼓的,像是委屈,也像是得不到发泄而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脾气。她到底怎么了? “可气可气可气!我再也不要理朱景严了。”她踢床板,踩地砖,捶桌子,仿佛要把心里那鼓鼓的情绪全部排泄干净。 可是,无济于事。 她就像是一只找不到路飞出去的小鸟,在屋子里到处乱转。 最后,才从镜子里看到那一身大红的喜服。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于是赶紧脱下来叠好,换上自己的衣裳,唤了周云裳进来。 周云裳进去的时候,只看到自家小姐趴在桌子上,瞪着那套喜服,像是要把那团大红的颜色瞪穿。 “二小姐?”她轻轻地叫了声。 窦妙净“嗯”地应她,将放了衣裳的托盘拨过去,扭开头说道:“去,送到细雨姑娘房里。” “是。”周云裳还是有点云里雾里,这身喜服为什么会穿在她家小姐身上?她家小姐在细雨姑娘的房子,到底遭受了什么? 直到细雨成亲那日,窦妙净的心情都没有一点见好。 送亲的事情,自有刘嬷嬷这一把手全权安排,窦妙净只肖露面对人笑就可以了。何况细雨在这里没有亲朋故友,自然也没人送嫁需要她周旋。所以炮仗放过,鹤鸣喜气洋洋地前来接亲时,她也没有再见到朱景严。 细雨被花轿接走后,她拉了周云裳来问:“没有看到郡王爷吗?就鹤鸣来了?” 周云裳古怪地看她:“小姐,您没事吧?细雨姑娘成亲,不是鹤鸣来接吗?什么时候成郡王爷了?” “哦——”窦妙净恍然。 对啊,关朱景严什么事?他可是堂堂郡王爷。 她还有点茫然,澹台予跟窦湛两个,穿着簇新的衣裳就进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见 - 折春 - 妆成 她还有点茫然,澹台予跟窦湛两个,穿着簇新的衣裳就进来了。 “小丫头?”窦湛弯起身子用手在窦妙净的面前晃了晃。 窦妙净拍开他的手,目光挪到澹台予身上:“予叔叔,您的伤好些了吗?” 私下里,窦妙净还是与澹台予保持距离的。这几天因为有窦湛在,所以窦妙净也压根没有去看过澹台予的伤,乍然看到他过来,难免有点担心。 澹台予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道:“已经无碍,寒先生的医术很好。” “哦……”窦妙净点点头,心想你伤在背上,拍胸口做什么。但看两个人同时进来,必然是有事找自己,便道,“予叔叔有事找我吗?” 澹台予看了眼窦湛,窦湛咳嗽了几声,轻问道:“小丫头,我们要走了。” “走?”窦妙净眨了眨眼睛,“去哪儿?” 窦湛嘴巴撇了撇:“你果真忘了。我们要去宁波,再晚恐怕那伙人又要找不见踪迹了。” “……”是啊,自己倒把这事情给忘了。 窦妙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讪笑道:“您看最近忙细雨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们什么时候起程?” 窦湛不以为意:“哼……你是真的忙忘的吗?我还以为你不要去了呢!当初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去,答应带你去了,你又拖拖拉拉没个准数。这回我可不信了,就我跟你予叔叔去,你就不必跟着了,你——还是多去郡王爷那儿走走吧。” “湛叔父!”窦妙净鼓起腮帮子,“您一个长辈,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窦湛一愣,偷偷地拿眼睛瞄澹台予,但看人家只是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仿佛在考虑什么国家大事似的,全然看不出是不是因为朱景严不高兴。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自打那日跟朱景严接触过之后。窦湛就知道这个郡王爷对他家小侄女不简单。那可不行,就算他是郡王爷,也不能夺人所好呀!明明是澹台兄先看上小丫头的,这件事诀老太爷那里也默许了。 窦妙净却气得脸红紫涨。不知道是为了他哪一句话。反正他哪一句都不中听,所以她也就胡乱找了个由头:“细雨对我多有帮助,我为她盘旋几日是应当的。您若为此事不高兴,那也忒小气了。不管去宁波你们带不带上我,我此次是一定要去的。你们不带。我就请镖局!”说着把腰间的荷包往桌子上一放,“近日铺子里的生意收益十分好,我有钱,哼!” 窦湛哭笑不得,指了指窦妙净,又指了指澹台予:“我要被你们给气死了。” 到底是谁气死谁哦? 窦妙净斜了斜眼,把那荷包掂来掂去。 “行了行了,我就这么发顿牢骚,你还不准我不高兴啊?”窦湛妥协,啼笑皆非地拎起窦妙净的耳朵。“小丫头,到底你是长辈还是我是长辈?你这气焰如今可不小啊?”指了指那荷包,道,“要不是我,你能这么快学会看账本,这么快知道铺子的运作?还指望挣钱呢,别倒闭就不错了。” “成成成……都是您的功劳。”窦妙净笑嘻嘻地道,把耳朵从窦湛的手里解救出来,正色道,“湛叔父。我可是大姑娘了,不准您这样揪我耳朵。”揉了揉发烫的耳朵,窦妙净的小脸蛋红扑扑的。 假若在私底下,这样跟窦湛闹腾一番也就罢了。偏偏还有尊大神戳在这里。 澹台予面不改色,好像没看到似的。不过眼神却直直看着窦妙净,像是在琢磨什么。 窦湛撞了他一下:“澹台兄?” 澹台予醒神,笑了笑道:“怎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窦湛问道。 澹台予想了想,斟酌道:“之前我们已安排差不多了,前一阵子我就已让人盯住了那些人。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在宁波,没有离开。那我们明日就出发吧?”说着望向窦妙净,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窦妙净点头:“既然如此,我今日就回城一趟,明日我们就从凤起街出发吧?如何?” “也好。”窦湛笑着道,“我们准备的所有东西,都在一溪眠呢。” 既然这样说定,窦妙净就吩咐让周云裳替自己收拾了。但想了想,还是把芍月叫了过来。 芍月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前些日子受了惊吓,总是有点一惊一乍的,所以这几日都没在窦妙净身边伺候。歇息了这几天,她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进来见了窦妙净,就笑着福了福身:“小姐找奴婢?” 窦妙净道:“我要出门一段时间,但是我不放心庄子里。我想留你跟刘嬷嬷在这里看着,如何?” “小姐……”芍月愣住,“您……您不要奴婢伺候了吗?”话还没说完,眼睛里已经湿漉漉的了。 窦妙净笑了起来:“瞧你在想些什么。”伸手过去递上帕子,道,“快把眼泪擦一擦,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芍月皱着眉拿了帕子抹泪:“那小姐是哪个意思?” “芍月,”窦妙净执起她的手,“那伙人追到这里就没有回去,那背后之人定不会放过你们。在我身边,我实在没有信心能够保护好你们,但是在这里不一样。如果他们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话,郡王爷那里,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你就放心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再接你回城。” 原来如此。 芍月的眼睛里顿时又水雾蒙蒙的,反手握住窦妙净的手,抽噎道:“小姐如此为奴婢考虑周全,奴婢却以为小姐……呜呜呜,小姐,这是不是您以前说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呀!”总算说对了一句成语。窦妙净拧了拧她的鼻子,哭笑不得。 自己突然离开这里,虽然知道朱景严会在这四周围设下暗哨保护庄子,可她也不能不告而别才行。窦妙净拍着芍月的手,心里忖着,是不是要去一趟归田舍,见见朱景严呢? 见。还是不见? 心里犹豫不下,等渐渐回过神,自己竟然已经携着芍月坐在了马车里。 她猛地一怔:“芍月,我们去哪里?” 芍月怪异地看她:“小姐问得好奇怪。不是您要去归田舍,吩咐奴婢备车的吗?” “去归田舍?”窦妙净震愣住,怎么会这样?她不是还在选择到底见还是不见吗?就算是要见,也得等到那边的婚礼结束了才可以啊。自己怎么这么唐突,就这样去了呢? 芍月越看越怪异。但也说不上来什么,只好什么都不问了。 窦妙净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现下回头是不是还来得及。撩帘看了看车外,马车却停了,原来已经到了归田舍。 原就是鹤鸣与细雨的好日子,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所以也就归田舍里的仆从们闹一闹乐呵一番就完了。窦妙净到的时候,已经宾朋尽散,门口还余留着鞭炮硫磺的气味。 芍月扶窦妙净下了马车,无比羡慕道:“细雨姐姐可真是有福气。”主家为了一个奴婢这样大肆摆宴。热热闹闹地办一场,这可是主家给的极大脸面,鹤鸣这一辈子想对细雨不好,那也得问过郡王爷才行了。换了一般的人家,奴婢是不从主家出嫁的,就算有这份福气从主家被抬去夫家,也只是默默地一乘轿子接了出去,哪会这样大张旗鼓地放鞭炮宴宾客。 这得多大的福气才受得住啊? 窦妙净笑了笑:“你若好好的,等你出嫁,我也在庄子里给你送亲。也给你摆上几大桌子,把你那些好姐妹都请过来吃酒。” “小姐!”芍月顿时红着脸呱呱大叫,“奴婢不嫁,奴婢说了这辈子不嫁的。” 窦妙净觑了她一眼。心里却有了丝莫名其妙的感觉。她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芍月说这话的样子,跟当日自己盟誓不嫁一样,都是个屁。 “去敲门吧。”窦妙净便不再纠着这个话题。 芍月嘻嘻一笑,便拍了拍门。两人等了几息,却不见门开。 “小姐……这是?” 窦妙净来归田舍。从来在老远就有人通禀进去,不等她叩门,细雨就会迎出来。今日虽是细雨成亲的日子,她没有空,那么总该有别的人吧?她皱起眉头,隐隐预感到一丝异样。 等了好半日,终于有人急急忙忙地来开门。是个平素也常见的丫鬟,看到窦妙净,愣了一愣:“净二小姐?” 窦妙净点点头:“我想见和风,她现在有空吗?” “和风姐姐?”那丫鬟喃喃,侧了侧头道,“小姐不知道吗?” “啊?”窦妙净不解。 丫鬟说道:“和风姐姐跟着十二爷回京去啦。” “回京?”窦妙净吃惊,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一下子凉了下来,脚底心似乎有冷气嗖嗖地往身子上窜。这是怎么回事?前些天朱景严还去过田庄,他可没说过要回京的事情。 “那……那细雨呢?”细雨今日才成亲,总不至于她也不在了吧? “细雨姐姐行完礼就一起回去了。”丫鬟说道,怪异地看着面前这个有点冒冷汗的净二小姐。 窦妙净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哄哄地响,好像没吃饱饭似的,整个人没力气。 不告而别的,竟然是朱景严? “哦对了,十二爷留了信给小姐。”丫鬟一笑,便兴冲冲地跑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双手碰上一封薄薄的,封了蜡的信。说道,“我们爷吩咐,要是小姐过来,不必拦着,归田舍藻浮园小姐随便逛。爷还特意吩咐了和风姐姐,在藻浮园给小姐收拾了个干净的厢房,您要是不想回庄子里,就去藻浮园住一阵也好。爷还说,书房的那些东西,就麻烦小姐照顾了。和风姐姐说,那里平素不能让人进去,只有小姐可以进去,若小姐进去的话,就帮忙掸掸灰尘。” 那丫鬟叽叽喳喳地说话,窦妙净听在左耳朵里,又忘在了右耳朵中。等在芍月的搀扶下走到了藻浮园,才有点回过神的感觉。看着突然间好像空荡荡的藻浮园,窦妙净才意识到,朱景严是真的走了,并且带走了身边所有的人,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临安城一样。 “芍月,你觉不觉得这里好安静?”她问芍月。 芍月不解:“藻浮园不是一向安静吗?小姐要去哪儿?” 窦妙净停住了脚步,捏着手里的信,一下子不知道去哪里。朱景严不在这里,那么她来藻浮园干什么? 芍月觉得窦妙净似乎不太高兴,便想哄着她:“不如去书房吧?方才那丫鬟说了,郡王爷让您照管书房的东西呢,小姐不去看看吗?” “不想去。”窦妙净摇了摇头,本想就此回庄子,可是看到那转角处的穿廊,忽地一愣。 当日,和风就是在那里把自己交给鹤鸣,由鹤鸣领着自己去见朱景严的。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脚步越来越快。 芍月惊讶:“小姐,小姐?您要去哪里呀?” 窦妙净终于站到了那片大大的水塘前,从栏杆处望下去,依然可见一尾一尾的鱼影在水中晃动。朱景严曾让鹤鸣跳进水里抓鱼,然后烤了给她吃。可惜,那都只能是曾经了。 芍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这里风大得很,她一张嘴就灌了满口的冷风。便忙走到窦妙净前面替她挡风:“您也不怕被风扑了,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个水塘吗?”看了看,嗯,这还不是个一般大的水塘,是很大很大的水塘。 窦妙净笑了笑,道:“我答应过行叔叔,这里第一池的藕,我全包了。没想到,这里还来不及种藕,他就回京去了。这下倒好,我省钱了。” “这里种藕?那得卖到什么时候啊?”芍月咋舌,她才第一次来这里呢。可是不管怎么说,窦妙净身子骨精贵,哪里能在这里吹冷风。于是赶紧扯着自家小姐走,“现下这里没什么可看的,您要不要换个地方走走?藻浮园那么大,奴婢没进来过几次,要不小姐带奴婢到处瞧瞧好不好?” 窦妙净却在栏杆那里坐了下来,道:“去拿些点心沫子来,我想喂鱼。” “啊?”芍月傻了眼。 她家小姐不会被风吹傻了吧?看窦妙净坐在这里安之若素,知道拧不过她,只好屁颠屁颠跑去拿点心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用处 - 折春 - 妆成 天才壹秒記住→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800]要说这归田舍与藻浮园,也是真正的奇怪。回京一事,总不能说走就走吧?肯定是事先就准备了的。那么为什么要挑细雨成亲这日?更加奇怪的是,临安郡王平素看起来倒与自家小姐谈得来,这件事却是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难怪小姐突然间这么难过。 芍月端着小碟子,轻轻地站在窦妙净身后,微微地叹气。 “小姐?点心沫子。”她道。 窦妙净趴在栏杆处,下巴枕着自己的胳膊,懒懒地应了一声。伸手把碟子拿了过来,然后撒了小小一把沫子到水里,转瞬那池里就热闹了起来,鱼群争先恐后地往水面上跃。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芍月松了口气,道:“小姐披件衣裳吧?这是上好的水貂皮,郡王爷可真懂得享受,这么好的皮子,拿来做了大氅,可真大手笔。”世家子弟多附庸风雅,这么大咧咧炫富的,十分少见。 窦妙净摸了摸身上才披下来的水貂皮,果然柔软舒服。朱景严本就是懂得享人间之福的人,就像这一方山水,白白就给了他饱眼福。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问:“芍月,你觉得行叔叔挖这么大一个池塘,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哪是个池塘呀,小姐,这分明是个大大的湖才对,比我们家的可大多了。若不是用来划船的,那就是用来养鱼的?难道是个鱼塘?”芍月咋呼道。 窦妙净哑然失笑,静静望着这面水塘。 确实很大,可是水却不深。朱景严只用了临靠栏杆的地方挖得深一些,养了这些鱼。 用来干什么的?现在朱景严回京了,这个答案,只怕不得而知了。 “芍月,他还会回来吗?”窦妙净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有点怅然。 芍月傻住:“谁?” “郡王爷,还有细雨他们。”窦妙净搁下碟子。慢慢地用手帕擦着手,有点心不在焉,“他们这样不告而别,我心里实在生气。但若真气恼他们。我又觉得不应该,他们与我非亲非故,来不用与人打招呼,去则同样不用告诉谁,更不用告诉我。照行叔叔的性子。他会留人告诉我这件事,便已算好的了,更何况,还把这么大一座藻浮园留给我照顾。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芍月讪笑,“小姐您知道奴婢蠢笨,奴婢哪里知道这些啊。只是想着,既然郡王爷留了那一屋子的宝贝,那肯定是要回来的。难不成,他把那些好东西都送给您了?哎呀。这可难说哦!” “胡说!”窦妙净直起身子,拧眉道,“那些东西都是已故太妃娘娘赐给行叔叔的,太妃娘娘是行叔叔的亲太祖母,彼此亲厚,行叔叔对那些东西视若自己的眼珠子,哪里会随随便便就送给我?”说完,她就愣住了。 这么说,朱景严还是会回临安城的? 她顿时一扫了之前的郁闷,拉住芍月的手。欢快道:“刚才你不是说要去书房看看吗?走,我们现在就去,正好清点一下留下的东西,免得他回来丢了什么。( )还赖在我头上。” “啊?哦……”芍月咋舌,这姑娘家家的,变脸也太快了。 窦妙净把书房里那些多宝阁上的东西都登记造册,忙活了大半天重新归置好,按照和风说的,拿鸡毛掸子掸掉灰尘。落锁后把钥匙交给了来时那丫鬟:“天干物燥。你们也要偶尔注意一些那里。我会让芍月跟你一起,给你搭把手,她明日就过来。这样可好?” 那丫鬟忙惊慌道:“十二爷让归田舍与藻浮园的丫鬟仆从们都听从小姐安排呢,小姐说什么,奴婢们自当领命。” 窦妙净点点头,便离开了藻浮园。 两个人在回去的马车上,芍月还没回过神:“小姐,眼下郡王爷已经回京,那奴婢是不是跟您一块去宁波?您怎么能把奴婢一个人留到藻浮园去呢?” “本来挺聪明的人,这几天怎么晕头晕脑的。”窦妙净道,“我原想把你留在田庄,是因为附近有行叔叔照顾,我才能放心。眼下他们都不在这里了,自然田庄就不再安全。但是你想一想,行叔叔把那么多好东西都留在藻浮园,那里还有那么多仆从丫鬟,那四周围肯定有许多我们看不到的人在保护着藻浮园。你留在那里,我最放心。” 虽然朱景严不在,但是藻浮园同样是铜墙铁壁。这一点,窦妙净很自信。 “可是小姐……”芍月噎蠕。对啊,这样安排小姐是安心了,可是她不安心了啊!周云裳年纪还小,她能照顾好小姐吗? 窦妙净捏了捏她的手:“芍月,你年纪不小了,总有一天你要嫁人,会不在我身边。如今云裳做事很妥帖,把我也照顾得极好,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眼下好好想一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婿,等我回来,就做主把你的事定了。” “奴婢有什么事?奴婢才不定。”芍月涨红了脸,但也不再像以前似的那么抵触了。 她们回去之后,周云裳跟着刘嬷嬷已经把细软都收拾好。窦湛与澹台予整装待发,见她回来,立即就吩咐人把东西抬上马车。不多时,一行人便准备好,两骑骏马一乘马车,慢悠悠地朝临安城而去。 临走前,窦妙净嘱咐刘嬷嬷,明日一早务必将芍月跟银屏的哥哥送到藻浮园。 而她们走后没多久,马车后面就多了个人,甚至连澹台予都没有察觉到。 闷声不吭的檀是出现在几个粗使丫鬟中间,吓了人家一跳。待看清是朱景严身边的人,便都捂着嘴傻乎乎乐,对人家指手画脚的。 檀是目不斜视,抱着双臂走得十分稳健。 周云裳拨开帘子看了看,悄声对窦妙净道:“小姐,檀是公子跟着咱们呢!”难怪后面一时间吵吵嚷嚷的。 窦妙净一愣,转而便嘴角弯了起来,吩咐周云裳了一番。 离开云露居好一阵子,窦妙净刚踏进院子门,里面就飞奔着跑出两个人。一个个子壮实。皮肤晒成了蜜色,一个还是白白净净,却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度。正是窦芷跟窦妙纤两个人。 “二姐姐二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呐?”窦芷停在半路。鼓起腮帮子问。 窦妙纤则已经到了窦妙净面前,撒娇地抱住她的胳膊,道:“二姐姐,庄子里的人都好吗?” 窦妙净伸手摸了三妹妹的脸蛋一把,小小的作弄心顿时得到满足。说道:“都好着呢。” 不料窦妙纤嘟起嘴,满心不悦道:“我离开这么久,她们也不想我。二姐姐,她们有问起我吗?” “有,怎么不问你呀!”窦妙净笑着道,让身后的丫鬟七七八八地搬进来几个大箱笼,道,“这里面有为你做的衣裳绣的帕子做的鞋子,还有这个箱子里放着你喜欢的零嘴。她们可没有忘记你,都快把整个庄子都搬过来了。” 窦妙纤的脸上这才有了些明亮。 窦妙净往西厢看了看。窦芷道:“大姐姐说,等她听完仆妇们的回话,就马上过来。她早已经吩咐周娘子,今天好好整一桌好吃的,我们一起乐一乐呢!” 提到周娘子,周云裳的眼睛亮了,巴巴望着窦妙净。 窦妙净便只好哭笑不得地让她回去看望她娘,她则眼睛一抬,就看到那里婷婷站着的银屏。 银屏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便忙过来福身,道:“二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你身子可大好了?”窦妙净拉住她的手问,一面往自己的楼阁去。 银屏道:“早就好了。奴婢一直想去庄子里伺候小姐,可小姐一直都没带信给奴婢。奴婢还以为,您要就此把奴婢撂了呢?”说着自己也笑起来,问道,“芍月呢?怎么没有听到她叽叽喳喳的?” “我让她跟你哥哥在那里看庄子。”窦妙净顿了顿,目光一转。道,“你要不要也过去?” “啊?”银屏不解,好端端的,把人都弄去城外做什么? 窦妙净一笑:“不去也罢,你替我看着云露居。姐姐素日忙,恐怕也顾不得这里上上下下的了。” “嗯,奴婢就在这里好好替您看着。”银屏点头,忽地一愣,“小姐这话的意思,好像您不在云露居住似的。” “我明日就要启程去宁波。”窦妙净解下披风,在丫鬟端来的热水盆里洗了手,慢慢抹着香膏,道,“替我换件衣裳,我要去见祖母。” “是。”银屏纳闷极了,怎么才回来,忽然又要出远门?难道做生意都是这样?就连沛二老爷这阵子也经常不在家里,芷大爷的功课眼下也没人管了。 窦芷早几日的时候就得了窦湛的允许,可以随时去一溪眠骑马。自从窦沛出门之后,他就跟脱缰的野马,要不是窦妙净今日回来,他还舍不得从一溪眠出来呢。 此刻已经远离临安城的朱景严,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手中握着本书,目不斜视地看。 和风抱膝坐在旁边,嘟着嘴一脸不开心。 朱景严却不理她,任她使小性子。 又行了半里,和风终于忍不住了,气鼓鼓拉开朱景严手里的书本,瞪眼道:“这马车里摇摇晃晃的您看得进去出吗?您就不能看看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 “我看到了。”朱景严懒洋洋地看她,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还有些哭笑不得,“我看到你得脸已经皱成老黄瓜了。” “二爷!”和风嚷道,“您这么离开临安城,可很不厚道呢。” “依你之见,我离开临安城就非得敲锣打鼓?”朱景严觑她,“行了,我知道你心里别扭什么,不就是回到京城,怕人家问你怎么还没嫁出去吗?” 和风的脸色大窘:“二爷,您能不能正经点?真是的,平日里对檀是他们倒是一板一眼的,到奴婢这儿就爱耍嘴皮子。您这样,皇上他老人家可知道吗?” 朱景严拿起书在她的脑袋上重重一打,道:“放肆!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您犯得着说我吗?”和风撇嘴,然后贼兮兮地凑近朱景严,笑着问,“二爷,那日您在那大屋子里,跟净二小姐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后来净二小姐连细雨跟我的面都不见了?现在您还要不辞而别,您要是不把这些说清楚,我这心里就难受,一直要难受到京城。” 朱景严的脸有些微微地发红,不自然地卷了卷手中的书,没说话。 和风不依了,扯着朱景严的袖子摇:“二爷二爷,您说呀,您这是要急死我吗?” “你……聒噪!”朱景严佯装生气,板起脸孔瞪着和风,“你要是再聒噪,我就把你嫁给檀是!” 和风一噤,慢慢地松了手,继续坐到一边暗暗骂人。 哼!心虚就心虚,干嘛拿她出气?书拿倒了也不知道,装得倒挺像。 马车晃晃悠悠地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马车里,谁也不知坐的是当今皇族里,最为尊贵的男子之一。 窦妙净已经到了华恩阁,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傍晚时分,苏太夫人竟然也在华恩阁。她向二位长辈行了礼,便坐到了一旁。刚坐下来,就见苏太夫人向她投过来一眼。 那一眼意味不明,却是善意。 窦妙净愣了愣,只能回以一笑,却有点捉摸不透。 苏太夫人来这里做什么?是凑巧?还是…… 正想着,两位长辈发出一阵笑。周老太太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湛儿好好照顾二丫头了。二丫头,还不过来谢谢你苏祖母!” 啊? 窦妙净一脸莫名其妙,但知道此时不宜问什么,只好依言起身,给苏太夫人行了个礼:“多谢苏祖母。” 苏太夫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丫头,什么都没听到就跟我道谢。我问你,你可知道我与你祖母说了什么?” “呵呵……不知道。”窦妙净不好意思地笑笑。 “哈哈哈哈……这丫头,在外面住了一阵子,人也变滑头了。是不是被你湛叔父给带坏了呀?”苏太夫人连连摇头大笑,看起来似乎心情颇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黑影 - 折春 - 妆成 天才壹秒記住→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后来窦妙净才知道,原来那日苏太夫人竟是到华恩阁,替自己说服祖母,允许她离家去宁波的。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话,把祖母哄得十分高兴,甚至更恨不得立刻让她出发似的。 她原本来华恩阁就是想告诉祖母,自己要去宁波历练一番,准备了满肚子想要说服祖母的话,没想到半句也没有用上。 从华恩阁出来,窦妙净就像苏太夫人道谢。 “没想到这种事情,还要苏祖母为妙净操心,妙净汗颜。”她歉然地说道。 苏太夫人拉着她的手,亲切地笑:“你湛叔父别看这些年在外头风生水起的,骨子里还是个孩子,嫩着呢。苏祖母让你一并跟着去,也有苏祖母的考量。男人家逢场作戏在所难免,凡事不伤大雅就行。可是二房和四房那里,却都是老狐狸精了,我就怕你湛叔父着了他们的道。” 窦妙净心里暗暗地道,湛叔父别让二房跟四房的人着道就不错了,他那笑面虎,笑容背后可是真手段。不过苏太夫人这话,她有点稀里糊涂。二房跟四房的人算计湛叔父什么?难道是…… 她的心紧了紧。 还好苏太夫人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否则不光是她,大概连湛叔父也去不成的,哪里还有空闲操心这些。 她只好一面应着是,一面心里偷笑,把苏太夫人送往逸风筑。在那里用了晚膳,便回到云露居开始打点明天出发去宁波的细软。 银屏嚷着,在田庄她没有去,所以这次必须得带着她。窦妙净允了,这丫头就欢天喜地地开始翻自己得箱笼,一会儿问宁波那里的天气怎么样,一会儿问穿什么吃什么喝什么。窦妙净虽面上一直点点头,心下却也有隐忧。 她不是过去玩的呀! 她是去查前世窦家的灭门之祸是否与黑旗盟有关,而窦湛与澹台予去查的,则是黑旗盟为何要几次三番与他们顺风船行过不去。甚至要将与黑旗盟合作的那个巨头给揪出来。这一行,必定是惊险无比的。也许,还会牵涉到窦家二房与四房的利益。 假如,二房与四房真的与黑旗盟有沾染。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大义灭亲? 诀老太爷首先就会把她掐死吧? 放任不管? 结局可想而知。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调查的结果。只能祈求着上天,这件事可千万不要跟窦家的任何一个人有关系才好。管他黑旗盟白旗盟,只要不来招惹窦家就好。 翌日清早。【△xs】窦湛便派了身边的丫鬟来请窦妙净,她们一行从一溪眠那里出发,出凤起街,过绍兴往余姚方向到宁波。这一路走得急,除了必要的休息之外,几乎都在赶路,是故第二天就到了宁波。 舟车劳顿让女眷们疲劳不堪,银屏与周云裳看起来精神尚可,其实也只是勉强撑着。加上这面靠海,海风一吹。一阵咸腥就让几人忍不住想呕吐。 “这里叫观海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窦湛笑得狡黠,解释道,“前朝大将戚将军,就是在这里把东岛贼子打回去的。” 众人只好强撑着不舒服,听他掰扯。 又指了指遥远的一处山风,云带雾绕处隐隐约约有山寺而立。说道:“秦时徐福东渡便是在那座山头将童男童女们运上船的。在那个年头,这里都是一片海,我们此刻脚底下站的地方也是。”说着还蹬了几脚。 澹台予见她们几人实在难受,便道:“湛兄,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吧?这些奇闻异志。等休息过后再慢慢说不迟。” 窦湛这才笑咧咧地止住话,道:“找个客栈投宿吧?” “不去祖宅吗?”窦妙净诧异。她也不是很舒服,眼下只想躺平休息,现在连站着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随着马车晃动。这一路皮肉都震松了。 窦湛摇头:“去那里做什么?不去。”便牵着马在前带路了。 澹台予一笑,摸了摸窦妙净的脑袋:“怎么?是不是很不舒服?” “我没事。”窦妙净的脸色有点白,默默地转头依旧上了马车。 窦湛找了观海卫最大的客栈落脚,一口气就订了一个大院子,里面四五间屋子,还有一颗粗壮的桂花树。那四五间屋子。正好够他们一行住下来。 雇了几个打杂的搬东西,等窦妙净安顿好,天又黑了。 银屏端了碗益气汤进来,小声哄她喝下。屋子里珠光昏暗,衬得窦妙净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银屏便担忧道:“湛大老爷也真是的,为什么不住到窦家的老宅去?在外头不方便,总有许多是照顾不到的,哪及得上在家里能住得舒服。” 窦妙净抬了抬睫毛,心里已经明白了窦湛的打算。她便只说道:“湛叔父这么安排,自有他的用意。” 就算不去窦家老宅,相信窦湛在宁波也有他自己的私产才对。之所以都不去住,自然是不想打草惊蛇。 若二房与四房真的与黑旗盟有所牵扯的话,那么他们的到来一定会让黑旗盟有所警惕。这样他们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查?从哪里查? 窦妙净好像从来没有想过。 心里叹气,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嫩了,总想着依靠窦湛与澹台予把事情摸清楚,却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有些实质性的帮助。明明是二十岁的灵魂,就是窦湛与澹台予,也不出三十,他们能做到的,为什么自己不行? 想想就有点泄气。 周云裳笑着在门外道:“小姐,吃饭啦。湛大老爷说,把饭桌子支在院子里,问小姐好不好?” “不冷吗?”窦妙净翻白眼。她总觉得窦湛在耍弄她,哪有这么做人家叔父的。 周云裳道:“奴婢也是这么担心的,可是湛大老爷说,往旁边烧几个炉子就好了。” “……那就这样吧。”窦妙净无奈。 窦湛的行为总是让人出乎意料,连好好吃个饭都不行。 事实证明,窦妙净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点起的四个炉子哪够暖和,暴露在空旷的露天里。热气都逃散了,哪还能暖和人啊。于是没吃几筷子,在澹台予的提一下,众人还是把饭桌子移到了饭厅。 “呃……我也没想到今天这么冷。丫头。你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怪不得冻得发抖。”窦湛抖着两条眉毛讪笑道。 窦妙净白了他一眼:“湛叔父,您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别老是寻新鲜刺激?” “什么寻新鲜刺激!”窦湛唬了脸,一本正经道,“这是阅历。哎。你还太小,不懂。” 窦妙净总算明白窦湛为什么能够跟着澹台予东奔西跑,不惜把命赌上。因为这人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往一溪眠里养那么多马就是最好的证据。苏太夫人以为他不成家是因为没遇上心仪的姑娘,她却觉得,只怕窦湛心仪的姑娘太多了,娶不过来吧? 干巴巴地扒拉着饭,窦妙净跟窦湛大眼瞪小眼。 窦湛不依,找澹台予评理:“哎呀澹台兄你说说看,明明我是她长辈吧?为什么弄得她像我姑奶奶似的?” 澹台予不理他。用干净的小碗给窦妙净盛了汤,推给她道:“这是蛤蜊汤,放了点姜,可以驱寒,你多喝点。” 窦湛的脸马上就臭了。 因才到第一天,大家都累了,窦湛就没带窦妙净出去逛。窦妙净吃过饭没多久就躺下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许是认床的原因,她一直没睡舒坦。这里的风好大,隔着窗子。吹得噼里啪啦地响。睡在脚踏上的银屏起来好几次,生怕风把窗子刮破,让窦妙净着了冷。 再一次起来检查窗户,银屏打着哈欠举着烛台。忽然间院子里窜过一道黑影,吓得她“哇”地一声,差点把烛台都打翻。 窦妙净被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愣愣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银屏的脸色煞白,整个人在烛影下瑟瑟打颤。 窦妙净便知有异,急忙趿了鞋下床。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心中一紧:“手怎么这么凉?银屏你怎么了?” 银屏骇然地指了指窗外,一下子就抱住了窦妙净:“小姐……有,有人。奴婢方才看到院子里有人影在晃动,咻的一下就不见了。小姐,这宅子会不会不干净?” “胡说。”窦妙净倒是不怕,她一来虔心向佛,二来自己都是重生的,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便拍着银屏的背,温言安慰,“这是客栈往外出租的院子,若是有不干净的,哪还有怎么做生意?不是自砸招牌吗?你别怕,我看看。” “小姐!”银屏吓得把她抱得更紧了,“万一,万一……” “万一什么?”窦妙净苦笑,轻轻挣开她,便走到窗前。回头看了银屏一眼,就把窗子慢慢打开了。 什么都没有。 院子里点着几盏照明的风灯,风刮得再大,里面的烛火也纹丝不动。但凡照得见的地方,都安安静静的,连只虫子都没看到。照不到的地方也有个模糊的大概,压根没看到什么人影。 窦妙净笑着道:“你来看看,哪有什么人呀!” 银屏踟蹰不已,磨磨蹭蹭地过来,往窗外一看,还真的什么都没有。不由地奇怪:“明明有人的……”说着一愣,好笑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奴婢方才说了,那人咻地一下不见了,您现在看,哪还看得到什么呀!” 这倒是。 窦妙净点点头。 漆黑的眸子忽而一动,目光悠悠地转向窦湛住的屋子。 没有烛光,睡了?还是不在? 再望向澹台予的厢房,同样如此。 窦妙净细长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问银屏:“现在什么时辰?” 银屏道:“刚敲了三更鼓。” 三更…… 三更对窦湛与澹台予来说,不算晚。竟然这么早就睡了? “去瞧瞧湛叔父予叔叔他们吧,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窦妙净道,目光直直地看着窗外。 银屏愣住,想了片刻才去给窦妙净拿衣裳拿提灯。 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几个在廊下值夜的丫鬟小厮都望了过来,揉揉迷糊的眼睛,乍然惊醒,忙忙地跑过来问候:“二小姐,您怎么起了?是不是风太大,把您吵醒了?” 窦妙净停住脚步,问道:“你们在这里多久?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个个都有点脸红:“小姐,这里天太冷,奴婢们裹着被子睡着了,并未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为难你们了。”窦妙净和气道,“湛叔父跟予叔叔回来了吗?” 丫鬟们一愣:“湛大老爷跟予公子已经睡下了,并没有出门呀!” “哦……是我弄错了吧。”窦妙净心里犯嘀咕,难道不是他们两个?他们才在这观海卫落脚,谁会知道他们的行踪?若真有人这么神通广大,那此人也太可怕了。 “小姐?”银屏扯了扯窦妙净的袖子,往院子暗处指了指,“那里好像有个人。” “去看看。”窦妙净道,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银屏吓得不得了,压着自己内心的恐惧,提灯快步走到前面,给窦妙净引路。 院子里其实四处都有点灯,但因为有一株桂花树,所以桂花树背面就成了灯光的死角。窦妙净走过去时,果然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人斜靠在树上,心猛地就突突地跳起来。 银屏一把握住窦妙净的手,怕得打颤。走得近了,就豁出去似的,拿灯一照,顿时“呀”地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此人一身黑衣短打,黑发束在脑后,面容冷然。 “檀是?”窦妙净讶然。 檀是已经直起身子,木然的脸上有了些情绪,歉然道:“二小姐,您醒了。” 窦妙净哭笑不得:“你大晚上的在这里干什么?” 檀是的目光笔直地朝窦湛的屋子看去,道:“湛大老爷跟澹台少当家都不在,我就多在四处走动走动了。” 窦妙净眉眼一挑,笑了起来。 果然,他们两个出门了。 银屏松了口气:“那刚才的人影是你?你可吓死我了。” “不是我。”檀是道,“是你们湛大老爷跟澹台少当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出海 - 折春 - 妆成 “不是我。”檀是道,“是你们湛大老爷跟澹台少当家。” 银屏“啧啧啧”地几声,一脸了然道:“他们也真是的,出去玩就出去玩,干嘛还这样偷偷摸摸,我们又不告诉苏太夫人去。” 窦妙净忍不住弯起嘴角。银屏以为窦湛出去寻欢作乐呢! 既然没什么可疑的人,她们就能安心回去睡了。窦妙净朝檀是福了福,便往回走。 檀是却叫住他:“二小姐。” 窦妙净诧异地回眸。 和风常说,檀是是个怪胎。在朱景严那里打不疼骂不怕,就是鹤鸣最怕的跪砖头,他也眼不眨地能跪上好几天,像是要把膝下的砖头跪碎似的。他从不主动与人交涉,除了朱景严以外。他手上沾染着许多罪孽,是个背负血腥之人。他与鹤鸣相较,是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她从来没想过,檀是竟然会主动与她说话。她以为,就算檀是服从朱景严的命令过来护她周全,也只会当个默不作声的闷葫芦。 “你喊我?”她走了回去。 檀是有些局促,袖子下的拳头捏了捏,挤出句话:“您让云裳姑娘送我的东西,很合用。谢谢二小姐。” 原来是这回事。 前两日刚从庄子回到茗园,她就吩咐周云裳给檀是准备了几件换洗衣裳鞋袜什么的,本想就是表表心意,没成想檀是这么在意。 她笑了笑,道:“是成衣铺子里买的,就怕你不合用。” “很好,真的很好。”檀是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竟然笑了。 窦妙净虽然没见过几次檀是。但还从来没见他笑过。不禁问:“难道从来没有人给你做过衣裳鞋袜,或者送你什么东西?” 檀是愣了一下,接着脸就更红了,在晃动的烛光下,像是一只橘子。 “小的时候,和风送了我一张帕子。”他赧然道。 窦妙净以两辈子的生命发誓,她听懂了。不禁为檀是捏把汗。和风可是“谈檀色变”的。恐怕檀是要伤心了。她不说什么,就笑了笑道:“和风是个好姑娘。” 这话檀是很认同,咧开嘴笑得比先时更加憨厚了许多。 “湛叔父与予叔叔都不在。这院子就请檀是公子多费心了。”窦妙净巧妙地扯开了和风的话题。 檀是其实是个简单之人,闻言抱拳道:“小姐叫我檀是便是。檀是原就奉郡王爷之命保护小姐,请小姐放心,即便湛大老爷与澹台少当家都在。我也会力竭不殆。” 窦妙净笑着福身,便别过回了屋。 湛叔父与予叔叔果真不在院子里。他们会去哪里?肯定不会像银屏想的那样,去寻欢作乐。 心里揣着事,又加上认床,窦妙净这一夜睡得不太好。一早醒来就顶了两个黑眼圈。把前来伺候她洗漱的周云裳吓了一跳,跟银屏两个拿白鸡蛋一面给她敷,一面嘀嘀咕咕地数落她。 窦妙净的脑袋也涨涨的。迷迷糊糊地问:“湛叔父回来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奴婢不知道,反正奴婢起来的时候。就看到湛大老爷跟予公子在院子里打拳了。”银屏说道。 来无踪去无影,他们两个带自己过来也太没诚意了吧? 窦妙净有些生气。等周云裳给她梳好头,就出了门,果然见窦湛只穿了见单衣,在晨雾稀疏之中打拳,而澹台予则坐在桂花树下喝茶。见她出门,窦湛收势吐气,笑着大步过来,操起大手就往窦妙净才刚梳好的头上揉,揶揄她道:“小懒虫,起得这么晚。咦?昨夜没有睡好吗?”看到她眼底下的青影,窦湛讶异。 被这么一问,窦妙净的脾气顿时没了,嗔道:“风这么大,刮得瓦片都嗖嗖响,睡不着。” “睡不着?”窦湛的眉眼一跳。 窦妙净便乘机问:“您跟予叔叔昨夜去哪里了?您可别骗我说没出去,我没睡着,亲眼看到你们飞出去的。也别骗我说去逛逛,我不会信。” “你这臭丫头!”窦湛哭笑不得,神神秘秘地道,“我去祖宅了。” “啊?”窦妙净心里一紧,忙问,“可探到什么没有?” 澹台予在茶桌前摇头:“什么都没查到。” “哦……”窦妙净有些怅然,尽管心里已经猜到了会这个结果。但奇怪的是,总有一种感觉,查不到什么,未必就没有什么。越是如此,心里却更难安了。 她皱了皱眉头,道:“湛叔父,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不住到祖宅去?这样或许我们能查得更仔细。要是你们怕他们疑心什么,那就我一个人去好了,我一个人也好四处转悠,或许能知道得更多,他们不会防备我这样一个小丫头的。”何况还有来去无踪影的檀是,她很放心。 窦湛就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傻丫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窦妙净不解。 “你跟着我们出门,临安城里总有人为你担心。届时去信祖宅问一问你的近况,也是可能的。我们只要在那个之前去祖宅就可以了,现在我们的时间自由,自然是想从哪头追起就从哪头追起了,不必束手束脚。这叫做敌在暗,我们也在暗。”窦湛道,宛若胸有成竹,“今日你也别闲着,跟我们下海吧!” “下海?”窦妙净吃惊。 窦湛脸色一正:“你不想去?这里周遭有许多捕鱼为生的渔民,可以海钓吃烤鱼哦!” “……湛叔父,我是想问,我们出海是去干嘛?” 窦湛丢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海钓啊!” 大冬天的海钓……还有,这根本不是来宁波来观海卫的正事呀!窦妙净觉得自己跟错了人,窦湛太不着调了。 她正要问澹台予,窦湛却拍了拍她的脑袋:“吃早饭吃早饭。” 窦妙净只好在心里喟叹,磨磨蹭蹭地吃了早饭后。便换了衣裳坐马车,跟着窦湛他们到了海边的一座小渔村。窦湛不知从哪里弄了条可容十几个人的大渔船过来,上面几个披蓑衣,身材十分壮实的渔民。他们上船后没多久,便从村里来了个年月五十来岁的老翁。向窦湛与澹台予拱了拱手:“不知道两位公子要去哪里?要吃什么样的海味,怎么吃?老身家中的儿媳妇,可是做得一手好菜。” 还真是来吃海味的呀……窦妙净不禁腹诽。 原来这渔村的渔民偶尔也做些别的生意。比如这老翁。便是这渔村的一保之长。城里的富商公子喜欢玩点新鲜的,就租了村里的渔船跟渔民出海垂钓,钓来的鱼就近到村里烹饪。就这一桩营生。每年也可为村里谋得不少银两。所以船上的几个壮年都是村里的村民,大概是与老翁分成做事的。而海钓就会因为海域不同,钓到的鱼类不同。故而老翁在开船前就这么问,免得走冤枉路。 窦湛想了想:“我这位小侄女唯独喜欢吃八爪鱼。你们抓得到吗?” 谁爱吃八爪鱼了! 窦妙净忍不住嘀咕,她最讨厌八爪鱼。长得那么难看。还滑腻腻黏糊糊的。 “你冷吗?”澹台予关切地问,脱了自己得大氅披在她肩头。 窦妙净顿时觉得肩头一重,一股带着澹台予身体的热度便沿着大氅沁入了她的肌骨。她心窝里暖乎乎的,甩了窦湛一眼:瞧瞧人家。这才叫长辈!哪有长辈拉着小辈大冬天的来海边吹冷风的。明明是自己想玩,非得套个正义凛然的由头。讨厌! 那老翁却闻之脸色一变:“小姐想吃八爪鱼?” “是啊。”窦妙净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老翁急急地要下船,一边走一边招呼那几个壮汉把船拉走:“三位恕老夫无能。我们这里不让钓八爪鱼,三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哎哎?”窦湛急忙把他拉住。“那你总得告诉我个原因吧?我银子可都准备好了,你只要开得出价,我就付得起钱。” 一副纨绔子弟,耍无赖的样子。 老翁急出了一身冷汗:“公子还是放过老夫吧,无论多少钱,我们都不去。” 这就奇怪了! 窦妙净不由地瞄窦湛。湛叔父不是个无理取闹之人,更不是个无缘无故会为难人的人。他为什么揪着八爪鱼不放?还是揪着什么别的东西?她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问老翁:“难道八爪鱼很难钓?” 老翁被窦湛拉住,怎么挣都挣不开,急得脸色通红。见窦湛不依不饶,便只好向窦妙净求饶:“我们这一带凡是有八爪鱼的海域,常有黑旗盟的船只来往。黑旗盟各位知道伐?他们杀人可不眨眼的。我们不去,嗯~~~我们不去。我们村里的好几个小伙子,都死在了黑旗盟刀下,他们就是魔鬼!” 黑旗盟?! 果然,湛叔父带他们到这里,不是毫无缘由的。哼!还不告诉她。 “黑旗盟啊……”窦湛挠了挠脖子,“真有这么可怕?你们这里,有谁见过黑旗盟的人吗?” 老翁黑着脸觑他:“公子说笑,但凡见过黑旗盟的人,还有命活着回来吗?” “哦……还真是赶尽杀绝。”窦湛摸着下巴。 澹台予便道:“不如吃些别的吧?八爪鱼也不一定好吃。” “嗯……小侄女,不吃八爪鱼你可不要哭鼻子哦!”窦湛笑嘻嘻地在窦妙净的鼻子上一点。 窦妙净嫌弃地皱眉,在他松手之后,就拿卷子擦了擦鼻头。老翁这里暂时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不如慢慢来,先让这老翁缓缓再说。 她的目光从金黄的海岸拉向湛蓝的海平面,那里起起伏伏,看起来平和安详,那里却藏着心狠手辣的黑旗盟,搅动着这方太平。 窦妙净的脑海里不禁闪过一丝光亮,问那老翁:“您可知道黑旗盟盘踞在何处?” “那里南面的海域,有十几座富庶的小岛,都是黑旗盟的。除此之外,只怕这东海之上,哪里都有黑旗盟的人。”老翁道。 “朝廷不管管吗?”窦妙净好奇。 老翁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不想说。 窦妙净便明白了,只怕是官匪勾结。亏得这里是骑大将军横扫东岛贼子之地,没想到不到百年,当地的父母官就将这样的气骨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这样也好,既然黑旗盟与官家有勾结,这至少给他们提供了另一条探查的路子。 她笑了笑道:“我还是想吃八爪鱼,湛叔父,我们去别的渔家问问吧?” 窦湛向她递来赞赏的眼神,点点头:“也罢,你高兴就好。”但还是从荷包里拿了几锭重重的银子出来,塞到了老翁手里,歉然道,“我这侄女任性的很,想必今日吃不到八爪鱼是不肯罢休的,我这做叔父的,只好冒险一试。不知这几两银子,够不够买下这一艘船?” “买船?”老翁傻了眼。 窦湛又加了一锭:“够吗?” 当然够啦,这都够买一座宅子了。 窦妙净默默地腹诽。 老翁颤颤巍巍地接下银子,不可思议地看着窦湛。面前这年轻人是傻了吗?这些银子够买好十只大船了。这几位是散财童子吧? “湛叔父,想必他们不肯卖,还是算了吧!”看在窦湛这么卖力,窦妙净决定推波助澜一下。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那老翁就把银子抱了个满怀,紧紧捂着,生怕他们再要回去似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翁带着壮汉一走,穿上就剩下他们三个,跟银屏她们几个丫鬟小厮了。 檀是默默地从船头走到船尾,似乎把这条船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边,见无恙才放心。不过走到窦湛身边,还是以看一个白痴的眼神,看了窦湛一眼。花那么多钱买一艘破船,窦家的钱果然是太多了。 窦湛不以为意,问澹台予:“你会开船吗?” 澹台予轻笑:“湛兄不是消遣我的吧?你忘了我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 人家是开船行的好吗? 窦妙净摇摇头,挑了船中比较舒服的位置,让银屏铺了软垫,就坐下了。 由澹台予掌舵,手下的小厮在舱底执桨,小帷帆一收,就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地向海中驶去。(未完待续) ps:国庆请假,节后继续更新哦~么么哒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守株 - 折春 - 妆成 咸腥的海风呼啦啦地吹,尽管窦妙净坐在背风的地方,也被风揉乱了头发。 银屏嘀嘀咕咕地给她重新梳了头,因为怕再被吹乱,就索性只是简简单单地扎了起来,打算等下船的时候好好拾掇。 那海风可真够冷的,窦妙净披了两件氅衣都觉得骨子里打哆嗦。什么时候靠岸?她摇得快吐了。不时看看外面的海天一色,她觉得这船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尽头。偏偏事与愿违,没过多久,船竟然靠岸了。 窦妙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停了,直到周云裳雀跃地扯着她的衣裳喊:“小姐快看快看,好多鸟……” 窦妙净只好站起来,跟周云裳一样趴在船边,眯起眼一瞧,原来船驶入了一个小海湾。岸上的沙滩细腻洁白,原本栖息在白花花沙滩上的海鸥们看到有船只靠过来,就扑啦啦都飞了起来。周云裳叫她的时候,那一大群黑压压的海鸥正如黑风过境,从她的头顶上飞过。窦妙净甚至闻到了鸟类身上的臭味,不禁攒眉。 “这是哪里?”窦妙净扭过头去大声地问窦湛。 窦湛双手支在船舷上,惬意地呼吸着海风,海面上明晃晃洒下的日光反扑到他脸上,让他看起来越发朝气蓬勃,也越发恣意轻狂。他闻声睁开了眼,看到地方后施施然地一笑:“是座孤岛而已。” “孤岛?” 这附近竟然还有黑旗盟不占的孤岛? 窦妙净眨巴眼睛,仿佛听到了个笑话。 “这里离大陆太近,黑旗盟还不敢来此撒野。”还是澹台予代为解释了。 “哦——”窦妙净拖了长音回答,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那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等。”窦湛高深莫测地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一种森森然的冷气。 窦妙净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澹台予说道:“我们之前打听过很久,才知道黑旗盟日常采办的船只经常会在这个岛上修整。换句话说,这里其实也是黑旗盟的地盘,只是不像其他岛屿那样被直接管辖了。这个岛因为其地理位置不能重用,所以被用作了中转物资的地方。我们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这岛上具体什么情况。但唯一确定的就是。黑旗盟的船只每逢初八才会靠在这个岛上。今天是初五,我们很安全。” “我跟你湛叔父的打算,是先掳一两个黑旗盟的人打探一下。你怕不怕?” 其实黑旗盟关她什么事?她所要知道的。无非就是二房跟四房到底有没有跟黑旗盟有染。眼下她听到两个长辈要这么干,心里当然是害怕的。于是老实地点点头:“说不怕,我自己也不信。但我相信两位叔父,既然你们带我来了这里。自然也会全须全尾地把我带回去。”还有句话她没说,要是她不能够全身而退。那么就说明窦湛与澹台予也遭到了不测。但这毕竟是丧气话,不吉利,眼下这种深入虎穴的情况还是别说了,多膈应人。 黑旗盟的人两天后才会出现。于是窦妙净一行上岸之后。就想办法把渔船藏起来了。幸好这岛上奇石嶙峋,什么古怪的造型都有,横亘在海面上。正好可以用来掩藏船只的身影。藏好了船,便在沙滩附近找了几圈。果然找到个像模像样的山洞。里面一应的生活物品齐全,烹饪的铁锅碗勺,及至休息的软榻都齐备。不过软榻就一副,想来是总领一类的人物才有资格使用。这就理所当然地被窦妙净占有啦,银屏收拾好一番,从一旁的石头圈椅里抱来一张虎皮垫,给窦妙净铺上做了褥子。 窦妙净在上面滚了两滚,发现舒服极了。 银屏却有些担忧:“小姐,我们这是要做什么?湛大老爷说的那个黑旗盟,奴婢总觉得阴森森恐怖得很。我们真的要跟那些人打照面吗?” 窦妙净摸着身子底下软软的虎皮,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你放心银屏,不会有事的,我相信湛叔父跟予叔叔。黑旗盟虽然凶狠,但我们也并非是软柿子。你别看湛叔父一副懒散的模样,他一定是有备而来的。他若真是那样的鲁莽性子,予叔叔就头一个不答应。” 说要查黑旗盟的事情,原本就是因为顺风船行。作为顺风船行的头把交椅,澹台予万万不会做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事。 见连窦妙净都这么说,银屏只好把心揣兜里了。反正来都来了,她如今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跟周云裳一块,把窦妙净伺候好。 在山洞里安顿下来,丫鬟们开始就地取材拾掇吃食。窦湛带的几个小厮不知道什么来头,出去一会儿功夫,就打了几样野味回来,还有一个竟然用树枝插了一串鱼回来。 檀是悄悄告诉窦妙净,这几个人不简单,而窦湛能把这些人集起来为自己所用,也很不简单。言语里,对窦湛很是推崇。 如果说檀是跟随朱景严是因为朱景严有皇长孙的身份,那么窦湛一介布衣能够这样为人马首之瞻,就很值得骄傲了。窦妙净顿时把腰杆挺得直直的,有一种与有荣焉。 她就知道,湛叔父不是个胡来的人。 说实话,她心里直到此刻,才松了口气。 檀是是朱景严派来保护窦妙净的,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他不会让自己的视线离开窦妙净。所以打猎捕鱼这种小事,檀大爷就不动手了。 这岛上的野味不多,何况又是冬季,天冷得很,所以只猎了两头小獐子,一条冬眠的肥蛇,跟两只野兔。那獐子还小,窦妙净做主让人放了。蛇肉却是好吃,她光想想就已经流口水了。于是那几个很不简单的小厮就开始剥皮杀蛇杀兔,然后拿到海边清理干净。 丫鬟们也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今天的午膳是蛇羹配烤兔肉。 趁大家都在忙,窦妙净让周云裳出去了一趟,把那些人扔下的兔子皮给捡了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见血 - 折春 - 妆成 “您要这血淋淋的东西做什么?”周云裳皱着眉头,很是嫌弃地捻着两张兔皮。因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整张皮子都散发出一股腥臭味,熏得她只想把这两张皮子丢得远远地。 二小姐竟然还叫她捡回来! 皮子上还沾着细白的沙子。窦妙净知道,原本这两张皮是被埋在沙滩上了。 她看了檀是一眼,央求道:“我的两个丫鬟都害怕着血淋淋的东西,能不能麻烦你,替我把这两张皮子处理干净?” “处理干净?”檀是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窦妙净认真地点头:“嗯,我看这里的野物长得挺好,毛色油亮丰厚,把皮子处理好了存着,说不定能拿它们做些什么御寒之物。” “原来如此。”自从跟窦妙净搭上话,檀是突然间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了。也许两者触及过关于和风的话题,檀是现在对窦妙净很是像春风般温柔。听了这话,当即开始想人所想地发话,“小姐要是喜欢的话,我多抓几只野物回来。您喜欢什么?我看着兔子皮虽好,但太小了点,还不够做件围领的。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狐狸,还是狐狸皮好。” “……”窦妙净望着他,有些忍俊不禁。她可没想到,檀是这么主动积极。 银屏只好道:“檀是公子,小姐不想多做杀孽。这两只兔子就已够了,不用再打。” “哦……”檀是挠挠脖子,脸色有点讪然。但他放心不下窦妙净没在自己眼皮底下,所以特地去告诉了窦湛,让窦湛派个不简单的小厮来护着,这才放心地去处理兔子皮。 究竟要拿这两张皮子做些什么,窦妙净也没想好。只是本着物尽其用,不能让两只兔子白死的想法,才让周云裳去给刨出来的。只是还没等到檀是处理完回来,岸边就已经起了打斗声。 兵刃相接的“duangduang”声仿佛从天而降,立刻就把浅浅海浪的声音淹没了。 窦妙净心中一惊。刚要出去看,就被那小厮拦住:“二小姐稍安勿躁,您现下出去并不安全。” “湛叔父呢?”窦妙净当然知道自己出去一准添乱,她根本没打算出去。只是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究竟是什么人打起来了。 小厮一直在她身边,知道的不比她多,此刻难以回答上来。他这一打嗝,澹台予大步流星地握着软剑走来。 看他衣角带血,便知有过一场厮杀。他脚下生风。步履轻快,便知没有受伤。 窦妙净立刻迎了上去:“予叔叔?” 澹台予的脸上有着一抹凝重,看了那小厮一眼,道:“好生保护二小姐,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那小厮肃然道。 “怎么回事?”窦妙净急着问。 “黑旗盟……提早来了。”澹台予抬眉看了她一眼,看起来竟然显得有一点心虚。 窦妙净瞠目。 黑旗盟?提早了两天到这里?这不可能。他们几乎是前后脚到的,这绝对不是偶然。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拼命地抓住,继而抬头迎视着澹台予的身影,目光里已经了然。 “你们……骗我?”窦妙净喃喃地问。 “妙净。我们只是不想你太害怕。黑旗盟来的速度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快,我们根本来不及安顿你了。你好生在这里别出去,等一下檀是就会回来的。”澹台予看了她两眼,便头也不回地又走了。 “予叔叔!”窦妙净想追上去,可那小厮太敬业,一把拦住了她。 此刻,她真的不知道对窦湛澹台予说什么好了,这两个人,简直就是胡来。而且按照这行事作风,一准是窦湛出的主意。原来早在今天要出发到海边海钓开始。他都把这一步步棋算好了。 他料定了没人敢真的带他们去钓八爪鱼,所以顺理成章地买到了渔船出海。他料定了渔村附近肯定有黑旗盟的眼线,所以索性大摇大摆地开进黑旗盟所占的中转岛屿,挑衅黑旗盟。他料定了黑旗盟肯定会上门来料理他们。所以身边带的每一个人,除了窦妙净三个以外,几乎个个都有一身的好本领。 唯一没有料定的是,黑旗盟杀到的速度竟然会这么惊人,还没等他们完全安顿好,就已经提刀上岸了。这样的效率与行事强烈的目的性。让人惊讶地害怕。窦湛甚至没有把窦妙净藏好——原本他是想在岛上另外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她藏好的。 之所以将她带出来,大概是因为能够更好地惹怒黑旗盟的人吧?竟然带了妇孺一起,还敢大言不惭不把黑旗盟放在眼里,黑旗盟自然不肯答应。 外面打得热火朝天,窦妙净在山洞里如坐针毡。只听到一声声嘶叫痛呼,只隐约看到一点点刀光剑影,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得了便宜哪一方吃了亏。 她急得满山洞乱转。 两个丫鬟却吓得连走路的劲儿都使不上了,两条腿肚子就跟弹琵琶似的,站都站不稳。 “二小姐!”檀是回来了,身上却不染鲜血,手里还提着两张清理干净的兔子皮。兴致勃勃地往地上一放,就往窦妙净抱了抱拳,“您一直待在这里,哪里都没去吧?” 外面已经血山尸海,小姑娘看到了,只怕以后都会落下不痛快。 檀是那样子,就跟没打过架一样。 窦妙净稀奇地望着他:“我一直在这里,哪儿都没去。檀是,你……你没事吧?你没碰到黑旗盟的人?” 檀是一愣,缓了缓算是听明白了窦妙净的话。忍不住挠着脑袋道,“黑旗盟的人,听着可怕,但到底只是一帮穷凶极恶之徒,细究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高明的地方。他们胜在狠,胜在船上,可以依靠船上的设施继而进行略船抢劫。至于在陆地上,他狠不过澹台少当家跟湛大老爷,大刀也快不过我的手。一共来了四只船,百来个人,我来之前已经死了五成,另有二成被活捉,剩下的逃走了。”他顿了顿,神情又恢复严肃,“这几日小姐要当心了,黑旗盟的人随时都会进行反扑。下一次来的人也许就没有这么好对付了,你我都该小心为上。” “嗯。”窦妙净亦很慎重地点头。 就算窦湛未卜先知,事先带了许多身怀绝技的武士在身边,可也架不住黑旗盟的人多。这并不是一场持久战,而必须是一场速战速决,直捣黄龙的战役。(未完待续。) 10.15请假 - 折春 - 妆成 因为剧情到收尾,有点卡文了,所以这段时间偶尔会断更,请谅解~么么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折春》10.15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