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虽赊 第一章,柠月如风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为君者该为社稷死,这是我从一个话本子里晓得的道理。 话本子是阿晚送给我的,可当我将这句话转述给他听的时候,他却只是笑了笑,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只这落在我的眼里,便已经是否认了。 所以,我又将这句话转述给了更多的人听,他们的反应倒是和阿晚的不一样,他们…… 那是我九岁入侯府后挨得第一次骂,也是,唯一一次。 那帮山羊胡蓄的老长的学者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荒谬,他们说,“君王自要凌驾于一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一切里包括金银,包括百姓,也包括社稷。 双拳难敌四手,我一张嘴同样讲不过一群的嘴,我哭丧着脸回到如风阁,阁中端坐着阿晚,他看向我,幸灾乐祸,“我说了吧,你那道理太超俗,没人会听的!” 我“哦”了声,整个人懒懒的坐到了他的边上,“就算没人听,我也觉得对。”就在我以为他会就他的“真理”再狠狠的劝解我一番的时候,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个粘了灰的糖茶花糕,递到我面前,说,“喏,给你从小厨房里偷来的,吃吧!” 我笑嘻嘻的从他手上接过茶花糕,轻吹了吹上头沾染的薄灰,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咔嚓,咔嚓”饼饵被贝齿咬开又在口中慢慢融化。 “慢点吃,小心你的牙,再牙疼我就不给你偷拿甜食了,若叫娘知道了,我又要挨打!” “知道了知道了!”语调里尽是敷衍,我咬着茶花糕盯向他,每次都是再也不,你倒是实施个一次两次啊! 他听出我的敷衍,倒是难得的没跟我对吵,不恼也不怒的静坐在那,夕阳西下,赤橙色的余晖洒满了如风阁。 我和他并肩而坐的身影叫光拉的老长,那个时候岁月静好,一切安然。 那个时候,我叫柠月,跟他姓,他名衾字非晚,姓齐。是端毅侯齐武的独子。 而我寄居他家,非奴非仆,非主非客,若非要论个关系,大概也只能说我救过他,是这齐府的恩人了。 虽说是恩人,但这几年的时岁里,我在这齐府所受的待遇却远远超过了一个恩人能受到的最高的礼遇,齐衾说,这是因为他宝贵,所以粘了他福的我也很宝贵。 我知道这不是最终答案,但也没再追问,为客的,便该有为客的自觉。 而这个自觉我保持了六年,六年后,看着那一副銮驾,我瞬间明白了所有。 回宫的那一天,我又悄悄的附在阿晚的耳边问了那句话,“为君者是不是该为社稷死?” 是或不是?话本子里得到的结论被我念叨了整整六年。 这一次,他回了我,他说,合该我是一个公主,便是流落民间成了沧海遗珠也难掩自身光华,张口闭口就是生死社稷。 他还夸我,说我说的对,为君的人是该为社稷而死,可没一会儿,他又转口,道,“什么时候社稷会死?” “为什么要纠结这个?”我问。 他说,“为君者该为社稷死,这句话虽然对,但也要视情况而定。”定字叫他说的诚恳,被狂风呼号了半天的落到我的耳内。 呵斥掉走上前来催促我上轿的宫人,我拉着他踱步走到了一个避风口,就着他刚才的那句话,问道,“你那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懂?你像是肯定了我的话,可又感觉完全否定了!” 他退后一步,与我之间留了段不长也不短的距离,我看他依旧清晰,但伸手却再不能即碰。 这距离隔开了十四岁的我与已长成初见风华的他,也隔开了“柠月”和“非晚”。 柠月如风,桑榆非晚。 风吹的帷幕嘶吼不断,天也瞬间压的很低,我盯着他,等一个答案。 侍女又顶着可能会被我骂的风险冒上前催了好几次,“公主?” 我看了看她,又再看了眼他,视线徘徊于两者之间,算了算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还是等下次见他,再问吧! 那时我怎么也没想到,人人都说都说的来日方长对我会那样的难。 衍文十四年,我被堪比皇后规格的十二副銮驾,正式迎回宫中。 一路上,我端坐在銮驾内,努力的回忆着半月前,阿晚同我讲的那个故事。 故事里一个国家的君王弄丢了自己的公主,然后寻寻觅觅了十几年,终于在某一夜里,父女相认。 大团圆的结局,狗血的剧情。 当时,我嗤之以鼻,道,“总有粗心的爹娘弄丢自己的孩子,也总有受尽苦楚的孩子会大度的原谅自己的父母。” 阿晚似乎对我的态度很感兴趣,“怎么?想起你爹娘啦!” “没!”揪掰着拇指,我否认道。我才没想她们呢,战乱纷飞的时岁,他们或许早死了吧! “啪!”他一手拍到我的拇指上,打分开我的手,“锯葫芦嘴,死不承认,你就犟吧。” 屋顶横檐上,我“哼”了声的翻转过身,面朝另一侧风景,看着被秋风染透了的红叶,我道,“就不承认就不承认,怎么,小侯爷还要打我么?” 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弯起眉眼,“哪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你一下,我娘她就能给我十棍,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她亲生的了。” 我眨眨眼,“自然是你啊!人只对外人才客气呢,对自家人,客气个鬼哦。” “娘她把你也当做自家人的!”像是怕我不信似的,他又赶忙接道,“只有自家人才会操心自家孩子哪痛了哪病了的,你牙疼的死去活来的那几天,娘她不知道有多担心,听云酥说满城的菩萨庙都要叫她磕遍了。” 我点点头,歪头朝他一笑,“嗯!你说的有道理。看来,我得收回之前的话,夫人她待我好像比对你是要好很多,府里的人说你之前生病,夫人好像都没怎么担心诶。 嗯!你不是亲生的,绝对不是!” “齐柠月!” 三字全名震撼,我看着被我逗得暴跳如雷的阿晚,咯咯笑起。 银铃声贯穿在树间,“阿月,说真的,你有想过你爹娘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的爹娘来接你了,你是会留下还是…… 难得看到阿晚说句话这么吞吞吐吐,我只好帮他补全,“和他们回去?” 他“嗯”了声,而后是紧紧的看着我,目光执着就像半月后的我。 因果轮回,或许这个时候他不回我,是在报复那个时候我的不回? 弄明白了,却好像更气了,抬着脚没收住的踹了下銮驾,抬驾的人受力不均摇晃了一二,挂铃作响。 守在一边,跟着走的半步不敢落的侍女忙低着头向我告罪,“请公主恕罪!” 一个人跪,一群人跪,像多米诺骨牌,乌泱泱瞬间倒了一片,额,这是做什么?我发火了么? 眨了眨眼,自我怀疑了一下,嗯,我没发火!气都不是对他们生的,又发的哪门子火? 抬了抬手,“起来吧!” 侍女半信半疑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唰”一下的又低了下去。 这……么弱的么?我的气势有这么大? 风势越来越大,推算着差不多还有小半个时辰便要下雨了,可,小的时候跟着阿晚,借着端毅侯府的光我入过一次塍王宫,王府与王宫的距离大抵有数,眼下的路半个时辰绝对不够。 我不想好好的入宫仪式在一场倾盆大雨中结束,也不想第一次穿的这么好看就成个落汤鸡,所以,督促道,“快起来吧!你们看看天,要下雨了,淋了我,要你们好看!” 或许是威胁起了作用,之后的路他们走的很快。 可就是再快,也还没能躲得过。 雨忽然而至,没有蒙蒙与滴滴答答的过度,一下便是磅礴。 好好的册封礼,也因这一场雨而有了周折。 册封礼的举行地点在塍王宫的大殿,那个朝堂议事最最重要的地方,那个后宫妃嫔无论品阶高低都不得踏入的地方。 如今却成了我册封礼的举行现场,我咋了咋舌,可想而知,我那名义上的父王,在提出这一点时,文武百官的控诉。 不过,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额……我看了眼我面前那乌泱泱不见人面只瞅后脑勺的景象,若说完全没关系,又好像,还是有点关系的。 塍国举办大事一般需要司天属根据地点的方位拟定最佳时间。 如果册封礼的地点不是大殿,而是后宫里三五千屋子内的随意一处,是不是就能躲过这场风雨了? 而没了这场风雨,我是不是就不会被这么多人跪的缺氧然后突然晕厥了? 第二天,我在一片暖阳中舒展起腰身,“啊呜~”猛打了两个哈切后,才算真正清醒过来,瞅着完全陌生的环境,我的脑袋空白了会儿。 不一会儿,有侍女端着盆走进屋内,“奴婢请公主安,公主可好些了?” 公主?我蒙了会儿,哦,是的,我现在是公主了。 点点头,应她,“嗯,好多了。这是什么?”指着盆辇,我问。 看出我好奇,那侍女便端着盆辇更近了点,“这是刚热好的羊脂。” “羊脂?”母羊的奶啊!挤这个做什么?羊脂冒着热气,萦绕住满屋,我被甜味儿香的不行,伸出一小节指头点了点奶白的面,看向她,“干嘛的?” 北海虽赊 第二章,重生,十八岁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她笑着回我的话,“是陛下吩咐了送来,给殿下您净面用的。” 净面?好个文绉绉的词,直接说洗脸不就行了么?这无聊的塍王宫啊,净只想着折磨自己。 无怪乎身为侯府世子的阿晚自小便不爱来,唯有的那次还是被我央着来的。 冲着她摆了摆手,我道,“你拿下去吧,我不想用它洗脸,我洗脸用五分温的水就好。 用这,”再次看过去已没了好奇,摇了摇头,“用这个太奢靡了。这么多羊奶够喂饱好几个小羊崽了,虎口不能夺食,可从羊嘴里夺也怪不道德的。 容易折寿,我不要。” 我拒绝的干脆,拒绝后又隐隐有点怂,不怕别的,就怕眼前的小侍女也会像昨天的那个一样,三句话没说完便要跪下。 捧着半颗西子心,忐忑了会儿后才听到她回,“是,殿下不要那奴婢便就把这撤下去了。” “嗯嗯嗯嗯!”对她的实相我连嗯几声,表示满意。 可眼见她提步要出屋,又见她足尖空悬,慢悠悠又给收了回来。 怕有变故,我连忙问,“怎么了?” 她笑了笑,端着盆的手朝我微倾了倾,“殿下既不愿用这羊脂净面,那还请您给其寻个出路,若是丢了岂不白费了殿下的一番怜惜之心?” 她声音软软的,像极了江南诸暨的雨,轻轻柔柔,绵绵长长,好听的很。 “那就……”我想了想,问到,“王宫里有没有小幼崽?甭管是什么崽,只要是幼崽就行。这羊奶被煮的热乎乎的正好喂它。” “有的!”她回我,“前些日子陆贵妃那的苍团好像就刚生了一窝幼崽,殿下这盆羊脂正好可给它们。” “哦?这样啊。”我附和着她的激动,催促道,“那快去啊!趁热,趁热送过去啊!” 端着满盆羊脂,她最后给我行了个礼,“是,奴婢告退!” 陌生的环境里一下子又只剩了我一个,四处走走瞧瞧,略微了解一番后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屋子很贵。 修葺的材料很贵,盛放的摆件很贵,就连不打眼角落里的一株盆栽,也很贵。 我坐在这样奢靡的屋子里,双手杵着下巴,抬起头透过窗,看着天。 又要下雨啊! 现在的我很不喜欢下雨,不单单是因为昨天的雨毁了我的高光时刻。也是因为之前的雨,有阿晚,而现在的雨,只有我自己。 阿晚说,雨声是有诅咒的,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听着檐下的滴答声,很难不会产生出孤独感。 这些年,阿晚将我养的很好,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愿悲伤,哪怕是因环境的渲染而不得不闯入心上的难过。 雨越下越大,我费力的关上窗,跑到床边踹掉鞋靴。 还是躲回被窝里再睡个回笼觉吧! 被子一捂,再醒已是午间,我名义上的父王又派了人来,这一次送的不是羊脂而且一卷旨。 旨的大概意思是昨天的册封礼未成,他觉得亏待了我,所以会让司天属再另择吉日。 他向我许诺,会向全天下宣告,我的存在。 接过旨,我弯了弯眉,笑盈盈的把宣旨的太监总管给送了出去。 打开旨,将内容再次阅读,无奈感不减反升,我好想冲到那个名义上的父王面前,告诉他不用再择日子了,全天下早就已经知道塍王宫里多了一个我了。 可想归想,惜命如我,还是选择不管不理,一切随流。 就像当初在屋檐上阿晚问我那个问题的时候,我想的明明是不会,可真正等那个问题到来的时,却还是依着旨离了王府入了王宫。 看上去,是有点薄凉哈! 但又能怎样呢?我,怕死啊! 在王宫一住便是一月,这一月里,我的生处环境除了伏宸宫,还是伏宸宫。 坐在不久前才支棱起的秋千架上,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腿。倦了看看天,醒了看看地,真心觉得,日子无聊。 伏宸宫很大,被衍文帝拨来伺候我的宫女太监也不在少数。 但真正的无聊是不会因人数多少而有所改变的。 造成我无聊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是我自主的疏离。 王宫里的人心眼太多,她们因我的身份,和那自入宫起,便独一份的宠爱畏惧上我,又因我来自民间不知礼数而远离着我。 敬而远之,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她们对我的态度,实在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我喜欢真心,真心的分享,真心的亲近,真心的喜欢,十分真心,缺了一点儿,那都不行! 坐在秋千架上,看着被风吹的飘到面前的发,我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好像也没啥。 想起不久前才与阿晚讨论过的,有关世间夫妻相处之道的那些事儿,若是两者做不来情投意合,那能相敬如宾,好像也很不错。 不然,怎会有的“相敬如宾”这一词? 我年岁还小,做不来嫁人成婚,她们与我也不是夫妻关系。可即便如此,却也巴巴的指望着,这满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与我都能处的一个“敬”字。 她们敬我,远我都好,只要不害我就行。 我想的美好,可时岁却总能让我的美好成那水中月,镜中花。 那迟迟没成的册封礼成了打破我这一美好愿望的石头。 前文有说过,册封讲究好日子,过去的这几个月里不是没有好日子,只每个算准的好日子都会好巧不巧的得到雨水的滋润,滋润程度视具体情况而定。 朝堂上那些看不惯名义爹爹对我厚礼如此的文官,早就写好了一摞又一摞的折子过六部,穿中书,送到了爹爹面前。 还有某个我不知何时,无意间便就得罪了的人,拼了命的也要借这每次都“巧”的出奇的雨,造谣我的命格,毁我前程。 她说我六亲寡淡,五相具失。说我冷漠成性,乃天煞转世。 三人成虎,流言没有耽于时间而止于智者,它成雪球状,越滚越大。 直到三年后,衍文十七年夏。 夏至日的那天,名义爹爹决定将塍国的王位正式交托到我手上。 这一举动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自然成了促成雪球饱和奔溃前的最后一片雪花。 荣华高位上,我盯着他一如多年前,除了执着,还是执着。 “阿……”我张着口缓了许久也没能吐出第二个音节。 毒药已入肺腑,搅的我五脏六腑,抽搐的疼,很想趴倒在地上,蜷缩着,满地打滚,可看着他,我否决了这个念头。 顶着逆风的雪,他在走向我,我们之间已许久未见,纵是现在,误会重重,纵是现在,他恨毒了我,我也真的,好,好想他。 他不爱污浊,所以血渍得咽下,他喜欢文静的姑娘,所以打滚什么的万万不能有。 “阿……” 三丈高台,五步之距,我倒在他的面前,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却还是没能唤出那个“晚”字! 阿……晚!这两个字起初,是身为苏茗的那一世里我最大的救赎,后来成了愧疚,再后来..便成了遗憾! 好不容易把他诓的入了宫,好不容易把那距离给缩的那么短,好不容易... 真的…很不容易。 可费了这么大的力,我怎么还是没能再清晰的唤他一声呢? 早知道,毒药就吃晚点了! “之后呢?”尹平羌观察着我的神色,见只微恙,便继续追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睁开紧闭许久的眼,看向他,无能为力,“记不起来了。 ”摘下脖颈上被他施了秘术的香玉,递还给他,“还能再招一次魂么?我觉得再来一次,或许我就能把一切都给想起来了。 尹平羌收起香玉,朝着我摇了摇头,“秘术招魂需天时地利人和兼备,公主今日已不适合再次招魂。” “哦~”我苦恼的垂下眼,这一次招魂虽想起很多过往的事儿,但最关键的事却是一丁儿也没. 高台毒酒,秦王清君。史书上记载,衍文帝长女苏茗,系长公主尊,于十七年亚岁卒,年仅十八。 那样怕死的我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那劳什子女帝? 十八岁,我曾想过的十八岁,是什么样的? 或策马扬鞭驰骋原野成个世间少有的女将军,或歌台暖响弦走指尖做个淡泊名利的雅人,再不济,也可游历天下纵情山水当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无数个或,无数个可能,那都是无数个快乐的,等待着,说好了要与阿晚一起实施的计划。 数不清的无数里却唯独没有这种,我死了,可又好像没有完全死透。 以一种骇人听闻的方式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晨曦入眼,我将尹平羌送出屋,倚着门框,将双眼缓缓再合上。 日光暖洋洋的扑在面上,整个人都犹如新生。 或许,我是死了的,死在了十八岁,如今不过是重活了一场,巧合的是依旧十八。 只覃门阿妁,不是元阳苏茗。 “二小姐?”一个穿着鹅黄底绣白色玉兰花的姑娘端着早膳推开院门,她远远便见我倚门假眠,兴奋的直呼我。 我睁开眼,“啊?”缓了会儿,看她走近,才想起眼前人的身份。“哦!是孟夕啊!怎么了?叫我做什么?”先发制人,我问道。 一砂锅的粥叫她端的稳稳的,便是疾行阔步也没洒半点,我换了个倚门的姿势,满意的点了点头,底盘很稳,是个练家子。 “到底还是羌先生的医术高超,不像那些街头术士,一个个的大话一堆,实干却半点也没。” 北海虽赊 第三章,十个皇帝,九个求长生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可惜羌先生是前日才入的京,要是能早一日求得羌先生就好了,二小姐也不至于苦哈哈昏睡了这么久。”她端着锅越过我身前,直逼屋内八角圆桌。 边走边道,“二小姐,我知晓你和将军对陛下是忠心耿耿,可再忠君也不能拿你自个儿的性命开玩笑啊! 陛下身前那么多的能者婢女,要试药谁不行?哪就需要你替他去试了呢?现今是有羌先生在,可若没呢? 出凉州前,我可是跟兄长立了军令状,要将二小姐你全须全尾的给带回去的,你这般做,不是要陷我孟夕于不仁不义么! 我不管,下一次,不管是多大的宴会,就是如这次般,是陛下赐宴,我也要陪你一起去,要死,也是我的命先偿。” 我仔细的听着她的话,捡重要的理,再合着脑中那似乎是覃妁遗留的朦朦胧胧的记忆,得出以下几个事儿,其一,我有个兄长,眼前这个叫孟夕的姑娘也有个兄长,她和她的兄长,分别陪侍于我和我的兄长身前。 她们,应该都很忠心。 其二,我如今能托身在,这个叫覃妁的姑娘身上,要全赖于不久前的合宫宴宴,宴会里,她替当今陛下试了一种药,这种药应该很毒,所以她普一服下便昏死了过去。 这个叫孟夕的姑娘为了救她便以重金广招能者入府,她想的是救她,却没料,多方术士医者的不对症治疗,生生将本就只剩一口气的覃妁给直接嚯嚯的没了命。 毕竟嘛,是药三分毒,一种三分,百种便是三百分,积累成疾,没命也属正常。 我留了个心眼,暗暗觉得,今后要么不生病,要么,就是生了病也只让一个大夫治,多医便多猜,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你开你药,我开我药,一股脑都喝了的。殊不知,药药相克。 继续说事,前夜雨疏风骤,卧榻上的覃妁终究还是败给毒物。就着她的香消玉殒,我便借着东风悄悄成为了她。 其实,昨日我便就已醒,只尹平羌说,“公主此时露面并非最佳。” 我扇了扇长睫,看着被风吹的四摇的光影,表示明白,“我懂的!” 那时我刚醒,灵魂犹如新生,只记得自己有个名字,叫苏茗!也只记得死前,自己是一个公主。 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我和尹平羌商量了小半会儿功夫,终于决定,在昨夜子时使用引魂术。 依他说,世间之人都有一主魂和一主魄,主魂主七情,主魄主六欲。我那时能醒是因为主魄归位,而我的不记杂事儿则是因为主魂还未归位。 尹平羌主魂来,主魄去的说了一堆,我也摇头晃脑的配合着他,打了一堆的瞌睡。 几个时辰后,弦月终至中天,子时到,他开始捻决作法,而我则乖乖的爬入了他悄咪咪给我准备的棺材里。 不算很好的棺材里,我双手合十,嘴角呈四十五度上扬,面部整体放松,浅露微笑,现在想想,那模样倒也算安乐! “二小姐别笑!我可是跟你讲认真的。你再这样不管不顾的,小心我这就写信遣回凉州城。我治不住你,就不信,将军也不行!”她掀开砂锅的锅盖,舀起一勺熬的浓稠的白粥,放到碗里,递到我的面前。 “羌先生说了,二小姐大病初愈得先滋胃才能进补。” 我没懂她突然解释这么一句话的点,拿起勺,划了两下粥面,香味扑鼻,我细分了分,鸡汁,姜汁,葱汁,青菜汁,…… 咦~?我的嗅觉什么时候这么灵光了? “知道二小姐喜欢吃肉,可羌先生说…”孟夕还想说教的劝我喝粥,却见我已自顾自的舀起了一勺送到了口中。 抿着唇,细品了品,品后结论更加的肯定了我的猜测。只这猜测还需更多验证。 “味道不错,你做的?” 孟夕的脸像是从没被人夸奖过似的瞬间绯红一片,“那可不,要不是为了二小姐,要不是羌先生说…我才不下厨呢!” 三两下将碗清空,我舔了舔唇,将碗双捧着递到她手前,“还要~” 她接过碗,笑意更甚,掀盖舀粥,一系列动作重复,等碗再次被白粥续满后,她突然坐到了我的对面,看着我面色凝重。 “咋了?”心下一慌,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拿着勺的手瞬间没了分寸,一颗心也扑通扑通跳的很快。 就在我觉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她才犹犹豫豫道,“二小姐,咱们待会儿要不要去趟端毅侯府啊!” 端毅侯! 重活一次,原本以为再不会有牵扯的地方居然又入了耳。 我努力的平稳着心情,尽量面不改色做毫无波澜状的淡淡道,“去那干什么?” “自然是看新屋啊!” “新屋?”我更疑惑了。 “二小姐这是忘了?”孟夕看我疑惑,也一脸疑问。 “啊?”忘了什么了?低着头,我一边喝着粥,一边将朦胧的记忆来回折腾了几遍,可就是翻了个底朝天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忘了,困惑着怎么才能将这事儿给糊弄过去的时候。 她突然一拍脑袋,“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忘记陛下宣旨的时候二小姐已昏睡不醒了。” “什么旨?”碗中白粥瞬间索然无味,我将碗推到一边,很认真的看向她,“你跟我仔细的讲讲。”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孟夕把关于我昏睡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依我命的,仔仔细细的跟我讲了个遍。 大概情况就是,景明帝要人试的药被掉了包,所以即便是制药的那个太医,见到了昏睡的我,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覃妁长于边关凉州,自小又体弱多病,长至十八岁也就近些日子才与外人来往,就连孟夕也是三年前才到她身边的。 所以,覃妁的记忆里有关于当今陛下景明帝的寥寥无几,我唯知的几点还是现在孟夕跟我讲的。 她说和先帝衍文相比,当今陛下可谓是难得的明君,他虽继位仅五载,但却已将先帝手上那个濒死的国家救活。 于内百姓安康春耕秋种,于外驱除小国,边境可至七百里。 孟夕还说,景明帝仁和慈悲,继位五年从未发过火。 除了半月前的那场宫宴。 也就是我孤身赴宴,并且替君试药的那场。 塍国建朝于今不足百年,所任君王也不过三个,我除外,死于继位大典,终究不算礼成。 礼不成,便也就不算名正言顺。 寥寥的三个君王似乎都有一个通病——爱药。 当然,爱药的原因各有不同。 晟武帝爱药是因为衍文喜欢,爱屋及乌,爱子之爱。 而衍文喜欢便只因长生。 说到这的时候孟夕满眼气愤,熊熊怒火呼之欲出。 我倒了杯水,反安抚她,“不气不气,他不是都已经死了么,可见也没福,你个活人何必和死人过不去?要不,喝点儿水?” 将杯子塞到她手中,她握了握杯,继续反问我,“二小姐,是不是在君王的眼里,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话不好答,但却也不能不答,我看着她溢出眼眶的悲伤,不禁紧张起来,她这样难过的问出这样一句话,莫不是… 她的父母莫不是是被衍文帝杀害的? 覃妁的记忆里,有关孟夕的不多。只讲三年前,是覃妁的大哥覃尧把她领入府的。 孟夕跟着孟朝从小一起在边关长大,是个孤儿,所谓孤儿,便是无父亦无母。可天底下哪有生来便无父无母的人,除非,是后来他的父母死了,无奈间成了孤儿,这样的人,凉州城的覃府里每年都会入很多。 可那些人的父母都是死于战场的,死因有迹可循。 他们痛恨的也只有战争和边关外的北朔。 像她这样痛恨衍文帝,是独一个。 扶着额一阵头疼,尹平羌给我选的是个什么人啊!人际关系简单的不选,怎么就偏偏选了个这么复杂的人了。 我低头踌躇酝酿了半天企图打马虎眼的过关,可一抬眼碰上的却还是那双眼。 我抬起手,靠到她脑袋边上,轻轻拍了两下,“乖啊~不想了不想了,总归他死了,而我们却活的好好的不是?” 她被我的话一下子激的掉了眼泪,“啪塔,啪塔”一滴接着一滴,愁的我双眼发蒙。 又小半柱香后,她终于由雨转晴。 我顺势给她空了的杯里续上温水,“要不,再喝点儿?” 她望着我,捏着杯子“噗”一声笑出,“二小姐这再喝点儿再喝点儿的,莫不是在劝酒?” 酒?我微蹙起眉,想着古文里说的借酒消愁,点了点头,“喝酒也行儿,都说酒能消愁,你如果实在是烦的不行,那就喝点儿吧!喝大了头,闷着被子盖头一睡,明天就又是快快乐乐的了。” “不过,你这酒得等会儿再喝,你事儿还没跟我讲完呢!讲完了再喝,不迟,不迟哈” “咯,咯~”孟夕笑的没了边,撮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后,道,“二小姐,哪有你这样的姑娘啊,你都不劝我的么?”转了转杯子,她又道,“还劝我喝酒,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我这样的姑娘?”哪样的姑娘?活了这么多年,倒还没怎么听过别人评论我,一时来了兴趣,双手托举着下巴,眼亮亮的盯着她,“我~哪样的姑娘啊?” 北海虽赊 第四章,我哪样的姑娘啊~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她看着我目不转睛,似在思考,“以前的二小姐闷闷的,好像总有考虑不完的事儿,不像现在的二小姐,爽朗多了。” “那你喜欢现在我,还是以前的我?”趁热打铁,我需要得到个答案,我是苏茗,就是成了覃妁也不会真的是那个覃妁。 她又想了想,“喜欢…现在的…二小姐”最后的三个字叫她说的极轻,她又转起了杯子,她犹豫不决或者有话要说的时候好像总喜欢转手边的物件。 伸手按下被她转的直打圈的杯子,“有话要说?” 她低着头,“嗯”了声。 “那就说!看着我的眼睛说。既然说喜欢现在的我,那以后对着我便有话直说,明白了么?” 她又点了点头。 孟夕没了杯子的手局促无措,我看她很不安心的样子一阵心软,只好又将杯子塞回了她手中。“好了好了,慢慢来,这次你就还是捏着杯子跟我说吧!” 她双手交叉环绕,将小小的杯子合在掌中,看着我像找回了安全感,“当今陛下虽也如先帝一般爱药,但先帝为的是长生私欲,而今上为的却是天下苍生。他建医属,纳百医,为的都是能尽快解救那些因先帝迫害而自小便中了剧毒的孩子。” 我半趴在桌上,看着她双唇一启一合,还真是两个极端的态度,对先帝衍文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挫其骨。而对今上景明却是溢美的词一个接着一个。 弄不清楚的,还以为眼前的孟夕是对那景明帝苏秦鹤情根深重呢。 说来,这苏秦鹤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九,容貌虽比不上潘安,却也不输几分。且有勇有谋,还洁身自好,满塍王宫里除了潜邸时就跟着他的皇后和舒妃,好像也没别人了。 我仔细的想了想后,皱了皱眉,不对,算起来,应该还有一个人,只不过那人死的早,没等到如今。 我开小差的功夫,孟夕已将所有事都交代了个清楚,“所以,依你的意思是那场宫宴上有人要害我?” 她点了点头肯定了我,又瞬间摇了摇头的否定了我,“不是我觉得,是陛下,这都是陛下说的,陛下他要彻查毒药被换一事,要还二小姐你,一个公道。” 我换了个平趴的姿势,“嗯”了声,“所以现在,是查不出罪魁祸首给不了我公道了?还指婚冲喜,哼~” 孟夕本能性的就想替苏秦鹤说话,“不是的,二小姐你和端毅侯的婚事,是端毅侯在你昏睡了十二天仍不见醒的情况下,自个儿跑到陛下的面前主动求来的。 陛下下旨也是为了二小姐您能风光出嫁。为着这,陛下还破格卓封了二小姐你为元阳郡主呢!” “元阳郡主?”再趴不住了,我惊的一下坐起,“你是说,他苏秦鹤,不单给我指了个糊涂婚事,还,破格!卓封了我,为元阳郡主?” 孟夕被我的一惊一乍弄的有点蒙,一时间竟不知我是开心还是难过,只低着声,尽量没有情绪道,“是的,二小姐你如今已经是塍国的元阳郡主了。 封处之地仅与凉州相隔百里,就是那个元阳郡。 早前,咱们水路至扬州时,遇到过的,二小姐你还说过那儿的山茶花糕清香酥甜,吃多了也不腻口,十分好吃呢!” 我想了想,覃妁的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彼时的夸赞能搬弄到如今么?那时她只个是过路者,瞧见了了好吃的便咬上两口,再叨叨的念叨了两声罢了。 如今,我可是实打实的被封了那儿的管事。 能一样?肯定不能。 我刚要反驳,便又听孟夕言语里带着欢喜的道,“就连二小姐和端毅侯的婚期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明年初春,三月初三,草长莺飞,端毅侯说,会以满山山茶来娶二小姐。”她说的满脸憧憬,我却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端毅侯,齐衾啊?”我略带怀疑的问她。 “嗯!”她点点头,“是的。” 孟夕的一个“嗯”像股不知名的风刺的我心上突然一凉。 晟武二十五年生人,于今也该有二十六了,在这十五六便可娶妻生子的塍国,他这个年纪…… 成…就成吧! “二小姐,你是不高兴了么?” 没打算瞒着她,我“嗯”了声。 “惹二小姐不高兴的是什么?郡主之位?还是与端毅侯的婚事?”孟夕将两个可能会引起我不高兴的事儿摆放在我面前,她觉得我会二者选其一,却不料,惹我的这两个都不是。 我喜欢阿晚,是少年时的希冀;是他乐呵呵递给我山茶糕时,耳边划过的风;也是我倒下前没能唤出那个“晚”。 这份喜欢很轻,也很小,它如蝼蚁一样,根本就撼动不了那大象般的仇恨。 那是血海啊! 时隔多年,我已记不清那个数字了,只晓得那天的风是西北向,伏宸宫东南角的端毅侯府里血腥味飘了一天。 就连兽屋里那只刚生下来才学会喘气的小兔子都没能幸免。 整个府邸,死意深深。 他原本也该死的,只是侥幸的救了陆贵妃之子苏佑。 陆贵妃是陆家女,陆家又是塍国大家,当时的塍国都盛传着一句话,叫满朝文官,九分陆家子。 这话里的子自然不单只孩子,它更多的是指学子。 陆贵妃的父亲是当朝太师,学子育满天下。 得了陆家庇护的阿晚,渐渐在塍王宫里存活下来。 但,也仅是存活。 在我想起来的那几年里,他活的很艰难,不仅一身武艺被废,四肢经脉近断。就连教授苏佑那个顽皮子读书,也常常被蹉跎折辱。 那些人说他一王府世子,却落得如此模样,实在令人可惜,又说他若有三分血性便也该提刀自刎,全了他端毅侯府的威名。 最不该是像他这样,苟延残喘,给仇人做忠臣孝子。 这些话被你一言我一语的送到了伏宸宫,她们都知道,我和他是老熟人,所以这一言一语是有意还是无意根本琢磨不清。 琢磨的清的是我的态度,一味如鸵鸟般,缩在伏宸宫里。 偶尔有几次也着实没忍住,偷偷的借着月光溜到了他所居住的地方。 一间马厩改造成的柴屋,四面的风交错着打在他的身上,他坐在那眼枯井前,笑的很淡,眼神里没了光,嘴角也没了戏谑。 看上去可怜极了。 我心疼他的可怜却也无可奈何,衍文帝宠我不假,但我与他不亲近也是真。 少时的苦我记忆犹新,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实在做不到双眼凄凄,满目濡沐。 我做不到对他真心自然也没法接受他的好意,更不能借着他对我的宠去过分的要求些什么。 譬如,饶了端毅侯府,譬如,饶了他。 衍文帝与端毅侯之间的对错我没法判断,概因我没真正参与,既不知对错便不好站位。 所以,中立就好。所以,偏安就好。 我为我的贪生怕死找了一堆的借口,也为他将来的娶妻生子找了一堆的借口。 我怕死,所以无视了端毅侯府的灭亡,无视了他的凄惨。 也正因是如此,我才能咽的住那句喜欢。 他不知道我的喜欢,所以攻城略地,助秦王清君,报血海深仇。 我想,我和他之间,无可能,也不相欠。 许是我出神的时间着实冗长了点,孟夕被我突然的一言不发吓的直呼尹平羌,她觉得我现在的发愣,是余毒未清下的后遗症。 尹平羌顶着孟夕灼热的眼神,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我回他一笑,耸了耸肩,同样无奈。 这孟夕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也太过紧张了她一点。 没说这点不好,事实上,在塍王宫里孤单了那么久的我对着孟夕这一种不刻意很自然的亲近还是很受用的。 只受用之余也隐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要亲近的人不是我,是覃妁。 “先生,我们家二小姐她方才是怎么了?可是那毒太厉害还没解清?” 尹平羌收回了探脉的指,看了她一眼后,道,“姑娘放心,此毒虽烈的厉害但郡主底子好,前夜一次,昨夜一次,如今已是无恙。” “可……”孟夕砸吧了两下嘴,没再说话,她听说这有能力的人都不爱听人质疑,二小姐的毒解没解清还不知道,她还是不要将他惹怒了的好。 “姑娘还有疑问?” “没,”孟夕的头如拨浪鼓似的连连摇摆,“没有,没有了,先生既说二小姐没事儿了,那就该真的是没事儿了。孟夕打扰先生将歇了!是孟夕的错。 今后先生若有用的着孟夕的地方,尽管开口,孟夕定竭尽全力偿先生两日不眠只为救二小姐一命的恩!” 他直起腰身,后退半步,合手托于胸前,朝她一躬,算作回礼,“姑娘客气了!” 孟夕迎尹平羌迎的匆忙,送他也送的匆忙,若不是前一刻还那样言辞凿凿的说要报恩,我恐怕就会误会她是那种用完就扔,把人利用尽了就甩手的人了。 “二小姐!”尹平羌走后,她突然正色唤我。 “啊?又咋了?” 将桌面上的砂锅与碗筷收拾好放在托盘上后,她坐到我身边,“二小姐,我有句话想跟你讲。” 我“哦”了声,回到,“那说吧!” “嗯”,她深呼吸了两口气,“二小姐觉得羌先生为人如何?” 北海虽赊 第五章,唯有……以身相许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尹平羌?不是有话要跟我讲么?这话跟尹平羌又有什么关系? 我瞪着双眼,看着她,“长得不错,能力也不错。”能让死者引魂复生的人,能力自然不错。 “那二小姐也不能喜欢他!”孟夕突然的一吼,惊了我半天。 喜欢?喜欢谁?尹平羌么? 这小妮子是从哪看出来我喜欢他的了?先提他的人不是她自己么? 且不说他原本就有个心上人,就是没,我也不可能看上他的呀! 纵是他学问精,武功高,奇门术法更是青出于蓝,更甚至在某一时间段里,作为我身侧侍卫头领的他,也一度成了满邺都高官夫人眼里,女婿的最佳人选。 我,都不会呀。 不是因为阿晚,而单只因为不合。 他出生尊宜山尹门,尊宜山天险,自古便是三不管地带,不管生,不管死,不管罪孽有多深重。 无数犯了法逃无可逃的人最终都会想去那,这也直接导致了尊宜山一度盗匪肆虐。 后来,听人说,在衍文十年时,有一小队武艺高强且能识云看日,通晓五行八卦术的人把那里的盗匪都掠杀了个干净。 一时之间整个尊宜山空寂如墨。 再后来,在这座天险山的山凹里便就有了个尹门。 尹门中人能文能武,不仅通晓阴阳,还会各种术法变幻,其多端叫人难以琢磨。 山外人听了这话,一下便确定了这尹门就是杀盗匪的那一小队人所立。 初见尹平羌时,我被吓了一愣,悬浮于他四周的戾气直冲人的脑门。 整整四月,我看着他都犹如猫和老鼠,见之即逃。逃,不是因为我怕他欺负我,而是,怕和他有牵连。 话本子有讲,能力出众者往往死于非命,而和能力出众者有牵连的人往往也没有好下场。 一眼定态度,我对他的态度从初见时便已确定。 她炯炯有神的看着我,盯的我非要给她个答案,“我不喜欢他啊!谁跟你讲的,我喜欢他的了?张口闭口羌先生的人,难道不是你?说要竭力报他恩的,不是你? 自始至终我都没怎么提过他呀!” 我方才那样夸他当真是会错了意,我以为她那样正色的,跟我讲那句话,是红鸾心动的看上了尹平羌了。 我挺喜欢孟夕这个眼神灵动的姑娘,所以如果她真的喜欢,那我也只会顺着她,说他的好话。 更甚至还会起保媒的心思撮合他两,毕竟那个已经死了很久了。 尹平羌他也已经孤身很久了。 万万没想到,这样一句夸更是定了她眼里,我对他的喜欢。 孟夕松了口气,跟我道歉,“对不起二小姐。” 我朝她摆摆手,“没事没事!”关心则乱嘛! “不过,你是怎么觉得我会喜欢上他的呀?”虽说好奇害死猫,可我,是真的很好奇,重生为覃妁,与他交谈也不过这两日三面,怎就会让人误会了呢? 孟夕端起托盘,“话本子里不都这样写的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她撇我一眼,“以身相许!” “噗……”入口的茶水被我喷了一桌,“话本子?”千算万算倒是没算到这一茬,“咚”一声,我放下杯子,郑重的跟她道,“你不是将军之妹么?空了就多看点兵书,再不济四书五经也行,佛经道经的就算了,你个小姑娘不适合,只那话本子啥的,就别看了啊!” 她端着半悬的托盘“哐”一声的被重重放回了桌上,“不行!” “咋就不行了?”她吼,我也吼。 捏着托盘边缘,她很不服气,嘟着嘴,鼓起腮帮子,嘟囔了两声,“看话本子谁能看的过二小姐你啊!都是将军妹,二小姐自己怎么不看兵书呢!” 我?嘿~我个暴脾气的,我当场拍桌,拿捏着小姐的性子,怼她道,“就凭,我是你小姐,哎~怎么样?不准你看就不准看!哪那么多话。” 四目相对,她对着发了火的我撅起嘴来,硬的不行,来软的,她放下托盘,软着声,跟我祈求,“二小姐~” 本就想逗弄逗弄她,好报了方才被她误会的仇的我,偏转过头由她软磨硬泡,说尽好话也不搭理。 “小姐~”她急了眼,嘟嘟囔囔要哭起来。 “哎,哎……”我连哎两声企图阻止住她眼泪珠子掉下,“你别讹我啊!我只让你别看那些话本子,可没欺负你,你这样个哭法会让人误会的,收了,收起来啊!” “呜,呜……”她像是掌握住了我的命门,哭声更猛了点,只这一次,眼泪珠子倒是没落,整一个光打雷不下雨。 可就是这样的哭,我也讨厌。 “好了好了,看吧看吧,随你,随你看,好吧!”我重生后和人的第一次友好/性辩论以我的妥协告终。 这事要是叫阿晚知道了准得又要笑话我。 提起阿晚,我不禁又想起那个婚事。还有……所谓的,新屋! 对着阴雨转晴的孟夕,我吩咐道,“把这先收拾收拾,等会儿给我整个妆吧!” 手刚重端起托盘的孟夕听我这一言,问到,“二小姐打扮做什么?” 听听这话,像是个乖丫头能说的出来的么?我白她一眼,解释道,“你家二小姐我想去个端毅侯府,想去看看那所谓的新屋,可以么?” “可以,可以!待会儿,我一定要把二小姐给打扮的跟个天仙儿似的!定叫那端毅侯见了便迈不开腿,眼巴巴要娶二小姐你明儿就进门。” 看着孟夕欢喜离开的身影,我随意的“哦”了一声,还是不明白她开心的劲儿在哪,别是以为我同意去看新屋便是同意了这桩婚事了吧! 在已死的那十八年里,有近五年的时光我是和阿晚一起度过的,我们食于同处,学于同处,七岁不同席的说法在我和他之间碎成了渣渣。 五年的朝夕相处可以让我很自信的说,这世间里若有一人能将我的重生看穿,那便必然会是他。 他知道我所有的习惯,所有的喜欢及所有的厌恶。 我若要于覃妁的身份安然一世那便必然要和他划个界限。 这界限要清晰更要宽广,最好能如断崖鸿沟,他挨不着我,我看不到他。 孟夕的手很巧,我这七分的颜色经她一番打扮瞬间美到九分。 差的那一分是我的谦虚,为人处事谦虚一点儿总是没有错的。 “二小姐真好看,这眼,这眉,打扮起来真不像个将门虎女,倒活脱脱…” “活脱脱什么?夸人的话也藏一半露一半的,让人开心都不知道从哪个点开始开心。” “嘿嘿嘿~”她打马虎眼的嘿嘿笑起,我因赶时间也不好再跟她继续掰扯。 看了眼铜镜,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的拿起桌上的口脂,捻着指腹点了点,蹭到唇上,抿了抿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气色好多了?” 樱红的唇一下直入了孟夕的眼,娇娇面容,炫丽富贵,她看着我想起方才的话,猛的吓了自己一跳,二小姐就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啊,我在想什么呀? “怎么了?不好看么?”我有点诧异的再看了看镜子,左摆摆右转转,多好看啊,怎么这幅表情! 我看她沉默良久后,终于道,“好,好看!” “好看就行,走吧!”提溜起裙摆,我走的尤为欢实,大步的迈,疾步的走,有多久没这样走过了? 出了院子,我这才发现,自个儿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根本不是寻常外地官员受命进京渎职时所临时居住的驿站。 驿站苦寒,为的是让每个入住的官员都能从中学到清正廉洁,哪比得上这个府邸。 虽不是金砖玉瓦,却也别具一格。 如这院前的花圃,种的便是对生存环境极为挑剔的月下山茶,此花喜暖,怕寒,也耐不住热,长期都要至于半阴环境中,酷暑时分,烈日难挨,若想要她活就还得给其遮荫。 对肥水的要求也很高,每日的浇水量不能过多也不能太少,多了容易烂根,而不足又会使其失水萎缩。 早年的时候,我和阿晚为了寻一株满开的月下山茶给端毅侯夫人贺寿,就沿着运河走了数月。 可以说,是将整个塍国都给翻了个遍。 但即便如此,最后也没能找到一株满开的。 给端毅侯夫人的花虽然未曾满开,但那时,夫人笑的很开心。她说,那是她此生看到过最美的月下山茶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明笑的很灿烂,可入我眼时却觉得很悲伤,我想打破这悲伤便撒开了笑,哄她,道,“夫人这才多大啊,十八可有?这么年轻说啥此生,改明儿,我和阿晚再给夫人去寻个更好的!” 满屋的人被我这话都逗得笑了起来,有笑点不太高的还险些喷了水,略出洋相。 也有那透过我这话,就看出我在侯府地位不凡的,冒着被骂的风险向夫人讨了我,说想替她的长子纳我,为良妾。 夫人听到这话后笑盈盈的脸瞬间垮成了一团,铁黑着脸的要人把她赶了出去。 事后,还不忘当着余下众人的面拍了拍我的手,似安慰又似告诉所有人我的不同,“阿月别怕,那样的人家别说是良妾,就是给你正妻位也休想让我同意。你啊,可是我端毅侯府的宝!可不是那等不三不四的人家能随意肖想的来的。” 北海虽赊 第六章,郡主可讨厌在下?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这话音一落,藏在夫人背后的我便很有幸的看到了只有在话本子才会出现的一幕——变脸。 绕过假山,淌过缓溪,我瞧着那江南水乡般精致的挑不出一点儿错的花园,沉思了会儿,那个,说要纳我为良妾的人儿是谁来着? 我住的地儿离端毅侯府很近,就隔着一条溪,溪上有架桥,是五年前新君继位后才修的。 没这桥前溪两岸的人若想去对面,便就只能靠船只接送,可船只有限,很多赶不上坐船或嫌船费太贵的人便就只能徒步绕城半周。 时间便浪费于此。 有了这桥后,仅半盏茶的功夫便能来回穿梭。 邺都居民普遍住于溪之东城,而达官显贵的府邸则多在溪之以西。 东城的人大多以贩卖物件给西边的有钱人而得以生存,没桥前利润薄的近乎一张纸,而有这桥后,一个个的面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 我看着这桥,再听着来来往往的人对这景明帝的称赞,心中百感交集。 今上景明虽也如衍文一般姓苏,但从血脉上讲却是半点关系也没。 他是靖州秦家的小少爷,只因姑姑是衍文帝的继后德成便得以一飞冲天,成了衍文帝的义子。 也不知道当初这衍文帝是怎么想的,放着亲生子苏佑不用,也放着养子秦王苏秦鹤不用,偏偏要将那皇位交托给我。 白白的,浪费了我这一条命。 步至最后一个台阶,我便看到了拐角处的那盏提着“端毅侯”三字的红灯笼。 字整体成鎏金色,龙飞凤舞间看的出写字的人有很强的功底。 也看的出,这字是他写的。 他的字很独特,一眼就能让人认出。 明明是一起学的字,可同样的草书,我的便不如他的,依先生的话讲,我的字只有形,而他的就多了点自我风骨。 形骨之间,天差地别,所以,我只能说是会写字,而不能讲精于写字。 我会很多东西,却很少有精的。阿晚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学东西只是为了长知识,杂,多。能做到基于鉴别不让人诓骗就好。 没必要,各个精通。 才被先生教育了一通,正垂头丧气的我一听他这话顿时觉得很对,“就是嘛,多知多会就行,干嘛要各个精通,要是我们各个都精通了,那还要别人怎么活?” 他牵起我的手走到井边,挽起袖子,打了一桶水放到我面前。 “干嘛?” 他拿起我的手,指了指上头沾染的还未干透的墨,“洗手啊!干嘛。真是个笨蛋,写字都能把手写成这样。” 四月的天,寒凉未退,我的手被他按在水桶里,也不知是井水本就温热,还是因为和他离得太近,所以他讲话时带着的热气也一并扑到了我的面上。 那一刻,我只觉得的有些燥热,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个不停。 我咋吧了两下唇,道,“我笨,你聪明不就行了?满安阳都城谁不知道你齐小侯爷的聪明啊。” 他将我的手翻了个面继续揉搓的给我清洗,“不要以为说这样的好话就能不学了,我方才说的那是你不必各个精通,但人活一世若各个都不精通也委实太过丢人了点,我端毅侯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你必须要在一月之内告诉我,自己今后想精学的是什么。” 一月后,我果然告诉了他,自己想学的是什么——为官之道。 当朝女子虽能为官,却也有诸多坎坷,所以我这个想学的东西完全可以勉强忽略。 但能忽略的同时又能很好的堵住阿晚的嘴,叫他再不能嘲笑我。 我去找他跟他讲这事时,他明显有些诧异,很显然,他不知道我会记得,也不信我真的苦思了一个月才把自己想要精学的事儿给弄清楚。 因为他说,“哦,这件事儿啊,你现在才跟我讲我还以为你给忘了呢!不过,你这脑子也真够笨的,想个想学的东西而已居然要一个月! 还得亏我那时给了你一个月的期限若给的只是半月或者三天,那岂不是要把你给为难坏?哎,要不说本少爷我天资聪颖呢。连这都能预算到,可真聪明啊!” 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很欠打,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想起来,也依旧觉得欠! 那样一个十分欠打的人,真的要再见到了么? 我和孟夕坐在端毅侯府专门用来见客的门堂里,各怀心思。 孟夕手里捧着的是要给他的礼物,以的是将军府的名义,但东西却是她千挑万选的。 我问过她,为何要对这端毅侯这般特殊对待。 她给的答复是,崇拜。 崇拜的是从前的端毅侯,那个已经被衍文帝而斩杀的端毅侯。 我又问,“既然你崇拜是先端毅侯齐武,那你现在激动个啥?此端毅侯可非彼端毅侯,可不值得的你花了自己所有的体己银子给他置办这副金丝软甲的。” 她张望着看向堂外,每有人经过,便激动三分,“我知道我知道,体己银子嘛,没了再攒就是,我可听说现在的端毅侯齐衾和他父亲有九成相似,这看不到真人看看盗版的也不错啦!” “这……”我一时无语,竟想不出话来反驳她。 银铃声随风而起,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近渐明。 拂袖衣衫被风吹的抢先入目,湛蓝色点着青花模样,风雅味穿堂而来。我将视线由下慢慢往上移。 多时不见,君,可还好? “覃妁不请自来,还望小侯爷见谅。”手足无措,僵持着不知该近还是退。 幸好,一贯有眼力见的孟夕看出我的窘迫连忙上前,躬身高举,她道,“这是我们二小姐给小侯爷择的礼物,小侯爷要不看看可还喜欢?” 他扫了眼孟夕手中物件,一言不发的又看向我,良久,才跟着身侧人道,“这礼既是郡主所备,那便收下吧!” 我瞧那上前人一眼,淡长的眉微蹙了蹙。 “郡主今日过门,可要随在下一起去看看那新屋?”他上前邀约,打破僵局。 我立在那,仍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孟夕看他如此作态觉得很好,忙不迭的便替我应了邀约。 闲步亭中,他忽而问我,“郡主可讨厌在下?” 缓和了会儿的我早已恢复清明,此时被问也不过笑的摇了摇头,“此话何意?我与端毅侯今日好像是初识。” “在下少年时曾听过一句话,一见定态度。”我被他这句话惊了脚下一空,险些摔倒。颤巍巍站稳后,才抬眼看了眼他,捏掐着指腹,我狠狠的松了口气,还好这连廊窄,仅一人过,还好,是他走在前面。 要不然,叫他发现我这囧样铁定会心生疑惑。 我小步追上他的身影,却又恰好听到他说,“今日郡主与在下虽是初识,可若是在下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难保不会令郡主心生厌恶。” 他突然驻足,回头看我,“郡主你说,在下说的可对?” 我笑嘻嘻的掠过他身前,硬生生从他侧身而空出的细窄空间里给溜了过去,走路就走路,没来由的突然停住做什么,还好这人流不猛,若是人流高峰时间这磕着撞着的,算谁的? “郡主?” 他穷追不舍的问逼得我好歹要给个答复,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了,只好坦言相告,“一眼确实可以定态度,但端毅侯风姿飘飘乃当世为数不多的英才,我这双眼便是再拙也绝不会看不出好歹,既知侯爷的好,那又怎会对侯爷生厌?只不过…”我只不过后转折的话还未出口,便就被他一言堵住。 “郡主既不讨厌在下,那今日,不妨与在下好好的逛逛这园子,陛下赐婚你我,来日这可是要做新屋的。” 步至中庭,我挑了个不太脏的石墩,拂了拂它表面后,施施然坐下,“素问端毅侯聪慧,可现下,怎就不知我今日登门所求了?” 他也选了个离我不远不近的墩子坐了下来,“在下之聪慧自问比不上郡主。” 他招招手,唤来一蓝衣婢女,“天凉寒重,去给郡主烹壶热茶来。” 我刚要说不必,那小侍女便已走的没了身影。 “今日覃妁登门,只求一事,望侯爷能解了婚约,放我自由。”开门见山,我不想再和他攀扯下去,私心觉得再这样聊下去,只会多说多错。 他贼的很,三句话里两句话都在试探人,也不知是在试探我是不是苏茗,还是在借着试探我,试探那远在凉州的覃家军。 “此事,恐怕要让郡主失望了。” “你不愿?”我直对上他的眼,郁闷感油然而生。 他舔着食指粘了下荷塘面,在石桌上用水画出三个点,三足鼎立,“郡主觉得这三个点像什么?” 我近看了看,“可有范围?”没范围,猜个鬼啊,天大地大的,三个数的东西可不要太多。 他笑了笑,“塍国!” 食指点唇,联想着当今局势,我答道,“你莫不要告诉我这三个点对应的分别是陛下,你,还有我大哥!” 一个是王权,一个是氏族,再有一个便是兵权。 “对了一半。”他又舔着指头沾了沾水,在青石桌上画了一个更小的点并四条线,“这是陛下,这才是我。” 北海虽赊 第七章,凉州覃家军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嗯。”我点着头,道,“看的出来,你和陛下很好,是一队儿的,方才把你们分开是我错了哈。” 也不懂我是哪句话又惹了他,竟笑的这样好看,如沐春风,温温婉婉,看着不像个将军,倒像个书生了。 “可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说这些又不能阻止我要跟你解除婚约的咯。” “在下明白。”他的这个回答,出乎了我的意料,我端坐了起来,期待着他往下说,明白后,那要怎么做,就不用我再教他了吧。 左等右等,等的那烹茶的侍女都将热茶给端来了,也没听他继续说,“然后呢?侯爷这都明白了,怎么还不快去跟陛下说清楚?” 他不急不慌的给我倒了一杯茶,茶汤鼎沸,茶香四溢,我双手端起,听他道,“郡主渴望自由之心,在下明白,但这婚退不得!” “为什么?”他又不喜欢我,怎就这么执着的要与我成婚了? 此前,趁着孟夕给我梳发的功夫,我曾旁敲侧击的打听过,那个,叫覃妁的姑娘。 依她所说,覃妁与阿晚之间虽小有纠葛,但见面什么的却是一次也没,所以,压根不存在什么一见钟情。 我盯着他,炙热异常,似要把他给看穿了,再将他的心思给剖析于天地间。 “郡主请看。”凉风裹挟着凉意,可他的声音却温温入耳,沿着他的指骨,我看过去,“这大圆是陛下,主天下政权,这小圆则是在下,临近大圆为辅佐之意。 西北向的这个便是郡主的大哥镇关将军覃尧,而这近大圆又近小圆的便是当朝,陆太师!”他顿了顿,看我一眼,接道, “郡主初到邺都,或许不知,如今的朝堂上文官大多数都是这陆太师的学生。” “我知道啊!九分陆家子嘛。端毅侯昔时不也受过这陆家的庇护?”话一出,凉意寒爽,我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对,气氛一时有点僵持,我抽了抽嘴角,可劲的扯着话要将这事翻篇。 “额……这话好像,额,那个。我不说了,不说了,侯爷请说,侯爷请。” 他“嗯”了声,感觉没太在意,只淡淡道,“郡主说的不错,在下确实曾受其惠泽,那恩情在下永不忘,只在下之私恩与陛下之大义相比,孰是孰非,孰轻孰重,高下立见。” “端毅侯高洁啊!”这夸赞绝对发自肺腑,我是真心觉得如今的阿晚,观世之格局与多年前相比有了很大长进。 他再不以纨绔之心蹉跎于世,此时的他心存大义。 “郡主谬赞了。” 风波掠过,我再一次有惊无险,“我有一事儿不明,不知侯爷可能做答?” 他宽眉一笑,飘飘乎让人眷念,“郡主请说。” 照猫画虎,我也舔着手指头往那石桌上添了一笔,“这儿的小圆点是啥?若我所记不错,当朝该有四位镇关将军,我大哥驻守的是西北向,东北向是陈常陈将军的陈家军,西南向是你端毅侯齐家的兵,而这东南向么…” “东南向的徐将军上月病故了。”他接过我的话茬,继续道,“接替他的正是陆太师之子,陆潜。” “哦~这样啊!”明白了明白了,我就说嘛,那九分陆家子的说法都已经传了那么多年了,从晟武至景明,皇帝都换了好几个了也不见他有半点退像,怎么就突然间要着手被对付了。 原来,是人家吃了一块饼不够,还想着再分一杯羹啊,文也要,武也要,这么贪心,不惹眼才有鬼了。 只是好像,又要可怜我了。 文官虽九分归陆,但只要苏秦鹤好好的招揽,那一分有真材实料的不怕不归他掌中。 而这武将里,西南向是齐衾,和他是穿穿一条裤子的,是亲密的不能再亲密的关系,他信他,犹如他信他。 东北向的陈将军与他又有知遇翻案还其清白的恩典,所以这边,他也不用担心。 唯独,这西北向。 我叹了口气,很是没法,还以为话本子里的联姻拉拢就仅仅只存于话本子呢! 我做狠样的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世间事总是大人斗法,小人遭殃。 “如此一来,陛下若要稳固朝纲便只能尽力将军权拥入手中。 郡主今日若不是与在下结亲,他朝也定会是与旁人结亲。”他拎起茶壶,给我添杯蓄水。 我接过杯子,不言不语不做回应,默认了他的说法,他说的没错,今日若不是他,也会是别的某个与苏秦鹤私交甚笃的人。 旁人娶我,哼~,他才不放心呢! “方才,在下询问过郡主,一眼可厌在下,郡主给的答复是不,那既如此,不知郡主可否愿意嫁于这端毅侯府?于我为妻?” 没注意到他自称的变化,我压着头,食指点桌,在愿意与不愿意之间,挣扎了会儿,约摸半盏茶后,天平倾倒向不愿。 “我……”“我”字刚出口,属于覃妁的记忆便撒了欢的往外冒。 充斥住双眼的是一支战风严谨且战无不胜的军队——覃家军。 怕他看出异样,我连忙将头低的更低了点,指腹摩擦上杯口,踌躇不敢多言。若真像方才分析的那样,苏秦鹤急于掌权,那我若不愿依着他的命令嫁人,他是不是就要拿凉州开刀了? 于外有强敌,于内又有政权压迫,铮铮铁骨的覃家军又能有几时好? 再度抬首,我昂声问他,“嫁于侯爷,我凉州自此是否就安定了?”歪向不愿的天平被我生生拉到了对立面,既托身成了覃妁,便也,该为着他们做点思考。 “自然!” 杯中水已凉,我捏着杯子不顾冷热再一饮而尽,“那好,我嫁。” 看着他面上一瞬而起的欢喜,我堵的心口发闷,拉下脸,气愤道,“只这聘礼得由我定!” “自然自然,郡主想要什么聘礼?十里红妆,还是绫罗绸缎?” 我走到那一汪满是荷叶的水塘前,挑了挑眉,“我不要红妆,也不稀罕什么绫罗绸缎,我要的聘礼很简单。” 抬手指向对面的那几间屋子,“我要能装满这六间屋子的粮草,并牛年各一千匹,就送到凉州城去。”有了这些牛羊和粮草,今年冬天,满覃家军估摸着可以过个好年了。 在覃妁的记忆里,浮现的最多的一个词便是“粮草”。凉州路远,朝廷的补给永远不会正好到达。 那些不到或不足数的补给,把一个病弱的只能靠汤药吊命的深闺女儿,硬生生给逼得满脑子只剩了“挣钱”。 就连替君尝药,为的也不过是讨苏秦鹤一悦。 她想,天子一悦,粮草也该会趁势加点儿了吧! 那个傻姑娘,死前想的都只是她的凉州。凉州的风,凉州的人,凉州的兵。 覃家军,她父亲的兵,她哥哥的兵。 “二小姐和侯爷方才说了些什么?”一路上孟夕先是用眼神攻击,见不顶用后便换成了言语攻击。 喋喋不休,如夏蚊嗡嗡的萦绕在耳边。 “就看了看那院子,讲讲有哪里要改进的罢了。” “这么说,二小姐你是同意嫁给侯爷了?” “嗯,同意了。”迈过直栏横槛,我嗅到一阵清香,想着反正都出来了,事儿也没办成,那就逛逛这长街吧! 随意指了个方向,我朝孟夕道,“走,咱们去那看看。” “好啊。”她紧步跟上,挨着我的肩,再问道,“那二小姐有跟侯爷说说那个拐童案的事么?” 拐童案?看样子又是昏迷前覃妁办的事儿了,不会就是梳头时孟夕说的小有纠葛吧!这么下去可不行,得找个机会让我好好的把覃妁的记忆给理清楚才行。 “没说。”我回她。 她若有所思的“嗯”了声,“不说也没事儿,反正这案子里如今最大的功劳是二小姐你的。 说来也好玩,此前侯爷要将这功劳给二小姐的时候,二小姐还恼了一番,直说这天子脚下果然各个精明,一个个的活像个比干转世,玲珑七窍,一窍都不少。不似那边关人,所思所想都放在了那面上。” “我,有这么说过吗?”碰了碰鼻尖,我揣摩着她这话借机分析着那个叫覃妁的姑娘。 这性子,倒也不是很傻嘛!隐隐,还有点野哈! “有的,有的,二小姐还说想早早的了了这儿的事跟我一起回凉州呢。”她面上喜悦瞬间垮了下来,转而换上的是一幅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没有很开心,也没有很难过。中和里,多的是可惜。 “你这表情想干啥?” “二小姐~”她不算纤细的手扯上我衣角,上下一拽后,嗲声阵阵,“二小姐~” 我嫌弃的往后一退,“好好说话!” 她收回手,一个箭步,挨贴上了我左侧肩膀,“二小姐,你看你这都答应嫁给那端毅侯了,那我那体己银子买的金丝软甲是不是,也没给报了呀~” 我转身后退,“不能!” “哎呀,二小姐!” 对上她的撒娇,我连连摇头,伸出个食指于她面前摆了摆,“不能不能,那东西是你要送的,又不是我要你送的,就算是挂了我覃府的名头,那也不行。” 北海虽赊 第八章,元阳二字不吉利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呜呜呜,呜……”呜咽声阵阵,我侧眸一看,“大街上哭,你也不嫌丢人!” “只要二小姐不怕,那我自然也不怕!”她撅吧起嘴,傲娇的不行。 嘿~这妮子,是打算跟我破罐子破摔了是吧! “呜呜~呜……” 长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因她的呜咽声而驻足停留,重活一次,我实在是不愿意再做那市坊百姓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我拉起她的手,于人群中窜流的厉害,边跑边道,“行了行了,报销是不可能报销的了,不过今日本小姐开心,你想吃什么想买什么,我给你付账就是了。” “当真?二小姐可不兴骗人。” 看着她的傻样,满肚子因婚事而惹的憋屈也稀稀落落的散了个七分。 “嗯,不骗你,骗你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多块银子,少点肉。” “二小姐!”她气鼓鼓的跟上我。 没走一会儿,便见远处乌泱泱挤着一群人。 我拉着她的手靠近一点点,侧耳聆听,对话声果真清晰明了。 为确保所听事情的准确性,我看向孟夕,低声吩咐了句,“去问问,这乌泱泱团了一片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孟夕应声而走后,我立在原地环顾了眼四周,终于,发现一好地。 上了年纪参天大树下,有一把藤椅静静放着。我走过去,拂了拂灰,慵懒懒坐下。 半柱香后,孟夕归来。 我抬眼一望,怎么还跟着两个姑娘?一个头发凌乱,我见犹怜,一个红缨掠地,英姿飒爽。 “叫你去,是看热闹的,你怎么给我领回来两个姑娘?” 孟夕看着我,张了张口,显然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行了行了,知道你嘴笨,寻日里所有的机灵劲儿都用来坑害你小姐我了是吧!”嘲笑完孟夕,我便又将视线重放到了那两个姑娘身上。 我见犹怜的那个穿的是一身粗布麻衣,看得出家况清贫,而英姿飒爽的那个么…… 我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将视线收回,真是多年未见,再见竟又是初识。 她是镇关将军陈常的女儿,陈家三小姐,陈旌旗,旌旗蔽空的旌旗。 “两位姑娘看上去,是才打过一架?” “我……”粗布麻衣的姑娘“我”了一声后急匆匆垂下眼眸,信眸水漾,看得我怜花心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男儿家有泪不轻弹,但也不代表咱们女儿家的就可随意洒落啊。” “给!”我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个绣着“覃”字的帕子,伸到她的面前,“擦擦吧!有什么话好好说,能给你做主的我一定给你做主,哭哭啼啼的模样,丑~” 她接过帕子,倒真止了哭,“小姐真能给我做主?”声音沙哑,略带哽咽,她看向一旁的陈旌旗,怨怼意,肉眼可见。 若非方才我听到了她们的交谈,晓得了,她如今这幅模样,不过是因为女扮男装报考科举时,被她陈旌旗一枪给无意间拆穿了。 定要误会为,是她陈旌旗始乱终弃,要做那负心人,毕竟,这姑娘如今穿的可是男儿装。 女子始乱终弃者虽少,但煌煌天下,有,也不意外嘛! “嗯,能做主的,本小姐,一定给你做主。不信,你问她!”手指孟夕,我玩赖的眨了眨眼,你领回来的,坑你一下不算坑。 她“啊”了声后,反应过来,凑到我身边,“是的是的,咱们二小姐可是陛下亲封的元阳郡主,姑娘有什么委屈大可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元阳……郡主?”红樱飞舞,陈旌旗抢在那女子答话前,率先问到,“哪个元阳?” 对上她的眼,我弯了弯嘴角,“元贞利亨的元,旭阳东升的阳。元阳!”起身走到她面前,“对这二字,姑娘可有见解?” 她收起长枪,往后一背,撇过头,“见解不敢当,只觉得这两个字不太吉利。” “哦?不吉利在何处?”还真是和当年一样,暴脾气的很。这样的性子,也难怪会遭了陆太妃的暗算。 我很想和她就着这吉利不吉利的攀谈一番,不为叙旧,单为她这人。 只好像……她不太乐意搭理我。 问出口的话成了掉入井中的石头,毫无声响。 “郡,郡主?你,你是郡主?”那个叫陈旌旗吓得瑟瑟发抖的姑娘,见我靠近,终于大着胆子开口问我。 我朝她一笑,“差不多吧!” 复坐回藤椅上,我支棱起半截胳膊,很没女儿样的瘫倒在一侧,看了眼面色沉着的陈旌旗后,对那柔弱姑娘道,“她长得凶巴巴的我不爱搭理她,你们两个之间的事儿,就由你说吧!你长得好看,我听的也开心点。” 小白兔样的姑娘被我逗得一乐,贝齿微启,眉眼稍弯,露着两个梨涡,一深一浅。 我这才发现,她生的是真的好看,柳叶长眉,杏眼小口,肤白如玉,又脖颈修长。 委屈样叫她拿捏住了精髓,七分可怜里透着三分坚韧,粗眼看是菟丝子的柔弱,凌霄花的攀缠,可细细看来却又充满真挚与纯净。 像个八九岁的孩子,已知事却又不服事。 她温吞的将事情的原委跟我讲了个明白后,便迅速低垂下了眼。 我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一步,她懵懂依我,半步之距,我从藤椅上站起,拿着根,方才没忍住从藤椅上掰扯下来的枝条,抬了抬她的下巴。 “低眉顺眼那是没底气的人才做的模样,小桃姑娘,是那样人的么?” 据她所说,自己姓陶,单名也是个桃,陶桃,家里人爱唤她小桃。 靖州人氏,家里有父也有母,自己孤身一人女扮男装进京只为求学中举。 好证明,自己即便是个女儿也丝毫不输世间男子,根本就不会成为族中累赘,更不该早早的就被嫁给别人,相夫教子,温吞一生。 我看着她说这话时决绝的模样,很难想象,做出这个决定费了她多少勇气。 我从不是个好人,也从不是个善良,容易心软的人,方才答应给她做主也不过是三分哄,七分骗,为的只是求一个事实来应证我耳力的增强。 而如今,听了她全部说辞,我竟觉得有点愧然。 但愧然归愧然,我需要抱歉的也只是对她一开始的算计。 她女扮男装求取功名一事,我仍不苟同,“小桃姑娘这是在怪,这红衣姑娘坏了你的事儿?” 她怯生生“嗯”了一句。 “可就此事看来,我觉得这红衣姑娘做的没错。” “郡主!”她着急忙慌的唤我一声,双眼也迅速红肿起来,一颗颗饱满的眼泪珠子氤氲在她眼眶,仿佛我要是再说一句话,它们便就要应声落下似的。 我摇了摇头,这性子不好,做官的人性子哪能这样软捏,这不是给人递梯子,让他爬自己头上去么。 抬手撇去她眼角的泪,我下意识的温柔起来,“你先别哭,我说过女儿家的泪也很贵的,你若信我,不妨听我两句可好?”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了声,“好!” 我拍拍她冻红的已不再白皙的脸蛋,哄道,“你说你入京是为求学中举,是么?” “嗯,是的。”她回我。 “那你可知,在我朝,女子同样可为官?”捕捉到她眼中瞬间划过的茫然,我接着道,“晟武时期的陆司蜀陆大人,可有听过?” 她想了想,瞪着水汪汪的眼,又眨了眨,“有。” “听的是些什么?总不会,是她的那些私家密辛吧!” “噗~”一直充当着背景板的孟夕突然“噗”一声笑起,一下子便把我辛辛苦苦营造了半天的氛围给毁了个干净。 我又气又恼,想开口骂她一顿,却又怕吓到了面前的小白兔,只好转过头瞪她一眼。 瞪后再回头,面色大转,呈双向差距,温柔如水,“别管她,她就是个玩赖子,一整天的笑来笑去,也不知道笑个啥,不管她,咱们继续说咱们的。” “关于那位陆司蜀,小桃姑娘知道多少?” 她抿了抿唇,终于舍得与我四目相对,“我…知道的不多,只晓得那位大人是我朝第一个女官,虽主文,但也曾舌战群雄,于晟武十九年的合宫宫宴上把满朝百官说的哑口无言。 还尊晟武帝的命建了我朝第一个,只收女弟子的书院。 这样的女中豪杰,堪当我辈女子楷模,只可惜,那位大人如今已没了踪迹。我……”她苦涩了会儿,“若是我能早生个二十几年便好了。” “早生个二十几年?”我掂着藤枝打她一下,“若早生个二十几年,如今你可就是老太太咯!看你这么爱哭,肯定还会是个奇丑无比的老太太,就像这样,这样!”比着鬼脸,我冲到她面前。 “咯~”银铃声起,我松了长长一口气,“笑了啊!笑了就不准再哭了!再哭,我就派人拿隔夜的馊抹布堵上你的嘴。看你是先哭死,还是被抹布先臭死!” 她抬手掩唇,笑不露齿。 我接着方才未完的话,道,“其实你若真羡慕女子为官倒也不用早生那几十年,放眼看看,殊不知你身侧就有一位呢?” 她看向陈旌旗,满眼不可置信,“郡主,说的是这个姑娘?” 我点点头,看向陈旌旗的眼里是藏不住的自豪,昔时的约定,她做的很好,“是啊!不知道了吧,你眼前的这位姑娘啊,来头可不小呢。 北海虽赊 第九章,覃二小姐是个有福气的人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她是镇关将军陈常的三姑娘,是先帝亲封的空灵县主,更是咱们满塍国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将军。对吧!陈姑娘。” 昂首待夸,她却退后一步,看着我的眼里满是警惕,“倒不知元阳郡主对我如此了解!敢问郡主是如何认出我的?我好像并未同郡主说过自己的名字。” 我笑笑,道,“东红樱,西银刀,南蛊虫,北铁甲。” 刻了名字,有专属意义的兵器可不是哪家都有的。 她垂在一侧,握着红樱枪杆的手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动了动,又是沉默,一言不发。 我瘪瘪嘴,真扫兴,怎么五年不见,她的性子更冷了。难不成是扶余城的风太寒把她给冻坏了? “姑娘既也是女子,又和我有一样的想法,那为何方才还要那般拆穿我?”小白兔急了眼,张牙舞爪的要同陈旌旗要个说法。 我蹲守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等她回应。她和我一样,最不喜女儿家哭哭啼啼,要不然,方才她也不会和她闹起。 但同样的厌恶,我和她对待的方式却也有所不同,我会因人而分,若那姑娘是个好看的,心肠便会随着她眼泪落下的速度而软和下来。 若是个难看的……这个若是不成立,我是不会呆在那儿看难看的人哭的。 而她么……你哭的越狠,她心肠便越硬,一句话也不说,直逼得你眼泪流干。 再嚎啕不起后,她才会冷言冷语冷心冷肺的听你解释,若她觉得解释的过去那便只枪杆轻轻一下,小惩大诫。 而若让她觉得你在强词夺理,没有诚心,那要的便就是你的小命了。 天子脚下,本不该有随意要人性命的事发生,可谁叫她是先帝亲封的空灵县主呢?谁又叫她是满塍国唯一的一个女将军呢? 那昏庸了大半辈子的衍文帝,唯一做的一件可让人纠结,没办法一杆子说对或说错的事儿,便就是给了她陈旌旗这可随意杀伐的权利了。 说对的人,大多是受利者,陈旌旗有史可记的两次杀人分别是一个贪官和一个纨绔。 贪官为求一斛珍珠杀人放火,屠了一村老小。纨绔留恋花丛,逼良为娼又玩弄性命。 而说错的人,则是损利者,譬如贪官的上司陆博,又譬如失了幼弟的方太嫔。 冷风吹了良久,惊的我寒颤不止,我埋怨的看了她一眼,到底还说不说啊!不说我回去了啊。 这戏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看我一眼,神色晦明,琢磨不清,我连忙转头,收起一贯的小眼神,抬手招了招孟夕。 “二小姐怎么了?”她刚问,我便听到陈旌旗道,“刀枪无眼,挑落姑娘发帽实在抱歉,但女子为官,顶天立地即可。女扮男装,不妥。” 她道歉了?真是闻所未闻啊! “怎就不妥了?我有学识,自信,能与男子一较。” “那小桃姑娘怎么就偏要去考男科举了?女科举不行么?”怕针尖对麦芒的争吵,最后却变成了小兔子一个人的张牙舞爪,我只好出声,催动着这件事的发展。 搁这儿辩论,真的很冷啊。 兔子收起爪牙,垂摆下耳朵,顺毛的看着我,“大家都说女子科举难易之度根本就不及男子的分毫,我既要证明自己不输男儿,那必然要与他们上一样的课,应一样的试。”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的朝她“嗯”了声,还以为她是被话本子迷了眼,想学里头的主人公,女扮男装入学堂考科举的求一段美好姻缘呢! 竟不曾想,是因为这个。 当朝虽有女子科举,但因应试人数较少应试之题便也从未被重视。所有参考者,大多内定。 给她理了理背后散落的凌乱了一头的发,道,“我观姑娘手窝里似有老茧,不知可是自幼习武?” 她顶着绯红一片的面,害羞的朝我点了点头,“我自幼身体不好,父母为我能安然长大便延请了诸多师傅入家,教习我武术,只练的不是很好。” “下盘稳,老茧厚,便不是很好,小桃姑娘也已经很棒了。” 潮红更添三分,她对我轻声道了句,“谢谢!” 甜枣给完,一棍子也接踵而至,我突然严肃起来,继续就着女扮男装这事,跟她道,“小桃姑娘,想证明自己女儿身不输男子这点很好,可姑娘本就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啊? 外表能女扮男装,可内里怎么假装?若方才,没陈小将军的阴错阳差,小桃姑娘你侥幸过关了,你可知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陶桃一阵沉思,我继续道,“是与一群男子的同床共寝,一同沐浴还是你不吃不喝,不洗不睡的芳龄早逝? 更或许,这些你都熬过去了,可姑娘能瞒一日,瞒得住未来漫漫无边的几十年么?若姑娘之才华没金榜题名,那这事或许过几年也就淡了。 可若姑娘帽钗宫花,骑马游街了呢?一方父母官,多少双眼睛会盯着?姑娘要提心吊胆几十年,就怕一朝女儿身被拆穿,真相入了陛下的耳。然后一怒血流,因你一人欺君,而害的全家遭殃? 敢问小桃姑娘,你,是这样的人么?” “不,我不是。”她连忙开口,“若出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命一死绝不贪活。” “啪,啪—”我双手合掌,连拍了拍,“姑娘好气魄,可真到那个时候,会听姑娘的么?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你说你做这些都是你一人之心,可天下人会信么? 到那时,人人茶余饭后议论的可不是女儿家与男儿家如何了,她们口口言论的是你小桃姑娘,不安于女子深闺,执意要与男子相比,最后的最后是害得满门被责。 那些有女儿的人家,听了姑娘这事儿,为求自保,也只会把自己的女儿养的无知再无知一点。 无知便不会生心思,无心思便等于无事。 那结果,又是姑娘想要的了么?” “不……不是的……我…”这一次,她忍住了哭意,没带哭腔,也没落眼泪。 我满意的捏了捏她的脸,“好了好了,知道错了就行。现在,还怪小将军毁了你的计划么?” 她摇摇头,对着陈旌旗,盈盈一拜,“是我无理了,还望小将军勿怪!” 她清“咳”两声,匆忙忙看她一眼,“额,没事,没事。” 得了她的话,陶桃看向我,“郡主…” 我读懂她眼眸里暗含的意思,上前替她正了正衣冠,道,“小桃姑娘既想为女子出声,那便不该以男装示人,这一袭男装瞧得是很好看,可也从根本上否认了女子,对女子的尊重,要从外至内!” 她听着我这话,呆了呆,良久,漆黑眼眸才动了动,“我明白了。” “好!小桃姑娘心胸宽阔,是大成之人,姑娘既担心自己一身才华无处证明,那今日,我便许姑娘一诺,三年后,景明八年,科举日,男女同考,一场试,一份卷!” “真的么?郡主说的可是真的?” 我按住她兴奋的直激动的手,拍了拍,“我这一诺,许的可不随意,得需小桃姑娘用一诺交换。” “什么?” “既要为女子发声,便要有足够的能力与之相配,我要姑娘三年内,文武皆有所成,文得状元郎,武得入中甲。” 她若有真才实学,那这要求便不算过分,若没,那且当我这次是看走眼了。 她于无声里又思考了会儿,双手绞弄着手里的娟帕,我看了两眼,决定再给她点时间。 反身走到一旁卖栗子的摊位前,挑挑捡捡买了半斤,“这是什么?”指着摊位上另外一个吃食,我问卖家。 卖东西的小二郎连忙掀开紧裹着食物的棉被,是一屉脱模形状良好的茶花糕,还点着色装扮,袅袅烟,因风斜摇。 我闻了闻,很香。 “这个也来个四块吧!”我,孟夕,陈旌旗还有那个小白兔,一人一块。 茶花糕的价格要高栗子很多,我虽只买了四块倒也足以,让那小二郎高兴好一阵。 他乐呵呵的问我,“这糕点是给小姐放在一起呢?还是分装开来?” 还能分装?倒是人性,我想了想,“还是分开来装吧,两个一块的放,一个两块放。”我和孟夕的放在一起没关系,但小白兔和陈旌旗的那个,肯定不能放在一起。得分开,要不然再打起来怎么办。 拿着热腾腾的栗子和喷香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的茶花饼,我迅速跑到陈旌旗的面前,“喏,给你的,这风吹的冷着了吧,快吃吃看,很好吃的。” 她拿着我塞到她手里的饼子,愣了会儿神后问我,“这是什么饼?” “茶花饼啊!”咀嚼着饼饵,我含糊不清的回到。 “嗯!” “你收起来做什么?趁热吃啊!”一般情况下,嗯之后的反应不是打开包装,咬上一口么? 她收饼的姿势不停,“大街上吃东西不雅,我等会儿再吃。” 大街上,吃东西不雅?我一口饼饵差点被她这话给噎住,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陈旌旗么?也不知当初是谁拉着我的手满邺都城的找吃的,美名其曰,尽地主之谊。 北海虽赊 第十章,每个人都在试探我是不是苏茗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将一整个茶花饼囫囵的收入腹中后,我再次走到陶桃面前,还未开口,她便道,“我愿意,与郡主换这一诺!” “好!那明日辰时记得去元阳府啊!咱们立字为据。”将属于她的饼一样塞到她手中后,我领着孟夕拍拍手,离了人群。 走前,陈旌旗突然走到我身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覃二小姐,是个有福气的人。” 覃二小姐?她说的是覃妁? “二小姐与陈小将军之前见过?” “没,只是听说过。” “是么?”对我的回答孟夕疑惑了会儿,但很快就又转念一想,二小姐和那陈小将军都是将门虎女,听说过好像也应当,她没再深思的追上我,继续问道,“二小姐为何要与那陶姑娘互许那样的约?你不是……”她啧啧了唇,“二小姐不是最怕麻烦的了么?” 转角过弄堂,入眼就是闹市,“不是你二小姐我先找到麻烦,而是那麻烦上了门,逼得我不得不接。” 她摇摇头,“二小姐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深奥了,我不懂。” 我侧眸看她一下,“不懂没事,我懂就行。简单跟你说吧,方才我让你去看这热闹,你却不做声响的给我领了这两个人回来,可是受人所托?” 她点点头,满眼惊讶。 其实这也不难想,孟夕虽乐于助人,但这乐于之心却也因着之前覃妁的谨慎而有所收敛,她不是个爱随意揽事的人。 带回陶桃和陈旌旗,不过是受人所托,且所托之人必然是她们两个中的一个。 陈旌旗性子冷,往常遇到这样的诬蔑攀扯她大可等她不哭了,一顿打。打的疼了,也就不闹腾了。 所以,托孟夕解决事情的人只有一个,那个小白兔陶桃。 也是我方才看走了眼,仅凭着衣裳就定了她出身寒门的身份。 却忘了看她头上抹的发油乃南乾进贡,再结合着她的笑不露齿,与那道歉时盈盈拜过的身姿。 寒门是肯定不是了,只但愿不要是个什么惹不得贵族才好。 孟夕眼里的惊讶随着我的叹气,也一并化为了担忧,“二小姐,我,是不是又给你惹事了?” 不清楚她为何用又,我只笑的回应她道,“没事没事,左不过是你家小姐我得了陛下的青眼,有人着急了,这才派个人来试试我的性子。” 回想起小白兔,我笑意更甚,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我能配合这一场戏,让它有始有终,也不过是看在小白兔是真的很白的份上。 若换别人,且看我变身大灰狼。 尚书府的飘花苑里,我口中的小白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更换了衣衫。 再出屋时已是姣姣佳人一个! 她双手合十,昂头挺胸的走到另一处院落前,唤着侍女轻叩了三下门扉后,道,“爹爹,女儿求见。” “进!”厚重声自内而外,她应声而入,小碎步迈着的走到那长者面前,娇滴滴唤了句,“爹爹。” 长者放下手中的卷轴,看她一眼,慈眉善目间父意满满。 “回来啦?”他问。 “嗯!回来了。”她答。 他指了指一旁雕着梨花模样的椅子,“坐下说。” “好。” “今日可见到她了?”陶父又问。 陶桃含羞的点了点头,“见到了,公主她很特殊,很不一样。很像爹爹说的。” “在外得注意点。”陶父面色凝重的吩咐她,“她如今是覃家二小姐,可不是公主。莫说漏了嘴,给她也给你自己带来祸事。” “女儿知道,今后,女儿会替爹爹好好的保护好公主的。” 陶父捋了捋才续起的长须,满意的点了点头,“倒也不必刻意,她如今这样就很好。你把今日发生的事儿再跟为父好好说说。” 待陶桃将发生的事都跟陶父说清楚后,陶父才道,“公主既让你在三年内文武皆有所成,那明日开始你便跟着周家七郎习武吧!” 她想到我走前和她说的话,摇了摇头,“明日恐怕不行,明日,公主邀了女儿去元阳府,说是要与女儿契约为盟。” “这样啊,那就不急,公主做事历来有规划,她既要你去签订契书,保不定还会替你挑择先生。教你读书习文和武功兵法。若真这样,周家七郎那倒也不必去了。 七岁不同席,你们虽有婚约,却还是该保持点距离。” 陶桃不知想起什么的忽而笑起,又露起一双梨涡惹人艳羡。 日头逼近午时,我揉了揉才吃了半斤栗子和一块茶花饼,却仍觉得空空如也的肚子,没好气的一恼,真是个无底洞。 孟夕看出我恼火,憋不住嘴的一笑,“二小姐可是又饿了?” 我白她一眼,“嗯!” “咯,咯,”她边笑边安慰我,“能吃是福,能吃是福,二小姐素来能吃,病了那些日子食欲不振的还把我给担心坏了,现在这样,真好!” 说罢,她躲过我的击打,一溜烟跑到了一旁,逮着路人问起了这邺都城的美食。 再问了三四个人后,兴冲冲的跑到我面前,“二小姐,要不咱们今日午膳就到那广源楼吃吧!她们都讲好吃的。” 广源楼?我皱眉一思,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哪听过的来着? 一思便是一路,一脚踏入广源楼,我看了眼四周装潢,企图通过场景来唤醒记忆,但结果,显然只是企图。 记忆没能想起,肚子里的蛔虫倒是被扑鼻的菜香味给勾的一蹦一跳。 考虑到自己如今身份的特殊,便让店小二引我们去了个半封闭的雅间,就在广源楼的二楼,一面开窗冲向楼下堂间,两面是墙,剩下的那面是则竹帘,一层两层,层层叠覆。 竹帘上团着花,每间雅间的花都不一样,我们入的这间是待放的茶花,月下山茶。 雅间因此花而得名,月下。 我走近竹帘,点着指腹轻轻一碰,这广源楼是他的产业么? 怎么昔时没听过? “二小姐站在那干什么?一片竹帘子而已,有什么好瞧的,你快过来看看啊这儿的花样真多,就连菜品的名字也别样好听。” “哦?”我转过身,问那小二,“都有些什么?” 他将木牌朝前一递,“有柠月如风,也有桑榆非晚,不知小姐想吃些什么?” 柠月如风,桑榆非晚? “这名字听着倒不像菜名,是谁取的?” 店小二似是料到了我会这么问,忙不迭的就回我道,“回小姐话,这名字正是咱们东家一月前才改的,说是听着雅致可引人好奇,也便多招揽点生意。” “你们东家?”这话是阿晚最爱的一句,若是他要改的那便也不让人意外了,只为何会是一月前?这和覃妁入塍都的时辰也未免太巧合了点。 门外脚步声微弱,我合上两块木牌,朝他道,“去请那位公子进来吧!” 收起木牌,店小二应了个,“是”。 待他走后,孟夕一头雾水的问我,“公子?哪个公子?二小姐,你可是有婚约的人了!” 我坐到临窗边的椅子上,回答她,“不是别家公子,是端毅侯齐衾。” “侯爷?”她和二小姐不是才从侯府出来么?这才多久,怎么侯爷就跟过来了? 拍了下她的脑袋,我吩咐道,“方才那店小二走的急,倒没来得及点菜,你去看看有些什么吃的,不拘价格,想吃啥就点啥,小姐我结账。” 孟夕看了我一眼,犹豫的离了“月下”,这丫头,八成也怀疑了吧,只能忍着不说那就证明不是个笨的。 如此,放她在身边也没啥了,我接下去要做的事很难,身边人必须都得是聪明的才好。 不一会儿,老旧的门“吱呀”一响,他执着扇步入“月下”。 我抵着杯沿,看他一眼,“这门老了,侯爷记得要换换了,吱吱呀呀的怪饶人兴致的。” 他浅笑一下,坐到我的对立面,“这些小事,阿妁做主就好。” 阿……妁? “侯爷口里的阿妁,叫的是我么?” “不然呢?”四月的天,穿貂穿袄都来不及,也不知道他拿个扇子一个劲的扇个什么劲儿。 “我和侯爷,好似不熟。叫阿妁,会不会太…亲密了?”阿妁这种称呼明摆着就是家里人才叫的,我重生后和他满打满算也不过方才见了那一面,不熟不熟,实在不熟。 他浅尝了尝茶水,“在下与阿妁已定婚约!”一句话堵着我所有退路,我刚想开口道随便随便,你爱叫啥就叫啥。 他便道,“不过,阿妁这称呼确实不妥,覃妁既是你的名讳,那家中唤你阿妁的人应该也不在少数,你我今后既是夫妻,那便是彼此的独一。 要不……”他话锋一转,“要不,在下唤你阿月吧!阿月面若银盘,双眉又似弦月,与在下结合又和婵娟之品性高洁,阿月这个称呼真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听着他头头是道的胡言乱语,我举双手佩服,也不知自方才到如今,我是哪一言一行又惹了他的眼了,竟还是把是如今的我与那死的都凉透了骨的元阳苏茗给联想到一起去了。 阿晚啊阿晚,你确定要这么明晃晃的试探我么? 就是试探出了我就是苏茗,那又能如何? 杀了我,替你全家报仇? 可你不是又要娶“我”,守你的天子义么? 真相拆穿于你,真的只是两相抉择,没法取舍的。 我弯了弯嘴角,“随你,随你。” 楼下,惊堂木起,“啪”一声,震慑人耳,我探头一看,只见一个个正襟危坐的人儿,像极了私塾里认真听课的学子。 “传闻这元阳公主还在先后孕中时,便被司天属测算出了孤寡命数。故而,其一出生便被先帝给送往了云州苏家。” 咦?这说的是我么?拿起块店小二才端上来的酥糕,我很有兴致的趴到了窗户边。 听楼下说书人,继续抑扬顿挫。 北海虽赊 第十一章,这话可不能让老端毅侯听到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他手里的惊堂木每逢说到我处境变化便起来一下,响的很有规律。 我边听故事,边吃东西,很是舒服。 “阿月喜欢听人说书?” 喜欢么?差不多吧。拿着饼,我摇了摇头,“不算很喜欢。”视线重落说书人身上,只是听人说自己很觉得新鲜。 可再新鲜也随着那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大打了折扣。 我还以为能听听衍文十六年到衍文十七年的自己呢! 那我独独,没有想起来的自己。 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刻,被那说书人的欲言又止勾的十分想知道。 “不喜欢听书,那阿月喜欢什么?”他像开启了话茬子,没完没了的问着我的话。 我猜不透他是不是又在试探我,只好捡着相反的答他,“喜欢的东西很多啊!侯爷也知道我出身将门,所以喜欢的东西难免不堪入目了点儿,比如说什么审刑十八招啊,什么九十九种死法啊啥的。 总之越恐怖,我就越开心,越感兴趣。” 他端杯的手顿了顿,险些将茶水溢出,我乐的也一同端起杯子,掩着唇看他偷笑。叫你试探我,吓不死你。 阿晚啊阿晚,碰上我,算你倒霉咯~ 他佯装镇定的挤出一个笑,“阿月喜欢的东西还真是别具一格,很有,很有将门范。” 哟,还装呢?看我吓不死你,我先是“哦”了声,假意附和住他,再接着同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描述了一番,所谓的千刀万剐。 诚然,我没见过,但架不住,话本子里有写嘛,添油加醋几番不就更恶心人了? 我可知道阿晚此生最厌的便是那等画面了。 越恐怖越厌恶,只要把他恶心住了,他便再没精力跟我千番试探了。 我想的美好,却不知那些恐怖画面他早已见过,一次,两次,一日,两日,整整十四天,他面着那些恐怖,强逼着自己一定要撑住。 只要撑住,他就可以见到我。 这是那个人跟他讲的,后来,他撑住了,他,也食言了。 没见到我的他,在那年冬至发了疯,提了把杀猪才会用到的刀闯到了关押那个人的屋内,一刀接着一刀,那是真正的千刀万剐。 虽然他的罪,配得上这幅极刑。 可那冬月里见过他的所有人,还是一个个怕的离他三丈。 被苏秦鹤下令捆绑起来的时候,他癫狂的没了边际,嚷嚷着只要一个阿月。 死去的人如愿以偿,阿晚的癫狂让他陷入困境,也拉着苏秦鹤在那一年春月愁的白了几根头发。 他被关佛寺两载,说是以佛法度化罪恶。 出来后,他温润如水,谈吐举止皆合骚客样。 他没头没脑的应了我一句“好。” “在下如今当值监察狱司,今后若有难以处理的犯人时,还请阿月不吝赐教。” 监察狱司?是近些年才兴起的么?怎么没听过,不过,我凭着这四个字着意的小猜了下,差不多也应该是个处理案件并关押犯人的地方吧!只是……他怎么会愿意去这样的地方当值?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还有…“叫我去?” “是,阿月对审查犯人好像有独特的方式,正巧在下的监察狱司里多的是嘴硬难结的犯人,今后我们夫妻一体,荣辱一体,在下的为难,阿月难道要坐视不理么?” “呵呵~”我敷衍的呵呵一笑,“让我去,陛下能同意?” “他会同意的。”他说的尤为笃定,笃定的我不得不将他和苏秦鹤再度放在一起比较。 这……难道说,他执意娶“我”,求得西北覃尧的势力是假,要平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是真? 本朝断袖,龙阳好的人,好像也不少哈~ “说来,这监察狱司里现如今最难搞的案子还与阿月你有关。” 与我有关?“是那个拐童案?”幸好来的路上听孟夕提过一嘴,要不然此刻肯定露馅。 “对这个案子,阿月可有想法?” 想法?这是又要试探?我撇过头,再看向楼下,“没有,没想法。” 想起孟夕说的,再补充道,“这功劳不也是你端毅侯送给我的么?又不是我亲手捉到的犯人,或是我正儿八经思考后得出的真相。哪有什么想法!端毅侯高看了啊。” 他自顾自的夹起一筷子竹笋,送入口中,咀嚼了两下后,道,“看来阿月还在气恼这事儿啊!” “也是在下做事不周,要让阿月掺和进此事,却未曾事先告知,在下此番给阿月赔罪了。” 端起茶杯,我莫名其妙的就随着他啄了口,“既知无理,那这件事儿,就别再问我了。”都问了多少问题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四月天的饭本就不禁放,还话说个没完。 “这事可由不得在下做主。” 我夹起的肉半悬在空中,“那由谁做主?” “当今陛下!” 夹起的肉没了吃下去的欲望,我放到碗中,报复性的戳了戳,得~合着,就是赖上我了呗,可我现在还没把那什么拐童案给回忆清楚呢,怎么跟你探讨? 戳的稀碎的肉也不能浪费,我“啊呜”一口送入口中,边咀嚼边想,得找个话题把这一茬给略过才行。 话题还没想到,楼下大堂里便又传来了打斗声,是真刀真枪间的切磋,撕拉声尤为惊悚。 我探头一看,一袭红衣,又是熟人。 与陈旌旗打斗的男子,约摸二十三四的样子,也是一身劲装,像是刚从军营里回来。 可一回来就打架,这两人是有念着对方? 我换了个姿势,盯着那男子再仔细看去,原来是他呀,那这就不稀奇了。 林江,林家二子,我没入王府前,某一阶段里的二哥。 当年我回宫后,见过他几次,也不知是不是身份地位的悬殊,再一次相见,他对我恭敬了很多。 隐隐约约还有讨好之意,我当时还鄙视过他,觉得他太过势力。可后来,在见到他对陈旌旗的殷勤后,我瞬间明白了所有。 当即便阴阳怪气的念叨了一句,“旌旗蔽空,酾酒临江,真的是无怪乎你们会在一起了。” 那时他们郎情妾意,眼看着只差一个好日子便可欢好月下了。 却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使得如今的陈旌旗依旧未梳妇人髻。 她是,还没答应他么? 在我晃神的功夫里,阿晚低声道,“楼下的男子是林家二公子林江,和他打斗的那个是陈常将军的三女儿陈旌旗,六年前,她们本该交换更贴,结两姓之好的。可那时,朝堂上却突然有人告发了陈将军密谋造反,还举证物到了先帝面前。 先帝信了那些话,将陈将军一下发配至扶余城,撸了陈家父子三人身上的官衔,谴他们做了一城游兵。 其实当初,若不是当今陛下哭求先帝,陈家一家老小如今也该不复存在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清,越说越悲凉,我怕他推人及己,想起过往。 又想他推人及己,念着过往,恨上衍文帝,从而恨上我。 恨一个人实在要比借着喜欢而原谅一个人要来的容易的多。 就像楼下陈旌旗才脱口质问住林江的那句话。 “陈旌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林江抵住她一招问道。 被抵住枪的陈旌旗立马旋了个身,“怎会不知?就是她元阳害得我陈家满门背了两年的通敌黑锅,也是她元阳打着看我的名义逼得我的兄长自断了经脉成了个废人。 我就是讨厌她,憎恶她,怎么?林小将军还要为你的妹妹讨个公道么? 可惜啊,这世间的公道早就因她而破灭了。” 我收回头,抬手揉了揉耳朵,有的时候听的太清楚了也是种折磨。 “听闻端毅侯的双亲好像也是在先帝的猜忌里失了性命的。那不知,端毅侯如今对先帝,对那元阳公主又什么态度?” 他敛了敛星眸,走到窗边将窗户合上,隔绝纷扰后才回我道,“陈三小姐的那些话,阿月不必放在心上。她其实没那么讨厌…”他看着我顿了顿,“那个元阳公主的。” 我颔了颔首,表示理解,她方才的话有三分是被那林江给激出来的,堂下人的议论我也听了一耳朵,知道他每次从军营里出来都会来找她这样大闹上一场。 比武切磋,宣泄心中悲愤。 依林江的话来说,做人得及时行乐,有苦有怨也得及时排解。 要不然积累成疾,便是佛天菩萨在世也是回天乏术了。 但好巧不巧,陈旌旗她就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她想的多,藏的也多。 当年的事,虽人人替她陈家叫冤喊屈,可平静时,她仍不置一言,唯有这时候,才会叫唤上那么一两句,排解郁闷。 可虽无十分,这仅有的七分,也委实让我难过了会儿。 难过的时候就爱听好话,比如,他此时的这一句,“在下也不厌。” 虽拿不准真假,但好在,入耳的时候是极痛快的。 痛快后,我做嘘声状,嘲笑他道,“侯爷这话可不能给老端毅侯听见,毕竟元阳公主可是害他之人之女,侯爷这样不分善恶的保不定要被他说教一番了。” 我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他便紧跟着回我道,“正是在下分的清善恶,才对那元阳公主不生厌恶。自古冤有头债有主,昔时害在下满府的是那昏庸无道的先帝,绝非其女元阳。” 我挪搓着悄悄接近他,偷瞄一问,“侯爷可是对那已故的元阳公主心存爱意?”他这态度不得不让我怀疑,他并非只喜欢了我,而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了我。 北海虽赊 第十二章,本质里的妖女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喜欢和爱可不相同,人生在世,可喜欢的事物有很多,可喜欢的人也有很多,浅显点讲,只要不讨厌,便都能勉强算作喜欢。 但爱不一样,爱一个人是终此一生的不欺骗,是真心换取的真心。 他只有十分的爱我,才能这般大逆不道的把我和我那名义上的爹爹给区分开来。 衍文是衍文,我是我,他恨衍文却不厌我,这不是爱,是什么? 叩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我侧着身子又往回挪了挪,“谁啊?”语气不算太好,毕竟我那一腔的心思是被这叩门声给扰了的。 “二小姐,是我呀!我能进来么?” “额……”轻撇他一下,看来今日是问不出个所以了,“进来吧!” 她将手里买的稀罕物放到桌上,“刚才我去找小二点菜的时候,正巧遇到了侯爷在点,我看那些菜都没二小姐忌口的,便就偷溜着去外面再逛了逛,这些小东西都是凉州没有的,二小姐看看喜欢哪个?” 我扫了眼满桌琳琅,抄手拿起个打着善财童子的拨浪鼓,摇了摇,“咚咚-”声萦绕耳边。 “二小姐……”孟夕张着能活吞下一个鸡蛋的口,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放下拨浪鼓,皱了皱眉,得~这姑娘保不定又在脑海里幻想着什么狗血剧情了呢! 咬了咬牙,我做出个决定,回去后一定得把她的那些话本子都给烧了,整天情情爱爱的都要把人给看傻了。 “还有事儿么?要不要……” “要,要!”孟夕给了我个她都懂的眼神后,轻手轻脚的退到了门外。 合上门,她捂着嘴大笑一声。 “你在做什么?”背后一个不轻不重的问把孟夕吓了一激灵。她忙背靠着门,将来人与屋子隔绝开来。 “听人墙角?”陈旌旗又问一句。 怕惊到屋里的我们,孟夕忙卡住她的手,小踱步的跑到了一边。 得利于耳朵灵敏,我将她们间的窸窣声听了个清楚,我看向同样微动了动嘴角的阿晚,抱歉道,“御下不严,御下不严!侯爷见谅。” 他舒了舒眉,“无妨。”他直视我的眼慢慢下移,缓缓落到了我手里,还攥着的那个拨浪鼓上,“只你那小婢女,好像误会了!” 再摇了摇拨浪鼓,我附和着他,“没事没事,她话本子看多了,总觉得我拿着个有善财童子的拨浪鼓就是想生娃娃了。”话毕,我屏住呼吸等他反应。 可看他悠然然吃了好几筷子菜,也没说啥话后,也就释然了。 或许他要娶我,真的只是因为西北吧!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我自顾自的理解着入眼里他的反应,却不知道,他执筷的手在听我说出那话后轻微的颤了颤,送入口里的菜也顿时索然无味,可不吃又堵不住那句已跳到了嗓子眼的喜欢。 一顿饭吃到此处,才真正算是开吃。 我两间因为那个插曲,渐渐没了话。 对于这一点,我觉得挺好,本来嘛,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干什么! 不记古人说,食不语,寝不言? 吃饭的时候说话,是很容易造成食欲下降,消化不良,岔气,腹胀等多种不良现象的。 而这些不良现象则会进一步的削减一个人的寿命,虽上一世我小心翼翼的苟活没能长命百岁,反而早早的就命归了黄泉,但这却不代表这一世的我会不畏生死。 我怕死,依旧,怕的没边,怕的没底。 这一下,“月下”的悄然与对楼的“花前”形成了鲜明对比。 被孟夕卡住手腕一路奔跑着抵达“花前”的陈旌旗,正伫立在那扇紧闭的大门前。双脚与肩同宽,双臂交叉合拢,那杆细长的红缨枪此刻并不在手中。 刚才打斗的时候她枪上红樱被林江挑落了一寸,在战场上,那样的距离足以要人性命。 她埋窝在肩下的手攥了又松,这一次又是她输,她还是不能知道她的墓在哪! “我说陈小将军,你到底还要站在这儿盯着我看多久啊?”同是将门之女,孟夕对陈旌旗也有所耳闻,知晓她们的遭遇差不多,都曾因衍文帝差点死掉,又因今上而重得新生。 所以,她对她,不算敌,更或许,如果她能换掉这幅冰冷面孔,朝她笑笑,她或许还能和她做朋友。 “你在听人墙角。”问人的话却是陈述肯定的语气,她突然想起我,又出冒一句,“你家小姐会生气的” “你家小姐才会生气,二小姐她永远不会生我的气的!”才说过几句话而已,真当自己有多了解二小姐了么?孟夕歪侧过脸,不再看她。 “她会生气的。”没看出孟夕已经吃了一海缸醋的陈旌旗不怕死的又添了把火,“她是个正人君子,所思所想皆属正道,听人墙角这种旁门左道,她知道了,会生气的。” 孟夕回头瞪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发现她说的句句都对,收眼回头,说不过就说不过,说不过又不丢人,她一句话不回,看她怎么往下接。 陈旌旗挪了挪步子,拿出了教习场上将军的范儿,再道,“你该和屋子里的人去道歉,并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家小姐,邺都不比凉州,若你得罪了人,做主子的还是要去赔礼的。” 孟家无家长,孟朝又常年居于军营,所以对孟夕来讲,什么规矩,什么礼数,全部都是枷锁,她是散养的隼,正巧飞到了凉州的荒漠上,一生只听一人命,而那个人就是覃妁。 为了覃妁,她可以暂时性的收起尖抓,披着金丝雀的皮,乖乖的做只小鸟。 但对陈旌旗,她可做不到。 即便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也难让她乖乖听话。 “我不要!”顶着陈旌旗毫无温度的眼,她接道,“陈小将军,你是将军寻日爱练兵爱说教,但很抱歉,我孟夕属覃家,可不在你陈家军的编制里。你想说教,可也得看对方乐不乐意听,是吧?” “我不乐意,所以小将军就别对着我白费口舌了。”绕指,玩了玩胸前的辫子,她直起腰身,“还有,在说教别人前请小将军最好先弄清楚事情原委。那间屋子,”她指了指“月下”,“现在待着的人是我们家二小姐和端毅侯齐衾!可不是别人。” 陈旌旗拦住孟夕去路,看着“月下”,问,“你们家二小姐怎么会和端毅侯在一起?” “你这话说的!”孟夕结合话本子里的场景对陈旌旗问出的这句话及其腔调有了定位,都说这端毅侯是邺都城一奇,长得好看又能力出众,无怪乎,也惹了这冷面阎王芳心暗许,但…… 孟夕骄傲的昂起头,笑对向她,“小将军久居城外军营,消息不灵通也属正常。小将军听好了,端毅侯如今和咱们二小姐可是有婚约了,小将军小心思估计得付诸东流哦~” 说完,她又怕这陈旌旗误会了我,是第三者插足,急慌慌补充道,“这婚约是陛下赐婚,是人家端毅侯眼巴巴给求来的。可不是我们二小姐上赶着要做这端毅侯夫人的。” 良久,随着堂下人影的窜流,陈旌旗才恍惚的应了声,“嗯。” 不明她此刻心情的孟夕只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事态焦灼时,“月下”的门被我轻轻一推,陈旌旗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般朝我飞奔而来,我看着面容不变,冷酷如常的她,手脚局促起来。 她这神色,不对啊!刚刚,发生了啥?想起那阵窸窣,我求救性看向孟夕。 只她略过我的求救也一样朝我飞奔而来。 “你好啊!陈小将军。”我僵硬的抬起胳膊,朝她挥了挥,“咱们好有缘啊!”笑容如挥手的动作一样僵硬。 她看我一眼,点头,“嗯”了声,“很巧。” 我愁的不知再跟她说啥时,她突然看向我身后半步之距的阿晚,“末将有事要跟侯爷讲,不知侯爷可否屏退左右?” 刚才阿晚有跟我说过,除了监察狱司他在城外还有一支军队,那是护卫皇城的皇卫军,陈旌旗现在就在那做教官,所以她自称末将没有错,她们要说话时,屏退左右,也没错。 还没等阿晚给出反应,我便拉着孟夕的手先一步跑到了楼梯口,“关于新屋的事儿我没什么要求,侯爷做主便好,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目送完我,阿晚才转过身再次入了“月下”,“进来说!” 陈旌旗紧随其后,合上门,“想问什么?现在就问个清楚,能回的本侯会回,不能回的就是看着她的面子,本侯也不会说一个字。” “两个问题。”她开门见山,“第一个,她的墓在哪?”每年她都会问他这个问题,足足五年,一次不落。 “直接下一个问题吧!” 还是没有结果,她虽早有准备却还是心口一堵,还真是个妖女,生时霍霍人心,死了也不让人安分。 “第二个,为何要娶覃妁?”她盯着他,眼中百味夹杂,他不是很喜欢她的么?喜欢的宁可自己没了命也要保全她全尸,喜欢的恨不得替她去死,可怎么才喜欢这么几年,就不喜欢了? 看来那妖女的术法也没多深嘛,可既没多深,怎么就不能从她心里给剜掉了呢? 北海虽赊 第十三章,陈三小姐和阎王有亲?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侯爷不要跟末将说是为了所谓的西北兵权,那些话,侯爷糊弄别人可以,糊弄末将还是算了吧! 西北情势如何,覃家军情势又如何,那养在深闺里不谙世事的覃二小姐或许不知道,但侯爷和末将,心知肚明。 困于钱粮,镇北将军覃尧早已将手中一半兵权于寿宴前给了陛下,有这一半在手,这覃二小姐你娶或不娶,情况都只会一样。”陈旌旗这一连串不喘气就说完了的话,成功的证实了一件事,能让她陈小将军侃侃而言,不吝啬字词的唯有正事。 阿晚一反与我在一起温雅,笑语晏晏的看着她,“你说这么多,到底是在追问我娶她覃妁的原由,还是,在给阿月抱不平?” 阿晚的话将了陈旌旗一军,她慌不择乱,连忙否认,“抱不平?我恨不得她死。” “那现在如你愿了,她死了!”阿晚摊了摊手。 “这不一样!”陈旌旗立马呛回。 “怎么不一样?结局不都是死么?难不成,死在你陈三小姐手里,阿月她来生还能投个好人家? 合着陈三小姐你,还跟阎王有亲啊?这等左右轮回的事儿也能走个后门!你早说啊!早说的话,本侯还能给散播散播,前些年那战火纷飞的,死的人多,活下来的人求神拜佛,恨不得赔命也要给他们求个好来生! 你这本事若是让她们知道了,保不定,还能给你立个生祠,生而受供奉,这可比做这天下第一的女将军要拉风的多了!” 他像是油加的还不够多似的,又补上一句,“可惜咯,现在无辜枉死的少了,你现在把这本事给露出来,可达不到那时的效果了。 不过,你如果真想露,本侯也能再给你宣传宣传的。” “齐非晚!” 一样恐惧被三字全名呼唤的阿晚,偃旗息鼓,“哟,怎么不叫本侯侯爷了?还末将末将个不停,要不是看在阿月的份上,你以为本侯会准你进皇卫营?” 陈旌旗被堵的不行,晃了晃神,“我不需要她的面子,我要的,是她命!她现在是死了,可死的不是我的手上那便不算数,告诉我,她到底,被你们葬在什么地方了?” 皇陵她翻过,元阳郡她也找过,五年里,她借着查探当年的事,把整个塍国都快翻的个底朝天了,可就是没有她的身影。 人人都说她死了,可尸骨呢?她问遍了能问的每个人,却没一个人能真正的告诉她。 知道的说的都只是一个方位,或西,或北,从没个准。 这样的诘问,五年来,阿晚听了不少,可像这次这样猛烈的,却还是头一次,他明白,时机到了,放下横翘着腿,他道,“你这样十年如一日的找她,是恨,还是气? 恨她蛊惑先帝险些灭了你陈家满门?还是气她不信你陈家忠心,不信你陈旌旗忠心?更或许,你气的从来不是这些,让你气的,是她自顾自的了结了自己,都没给时间再见见你,跟你把那事给弄清楚。 五年了,是气还是恨,陈三小姐到底弄清楚了吗?” 阿晚的这一问,比之前的那些话杀伤力还要强,他拂袖而去,她愣神良久。 机械的出了“月下”,又机械的出了广源楼。 “旌旗?”已把红樱枪的红樱修复如初的林江正要入广源楼,便见她失魂落魄的从里面走出来,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他,“你,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里点了点星光,干练嗓音里第一次透出软弱,“带我走!” 他将红缨枪换了个方位后,一手将她拥揽入怀,什么也没问的道了个,“好。” 掷地有声,她倚着他,嗅着他身上味道,安心的缓缓合上双眼。 “啧啧啧啧……”跟着我蹲在石狮子后看了好一会儿郎情妾意戏码的孟夕连啧了几声。 “真是腻歪,我还以为那陈小将军是个什么样精明干练不可一世的主呢,原来也越不过情爱的天堑。没意思,真没意思!挨得那么近,也不嫌弃那汗馊味儿。” 从石狮子后离开,我拍了拍她的头,“怎么?羡慕啦!” 她撇撇嘴,“才没呢!” 我不死心的戳穿她的口不对心,“没,你说话酸溜溜的!她陈旌旗是小将军不错,但归根究底,她也是个女儿家啊,若褪去铠甲,换上罗裙没准还是个娇俏俏,惊艳四座的美人儿呢,怎么就不能偶尔的跟心上人柔软下了? 惹你这么多话,不是羡慕是什么?这天儿的汗可没那容易馊。” 她还是嘴硬,“没有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二小姐今天怎么老替别人说话呀!” 我笑了下,点上她的额头,“怎么,羡慕完别人,又来吃醋啦~” 她一下挽上我的胳膊,撒娇道,“哪有~” “嗯,没有没有。我也不是一个劲的要说她的好话,只是觉得她过往的那些年很不容易,她跟你不一样,你可以自由自在,她却不行。” 追忆着过往,我接道,“她陈家曾受先帝猜忌被放逐扶余苦寒之地,今上虽给她们翻了案,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了君安也为了心安,她这才自请留在邺都城管那几百皇卫军的。 小将军,听上去威风,可却不是她心里真正要的。她和你一样,适合天地更广,更无拘束的边关。 她舍弃罗裙,披上铠甲,舍得是身为一个女儿家的好看,求得却是一个国家的好看。” 见孟夕听后,呈若有所思状,我连忙又道,“所以啊,今后你,不准跟她闹别扭!听到没?” 孟夕心里已认,嘴上却仍不愿输半分,“她陈旌旗苦,我孟夕也难过呀,她好歹还有父母在,不像我……” 她停顿的空档里我心想了声完蛋,这是……劝解的过了分寸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她们在“花前”门口处说的那些话我听了个大概,怕这话本子看入了谜了孟夕跟她对上,这才说的这些。 我只是想让她们不要吵架,即便做不到好好相处,也最起码不要刀剑相向。 “噗~哈哈哈哈…”她突然笑起,勾着我的胳膊紧了紧,“我逗二小姐的啦~二小姐真笨,这都能被我骗到。” 听她这话,我暗暗翻了个白眼,吓死人吓死人了!调解员不好做啊! “她陈旌旗有父母又如何,我孟夕有这世上最最好的二小姐啊!” 心里气顺了顺,我拍拍她脑袋,“还算你有良心。” 她顺梯子爬,得意道,“那可不,我可是这世上最最喜欢二小姐的人了,就连将军都不如我。 每次跟二小姐见面都板着一张脸,就跟个木头似的。一点儿笑都没,搞得我很多时候都觉得将军一点也不喜欢二小姐,可偏偏,将军给二小姐的东西又是最好的。 琢磨不透,二小姐,你说这天底下有能力的男子,是不是都怪怪的啊?”她及时止话,回想起在广源楼里看到的端毅侯,瘪了瘪嘴,二小姐好不容易同意了婚约,那些事还是再看看再跟二小姐说吧,保不定是误会呢? 凡事三思而行,不知全貌便不能置评,所见往往非所实,这是二小姐教给她的道理。 没深究她话里的意思,我随便道,“你才见了几个男子,怎么就好说世上所有?有能力的人或许有些特殊习性,你看不惯大可不看,无需为了自己去强忍着,也不能央求别人为了你的舒服而去改变。” 听孟夕“哦”了声后,我便再没管她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她十一岁时到了覃妁身边,于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四。 尚未及笄,其本质还是个孩子。 跟她又溜达了几圈邺都城后,我们便回了居住之所,踩着酉时的打更声,我洗漱完毕,呈“大”字式平躺在床上。 拉上棉被,我将双眸闭上,这一刻,那属于覃妁近三年的记忆便如了那决堤之洪,半盏茶的功夫,崩泄千里。 接收完毕,我一个鲤鱼打挺的端坐起来,杵着胳膊,实在想不通。 这覃尧真的是覃妁的哥哥么?亲哥哥?覃妁怕不是哪个乱葬岗上被他捡回来的吧! 亲兄妹间,怎么做到的,如此生疏? 他待她,除了物质上的样样满足,情感上竟连覃府前院里那些被领回家的战场遗孤都不如。 也难怪之前,这孟夕会说覃妁想的多,思的多,怕的多了。 有了心事便再难入眠,恰巧此时又有一阵笛声从院外飘至屋内,我理了理衣衫,觉得还算工整的出了屋。 院里高墙,孤月皎皎,他一人坐在那,手里拿着根做工粗糙的竹笛,低头看我,“高处风景独特,公主要上来看看么?” 要……上去么?我连摆了摆手,“不了不了,高处风景独特不假,但高处也不胜寒,我这身子单薄,受不的冷,万一冻着了还得叨扰先生。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墙前大树“莎莎”的叫唤了一声后,他踏枝落地,我鼓着手,向他祝贺,“先生的轻功又精进了啊!真是,恭喜恭喜。” 他抽了抽嘴角,挤出个还不如不笑的微笑。“公主的称赞还真是,一如往昔……毫不走心!” 北海虽赊 第十四章,峨眉山月半轮秋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嘿嘿嘿,有么?”碰了碰鼻尖,我傻笑两声缓解尴尬,还真是不太会聊天啊!也不知道,当初这么个冰冷面是怎么俘获住我那娇滴滴温柔出水的眉山月的了。 提起眉山月,我想到一事,问他道,“她是怎么死的?”尹平羌说,在覃妁魂归黄泉的那一夜招魂里,我情绪很不稳定,时哭时笑,不哭不笑的懵懂里,叫唤了两句“山月”。 他为了将我从幻境中拉出,直截了当,不做铺垫的就跟我讲了那个惨痛的事实。 她死了!那个初见时温柔,再见时更温柔的姑娘,死了! 我没提那个名字,但看他神色,便知道他懂了我说的那个人是谁。 夜晚静谧,夜色美好,他站在离我不远不近处,一身玄衣,负剑独立。不言不语间,与四周融合。 唯有……剑柄上的那串绯红流苏,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抚着流苏的手很缓很柔,我一时间看出了神,这流苏应该是她给他的吧!是定情信物么? “衍文十八年,腊月二十九,是她的祭日,我在城外东南方的穆水镇里给她安了个衣冠冢,公主若想她可以去看看。” “嗯,好!过些天我就去,记得她好像很喜欢吃红豆青团,我去的时候会给她带点的,先生要一起么?”没问他为什么我明明问的是她的死因,而他回的却只是祭日,也没问他为何是衣冠冢。 世人总有秘密,而秘密之所以为秘密便在一个不愿分享。 他不想说,那我,便不问。 话抛出去很久,才听到,他微干微瑟的回了个,“不了。” “先生知道她家里还有人么?”依稀记得眉山月好像来自江南姑苏,一个很宁静很适合居住的地儿。 “没了。”他捋了捋岔乱的流苏,继续道,“她出生后没几天家里就遭了火,一家十余口,除了她,都死光了。后来虽又被姑苏梅府收留,但前些年战火纷飞,那梅府一家也没了。” 我点点头,“哦”了一声,“那梅府,没了就没了吧!” 那是我入宫半年后才知道的事儿,她是姑苏梅府的养女,七岁时入府,十二岁时又被发卖至王宫。 因经历的相似,我曾偷偷的着人打听过。 还记得当时,那小太监看我的表情,真的是……一言难尽! 我捧着一手的月例银子找到个俗称“百事通”的小太监。还没把要托他查的事全部说完,他便笑呵呵的将那亮闪闪的银子又给我推了过来。 他好似很有骨气,不做查人背景的事儿。尽管我再三跟他表明,自己只是出于好奇,绝不会拿着眉山月的身世经历去勒索威胁她,他也依旧没收。 那时,我还只是个刚入宫的“新人”,脑子里也还都是在端毅侯府学到的宽容与平等,丝毫不知,“公主”这个称呼特权有多大! 没能及时善用特权的我,碰了一鼻子灰,失落落的回了伏宸宫。 晕乎乎睡了一个晌午后,决定询问当事人。 躺在床上扯着嗓子唤了好几声“山月”,也不见有人进来。无奈下,只好改喚,“秋月。” “山月”和“秋月”都是我给她们取的,挑的是“峨眉山月半轮秋”里的字,那个时候压根不知道,衍文帝会在不久的将来给我派一个侍卫。 而那个侍卫的名字也好巧不巧取自这句话,“影入平羌江水流”,尹,平,羌! 秋月应声而入,在询问过我的诉求后。掩着口嗤笑了一声。 “咋了?不能说么?”我问。 她笑摇摇头,答道,“百事通素来贪财,但今日却拒了公主您的银子,公主可知其中原因?” “不知道!总不该是因为我是公主吧!”我回她。 “百事通在宫里敛财多年却相安无事,是因为当今陆太师是他义父,是不会因为公主您的身份而有所特殊的。”她毫不迟疑的否认了我的猜想,打击着我那因公主位而渐渐膨胀起来的自信心。 我瞪她一眼,一时分不清跟衍文帝讨的那个恩典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说不好吧,这群宫女确实要比上一批要来的大胆,无聊的日子还能陪我唠唠嗑,闲聊两句。 可若要讲好么,这胆子也未免稍大了点,哎~,这塍王宫里的人,性格怎么就不能中和中和了呢? “我问你的是眉山月的身世,你跟我扯那百事通干什么?”我企图将这一篇翻过,而她却扬起了一副不跟我讲清楚绝不罢休的模样。 “主子有了困惑,为婢子的自然要给主子解惑。若让主子愁眉苦脸,那作为婢子的便罪该万死。”这话头头是道,说的我不得不同意她继续说,“那你说吧。把话精简点,尽量别绕,绕来绕去,听的我头疼!” 她笑了笑,“好,婢子尽力。” 在她精简过的话语里,有两个信息不能漏掉。 第一,百事通拒绝我的银钱,不是他有规则有职业操守,而只是单纯的觉得我的问题没有难度,关于眉山月的事儿满王宫都知道,只要长个嘴随意问问就行。 没难度的事,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时间就是耽误挣钱,所以他拒绝了我。 第二,尽管被他拒绝了,我也最好不要生气,更不要企图拿着公主的权势去报仇,因为他的身后是陆家,陆家权势滔天,不是我能惹得。 关于这一点,我深深觉得不是秋月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有人借了她的口要跟我说的。 因为那个时候,端毅侯府刚被灭,齐衾入宫,受尽挫折。 背后的人,大概是想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 讲完了百事通,她马不停蹄的又说起了眉山月。 山月入梅府前的事秋月知道的不多,所以当时讲给我听时,她给匆匆掠过了。 所以,如果不是现在听尹平羌说,我根本不知道山月是在全家葬身火海后才被梅府收养的,还以为,她也跟秋月一样,是遇到了拐子,被贩卖到姑苏的。 只恰好,她遇到的是姑苏梅家。做的不是婢女,而是养女。 初听这事时,我只觉得山月幸运,但后来,越听越觉得脊背发凉。 层层寒意穿过时间,不做声响的潜入了那场局,局里的每个人都被冻的直打哆嗦。 梅家收养山月根本不是出于对她的怜悯,她们要的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替身,一个能给她们家大小姐梅衫渡厄的替身。 那些年,她担了养女的名,做着婢子的活,入的也还是奴籍。 方才问尹平羌,梅府是否还有人在,想的便就是去给她出一口气,她性格宽和,纵是后来成了我身边顶顶有分量的人,也不爱拿权说话。 更不会,去报所谓的仇。 但我不一样,我要的是及时行乐,也是有仇必报。 我记不得忘掉的那两年里有没有悄悄的躲着她给她报个仇,所以便想着再报一个。 却不知……可惜了,一家子居然都死了。 “先生既能招魂,那为什么不试试,招下她?”我说的越来越忐忑,他抚着流苏的手顿了顿,看向我,“隔墙有耳,公主难道不知?” 我摊了摊手,丝毫不怕,“先生都公主来公主去的叫了我这么多遍了,这才想起来,隔墙有耳?” 转过身,翻坐到长椅上,我又道,“先生能力出众,想来“隔墙有耳”这词对先生来讲,也只是个词!不会有事的,对吧?” 他微笑了笑,弧度不大,却已让我瞠目。 “方才或许不会有事,但如今么,却是说不准了。” 我忙敛收起嘚瑟,哭笑不得问他到,“先生这话不会是要跟我讲,你们这尹门术法还有所谓的时效性吧?过了时间,术法就消失了?” 浮于他面上的笑,此刻已弥散殆尽,像那昙花一现,只为惊艳片刻。 又是个冷冰冰如死潭的模样,“不错!” 我听着院外那阵极微弱的谈话声,不放心的再次问到,“那我们刚才说的话,那两个人都听到了?” “没!” 呼~拍着胸脯,我松了一口气,“先生说话能一次性说完么?断断续续的只会吓人!” 他没第一时间回我的话,而是抬眼看向了那堵叫树给挡了个严严实实的高墙,口里喃喃两句后,才跟我说,“不吓一吓公主,公主又怎会牢记隔墙有耳?” 见他对我的称呼依旧是“公主”,我便明白,他方才定是又使了个术。 挑了挑眉,我又转回了另一侧,“说到底还不是先生术法不精?”尽管心里已是十分认同,嘴上却还是要跟他犟上一犟。 风忽而转大,高墙上两个身影被吹的一愣。 较大的那个看了眼较小的,道,“走吧!” 苏白洛扒着墙沿的手紧了三分,被冻的通红面颊上带着倔强,她猛摇了摇头,“不,阿洛不走,阿洛要看姑姑,师傅也不能走。” “你要吹冷风可别赖着我,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我还要睡,我回去了!”“了”字刚落,苏白洛的手便挪了一只揪住他衣袖,“师傅~” 阿晚无奈,再问道,“大半夜不睡觉,你趴这儿,到底要做什么?” 见阿晚妥协,苏白洛桃红的面上咧出个得意笑,她收回手再将高墙稳稳攀住,在确定自身安全后,才缓缓道,“阿洛趴这儿,是给爹爹还有师傅你背锅的。” “背锅?”这一次换了阿晚疑惑。 “是啊!爹爹不是才封了姑姑为元阳郡主么?姑姑那么聪明,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清楚爹爹为什么要封她,又为什么偏偏要是元阳! 一旦姑姑知道,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那她……”苏白洛将话锋一转,避开那个“死”字,接着道,“总之,不能让姑姑知道真相,她现在是覃家的二小姐,阿洛看得出来她很开心,这份开心,阿洛要替姑姑守着,绝对绝对,不能再丢了。” 听着苏白洛的话,阿晚陷入沉思,或许他是在想,我五年前既能死一次,那五年后的如今,我也能,再死一次。 之所以现在没死,是因为在我看来,除了尹平羌之外,再没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我能披着覃二小姐的皮,躲于黑暗里,偷偷的活着。 而一旦被我知道,他们都知道了我就是苏茗,那或出于羞愧,或出于悲愤,或出于嫉恨,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再死上一回。 阿晚把我想的伟大,觉得我是那种会为了社稷生,也会为了社稷死的人。 北海虽赊 第十五章,坠聆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他调整了下攀岩的姿势,“说的不错,所以…” 难得得阿晚一个夸奖的苏白洛笑的没了边际,抢住他的话,连忙道,“所以这件事得要说是阿洛求爹爹的啊!就说……”她想了想,“就说是阿洛为了报答姑姑的救命之恩,特地跟爹爹央求来的。” 对于苏白洛给我的解释,阿晚没再多说一话,只就着她的话题又聊了几句。 聊完这一茬,他们又把视线投入了院中,院里,我和尹平羌还在就着我那突如其来便好的离谱的五感,进行着友好/性探讨。 “师傅,你可得加把劲儿了呀,你瞅瞅人家,长得又好看,又有能力,还跟姑姑有前世的纠葛…”苏白洛偷瞥阿晚一眼,见他醋意横生,忙又笑哄到,“当然了,若论这天底下谁人跟姑姑最有缘分,那还得是我苏白洛的亲师傅,您端毅侯了! 就连那菩萨不都也讲了么,您和姑姑的缘分是天定,谁也拆不开。就是五年前姑姑都死了,也能在现在被您给召回来。” 说到这,苏白洛又骄傲起来,“不过啊,这功劳师傅得分阿洛一半,毕竟这羌先生可是阿洛费了好多心思才给请回来的。” “你请回来的?”阿晚逮着一个点问她。 “额……”苏白洛舔了舔唇,糟糕,一时激动居然给说秃噜嘴了,“那个…”她着急忙慌的找补着话茬子。 磕磕绊绊了良久,也没能完全补上,一句话三个坑,可谓,漏洞百出。 阿晚是在她实在编不下去的时候才开口接问的,“代价是什么?” 百相寺求事,历来讲究得失。 我魂魄分离不知东西的那几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头一桩便是百相寺大火。 见过的人,说那火烧的汹涌,像山海经传里提到过的猛兽獠牙,百丈之距犹如地狱。 臆语越传越凶,也越传,越离谱,越没边际,最滑稽的一种,是那火因我而来,因我的孤煞之气而来。 要不然,怎么百年里都相安无事的庙宇会突然着火? 以覃妁的身份做旁观者听这……很有道理。 可那时,我……已经死了呀! 死龄,三个月零九天。 塍国自建国开始便尊佛学,这是晟武帝提出来的,他当时的想法是让让百姓都敬畏来生,让因果轮回深入人心。 历三朝,共计五十三年后,塍国佛文化达到鼎峰。 那时人人都知轮回,也人人都懂因果。 “因果”这不大不小的两个字,因这一百年庙宇的摧毁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 这升华一夜铺开,坊间里,关于我的流言瞬间被另一则取代。 景明帝苏秦鹤的逼宫夺位犯了因果。 因果论说,他一个养子,在逼死了养父母家娇滴滴尊养的亲生女儿后,又堂而皇之的霸占了人家的家产。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得了因,所以百年庙宇一朝火屠,这是上天在借势给他提醒。 “可这个提醒,提醒的是什么? 退位让贤么?退了塍王君的位,让给那个养父的亲生幼子,景康郡王苏佑?”我没好气的随手扯下一支花,捏着杆子在指腹上狠狠挪搓了几下。 “比起苏佑,我还是觉得苏秦鹤做这塍王君不错!”最起码人家脑子好,也不胆小,不像那个混球,见我第一面就使奸计陷企图构陷我,好在我聪明躲过一劫。 倒是他…… 怪要说他脑袋笨,哪有人实名制作害的。 想起往事里他被我戏耍的丑样,我噗嗤一笑,虽说这弟弟脑袋瓜子不怎么灵光,脾气也不怎么好,但好在根没坏,骨子里还是个小白花。 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精明点! 尹平羌没应我的话,继续跟我讲起了百相寺的事儿。 他说,在苏秦鹤带兵逼宫,我饮鸩而死火葬扶阳台后,他便离了王宫,本意是想回到尊宜山再入尹门做一清心寡欲的弟子的。 可不知怎么的就变了想法,没回尊宜山,反而是入了一座离邺都仅十数里的小山丘,山量矮小,不达塍国立山标准,本不该有名,但架不住人家山上有座百年老寺。 故而,山因寺而得名,百相山。 原想着避开繁华归隐山林,却最后又只离喧闹寸步。 我不知道改变他的是什么,好奇的看了他好几眼,也不见他有要说的迹象,只好揪着花瓣时而低头,时而望月。 边上,他叙事声也时而高,时而低。 朦胧里,进入梦乡,悠悠然缓步于一十里长廊上,走了几步,见廊前站着一少年,发未束,呈披散状随风摇曳。 我姣好的视力瞧见了萦绕于他发尾的光,显得他整个人飘飘乎如脱俗仙人,还是法术高深莫测的那种! 打破迷雾,疾步奔向于他,三步处,我问道,“你是?” 他回转过头,“端毅侯?”四周迷雾随和着我的声音消散殆尽。 他朝我笑了笑,唤了声,“阿月!” 我摆摆手,径直掠过他,走向长廊尽头,那是两节高台,台案上垫铺了层厚厚的褥子,纯白样,没有其他繁琐的花纹,瞅着很是大方干净。 苏白洛就这样,紧闭着眼静静的趴伏在了那层褥子上,蜷缩着腿脚,像只冬眠的猫。 “小公主怎么在这儿?”看向他,同样不解,“侯爷又怎么会在这儿?”我入梦是受了尹平羌的求,要再见眉山月一面。 可他们……是怎么回事? “阿月的这个问题,请恕在下此时无法回答!”他边说边走向苏白洛,把她打横抱起,又道,“这个问题估计要等到阿洛醒了,才能回阿月了。” “那…好吧!”提着步子下台,他紧跟上我,“阿月知道这是哪儿么?” 我脚下一滞环望了眼四周,“侯爷可曾听过尊宜山,尹门?” “略有耳闻!是个不入世也不闻事的隐世家族,传言门中高手如云,也个个通晓奇门遁甲,所以…”被他抱在怀里的苏白洛闷坑“嗯”了一声截住了他的话,他抱歉的看了我一眼后,调整了下姿势,才接着道,“所以阿月的意思是,咱们如今入的是尹门幻像?” 提溜了下苏白洛垂下的裙摆,我“嗯”了声,“差不离吧!”是不是幻像我不知道,但这术法却实打实是尹平羌使的,出于尹门。 “那个……”我看了眼他,又看了看他怀里的苏白洛,欲言又止。 “怎么了?” 探着指头,我指了指他后又点了点苏白洛,“侯爷要这样抱着小公主走一路么?” 话抛出去好一会儿,才听他淡淡道,“没事,在下抱的动。” 他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我要说的是…”自古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他怀里的那个人虽说是他的徒儿,但……总觉得不好, 一句话被马蹄声拆的七零八落,我望着飞扬的马尾,暗暗皱起细眉。 “阿月方才说的是什么?” “没,”我摇摇头,接着走在了他身侧,“没什么了。” “阿月可知咱们入的这是何时何地的幻像?” 我低垂的眼,想着方才的一掠而过的马队,随口回道,“衍文十六年!”这是入梦前尹平羌跟我讲的,他要要我入幻圆了眉山月的念想,那便必然要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 尹平羌说她死在了我火焚扶阳台的次年夏天,迎着向日葵而死。 “衍文…十六年?” 得了阿晚的反问,才意识到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既已暴露那首当其冲的便该是冷静,我不做声响的扫了眼长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了圆话的说辞。 “对啊!衍文十六年啊,怎么了?”反问一句,先将他唬住,静静的等他问到,“阿月是怎么知道的?” 意料之中,我得意的扬起笑,小跑到一馄饨摊前,指着那明晃晃的招牌,道,“你看啊,安阳小馄饨!” 邺都即安阳。 景明帝之前,数百年安阳,景明帝之后,更名为邺。 “如果说这幻像里的时间和幻像外的一样,那这馄饨摊便该叫邺都小馄饨,而不是安阳小馄饨,所以这里的时间要比外面早。 而至于早多久么……”我领着他又走到一个卖衣服的摊子前,“你看这里卖的布,一个个颜色老气横秋的都不见一点亮色,侯爷的史书想必读的要比我好。 自然是记得衍文十六年的时候司天属替皇家测了个命数,而这一命数直接导致了塍国上下整一年不见红,不见绿,白灰相间,死意沉沉!” 这事儿还是孟夕告诉我的,早前我不爱红衣亮色,唯独偏宠那一身月白,蓝灰色清冷里透着寒意。 她看着我的穿着,很是难过,道,“二小姐怎么偏偏喜欢这样的色啊,孤冷冷的让人看了都难过,要不咱们还是选个颜色靓丽的吧,我看鹅黄色的那个就不错。” 对镜梳妆,我捏着裙摆满意的晃来晃去,“不,这个好看,我就穿这个。” “二小姐~”她不死心的从架子上取下那件鹅黄交领襦裙,捧到我面前,“二小姐,你就试试嘛,要知道这衣服若搁六年前,那咱们是想穿都不能穿的呢。 好二小姐,这衣服这么好看,你就试试嘛!” 我别过头,“不试!” “哎呀,二小姐~,试试嘛,就试试吧,就一下,一下就好!”她对鹅黄色的执念让我心奇,多言的问了她一句,才知道原来在衍文十六年时候,她曾随着长兄孟朝入过邺都。 那时喚做安阳,安阳城里有个芳乐司,司中女子皆美艳绝伦,一向处于边关不见美色的孟朝一下子便被司里的女子俘获了魂魄。 孟朝存了给她赎身以正妻礼迎娶那姑娘的心思,便将他仅有的亲人孟夕一并带到了司中。 北海虽赊 第十六章,姑且算作是夸我吧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步步生莲,灿若桃花,孟夕初见那女子时,她穿着的便是一袭广袖鹅黄繁贴襦裙,铃铛坠摆,一步一回响。 孟夕说,那是那女子最喜欢的舞裙。 叫,“坠聆”,坠地之铃铛,聆听世人耳语,有大爱,像她的舞步,步步生莲,也步步生怜,存大心。 她借舞怜惜众生,却不曾想有朝一日她挚爱的衣裙会因为当权者的一句话而要化为灰烬。 “后来呢?” 孟夕边收拢起衣裙,边道,“后来那姑娘就抱着她的“坠聆”投湖自尽了。”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晚聊了一条街,转角时,我指了间客栈,道,“要不要先休息会儿?” 没等他回复,我又道,“虽是幻像,可一路走来我总觉得这里的人看得见我们,既然做不得隐身,那咱们还是按着寻常人的作息来比较好。”寻常人就得吃,就得喝,也得住! 他没空出时间多想,在我话音结束的那一刻便给了我答复,“好!”我闻声看向他,只觉得他微妙里透着笑意,夹着这笑意还不清不楚的添了句话,“在下,都听阿月的!” 我沁了沁鼻,回笑道,“也不用都听我的,侯爷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一并说出来的,咱们如今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么?” 他笑意浅收,“阿月说的是!” 入店付钱,我找着小二好生的拜托了一番,央着他一定要看在钱的面子上给我们挑个三间干净上房。 其实我住什么样子无所谓,只记忆里的阿晚对居住条件极为苛刻。 少年时他体弱多病,闻不得灰尘,也见不得脏乱,灰尘惹他哮喘连天,脏乱使他心气不顺。 此时的我早忘了侯府被灭后的那两年里他所遭受的苦楚,故而在他一本正经的问我为何要这样吩咐时,我想都不带想的便回道,“侯爷金尊玉贵自是要万物都好。” 他正经的面庞被我这一句话冲的一愣,三分难过里裹着七分生气,阴阳怪气的重复了遍,“金尊玉贵?”后,便抱着苏白洛上了二楼天字雅房。 望着他的身影,我后知后觉的提步跟上,可回应我的却只剩了一声“轰隆!” 棕红的门被他重重一合,严严实实,透不见一丝光亮。 我想着尹平羌交代的事微摇了摇头后,转身入了另一间房。 推开对门的窗,我仔细的观察着楼下街况。 这一看便是一个多时辰,残阳西垂,夕接湖面,借着微亮的光,我展开从怀中掏出的那张符纸,依着来时尹平羌的说法将那几个朱红大字用苗羌话缓缓念出。 我端着符纸半是恭顺半是好奇,恭顺是对死神的敬畏,而好奇则是对这秘术。 一瞬间,聊聊几只飞蛾从符纸里争相冒出,不似寻常一般洁白,这几个飞蛾,生的妖艳如火。 我踮起手指,由她们停留。 “你们叫什么?”我不追寻常的同她们交谈起来,我想,她们既由术法而生那便也该与一般的飞蛾不同。 保不定,能通人性呢? 话抛出半盏茶的功夫,也没见这两个蛾子有什么超俗反应,正黯然准备放弃时却听到了她们间发出的声音,男子浑厚嗓音被刻意弱化,似乎是在掩盖什么。 “所以此间时真的是衍文十六年?”我问。 “正是衍文十六年三月初七。”尹平羌那刻意变化的嗓音听的人很不舒服,但为解心中困惑,我也只好压着不舒服继续问道,“要见山月不是只要是她还活着的时候就可以了么?为什么要特定这个时候? 这年的三月初七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 他默声了会儿,接道,“公主可还记得属下是何时得先帝指派到您的身边的?” “不知道!”我坦白的对着那火蛾子摇了摇头,十五年夏到十七年末间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了。 “再有半个月便是先帝大寿,属下便是在那时得了命令要守卫公主的。也是自那时起,属下与山月之间有了牵扯。所以……”我倚着窗柩看向楼下,夜色里的安阳长街被万灯点染,掂着火蛾子的手一动不敢动,静静的听他道了一句又一句。 尹平羌叫我入这时幻像的中心目的很简单,其一,让衍文十六年的眉山月见见景明五年的覃妁,不必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仅只要见见。 其二,断了这一幻像里尹平羌与眉山月的所有纠葛,据尹平羌他自己说,他是个杀手,从入宫开始目的便很单一,杀了衍文帝。 不管是空想的话本子里还是现实生活中,作为一个杀手,那都是不配有情的。 “情”这一字只会误了他的心神,也顺带的束缚住了他拔剑的手。 伴着他越说越多的话,我才猛然发觉自己的此间入幻,要了结的居然不单是眉山月的愿望,竟还有他尹平羌的。 我要确保他能在没情感牵绊的情况下,成功的杀一次衍文帝。 在将一切都交代清楚后,尹平羌来了个大消失。 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张符纸并几个火蛾子。 我傻眼的看着这一切,所以……这就走了?你的话是说完了,可我的问题却还没问呢! 与人交易要一来一回的嘛!哪有单方面决定起始的。 捏握着手抓了抓空气,哀叹三声后,我认命的坐在了绣墩上,手点着茶水在桌面上点点画画。 宫女考核每三月一次,算算时间,此时的眉山月应该刚刚晋升为此间苏茗身边的大宫女,与她应该是阴影不离,可既然是形影不离,那我又怎么能出现在她面前呢? 我此刻,可是在宫外呀! 皱着眉头撅吧了两下嘴后我瞬间否定了我方才的结论,这两个目的听着是简单,可要真正达成却真的是很难了。 要让她见到我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我进宫,要么她出宫。 塍王宫里宫女一年里也就两次出宫的机会,一次元宵,一次七夕,除此之外别无他时,就是像话本子那样讲的得了主子的令牌,也很难出宫,毕竟谁也没法保证这令牌的真伪与来途是否光明。 若是仿冒的呢?若是婢子偷的呢? 她出宫机会渺茫,那便只能我进去了,可我,要怎么进去呢? 才第一个,怎么就已经觉得无法实现了呢? “咚咚咚-”棕红的门被轻叩三声,我抛开杂想问到,“谁啊?” 门外人应道,“阿月!是在下。” 阿晚?这个点了他不睡觉的来找我干什么?内心虽有疑惑可开门的动作却半点没有迟疑,“这个时辰,侯爷找我做什么?” 他晃了晃手中帽笠,道,“在下听闻今日夜中上阳街上有灯会,想着人声鼎沸时也是打探消息的最佳时候,便来问问阿月有没有兴趣同行!” 灯会?打探消息?我眼眸一亮,连点着头回应他,“有,有兴趣,侯爷等我会儿啊!” 不等他反应的把门“哗”一下合上,我开始了翻箱倒柜的折腾自己,出去玩嘛,悦己最重要了。 半柱香后,我整装完毕,轻打开门却发现他还在,依旧还是那个姿势。 半拿着帽笠,朝我微笑。 “给!”他将帽笠递到我的面前。 看着帽笠,我满脸疑惑,“这是做什么?”塍国民风开放,长街上女儿家也是可以大大方方的游逛的,完全用不着这个呀! 他拿起帽笠边给我系上边解释道,“阿月与在下实非此间之人,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捏着帽笠的一角,我微抿了抿唇,他说的很有道理,可若如此,那我的妆容岂不是白折腾了? 就在我丧气十足企图打消出去念头的时候,他忽而凑到我的耳边,轻喃了一声,“很美!” 心跳动着漏了两个节拍,昂起头,看着他转身而走的背影,猛的咽了咽口水,他方才说的这个很美是在夸我今夜的妆容么? 还是,他买的这个帽笠? 这个平平无奇,只单一雪白的帽笠? 捏着帽笠一角,我小跑跟上他,笑容满面,姑且算是夸我吧! 上阳街上,灯火铺天,透着帽笠的光柔柔软软,一点接着一点像极了墨夜里的繁星。 走在当年走过的长街上,看着前面那个虽挺拔了许多但步伐却仍刻意放缓的少年,心里掠过不知名的难过。 这一次入梦,于我和他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 明明是想尽办法要隔开,可怎么又是这样个情形了呢? “在想什么?”他不知何时并肩在我身侧,看我一言不发,问道。 没做扭捏,我直回他,“在想怎么才能出去。” “那有想到么?” 我摇了摇头,侧身躲开人流的冲击,他顺势将我手拉住,“想问题的时候容易出神,这儿人多,在下拉着阿月的手,可保你不丢。” 说罢,又接一句,“有在下在,阿月尽管想就是了。” 透着帽笠我终于直视上了他的双眼,“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想到。” 既同入了这个幻境,那便注定了要一起解惑,见眉山月的事实在为难,我一个人真的或许没有万全的法子,他自来聪慧,说给他听,保不定能有奇法。 但,这能说的事却还要我仔细斟酌。 “不瞒侯爷,你我今日入此间幻境或许还是我连累了你。” “怎么说?” “侯爷可知我的毒是谁解的?” “嗯,”他点点头,拉着我走到另一条更宽敞的路上,“陛下派的人,是叫尹平羌,对吧?只这姓尹么…,难道阿月是想说此人是尹门里的人?” 北海虽赊 第十七章,他随手捞的六个栗子 - 折花令 - 中州小小 “侯爷说的不错,羌先生正是尹门中人,如今这幻境虚像也是由他所设。只不过,”一小粒烟花星子飞蹦的落到了裙摆上,我挑起一角掠甩了甩后,接着道,“侯爷该知,先生早已离了那尹门,如今的他不过是城外百相寺的一俗家弟子。吃斋念佛,讲个善恶有报。” 火星子隐隐有复燃的迹象,他不顾男女之防的蹲下身子,又提溜起我的裙摆,揉捏在手中狠狠按下了几下后才放开,火星子没了烟火,彻底死成了飞灰。 “若在下所记不错,百相寺救人是有条件的,这羌先生数日前救了阿月你的命,所以,如今的我们这是来还债的了?” 我点点头,算作应答,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只需我轻轻一点便能自顾自的补全一切。 “救命之恩本就该涌泉相报,如今也不过是入这一场幻境,全了羌先生的一份不得罢了。只是…”风,卷起缠覆在帽笠上的白纱,撇着微微一角,我偷借着街边灯光,自下而上的瞄上他的面庞,挺拔的鼻梁,优美的下颌线,朱红的唇露着少年该有的朝气磅礴,“只是连累侯爷了!” 说罢,又怕惹起什么不必要误会的补充道,“还有小公主,虽不知侯爷与公主是怎么入的这幻境,但想必与我也脱不了干系。” 他闻我此话,淡淡启唇,“既已受累,那阿月不妨想想,怎么才能让在下……和阿洛,早日从这幻境里出去。” 我刚想开口,又见他边执着我的手,边道,“人都道夫妇一体,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阿月与在下的这一夫妇虽无情,但在下,愿于阿月同甘共苦。” 不着痕迹的轻抽回手,又不着痕迹的侧身一跨,“论这出去的方法,我这倒是有些想法。” 他看我一眼,示意我接着说。 我扭了扭手腕微舒展了下,“诚如刚才跟侯爷讲的,百相寺求事讲有恩得报,他尹平羌于数日前救了我一命,为报恩,我也该还他一愿,先前不知如何还,倒是觉得出这幻境困难。 可方才,就在我们路过长兴坊里的那间茶楼时,听着那楼里发出的惊堂木声,倒是让我把那一愿给激的想了出来。” “什么?” 他求知欲胜,我却玩心四起,“我这儿有一个故事,不知侯爷可愿一听?” 不知是否是被我嘴角的笑意给带的,透着面纱竟也让我瞥到了他瞳孔里带着的轻松,“求之不得!”他道。 我收回视线,再次与他并肩,“这故事有点长,侯爷可别犯困。” 可别……再像小时候那样,大雨天拉着我跑到了人家说书人的后台班子里听书,结果还没听多久呢,就鼾声四起,吓得那说书人以为见着鬼了。 “不会!” “那就行。”没深究他言语里这个“不会”的真假,只涓涓的提溜出,入幻前被尹平羌硬生生给塞到了脑海里的记忆。 记忆里,再有半个月便是衍文帝的四十六岁大寿,不逢五不逢整,理因不必大办,但谁叫这次是我入宫以来他的第一个生辰呢? 再加上我那数次未成的册封礼,他只觉得亏待了我,没能好好的朝众人介绍我一番。 所以,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衍文十六年的这一场圣宴奢靡之度,空前绝后。 那些本就对我不满,对衍文帝不满的有志之士当下决定要买凶,杀人。 这“凶”正是尹平羌,而要被杀的那个人“人”则是那个昏庸的帝王,当然,若是能顺带的诛杀了我这一个祸祸头子那便更好了。 借着“尹门”的光环,尹平羌很顺利的便成了伏宸宫里的一等侍卫,虽常带着面冷相,不苟言笑,也爱远人三尺,但塍王宫里对他怀春思慕的宫女婢子仍不在少数。 谁叫他年岁青少,谁又叫他生的肃雅端方呢? 就在我偷闲的打着秋千一下又一下的边晃悠边看好戏,猜着满王宫里谁能凿冰化水俘获他这一美男心时,他突然消失无踪了。 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我身侧那个顶顶重要的大宫女眉山月。 他们的失踪如巨石掉落水中,一下子就搅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那时,上至衍文帝,下至好事走卒,没有一个,茶余饭后不就着这一事八卦上两句的。 风头一时竟盖过了我的天煞之说。 不过,也仅那一时。 三个月后,他们再次出现我面前,伏宸宫里,我坐在主位上,看向他们的目光里略带挑趣。 那俨然浮现于表面上的郎情妾意,让人很轻易的就能看出,在过去的近百天既,他们已互许了终生。 只……越看其情深,我嘴角的笑意便也就越来越浅,山月是伏宸宫的人不假,可伏宸宫位属塍王宫,等价相替,她,也该我那名义爹爹衍文帝的人。 自古以来,与君王相争的人,从来就没个好下场。 对尹平羌,我或许是恐怖大于亲近,但对山月么…… 她温静娴熟,和入宫时照顾我的第一个婢子有的一拼,都像江南的雨,让人懊悔因沉醉其温柔,误了正事的同时,又让人舍不得她的美好。 我喜欢她,所以,也盼着她能得偿所愿,无愧一生。 此前,她没表现出什么特殊的偏好,我便也就只在日常里对她微微的另眼相待,可如今么,她有了喜欢的人,按道理,我是该祝福的。 可怎么,就偏偏是他尹平羌了? 没说是他不好,只如果是他,惹眼的就太多,不太好处理。 就像他们的失踪,惹了全城人的关注,我就是再想保她也没辙。 宫女私逃,罪当处死,这次她只是受了二十板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惹眼归惹眼,不太好处理也不代表不能处理。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经过了我,眉山月和尹平羌三个人不懈的努力,在衍文十八年上元节时,衍文帝终于松口,下旨赐婚。 婚期就定在了次年夏至,这是我去司天属里给他们求定的日子。 山月喜欢葵花,二月播种,夏至时正好灿烂,阳光铺洒,会照的她一生顺遂。 这是我对她的祝福,愿她如朝阳,明媚灿烂。 这愿望很美,美的太贪心,美的实现渺茫,美的惹了天公的眼,嫉妒的在那年的夏至时便要了她的命。 尹平羌给我传输的记忆并不完整,很多事我都只能一语带过。 比如,他们为什么会消失,消失的三个月里发生了些什么?又比如我和他们分别做了哪些努力了才使的衍文帝松的口? 这些不完整的记忆让我在阿晚讲故事的时候,磕磕绊绊。真怕他一时兴起也追问着我。 可等到故事说完,他也没问,可……真是个好聆听者。 “这炒栗子多少钱?” 卖栗子的摊贩扒拉了两下刚出锅的栗子,笑呵呵道,“十文钱一斤,来,姑娘尝尝?”他挑起一个递到我的面前。 刚出锅的栗子烫手,我拿着两只手忙来回捣鼓两下,待冷的差不多后才扒开外壳,软糯香甜,没很沙也没很干,“味道不错,来个一斤!” “好嘞~”摊贩的手麻利很,没一会儿便将我要的栗子都给装裹了起来。 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我的故事说完了,侯爷有什么想法么?”嗅着满油纸包的栗子香,我满足的弯起眉眼。 “糖炒栗子,侯爷,要吃么?”我抓住他嘴角的笑,狐疑看向他,他应该不喜欢的吃的吧!从小到大,也没看他吃过什么甜食。 “吃!” “啊?” “闻着不错,感觉应该挺好吃的!”他在跟我解释了一句后,也不顾我有没有递的,就探着手伸了过来。 拿出几粒放到他手掌上,“不仅闻着不错,我刚尝了尝,味道也很不错。” “嗯!”他嗯了声,学着我刚才的剥栗子手法也剥开了一个。 递送到口中,我看他咀嚼了好几下后才送入胃中,“怎么样?是不是很甜但却不腻,也没很沙很干,就……” “很好吃!”他接过我的话,“这栗子不错,阿月很会买,很好吃。” “没有没有,我也就随便买的,是这栗子好,跟我没关系,没关系!”没来由的突然间夸人做什么?还夸的……脸颊一阵薄热,到底是不一样了,比少年时会夸人了,还夸的挺好听的。 “对了,侯爷就着我那故事有什么想说的么?” “他们消失的那三个月应该就是问题的关键!” 拿过他剥好了递送到我面前的栗子肉,我“嗯”了声,“和我想的一样,他们消失的三个月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却是他们情感加深的最重要原因。” 又送了一个栗子入口,我咀嚼着,接道,“所以,若要让他们喜欢不上彼此,就一定要阻止他们消失。” “小心!”突然出现的长枪吓了我一跳,他把住我的手腕轻轻一拉。 看着撒落了满地的糖炒栗子,我内心一万个可惜,舔了舔唇,“我的,炒栗子啊!” “给!” “?,刚给侯爷的栗子不是已经吃完了么?”给的时候,我数的很认真,一共六个,他自己吃了一个,又给了我五个,按道理不会再有的呀! 扶着我站稳后,他淡淡道,“拉阿月的时候,顺手接的。知道你爱吃,丢了这一包肯定十包都换不回来。”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