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次纠察队行动 （上）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许多年以后，当冯樱樱被人推着进入纪念仪式的会场时，面对黑压压的人群，她想起来第一次参加渣男纠察队行动的那个夜晚。 那时的亚米宁已经是人口最多的国家，在人口密集的城市，每两个人发生交集的可能性约为千万分之一。当红绿灯滴滴答答的交替着，快步行走的男男女女带着自己的面具，急匆匆地挤出一条窄窄的道路，像蚂蚁一样忠实地形成队列。 在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六个女人两两一组，前后脚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那里站着五六个等待红绿灯的下班族。四周的高楼大厦仍是灯火通明。 在倒计时即将结束，人行绿灯跳转的那一刻，冯樱樱亲眼见到第一对极为迅速地挤到一个背着双肩包、正在全神贯注刷手机的年轻男人的身边，用什么东西戳了那男人垂在一旁的左手，立即反方向狂奔。 那男人立刻抬头并向这个方向张望。“低头！”正当冯樱樱好奇地偷瞟着这男人的模样时，冯樱樱的同伴已经挽着她快步前进，用力猛地擦过这个男人的肩膀。 “别看！”同伴低声警告冯樱樱。随即她们过完马路走到街对面。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小小的动作。 第三对想必也是迅速地消失在街角，沿着另一条路线走远。 她们走了很远，同伴把她拉得紧紧的，走过高架桥下面没有灯光的路，走过绿化的小树林里夜晚鲜有人尝试的小径，最后悄无声息地飘进一幢大厦，径直上了30层。这里有十几个人早已经在等候着了。 “完成了吗？”冯樱樱认出这是支队长蓝鸢。她看上去大约40出头，脸上的皱纹很明显，总是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但是管理支队是一把好手，有女魔头的名声，无人不服。 冯樱樱的同伴回答说，“完成了。”她的代号是K1083，看面上很年轻，像是大学生，也正是如此，看上去极为认真听话。 这时候冯樱樱发现坐着的人里面也有另外两队的女人。她们看见她亦不会露出一点问候的表情。大家围着支队长蓝鸢，只和她对话。 在这次行动之前她们已经开过会，做过分工部署。冯樱樱代号J2933，第一次参加会议，便被分配到第二行动队，负责参与最重要的植入环节。蓝鸢面无表情地命令着，“这位新队员资历尚可，推荐人认为她可以担任重要的任务。组织决定给予她一个特别的机会，能够快速地参与到我们的日常活动中。” 第二队的任务是将一块极细小的芯片植入对方的皮肤，短时间使它溶入血液。在撞击对方的肩膀的一瞬间，通过预先装在队员身上的枕头，将芯片植入。这个过程基本上人体是不会有感觉的，因为芯片附着到皮肤后有自发植入的特性。因此一般撞击后都能成功。 第一队的任务是采集血液和皮肤样本。第三队是机动辅助，另外还有单独的秘密任务。 回到这里交接以后，J2933被通知下次会议时间是一个月之后。 第二章 初次纠察队行动（下）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她牢记不能暴露会议地点的训诫，选择了一条很绕的地铁线。 九点十点的地铁里，意外地比平时八点下班后还要拥挤一些。可怜的上班族们每天从小小的方形盒子里蜂拥而出，挎着自己卖命买来的名牌包包，却只有时间展示给地铁上的陌生人。 每晚他们沿着这些繁忙的地铁线，回到近郊的一个个小窗户里，燃尽这一天最后一点的生气。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又饿着肚子返回这些毫无人气的方形盒子里，像一群工蚁一样心甘情愿地忙忙碌碌。 冯樱樱一路上反复地提醒自己的代号，回忆着其他人的代号。她是银行的客户经理，每天和数字打交道，因而要记住今天被提到的几个人的代号，相当容易。她在心里玩味着，J2933，K1083，K4215，这些代号到底是什么规则呢？ 路过大学城的时候，冲进来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过了几站他们又下了车。他们勾肩搭背在地铁上也恨不得绕在一起的样子，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滋味。不需要猜想，她也知道，从这里下车是城乡结合部最热闹的地方，会有著名的夜宵摊子，附近很多民宿和旅店。曾几何时她也曾在这里欢快地消磨夜生活，不用担心第二天需要打卡上班。 那个曾经一起吃夜宵，绝情又无耻的人这个时间点在做什么呢？是和他新勾搭的女人并肩去图书馆学习了吗？还是虚伪地就着博士课题和导师用中式英语讨论？她一边愤恨地想着，一边走出了地铁站。 深秋的夜晚，公交已经没了，算了，还是省点钱走回去吧。十五分钟的路程，四五个红绿灯路口，一阵凉风袭来，冯樱樱才感觉到自己穿得有些单薄，将外套的领子往上提了提。现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很警觉了，总要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快步走过一对手拉着手散步的情侣，她不自觉地奔跑起来。快点走开吧，脸上凉凉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是什么情绪呢？因为他们曾经有过这份安心的恋爱和对未来的憧憬，所以才使得自己这幅样子格外狼狈么。 她还记得她们双双被保研本校的时候，他激动地把自己抱得双脚离了地面，差点就旋转起来。她又羞又恼地捶着他胸口，“放我下来！”也是在这样一座沿河的小桥上，也是一个夜晚。月亮有没有这么亮，这么圆呢？并不记得。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发了疯地似的跑了起来。 然后他们就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出租屋。不需要去那些夜宵摊上流连，就能够一直一直地呆在一起。他们正大光明地看对方最丑的样子，发出最肆无忌惮的笑声。 哦，天，她第一次煮的面是多么的难吃啊！精心地将两只热腾腾的面碗摆在两只矫情的餐布上，丰富的食材必须拨弄到面的上面，拨弄出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摆上两副筷子和勺子，拍完照，带着主厨的自尊心，忐忑地期待着坐等着对面那个人的评价。 “好吃！” “真的吗？”有点惊喜，又有点不敢相信。直到自己尝到那一口盐的真实味道，恨不得把舌头都舍弃。 “别吃了！太咸了……” “没有啊。很好吃！”他大口大口的吸溜着面条，没有任何为难和不适。 那个时候他多么为自己着想，多么爱我！ 冯樱樱很绝望地感到，自己又陷入这种不断打死结的心理斗争。她跑着上了楼，在门口的快递柜收了法院的信件。两周后开庭。 还好，真实和回忆只隔了一个关上门的动作。冯樱樱把自己锁回到需要孤军奋战的现在。 第三章 往事岂能如烟云（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知道他们的事情的人渐渐地多了。他研究生的老师、同学，她的同学、朋友，甚至高中同学，渐渐地都知道了。但是真实的故事经过，她咬住牙，至多只讲过3遍。 一年前的某一天，他说陪老师去外地参加会议，须得两三天才得回来。她信以为真。那会儿她两年的研究生已经读完，刚进入银行工作。领导说需要轮岗，先进入柜台学习。于是她每天从早到晚坐在柜台点钞票。坐的笔直，身子却已经僵硬，还要做各种细账，眼睛疲乏。他没在家，她突然感觉到八点钟匆匆赶回去，也没有人等着一起吃饭，心里空落落的。 正巧高中好朋友袁阁来北京开会，提前一天晚上住到附近的一家快捷连锁酒店，邀她晚上去聚一聚。她拿上了换洗衣物，就直接去了。好朋友正在房间走来走去，心神不宁地。 她拉上袁阁说，“咱们出去吃火锅！” 袁阁犹豫再三，跟着她走了。吃了一会儿，袁阁战战兢兢地说，“樱樱，我跟你说一件事情啊。” “嗯？”樱樱心想，难不成袁阁又跟杨子煊搞到一起了？ “我说了，你别生气哦。” “我不生气，你说。”一定是这样了，这俩人是第几次了，真的是无法再评论了，干脆让她说完就算了吧。冯樱樱内心这样想着。 “我刚才，在酒店，看见赵佑奇了。” “谁？”冯樱樱身躯一震，“佑奇吗？” “是的。” “他今天在外地啊。你肯定是看错了。” “……” 冯樱樱看袁阁不说话了，知道事情不太对劲。 袁阁吞吞吐吐地说，“你跟我说了他今天没在，所以你才过来陪我睡的。” “没错啊。” “所以我看见他，我说，这不是佑奇吗，你怎么在这里？” 冯樱樱放在筷子，两手搭在胸前，闷声地听，眼睛盯着红锅扑腾扑腾往上翻涌的红色泡泡。 “然后，他好像不认识我似的，把头一低就转身走了。” 冯樱樱在飞快地整理自己的思路，“你是在哪里看见他的？酒店里，还是酒店外面？” “酒店里。我刚办完入住，进了电梯，到了7楼，出了电梯，第一个拐角，对，他跟我反方向的。” “那是几点的事情？” “嗯……大概6点多吧。也就两三个小时前。” 冯樱樱掏出手机，快速拨号键一摁，就打给了赵佑奇。赵佑奇居然没有接。很快地回复了一个信息，“我陪老师在吃饭。可能还要一个小时。等我晚上给你回电话哈。” 冯樱樱给袁阁看了短信。“你肯定是认错人啦。” 袁阁虽然不这么想，但是还是点点头。都是一个高中的，而且好朋友的男朋友，见面都见了无数回了，一般不可能认错的。赵佑奇那身高，本身就有辨识度。 吃着吃着，冯樱樱把筷子一撂，“袁阁，走，我们回去找酒店看视频。你就说你六点多进来以后丢了钱包，需要确认。” 在逼着袁阁以报警为誓，还搬出了自己在电视台和报社的同学相威胁后，酒店的大堂经理不得已给她们找了3分钟的监控。有电梯间的监控，电梯口的，和走廊的。 “这里……停！”袁阁喊着，冯樱樱掐着她的手。这女人眼神有点可怕。袁阁有点担心好朋友。 冯樱樱和袁阁仔细地凑在屏幕前，看到被袁阁叫住的这个男生分明抬起了头看了袁阁一眼。袁阁都不需要再跟冯樱樱确认眼神，就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 冯樱樱今天晚上估计睡不成了，她也是。 第四章 往事岂能如烟云（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一言不发地走回房间，躺倒在床上。袁阁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猜想，冯樱樱会再给赵佑奇打电话的。 她躲到了洗手间，假装洗澡。她把淋浴打开，凑到房门，听见了冯樱樱说话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给我看看房间吧……不能转转看一下全景吗？好啦，我知道你没有藏着……好的……辛苦啦……早点休息哦……明天会议顺利！加油！” 袁阁震惊了。她没有听错吧？还是她刚刚看错人了？不可能的。她草草地冲洗了就走了出来。 冯樱樱已经穿好外套和鞋子。“袁阁，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 “你要干嘛去？” “算了，我等你，你快换好衣服跟我一起去吧！” “不是，你要去哪里啊？” 她冲我扬着手机。“Find my iphone.我知道他的icloud密码。” 轮到袁阁无话可说了。她们五分钟后就坐上了出租车，十公里，很快就会到的。 袁阁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现在去了就能找到他吗？” 冯樱樱抿着嘴唇，露出一个勉强的根本不能算笑容的笑容。 “找到他干嘛呢？也许是真的开会，只是没讲清楚在哪里。” 袁阁见冯樱樱不回答。她知道，不说话，陪伴，就是对好朋友最大的支持了。于是在接下来的24小时里，她牢牢地遵守了自己定下的这条原则。 她还即将见证好友各种骚气的操作。例如，在一个比刚才老旧的连锁酒店的后门下了车，冯樱樱轻车熟路地去黑暗的人行通道找到了一位负责清洁的晚班阿姨。 “阿姨你好，这是两百块钱，麻烦你帮我看下这大概是哪个朝向的房间？” 阿姨难以置信地接过钞票。 袁阁看见冯樱樱放的是应该是刚才的录屏。 “这个，应该是那个走廊拐角的房间，因为柜子的位置有一些不一样。”阿姨比划了一下位置，和大概的房间号。 “能看得出来几层吗？” “这个不晓得。”阿姨想了想，又说，“小伙子是自己来住的吗？” “应该是的。” “估计是在2楼，这边3-5楼的房间，有个公司做活动订了好几天。6-8楼是长租。” “所以，是204？” “我觉得是。” “谢谢阿姨。” 冯樱樱领着袁阁不带任何喘息地爬了十几个台阶，就从2楼的走廊钻出来了。袁阁很紧张，她感觉到自己成为破坏好友的元凶，正要被推到台前。于是她下意识地走在冯樱樱后面。 冯樱樱敲门，然后又使劲拍204的门。她示意袁阁用纸巾把猫眼挡住。 过了十秒钟，“谁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耐烦地地传来。 “您好，酒店前台。”冯樱樱掐着嗓门，用尖细的声音说。 “什么事啊？！”更加不耐烦了。可是袁阁知道，这声音就是赵佑奇，不会有错了。 “麻烦您开一下门。我们接到公安局的电话，说我们酒店2楼的房间可能被房客私自装了偷拍摄像头，我们现在必须排查一下，不然公安局直接接手了会更麻烦。” “啊？……等……等一下……等我穿上衣服……” 冯樱樱向袁阁透露了一个到手了的表情。没到一分钟，门开了个缝，冯樱樱当然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闪身就整个人进了房间里。袁阁迈了一步，又退回来，把门带上了，自己靠在外面的墙上。 冯樱樱做梦都难逃这个噩梦一样的画面。一个头发、衣装凌乱，几乎裸露的陌生女人，和一个衣衫不整的熟悉的男人，和这个屋子很特别的格局，让她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第五章 往事岂能如烟云（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一年多以前的事了。这只是一个开始。 冯樱樱抓着电话在夜里无数次沉默，袁阁知道，那头的好友，早已哭成一个泪人。 在袁阁和冯樱樱的微信聊天里，长篇长篇都是冯樱樱发过来的文字。那些长长的方方的绿色小框框里面，记载了冯樱樱整个屈辱的经历。 她写道，“袁阁，他向我保证这是他第一次嫖妓，也是最后一次。他删除了所有的手机信息，换了新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 “其实我有偷偷查过，这不是他第一次那样。但是每当他把我们六年在一起共同度过的岁月搬出来，我就还是无法舍弃和他一起的这份心。” “他的爸爸妈妈来了，求我一定要原谅他年少好奇，猎奇的心态谁都有。他们为了表明诚意，马上凑齐了首付，本来拖着定下来的买房和结婚，好像要定下来了。” “袁阁，我妈妈同意我们结婚了。你知道的，我爸前两年去世以后，我妈早就希望我们俩早日完婚，这样她就放心了。” 袁阁问，“樱樱，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你能继续和这样一个人相爱、相处一生吗？” 樱樱发来了一个叹气的表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办法舍弃，但是也没有从前那么相信他了。不过他研究生答辩就要完成了，加州的offer也要来了，我们可能会商量出另外一个方案。” 后来冯樱樱告诉袁阁，她们领了结婚证，买了房，在亚米宁首都隆得的市郊。不到百万的首付对于赵佑奇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幸好，他出国读博申请到了奖学金，一个月后出发。 袁阁很担心樱樱，“他出国了，你们就是异国恋了，你还能坚持吗？” 那时樱樱好像已经心意回转，她说了很多佑奇的好话，为他开脱。虽然说自樱樱的口，可是奇怪的是，一会儿像是樱樱的妈妈在说话，一会儿像佑奇的爸爸妈妈在说话，还有的更像是佑奇在发表意见。 “我已经在准备托福和GRE了。明年我也要去美国读书。” “为什么？” “银行的轮岗已经让我有点厌倦了。不知道能不能申请到MBA，可以的话我们就在美国定下来，也是不错的。” 袁阁很是吃惊，可是对于樱樱和佑奇来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们手拉手一起在校园，没准儿还能和以前一样好（？）。袁阁帮着编造理由：毕竟在美国，留学生想要真正融入进去不太容易，这样他们的生活也许会比较单纯吧。 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舍之中，一架飞机把冯樱樱生活的一半内容，运载到了美国的西海岸。那里走下来一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可是隆得这里，只有一个孤单的女人和一张购房合同及贷款合同，在灯下相对。 越洋视频，像其他人一样，早起晚睡争取着聊天的时间，有时候累得只是看看对方的样子，就继续睡了。这样辛苦地捱了三个月，到圣诞假期，佑奇说他没有计划回来，要和同学在美国自驾旅游。樱樱只得托婉婉学姐捎去一些生活用品和允许的食物，她是要去美国探望在同一所大学做博士后的男友。 “袁阁，赵佑奇在美国和另外一个女生好上了。他出轨了。” 半夜三点袁阁收到这条微信，把床头灯打开了，坐起身子，不知道回复些什么好。一旁打呼噜的男人见她没有关灯的意思，自顾自转到另一侧，继续睡了。 袁阁啪哒啪哒地打着字，“你回来一趟吧。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第六章 往事岂能如烟云（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三天后她们径直去了赵佑奇的父母家。 冯樱樱礼貌地问候了公公婆婆，然后说想去佑奇的房间。她们把所有佑奇和樱樱的合影都拿走了，把佑奇的书和衣物扔了满地。樱樱一边砸一边哭一边嚎叫，心里那头狮子伸出了利爪，恨不得挠坏所有的墙面，撕碎所有的布料，把这个不在场的赵佑奇整个儿吞噬掉。 赵佑奇的爸爸冲过来，说“樱樱你疯了！”，动手要把她们两个都撵出去。 袁阁抄起一根立在墙角的网球拍，闭上眼睛乱挥，不让樱樱的公公婆婆靠近。情急之下打中佑奇妈妈的胳膊，她便“哎呦哎哟”地乱叫起来。 这场闹剧很快地收尾了。双方父母见了面，虽然赵佑奇家无论如何不同意离婚，但是冯樱樱铁了心。 她那么要强，谁也不倾诉，白天上班失魂落魄，夜里不知道躲到哪里去，有时候在街头流连，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虽然她下定决心离婚，但是随之而来的挫败感裹挟着她，让她无数次自我怀疑。 她约婉婉学姐出来喝酒，借着醉意，平时不好意思直接说的话也都说了。 “学姐，我想知道那个女生好看吗？你给我看看她的facebook和ins好吗？” “学姐，为什么你和学长异国了两年都还是这样好，我们才不到半年。为什么呢？” “学姐，谢谢你。她的牙不像我这样歪歪扭扭，一点都不整齐，她的妆很精致，不像我，连个通勤妆都化不好，她很会拍照片也很萌，而且不戴眼镜……” “学姐，我要离婚，这样做是对的吗？他们全家第二次向我道歉了，保证的话我听得太多了。他妈妈还哭，说她儿子真的太不容易了，他不容易在什么地方了？我呢，我算什么呢？” 冯樱樱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将金汤力酒一饮而尽，喝得什么全然不觉知，因酒本是随人的心情才变换着滋味的。 “学姐，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出家到罕无人烟的庙里打坐，我想跳进湍急的河流，我想喝完这杯酒永远不要醒了。” 婉婉学姐把晕乎乎的冯樱樱架上了出租车。最后她想了想还是跟着一起去了。冯樱樱的小屋，乱得让人担心。 第二天，冯樱樱在被窝里醒来，仿佛从湖心拖曳回一只失了方向的小船，她茫然自顾，看见婉婉学姐洗漱完毕，准备直接从她家出发去上班。 婉婉学姐拿起手机，“樱樱，你要不要去整牙，我给你推荐一个私人诊所，也是咱们学校的学姐开的。你看我整的这个效果，”她张开嘴露出八颗洁白光亮珍珠一样的牙齿。 “好。我试试。”樱樱还是晕乎乎的。 “还有啊，有空收拾一下房间。我走了。” 宿醉以后，冯樱樱发现，酒精对于减轻痛苦的作用是有限的。在失去了爱情之后，反复地思考和追问，冯樱樱了解到自己，始终还是那个要强的冯樱樱。想要吵架，想要赢，这种心情战胜了一切。 她到底是赢了。五月底赵佑奇回来，她只在民政局办离婚手续的地方见了他一面。他缠着她，她就威胁把所有的事情爆料到他的母校，让他的系主任、导师和后辈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嫖又姘，为人下作。赵佑奇为了将来的发展，就放弃了。 只是，婚离了，但是房子怎么分割，始终谈不合意。 “袁阁，这一切真的太魔幻了。一年，我经历了他嫖妓-原谅-结婚-他出轨-离婚这一系列的事情。这个绿本子，却没有让我有一种胜利的爽快，反倒更加像是失败者的标签了。不成，房产他们不松口，官司还得继续打，金钱偿债，是我唯一能获得的补偿了。” “恭喜你！现在这个年纪，单身最幸福！又有钱又单身，多好！”袁阁说。她不忍告诉好友自己即将结婚的讯息，也许后面会有时机。 第七章 成为纠察队一员（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作为J2933，第二次参加了渣男纠察队的会议。 没有PPT，没有纸质的文件，她们只是倾听，不允许使用手机和做笔记。每场会议由不同的人用一台专用的笔记本电脑做会议记录，然后直接上传到服务器。 她发现这次会议的人和上次又有一些不同，比如K1083，就没有来。 这次她没有被分配任务。但是学习到了一些口号，例如“Exterminate the scum”，简称ETS，有时候她们也用ETS作为组织的代号。了解到了基层组织只做执行。她思忖着，上次K1083发射进去的小芯片，应当是有专门的团队进行开发和跟踪，很好奇，会有什么样的用途和结果呢。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的好奇心马上可以窥探到一些进展。 行里新来几位应届生职员，领导要求她参与到带新人的头六个月的互动中。她已经调到中小企业的客户经理的岗位了，因此忙完手头的事情，赶紧到柜台来找跟自己的新人。 她走得太快，以至于在一楼拐角撞到一个捧着一大摞文件的人，零碎的文件一下子散落到地上，有一份甚至被她的高跟鞋牢牢踩住。 她赶紧蹲下身，拢起西装裙，帮忙捡拾这些文件，一边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面那个捡文件的人柔声说着，没关系。 她递过去一堆文件，然后站起来，看见这是个年轻的男生，白白净净，柔柔弱弱的。他站起来，重新抱住那些文件，向她致意，便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冯樱樱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大厅的灯光暗下来了，日光也被遮蔽了，他们身处在一个黑暗的街角，红绿灯正在倒计时。她感到了一种危机。像是接到红绿灯的信号，下一秒她蹬着高跟鞋，快步走进了柜台区。 “陈哥，新来的同学没在这里吗？” “哦，我叫他送文件去复印了。一会儿过来。你坐。” 冯樱樱坐在“暂停服务”的柜台后面。这种机缘巧合太过于隐秘，以至于除了她，绝不可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她努力地使自己以一种平常心态来看待。 是他吗？？？应该是认错了。只是很像。对，不可能是同一个。 就算是的话，那么他应该不是好人，只会和纠察队要注意的对象一样，是个渣男。 对对对，不要投入关心，我只需要带他头六个月，好好干，度过试用期就可以了。 她想得很投入，都没有注意到新人已经站在桌边了。她一跃而起，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看着男生。 男生的个头并不高，穿的西装稍微有一些宽松，有点把他吸进去了。他笑起来是很干净的，没有什么让人讨厌的油腻，或者不修边幅。他介绍自己是经济系研究生毕业，名字叫俞皓亮，今年25岁，不抽烟，会喝一点酒，会开车，老家是在弗泽。老陈说，那你跟樱樱是老乡啊。 樱樱笑着否认，弗泽很大的，我们家是在县里的。 俞皓亮便开始跟樱樱聊家乡。这样认识了以后，樱樱交代了一些业务的知识，便走了。 冯樱樱琢磨着，也许俞皓亮是她观察组织的一个小小窗口？在这个小男生身上，会发生什么秘密的事情吗。 她吃完饭，仔细地在洗手间刷牙，直到每个牙齿缝和牙尖都散发着轻爽的薄荷味。她的随身包里有牙线、牙刷、牙膏、漱口水和牙套盒，须得一丝不苟地做完每一道情节的流程，才会戴上牙套。 是了，也是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她又该去见牙医了。她打开孙小柔的微信，向她预约最近的时间。然后又对着镜子，从门牙向两边数着，检查每一个牙齿的位置，仿佛在进行什么严肃的阅兵仪式。 第八章 成为纠察队一员（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孙小柔的私人牙科诊所开在一条新兴的繁华街道深处一间小院的独立小洋房里。拔牙、正畸、洁牙、牙体牙髓等看诊都包括。冯樱樱第一次来到这里，被它深藏闹市独偏一隅、外表低调却内饰极为现代华丽所震惊。 彼时，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真的进行正畸。但是她还是先做了预约。电话那头的接待人员问，“方便告知一下您是哪位顾客介绍的呢？” “邱婉婉。” “您稍等。” 过了十秒钟电话被另一个女人接起来了。声音很干练，很热情。“是冯樱樱吗？您好呀，邱婉婉跟我提过您。我就是孙小柔。” “您好，您好。” “嗯……正畸方案……那您周五下午五点过来好吗？” 那次就医就这样定下来了。冯樱樱按时赶到，按响了门铃。接待人员详细地登记了她的信息，将她引导到二楼的一间就诊室的外面，就安静离开了。看上去这层没有其他的客人了。过了一会儿，诊室的门打开，孙小柔友好地邀请冯樱樱进来。 孙医生戴着一副全黑边细框眼镜，化着淡妆，皮肤状态很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但是据她提到的毕业时间，估摸着约有40岁了。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冯樱樱的牙齿，邀请她助手做了超声影像、拍了照、取了模。等诊室只有她们俩的时候，孙医生对着照片，告诉她接下来会需要拔掉哪几颗牙齿，会进行怎么样的操作，然后达到大约什么样的效果。 冯樱樱听到昂贵的隐形牙套的价格，本来就犹豫不决，更难以下定决心了。 孙医生微笑着说，“樱樱，你是不是之前就对自己的牙齿不满意？” “嗯，是的。上学的时候就有同学笑过我。” “那为什么最近要整牙的心愿变强烈了呢？” “因为工作需要，要面对更多的客户，想更自信一点。” “还有吗？” “嗯，还有一些私人原因。” “樱樱，你看我的牙齿，也是整过的，”孙医生张开了嘴，露出天衣无缝的漂亮的牙齿，“我呢，因为牙齿不好看，大学里没有自信谈恋爱。当时学医也很忙。毕业后交的第二个男朋友，竟然跟别人说，接吻的时候觉得我的牙齿总会碰到他，令我太过气愤。所以我也是像你这个时候进行的整形。你看，是不是还保持的很好呢？” 冯樱樱觉得有点慌张，没想到孙医生连这么私人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自己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孙医生接着说，“牙齿整形这个事情吧，当你有了这个意愿，做就对了。不仅美观，而且在整牙过程中会帮你排除很多可能存在的问题，例如多生齿啦，智齿啦，牙龈啦，等等。” 冯樱樱其实挺想知道整完牙以后，孙医生的恋爱是不是就毫无问题了。当然，她后来决定了在这里做牙齿整形。 来的次数多了，她听孙医生聊完了那段恋爱故事。她以为孙医生做牙齿整形是为了和男朋友白头偕老呢。其实，她们早早就分了手。 “当然不是因为他说牙齿啦。哎，告诉你也没什么，有一次被我发现，他常去夜店把妹。” 冯樱樱正张大着嘴，听着孙医生的指挥，等待在牙齿上粘贴整形用的附件，什么话也不能说，只有睁圆了眼睛。 “总之呢，从过来人的经验来说，，女生无论是牙齿整形，还是面部，身体，不要为了取悦男人做这些。没有意义。你做任何的事情，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孙医生结束了附件粘贴的程序。她摘掉手套，示意冯樱樱再等等。 “这个你拿去。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看。” 孙小柔给冯樱樱的是两张《**独白》的小剧场演出票。冯樱樱没有拒绝。她感觉到在这个四十岁女人面前，自己单薄得像一颗智齿，只消一颗钳子就摇晃松动起来。 第九章 成为纠察队一员（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不知道该找谁一起去看这部话剧。在亚米宁，这个题材属于比较先锋的，是从国外引进和翻译后重新制作的。她曾经在内网的影视资源里面看到过国外原版。 当然不可能和同事去看。大学同学，她们系里班里好像没听说有人对女性主义特别感兴趣。要不别去了？下次孙医生问起的时候，假装自己去过了。 冯樱樱很纠结：是孙医生对我另眼相待，特意准备的票，还是说她给每个女性顾客都会友情提供呢？若是后者倒还好，是前者的话，不去看演出有点对不出她。 “这个话剧很值得一看的！我看过原版。虽然你会一开始尴尬到无法投入，但是绝对是让你耳目一新，有很多新的思考。哎，真好啊，我要是在的话，一定陪你去看了。”袁阁激动地打了一串字。怂恿好友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礼拜六晚上七点，小剧场门口人头攒动，冯樱樱远远地看见到一群人聚集在剧场入口的台阶上，有一群人在讨论，有一些人焦急地在等待。她想了想，在便利店买了点关东煮，假装吃起东西来。 玻璃窗外面有个年轻的女孩子在抽烟，她吞吐的熟练让冯樱樱多看了几眼。她一直觉得烟圈和成熟女人是配对的，她震惊于女孩子还稚嫩的脸孔和老道的姿势。是了，这女孩子八成也是来看话剧的吧。 冯樱樱等到开场了才进去。剧场几乎坐满了，而且不光是女人，好像还零星看到一些男人。冯樱樱摸黑坐到位子上，挺中间的一排，不过位置太偏左边了。台上的独白已经开始了。 “人们不去说的事物，它就不被看见、承认和记忆。我们不说的东西成为一种秘密，而秘密则导致羞耻、恐惧和神秘。我们说出这个词，是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自在地说，不再觉得羞耻。”当剧场两边的字幕亮起这些台词，稀稀拉拉的掌声逐渐地热烈起来。 “在这里，我们破除神秘、羞辱和恐惧，尝试着，说出这个词，因为我们知道，这是解放我们、让我们自由的词。” 冯樱樱如鲠在喉，双眼发热，但是没办法跟着其他观众一起喊出那个词，哪怕一旁的女孩子已经热烈地鼓着掌站了起来。 听下去，冯樱樱强迫自己听下去，但是她感觉到眩晕。所有的段落，在每个女孩子的生命里，都有其私人化的真实。初潮，第一次，性骚扰或者强奸，高潮，同性恋，无论深浅，但它一定存在。 在她如万花筒一样缭乱的视野里，有眼前的舞台，有那个践踏了她七年青春回忆的熟悉的身影，有爱过的享受过的片段，但更多的是她自己，在孤独中和自己发热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她就在那一片慷慨激昂中看着自己，如横陈在舞台灯光中的一具裸体，被无数包围着的观众，彻底看穿。 鼓掌，安可，看编剧、导演和演员在舞台上接受暴风雨一样的鲜花和掌声，大家优雅又热切，沉静又激动，再一次喊出那个词。 冯樱樱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所有导管一样的存在，一瞬间全部打通，一股气流让她从那个身体部位，跟着大家，喊出来！ 冯樱樱跟这群女孩子互不相识，今晚倒有了一些同道中人的感觉。她为一旁空落落的座位惋惜。 匆匆离场，她在门口被一个年轻女孩子拦住，想要塞给她一张薄薄的纸片。冯樱樱并不打算接受，但是她马上认出来那是在便利店门口抽烟的女孩子。她像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防备，改变了主意，接过了纸片。 这便是冯樱樱来到渣男纠察队的入场券。 第十章 成为纠察队一员（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所谓入场券，是一个用极小字号印着网址和进入路径的小纸片。背后有一串密钥。 冯樱樱点进网站，是一个美食网站。可是按照小纸片的路径点了七八回，她进入了一个全红色的页面，中间有一个白色的对话框。上面的提示要求在5分钟之内输入密钥。 她有点紧张，录入以后又核对了两遍，才按下Enter。 一个云空间跳转出来。 那种体验就好比你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高档会所门口，和保安核对排队邀请名单上的信息，突然他给了你一个暗号。如果你接上了暗号，他会反手在旁边拉开一个方形的地砖，一条通往地下空间的金属阶梯在昏暗的灯光里依稀可辨。冯樱樱穿着blingbling的抹胸短裙和银色高跟鞋，只身就朝下面走去。 真实姓名、性别、地址、联系电话，全部需要验证，开放性的问题有五题： 1.你迄今为止最糟糕的情感经历（请注明是异性还是同性）； 2.你迄今为止经历过或者了解到的最反感最痛恨的事件； 3.你迄今为止最不想面对（或者还没有面对但是将来有可能面对）的事情； 4.请检举一位你身边的渣男（请注明姓名、城市、学校或者工作单位、年龄等具体信息）； 5.如果男性承担起生育角色，你认为两性关系中女和男的关系会是怎样？欢迎结合具体场景描述。 冯樱樱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了，如果草草回答，恐怕就不一定能继续进入，可是如果现在不回答，这个密钥是不是一次性的？她又拿起小纸片，在灯下细细观察，发现了对比色很不明显的ETS三个字母，印在这些小字的背后。 她哑然失笑，拉开抽屉摸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这里面放的是她和赵佑奇的对戒。对戒的内圈也是三个E.T.S大写字母，Eternal Tomas and Serena。细细端详，像星星一样的碎钻镶嵌在戒指表面。他们一起去挑选的结婚对戒，他郑重地给她戴上，热切地请她嫁给自己，她感动的泪光，朋友的祝福…… 这是她唯一保留的属于他们俩的东西了。 她不能抹去这段曾经闪光的爱情，也无法抹去这个人无情地击碎她对未来美好的憧憬的事实。他像无数电视剧里的渣男一样，赤裸着身体，游走在女人中间，把性需求顶在爱与尊重的金字塔之上，像所有用下半身主导行为的野兽一样，在那个戒指的小洞连通的空间和时间的每一处罅隙，无情地嘲笑着她。 回忆越美好，就越让人不堪。冯樱樱恨不得把赵佑奇写进每一个回答里面。她详细地描述自己如何第一次抓住赵佑奇，以及第二次、第三次，和他们最后平静。平时交材料的时候，从来也没有这样文思泉涌。那噼里啪啦的打击着键盘的声音，好像是黑夜里燃烧篝火时木头和树枝啪啦啪啦发出的声响，在寂静中与她对话。 不知道这些答案会交给谁。但是，她也不在乎。这是个树洞。让它吸收走负能量吧。 当她提交完所有的问题后，这个页面自动关闭了。 冯樱樱没有试图再尝试。她爬上床，美美地睡上了一大觉。 第二天晚上她便第一次参加了渣男纠察队的会议，得到了自己的代号。 第十一章 成为纠察队一员（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今年部门领导心血来潮，说是要为新人入职办个小小的欢迎会。虽然新人其实入职早有一段时间了。 她们那届有个男生早已成了领导的小跟班，预定了一家口碑很好的本帮菜餐厅，一个包厢两张圆桌，两三杯小酒下了肚，热菜上了桌，大家前赴后继地就来跟领导敬酒、侃大山了。 冯樱樱不胜酒力，敬了两轮，双颊犹如芍药入画，两眼迷蒙，只坐在那里管自己吃菜。俞皓亮和几个新同事来敬酒，请她多关照，她摆摆手，随意喝了一口。俞皓亮走了又折步回来，“师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挥手叫他走。刚才她在饭桌已经听说，他和新职员中的另外一个女生，都是VIP，怪不得领导要特别关照她带好小俞，搞不好这顿饭也是为了VIP做做样子呢。 好看是好看的。可惜是个渣男。冯樱樱想，等自己升级了，没准儿就能看到他的档案了。 今天她去牙医诊所，没见到孙小柔，是她的助手帮她检查了牙齿的情况，给了她新的牙套。她其实还挺想和孙医生继续聊一聊之前未尽的话题，有关纠察队和组织的。 孙医生果然有问她，有没有去看话剧？好不好看？ 她回答说，有点激进，但是感触挺深的。一开始不好意思参与，后来竟然也就融入进去了。 孙医生给她挂了皮筋上去，有点疼，她刚要喊疼，孙医生又问她有没有认识一些新朋友，有别的收获。 冯樱樱其实早就想试探看看孙医生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了。这会儿只有她们两人，她便大着胆子说，“是的，听说有个什么纠察队。” 孙医生果然一点也不意外。她微笑着说，“是嘛。你参加了吗？” “嗯。” “J，对吗？” “对的。孙医生你呢？” 孙医生笑而不答。 “这个J，K是怎么分的？” “根据参加任务的经验。” “所以随着我参与的次数增多，就会升到K吗？” “没错。” “升级有什么用？跟会员一样吗，有什么特殊的权利？” “你猜测呢？” “我们的活动是跟踪渣男，并且帮组织记录他。那么，更高的权限是，用这个记录？” “嗯，你继续。” 孙医生示意我起身，例行检查差不多结束了。 “我不知道了。但我觉得光记录没什么意义。还是要分享的。” “等到你到了K，就知道了。”孙医生按下自动门的按钮，请助手进来。她将食指放在两唇之间，示意冯樱樱不要轻易透露。 冯樱樱知道自己猜测的内容八九不离十了。拿上外套，欠欠身就走了。 孙医生果然是有计划地将她引入其中，不是偶然的。她觉得自己不能太过于相信孙医生。 冯樱樱摇晃着酒杯，再一次跟着师兄一口干完。领导拍手叫好，“好酒量啊！我们部门的同事都是海量！” 一阵咕噜咕噜小怪兽的骚动从她的肠胃里膨胀着。她扔下空杯子冲进了洗手间。还没来得及锁门，俞皓亮也跟着进来了。她诧异地看着他，一边蹲到马桶边，一边用尽力气向门边指着，叫他出去。 一句话还没有喊出来，她稀里哗啦的吐了出来，连着眼泪鼻涕，狼狈极了。 第十二章 成为纠察队一员（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真是太糟糕了。第二天上班冯樱樱远远看见俞皓亮，赶紧躲到洗手间去了。 昨天他在一旁又递纸巾又递水的，冯樱樱真是恨不得拿根棍子把他撵到一边去。但是她的情况实在不太好，不得不乖乖地接过纸巾接过水。 走出洗手间，刚才浓郁发酵的味道不复存在。俞皓亮问她“你好些了没？”她点点头，趁着别的同事拦下新人要继续喝，跑回自己的座位。 她拿出手机照照自己的脸，毛细血管充血导致眼眶附近都是点点血斑，十分吓人，便找了个借口打车先溜了。 冯樱樱在洗手间又使劲用遮瑕在眼圈周围修饰了一番，才回到办公室。桌上有一杯热的大杯蜂蜜柚子茶。 她探头问旁边小隔间的杨雨诗，“刚才谁来过我们这吗？” 杨雨诗挑了挑眉毛，“新人，那个小俞。” 冯樱樱疑问地皱起了眉头，同时她瞥见杨雨诗桌上也有一样的大杯，才松了一口气。她指了指杨雨诗的那杯，“小俞请客？” “对啊。”杨雨诗笑道，“挺上道的。我们都说不要，他都已经拿来了，也不好推却。” 冯樱樱一边插吸管，一边也笑道，“有家底的新人就是不一样啊。”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幸好办公室没几个人在，离得远的估计没听见。蜂蜜柚子茶暖暖的，喝到胃里很舒服。 今天是冯樱樱喜欢的综艺更新的日子。她预备点一份炸鸡外卖，一边看综艺一边吃。一想到这个画面，下班前点帐也不觉得难熬了。终于过了六点半，她挎上包就预备朝地铁站飞奔去。 在进站处她避之不及，碰见了俞皓亮。只好把耳麦拿下来，做出一副师姐的样子，跟他聊上两句。没想到坐了同一号线，同一个方向，就只好尴尬地挤上同一辆车厢，也不说话，抓着同一根扶手，默默地站着。 地铁呼啸而过，在玻璃窗上冯樱樱看见了自己，穿着灰色的小西装，戴着无边框眼镜，面无表情，像漫画里面毫无趣味的女教师。旁边的高个男孩子，工作时间的西装领带都不见了，竟然穿着一身运动休闲装，很是年轻帅气，一双眼睛好像也在看着她。她转过头去，问“你这么快就换了正装出来了？” “是的。” 找不到别的话说，她憋住了气息，感觉到自己真的和年轻的孩子无话可谈。 俞皓亮俯身凑近她，问，“师姐，你在哪一站下？” 冯樱樱回答说，“近水路。你呢？” “布家村。” 冯樱樱张望了一下，好像离的不远。他好像也是这样想的。 这段说完又没有什么好聊的了。俞皓亮说，“师姐，我看你前面戴着耳麦，想听歌就听歌吧，不要管我。” 这倒让冯樱樱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在地铁里面聊天，其实也并不太礼貌。她只好凑近他，轻轻地问，“那你平时地铁上都做点什么？对了，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碰见你，虽然是同一号线。” “之前我开车。而且也是新搬过来的。之前住的地方没有地铁。” “哦。”冯樱樱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戴上了耳机。 俞皓亮没过一会儿就到站了，先走了。她感觉到自己下班后勉强维持住的面具终于可以完全卸下了。 这样走回家，按计划吃了炸鸡看了综艺，冯樱樱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又捞起一旁小茶几上摊着的记事本，翻看起自己专门为渣男纠察队做的笔记。 9月25日，虹沐大厦301，第一次参加会议，获得自己的代号J2933，支队长蓝鸢认为自己初次进入组织就可以担当任务，布置了10月12日的行动。（冯樱樱的备注：为什么蓝鸢认为我刚进来就可以担当任务？是根据我在网页上回答的问题，了解到的信息吗？我重新登进当时的美食网站，依路径寻找，却找不到当时网页的入口了。） 10月12日，和K1083按计划碰头，作为第二行动队完成任务，回到虹沐大厦，向支队长报告，第三行动队另一个人代号是K4215，其他不知；（冯樱樱的备注：10月底新人报到，发现新人俞皓亮是行动的对象！！！） 11月13日，第三次会议，听支队长布置下一次任务。没有新的任务布置给自己。（冯樱樱的备注：这样开会好像有一些无聊？而且每次参加会议的成员，好像与上次不同？比如K1083就没有来？为什么？？？） 12月14日，新进来一名成员，J3192，她也是刚进来就要参加下一次任务。（冯樱樱的备注：不到三个月，但是已经从2933变成了3192，也就是J级别增加了200人的规模？组织到底有多大？）下一次会议换到其他汇南区的一栋大厦，日期暂定是1月15日。 冯樱樱忖度，加入一个小众的秘密组织，是多么冒险又有趣的事情。自己须得打卡，早日升到K级，才能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十三章 意外的十二月故事（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预感自己会半醉半醒一整周。她晕乎乎地挤上早高峰的地铁，无力地把头撑在一根栏杆上，眼睛闭着似乎要睡着了。 有人把右手从背后环住她。身体贴近了她。她想说还没有这么挤吧。迷蒙地张了张眼睛，看见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 “明明他不需要这样抓住栏杆的呀。” 冯樱樱看到左前方还有半个人的空间，就往栏杆的左前方绕了半个身位。她接着倚靠着栏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左胳膊吊着一只小腋下包。 过了一会儿，一只臂膀从她的胸前移过。这回冯樱樱立刻睁开了双眼，看到还是这个大叔。他把眼睛瞥向一边，左隔壁却压着她的胸口，绕过去抓住栏杆。 冯樱樱内心一股火气瞬间窜上来，脸色都变了。她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角色！尤其是……宿醉未醒的时候。 她粗暴地推开那只胖胳膊，摔得中年男人撞向了后面好几个人。本来就拥挤闷热的车厢，顿时人们唰唰都看了过来。 冯樱樱站直了身子，面色阴沉，预备等中年男人转过身就开始大吵一架。 正在此刻，另有一个人快速地从中年男人的身旁硬生生地挤了过来，抓住冯樱樱的右胳膊，就往车门的方向走。冯樱樱脚步踉跄，刚认出是俞皓亮，就被他带到车门旁边。她甩开他的手，再看看来时的方向，已经没有了骚动。车门一打开，俞皓亮又不由分说地拉着冯樱樱，从挤着上车的人群中推搡着一条路。 “你放开我！”列车已经开走了。冯樱樱恼怒地甩开俞皓亮的手。 她就气呼呼地站在等车的队伍后面。再没有说一句话。 “师姐，别生气，我是担心你跟他吵，对你没什么好处。”俞皓亮走到冯樱樱的身后，悄悄地说。 “你走开。你又没看见他做了什么。”冯樱樱压低了声音，仍是不快。 “我其实一上车就看见你了。” “what?那你前面为什么不提醒我。也不拦着？” “对不起啊，我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但是我听说这边地铁常有这种事情，反倒是女生的脸被曝光了，甚至被人肉出来。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赶紧拉你下车的。”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可能有更多的人受到这种人的伤害？难道你刚才不应该拿出手机把他拍下来么？”冯樱樱质问道。 俞皓亮赶紧拿出手机，“其实我拍了。你看……” 冯樱樱看见镜头里一个懒散的自己，在地铁栏杆上晃着脑袋，明显一副困倦的模样，感觉到很是羞愧。然后，她看见那个中年男人确实是因为地铁明显地晃了一下，才把手猛地抓向自己的方向，找到了栏杆。她觉得自己有点脸红。 俞皓亮什么也没说。好像还在为她找理由。她没有好意思抬头直接迎着他的目光，就说“算了吧算了吧。”趁着地铁来了，就急着上了车。 俞皓亮挤到她的旁边，小声地问，“师姐，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好像精神很差的样子。” 冯樱樱摇摇头。她戴上降噪蓝牙耳机，听起了给自己特意挑选的歌，“落单的恋人最怕过节/只能独自庆祝尽量喝醉……Merry Merry Christmas/Lonely Lonely Christmas/想祝福不知该给谁/爱被我们打了死结”眼睛闭上，好像一匹夜里劳作的马，站着在地铁上睡着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一路靠着俞皓亮就过来了。可能正是这样，她才真的有睡着的感觉。 地铁的通道到处都挂着圣诞的广告，街头上也放着欢快的圣诞歌曲。还没进银行大厅，保安和行政人员就向他们派发了包在礼品袋的苹果，红彤彤的苹果配上礼品袋的可爱表情或者圣诞小帽子，这样的意外小礼品一下子就能让人感觉到节日的美好。 “师姐，那我先走喽。平安夜快乐！”俞皓亮挥了挥手，朝柜台方向走去，冯樱樱懒懒地看着他往前走去，谁料他又折回来，“师姐，晚上没有约的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桌游？” 冯樱樱都不用思考，就断然拒绝了，“哈哈，谢谢你，我晚上有约的。” “哎，你等一下！”冯樱樱叫住他。 “前面在地铁上的事情，应该是我看错了。谢谢你的视频，不过不用告诉更多的人了。”她脸红着小声说。她想到，如果自己真的跟大叔吵起来，没准自己就会被网络暴力了。 俞皓亮笑了，“没问题。放心吧，师姐。” 看着他走远，冯樱樱想，好像还是一个不错的可以信赖的人。而且，今天意外地觉得，他有点帅。是比自己小一岁吗，才25岁。可惜，可惜。 罢了，他好不好，是不是渣男，跟我又有什么干系呢？冯樱樱马上驱散了这些没来由的念头。 整个白天，她连喝了两大杯黑咖啡才勉强撑住。昨天新开的威士忌，今晚上还能回去接着喝，牛排、布丁、蛋糕，外卖点满一整桌最好了。她宁愿一个人呆在家里，也不接受谢岚、苏敏恩、婉婉学姐她们任何人的邀请，去外面过圣诞节。她知道，自己还需要一些时间，把过去嚼碎和丢弃。然后清醒地站起来，一身轻松。 她期待着12月24，25，26，……31，这一周很快就过去，轻松的一天很快就到来。 真的是这样吗？ 第十四章 意外的十二月故事（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下午的时候已经变了天。平安夜还很晴朗的天气，疾风骤起。 冯樱樱在办公室窗边站着喝温水，扶着晕晕的额角，看见了一两只塑料袋在空中舞蹈。 我们这个星球，很脏。人也是。 下班的时候天色很黑，梧桐叶打着卷儿掉进下过雨的小水洼里，孤零零，又无助。它们在同一个水洼打转，脸贴地，很失败的样子，连招呼也不想打，互相装作不认识。 冯樱樱踩过一片树叶，像把自己踩在脚下一样。 冷。躲进地铁的车厢里就像躲进一个睡袋。这里爬满了她的同类。可他们都走在狂欢的路上。圣诞节，街上的男男女女，她幻想在槲寄生下收到表白的人，接吻的人，他们听见远方泠泠的钟声。 “写了卡片能寄给谁/心碎得像街上的纸屑/电话不接/不要被人发现/我整夜都关在房间/狂欢的笑声/听来像哀悼的音乐” 冯樱樱觉得自己平静得就像一只苹果派，酸的在内心，看上去平淡无奇。 她走出地铁，上了扶梯，直升到地面，扑面一阵白色的尘埃一样的东西。 惊喜了：“雪！下雪了！” 冯樱樱拿出手机录了一个慢动作视频。 雪花，像流星洒落人间，像归家的孩子蹦到父母的怀里，她赶紧张开胳膊。随即觉得自己很好笑。 圣诞节的晚上，在地铁站的出口，对着今年的初雪，展现孩子气的一面，可是那个一直宠她由着她撒娇的人，再也不见了。 她的生日在12月22日。朋友都说，世界末日过后，别忘了给樱樱过生日。 去年赵佑奇就没在，这个渣男。今年他打来了电话，用陌生的号码。 她接起，听见他的声音，捂住嘴巴没有哭出声音来，却忘记了挂掉。 他自顾自地说，樱樱，我回来了，你好吗？ 她不回答。 樱樱，我陪你过生日，好不好。 她用咬紧所有牙齿和上下两副牙套的力气，叫他滚。 她盯着这个电话很久，差点误了早晨上班的时间。很想拨回去，将他痛骂一顿。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在这流光溢彩的圣诞装饰中，在满城温馨轻快的节日气氛里，她终于明白，她所有的情绪，不是怀念赵佑奇这个人，这个早就烂透了的符号，（相反，她很希望纠察队给他赶紧做上记号，是不是道德是不是违法，有什么重要的！）。 她怀念的是自己的青春，是两个人互相陪伴的日子。那些日子如圣诞树上的装饰一样华丽，但其实它们就等同于圣诞树本身了，因为没有了它们，圣诞树也不过是一课很普通的树而已。 她的泪水，是在悼念和缅怀那个自己。人会随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而变化，所以那个冯樱樱，早就消逝了，如同这场初冬的细雪：还未成气候，便不留痕迹。 冯樱樱这样想着，脸上挂着不是喜也不是悲的表情，宛然如一座美玉。 至少，是在她身后那个人看来是这样的。他早就下决心，要追着她，正如几个月前在路灯下的十字路口，追着那个身影。 第十五章 意外的十二月故事（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不知道怎样冒着雪走到公交站，左右张望，身子仍是一动也不动。 一把伞恰到好处擎到她头顶上，一张并不陌生而且也不令她讨厌的脸，凝望着她。 冯樱樱笑了，怎么是你。 俞皓亮也笑了，对，是我。 “你跟着我来的吗？” “是的。跟着你来的。” “现在呢？去做什么？” “还是跟着你啊。” “为什么？” “担心你。” “担心我？” “担心你明天又醉酒来上班。” 冯樱樱扑哧笑出了声。 “要喝的话我陪你喝吧。” “你配吗？” “我不配。那我给您倒酒。” “下酒菜呢？” 俞皓亮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已经选好了，请您过目并下单。” 冯樱樱很顺从地把地址都输好了，下了单给他。她想，今天是圣诞节，无论如何我不想要一个人。365天都用理智来过有意思吗，今天我不讨厌他跟踪我，也许还有一点喜欢。明天醒来会不会讨厌他，等过完今天再说吧。 他们就并肩坐上公交车，并肩走回冯樱樱的公寓楼，前后进了电梯，前后进了冯樱樱家。 冯樱樱说，“稍等一下！” 没有理智，仿佛还是不可以的。至少要把屋子里堆叠的衣服给扔进柜子里，乱糟糟的床铺整理干净，没用的东西从桌面扔掉。 自从搬到这里，还没有男人进来过。她感觉到这对自己，这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信号。 菜还没有来，酒已经备好了，打开空调和暖气片，他们并排坐在地毯上，无话可说，也许看看自己的袜子和脚指头，好像有点新鲜。 他很可爱，穿的是深蓝色圣诞袜。 她很可爱，竟然穿的是粉红色的分指头袜。 冯樱樱倏地站起来，“要不我们先喝点啤酒吧。”她拿来两罐啤酒。 俞皓亮笑着伸手接住，“可真是个酒鬼啊。酒量不太行的酒鬼。” 冯樱樱白了他一眼。 啪地拉开啤酒环，冯樱樱常常觉得这个声音这个动作，比喝啤酒更令她喜欢。 “干杯！” “圣诞快乐！” “我可以叫你樱樱吗？”他突如其来地问。 她朝右边看他，他也正看着她。很奇怪，有时候正面看平平无奇的大众脸，侧面却能分明地看清弧线。她觉得他很清秀，很整洁，令她有片刻的欢喜。 他跟着她，进了她的家，坐在她最喜欢的地板和地毯上，喝她喜欢的酒。他好像差一点就是她爱的人了。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但是也不妨碍。 啊，不，他是一个渣男。和赵佑奇无二。理智出没，举着一柄斧头，专治那些没头脑的情感。 再定眼一看，这些侧脸和鼻梁，与赵佑奇有什么不同（不过，赵佑奇戴眼镜）。叫她樱樱也是。 “不要。” 他沉默了。却看着她，眼里仍有光。仿佛在问，为什么。 “随便叫什么。别叫樱樱。”她冷漠地说。 她怎么又生气了呢。俞皓亮心里想。他进了她的家，坐在她的地板和地毯上，知道她一个人住，家里没有别的男人的痕迹，他太高兴了。虽然说，一个频繁醉酒的女人，一定是心里有什么事情，但是他不在乎，因为他心里也有很多的麻烦事儿。 两个人，能够这样对着，忘掉一些麻烦事儿，好像真的很不错。 “叮咚——” “一定是外卖来了。”她放下啤酒罐，可是他已经迅速起身。冲到门口把外卖拿进来，再一点点摆好，放到托盘上端过来。 她就看着这个男人张罗着，自己抱着膝，等着，好像早就习惯了他为她这样做似的。她等一会儿还要再问问他为什么跟着自己吗？她想了想，好像又并不想知道。 他有女朋友吗？她也不想知道。 “太麻烦了。”她嘟嘟囔囔竟然说出了口。 正巧俞皓亮坐了下来。“什么太麻烦了？” “我刚才在想，平时也不聊私事，不太了解你平时的生活。然后又想，问东问西干什么呢，太麻烦了。” “不麻烦呀。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呗。” 她笑了。“我不想知道什么。”想知道你此刻在想着谁。如果你说是我，我也不会相信，但可能会发生点什么吧。 “那我想知道一些你的事情。” 第十六章 意外的十二月故事（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推开空罐子，把半杯威士忌的玻璃杯拿在手里，放了点冰块。她把两条腿拢在一起，侧过来压在身子下面，用手撑着脑袋，手肘放在沙发上，摆出一副成熟的样子，“你问吧。” 他突然也凑过来，把手肘放在沙发上，用手撑着脑袋，对着她细细地看。目光落在冯樱樱坚定潇洒的眉毛，深深的眼窝，小巧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几缕头发柔柔地耷拉在侧脸和耳朵上，在温暖的黄色筒灯下，比平时里正儿八经化好妆的样子好看上一百倍。 “你问啊。” “你为什么这么不会喝酒又喜欢喝酒？” “哈哈哈哈！”冯樱樱笑得差点摔了杯子，脑袋在手心里晃来晃去。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冯樱樱只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不害怕我吗？” 冯樱樱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你现在心里想着什么？” “你呀。”冯樱樱乐不可支，好像在她脑子里排练过的台词被别人说出来一样。 他就这样搂住了她，像搂住一只绵软的小小的枕头一样舒适。吻她，一张口进了酒窖一样，他一下子笑出来，松开了口。 她没有给他机会迟疑，反倒一下子搂紧了他。她吻他，因为很久没有这样吻过，而且还是一双陌生的唇，正在试探他的喜好，他的唇形，他的气味，他的牙齿的排列分布。 正常舌头是不会打结的，会纠缠，会嬉闹，像两个在海边偶然碰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害羞地向对方泼着海水，先是小小的少少的一点，然后越闹越起劲，大着胆子推搡着，贴身打闹着，把对方推到水越来越深的地方去。 他们的嘴唇火热地打着架，手也不忙乱，好像这一切全在计划中一样。她挪动到沙发上，躺着，他也来了，在阴影下脸看不清楚，但是这一件事情是很确定的。她毫不犹豫地从沙发旁边的储物袋摸出了套递给他。 她连这几秒钟都不想等待。他也是，一边手忙着一边笑着扭头看着她。那眼神里是什么呢？难道他真的喜欢她？ 砰砰砰—— 她惊得脸变了色。是谁在敲门？他们快速地交换了狐疑的眼神。 砰砰砰—— “樱樱，在家吗？” 冯樱樱坐起来，示意俞皓亮不要动。 “谁啊？” “是我，袁阁。” 好袁阁。你怎么这时候偏偏来了呢！ “袁阁，你等等我啊！” “好的。” 俞皓亮飞快地穿上衣服，冯樱樱也是，背过身去，现在两个人尴尬得要死。把没用过的套赶紧扔到卫生间的垃圾桶。 准备好了吗？冯樱樱看向俞皓亮。然后她打开门。 袁阁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身上还留有雪花。她急匆匆地要脱鞋进来。沉默的半分钟后，才意识到有男人在。 她极为尴尬地看向冯樱樱，“不好意思啊樱樱，我不知道你这有人。要不我明天再来找你吧。”她又将鞋穿上了。 俞皓亮已经背上包冲了出去，“没事没事，快进来吧。我正要走了。” 他在门口冲樱樱挥了挥手，“明天见。” 樱樱挥了挥手，也不说话。明天见，你便还是俞皓亮，我便还是冯樱樱。 门关上了。袁阁终于可以慢慢地脱掉自己的鞋了。 冯樱樱把那只银色的行李箱放到客厅的角落里，忧心地想，恐怕这不是一个几分钟可以讲完的故事。旁边的茶几上摆着袁阁的婚礼请柬，在2月14日。 第十七章 意外的十二月故事（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袁阁坐到餐桌旁，问樱樱那个男人是谁。 樱樱嘟着嘴，给她俩各倒了一杯白开水，才坐到袁阁对面，说，同事。 袁阁挤了挤眉毛，同事？ 冯樱樱绷紧了脸，说，别问那么多啦。她冲着那个行李箱努努嘴，快点交代，这是来干嘛了。“袁阁，你是普通出差，还是有别的事情哇？直闯家门，连招呼都不打，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啊？” 袁阁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水。 “我晚上睡哪？”袁阁顾左右而言他。 “你可以睡那个小房间，也可以跟我睡。那个小房间没有厚被子，夜里可能有点凉。” “那我跟你睡！” 袁阁说着话就把自己的箱子推进主卧了，然后换了睡衣，跑进跑出，又吵着要洗澡。 冯樱樱把客厅没吃完的菜和没喝完的酒都默默地收拾掉了。她一边擦着玻璃杯一边想着刚才的俞皓亮，不禁有一些脸红。 曾经张曼玉在《旺角卡门》里擦拭着玻璃杯，她偷偷藏起一只杯子，跟华仔说怕打烂了所以藏起来，如果你找不到就来问我啊。后来华仔找到了那只杯，也来找她。他们爱得很苦。人在江湖，是不可能许诺什么未来的。 冯樱樱一直很喜欢那个擦拭杯子的张曼玉。很多事情只在当时，一时可，一时不可。明日再见到俞皓亮，她要和平日没有两样。只因过了那一时，饮过的杯子都放回原处了。 “樱樱，快点洗澡，我累了，先到床上等你啦。”袁阁的声音传过来，一只手把她从电影里抓回来。 她们穿着睡衣盖好被子，都面朝着屋顶平躺着。感觉好久没有这样了。手机都放在一边。 袁阁搂住了樱樱的胳膊，但仍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她轻轻地蠕动着嘴唇说，“樱樱，我可能怀孕了。” 冯樱樱转过脸诧异地看着袁阁，但袁阁继续说，“但是我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也不确定要不要生下来。” 冯樱樱倒吸了一口凉气，袁阁这个大傻瓜，到底还是跟杨子煊搅在一起了。 “张宇森知道吗？” “没告诉他。我预约了明天的检查，在你们二院。先确认下是不是怀孕，再决定要不要生。但是只有生下来才会知道是谁的孩子。如果不是张宇森的，那我也不能欺骗他。”袁阁已经做了很多准备。所以，她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了。 冯樱樱倏地只身坐起来，“等等……那如果是杨子煊的，你怎么办？要跟他结婚吗？……不对不对，那你二月还能结婚吗？”她拿了几只抱枕回来，让自己和袁阁都可以靠在床头。 “唉，估计是结不成了吧。如果确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我就得做好准备，那个孩子有可能不是张宇森的。这样的话我就得马上告诉他这个可能性。看看他会不会要等孩子生下来，再决定我们还要不要一起。”袁阁一字一句地说，感觉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琢磨好久了。 冯樱樱这边却简直要炸了，“拜托，袁阁，假如他知道你在结婚前几个月还跟杨子煊搞在一起，就算孩子碰巧是他的，你们俩还能好好的一起生活吗？” “你说的我不是没有想过。” “你根本就没想清楚吧！杨子煊，你想象过同他结婚并且抚养一个孩子？这可能吗？而且他不是也有快要结婚的对象了吗？” 袁阁经不住樱樱的一顿呛，眼泪涌了出来。她抽泣着，“那我能怎么办嘛？我好不容易冷静了一回，你能不能别骂我了？” 冯樱樱见她这样可怜，才自悔不迭，只是老友一直这样糊里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樱樱总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樱樱把袁阁搂住，一面摸着她的脑袋，袁阁柔软的细发闻起来像一个小女孩一样香甜。 “所以说呢，你到底是哪里离不开杨子煊？他呢，他为什么又一直找你？” 袁阁不说话。一直用右手抠着左手的指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其实一年也只见了两次。他找我，我明知道会发生同样的事情，但是拒绝不了。” “才两次，但是你觉得有可能就是他的？” “嗯。” “那你和张宇森呢？” “什么？” “频繁吗？” “一个月一两次吧。” 冯樱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中时，杨子煊和袁阁互相喜欢得要命，她在中间传过好多次纸条、CD、电影票、练习册等等。大学他们异地以后，各自就慢慢找到了新的对象，自然地分了手。但是无论换了什么对象，他们总还保持着联络，和偶尔的身体关系。有时候因为都在老家，甚至两个人就像还在恋爱期一样你呀我呀不能分开。 很神奇，对吧？在这个问题上，如果可以，冯樱樱真的想把袁阁胖揍一顿。 冯樱樱清楚地知道，在袁阁和杨子煊的岁月里，揉碎的也是她和赵佑奇的光辉斑斓。所以，这一年多来，她再也没有跟袁阁聊过杨子煊的话题，只把这个疑问丢在内心阴暗的角落，任由尘埃。 不行，无论如何，这事儿得有个结果了。 第十八章 意外的十二月故事（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路边稀薄的雪，化成了湿漉漉的痕迹。冯樱樱出门的时候感到惋惜。 她一边牵挂着已经出门去医院的袁阁，一边对着手机苦恼。俞皓亮干嘛又发来了信息呢？ 昨晚上因为袁阁的事情，她都没有顾上关心他冒着雪有没有顺利回到家，不然没准儿还得纠结一番。 幸好，他主动发来信息说，到家了，又问她还顺利吗，有没有再接着喝酒，有没有睡。 冯樱樱说一切都好。他便回复了“晚安”二字。 待樱樱看到的时候，她已经和袁阁熄灯睡下。黑暗中她对着屏幕想象他说“晚安”的样子。可是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魔法失效了。她走回到老路上来，知道路上遇到的动物不能相信——有可能就是一只大灰狼呢。 可是他偏要装作熟人，仿佛等待了很久，在大早上又蹿出来问候，“早上好！” 冯樱樱把手机放进口袋。圣诞节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她的心情忽明忽暗的，只是已不复昨日。 年底银行是最忙的。客户经理都得忙着跑客户，越到年底越不能疏忽了。大额存单的金主爸爸，或者大额贷款、其他交易的企业，默认每个支行都有名单的。 王瑜姐是樱樱的大前辈，本来她是有很多客户要照顾，但是一大早她就赶过来急匆匆地跟领导请假，说是小孩高烧惊厥，临时入院了。领导便要樱樱代一下她的客户，然后说如果做不过来，可以拉上她带的新人一起，还特意跟柜台的陈哥打了招呼。 冯樱樱板着脸把正在点账的俞皓亮叫出来，俞皓亮说陈哥都已经跟他说了。冯樱樱递给他一份名单，圈了几个人，交代了一下今天的安排，下周一二还要看王瑜姐回不回来。 冯樱樱和俞皓亮出发了。她注意到他的头发好像与以往不同，特意用发胶弄出蓬蓬的感觉，相比平时倒增添了一些油腻。皮鞋擦得很亮，西裤的褶儿也很新。冯樱樱想，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俞皓亮给她递了一瓶热饮料。她摆摆手，没有吸管没法喝，戴着牙套。俞皓亮哦了一声，便把那罐热咖啡牛奶拿在手心，没有目的地看着前方。 樱樱说，这两个客户据王姐说人都很好，稍微拜访一下我们大概可以按时下班。 俞皓亮问，你朋友住在你那吗？樱樱答，是的。袁阁还没有回消息，早上说B超看着没有，血检报告要等一等。至少袁阁在这里，她不用担心和俞皓亮一起收工之后的尴尬。 第一个客户很顺利地见完了。俞皓亮彬彬有礼，也很健谈，清秀的外形和得体的谈吐给客户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虽然业务方面主要是靠冯樱樱，但是无疑他们俩的组合还是受到了客户的认可。只是，程科长调侃道，你们这男才女貌的，贵行真是人才辈出啊，下次让王瑜给你们撮合一下吧。让人好不尴尬。 他们前往第二个客户前，王姐发来信息说，这家客户12月刚刚股东大会，之前对接的财务总监和项目负责人都有所调整，因为厂区有点远，还没有来得及去面谈，但是电话和微信聊下来，新任总监风格较为tough，叫他们仔细注意点，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给她。 果然，新任总监是个40岁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刚做了什么美容项目，冬日阳光下暖暖的会议室，她还戴着大墨镜。樱樱跟她表示感谢，也把银行的新年台历等冠名的合规礼品呈给她，她只微微点头，说因为支行的利率问题，本来就想要跟支行长谈一谈。又看了一下樱樱两人的名片，有些轻蔑地开始谈对银行服务的一些不满，例如她们长期以来的反馈没有得到重视，银行的项目跟不上她们投资部的需求等等。 樱樱心里嘀咕，这是明明做药品制造的厂区，什么时候谈过投资部的需求了。坐了一个小时的车跑这里来，莫不是要在这里做一本笔记才能回去了。 这时候又来了一位项目总监，大谈特谈。冯樱樱刚想回应，他们两个倒跟说相声一样对话起来。项目总监抚着掌圆滑地道，糜总，对我们银行的两位新人不要提太多要求，新年新气象，大家携手共进，我们计划中的地产项目也跟银行尽快展开一下。俞皓亮和冯樱樱交换了一个毫不知情的眼神。另一个却说，汤总，这个项目您熟，给介绍一下，我们银行的新人也要了解需求，客户的满意才是共进的基石，是不是。 他们俩一言一语，冯樱樱和俞皓亮听明白了，是一边唱银行的不好，一边来提贷款需求了，似乎是想争取更多的条件。他们当然也面上应承下来，只是对方迟迟没有结束的意思，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眼看着日光斜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时樱樱的手机亮了。她一见到是袁阁的电话，非接不可，就把俞皓亮一个人丢在那里应付客户了。 “袁阁，怎么样？”樱樱都到走廊尽头无人的角落，小声又紧张地问。 “好消息，樱樱！我没有怀孕！”袁阁太开心了。 “啊，那真是最好了！”樱樱松了一口气。 袁阁连珠炮一样地说了一堆检查的事儿，从B超到血检的情况，大致都说了一遍，然后结论是可能是之前用了两次试纸都出了点问题。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回你家的路上啦。” “好的，那先不说了，等我见完客户，尽快回来。” “做好吃的等你呀！” 樱樱的心里太安慰了。昨天假设的那些情况，都不会存在了！好友的幸福路上暂时没有什么阻碍了吧。 她摇晃着小碎步又回到会议室。没想到两位总监都没在了。俞皓亮提着她的包笑盈盈地出来了。 “咦，结束了？” “嗯，结束了，走吧。” 他们又坐上同一辆车，都抢着开口，撞在一起了。谦让着都让对方先说。 樱樱先说。“怎么会这么快结束了？我还以为这两位大佬要喷到明天早上。” “还好啦。也就给他们大致应承一下。本来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你还挺厉害的哦。”樱樱是真心地夸奖。 俞皓亮笑了，说点别的，“你看上去很开心。” 樱樱想着袁阁，嘴上说着，“终于跑完了一天的客户，明天又是周末了，当然开心了。” “哦，我看你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好像特别开心。以为有什么好事儿。” “嗯~算是吧。” “那……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叫上你朋友一起？” “不用了吧。她已经回家做饭了。” “这样啊。” 袁阁发来了厨房满当当的图片。看样子她真的是准备一番“盛宴”。 “务必邀请一下你的’同事’。”袁阁连发了三个调皮的表情。冯樱樱忍不住在车上翻了一个白眼。才不要呢。 天色完全黑下来。晚高峰又是堵车的高峰。他们的车挪了又挪，还是再次在斑马线被红绿灯拦了下来。冯樱樱看见下班族们急匆匆地从眼前穿过，有序地避开其他人。她静静地看着他们，感觉到自己成为了某种秘密的一份子，对于普通的事物比别人多了一种洞察。 到年末了，感慨比雪更细密地向人袭来，她长长呼了一口气，都快忘记了车上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可是那个人，却忽然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用微微发烫的温度让她吃了一惊。 她抽出了手，可他在黑暗里闪着亮光的眼睛热切地投向她，抑制不住地说，“那天也是在红绿灯，你碰到我了。对不对？” 第十九章 意外的十二月故事（7）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表示不知道俞皓亮在说什么。 俞皓亮看着自己的手掌，用左手摩挲着右手的掌纹，悠悠地说起，在入职之前，有一次他去看望了一位生病的朋友，在回家路上很狼狈地在红绿灯被人粗鲁地撞到了。对方跑得很快。他转身继续过马路的时候，有人同他擦肩而过，一个长发飘飘的身影，好像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的。他后来常想起来，觉得这个人就是樱樱。 “不好意思，师姐，刚才是我唐突了。在哪里偶然遇到一个人，完全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啊。”他窘涩地说，“只是，我真的常常把你和在路上偶遇的那个人混淆在一起。常常想起。” 冯樱樱摆着手，“不是我啊……” 只是，未尝不是我啊，但是怎么能告诉你呢。 司机停了车，他们才发现一路开到冯樱樱住的小区了。冯樱樱急忙从右侧下了车，说着“师傅您再送一下他吧”，把车门一把带上。 俞皓亮想也没想，赶紧跟着匆忙下了车。 “师姐，你等等我！” 樱樱没法在小区里继续奔跑了。只得停下来等他。路灯照得见他的脸，有一些慌张。 “有没有什么地方，方便再说两句？” “就在这里说吧。也没什么认识的人。” 俞皓亮四顾了一番，拉起她的手，走到几棵茂密的桔树后面，沉甸甸的几只橘子压弯了枝头。“师姐，我想解释一下。不是因为觉得你像她，路边上遇到的人，我才跟着你。” 冯樱樱只盯着那树上的橘子。 “自从第一天认识你，我就很想了解你。昨天，也是真的担心你，才跟着的。虽然后面都在意料之外……”他有些语无伦次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该回去了。” “那我送你。” 虽然樱樱一直不要他送，他还是坚持跟在后面，直到樱樱家楼下。两分钟的路程，好像走出了漫长的心事。 她进了玻璃的单元门，按了电梯，电梯正在下来1楼。她回身看玻璃门外，一个人远远地双手插在口袋里，其他什么也看不清了。下一秒，电梯门开了，她走进去关上了门。 俞皓亮站在外面，呼吸着冷冽的空气，突然感觉到这一天的疲惫都涌了上来。 现在，心里的事都已经告诉她了。也许说的太多了吧？本来只需要告诉她，喜欢她，就足够了的。 她没有说要回复。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复了？不行了，得找朋友吃点什么，才有力气想后面要怎么办。他抬头看看，新月没有迟到，弯弯的，细细的，嵌在夜空里，有点楚楚可怜。 突然，门开了。她出现在他面前。连包都还在手里。 “要不要上去吃晚饭？” 他不假思索地说“好”。 她先进的电梯，站在里面。他进来，站在她前面。在徐徐上升的过程中，她无言地注视着这个背影，回想起三个多月前的事情。纠察队，给她创造了多么微妙的处境。幸好，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只垂在一边的左手，若是牵上这只手，是搭乘了怎样的船，去往何处？她想，不，我必须谨慎一些，毕竟他和赵佑奇，说到底可能是一样的。我不该有任何期待。 于是，她又有些后悔自己冲出来，邀他上楼。而且袁阁也在。怎么会这样乱糟糟的。 俞皓亮开心地看见电梯跳到那个数字。他想起昨天自己站在后面，看着樱樱的背影，也是同一部电梯。现在出电梯了，她应该不会反悔了。 现在，他等着樱樱走上前，为他们开门。 第二十章 意外的十二月故事（8）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明明是冯樱樱邀请的客人，看来倒更像是袁阁的客人。袁阁为他介绍每一道菜，请他吃，给大家倒上橙汁，俨然是这里的主人。 袁阁刚听到樱樱介绍俞皓亮的名字时，眼睛亮了一下，“是哪几个字来着？”她接收着讯息，然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一张四人大小的方形餐桌被一盘茄盒，一锅红烧牛肉炖萝卜，一大份排骨炖山药玉米汤，和几个家常小炒菜摆得满满当当。袁阁对自己的厨艺十分自信。樱樱是吃过的，她对俞皓亮不停地赞扬好友的贤惠持家。 “这么说来，你们从高中就一直是好朋友了？”俞皓亮一边夹菜，一边问她们。 袁阁啜饮了一口橙汁，讲起了将近十年友谊背后的各种故事，比如异地读大学时候樱樱去她们学校玩的故事啦，樱樱找工作参加面试的糗事啦，等等。俞皓亮饶有兴致地听着。樱樱在他对面只微笑，话说的很少。 俞皓亮问袁阁是做哪一行的。袁阁告诉他，她在弗泽的日报社当记者。 “原来你是弗泽一中的啊。”袁阁说。光聊弗泽，又说起了好多街道、小店和美食。 俞皓亮又问，“你是来出差的，对吧？这次在隆得还要呆好几天吗。” 袁阁也不管樱樱暗示她的眼神，大大咧咧地说，“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对了，2月我就结婚了，你可一定要和我们樱樱一起来参加呀！”俞皓亮这边自然免不了一番恭喜。 这顿饭吃到八点多，俞皓亮坚持要帮他们洗碗。樱樱在外面擦桌子，袁阁正在做垃圾分类。袁阁走到樱樱身边，悄悄地说，“他好像喜欢你啊。” 樱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她擦完了桌子，把抹布往厨房的台子上一扔，就准备去洗手间洗手。 俞皓亮说，“等等，师姐，这个盘子应该放在那里呀？” 樱樱折回来，擦了擦手，想把盘子放到高处的盘子架子上，俞皓亮眼看樱樱需要踮脚，赶紧把盘子夺了下来帮她放好。樱樱侧身到一边，把剩下的餐具一一放好。 袁阁早已沏好了一壶红茶，在餐桌边坐定。俞皓亮坐着喝了半杯茶，便起身辞别。他知道，袁阁明天要回去，想必两人还有其他的话要说。袁阁留了他的微信。 “路上小心。”樱樱裹着格纹的披肩，手搭在门把上，在门口轻声对他说。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 樱樱和袁阁坐在温暖的灯光下。一颗散发着橙黄色光芒的圆球被包裹在灯罩里，低垂着，从餐桌中间向四周传递光和同样颜色的情绪。她们饮着玻璃杯里的红茶。 樱樱用双手拢住小巧的杯子，感受杯壁的热量。“太好了，袁阁。那你什么都不用对张宇森说了。安心准备婚礼就好。” “嗯。” “婚礼准备还顺利吗？” “顺利呀。对了，婚纱照精修也出来了。昨天根本顾不上给你看。”袁阁打开手机，一张张给樱樱浏览起来。 教堂，游艇，绿地，摄影基地的摆拍，好看是很好看的。袁阁本来丰满，为了婚纱照和婚礼稍微减了肥。她的妆发痕迹太重，浓密的黑睫毛下都看不出平日的神采了。如果这照片会自述故事的话，好像是一位未言明身份的贵妇，和不知谁家胖嘟嘟的给人留不下印象的二公子，因为平日一起打麻将的老夫人做的媒，三言两语便讲妥的婚事。 “我喜欢这套紫色的抹胸裙。”樱樱说。 袁阁很喜欢紫色。很少有人能穿紫色而不被这颜色吸入或者遮蔽，但袁阁独独穿来好看，她甚至可以把浅紫、深紫、粉紫叠穿而绝不显得厚重、失调。 她肤色白净，略微丰满的身材和小巧的脸蛋，恰好能把紫色的矜贵和神秘和谐地组合在一起。这张单人侧面照，她在白壁前凝神沉思，一丝刘海卷卷绕绕，像是一丝情思，落在紫色的蝴蝶闪动的翅膀上。 袁阁，光彩动人，古典绮丽。 袁阁笑笑。“到时候可要接住我的捧花哦！” “不用了。你忘啦，我可是已经结过婚的人。虽然没有拍过婚纱照，也没有办过婚礼。”樱樱淡然地笑着。 樱樱没有给袁阁时间安慰她，便用轻松的语气继续说，“你们什么时候领证呢？” “1月底吧。他去预约了。” “戒指呢，给我瞧瞧。” “没戴呢。在家里。婚礼的时候瞧吧。” “好。袁阁，要幸福啊！”樱樱突然严肃起来，“杨子煊那里，断了吧？” “会的吧。” “没谈过？” “他知道我要结婚了。” “为什么呢？你们俩。说实话，我不理解。” 袁阁给自己又添了一杯茶。然后再徐徐地添补这对话的空白。 “樱樱，咱们为什么结婚？你和那谁，我和张宇森，是真的爱到谁也离不开谁吗？” “为什么结婚……因为在一起很久了，得结啊，日后还得在一起……一开始，那种不顾一切的爱当然也是有的。” 袁阁抢过来说，“但是到后来呢？从婚姻中你渴望得到什么呢？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樱樱心里有话。但是她只是说，“你现在应该不是疑问这个的时候吧。难道问杨子煊的事情，就一定要先对婚姻做很多否定的讨论吗？” 袁阁笑起来，眼里的光，又让樱樱想起翕动翅膀的紫色蝴蝶。 “人说，‘身未动，心已远’，我偏要说，‘心未动，身已远’。有时候，你想不明白的，身体会告诉你答案。” 夜已经深了。凉气从肩膀和脚底悄悄爬上来，你逃避的问题都会循着相似的路径找到你。 “不如和俞皓亮试一试啊。樱樱。” 第二十一章 意外的十二月故事（9）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袁阁第二天一早就打车走了。没让冯樱樱送。 冯樱樱挥别了好友，在小区门口买了点菜和水果，把头埋在羽绒服的领子里。年末怎么就这么冷煞人呢。 到家收到袁阁的语音，“昨天有件事忘记说了。收拾客厅的东西时不小心看到你摊在那边的一本笔记。今天早上突然想到，原来俞皓亮这个名字上面出现过。但你好像写的是‘10月底新人报到，发现新人俞皓亮是行动的对象’。这是什么意思呢？” 冯樱樱把一兜子菜和水果往桌上一丢，赶紧去茶几上找这本笔记。 幸好它是合上的，还在那个地方。太大意了。 被袁阁看见了，还好解释，幸好没有被俞皓亮看见！ 冯樱樱跑进主卧，四处搜索，决定把笔记放进书架中间，它这样不起眼的薄薄一本，不太会被别人找到了。 她又抽出来再仔细读，1月15日，还有两周多的时间呢，这之前她大约得不到任何讯息了。 袁阁到底读了多少？如果是只有这一页有关10月12日的报告，她大可可以解释成是个银行内部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之类的吧。 暂时还不能告诉袁阁。因为袁阁有点职业病，当记者的多少好奇心比别人强烈一些，也比普通人嗅觉敏锐一些。本来她就有自己结婚的事情要烦心了。 冯樱樱就大致按照内部活动描述给了袁阁。袁阁没有再问，只说了“哦~”以及她到车站了之类的。 每天都有许多趟高铁路过弗泽，1个小时便可以到家。不久后她也要赶在除夕前回家。一想到过年前后，全家人当然闭口不谈赵佑奇的事情，可是亲戚朋友聚会的时候万一被问起呢，总之，不免有一丝烦恼。 简单地给自己做了饭。冯樱樱打开电饭锅，氤氲的蒸汽和暖暖的米饭香，让她体会到一阵认真生活的小确幸。 阳光铺到地板上，她窝在沙发里，用记忆的镜像调出那天晚上并肩坐在这里的一对男女。 今天俞皓亮还没有发来任何讯息。在做什么呢？ 有点好奇他在组织里的档案了。他是值得相信的人吗？ 她是离过婚的人。她需要告诉他吗？ 一连串的问题伴着午后的困倦向她袭来。冯樱樱走啊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路太宽了，人太多了，乌压压的根本看不到头。好像站在东京六本木的街头。街上的巨幅宽屏正在放着各式广告和重要新闻。她看见袁阁在对角线那头的地方。 袁阁没有看见她。她和别的女孩手挽手。那个女孩戴着墨镜，袁阁戴着鸭舌帽，穿着开襟线衫和牛仔裤。她使劲地挥着手，袁阁好像还是没有注意。 樱樱想，她前面的人群太拥挤了。她的个头也不算高。袁阁看不到是正常的。不如过马路的时候打招呼吧。这时，绿灯开始计时了。 所有的车辆都停了下来。四个方向的人行道以及对角线的人行道全部都在加快速度地交换着人流。好奇怪的交通灯。 樱樱要去哪里？她不知道，只是想和袁阁一起。她冲着前方飞快地赶路，才发现袁阁她们不止两个人。是两人两人一排的队伍。 她停下来大声叫袁阁。她以为很大声，但是只有气流从嘴里吹出来。袁阁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经过。她伸出手去抓袁阁的胳膊，也抓空了。像一条蛇一样冰冷地溜走了。 樱樱吃惊地看向后面。俞皓亮的手被绑起来，嘴巴被胶带封住，被两个女人推搡着。 他不似袁阁，是认出了樱樱的。他看向樱樱的眼神里，有哀求，也有离别，因他疲惫地眨了眨眼睛，便闭上眼经过了。巨幅宽屏里出现了俞皓亮的照片，主持人在说什么？太嘈杂了，根本听不清。 樱樱杵在原地，什么也没做，由他们走过去。全世界的人流好像在这个十字路口都走完了。 她甚至都来不及注意，下一秒，就被一辆车撞到空中飞起。奇怪的是，没有声音，时间一下子慢下来。她在那放大的几秒钟里，身体变得很小，小到如一片雪花，扬起，回旋着，落到地上便轻轻的。 一点也不疼痛。只是，一只脚好似不知从哪里移来的一座大山，遮天蔽日地即将压到她身上。 冯樱樱瞬时醒了过来。在沙发上只盖着一条薄被子。她的喉咙疼起来。像是感冒了。 第二十二章 慢慢喜欢你（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的喉咙疼持续了三四天，越来越严重，终于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引起了低烧。 起初她以为是感冒，只吃了普通的感冒药。等觉察出来发炎，用了点之前某次生病留下的头孢药物，也没什么明显的起色。 年末银行事务繁杂，万万是不能缺勤的，所以她连着两天都坚持去上班。早上打车，晚上也打车，除了上班和吃饭，其他时间便浑浑噩噩地躺着。 俞皓亮没有给她发消息。很少看见他。碰见过他跟着陈哥后面，听着陈哥的指挥，忙进忙出，时常抱着一摞又一摞的档案。冯樱樱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看见他在陈哥身后向她做出问候的表情，嘴角微动，点着头便擦身而过了。 每一年最后一天，所有银行人都知道，必须要坚守到底。年终决算便是银行人的跨年。行长给他们安排了丰盛的午饭和晚饭。可樱樱连刷牙的力气都没了，所以只吃了药，连晚饭也省略。 她的右手滚动着鼠标，在数据中反复校对。眼前的数字时而重叠起来。不敢出错，只能滴眼药水，做眼保健操，调整姿势，再次沉到数据的游泳池，憋着呼吸，全神贯注地核对。杨雨诗也是做到整个人左手臂麻掉，站起来大叫一声，吓了大家一跳。 不知道是十点还是十一点，樱樱觉得仿佛空调坏掉了一样，冷得发颤。她在办公室穿上了羽绒衣，双唇紧咬着。杨雨诗问她不觉得热吗。她摇摇头，话也不说了。 杨雨诗走到她身边，“你不舒服吗？”她看樱樱脸色惨然，表情恍惚迟钝，伸手摸了摸樱樱的额头和手。 “哎呀！”这回杨雨诗吓了一跳，“冯樱樱你这是发烧了！” 办公室的人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过来了，都叫樱樱赶紧下班。樱樱说还有一会儿自己的事儿便办完了，继续硬扛着，答应大家半小时以内，自己一定提前回家。大伙儿都乏了，想快点做完，于是也就散了。 后来，冯樱樱不记得那天完成的时候大家有没有开心地一起合照，有没有把资料都整理好，她甚至连自己怎么叫的车也完全不记得。她只知道迷迷糊糊下车的时候，俞皓亮搀扶着她走，从小区门口到楼下的路漫长地如同一个世纪，像踩在白云上，而自己的脚简直是一副难以操纵的工具。 俞皓亮一直轻声地说，“快到了，坚持一下，快到了。”门打开的时候，樱樱在他怀里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样往前扑倒。 他慌张地移动她，帮她脱去外套。滚烫的脑袋一动不动。他只好一手撑着樱樱的背，一手垫在樱樱的大腿下面，猛一使力将她拦腰一抱。 樱樱只觉得身体一晃便被他抱了起来。顾不得挣扎，也无力气搂住，身体横在空中。再一会儿，她已经被他放到了床上。 柔软的床，像睡在云上，这下再也不用走了，不用动了。樱樱的面部表情变得柔和了。 随便俞皓亮在家里走来走吧，她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把她的世界和他所处的空间，拉上了隔断的帘子。 俞皓亮万万没有期待，年尾的最后一天这样和樱樱在一起。 不是说没有期待过再次表白，其实他心里盘算了好几天了，例如结束年终决算后一群人去吃夜宵的后半场，在场外的冷空气外拉着她鼓起勇气说甜蜜的话，或者没准能约到她单独去看一场跨年夜的电影，在电影最感人或者最好笑的地方，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两只手掌中间。他一想到这些，尽管加班到腰酸眼睛痛，声音和行动中仍充满力量。 当他把最后一叠打印的资料递给陈哥，心里默念着“搞完啦”，他就偷偷溜到二楼的办公室查看。这时候杨雨诗搂着樱樱正出了办公室的门。他跟上前去，了解了情况，就跟杨雨诗师姐保证，自己住的布家村距离樱樱住的近水路很近，一定会把樱樱安全送到家。 樱樱好像睡着了。他在客厅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药箱。里面有耳温枪，退热贴，和一些药物。万幸，这些应该足够了。 他打开耳温枪，小心地拨开樱樱左耳边的头发，露出一只小小的惹人怜爱的耳朵。39.5度。哎，难怪她难受成这样。 要不要去医院呢？可她睡得很沉。先贴上退热贴吧。 俞皓亮搜索了网上退热的方子，有提到用温水给她擦拭手和脚。照做了。 没想到第一次握她的手，是这样的情形。他的心跳砰砰的，顾不得记住她手的轮廓。还有她的脚，轻轻地脱掉袜子，发烫得让他焦心，只得擦了一回又一回。 烧了一壶热水。他试用了咖啡机。查看了冰箱和储物柜，用电饭锅煲上了绿灯百合粥。现在回去量一量，39度。准备好美林，放在床头，如果醒了可以让她按照剂量吃。掖好被子，她睡得呼噜噜地，从胸肺里诉说着不舒服，这让他克制住了困倦，强打起精神。 他拿来几个垫子和沙发上的小毯子，调试了卧室的暖气片，靠着床在地上坐着，咖啡放在手边。还得告诉杨雨诗师姐，冯樱樱师姐到家了，我走了，等等。 凌晨一点。昏暗的台灯投照在樱樱卧室的白墙上。俞皓亮在一片寂静中，听着樱樱粗重的呼吸，觉得自己的心跳一点点从胸膛像是要剧烈地跳到身体之外。 他缓缓地眨动着眼皮，突然想到，新的一年已经来了！他连一条跨年祝贺的讯息都没有发出去，也没有查看呢！而新的一年的第一天，巧合地，也是命运一般地，和她在一起。 俞皓亮转身趴在床边，端详着樱樱在长发下露出的脸蛋，和薄薄的嘴唇。他希望她好好睡一觉，一醒来就能看见他，陪在她身边。 第二十三章 慢慢喜欢你（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樱樱醒来。从云层滑到陆地。 她一声惊讶或者抗拒也没有。听话地坐起，量体温，喝水，吃粥，做俞皓亮为她安排的事情。 “新年好。” “新年好。” “谢谢你。” “不用谢啊。” 37.5。俞皓亮长舒了一口气。早上十一点。他为樱樱拉开卧室的窗帘。 是多云的天气。但是光线照进来，衣柜，书桌，书架，挂着的外套和包，杂乱堆在书桌上的化妆品和书，都变得清楚可辨了。 空气里只剩下樱樱喝粥的哧溜哧溜声。俞皓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个人都出神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如何打破这阵沉默。 樱樱示意他不吃了。只吃了半碗。要躺下吗？她摆摆手，把枕头竖起来一些，继续依靠在床头。 一阵音乐声传来。他扭头，发现樱樱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机连接了书架上的音响。是爵士乐。 轻快的节奏，如散步一样自然的钢琴旋律，引来一阵婉转低沉的女声。不知道歌手是谁，那英文像穿针引线，一上一下，飞出窗外在厚厚云层里缝补。缝缝补补让这片寂静完整。 他们聆听着，用不着说话，享受着这共处的时光。 樱樱慢慢恢复气力。发呆和看云是假的，她只想偷偷地瞧俞皓亮。 如果他做这么多，只是出于礼貌和责任，现在就可以走了。 也许他还想重温那一晚因为袁阁突然闯入而没能继续发生的事情，那他也大可不必做这么多了。照顾生病的她，对于one night stand来说，too much。 可她想留住他。不仅仅是感激他在跨年这一夜陪在她身边。 也许她才是那个脸红心跳，想要使没来得及发生的事情再重新发生的人吧。 问题是，是发生了就可以结束，还是想走得再远一点？ 她陷入了重重的问题中。假如，假如要走得更远一点，在那之前，她就必须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进入纠察队的视野，甚至现在还被纠察队跟踪和记录？ 太乱了。脑子里的圈一个接一个。若是她能拿出之前的笔记，画个图，分析一下就好了。 冯樱樱不禁笑了。 俞皓亮充满好奇地看向她。她想了什么，为什么笑了。 樱樱看见俞皓亮投向自己的眼神，便仍然报以微笑。 俞皓亮见她笑了，低垂下头又抬起，也笑了。 很多时候，笑能解决很多问题。复杂的思考，没有来由的内心追问，笑可以让它们全停止，转而成为肯定的行动。 “你听过这首歌吗？Harvest Moon.” “没有诶……” “白天听它，也会觉得置身于满月时皎洁的月光下。” “说的是思念？” “嗯，差不多。很喜欢这个歌手。” “名字是？” “Cassandra Wilson.” “哦~记下了。总觉得爵士的男歌手比较多来着。” “有喜欢的？” “看过一部电影，《天才雷普利》。里面裘德洛和马特达蒙合作过一首来着。对那首很有印象。” “《My funny Valentine！》” “对……果然你知道的呢。” “要听原版吗，Chet Baker.” “好呀。” 好像习惯了和她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那些旋律好像长脚的动物，在地上织网。 听下去。一首接一首。是小号，还是萨克斯呢，他听不出，也无所谓。 光与影的网，每打一个结，就缠绕一句， I fall in love easily，他听得清清楚楚。 这天，俞皓亮没有走，在樱樱家住下了。 他穿着樱樱指挥他从柜子最顶端的箱子里翻出的崭新的男士睡衣和袜子。是下午看综艺前樱樱想到了让他去找的。 他犹豫要不要换上，樱樱说，全新的，本来就想扔的，你穿完就扔掉吧。 樱樱见他欲言又止，本就虚弱懒得多说，便言简意赅地说，买给我前夫的，一次都没用上，你先用着吧。不然你回家也可以。 前夫？？？俞皓亮不知道是生气更多，还是震惊更多。 樱樱结过婚？？？这好像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从没有在银行听说樱樱结过婚的事情啊。 而且，穿上她买给前夫的衣服，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替代品。 他把这些衣物重重的摔在地上。刚想大吼，又顾念起樱樱还在发烧呢，那一部分大吼大叫被他吞了回去。 此时也只得回家了吧。她这样强硬地说，“你回家也可以”，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樱樱缩成一团，把电视关掉。脸上不知是喜还是悲的表情，他之前看到过，有一种凄然的美。 她轻轻地说，小亮，对不起，是我没想周全。你过来好不好，我讲给你，听完你再回家也来得及。 小亮。听到这声小亮，俞皓亮默然地坐到她身边，如同一个乖巧的弟弟。他由着姐姐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半啜泣半完整地讲了她和前夫恋爱、发现他的背叛、结婚到最终分手的故事。她讲得很简要，关键词组成，不到五分钟就讲完了。 “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同在隆得但不同学校。大学第二年开始谈恋爱。我研究生毕业后工作了，他还在读研。有一天发现他嫖妓。他保证再也不这样了。我们就结婚了。他毕业去美国继续读博。后来发现他在美国出轨。我们离婚了。到现在不到一年。” 她抽回手去，等着俞皓亮的反应。樱樱终于觉得，在和俞皓亮发展更深的友谊或者其他关系前，这些至少该告诉他。她等着他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也有可能他会同情我。只是同情，先接受了，再离开。这样的话，也就不用纠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反正是个路人。” 俞皓亮看着她，与几天前毫无二致的橘黄色灯光仍是倾泻在他们身上。他张着嘴，舌头抵住下排门牙。他的手指触碰到樱樱的脸上，凉凉的，去擦拭了她眼角的泪。 然后，他搂住了她，抚摸着她的脑袋和长发，柔声说着“别说了，别哭了”。她只轻轻地吸溜着鼻涕，在他的怀里安然地把双手摆在他背上。 俞皓亮换上了本来属于赵佑奇的睡衣。十分合身。他坐到樱樱身边，令樱樱有一种新奇又难忘的感觉：像是本来就属于这里的一个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样。 第二十四章 慢慢喜欢你（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当然，他不是赵佑奇。他全然是一个新鲜的男人，打扫她的厨房，为她量体温，递来热水，却不会让这间屋子显得不自然。 这晚樱樱早早地睡下了。俞皓亮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盖得薄被子和一层毯子。 他关了灯，一夜未睡的疲惫向他袭来，和连同各种各样纷扰的思绪。 一开始就喜欢她。说不清楚是先喜欢上偶遇的那个人，还是喜欢在银行里认识的樱樱。总之，当他意识到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在一旁静静欣赏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抽身了。 也是自己，偏偏在圣诞节那一天把事情推得太快了。而樱樱的这一场高烧，可能是命中注定——他们同室而处，像在玩一局真心话大冒险一样，都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真心话或者冒险。 他趴着打了一会儿手游，慢慢地从杂想中清理出一条路。 游戏人物本身的设定，决定了剧情和发展方向。但是一开始拿的什么武器，触发了什么规则，本质上并不影响后面的升级。 她曾经是谁的樱樱，不重要，当她在这场剧情里面与我相遇，我和她，我们，才会决定后面的进度，不是吗？ 更何况，她经历过那么痛心的事情，而愿意对我和盘说出，我对她来说，应该不再是一介普通朋友了。真希望，她能更多地依赖我。 还未到十二点，俞皓亮终于撑不住了，他听着樱樱房间没有任何动静，便睡着了。 他原是不大做梦的人。这次入睡却梦到了自己成为了游戏的主人公。 他刚消灭了三头身的怪兽，走进了一座暗黑系的城堡。他在地牢里解决了公主，公主紧紧拉住他的衣袖，他们即将逃离这里。 公主长得与樱樱如出一辙，她脚步沉着。可是没走多远，他们便发现掉进了怪物的圈套，四面响起了怪叫和墙壁迸开的声音。这时公主怪叫一声，他发现她的脸慢慢地变了，变成另一个人，而他也害怕起来，跪下来求她，不要变。她搂住了自己，他们就在世界即将坍塌的时刻，什么也做不了…… 当他迷迷糊糊地有意识的时候，天光灰蒙蒙地使这房间依稀可辨。他想转一下身，反方向侧卧，却感觉背后有什么。他的眼睛睁开了一些，才发现樱樱紧紧贴在他的背上，睡得正香。 他的身上也一同盖着樱樱的被子。是她夜里偷偷跑过来的吗？ 他挣扎着抽了一只手出来，在樱樱的额头上停留了几秒，温度好像很正常。这时樱樱好像被打扰了似的，微微扭动了脖颈和身体。 他再次感觉到柔软温暖的身体贴着他。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自己的身体也很温暖，随着被撩动的心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在这快意的半梦半醒中又睡了过去。 后来，樱樱醒了，他感受到她伸手拿了手机，但是他假装还在睡。樱樱用手拨弄了他的头发，像一只小鹿轻快地从草丛里跳跃，他紧闭的双眼分明看见了一道彩虹色的弧线。 樱樱离了被窝，进了厨房。他竖起耳朵听见呲啦呲啦的声音，闻见了油的飘香。早餐，真好啊，可是，她已经恢复力气，可以为我们做早餐了吗？一想到这里，他立即坐起身，也进来了厨房。 “你都好了吗？怎么起的这么早？”他才反应过来，没有刷牙，没有洗脸，这样迷糊着就凑到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不早啦。快九点了。若是上班，都迟到了。”她熟练地把锅里的煎蛋和培根倒进一只平盘，盘口有一圈可爱的草莓图案。“我好的差不多啦。吃早饭吧。” 早餐有牛奶，法式煎蛋，培根，还放了一盒麦片。“我平时都是这样吃的啦。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樱樱和他面对面地坐下。 “很好很健康啊。那我可以吃完饭再洗漱吗？”俞皓亮有些抱歉。 他倒没有觉得素颜的樱樱有任何的不同。较之昨日的病恹恹，今天的脸色看上去精神多了。病娇之美，是这样说的吗，从她散开的碎发到浅蓝色睡衣领口裸露的肌肤，以及不久之前还贴着他后背的温暖的身体，都散发着一种和煦的光芒。 “随你呀。”樱樱微笑着已经开始吃了。“不介意放点歌来听吧？” “当然。你一般休息日在家做什么呢？像这样听爵士？” “嗯，差不多，还有看电视，看书，偶尔也和朋友逛街，看电影，大致就这些了。你呢？” “打游戏，看电视，和朋友聚会，也就这样。” “那今天打算做什么呢？” “你量过体温了吗？” “量了。36.9度。” “基本正常了啊。” “是的呀。” “那我先回家了吧？” “是有别的事情吗？”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 樱樱猜想，他看到被子，就该知道我和他一同睡沙发了。 她半夜醒过来，知道有他在房间外面，分外孤独，翻来覆去无法再睡着。心里只是急切，想在他身边。夜里大着胆子去抱住人家，一早醒来却赶紧装作完全没有这一回事，自己这是怎么了？ 可是他，若是明知道她来同他一起睡，还没有什么想法，反倒急着回家，怪了，是什么缘由呢？ 她的心情原本像是在水中大张开着的河蚌，丝毫不吝啬地分享珠光，这时慢慢地闭合了自己，沉默不言了。 俞皓亮喝着牛奶，问，“为什么好像从刚才就单曲循环了？” “是嘛。可能忘记调过来了。”她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说他敏锐好呢，还是傻呢。 “不如我们去逛街好吗？”樱樱提议。 他们出门的时候，那首单曲循环其实仍没有停下。 Look at me I’m as helpless as a kitten up a tree And I feel like I’m clinging to a cloud I cannot understand I get misty just holding your hand Walk my way And a thousand violins begin to play Or it might be the sound of your hello That music I hear I get misty the moment you are near Cannot you see that you are leading me on And it’s just what I want you to do Don’t you notice how hopelessly I’m lost That’s why I’m following you 第二十五章 慢慢喜欢你（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皓亮和樱樱打车去了三十分钟车程左右的新开的一家shopping mall。本以为人不会很多，但是下车后，才发现这里连沿街的店都很有人气。 俞皓亮走在前面，樱樱走在后面。他穿的还是那天在银行加班的衣服。里面只有一件衬衣，外面是羽绒衣。黑色的裤子和皮鞋。 樱樱着一件黄色毛衣，外面穿的浅绿色长款毛呢外套，搭配了一条银色的蓬蓬裙和黑色打底裤，以及一双俏皮的黑色圆头短靴。银色的蓬蓬裙长过外套，上面的小星星雀跃得很低调。 因为不是拖着手一起走的关系，樱樱把手插在大大的外套口袋里，只是跟在俞皓亮的后面。 俞皓亮停了下来，樱樱也跟着停下。“咱们去逛什么店呢？” 樱樱甩着靴子上的短链子，走到了前面，“跟着我。” 她心想事成地把俞皓亮变成了电视剧的女主角。他被迫按着她的要求，换了一身又一身的衣服。 虽然他既不是身材颀长腿长优越的欧巴，也不是经常锻炼胳膊和小腿都透露性感的型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脸比较优越的年轻男孩。但是这会儿越看越好看，眉毛帅气，眼睛生动，哪里都令她喜欢。 只是店员太古板，没有看眼色地进行助攻，例如说一些“你男朋友太帅了，穿什么都好看”之类的话。 他不厌其烦地接受着樱樱的指挥。 “这身太暗了。换一下这个荧光色的上衣吧！”冯樱樱在内心大笑。 俞皓亮旋即露出当场死亡的表情。 他感觉到了樱樱在这个过程中的快乐。他愿意配合，以期打开试衣间的门，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冲着他神采飞扬地大笑。 樱樱很“豪气”地买下了两套俞皓亮试过的衣服。可俞皓亮抢着买了单。第一次一起逛街，怎么能叫樱樱出手呢。樱樱叫他换上新买的衣服，他照办了。两人都很满意。 真正由樱樱买单的，是一套睡衣、一盒袜子、一套内裤，全是男士的。是她自己在优衣库挑的，俞皓亮正在对别的东西发生兴趣。他问她买了些什么，她顽皮地笑着，“内衣”。 他“哦”了一下。 “哦什么呢？难不成有什么画面闪现眼前？”她俏皮地对他耳语。 她故意惹他发笑的。他知道，追上前去，她飘乎乎地就拐进了旁边一家书店。 畅销书的位置还算宽阔，走到后面分类的书籍处，书架很窄，宽度几乎只容得下一个人。俞皓亮在畅销书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看了看成功学、心灵鸡汤和历史类的书，就发现樱樱消失了。 樱樱的卧室里堆着很多的书。书架放不下的都在地上摞起来了。她说，总想着有空再收拾，但是一边读新的，就懒得去收拾那些读过的书了。他眼神停留过，不外乎中学语文课本上提到的《战争与和平》、《罪与罚》这样的书名。樱樱可真能读下去啊。 他想，樱樱大概这会儿正在放着《战争与和平》这类书的架子下面吧。他轻轻地走过去，看见了她对着一排书架，脑袋凑在那里翻阅着。 太窄了，他怕凑过去打扰到她，于是绕过去，走到书架另一。他从书架横着的缝隙中，侧着身子和脑袋看向樱樱。 樱樱的脸上浮现着好像在梦里逡巡的神情。奇怪，她只是读了几分钟呀。 不是如饥似渴，而更像是被催眠。 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在另一端欣赏着她，窃喜着，像是躲在窗帘后面欣赏窗外的一枝梅花，独为他绽放。 她读的是什么书呢？他也不能去打扰她。他自己这边的都是一些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太宰治，谷崎润一郎之类的。他没读过。村上春树，除了《挪威的森林》还有这么多这么多，占了整整的一排。 樱樱找到了他，示意他一块走出书店。 “等着急了吧？” “没有呀。你呢，不买书吗？” “嗯，这次算了。” “咦，是你呀？”另一个也刚刚从书店出来的人，向樱樱打招呼。 樱樱惊喜地发现，是孙小柔。 “哎，对呀，孙医生你刚去书店逛啊。”孙医生穿着便装，比在诊室里更优雅美丽了。一身酒红色的呢子大衣，中间的腰带系得漫不经心却恰到好处，将稍微年长一些的人对生活细节的讲究都显露出来。 “是的呢。”孙医生打量着冯樱樱的同伴，眼神温和却有审问的意思，像是家中的大姐，外厉内慈。 冯樱樱没有介绍俞皓亮，只是礼貌地问候孙医生，以及是不是住在附近，今天诊所也休息啊，诸如此类。 孙医生点点头，寒暄两句，又客气地问樱樱他们是否有时间喝个咖啡，闲聊两句。 俞皓亮以为樱樱会答应。樱樱却说，太不巧了，他们买了电影票，正要去看电影，赶不及了。说着她挽住了俞皓亮的胳膊，并摇了摇他，匆匆告别了孙医生。 “刚才那个是谁呀？”俞皓亮小声地问。还是第一次这样被樱樱挽着，他觉得开心，又有些惊讶。 樱樱在扶梯上放开了他的胳膊，“是我的牙医。” “我们有买电影票吗？” “没有啊。我只是随口说的。” “为什么呢？你不想和她多聊会啊。” “也不是。她人挺好的。不过我今天就是有一种感觉，不能和她在一起呆很久。我刚才一看见她就有这样的感觉。”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俞皓亮发自内心地感慨。他没有再犹豫，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这部电梯跨了两层，升得那么高，樱樱在电梯上可没敢挣扎。她由着俞皓亮紧紧地牵着他，美美地笑了。 俞皓亮牵着她大步走出了扶梯。 恋爱总是这样，无论怎么开始的，当他们走上了属于两个人的林荫路，他们会一直乐此不疲地试探、了解。其中的新鲜感仿佛挤柠檬汁一样，稍微一使力，酸甜的香气便能从手指传递至鼻尖，向大脑传递着新鲜芬芳的感受。 他们此刻的心情神驰荡漾，为两人之间的小小进展而喜悦，丝毫没有注意有一道目光一直尾随着他们。 第二十六章 慢慢喜欢你（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皓亮的新衣服挂在樱樱的衣柜里。樱樱越过俞皓亮的肩头静静地注视着衣服下面虚空的男人的轮廓。她只是不好意思地再面对面地看着俞皓亮，假装把视线挪开。 他们从商场回来，买了菜炖了汤，吃完饭，樱樱擦桌子，俞皓亮洗碗，在轻快的音乐里好像一对相处了很久的默契的情侣。 属于赵佑奇的衣服都扔了，俞皓亮穿着她新买的睡衣，把那个早就该丢在记忆角落的男人，从她心里拂开了。 一个声音在樱樱的心底说，“不要太快，不然你可能再受伤害”。 可是马上就会有另一个声音来争锋相对，告诉樱樱，“你做的很好，倘若有一点喜欢，就应该先紧紧抓住他”。 像是两个小小的人儿，各自叉腰站在泡红茶的茶壶的壶嘴和壶柄，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 “顺序不对。先了解他，确认关系，然后再共处一室。” “都是成年人了，这有什么！如果不先共处一室，确认了彼此有感觉，又怎么开始呢。” “笑话！感情如潮水，来得快的去得就快，应当宛如揭开美人面纱，不轻易将这背后的美丽交于渴求之人。” “樱樱发烧的时候，是多亏谁在身边啊？将错就错，顺水推舟，留下有心人，有什么不对？” “身体好一些的时候，就应该让他离开啊。君子谦谦有礼，淑女不卑不亢，进退有尺度，方是一段体面的感情啊。” “体面？前面那个渣男，不也是一步步彬彬有礼在一起的么，最后可留有一点体面？两个人，互相正有感觉，不把握当时，非要等到工作等事情，将两人隔开吗？” “总之就是不妥！” 樱樱跟随着两人的争吵，露出困惑又疲累的表情。俞皓亮在她对面轻轻坐下，端起一杯红茶，问她想什么呢。 樱樱赶紧驱散了意念中的小人。摇摇头，说着没想什么。 俞皓亮看到门口待扔的衣服，想起了樱樱昨天说的那些话。心里流动着一些感念。樱樱接受了自己的情感，这不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吗？ 哪怕只有一天，一晚，和她在一起，很单纯地享受着时光，就很好了。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急切了。 樱樱会叫他晚上回家吗？如果是这样，他便走了吧。本没有奢想，今天仍留在这里。 今天若还留在这里，会不会太快了？也许她就很快厌倦他。因为他读不了她的那些书，读取不了她脑袋里聪明的深奥的小心思。 但是，他一定会守护她，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他们喝着红茶，看了一集综艺，裹着毯子哈哈大笑，时间已入夜。樱樱没有开口让俞皓亮走。 她等着他像早上那样问，“要不我回家吧”，若是他问，她便会让他走了。 可是他没有问。 樱樱说，我要洗漱去睡了。俞皓亮点点头。她牢牢地关上浴室的门，心都快跳出来。 她洗好了，连平时懒得用的乳液都抹了一遍，才从浴室出来。扔给他全新的毛巾和浴巾。 樱樱在床上听着水流的声音，哗啦啦啦地，好像自己的意识旋转了门把手，打开了浴室的门，看见男人裸露的线条，逆着水流的方向，目光从健壮的小腿爬上大腿，一直爬到背脊。她羞得赶紧把画面关闭，从浴室逃出来。 “天啊，我怎么会这样胡思乱想！”她对自己无可奈何。难道她洗澡时，他也这样想她不成？ 他出来了，散发着她的沐浴露的气味。樱樱心里很欢喜。 俞皓亮看着樱樱吃了药，说了声晚安，便要给她关了灯，回到客厅的沙发去。 樱樱仿佛是受了谁的怂恿，从被窝里伸出了手抓住他的手腕。台灯还未关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 樱樱本想无声地让出旁边的位置。结果动作太多，咕噜噜地滚了一大圈。 俞皓亮噗嗤笑了。可是他不应该这样做。今天已经很美好了。 他摇摇头。樱樱撅起了嘴，比他更坚决地摇摇头。 他想了想，坐在床边。“我看着你睡着吧。” 樱樱从被窝里支起了身子。用很大的力气把他拉向自己。“躺下陪我吧。” 于是，他们面对面侧身躺着。一起盖着樱樱的被子。 俞皓亮握着她的手，“可千万别再着凉哦。” 樱樱只是微笑。他也微笑。笑得让她在心底寻到一片海，她的快乐就像在深海里缓缓下沉一样，有一种封闭的，无人知晓的，意识无限延伸的沉醉。 她越过他的肩头静静地注视着挂在她衣柜里的他的衣服。人在，衣服在，他驻扎进了我荒凉的岛屿，带给我快乐。 她明知道，旁边的书架上有一本薄薄的笔记本，这上面记载了唯一她不能告诉他的事情，也是她在乎的关于他的事情。但是，在这个握着手一起钻进冬天温暖被窝的时刻，又有什么重要呢。 在她视线不及他的时候，他吻了一下她的唇。温和的，干燥的，接触了一下，便离开了。 她收回视线，对视了一眼。接着，她预备闭上眼睛，等待他深吻她。 他笑得比之前更厉害了。她睁开双眼，用疑问的眼神。 他说，你有没有看过《志明与春娇》。 “当然有啊。” “张志明说，有些事……不用一个晚上做完的，我们又不赶时间。” “你记得么，那是因为他不能啊。又不是他不想。” “你还没全好呢。我们又不赶时间。” “切~~~” “难道不会像春娇一样，因为这样更喜欢我了？” 樱樱捂住了眼睛，嘴角仍是上扬了。原来他也觉得太快了。他愿意陪我慢慢来。 很多的担忧一瞬间化解了，像是潮水奔流至岸边，只浅浅地留下一道白色的花边。 他们悠闲地软软的沙子上行走，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认识对方，爱上对方。 城市灯火通明的地方暗流奔涌，但挤不进此刻的这间屋子。这间屋子如同一个天然的屏障，把恋爱的人包裹在里面，温柔待之。 这真是个安然的夜晚啊。 第二十七章 有想知道的事情也没关系（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短短三天假，消耗殆尽。第三天他们宅在家里做饭，吃饭，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看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屋子里。 “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过得有点慢？现在才下午两点。”樱樱裹在小毯子里接过俞皓亮递来的水和药。“这么好的阳光，想出去走走吗？” 俞皓亮本来说下午要回去打扫的。“不了，我一会儿不是得回去嘛。”但是，他磨磨蹭蹭，直到天光都暗了，才整理了衣物。 樱樱不舍地看着他穿好鞋。 “那些衣服就挂在这里吧。”他会再来的。 “当然，我会再来的。”他吻了她的脸颊。 她的披肩一半从肩膀滑落，连发梢都卷曲成挽留的形状。 樱樱从来没有觉得开门和关门的动作和声音这样令人惋惜。 门打开的时候，有一个快递信封垂直掉到地上。俞皓亮拾起来，递给樱樱。 樱樱看到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和门牌号，没有寄件人，摸了一下，里面好像有一个很小的钥匙扣一样的东西。她虽奇怪，也没放在心上，难道又是什么广告不成。 “我走啦。锁好门。明天见。”俞皓亮挥着手，电梯门一点点地合上。 樱樱退回屋子里，关上门，然后就听到自动上锁的声音。她随手撕开快递信封，从里面倒出一个极小的U盘一样的东西，还有一张纸。 U盘做成了一个圆圈加一个十字架的形状，就是女性的符号，是粉色的。纸是打印的，只有寥寥几个小字：“使用私人笔记本电脑，接入USB端口，祝您生活愉快。” 不用猜了，应该是纠察队寄来的东西吧。 樱樱毫不犹豫地回到卧室，从抽屉拿出毕业以后就不常用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电源。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将纸片在台灯下反复查看，斜着各种角度，试图去看纸片的水印。但是这次却没有看到任何ETS的字样。 桌面启动了。樱樱深深吸入一口凉凉的空气，随着呼出的气流，将粉色的符号接入了USB。 三秒钟后，电脑突然黑屏了。别着急，樱樱对自己说。 她看见屏幕中间出现了一个一样的粉色的女性符号，小小的，颜色深深浅浅，如同深粉色和浅粉色的草丛，被风吹得流动起来。这一定是在加载中。 樱樱已经学会了快速接受纠察队的新鲜事。 她回想起曾看的那场《**独白》，想起那些面容模糊声音却格外清晰的女人的自我讲述，在等待中深深呼吸。 “请输入纠察队代号”。 她在键盘上敲出J2933。 再次进入了一个云空间。粉色的背景像夏日的晚霞散漫地浮动，铺满了她的眼前。 屏幕的左边出现了一只可爱的柯基狗，他在粉色云上攀爬阶梯，抖动着爱心形状的小屁屁。右边是一只灰色的短毛猫，蹬着一双懵逼的大眼睛，在屏幕上轻手轻脚的走来走去。 “请选择向导。” 猫党还是狗党？你的性格是像猫还是像狗？与之似曾相识的问题在记忆里浮沉。 樱樱的鼠标箭头在柯基狗上停留了一会儿。袁阁养过一只白色的小狗，是博美还是什么来的，高中的时候她经常去袁阁家，每次都要被那只嗓门尖细的小狗吓一跳。她为什么总是爱叫呢？摸摸头，也是很乖的小可爱。 樱樱是不爱养宠物的。但是她喜欢的作家大多爱猫。比如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里，他和猫交谈。 樱樱对着短毛猫思考。他走得累了，侧身躺在那里，慵懒至极，一只小爪窝成圆圆的形状。 如果选择这只灰色短毛猫，他会开口说话吗？他会说什么呢？他会尖酸刻薄，如背后品评他人一样，极尽挖苦之能吗？还是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把世间事都瞧在眼里，不屑地走开？ 樱樱选了猫。惊惶地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柯基不见了。短毛猫站立起来，用前爪滚动着一只红色的毛线球，毛线球滚动出字来。樱樱读着，怪异又神奇。她在心里吐槽，纠察队是请了皮克斯做的动画默片吗。 “欢迎您，新成员。您已经具备浏览纠察队档案的资格。请浏览操作指南，或选择跳过。” 樱樱选择“浏览”。 “左上角，搜索，可以通过关键词搜索档案。” “左下角，贡献，可以提交新的档案和资料。” “右上角，推荐，可以推荐新的成员。” “右下角，我的账户，包含充值、查看余额、我的贡献等功能。” 这些指南结束以后，短毛猫越滚越远，藏身在右下角，“我的账户”的地方。但是他那双浑圆的眼睛仍紧随着樱樱。 能搜索什么呢？她好奇地输入自己的名字。每个人不是应该最好奇自己么！但是查无档案。 为什么呢？ 哦！组织当然只有渣男的档案啊。她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脑袋。 她应该搜索“赵佑奇”。没错，按下回车键！ 咦，怎么一无所获呢？仍然是“查无档案”。 她不甘心。又试了一回。还是这样。 冯樱樱稍一思忖，输入了“俞皓亮”。回车键的声音分外响亮，她却紧张地搓着冰凉的手指。 一个命名为“俞皓亮”的文件夹毫不含糊地出现了。 樱樱当然要去点击了。短毛猫弹到屏幕中央，用小爪子say no no no。 “余额不足。” 那就去“我的账户”里充值便是了。看看俞皓亮的档案价值多少？但是，没有赵佑奇，却有俞皓亮？樱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阵阴凉的空气好像钻进她的毛衣、内衣，沿着背脊往上爬。樱樱哪里顾得上仔细思考呢？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她用Taylor Swift的歌做铃声，觉得Taylor唾弃男友的样子潇洒又自信。在她正集中关注这短毛猫的空间时，突然的铃声好像把她从很远的地方拽回来。 是俞皓亮吗？是他。樱樱都不知道，自己光是看着电话上俞皓亮的名字，就微微笑了。 可是这背着他偷偷摸摸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铃声还在响，樱樱接通了电话。 第二十八章 有想知道的事情也没关系（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呢？”俞皓亮在那一头关切地问。 “哦，我在客厅，手机放房间了。”樱樱随便找了个理由。 “难怪呢。我发了好几条消息，你都没有回复。”他有一丝嗔怪的意思。 “是嘛，是嘛，看电视就忘了。” “吃药了吗？” “吃啦。” 俞皓亮又问她看的什么节目，樱樱只得又编造。 一个谎言总要生出些更虚无的话来。他们才刚刚开始恋爱，便要走上虚无的老路了吗？ 樱樱便想着说点别的话题，转而问他在家里做什么。 “洗衣服，打扫，还有，想你。” “哦。”樱樱喜滋滋地说。 在俞皓亮听来却是十分平淡的一句。“你都没有想我吗？” “有啊。”樱樱跑到镜子前面，好像看着自己，又好像没有，只是左右晃动着身子。 “你平时说话都是这么简短的吗？好像，在行里不是这样哦。”俞皓亮声音的温度有起伏。樱樱感知的到。 “对呀。我的嗓子还没好呢。” “哦，是的，那快别打电话了。”他显得愈发冷下去了，像敞口杯里的水，在冬天一会儿工夫便凉冰冰。 “没事，再说一会儿话吧。”樱樱央求。 “明天几点出门呢？想跟你一班地铁。” “跟之前差不多吧。你不是在地铁遇到过我的吗？”樱樱想逗他玩，“哦~~那时你是不是特意等我的？” “你傻呀，地铁上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你坐的哪一班。纯属偶然。” “哦，那你问我几点出门，也遇不到我呀。” “我会计算时间。明天一定等到你。”俞皓亮比前面稍微活跃了一些。 “哼~~好呀。” “对了，行里仍叫你师姐，对吧？私下叫什么呢？” “叫什么呢？啊，我叫你小亮，是当着大家也可以的吧？” “可以呀，陈哥还叫我小亮呢~” “那我不要和陈哥一样~我要叫你亮亮！” “饶了我吧~我奶奶现在还叫我亮亮呢……” “哈哈哈~~小亮啊~~亮亮啊~~”樱樱抓着电话一声声嗲嗲地叫起来，学着长辈的样子。 “樱樱啊~小樱樱啊~”俞皓亮也不甘示弱，捏着嗓子叫起来。 一阵喧闹过后。樱樱的嗓子进了空气一样，沙哑着说，“叫我樱樱吧。喜欢你这样叫我。” “樱樱。” “小亮。” 俞皓亮噗地笑出声来。有一种初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好天真。想起这几天温存的时刻，他仍然有点难以置信。 “早点睡吧。樱樱。为了你的嗓子，我要挂电话喽。” “好的，小亮。晚安。” “晚安。樱樱。明天见。” “明天见，小亮。” 甜甜蜜蜜地挂了电话，樱樱发了会儿怔。下一分钟，樱樱就决意先背叛这份甜蜜——一定得看到俞皓亮的档案。 电脑都进入休眠了。她赶紧重新打开，又验证了代号，才进入“我的账户”。 充值的基础是100元起，无限制。这个价格不低啊。而且只接受储蓄卡转账。 樱樱一眼认出，这是虚拟银行户头。最近很多银行和金融机构携手搞资管项目，虚拟银行账户也应运而生。尽管是另有匹配的真实银行账户，但是如果是亚米宁以外的银行，由于信息公开难度高，常常也被非法资金视为很好的流通渠道。 组织是这样赚钱的吗？这么一想，到目前还没听说要交会费呢。 充值吗？当然得充啊。要看看小亮的档案里面到底有什么。 充500。樱樱很快就收到银行转账成功的通知。 终于可以返回前面的页面，点击小亮的名字了。樱樱期待着。 灰色短毛猫跳到页面中间，“确认支付480元查看俞皓亮的档案吗？” “确认！” “请输入口令。”短毛猫攥着一个空白额框，等待她的输入。 还要口令？樱樱困惑了。短毛猫没有点提示吗？ 樱樱在上下左右点击来点击去。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内容。 她胡乱输了自己的代号进去，短毛猫张大嘴巴，吐出一串“口令错误”，又卧回了右下角。 口令究竟从哪里来呢？ 不知不觉已经深夜了。樱樱还在锲而不舍地寻找口令。 她在云空间里乱转。“我的账户”里面除了500元的余额，只有“我的贡献”里面还有一些内容。她看到了自己提交的赵佑奇的事迹被完整地记录在这里。 奇怪？为什么不会形成赵佑奇的档案呢？ 她又读了一遍自己深夜一气呵成留下的文字，简直可以为此渣男做传记了。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这时她在文字的最下端，发现了编辑的痕迹。一行浅色小字聚集在一起：“赵佑奇目前长期居住地不在亚米宁，暂时无法跟踪记录。档案尚未开放。” 樱樱想，跟踪记录应该就是她参与的行动了，要首先能够接触到对方，将特殊仪器传到对方的皮肤里。也就是说，纠察队目前只在亚米宁的范围内活动，无法跟踪记录居住在国外的人。只有被跟踪记录的人才会形成档案。 啊！这么说来，小亮有档案，而且她也参与过小亮的行动，所以小亮是一直被跟踪记录的？难道他每到一个地方，甚至每说一句话，都有可能被监视和监听？ 那么樱樱和他在一起也会被一起监视吗？ 樱樱四下环顾，仿佛对自己熟悉的房间也感觉到一丝陌生。深夜的不安好像墙上的暗影无声地爬进来，爬到她的窗前，床前，桌前。 仔细一想，又令人怀疑，纠察队真的会有人专门做这样的跟踪和记录吗？还是说全部都通过机器和程序来进行？也不知道这个云空间里会有多少档案，要耗费多少人力。 啊，所以才是收费的。 樱樱翻了翻“我的账户”，内容不多，显得很空。灰色短毛猫趴着已经睡着了。 找不到。很烦躁地找不到有关口令的提示。再不睡觉明天只能翘班了。可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呀。樱樱一边拿掉披肩，脱掉毛衣，一边往被窝里钻。 有几种可能，1.只有俞皓亮是需要口令的，如果我搜索其他的人，也有可能就不用了；2.“贡献”和“推荐”，是不是我只有贡献了更多的信息或者推荐了成员，才有可能获得新口令；3.如果得不到口令不能进入云空间查看档案，那么我充值是无意义的，而这个USB既然寄给了我，至少说明这个云空间和我是可以互动的，所以，我一定是可以获得口令的。 冯樱樱就是这样的人。越是到紧张的时刻，越是挫败的场合，她就越冷静沉着。只要确定了想要达成的目标，她从来都不在意过程的曲折艰辛。 躺到床上，大概3分钟吧，冯樱樱就捋清了思路。然后她熄灯睡觉，决定明天再付诸实验。 闭上眼睛之前，她又有些犹豫了：我这样做，会影响我和小亮的关系吗？像是一叶扁舟，迷蒙的雾从江面升腾，她决定不了自己靠岸的方向。 在眼睛微合的状态下，好像曾经站在茶壶上争执的两个小人，又要跳出来站到被单上了。她赶紧闭紧了眼睛。这才感觉到疲倦排山倒海而来。 被子上曾留有小亮的气息。好奇怪，想念一个人，好像连他的味道都记住了一样。 曾经她迷恋赵佑奇打完篮球的背心上的汗味。拥抱的时候一点也不讨厌，甚至还很喜欢他留有的汗味。 气味很能代表人的喜好。家里的老人，多少身上有一些气味，她最喜欢外公，一点也不讨厌外公身上的气味，还总能从上面寻找到坚果和橘子的混合气味。 后来她几乎闻不见赵佑奇的味道了。伤感地想起，随意扔在地板上的臭袜子的气味。 现在樱樱知道了，鼻子仍然在帮助她感知。明明没有晒过被子，却有冬日阳光暖过被子干爽的味道，以及一点点咖啡和巧克力的深烘气息，她说不上来，原本并没有刻意在小亮身上记住过这样的味道。 她在这种嗅觉传达的感受里渐渐入睡。慢慢忘记了晚上钻研了很久的结果。慢慢忘记了与小亮第一次相遇的红绿灯路口。 而她只是一个想要被爱的女人，倚靠在他的背后，如前天晚上、昨天晚上，在温情里渴望安睡。 第二十九章 有想知道的事情也没关系（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樱樱睡过头了。她整理着乱蓬蓬的头发，胡乱地穿了一套粗呢的格纹西装裤装，套上羽绒衣就匆忙出门了。 她向地铁接驳公交站跑去。小亮昨天是不是说，他会计算好时间在地铁等我？这下糟了。 樱樱一边跑一边打开手机，查看会不会有小亮的未接电话或者消息。可是并没有。 倒是谢岚在她们几个人群里发了几条消息。待会上车再看吧。 刷完公交卡，正好有个人站起身来，冯樱樱想都没有想就先坐下了。可是这人转过身来，站在她的座位旁边。她这才反应过来，是小亮！ 他笑得非常开心。抓着公交上的扶手杆。微微俯身对着樱樱，笑得非常开心。 樱樱看到他干净清爽的脸，不由得心情好起来。 “你怎么在公交上呢？”她仰脸看他，坦率地。眉毛像认真书写的毛笔字，一横带着笔锋。眼睛也是像毛笔认真点过的，运笔都集中在瞳孔了，格外英气。高挺的鼻梁却一点也不会显得刻薄，鼻子有整洁的弧线。 “我不是说了嘛，我会计算呀。”俞皓亮乖巧地说。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个环线他已经是坐第三圈了，司机都忍不住在第二圈的时候问他，你到底下车不下车。他说不，我就想再多坐几圈。他瞄了一眼司机的后视镜，也许司机现在已经懂了。 “咱们不会迟到吧。” “当然不会啦。” “那你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你吃过了吗？” “没呢。呜呜，今天睡过头了。闹钟都没听见。” “做什么美梦了吗，所以才睡过头？”俞皓亮像是在问一个小朋友，她做了什么梦，喜滋滋地等待着她天真诚实的回答。 樱樱嘟起嘴，“没有做梦啊。就是困了。”她的思绪这才连接上昨天未完成的口令，眼神没有聚焦地落在俞皓亮外套上的拉链、纽扣。是前天一起去买的那件呀，他昨天带回家的那一套。 车停了。俞皓亮自然地牵起樱樱，跟着人群他们进了地铁站。挤地铁也是他冲在前面，双臂环着她。她不好意思要他这样保护她，好像全世界都看着他们：好张扬的一对恋人。可她在人群里也走不出他的怀抱。 偶尔如此。他们不应该算是在热恋吗。樱樱知道俞皓亮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她现在害羞起来，有点后悔哪怕再花几分钟整理一下，看看粉有没有服帖，腮红会不会正好打在颧骨上显得脸上鼓起来一片。 她当然也不知道，俞皓亮并不在乎今天的妆是否跟得上她本来的美。素颜的她，穿着家居服把头发拢在一起走来走去的她，和平日里职业干练的她，一样充盈着他的内心。 樱樱这会儿才想起来看一看谢岚的信息。 谢岚是她的大学室友，现在在猎头公司工作。圣诞的时候她有约樱樱，跨年的时候又约樱樱去苏敏恩家一起开睡衣派对。樱樱那天本来考虑下班后赶过去，但是突然发烧了就没有去成。 前天她还跟谢岚特意说明了，谢岚当然理解她生病这回事儿，还问她自己一个人行不行。她没有说俞皓亮的事情，只是告诉谢岚自己好多了。 谢岚问群里几个大学好友，谁今天晚上七点半有空来月圆湾的圆月大酒店？她有很要紧的事情，需要现场支持。 婉婉学姐和好不容易放假回国的留学男友去旅游了。还要几天才会回来。她问谢岚发生什么事情了。谢岚没有回复。 敏恩也回了，说第一个工作日估计要开会到比较晚。她们公司的确是加班很频繁的。 还有文韵和樱樱没有回复。 樱樱想，谢岚绝不是那种没头没脑要召集大家做奇怪的事情的人。何况，猎头加班也是很晚的。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按理说她应该特别忙碌才是。 樱樱发了一条消息：工作的事情？还是私事？ 谢岚这次回复的很快：私事。 樱樱答应谢岚：好，7点半，我过来。 谢岚发了一个超大的跪谢表情。但是她还在问，文韵，你可否一起过来？ 有些奇怪。地铁上实在是不好打电话的。樱樱给谢岚单独发消息，“你怎么了？需要先电话聊一下吗？” 谢岚回的是，“不太好。一天的会。7点半见面说吧。” 这个“不太好”是指电话聊一下不太好，还是指她自己状态不太好？樱樱不知道。她上次见谢岚是九月份，那时谢岚自己买了一套房，来办贷款。她一直觉得谢岚很有能力，比自己还要强。哎，也只能晚上见面再说了。 俞皓亮听说樱樱晚上要和朋友赶去见面，果然表现出了不开心。 他们在快到银行的那一站就分开了，并且说好一整个白天都不要见面。俞皓亮借着午休跟樱樱学习业务的名义，两个人偷偷进了小会议室，并且把门打开着，只是低声说话。 樱樱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她不能不去。她在想，如果俞皓亮一定要缠着一起去，那恐怕就会让人有点厌烦了。 俞皓亮没有再说什么。他问了一下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告诉樱樱，他会在月圆湾附近等她。 樱樱没有拒绝。至少现在她还不想把俞皓亮介绍给这些朋友。说不上来原因。也许是他们才刚刚在一起连一周都没到。也许是因为她还不了解他，还没有看到那份档案？ 冯樱樱预备六点四十从银行出发。月圆湾那一带都是酒店度假村，幸而距离她们银行不算太远。 那里夜景是极好的。可惜她很少在晚上沿着月圆湾走，大约也只有过两次吧。那一湾湖面温柔静谧，让人想起很多很古老的美好的东西，诗、酒、花、风、云、水底的妖女、传说中的侠客，等等，等等。 她刚走到银行附近的网约车停靠点。俞皓亮从一辆白色宝马车的驾驶座里，急切地叫着樱樱，“这里，上车！” 第三十章 有想知道的事情也没关系（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樱樱在副驾的位置，一声也不吭。 她害怕被同事看见，所以等不到俞皓亮叫第三遍，便赶紧上了车。可是她马上开始要求在前面路口下车：我要自己去。不是说好你自己在月圆湾附近等我吗？ 俞皓亮辩解说，自己有点担心樱樱，又因为要去等她的话想着最好回家开上车，那既然开上车了，送她去岂不是更好？ 樱樱双手叉在胸口，我没叫你送啊！ 俞皓亮用余光瞥了一眼樱樱，赔笑着说，这不是担心你么。再说了，我也不见你的朋友，把你放下就走。 樱樱不说话了。俞皓亮说的没错，他送她会更方便，他不见谢岚便是了，自己在担心什么呢。 在红绿灯口停下，俞皓亮松开方向盘。他看向樱樱，一动不动的侧脸，那时不时要把自己的心藏起来的样子，依然没有放下。 谁没有在伤痛的泥泞里打滚，谁的心里没有藏着些心事呢？我没有一定要走进你的整片森林呀。他怀着这样的怜和爱，轻轻地牵住她的左手。他看着这只手，握住了几秒，直到绿灯亮起。 冯樱樱顺从了。是自己不安。现在轮到她转过脸来瞧着他开车的样子了。那样握住手，哪怕只有几秒，也足够缓解她的情绪了。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车，第一次看他开车。应该好奇地张望一下，了解一下吧，比如为什么是白色的车，为什么没有音乐。 “可以放点歌听吗？” “当然。” 俞皓亮一边开车一边试图在手机里面搜索什么。 “你在干嘛？” “想说放点你爱听的歌单。爵士什么的。” “没事儿，听你爱听的吧。” 并不知道小亮喜欢什么音乐来着。带着鼻音的英伦嗓音在吉他和鼓点后，懒洋洋又招摇地从音响里传来。她静静地听着，“everything will flow”，旋律听来很有感觉，只是嗓音像是上世纪的遗慰。 和喜欢的女孩子，在车里分享他喜欢的音乐，俞皓亮觉得今天夜色好像很温柔，连街灯、对向的车灯也无法扰乱他了。 他们就要到月圆湾了。他在酒店大堂前把她放下，带着自己的音乐又向夜色里驶去。 樱樱打给谢岚，在中餐厅碰了面。她环顾这里的富丽堂皇，又见谢岚今天穿得十分隆重，珠光宝气，连自己唯一的爱马仕都背了，今天的事情可能不一般。 谢岚面有窘色，不是因为事出突然，她可能根本不会讲出来。 她几个月前与合作公司的技术总监好上了，以为他是单身，没想到在异地早已结婚生子，而且他那位内人是地方上某富商的独生女。是对方联系的她，如果她不来对谈，这事儿可能会传出去。她思前想后，担心只身赴会的危险，只好呼叫好友。 “需要我怎么做？” “等一下文韵也会来。你们一边吃饭一边留意我这桌的情形吧。记得手机拍视频，录音。” “这能行吗？再说了，你也会被小三，能说清楚的吧？” “不知道对方了解的情形是怎样。总之，先不说了。文韵一会儿就到。你们直接上那边坐吧。” 谢岚仓皇地与她分开坐。樱樱想，成年后的世界可真是麻烦啊。被小三，谢岚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事情呢？她是多么聪明的一人啊。 文韵刚出差回来，她上午刚结束外地一单诉讼，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这里。 樱樱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文韵答，不知道啊，谢岚不肯在电话里说，但是她好像十分心烦意乱，害我提着行李箱就过来了。 樱樱简单地复述了一下。文韵以律师的经验，马上分析了一下对方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一般跟谢岚见面也可能是搜集证据的一环。 她懊恼的一拍大腿，“早点告诉我就好了呀！我可是代理过好多离婚案件的……这种原配找小三的场面，也是出席过的。” 樱樱在脑海里想象文韵推着黑框眼镜，站在原配旁边，慢条斯理地跟小三拉扯法律依据，想到等下谢岚荣如果碰到这样的高手，要怎么办呢？ 文韵说，其实她还代理过小三。小三看上了那个男人，还怀了孩子，甩百万分手费给原配，叫原配干脆地离婚，也是有的。听得樱樱一愣一愣的。 正在这时，差不多快8点了。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长款黑色羽绒衣的女人，后面跟着一个男人。文韵说，樱樱你快别东张西望了，应该就是他们了。 果然，不一会儿，樱樱就听到他们和谢岚交谈的声音。 这时候服务员正好过来点单。文韵和樱樱胡乱点了些沙拉、小食和饮料，急忙请服务员走开。文韵悄悄地说，这个女人看上去意外地很朴素，也没有很凶。 樱樱问，你觉得有什么方法可以靠近他们吗，完全听不到在讲什么呀。 文韵说，不行，他们那个位置根本没有停下来站在旁边的可能，而且服务员始终走来走去的。 她们焦虑地吃着沙拉，不敢用叉子发出一点声音。那一头也有些奇怪，连一点大嗓门的情况都没有。 文韵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她俯身凑近樱樱说，谢岚跟那个女人竟然拥抱在一起了诶！ 樱樱和文韵面面相觑，哎，这又是什么情况呀！ 樱樱和文韵像完全没有经验的间谍，一直坐了一个小时。 期间小亮给她发来慰问的信息，樱樱告诉他，还没有结束呢。她想，小亮会等自己的。 文韵偷偷跟她说，谢岚刚才回复了，和原配意外地很聊得来，我们想走的话可以先走了。 樱樱说，那好呀，不如我们走了吧。 文韵拖着她的行李箱和樱樱一起走到酒店大堂门口。她们议论着，不知道谢岚想要怎样的收场。也许她们周末应该约着出来再喝一杯。 眼看文韵面露疲色，而樱樱知道她们住在两个方向，便请她自行打车先走了。 她拿出手机，“小亮，来接我吧。” “好呀，樱樱，等着我。不要挂电话好吗，想听着你的声音。” “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五星级酒店的大堂，樱樱也想让自己被小亮的声音陪伴。这一天有点漫长啊。“不好意思啊，小亮，等我等得累了吧。你吃过饭了吗？” “吃了。没事儿啊。我吃完饭就到车里等了，打了几回手游，今天运气还不错咧~” “是嘛~”听到小亮的声音还充满元气，樱樱感到很安慰。 “地图显示还有五分钟就到喽。你再安心等一下哦~” 她坐在大厅聊着电话，突然穿着黑色羽绒衣的女人以及她后面跟着的男人匆匆地从面前经过。他们径直走到酒店门口，坐上一辆商务车，便消失了。 樱樱站起身。谢岚也走到了大堂。“小亮，等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哦，我先挂断一下。” 樱樱叫住了谢岚。谢岚一见是樱樱，松了一口气，她的眼里还有泪痕。 “岚岚，你们聊得还好吗？文韵说你叫我们先走，所以我们就先下来了。” “哦。我没事。和解了。她要离婚。也没有怪我。说到底，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有家室的。” “嗯。文韵说看见你们拥抱在一起。” “哎。她很痛苦。我也不好受。” “抱抱你。都怨渣男。” “嗯。文韵呢？她走了吗？” “对。” “你怎么回去？” “哦，我叫了车。”樱樱还是没有说实话。 “哦，那我也叫车。你还住在近水路那边吗？” “嗯。”樱樱意识到谢岚其实同自己可能顺路。按地图上，大概她和小亮还有谢岚的住处可以形成个三角形。 她们站在酒店门口。风呼啸着吹起了谢岚大衣的下摆，樱樱注意到她为了搭配隆重的连衣裙只穿了很薄的裤袜和高跟鞋。 虽然是出人意料的会面，但是好像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她想到，也许谢岚回家以后，会对着一个人的房间，像她曾经那样，怔怔的提不起任何精神。说到底，这究竟是谁的错？ 小亮的车缓缓地停下来。樱樱拉开了后门，请谢岚坐进去。她自己坐到了副驾驶。 “小亮，这是我的大学同学谢岚。岚岚，这是俞皓亮，我的同事。”樱樱大方地为他们互相介绍。 “哇。”谢岚会心地点点头。“很高兴认识你。” “我才是。你好，你好。”小亮通过后视镜打了个招呼。 “小亮，我们先送谢岚回家吧。” 谢岚沉默一阵子，打趣地说，“难怪樱樱前阵子都约不出来呀。” 樱樱摆摆手，“不是这样子的。圣诞节那会儿是真的心情不好。跨年又发烧了。” “是的，她之前确实是发烧，”俞皓亮想帮着解释，但是话一出口好像又不太对。只好打住。 “嗯。好吧。”谢岚笑嘻嘻地话里有话。 让她这样八卦一下也好。心情会好一些。而且，岚岚也会从过去走出来的，像她一样。 樱樱给谢岚发了信息，“现在还不是时候。下次给你们再正式介绍一下。” “好的。”谢岚回复道。 “我们都可以从不好的感情里面走出来的。加油！”樱樱想，在自己消沉的时候，谢岚也没少安慰自己。现在说着这样的话，虽然好像有一些轻飘飘，但是好友应该懂自己的意思。 她向小亮投去感激的一瞥。一个多星期前，因为渣男的一通电话，她还在不争气地拼命把自己灌醉。一转眼，就有一个在她生病时在身边悉心照料并且陪伴她的人。与他一起，大约是这个季节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事情了吧。 送完谢岚，俞皓亮把车开进了樱樱的小区。樱樱没下车。 “把车停了吧。这么晚了别走了。” “你确定吗？” 樱樱点点头。她等着他，一块儿走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上，她便主动吻了他。 第三十一章 有想知道的事情也没关系（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担心被邻居看见，他们飞也似的跑到了冯樱樱的公寓门口。密码锁，都嫌它识别的过于慢了。 背包，冬天的外套，沉重的东西总是那么多。暖气，窗帘，灯，需要注意的细节又是那么多。他不好意思慌手慌脚，她更是。 喘着气，倒慢了下来。慢了下来，便失了节奏。 他现在不知道她想要怎样了。 她不好意思地躲了起来，在厨房烧开水。这弄得他好像怪没意思的。 水声呲啦呲啦的越来越响，像是什么东西在膨胀着。他在沙发坐了片刻，还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坐在这里的地毯。一样的光线。她的模样。 樱樱听到脚步声，知道小亮走进厨房来了。 她没有回头，假装一心一意地在等水烧开。她顶爱这只复古的绿色水壶了。她吻他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非常想要这样做。她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了，可是进了这间房，慌张地去打点了暖气和窗帘，不知道再怎么回到刚刚两人难舍难分的状态了。 这会儿水已经咕嘟咕嘟从最大声音慢慢地渐入低沉了。 她还发着呆。他没有说话，搂住她的后腰。接着他的手缓慢的往上移动，贴着她的毛衣，他俯着身子把脑袋贴在她的左肩膀上，转过脸贴着她的脖颈。 她知道，哪怕时间倒流，从电梯里吻他那一刻，从她请求他不要走，从她坐上他的车，从她在地铁第一次遇见他，比肯定还确定——她早已经不能回头了。 她旋过身子吻他，闭上了眼睛。在一阵自我升温的热息中，她的皮肤和身体就像那一壶即将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泡。 她自己脱光了衣服，害羞到不想被他看见，像一条小蛇一样，嗖地钻进了被子。她光溜溜的肩头露出被子外面，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他也钻了进来。 现在他们毫无挂念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他们侧身拥吻着，抚摸着，无言地吹起一个又一个粉红色的大泡泡，把他们裹在里头。 樱樱太美了。虽然他一直很想和前女友有这样的时刻，但是……此刻当然不应该再想起另一个人的脸了。 他有樱樱了，他的喜悦和樱樱是同步的，当樱樱咬住他的嘴唇的时候，迎合着他的时候，他也震颤个不停。 夜已深了，人已乏了，樱樱全然睡不着。侧身偎着他，在他裸露的胸膛上轻柔地抚摸。他搂着她，光滑的皮肤在指尖上的触感是这样的美妙。 他再也不用对谁觉得抱歉了。对于他们俩，这很美好。也犯不着去计较她和谁有过这样的经验。她是他的了。他也是她的。 “嗳。小亮。” “嗯？” “讲讲你的前任吧。” “嗯？” “我的事都讲给你听了。我也想知道你的。” “嗯……” “反正都是结束了的，对吧？没有什么脚踏两只船之类的？” “当然了！” “那讲讲吧。就说有过几个。” “其实……也就一个。” “是吗？” “是的。” “什么时候分的手呀？” “好久了。” “有多久？” “一年多了。” 樱樱想不出能问些什么了。她也绝不是想不开，无聊到要和前女友比较的人。只是小亮好像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小亮问她，“要关灯吗？” 她支起身子看看他的脸，微笑着摇摇头。从他微隆起的下巴，困倦的双眼，这样的角度看着他。 樱樱于是像舍不得似的，吻他，逗他，手悄悄地游走，急不可耐地，好像全然等不到一觉睡醒。他便由着她领着自己， 沉醉在恋爱里的人都知道，什么事情，都能往后放放，只有爱情和互相占有，如纵火一样的天光，是决计不能等候的。 第二天俞皓亮和冯樱樱开车去上班。樱樱在距离银行还有两个路口的地方就提前下了车。不主动对工作单位和同事公开，是他们的约定。 “注意安全。一会儿见。”俞皓亮放下车窗对樱樱说。 樱樱早就挥着手，轻快地跑远了。她想象自己是电影的女主角，在堵车的路口，车里的人和她一起徜徉舞蹈于这条街道。 她的舞伴跳到汽车上面升起一只手仿佛可以够着太阳，也有的围绕着路灯像钢管舞那样轻盈地旋转，而她只要打一个响指便可以与乐队的鼓手、萨克斯、钢琴师达成默契的约定，在节拍中管它布鲁斯还是爵士甚至雷鬼，躁动飞扬，开心便是。 哇！差点在银行门口撞上王瑜姐。 “樱樱，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王姐，早上好呀。哈哈，没什么呀。” 樱樱脑海中的乐队散了场，她作为银行员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她坐在办公室，一直到下午三点才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抽空翻看着自己的行程记事本，发现健身房、书店，例行要去的地方，12月底荒废了一阵子。现在还得恢复规律吧？和小亮工作日都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好了，周末可以抽空多在一起。 1月15日的地方被标了一个五角星，隐秘地提醒她到时候需要找时机消失一整个晚上，而不至于使小亮疑心。也许她可以跟支队长谈一谈退出纠察队吧。 对于渣男的怨和怒，她渐渐地平息了，而对于自我认识的苏醒，这段新的感情关系便是很好的体验。至于小亮本人的事情，她自己问小亮便是了。她不相信他是渣男。而冯樱樱相信自己的判断。 再接下来还有牙齿正畸的复诊。春节。袁阁的婚礼。有点忙碌。哦，还有之前申请的美国金融硕士，等他们假期结束了会有offer过来吗？这些都得考虑考虑呢。随着她和小亮在一起，也许这些计划都得做出变动呢。 第三十二章 进入迷雾森林（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1月15日是个工作日。樱樱绞尽脑汁地试图编造一个理由，好让自己至少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不与小亮联络。然而到了这前一天，她仍然一无所获。 与大学同学聚会？他可能会在一旁等住，就跟上次一样。 去导师家？也需要一个具体的地址。 健身？同好会？烘焙课程？不管怎么样，总能给一个具体的地址吧，万一他问起呢？ 但是纠察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秘密。怎么能把地址泄露出去呢？ 尤其是，小亮还是个相关人物。 想到这里，樱樱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退出了纠察队，是不是永远不知道小亮体内的芯片会怎么样？ 总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好像自己的生活在被人掌控，而身边像是埋了一颗定时炸弹。 说到底，纠察队确实是有道德上的问题，不是吗？如果她跟文韵商量，一定也是一个很严重的法律问题。 从道德的角度，去判断和识别一个渣男，然后把他放到这个体系，如果只是实现档案和记录的目的，并且兜售档案来盈利，那这个过程根本不需要高科技的东西（比如芯片）呀。 这天晚上，樱樱怀着不安的心情走进汇南区的那栋大厦（具体地址和时间她已经收到了匿名的短信），像走进了一个阴暗冰冷的防空洞，连大厅的灯光都令人昏昏欲睡。她乘着电梯，没有碰到任何人，蹑手蹑脚地靠近那间房间，然后输入了密码。 一下子进入了光明和温暖的地方。同志！组织！这样喊当然夸张了一点，但是对于突如其来的光明和温暖，她只有喜悦，没有犹疑。 这次再仔细打量一下支队长和纠察队的十几名队员们吧。也许，以后就不用见了。有打扮得时尚入时的中年女人，也有风格前卫大胆的年轻人。她们或年轻、或不能称之为年轻的脸上，那种哀戚、静默、活跃、热忱的表情，仍然时不时令樱樱沉思。 支队长蓝鸢在新年后依然没有消除满脸倦容，甚至感觉，眼袋更深了。也许是为了纠察队的事务操劳而致？不至于。比起纠察队，应该还是日复一日为资本的劳动和生活的琐事，使人不经意间向岁月臣服。 一时间，她很想与这些女人建立更亲密的友谊。但是她们只是端坐着，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曾有人开口。K1083没有出现，她认出了旁边坐的女人凑巧就是上次的新人J3192。 J3192体型微胖，皮肤白皙，随意地在后脑勺扎一个马尾辫，穿着宽松的毛衣开衫，牛仔裤绷的紧紧的，一时间樱樱想起了很早一本叫羊脂球的小说。但是她极力驱散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形象。她鼓起勇气向跟J3192搭话，“你是上次加入的新人，对吗？” 羊脂球点点头。 樱樱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一些无用的废话，“今天可真冷啊。还是这房间暖和。”她一眼瞥到羊脂球旁边放着一只口袋很多、图案很幼稚的彩色双肩包。好像她在哪里看到过同款。 羊脂球笑得很敷衍，显然她也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这对话，虽然她没有拒绝。 这时候支队长清清嗓子，“这里不允许交头接耳。请大家再看一下短信提示的会议纪律。” 确实，会议纪律里面是这样说的。但是什么纠察队，队员连交流的自由都没有么。樱樱对支队长挤出一丝微笑，心里不以为然。 支队长开会，公布了月底的新一次行动。但是这次的六人行动队竟然由她亲自指挥。她念出参加行动的人员的代号。 “J2933，第二梯队负责人。” “我吗？”冯樱樱疑问地脱口而出。 “有任何疑问，请布置完行动后再提出。”支队长见惯了大风大浪一样，毫无波澜地回应道。樱樱觉得她在工作单位估计也是中间管理层。 “对不起。OK。”樱樱安静地坐回去了。 支队长继续布置，羊脂球被选为樱樱的搭档。她们交流了一个眼神。樱樱再次关注起了她身后的包。她想起来了，刚生完孩子回来的雅米也整天背着这个包，她常常去的是行里二楼的母婴室。樱樱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几眼。她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听支队长交代行动的要点。 樱樱举起了手，“如果不想参加这次任务，可以退出吗？” 支队长的声音冷漠极了，“有什么理由吗？” 樱樱看见十几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咀嚼了半天要退出支队的话难以说出口，便推脱说，“那天要回老家参加朋友的婚礼。” 她感觉到支队长从头发到眼袋都不相信她。但是樱樱相信这应该是一个很容易接受的理由啊。 最后，支队长说，“这次的任务J2933先不参与。第二梯队的负责人届时我单独与J3192交代。” 樱樱的目的达到了。她没有再吭声。但是后排另外有一个女生站起来，提了一些问题。樱樱印象中这个女人的代号是K3207，她负责第一梯队，也就是取样。她瘦得整个人脱了形一样，五官都快脱落了，樱樱从她暗沉的肤色里却能读取到，她年轻的时候若是圆润一些，该是个多么美的女人啊！ 支队长给他们看了行动对象的多张照片。并且会安排后续的短信通知。这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脑袋顶上的头发眼见着要秃了。照片里净是一些喝酒的逢场作戏的地方，他挺着肚子红着脸一脸欢愉。偶尔有几张在夜总会，靠着体型也能一眼辨认。 樱樱嘟囔着，“就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对他采取行动吗？” 支队长的权威再次受到挑战，她把自己的手机摔在台子上，愤愤地说，“说了多少次要遵守会议纪律！”她指着樱樱，“我听见你了。这还用问吗？不是渣男，我们需要做这么多安排和部署吗？你难道忘了，纠察队是为了我们女人的尊严和自由而生吗？” 大家都用敌对的眼神看着樱樱。樱樱只得小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支队长转而昂扬地举起握拳的右手，“大家记住，我们必须团结一心，对付渣男！为了不再出现更多的受害者，为了给那些自认为可以逃脱任何惩罚的渣男一些颜色看看，我们必须勇往直前！” 樱樱玩味着支队长的话。若是放在以前，她自然会想到赵佑奇，不假思索地赞同支队长。 会议结束以后，支队长叫樱樱留下来单独谈话。樱樱想，正好，也许可以聊聊看退出支队的可能性，只是今天晚上与支队长好像话不投机，也许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J2933，你确定不参加下次的行动吗？” “嗯，刚才说了，有事呢，实在不好意思。” “参加这次行动，可以使你升级到K。” “嗯？”樱樱有听下去的想法。 “升级到K，会有很多的福利。” “比如呢？” “比如你现在是不是很需要口令。”支队长在那一瞬间一定露出了一丝冷笑。哪怕只有一闪而过，樱樱也感觉到了。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不需要。” “是嘛？” “支队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要不这样，你先别急着拒绝，一个礼拜之内都可以答复我。” “答复？怎么答复？”会议纪律可是说任何人不得进行私人目的的社交，包括加入任何队员的私人社交网络，交流真实姓名和背景。 “你去平时最常去的全家便利店买一杯拿铁，在小票的背面写上‘咖啡’两字，就表示你要参加。写上‘牛奶’，表示不参加。取咖啡时把小票还给店员。” “行吧。”樱樱不能表现出惊吓，但是纠察队连自己最常去的全家便利店都盯上了，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支队长挥手让她走了。樱樱走出大楼，腿有点发软。她果然收到了10个小亮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一次性口令。TY87-SI12-DH33-ZY88”。 第三十三章 进入迷雾森林（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樱樱，你去哪了？”一拨出俞皓亮的电话，他马上接起来，焦急使他的音量比平时都大了一两倍。“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通电话呀？担心死了！” 樱樱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直到听不见他的声音。 她再接起来，说，“小亮，对不起，大学同学晚上办的一个研讨会，合作单位的人因为高速路重大事故封闭，赶不到，叫我们几个朋友去救场。我去的太急，手机丢在办公室了，刚回去抽屉里面拿。” 俞皓亮等不及她说话这一通临时编造的话，又哇哇叫起来。 樱樱想，哎，可真是受不了啊。可是换做我也会生气的。算了。 “那你现在在行里吗？我来接你吧。” “你在哪呢？” “我在你家楼下呢。灯也没亮。谁知道你去哪了。”他好像又生起气来，“你知不知道下班的时候我各种等你，找你……” “知道啦。那我现在回去，你进去等吧……” “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打车很快的。” “晚上开车不堵，我也很快的。” 樱樱很纳闷，他为什么这么坚持呢。她不由得怀着不愉快的音色再次顶回去，“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你就不能听我的话吗？！”俞皓亮仿佛忍无可忍。 难道这就是他们第一次的争吵吗。那樱樱自然不能让步了。毕竟，她可是争强好胜的冯樱樱啊。 “我为什么要听话？为什么要跟你解释我去哪里了？你是担心我，还是不相信我？还有，那你怎么不说你周六消失了一整天呢？” “我不是已经解释了么！周六是去看生病的朋友了。” “什么朋友啊！你又不说清楚。是男，是女，是大朋友还是小朋友，是新朋友还是旧朋友，得的什么病，和谁一起去看望，怎么不说呢？” “我说啊！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便是！” “好啊，那你说啊！” “……说什么？” “回答我上面的问题！” 俞皓亮沉默了。不知道是在回想，还是不想回答。 冯樱樱早就坐上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见她终于停下了大喊大叫，才敢问她两条回家的主干道，要走哪一条路。 冯樱樱指了指路，又回到电话上。“你怎么不说话了啊？”其实她没想问那么多。但是，吵架么，你说东，我就偏说西，谁指认的快，谁清算得多，谁就能先控制局面。当然，赢不赢，其实跟事实列举的多少没太多关系。 她心里知道，自己玩消失也是迫不得已。而且，看起来，还是得提前安排好。今天的事，就当做一次试验吧，看看他是属于管得多的还是管得少的，容易应付的还是难以糊弄的。 “那你现在到哪里了？”俞皓亮闷闷地问。他大概放弃了争吵。 樱樱想象着，如果他能一口气回答出来以上的问题，大约他就赢了。为什么不回答呢？ 不过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周六的时候，他突然上门解释了白天消失的缘由，还带了一束美丽的雏菊。 黄色和浅紫色的小花，包在厚实的牛皮纸上，简单地扎了一条灰色的缎带。樱樱接过花，解开缎带，摊放在餐桌上。她找来一把剪刀，仔细地剪了根部，再一枝一枝的插入装有三分之一的水的花瓶里。 他们依偎在沙发上欣赏了一会儿，好像从那些雏菊的根部生长出一些新的情感，黄色的，浅紫色的。繁复的花朵，过于热烈的生长，往往容易使呆钝的冬天受到惊吓，而这些温柔的简单的花，更容易让人跌入时间的悬崖，爱情的防空洞。 于是樱樱忘记了要问他白天的经历。他们任由那些小的花骨朵儿躲藏和等待，只顾着将枝丫交缠，在黄色和浅紫色的花瓣中间愉快地游戏，填满夜晚的空隙。 想到这里，樱樱便又一次掉进了感觉铺设的陷阱里：明明是掉进了一个坑，但是感觉为她铺设了垫子，绵软如云朵，让人不自主温柔地微笑。 她轻启了唇，仿佛从别的世界里面刚刚回来，“走了一半了。” 他的语调也跟着软化，像某种化学物质发生了作用，想道歉却又开不了口的那种犹豫，“那我等你。” 樱樱把家门密码发过去了。他们就先结束了通话。 家中有一个人等着她。体验不算新奇。她想起了赵佑奇在家里写论文打游戏不出门的一些日子。而她结束完实习还要打扫房间，洗衣服。这些事情她做起来不觉得累。最后都整理完了，靠在床上，与正在打游戏的他相视一笑。 是什么变了呢？现在她再也不想为任何人做这样的事情。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想把赵佑奇赶出去，或者拿着枕头向一整天在家却连桌上的外卖盒子都不收拾掉的赵佑奇使劲砸去。 不知道小亮会不会也变成这样的人。还是说，每一段恋情走到最后，都会变成一种无可奈何？ 也许小亮会趁她不在家，四处翻看？幸好，除了笔记本电脑（有密码）和书架上的笔记本（藏得还算隐蔽），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会通过翻东西来刺探她的信息，这样的男人她也不喜欢。于是，出于小心谨慎，冯樱樱努力地回忆上一次坐在书桌前，鼠标和四周物品的位置。 她在小区门口下车。一只脚，两只脚，落在地上后，深夜的凉气自脚踝缓缓追上来。冯樱樱迟缓地走入小区。 有这么一个人，飞快地跑来，拥抱住她，像小孩子一样说，“你怎么才回来呢！” 俞皓亮搂着樱樱回家。她没料到他会在门口等她，虽然她已经不想要这么容易被感动了。 而他不停地道歉，请樱樱不要对他生气。樱樱想，这才是她要的第一次“胜利”。 趁小亮去洗澡，樱樱检查了笔记本电脑和笔记本，好像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她放了心。 烧好的开水，切好的水果，叠好的衣服，小亮还真的是很殷勤地做着准备。 她走过去抚弄着那些雏菊，似乎是新换过的水。樱樱回到沙发上对着花儿发呆，今天晚上见过的那些女人的面孔此刻才慢慢从脑袋里面一帧一帧地掠过去。 “你洗澡吗？”小亮从浴室走出来，“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累了。”樱樱的拖鞋自然地掉了，她蜷到沙发里。 小亮坐到她身边。轻轻地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和后背。他见过很多次歇斯底里和女人的绝望，虽然他不懂那种感觉，但是由此他比别的男人，更有耐心，更擅长等待。 只是他意识到，喜欢樱樱，让他甚至想要跟踪她，掌控她，让她永远在他的视野里。这样是正确的吗，应该的吗？是因为他是个男性，时刻想主导，还是仅仅是因为，在爱情里面本来就是想完全占有的？ 他们都累了。睡下了。过了好久，樱樱突然猫着腰下了床。原来她只是装睡。 她小心地凑到俞皓亮的面前，叫着“小亮，小亮”。见他睡得这样熟，她才安下心，将笔记本电脑抱到床上去。 樱樱早就想好了，既然这串一次性口令摆明了是来钓鱼她的，那她也就必须尽快试一下，让双方满意。 第三十四章 进入迷雾森林（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为什么口令、密钥这种东西总是看上去很相似，但是复杂得让普通人根本输入的时候都觉得困难？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要口令呀。 樱樱一边拿起手机核对口令，麻烦死了，一边心里又表示能理解。光输入和核对，就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即将打开小亮的档案。 灰色短毛猫十分傲娇地挥了挥爪子，扑回了屏幕的右下角。确实，口令是对的！ 旋即，樱樱进入了一个页面，如纸质档案一样分栏分条，看得她眼花缭乱。最上方有个10分钟的倒计时，显示还有9分48秒这个页面即将自动关闭。 樱樱第一时间用手机拍了下来。只是页面很长，她竟然需要拍好几张。以下截取一些关键信息。 姓名：俞皓亮 昵称： 年龄：26岁 婚姻状态：已婚/未婚√/离异（次数） 配偶姓名： 出生年月日：2000年10月31日 现居住地：隆得布家村涧水山庄7幢1单元1202室 曾住地：隆得喜沐区轩雅阁小区12幢2单元301室 老家地址：弗泽 籍贯：弗泽 工作单位及时间：2025年9月至今，隆得民心银行月圆支行 曾就读学校：研究院/大学：隆得财经大学（2021-2025）/高中：弗泽一中（2018-2021）/初中/小学/其他 曾交往对象：傅蕊 渣男事迹1：发生时间-2024年夏 发生地点：隆得喜沐区轩雅阁小区12幢2单元801室 事迹性质-暴力√/出轨/财务/其他 具体描述-在与女友傅蕊交往期间，曾经家暴女友 事实证据（如有）-2024年8月27日晚报警记录 纠察队审核结果：报警记录属实。 处理结果：已跟进。 樱樱还没有完全看明白，这个页面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了尾声。果然，倒计时之后，她重新回到了俞皓亮档案未打开的状态。 现在看上去也做不了什么了。她把笔记本电脑放回桌子上，在被窝里面滑动着手机拍的照片。 虽然她的脑海有一连串的问题：譬如，这份档案是有人填写了发给纠察队，然后纠察队会审核，形成档案。甚至反馈处理结果——在他体内植入芯片就是“已跟进”？ 又比如，这么详细的档案，会是谁填写的呢？难道就像她加入纠察队之前，填写的赵佑奇的所有档案，这些东西都是会被纠察队记录和审核的？ 但是显然，什么也不会比“傅蕊”这个名字，“家暴”这一标签，更显眼，更过目不忘。 深夜里情感和直觉占了上风，它们把理智甩在身后，催人以眼泪。樱樱两眼一会儿望望天花板，一会儿端详着俞皓亮的长睫毛，像黑色的羽毛轻轻盖在眼睑，两手的手指提着被子边缘，不争气的眼泪流下来，顺着重力无足轻重的作用，沾湿了枕头。 她为什么要哭呢？ 当她的鼻子不再那么酸了，心头不再那么揪着了，她开始思考：傅蕊，这便应该是他之前的那个女朋友吧，从发生时间2024年8月27日可以看出。因为他说，分开一年多了。 家暴，这个词跟小亮简直看上去毫无关联。在樱樱的印象中，只有那些酗酒、情绪管理差、文化层次不高的人，才会常常诉诸暴力。可是小亮酒品还算不错，虽然性子着急、今天差点凶了自己一通，但是说到底，绝不像是有暴力倾向的人呀。 报警记录属实。报警了。一阵激烈的争吵中，男人砸了玻璃杯，女人吓得坐在地上，后退着，抱着双膝。他揪住她的头发，将她往沙发狠狠摔去。然后他的巴掌如雨点扇在她的脸庞，脚也用力地踹上去，好像她的五脏六腑都是普通的沙袋。 她哭喊着，却只是让他的“惩罚”来得更猛烈。最后她的尖叫从门缝，从玻璃窗，从天花板和地板，四面八方地渗透到其他人的世界，才引来了迟到的报警。在一地狼藉中，警察四处搜寻着可怕的施暴者。 不不不，这全是樱樱的想象，掺杂着《天水围的夜与雾》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特写镜头，在黑暗的房间里向樱樱乌压压地袭来。 樱樱害怕地贴近俞皓亮，可是，引起她这一阵恐慌的，难道不是他？ 不知道怎样入睡的。第二天樱樱昏头涨脑地醒来，两人默默地各自吃着早餐。樱樱好像在偷偷用眼角打量一个陌生人。 “你没睡好吗？”俞皓亮关心地问她。他常常在外面买早餐吃，偶尔跟樱樱吃牛奶泡着麦片，好像在参加什么素食者的体验营。虽然不喜欢，但是是他愿意陪樱樱做的事情之一。 “嗯……还好呀。”樱樱回以微笑。她心不在呀地搅拌着碗里的麦片，都泡的有些软了，今天吃起来格外有颗粒感呢。 他结束了他碗里那份。抬起左手看手表，“樱樱，咱们十五分钟内可以出门吗？” “哦……”得快点吃完，刷牙，戴牙套，化妆，15分钟怎么够呢。樱樱只得抱起碗咕嘟咕嘟，用勺子一边拨一边往嘴里塞。 她总算是都吃掉了。好困，真想给自己一分钟的暂停时间。她眯起眼睛，还在咀嚼最后的一些颗粒，不经意地向小亮转过脸去。 他亲吻了她的嘴唇。突如其来的。 停留住的唇，充满着思念和好奇。他穿着深蓝色的衬衫，好像一艘潜水艇，想留下来考察。 可是她的海域暗潮汹涌，立刻推开了他。她有些恼火地借助了餐巾纸，从唇上拭去潜水艇停留的痕迹。 他笑着辩解，“看见你嘴唇上一抹牛奶的痕迹。想到电视剧里，男主不是都会这样亲上去吗？” “我不喜欢。”樱樱冰冷地说，起身去卫生间刷牙。 她不喜欢这样。而且她生气了。俞皓亮觉得很无奈。从昨天到现在，他好像有点捉摸不透，樱樱在想些什么。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没多久呢，为什么觉得樱樱对自己有所保留的样子呢？ 她化妆。他等待。他开车。她疲惫地闭目养神。她听不出他放的歌的旋律。也把握不了这种节奏。虽然她觉得自己仍需要更多的耐心，但是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准备睁开眼，请他停止着这音乐。 “Where are we now? Where are we now? The moment you know. You know， you know.” 她的手指悬停在那里。视线的尽头随着指尖好像无限地延长：那尽头在问，where are we now? “怎么了？”小亮问她。徐徐地停下。 她无法顺着那一串As long as 报以回答。她看看窗外，示意小亮停车。今天通往银行的路上，没有乐队没有舞伴，如在巨浪中劈开一条行径，她默念着“家暴，傅蕊，报警，轩雅阁”的咒语，只专注小心于脚下的路。 第三十五章 进入迷雾森林（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樱樱工作时分了神。 她在网页上快速搜索着“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有暴力倾向”，改来改去又替换了词语，“辨别”“分辨”“判别”“看出”“分别”。可是搜来搜去，全都是一些很泛的无用之文。事例倒是很多，说一些与某一个人度过了半生、才发现他其实有暴力倾向之类的危言耸听。 什么是有用之文？比如这一篇讲到的五种方法。 1.观察他情绪失控时的做法，如果当一个人情绪失控时，有破坏欲望，比如摔东西，弄坏物品，锤强，甚至伤害某人，这正是他缺乏控制力的表现。——难道樱樱要故意惹他情绪失控吗？ 2.注意他的三观，例如对方是否赞同这样的理论：“为了达到目的，使用任何手段都是可以的”“暴力是解决问题很好的手段”。如果对方表现出来“是”的倾向，则其很有可能会隐藏有暴力倾向。——樱樱摇摇头。不可能的吧。还记得小亮最初在地铁上明辨是非，把她从那个中年大叔身边拉开。像受过良好家教的人，他凡事避免冲突。可是，他也尾随过她。这算是不择手段吗？ 3.观察对方的成长环境。心理学研究表明，80%的罪犯在其成长期间，都受到过暴力的对待，或接触过暴力的思想。——这又要上哪里去了解呢？ 4.小心诱导性人格。有些心理会诱导出暴力倾向。例如：控制欲和占有欲过强（暴力的前奏）。——没有吧，至少现在没有觉得。 5．相信你的直觉——呵呵，樱樱关闭了这个页面。 相信直觉，像很多影视剧里出现过的情节：心惊肉跳地等着被加害，然后拼命地逃啊逃啊…… 樱樱不甘心，下午闲下来，又给文韵发消息，问她“如果家暴报警的话，会有什么处罚吗？” 文韵回答她，“反家庭暴力法了解一下？”又补了信息，“是帮别人问还是你自己问？你没事吧？” 樱樱赶紧告诉她，“没事儿。但是，你们律师可以查警察局的档案吗，比如报案记录？” “当然不行了，需要跟案件相关。”文韵回复得可快了，“你一定是有什么事吧？想查什么？想查家暴的报警记录？” 文韵实在是太缜密了。这么两个问题就能大概猜到樱樱想做什么。樱樱连忙打消她的疑虑，“不是，不是，就是跟同事聊天，想起来咨询一下大律师呗。我当然知道不能啦。” “OK。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联系我。” 樱樱翻看着反家庭暴力法，原来，家庭暴力根据情节轻重，依次是会有刑法级别的，治安处罚条例级别的和反家庭暴力法级别的处罚/处置。 治安处罚也不过是15日以下拘留，200元以下罚款。而家庭暴力情节较轻，不给予治安管理处罚的，由公安机关对加害人给予批评教育或者出具告诫书。将来法院审理这类家暴案件，可以利用出警记录、告诫书、伤害鉴定书等。 从小亮档案的情形来看，应该是不涉及法院起诉和伤害鉴定的？难道会有例如送达到居民委员会的告诫书？这从哪里查起呢。 樱樱的疑心就像一朵核心区域的云，在它周围不断地聚集起更多浓密的愁云，在天空中忧虑地飘来飘去，越来越重。她越来越不敢说自己相信小亮绝不会家暴，因为据说有报警记录存在。可是，所谓的报警记录也无处查证。到底什么是真的呢？ 这时小亮给她发信息，问她下班后有没有时间见见他的大学同学，他们有同学要出国了，晚上一群人约了在一家德式啤酒餐吧聚会。 “樱樱，你来吧，好不好？我一直想给我的朋友介绍我的女朋友。你会愿意来吗？” 樱樱把手机摆在一边，忙着一家客户的事情。她还没想好。 小亮又发来了信息，“忘记说了，大概是3男1女，女生跟其中一个男生是一对。都是我们同一个社团的成员。要出国的是另外一个男生。” 樱樱觉得这个信息补充得很及时。正好她也想下半去喝一杯呢。 啊，小麦啤酒，啊，高高的曲线感的啤酒杯……她说“好的，那就去吧”。 俞皓亮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很开心。 我的女朋友。啊哈。我的女朋友。他虽然早就跟朋友们说起，自己新交往了一个女朋友，但是仍有些忐忑。 想他最初交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朋友们都羡慕得不得了。她美得好像是偶像剧里面的女主角，大概是《蓝色大门》时期的桂纶镁。后来过了两年，不熟悉的朋友们仍是羡慕，可是相熟的朋友都同情他，同情得不得了。此番若是见了樱樱，他们同情他的那份心，大约会被填平了吧。她很漂亮，性格又这么稳重，很有自己的想法，总之他怎么夸都不过分，因为他们很快也能一样感觉到。 俞皓亮越想越自信。在洗手间洗手的时候，也不禁撩动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看上去再帅气一些。今天的蓝色衬衫的剪裁说不出哪里好，但是他就是很满意。想到早上那个冒冒失失被拒绝的吻，他不得不凑近看看自己的脸上，是否留下了与帅气不符的痕迹。 我的女朋友。樱樱尚未听他这样称呼自己。樱樱惊讶于这样的新鲜感（自她与赵佑奇在一起久了便很少感觉到，但是最近屡屡体会这种新鲜感），是来自于我第一次属于你，你第一次属于我，对吗？他即将宣布，在芸芸众生中，这个女人与我初次配对成功！（她吐吐舌头，这个表述真是太烂了）仿佛是什么大型节目的牵手现场，爆灯，音乐，掌声，携手走上T台又走下去。 而她想着自己未同谢岚承认的“男朋友”三个字，很快便要“昭告”朋友圈：这个男人，是我的。她有点搞不清楚，爱情到底是从物的属于开始，还是说早于这个名称所具有的互相属于的感觉，爱情的起源本就是物化的？ “我喜欢小亮”，樱樱在心底说。这是答案。 却不能阻挡各种辩论在她脑海的小剧场里热烈地进行。 啊，什么时候下班啊。真的是太需要一杯啤酒了！ 第三十六章 进入迷雾森林（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虽然樱樱下午明明在脑海里面还排斥着有关男朋友和女朋友公开场合宣布恋爱关系这一具体的事件，可是她却赶在出发前补了粉底，加长了眼线的尾部，拍了点亮粉，换成了橘色的少女唇釉。 整理了衬衣，平日工作里扣的一丝不苟的扣子也往下松开了两粒，西装换成了银行里备用的天蓝色毛毛的开襟线衫，配深色斜条纹的半裙，一身俏皮可爱藏进黑色的羽绒衣外套里，悄悄地上了俞皓亮的车。 他们走进餐厅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些注意。男生穿深蓝色衬衣，女生穿天蓝色的开襟毛衣，像是特意搭配好的，手牵手地推门进来。男生一手拿着外套，谦和有礼地走在前面，牵着的女生在半个身位后，袅袅婷婷地走来。俞皓亮的好友远远地站起身来，挥手招呼他们。 落座后俞皓亮为他们互相介绍。 “这是我的女朋友冯樱樱，这个是乔文俊，马嘉洛，严斯哲和毛雨馨，我大学里的好朋友。” 坐在俞皓亮左手边的是乔文俊，他和俞皓亮是高中和大学的同校，但是直到大学加入同一个社团才真正熟悉起来，他在证券公司从事销售类的工作。 对面坐的马嘉洛在本校读研。旁边的严斯哲是今晚的主角，他原本是毕业后就要去欧洲读工科硕士的，但是因为签证的问题不得不延期入学，等到那边冬假结束，他已经跟院系和导师都说好了就去报到。 他跟毛雨馨是大四的时候才在一起的，毛雨馨目前还在二战考研，她似乎立志非亚米宁国立大学也就会国内最高学府的金融硕士不可，所以还在努力中。这些都是小亮在车上告诉樱樱的。 樱樱感觉到大家都克制着关心，只有毛雨馨十分好奇地一直在打量她，也打量她和小亮。这时候，啤酒和食物都纷纷被端上来了。 “To斯哲！” “旅途平安！” “学业顺利！” “前途似锦！” “早点毕业！” 你一句我一句，六只慢慢的啤酒杯轻轻地碰在一起，像一朵六片花瓣的橘色花，哦不对，乔文俊喝的是黑啤。这又有什么关系，樱樱的嘴迫不及待地吸溜着，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试管汩汩地滑下去，安抚了她的一些躁动，一些不耐烦。 一点点苦涩还停留在嘴里，但是小麦的气味，像是一把从不出错的哈利波特里的门钥匙，带她飞过工作日的无聊，飞到丰收和喜悦的村庄，飞到他们刚才谈论的欧洲，在某一间不打烊的小酒馆，变成一个人的沉思。 小亮给她切香肠，递酱料，夹肘子肉，与她耳语，啤酒是不是太凉了，酒力不好就不要喝太快云云。大家都表示有被他们这一对的甜蜜酸到，尤其是严斯哲和毛雨馨。于是他俩自然是被要求讲讲恋爱的故事。 俞皓亮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个，嗯，我进银行后，樱樱是负责带我的师姐。我喜欢上她了。后来12月底的时候才跟她表白。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樱樱笑了，她想起来那个飘起小雪的圣诞节和他们在一起喝威士忌的酒杯，接着袁阁的脸就蹦到了眼前，她只好极力忍住笑，假装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俞皓亮的右臂后面。 毛雨馨代表其他人表示不过瘾，“这也太简略了吧。依我看，樱樱之前是不是也有点喜欢你喽？” 樱樱笑着不回答。俞皓亮也用眼神追随她。也许她是喜欢他的吧。她不知道。 圣诞节那天晚上还有跨年那个晚上，一时间改变了太多事情，也许早在他在地铁山碰到他的那几回，早在她在单位迎新喝酒的那个晚上，……甚至，在纠察队第一次行动的那天晚上的红绿灯口，（樱樱仿佛听见全世界都静下来，只有他们擦肩而过的呼吸），很多事情不言而明，向着一个可能性飞奔而去。 当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俞皓亮是最开心的。 严斯哲放下手中的啤酒杯，“我可以说吗？皓亮很早就跟我们说，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纠结着要不要表白。后来每次聚会他都要默默地摆出苦恼的样子。现在可好了，终于不用帮他出主意了。” 毛雨馨也点点头，“我跟俞皓亮同班了四年，他是非常会照顾女孩子的，又聪明又体贴，你和他在一起，是最幸福不过了。” 樱樱一边笑着应承他们的话，一边也观察了一番。在她看来，乔文俊应该是与俞皓亮关系最好，毕竟是同乡又是同专业，一个在证券公司一个在银行，平时交流也多。 马嘉洛和严斯哲虽然是工科的，但是马嘉洛吐槽起导师和实验室简直妙语连珠，比俞皓亮还能说，不不，应该是比樱樱她们银行那个凭着一张嘴巴结上领导的方超都不逊色。樱樱想着他们社团大概也就是严斯哲相对沉默寡言一些。他的脸小小的，眉眼俊秀，跟他一比毛雨馨显得脸型和骨架都大了一圈，不过她双目含情，这一对大眼睛在男生身上转一圈，只怕也是勾人心动的。 樱樱无端地想，这些大学同学既然与小亮相处了这么久，必然也是认识傅蕊的吧。瞧毛雨馨对小亮照顾女孩子这一点都评论了，想必也是相处得很多的。 她还想到，俞皓亮之前一直没有回答的周六去看望的生病的朋友，没准在座各位也是一清二楚的。哦，对，还有小亮有没有暴力倾向，这个她也想知道啊。只是这时音乐摇曳，灯光扑闪，气氛刚刚好，她若是发问，让小亮生气了，大家没趣，一定会搞砸的吧。 啤酒早已经喝完一杯。她向小亮示意再点一杯。小亮悄悄问她，你还能喝吗？樱樱点点头。 这时候，餐吧的乐队和主唱都进场了。他们的位置是在很中央可以看到乐队的地方。键盘手流利地滑出一组音符，现场的气氛立刻变得更加热烈了。鼓手开始敲打出一串鼓点，留着长发的吉他和贝斯各站在一边，主唱穿着银色的流苏短裙，光闪闪的站在舞台的中央，她的皮肤好像是巧克力色的，热情比得过Shakira，声线有气魄又高亮如Ariana，开场便像一只火把，燃了观众，燃了整个场子。 樱樱她们都站起身来，或鼓掌或应和。毛雨馨扭动着身子，快活地想跳舞。离开都市和热闹好像挺久了，樱樱觉得和俞皓亮的朋友们，还算是处得来？她也愉快，于是等着俞皓亮来拉起她的手，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相视一笑。可是，小亮去哪里了？ 乐队和主唱又开始了一曲。她们都坐下来听。这回樱樱听出来是什么歌了。正当她仔细地听着，小亮回来了。 他示意樱樱往中间坐一点，自己坐在樱樱右手边。突然冲出来一个穿着紧身短裙的女生朝俞皓亮怒气冲冲地走来，甩了几张百元钞在桌上，就离开了餐馆。乐声和鼓点仍在躁动，但是这一桌的气氛瞬时凝固了。 第三十七章 萤火虫之光（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乔文俊追了出去。这令樱樱很意外。她明明看到这个女生是冲着俞皓亮来的。她用眼神质问着小亮，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俞皓亮靠在沙发上，向她微微笑了一下。 毛雨馨马上开始切肉，给大家递纸巾，弄出很多的动静。她一边弄一边对严斯哲说，“哎呀，文俊这又是在闹什么呀。刚才还跟我们好好吃着饭喝着酒，怎么又跟别的女孩子惹出了事情。怎么老这样啊。是吧，斯哲？” 严斯哲可能还没有想好怎么配合，只是“嗯嗯。”然后毛雨馨接下去又讲起了他们毕业后第一次聚在一起去喝酒，乔文俊不知道是不是跑去跟吧台两位小姐姐聊天，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把他们“抛弃”了，自己消失的故事。 “哎呀，以前他可没这样。自从工作了，愈发浪了。”毛雨馨说得天花乱坠，一时间冯樱樱也要相信了。 “可真是不好意思，第一次跟你吃饭，就被你看到。其实文俊也不是很花啦。他以前是非常专一的人……” 俞皓亮在樱樱身后牵住她的左手。樱樱挣扎着想甩开，这时候，乔文俊回来了坐下了。他没说话，自顾自地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啤酒。 马嘉洛叫来服务员，又添了几杯啤酒。“哎，又让人家给跑掉啦？” “啊。嗯。没事儿。”乔文俊随着音乐晃着脑袋。 总之，大家像是一时间都喝得有些醉意了，随便地说上几句没头没脑关于人生的感慨，也没有人接话。每个人像是单向道上的表演，讲着讲着，都谢幕了。 俞皓亮和樱樱等代驾的时间里，其他几个好友都走了。毛雨馨还加了樱樱的微信，说将来要常联络。 “樱樱，你有没有喝多呀？”俞皓亮凑近她，右手摸摸她的脸颊，“你的脸好烫哦。” 樱樱抓着他放在自己脸颊的那只手，也凑近他，虽然脑袋有点懵，但是意识是很清醒的，“我没喝多。我很好呀。” 他亲了她。是今天第二次。喝过啤酒的气味。虽然她的身体没有早上那样抗拒，但是她还是推开了他。 “公众场合呢。”樱樱轻声说。她的余光瞟到，其实附近没有什么人会看到他们。 “别管他们。”俞皓亮说。他们靠在沙发上亲了起来。樱樱闭上了眼睛。 她只听得到爵士乐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感觉得到俞皓亮内心的渴望像一座城池拔地而起，拉上她在古老的城墙上奔跑。她的大红色裙裾在他们身后遮天蔽日，挡住了所有其他跟在后面的蜂拥而来的人。他们跑啊跑，跑过了角楼，跑下了城墙高耸的台阶，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长廊。 她觉得脸上发烫，耳朵发烫，整个人已经感觉不到奔跑的力气，被他突然一把抱住。 “穿上外套走吧。代驾来了。” 回家路上樱樱把脑袋倚在小亮的肩膀上。她的手搭在他的掌心。 “小亮？” “嗯。” “问个问题好吗？” “嗯。” “那个把钱扔在我们桌上的女孩，你认识吗？” 小亮不说话。 “是你认识的人，还是乔文俊认识的人呀？” “文俊不是说了么。” “可是你也认识吧。” 小亮的手心好像有一点汗。他说，“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樱樱。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可你明明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喜欢我。但是我不相信，你不认识那个女孩子，不相信你没有事情瞒着我。” 俞皓亮没有试图说服樱樱。“也许是你喝多啦。想得太多。回去早点睡觉吧。对了，大家都说你太漂亮，性格好，说我是个运气很好的人呢。” “嗯。他们每个人也都很不错呢。” 第二天是周六。下午冯樱樱要去孙小柔那里复诊看牙。俞皓亮说大学同学约着去打篮球，和她吃完午饭就匆匆走了。她也没有多问。 樱樱坐在餐桌边喝咖啡。距离出门还有半个小时的闲暇。这一包危地马拉微微特南果快要喝完了。巧克力和坚果，口味明显回甘，是适合冬日午后的香气。用小勺子舀咖啡豆出来，勺子在干燥松散的一包豆子里，发出得簌簌的声音，令她欢喜。还有很多这样的小动作和声音，令她愉悦，比如早上他们又在一起难舍难分，他一面带她去云层里看彩虹一面俯身亲吻她的时候，她听见的云层里的泠泠的驼铃声。 她好喜欢他。以至于她没办法好好思考。 傅蕊，家暴，餐吧里出现了几秒钟的短裙女孩。纠察队，羊脂球，蓝鸢支队长，欠着的答复。如藏在哪里的灰尘，一点，一点，零零碎碎，在角落里暗暗觑视。 小雏菊蔫了。她剪枝，换水，把它们挪到可以晒得到太阳的地方，但是它们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耷拉下了脑袋。樱樱想，小亮会带来新的花，他们会幸福快乐地永远在一起。 孙医生这边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非工作日时间，好像其他医生都没在，助手也只有一个。大概今天的预约并不多。孙医生仍是穿着白大褂，头发丝都一丝不苟，樱樱躺在那儿，长大嘴巴任由孙医生检查。 很快就结束了。孙医生叫樱樱仍要坚持每天好好刷牙和长时间佩戴牙套。然后她也脱了白大褂，说是今天的诊疗结束了。樱樱谢过孙医生，准备往外走。正巧碰见她的助手Aileen上楼来。 “Hi Aileen~我先走啦！” “Hi 樱樱~稍等一下！” “嗯？”樱樱在楼梯上侧身和Aileen停下来交谈。 原来Aileen刚去排队买了对面街道的一家网红纸杯蛋糕，因为孙医生想吃。有三种口味，巧克力熔岩，栗栗丝绒，海盐薄荷，她选不好，就各买了一个。 “留下来一起吃吧！” “不了吧……” “这有什么，你不是刚摘了牙套检查么！而且是La Rêveuse的呢！” “啊，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家上了头条的！那真的很难买到诶！” “对呀，我买的是最后五只里面的呢~一起来吧！” 樱樱没有忍住蛋糕的诱惑，又跟着Aileen上到三楼。她们自己的休息室十分惬意，沙发和等待室是同款的，坐起来很舒适，又有咖啡机和其他小食。不一会儿孙医生也来了。 她们聊起来Aileen的婚事。原来Aileen已经快要结婚了。她们问樱樱，樱樱摇摇头，没有说出自己离过婚的事情，只说未婚。 樱樱想起来孙医生很早说过她自己的恋爱，只是没见她戴婚戒。难道她是一直忙于工作就没结婚？她便问了一嘴。 孙医生笑了。Aileen说哎呀我们孙医生一直是没结婚呢。 孙小柔摇摇头，看向窗外。她说，“我结了。但是他走了。” 走了？两个年轻的姑娘都惊奇地看向她。 “死了。也就是走了。”孙医生脸上的表情平静淡然，在稀薄的日光里，原来她的脸还是能看得出一丝岁月的痕迹。 第三十八章 萤火虫之光（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三点半的日头便是这样稀薄了，像一层浅橘色的薄纱，挂在天边。孙小柔看着窗外阻挡住日光的高楼，看向高楼里黑洞洞的一扇窗户，看见了曾经住的公寓，玄关，餐厅，客厅，沙发，卧室，阳台，看见了死去的丈夫。 咖啡在手中还冒着热气，孙小柔的那只巧克力纸杯蛋糕也只是缺了一个角。 冯樱樱和Aileen听见孙小柔说“死了。就是走了。”，脑袋里嗡得一声，好像在假想中已经不小心摔破了一只咖啡杯，哎呀，糟糕了。 孙小柔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微微饮了一口黑咖啡。咖啡的酸度和苦度都很中和，化解了巧克力余味的甜。是的，她需要一点甜，巧克力这样的，但是不能太多。 她面对着两张不知道如何反应的脸，像是自言自语，“想听这个故事吗？” 她继续讲下去。无所谓听众。 “我丈夫曾是一位大学副教授。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热爱昆虫的生物学讲师。他来看牙，在左边下面有一颗虫牙，已经蛀空了。当时我在公立医院刚刚开始坐诊，博士读完也只有一年多。” “他很有趣。给他做方案的时候，他的包里滚了几颗松果出来。他把这些松果排列在我的电脑屏幕前。解释说因为他前几天刚去附近村子里考察过松鼠生活的环境，在松树林捡了很多。我很吃惊，现在学生物的还真的有做田野调查之类的吗？他笑了，脸上一笑就会发皱，但是笑起来却跟一个小孩子一样可爱。他说，如果让你们牙医去看松鼠的牙齿，没准你们还要好奇呢。” “医生和患者当然不会互相留电话或者什么的。我们那个年代，手机还仅限于打打电话和发短信，而且收费还不便宜。他拔完虫牙以后的治疗就转到植牙的专科医生那里了。我们没再见过。” “后来我参加了一个高校联谊会。再一次碰到了他。我们一起从那个无聊的薪酬公开和需求量化大会逃了出来。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他磕磕巴巴地问我，想不想去看萤火虫。” “我们坐了很久的公交车，来到市郊。又走了好远。我穿着高跟凉鞋，脚后跟都快磨破了。他一直说，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顺着溪流溯流而上，我们走进了矮树丛。他随身带着手电筒，一只手在手电筒的光上轻轻拍着，如同一位魔术大师正在表演。我坐在一块石头上歇脚。不一会儿，我的眼前捕捉了一点微弱的亮光。” “哇——接着，随着他持续地拍动，一串又一串，一行又一行，萤火虫跟着他，像是从丛林和水面上召唤来的精灵。萤火虫围绕着我，我用双手极力去捕捉，终于叫一只发光的小东西捂在我手里。我觉得好新奇，好感动，偷偷从指缝里瞧着这小精灵。” “他说，你放了它吧。本来寿命就不长。被捉住放在瓶子里面什么的，就更短暂了。我便听他的话，放它走了。他的手电一会儿不闪动了，萤火虫便慢慢地散去了，可是仍有一群萤火虫好像感受着我们的存在，还在我们的周围发散着让人心动的微光。” “我爱上了他。他牵了我的手，又背我回去。那时我穿着裙子，搂着他的脖子，鞋拎在手上，他两只胳膊环着我的腿，一直背到很远的地方，我们才碰到出租车。” “我们最开始的时候，太过于幸福。像所有的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一样。结婚，有自己的小家，工作日勤勤勉勉工作，周末他带我去野外听群鸟鸣涧，看山花烂漫。这样的快乐大概持续了一年。他酷爱大自然，天性也自然。完成不了高校的论文要求。被迫去了同学的生物制药公司。不适应，出来了又进去，总之他的性格慢慢地变了。” “那段时间我也正在筹划着从公立医院出来单干。我们就各自对着自己的工作发愁。后来突然想起来，他已经有半年多没与我一起去过郊外，身体的欲望也都没了。下班回家，常常他已经就着买来的小菜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自己睡在次卧或者沙发。” “后来我说你不能这样下去。或者，我们要个孩子吧。像很多平凡的夫妻那样。他们有了孩子，每天推着孩子散步，给孩子做好吃的，一脸幸福。他嘲笑我，第一次当我的面砸东西。我仍记得那一天的胆战心惊，只是一个玻璃酒瓶碎在地上罢了，我却感觉到生活里最珍视的东西，破碎了。” “他开始砸东西。打人。有不顺心的事情就发泄到我身上。我忍了三个月，也想过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但是自然是没有实现的了。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突然不打我了。” “他开始很晚回家。每当两三点我听到钥匙在门锁里搅动的声音时，就仿佛一只啮噬我心的虫子，在我心上又狠狠地啃咬一口。但这不是最过分的。他整夜整夜的不归家。我质问他去干什么了，在口袋里面找到棋牌室的收据，小酒店的名片，辞退通知，等等。” “我要求对话，要求他坦诚。看在我们最初相识的浪漫的份上，看在曾经为我们做良媒的萤火虫的份上，我想也只有我能帮他了。我甚至不远几十里开车带他去找了我们的萤火虫之乡。他一个人坐在溪水边。我们在黑暗中，没有人带手电筒，也没有人拿出手机。没有一只萤火虫过来。” “原来，对一个人最大的残忍，就是冷漠。他什么都不做。萤火虫没有了。我对他的爱也没了。我决定离开他了。” “我不知道他是在等我离开他，还是会像很多无赖的结局，不肯放过我。总之我做了很多的准备，律师咨询，搜集证据，最后就差把离婚协议书放在他面前签字了。” “他就突然地死了。死在他一开始上学并留任的大学里。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跳的湖。” “我根本不想保存他的骨灰。可他们都问我怎么处理。买公墓纪念他么？可笑。他从头到尾是个懦夫。于是我把他的骨灰洒在那条溪边。” “我心里有一个好的想法和一个坏的想法。好的想法是他永永远远地寻找萤火虫去了。也许将来我有幸看到一只萤火虫，如若它一直围绕着我飞，我会猜想是他回到最初给我编译的话语吧。而那个坏的想法是，你殴打我留下的伤痕，你漠视我而造成的伤痛，永远不会消失。希望你做无魂的野鬼，哪怕投胎也是没有几天生命的萤火虫。我希望你永远永远不要被我原谅。” 第三十九章 萤火虫之光（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孙医生讲完这些就起身走了。把自己关进了诊室。樱樱和Aileen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对孙医生这一番冗长却无人打断的絮语作何评价。尤其是Aileen，这还是她的职场。只好讪讪地收拾了蛋糕和咖啡的残局，迅速地下班了。 冯樱樱走出诊所，天几乎已经黑了。她感觉到饥饿，感觉到需要走走路或者搭乘公共交通去平息内心情绪的变动。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对孙医生内心有些嫌隙，还拉着小亮躲着她，内心有点不自在。她走在街头，喃喃自语道，“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这会儿的心情，太适合独处，而且是绝不想走到人群熙熙攘攘的热闹地方的。所以她虽然深处闹市，却避开了转角的大商场，灯火通明的两层网红书店。 本来想去一家小众一点的日式烧鸟店，她还记得与苏敏恩在这里吃过饭，推开木门会有非常悦耳的一阵铃声。今天她走到这里，灯笼挂了一整排，排队吃饭的人在冷风中也坐了一整排。 她终究还是坐上了地铁，往回家的方向。玻璃窗中飞驰而过的广告，或者长时间的黑暗，如一帧一帧的电影胶片的放映，让她恍惚，好像地铁里有萤火虫在飞舞。 家暴，冷漠，这些事情发生在原本幸福的家庭里，连孙医生这样一个看着这么强大的女人，也曾经无法面对。那么她该相信俞皓亮吗？ 手机屏幕亮了。小亮发来了信息，“看牙结束了吗？回家了吗？” 她摇摇头。“还没呢。在路上。” “你到哪里了？” 樱樱抬起头，看了看站牌，决定下一站下车。“到布家村了。” “哦，那应该快到家了。” “你回去了吗？” “嗯。我在家呢。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过来哈。” “不用啦。” “今天不想我过去吗？” “嗯。” “那好吧。那你吃饭了吗？” “还没呢。” “哎，让我陪你吃个饭再回来也好呀。” “那你煮碗泡面吧。” “？” “我到你家楼下了。” 樱樱站在布家村涧水山庄7幢1单元下面。她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想走到这里来。 她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寒假里去赵佑奇的宿舍楼下等他。校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那天又特别冷。她在地上哆嗦着画着圈圈，又不时地翘首期待，可是生生地等了他一个小时。很多细节她已经忘掉，但是她记得那天她又是哭了。 俞皓亮只让她等了3分钟。 “天这么冷，你是一个人从地铁站走过来的吗？哎呀我的樱樱！” 他张开双臂搂住她，用热乎乎的手暖着她的耳朵、鼻子、脸蛋。“快进来！” “总想着收拾得干净一些再请你过来的呢。怎么今天突然就来了呢？”他为樱樱打开门，拿来一双新的拖鞋，“你看，我为你连拖鞋都准备了呢！进来吧，进来吧……” 樱樱把走得又累又冷的双脚塞进了软绵绵毛茸茸的粉色拖鞋，把外套交给俞皓亮挂起来，好奇地走了进来。 第一眼的感觉就是俞皓亮果然家庭条件还是很不错的。一个人住的房子，客厅就这么大，地段又比她的小区靠市区一些，想必租金不便宜呢。 她坐在又大又软的皮沙发上，手在松软的坐毯上摸来摸去，手感太舒服了吧！小亮给她端来一杯温开水，她接过就咕嘟咕嘟地喝完了。 “饿了吗？”俞皓亮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笑盈盈地问着他。 “嗯~我饿了~”樱樱撅起小嘴，感觉到自己的疲惫像一层裹在身上的皮，慢慢要脱落下来了。 “那咱们煮泡面吃吧？”俞皓亮拿来了好几种泡面，叫樱樱选，樱樱噗嗤一下笑出来。 “真是个实用的男人啊。那我要这个口味。”樱樱半躺在沙发上，用手一指。 “好叻！”俞皓亮马上走到一边的开放式厨房，旋开了天然气灶。“你休息一会儿吧！沙发上有毯子，盖上吧。” “嗯~嗯。”樱樱竟然还有点困。拉上毯子到胸口。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呲啦呲啦水在锅里烧开的声音。什么东西放进去，锅里咕嘟咕嘟沉闷下去的声音。听见俞皓亮打开冰箱门，又关上的声音。磕碎鸡蛋壳的声音。洗菜、切菜的声音。他这一碗泡面怎么煮出了做料理的感觉…… 樱樱睁开眼睛看着这里空旷的客厅。电视机。华丽的吸顶灯。没有什么装饰。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她忽然觉得有些寂寞：这空间里面分明没有她的痕迹。 小亮好像有几次提起说，晚上去他住的地方。因为她觉得累，想自己舒服地呆着，便还是回了自己的家。今天她自己没有被邀请就跑来了，倒显得好像有些说不清的想法呢……樱樱感觉到一种模模糊糊一团雾状的东西从胸口跑了出来，飞到小亮家天花板上，马上看不见了。 为了不让自己迷糊下去，樱樱站起来四处溜达。小亮一会儿给她打开主卧的灯，一会儿又来瞅瞅她参观到次卧的哪里了，樱樱笑着指着厨房，“小心锅里。”小亮才举着筷子又冲了出去。 他系围裙的样子真好笑。樱樱一边想，一边关上次卧的灯，又绕到这头准备关主卧的灯。一张大床，一个大屏幕配着主机和各种游戏的外包装，占了房间的主要部分。樱樱对打游戏虽然不反感好像也并不喜欢。她刚要关灯，发现他的架子上其实也有一些书籍。 樱樱走过去翻看。有《挪威的森林》《霍乱时期的爱情》《白鹿原》《呼兰河传》《理智与情感》。不像是小亮会读的书啊……还有一些心理学的书。 她抽出来前面那几本文学的书翻看。《挪威的森林》很新，没有什么阅读的痕迹。《呼兰河传》很多页上都被折了起来。《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面夹着一张书签。具体地说，是在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少年时在树下向费尔米娜•达萨表白的那个章节，那里夹着一张隆得国家历史博物馆的文物卡片，上面印着一只朱漆的白鹤造型的高颈酒壶。樱樱直觉，书和书签绝不可能是小亮的。 “面好啦！快来吃吧！”小亮在客厅吆喝。他快步走过来，看见樱樱的背影，便凑近来，“你在看什么呢？” 樱樱只得拿着这本书转了身过来。 小亮一看她拿的书，和她的模样，便自动地接了话，“这是朋友的书，放在我这里一直没拿走。” “为什么没拿走呀？” “嗯……因为生病了。” “哦……就是那个生病的朋友？” “……呃……嗯。是的。”他回答着，笑着对樱樱说，“你不是饿了吗？快先吃饭吧。而且面放久了就会发胀呢。” 樱樱把书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她预感，并且担心，如果不咬紧自己的嘴唇，恐怕还没有从小亮这里听到任何东西，就会先把自己内心的秘密给泄露个一干二净。 第四十章 萤火虫之光（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皓亮煮的泡面不同寻常的好吃。 其面熟软仍Q弹，面汤鲜美带些辛辣，青菜红肠鸡蛋一样不能少，还要配上萝卜干、泡菜和卤牛肉。 樱樱虽然内心又平添了事儿，但是忍不住呼噜噜吃了一大碗。 “为什么这么好吃呢？哎……这是什么？” “鱿鱼丝。还有柠檬汁，泡菜，椰奶……” “？这也行？要是吃之前知道有这些，我可能就不敢吃了……” “为什么呀，每一样单分开你应该是吃的吧。” “是啊。但是，放在泡面里？” “哎。我的独家秘诀呀。就说好吃不好吃吧？” “实话实说，好吃。” 俞皓亮很是开心，也跟着吃了一大碗。 吃着吃着，俞皓亮问樱樱，“你今天还回去吗？” “得回去吧。这又没有我的东西。” “嗯……也不能说没有……” “什么呀？” “这么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有点……怪……但是我网购了一堆东西，为你来我这儿准备的。”俞皓亮有些难为情地说。 “是嘛？”樱樱有点喜出望外，“可以看看你都买了什么吗？” 俞皓亮去主卧的衣柜里面拿出了一只巨大的纸袋子，递给了樱樱。樱樱翻看起来。衣物什么的，住个一两日不成问题。连化妆品小样都有。实在是意想不到。 “怎么样，准备的还算充分吗？” “嗯，相当可以啊。”樱樱感觉到疲惫，能够不用跑来跑去，真好呀。 她觉得小亮真好，很贴心，毛雨馨的话就突然地钻进了她的耳朵，“他是非常会照顾女孩子的，又聪明又体贴，你和他在一起，是最幸福不过了”。 最幸福不过了。霍乱时期的爱情。生病的朋友。挪威的森林。傅蕊。 在疗养院里面的直子像幽灵一样从她眼里钻出来。她想，如果那是直子，他是渡边，那她是谁，难道是绿子？不对不对，这种奇怪的映照是怎么回事？ 家暴。直子。生病。不对不对，直子不是因为家暴生的病。绿子。玲子。她在给予他什么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樱樱脑海里翻江倒海的一阵浪，在现实也不过短短的几秒钟。她手上还拿着刚才翻到的化妆品小样的一整只盒子，已经在这阵咆哮的浪潮中扔到了几米之外。 她的表情愤怒又困惑，令忙不迭跑过来的小亮无法理解。 “怎么了？这个不合心意吗？”小亮关切地问。 樱樱低头不语。 小亮去捡回了盒子，放到桌子上，“扔东西是生气了吗？” “嗯。” “为什么生气啊？”小亮坐到她身边。 樱樱噼里啪啦地嚷嚷起来，像一串鞭炮被点着了。 “你骗人！你准备这么多女孩子用的东西，是因为你分明就是很懂得女孩子的，对不对？！” “你书架里的书，说是朋友的，哪个生病的朋友？怎么一次都没有说明过！分明就是你的前女友，对不对！” “你每周借着去看朋友的名义，恐怕就是去看她！却对我说没有别的女生！” “还有那天吃饭的时候穿超短裙的小女生！她才不是去找乔文俊呢！她就是冲你来的！” “好啊！这么多女孩子，你这里准备着女孩子的东西也不足为奇喽！我是第一次来，你这里有多少女孩子光顾，我才不知道呢！”樱樱一边喊着一边把纸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扔出去。她哭得声音都喑哑了。 俞皓亮不知所措地在一旁。他一直试图说，“不是的，不是的”。当樱樱喊着“有多少女孩子光顾，我才不知道呢！”他已经不知道怎么摇头不承认了，伸手想去抱住樱樱，好让她安定一会儿。 樱樱奋力地推开他，朝他砸枕头，沙发上的遥控器，等等东西。她后退到沙发旁边，无力地坐下来。她内心知道，她还在期盼着他的解释。 “樱樱，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俞皓亮也坐在地上。他看着天花板，又看看地板，不知道从何说起。 樱樱的哭声渐渐地弱下去，慢下去。她红着眼圈问俞皓亮，“到底是不是，你快说个明白。” “那你先别哭了。听我说完，好吗？”俞皓亮给她递来纸巾。 樱樱点点头，接过纸巾，吸溜着鼻涕等他开口。 “首先，我绝对没有脚踏两只船。我只喜欢你。” “你说得对，那是前女友的书。我也确实周六会去看她。但是她是真的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我们不是那种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吃饭的时候的女孩子，是前女友的亲妹妹。她才刚刚读大学。我碰巧看见了她，发现她跟一个男生在那边喝酒，就劝她早点回去，还给她结了账。她大概是不要我帮她结账吧。” 就这些？就这样？俞皓亮的迷惑行为这么多？！ 冯樱樱震惊了。“什么病？严重到会……死掉吗？” “不知道。” “一直去看她？” “对。” 渡边和直子。 “她生病与你有什么关系吗？我是说，病因之类的？”该不会是被你家暴打到住院了吧？？？ “应该没有。”樱樱松了一口气，但是他旋即又说，“但是我不能肯定是完全没有。” “所以到底是什么病？” “精神方面的。” 渡边与直子！ “精神方面的？心理疾病？脑病？” “差不多类似。”那难道还是家暴？被她爸爸或者前男友家暴，然后又被小亮家暴？或者和直子一样？天！樱樱不停地在内心推断着。 “和前女友的亲妹妹也很熟吗？” “还好吧。” “为什么要管她呢？” “不知道。” “俞皓亮！” 他望着大声叫他名字的樱樱。一行眼泪流了下来。 他还能怎么说，还要怎么说！他的心里满是一片荒草地，wasted， all wasted。 是的，他已经足够委屈了，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也不能抱怨，因为这就是他曾经喜欢的女孩子的真实的人生。那个女孩子比他无辜一百倍。 麻烦事是一团一团的，他想过很多激烈的办法，但是终究什么也没有做。苍天啊！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知道了，她不爱他，但是还是守着她，一天天，一年年，直到他自己觉得已经承受不了了。 而现在，他终于又遇到一个女孩子，让他的心比这之前更激烈地跳动，让他终于想要打扫房间、振奋精神，做一个踏实进取的人。 他终于能够在探望那个女孩子之后，不觉得那么灰暗。他内心充满热望地冲到花店，买一束漂亮的鲜花送给他爱的女孩子。他想要拥抱着，也被拥抱着，而不是一个人打游戏打到天都亮了，人都废了。 樱樱！他内心的呼喊不亚于她。却只是，又一行泪流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萤火虫之光（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他竟然流出了眼泪。在樱樱不满地大声地呵斥着“俞皓亮！”的时候。 没有搞明白状况，满腹委屈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可是，小亮竟然比我还伤心。 樱樱第一次看见男人在她面前哭。印象里男生总是更加坚强，赵佑奇虽然和她吵架吵了多少回了，在一起也好多年，可也从来没见他哭过。 俞皓亮好像也很吃惊。很不好意思地用手掌捂住了脸。她看见眼泪滚落到他的嘴角，他的嘴唇翕张着，呼呼的气流轻微地进出。 她悄悄地靠近他。从指缝里试图看他的表情。小亮哭了，不解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说“你别哭了”，却被他突然一下子搂在怀里。 她一边捶着他的肩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嘴里说着“干嘛啊”，却听他在她耳边喑哑低沉地说道，“抱抱。” “抱抱。樱樱，别离开我。”他的胳膊实实在在地环住了她。 她抬了抬下巴，最终还是把下巴落在他的肩膀。她的右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像忘记了刚才为什么争吵，这一会儿他们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俞皓亮的眼泪干了，却也不肯放开樱樱，好像把她当做一件取暖的衣服裹在身上。 “不哭了吧。”樱樱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地说。 他侧过脑袋，轻柔地吻了她的脖颈，她感觉到痒丝丝地痕迹从耳根一下子爬了上来，也爬了下去。还没等她想好，他已经吻着她的嘴唇，手滑了下去。她心里充杂着怜悯和悲伤，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自己，不知不觉地又顺着他打开了封闭的心。 一次悲情的旅行。在陡峭的山岗上建的小镇。他牵着她沿着狭窄潮湿的巷子向上走去，笃，笃，笃，走在台阶上的每个脚步是他们伤感的纠结。红灯笼在巷子两边的小楼上高高悬着，红彤彤的光，和无人彳亍的小巷。他和她，裸露，坦诚，走向一个迷蒙的黄色灯光的小楼，笃，笃，笃，是谁先推门？一起推门吗？这一段新奇，美好，但是悲情的体验，使他们在满足之余，生出了无尽的恍惚之感。她伏在他仍喘息着起伏的胸口流出了眼泪。 “你怎么哭了？”俞皓亮问她。 “不知道。” 俞皓亮转过身来，面对面地搂着她。身体比脑袋更敏感，脑袋只知道一会儿快乐，一会儿悲伤，但是身体却能体会悲伤的快乐，流着泪的山顶，比一个人更孤独的两个人。 小亮静静地等她的眼泪流干。直到她可以嘴角放松地与他柔声交谈。 “小亮，你刚才又是为什么哭了呢？” “因为感动。” “为什么？为谁？” “为你。” “我吗？”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感动了。” “你分明是分散我的注意力。” “没有。没有。” “你和我在一起的这么多天，你去看前女友，与她保持联系，却没告诉我。然后你说，你只喜欢我，我该怎么相信呢？” 樱樱的发丝在他的指尖缠绕。他也不知道怎么证明。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怎么把我的心给你看呢？” “或者，我和你一起去看她呢？” “一起去看她？你指的是探病那种吗？” “可以吗？” “不是很合适吧。” “那以后你去看她，我陪你去。在外面等你。” “嗯？” “我要你进去和出来都是同一个样子。只是我一个人的小亮。”樱樱半红着脸说出这话。却引得小亮真真切切地笑了起来。 “当然只是你一个人的了。” “你就不能不去看她吗？” “可以少去一些。但是得去。” “为什么？” “心理上的亏欠吧。不是真的欠她什么，只是我心理上的。”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好像比刚才自在一些了。半晌，小亮又问樱樱，“你怎么哭了？刚才，感觉不好吗？” “你觉得好吗？” “嗯……”一次悲情的探险。他是一个人在人群里寻找。像是那场偶遇的红绿灯口。只是人潮拥挤。怎么形容呢，那种感觉就像有一首歌里面唱的，you are beautiful， you really are， but you are in a crowded place and I only saw your face.我扒过一个人的肩头寻找你，我拨开另一个人的背包走向你，而你在灯火阑珊处，手中敲着一串铃音，脸上时而温情，时而惘然。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就有一种命中注定爱而不能的忧伤。”樱樱自己这样形容。 “怎么会呢？你和我，真实的就在一起，你在我怀里，有什么不能的呢？” “我不知道诶。”没有说完的话。没能完全释怀的心情。像这落地的窗帘，拖曳起了寂寞的星光。 “那我们重新来一次。”俞皓亮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温柔暴戾，她好像是在镜子里面看另一个人格的他。然后渐渐地，她发现她也可以。不用可爱，不用腼腆，不用悲伤，不用记挂，有的只是此时此刻，他眼里的她，和她眼里的他。 樱樱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周日的十点钟。她听见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洗手间，刷刷牙，梳梳头，再悄悄地回到床上盖好被子，自然地从她背后贴着她，把手搭在她胸前。她睡了个好觉。尽管这里的床很陌生，枕头陌生，天花板陌生，窗帘也陌生。但是她拥有一个人，说他只喜欢她，用一句话化作剑气，斩断其他烦心的千丝万缕。 “樱樱，你是不是醒了？”他耳语道。 樱樱赶紧闭上眼睛。 “那我给你做早餐去呀。” 小亮去厨房了。樱樱仰面躺在床上。她决定起床第一件事情，先把傅蕊的书从小亮的卧室清理出去。也许叫他找个纸箱子收到看不见的地方，也许叫他下次都给寄还掉。 这么多啊。光文学的书籍，就有十几二十本。连《洛丽塔》都有。还有一本《德伯家的苔丝》，本来就是老版的软壳封面，感觉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皱巴巴的。樱樱轻轻地翻动着纸张，让它们在指缝中快速地翻着页。她注意到有些地方用中性笔做着标记，甚至写着评注。 那字迹自然算是清秀的。有一些页光是用感叹号，写着“可笑！哈代一点都不懂！”有的又写着，“倘若我上了班，便也会屈服于生存的压迫吗？”樱樱看了看，也不太明白。决定先把这些文学书籍摞到一块儿，搁在桌子上。 啪！从一本书里掉出来一封信。收信人确切的是傅蕊。纠察队记录的前女友身份，果然没有错。樱樱当然不会拆开来看这封信。她只是又观察了半天信封的正反面，字迹嘛肯定不是小亮了，但是不像是女孩子的笔迹。 这封信没有写寄件人的具体地址，只看得出是隆得这边寄的而不是外地，傅蕊的地址是在隆得喜沐区轩雅阁小区12幢2单元401……等等！樱樱掏出手机里的照片对比。 好呀！小亮的曾住地址竟然只在她的楼下。嗯？她应该怎么想。 樱樱又在手里掂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别的东西，只好再将它插回那本《半生缘》。可真奇怪，这年头怎么还会有人写信吗？哎。 第四十二章 出逃的女孩（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樱樱说服了小亮把书籍清理到一个纸箱子里，然后放到了次卧的床底下。 “傅蕊。对吗？”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书上有写名字。” “哦。” “你这里还有其他属于前女友的东西吗？” “没有了。” “确定吗？如果再被我发现的话，哼……”冯樱樱瞟着俞皓亮，意思是让他知道她很在意。 俞皓亮很肯定地说，没有了。 这时候冯樱樱接到了袁阁的电话。 “樱樱……”袁阁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平时那么爽利。 “嗯。袁阁啊。” “在家吗？” “啊……现在没在。怎么了？” “我……那个什么……现在在隆得……” “啊？你来出差啊？” “不是……” “其实我来了好几天了。” “什么？你也没跟我说呀！” “嗯。这不，现在跟你说了。” “怎么了？” “有点事儿。” “见面聊？” “你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一个人吧。你住哪儿？我找你去。” “那你来点苍桥这边的风季酒店吧。” “行。你等我。” 樱樱挂上电话，想起来上次与袁阁聊天，还是两周前。那会儿她刚刚和小亮在一起。她告诉了袁阁元旦时期发生的事情。袁阁一直咯咯地笑。“早就知道，你俩有故事！” 樱樱放肆地回答说，“要不是你突然跑过来，也许我们早几天就好上了！” “切……你们又不差这几天……再说了，要不是有我给你们牵线，就你们俩这磨磨唧唧的样子，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我们俩这叫命中注定……” 袁阁在电话一旁假装呕吐。怎么一聊起恋爱的话题，两个人都跟青春期的少女似的。真实情况可能是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引起忸怩，当事人说起来的时候却满不在乎，而听众更是夸张地不停做表情和修饰，比当事人还要激动兴奋。 “下个月我和俞皓亮一起去参加你的婚礼。记住了吧！给我们留个中间一些的位置！” “噢……会有很多老同学要到场的哦……” “那更好。省着一一介绍了。” 因为上次袁阁突然来隆得检查怀孕的事情，樱樱总担心，她和张宇森的婚礼会有些什么变故。印象中杨子煊有段时间在隆得工作。樱樱来了好几天，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她，会有些什么呢。 樱樱跟小亮说明了要去见袁阁，“不好意思啦小亮，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吃午饭了。” 她梳洗并换好了衣服，发现小亮也穿戴整齐地等在一边。 “嗯？小亮，你也要出去吗？” “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吧。” “你不是说要去点苍桥吗？” “对的呀。” “马嘉洛在那附近呢，他们研究所和实验室就在点苍桥校区。” “哦，这样啊。那你要去找他？” “嗯，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去打打游戏好了。” “手游吗？这还用见面打？” “一起打就不用开语音聊了啊。” 樱樱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走进风季酒店，樱樱想起袁阁来隆得总会牵扯出一些事情，不禁觉得和老友的缘分多少有些奇妙。偶然地抓住赵佑奇的证据，又偶然地撞见她第一次和俞皓亮独处一室，总之，袁阁像是一条线索。 不对，也许应该是这样：袁阁即是事实本身，只是她会帮助樱樱映射出她可能知道却不想承认的一面。有些人就是这样，在你的身边，帮助你，出现得恰到好处。可是，她自己却在滑梯上忽上忽下，别人好像无法给予更多的帮助似的。 这房间很明亮。樱樱走进去。她们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桌上有袁阁刚泡的一小壶红茶。樱樱坐下，捧起袁阁倒好的一杯茶，环顾四周，有一大一小两只箱子。 “看你这架势，好像不是短期出差？” “嗯。” “好了，别嗯了，别叫我问你了。自己说吧。”樱樱想，完了，袁阁这个笨蛋是不是真的东窗事发，离家出走了啊。 袁阁不说话，一直盯着她。 “干嘛这样看我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杨子煊的事情被知道了，所以跟张宇森吹了啊？” “……不然呢？” “冯樱樱！” “哎，干嘛？” 袁阁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气冲冲地走来走去。“啊啊啊啊啊……我好气！我要哭了啊！” “你干嘛啦。难道不是婚礼的事情吗？那你带这么多行李干嘛啊。” “是婚礼的事情啊，是我要跟张宇森分手啊！” “嗯？”樱樱不明白了，“是你不喜欢他了，还是他怎么着你了？” “给你。你看我手机里这几张图片。”袁阁跺着脚把手机递过来，又气急败坏地在屋子里转着圈。 樱樱接过来，是聊天记录。看头像知道左边是张宇森，右边是个女的，头像很漂亮很网红的那种。先是撩骚，后面是金钱，看了几句虽然不甚了了，但是大概能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 冯樱樱抬起头看向袁阁。袁阁冲着她冷笑。 “这是那个女人发给你的么？”看聊天记录，像是从女方这边截的图。 “是。” “她想怎么样？” “啊哈。事情是这样子的。” 袁阁讲的跟樱樱想得事情又不是完全一样。张宇森可能是从去年年中迷上了这个直播平台的主播，开始给她打赏。起初打赏个百元千元的，后来直接万元出手了。 “我的天！”樱樱惊呼。 至于他什么时候开始看直播，袁阁完全不知道的。因为出手阔绰，被主播当做了“冤大头”吧，约出来吃饭什么的，更是花销无数。最后的结果便是从屏幕里走到餐桌，爬上了床。 樱樱拼命地回想张宇森的模样，袁阁最近给她看的婚纱照，和之前见过几次面留下的平淡印象。樱樱印象中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公务员。成绩中等，长相不突出，虽然也是弗泽本地人，但是和她们都不是一个高中，上大学前后也根本没听说过他。 袁阁大学毕业后进了报社，去采访领导的时候认识了他。领导说资料的事情你跟我们科室的小张去了解吧，他比较清楚。他们因为公事接触过几回，然后张宇森请袁阁单独吃过一次饭。后来呢，袁阁的叔叔还是伯伯就跟袁阁的爸妈说起了张宇森其人，原来他父母跟袁阁的叔叔相熟，父母辈的人觉得可以给两人说说婚事。当时，袁阁和杨子煊分分合合，内心悬着，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和他安定下来。 第四十三章 出逃的女孩（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袁阁很崩溃。她觉得，一直以来的恋爱，真的可以用一败涂地来形容。 高中和杨子煊恋爱，也许当初很美好吧，但是现在的见面和偶尔的联系，也只是因为存在身体的关系。大学里是袁阁先放弃的，她和同系的另一个男生在一起了，因而一开始对杨子煊内心抱有愧疚。她给杨子煊打电话说这件事情，他没有纠缠。后来她从社交网络看到，他也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有一年夏天，在高中聚会上他们又自然地见面了。大家玩到夜里，分开散了，他说送她回家。她还记得他们偏偏选了一条无人的马路，缓缓地走。 等待什么呢？互相交谈的饭桌上，青春的KTV里，他们交换的眼神短暂，无从理解。 他从后面牵住她的手，像几年中间毫无断章一样，她犹还记得他们在教室旁边走廊上交换过的信笺，那些难看的字迹牢牢地抓住了她，比他的手更紧。夏天的风穿过他的胸膛，她的长发，她知道有些人注定随风而去，但是有些事情也注定会发生。 同系的男生背着她和别人交往了。她早过樱樱尝到过被人背叛的滋味。只是再无人转嫁这种挫折感。她最后鼓起勇气，跑去找杨子煊。如她所料，她没有被拒绝。第三天她从小旅馆爬起来，飞快地穿好衣服，没有告别地回来了，正如没有提前打招呼的去往他那里一样。他不问原因，听说她到家了，就说好的。渐渐地又少了联络。 所有她与樱樱讲述的你情我愿，在关系和地位的平衡性上，总有一种上当受骗后的自我悔悟。 袁阁猜测，对于他来说，她是一件带着旧日气息的棉衬衣，洗得发浆了硬了，挂在衣橱里仍是回忆里的样子。所以，但凡摸到这件衬衣，总想着穿穿她。穿过以后，也不过如此。毕竟款式不适合现在的他了，就再放置回去，日后有机会了还翻出来。 袁阁又想，难道他对于自己来说，不是一样的存在吗？他们没有聊现在，也不谈将来，只是说一些寻常的小事。最近爱吃什么菜，看了什么剧，做了什么作业。有什么打算，他从不说。于是她也不问。她很确切地知道，他与她现在的学习、将来的工作、日后的人生，没可能有牵连。只是，她为什么还一次次只身趟入同一条河流呢？每一次的寻欢作乐，还没有厌弃这种偷偷摸摸的相处吗？ 袁阁大学毕业回到弗泽工作。杨子煊读研了，并且和导师的女儿订了婚。这还是听高中同学说的。免不了还是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这样相似，然后她又觉得好笑：究竟他们竟已经不是互相需要交待的人了。 袁阁在报社工作得还算开心，如鱼得水，懂得察言观色，笔头快又好，又愿意听从派遣，因而有一种受到重用的感觉。干了两年多，渐渐地学会半推半就地做事了，但是碰到自己想做的题材，总还能有争取的机会。和张宇森的交往虽然平淡，可是他老实可靠，木讷寡言，单这一点就让人放心。哪怕她半夜起来接樱樱的短信和电话，也不会轻易发怒。 就在秋天的时候，袁阁奶奶突然就被通知病危了。直肠癌中期，很快接受了手术。但是年纪大，恢复情况并不好。袁阁爸爸妈妈征求了袁阁的意见，是不是在奶奶还在的时候，先把婚事定下来。袁阁不抗拒，也不很情愿：我当然希望奶奶身体健康，但是这跟我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呢。 袁阁正苦恼着。报社里有位大姐劝她，你当然可以觉得婚姻是自己的事情，可如果你奶奶不在了，你回想起来，会不会有一种遗憾，对于你们全家来说，会不会有一种遗憾，你可以试想一下。这句话一下子戳到袁阁的心坎上。道德啊情感啊，很多东西很复杂，具有两面性，反过来推想一下，就会把人捆绑在一个困境里。袁阁最终选择了尽快结婚。 张宇森家自然欢喜。新房是早就备好了的。于是择定了次年2月结婚。消息不知怎地，传到了杨子煊的耳里。他在袁阁报社附近的酒店等她。在日光照不进来的房间里，他把她翻了个遍，两个人拼命地用身体告别，好像是一段绝恋一样。袁阁想，她是个大人了，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可是她第二天趁他还没醒就溜走了。溜到还没有人住的新房，她有那里的钥匙。她推门闻见新买的家具的气味，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便冲进洗手间了。呕吐着，抬起头来，镜子里的自己也让她恶心。她无力地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直到不得不去上班，才擦了脸出了门去。 她还没来得及跟樱樱说这件事情的发生，奶奶的病情突然恶化，离开了。张宇森全程陪伴她，照顾她，俨然是奶奶的孙女婿。她无限伤感，也感恩，尤其感恩她熬着夜突然迷迷糊糊清醒过来，他拿着手机仍陪在一旁。 她从隆得确信了没有怀孕，了无牵挂地回了弗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婚礼的准备和搬新家的准备中。看着新房挂上了婚纱照，她端详着穿着紫色礼服的自己，和一旁即将终身陪伴她的张宇森，内心平静确定。 也许袁阁在意自己的心情了，才没有注意到张宇森的变化。他整天抱着手机专注地看，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她无意中注意到，张宇森父母给她们家的彩礼钱，原本是她父母转到她的银行卡存着的，有一天在账户里不见了。她追问他钱的下落，他说朋友有急事借钱，三天内还回来。钱回来了，但是袁阁总觉得不太对劲。 元旦过后，催账的和女主播几乎同时找上了门。张宇森的父母从催账的地方得知平日里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儿子，竟然欠了几十万的外债，利率还比银行的高一倍，差点昏厥过去。他们偷偷地还了钱，本想瞒着袁阁和她家人的，但是这一边女主播已经把聊天记录都发给了袁阁，叫袁阁跟张宇森分手。 “张宇森呢，他自己怎么说的？” “他承认了，也说了，他不跟我结婚了。” “天啊！”樱樱捂住嘴巴。真是太可恨了，明明他唯一可以称得上优点的也就只有老实可靠了吧。 “等等，那凭什么他不给结了。不是应该狠狠地扇了他，你甩掉他吗？” “没事。我爸打了，就不用我动手了。他拿了一根棍子，亲自到他们家。本来张宇森她妈还拦着，后来他爸还算是个人，叫他跪下，我爸狠狠地打了他。” “你爸也够刚烈的。” 袁阁苦笑了一下。“我现在回想，自己也有责任。那次和杨子煊纠缠在一起，虽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是以为自己可以侥幸逃脱责任，婚后好好地守住契约便是。可能，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你别这样想。”樱樱走过去搂住袁阁，“反正没有那么爱，分了就分了吧。” 袁阁长时间隐忍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第四十四章 出逃的女孩（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袁阁呀袁阁，你跑来隆得，是想散散心，等心情平静了再回去吗？”樱樱试探地问着。 连喜帖请柬都发完了，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婚却不结了，两边家庭想必是乱了套吧。樱樱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流言蜚语和尴尬人事。她们家和赵佑奇家不就是个先例。 “不回去了。”袁阁坐下来一口气喝光了她杯里的红茶。 “报社的工作呢？” “辞了。” “哇！”樱樱惊讶的叫了出来，虽然袁阁的确是很有主见的人，但是行动力这么强，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我要在隆得开始新的人生！”袁阁哈哈大笑。 “好！”樱樱由衷地为好友称赞。只是，住在酒店不是长久之计吧？“要搬到我那去住吗？反正一直空了间房。” “哈哈，我这两天正在找工作和看房子呢。” “很好呀。但你总得先找好工作，然后就近看房子比较方便吧。” “那倒是。” “所以呀，你先搬我那吧，等到工作弄好了，你慢慢看房子也来得及。我那不是一直空着间卧室吗？也懒得找室友。” “嗯……那你和男朋友岂不是不方便了。” “没事儿。他自己一个人住。我去他那也方便的。” “555，那你可别抛弃我一个人在家里，我怕冷……”袁阁抱住樱樱，假装颤抖着。 樱樱笑哈哈的。 现在她们俩都是经历过婚姻的陷阱又出来的人了。 其实真的是蛮可笑的。这一波事情以分手结束了，可是，彩礼、房子，金钱关系需要料理，闹僵的双方父母、长辈，还有一些人际往来的关系，也需要面子上做功夫。说到底，这些事情本不是她们追求的，只是从两个家庭的关系上顺从父母的意志和安排。她们有什么错呢？ 只是想普普通通地找个互相喜欢的人，过一生平平淡淡的生活，怎么就这么波折呢？为什么有些人就看上去特别轻松呢？苏敏恩已经结婚了，婉婉学姐也快了，他们看上去多幸福啊。 “咱们俩现在算是同病相怜了。” “胡说。你已经快我一步，找到真爱了。” “呵呵。”樱樱的脸上有些讪讪的。虽然俞皓亮亲口说着，可是她这会儿心里不能算是十拿九稳。“啊，不过说起来，他就在附近。叫他来帮我们搬行李好了。” “这样合适吗？东西也不多，打个车就可以了的。” “这有什么。事不宜迟，快点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吧。” 樱樱给俞皓亮发信息，他很快就回复了。没过一会儿他就开车过来了。 “游戏打得怎么样？没耽误你们吧？” “说什么呢！当然是接你重要啦。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先溜了。嗨，袁阁，你好呀。” “嗨。又见面啦。” “嗯，来，这些东西都交给我拿吧。” “真不好意思啊。要你帮忙。还要在樱樱那借住一阵子。” “别这么说。都是朋友嘛。你来了樱樱才开心呢！” “是嘛！” “嗯……而且你要是嫌她吵的话，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哈，我把她接走。”小亮冲樱樱扮个鬼脸。 “哼，就你皮！”樱樱在后面拎了几只大盒子，顾不上教训他。袁阁这几天偷偷地买了这么多东西，一定是通过购物发泄来了。 “好呀好呀，我可喜欢一个人呆着呢。麻烦你把樱樱多接走吧。”袁阁也笑嘻嘻的。 忙活了一阵子，他们晚上围坐在樱樱家，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火锅。举起三只红酒杯，樱樱高声说，“祝贺袁阁重新自由！” “祝贺！”小亮附和着。 “耶！”袁阁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不知道有多开心。 樱樱心里想，今天的仪式感可能来源于“告别过去”。袁阁的突然到来，意味着袁阁与张宇森和婚姻的告别，即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而她从小亮那里得到的有关傅蕊的信息，以及整理了她的东西，也是一种告别。她应该觉得内心轻松。 于是冯樱樱和袁阁都喝了很多的酒。俞皓亮帮她们收拾了厨房，有些担心地说，你们俩这样子行吗？需要我留下来照看吗？ 冯樱樱推着他往门外走，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们能行，一会儿就洗洗睡了。 没多久，袁阁爬到次卧的床上呼呼地睡了。冯樱樱从柜子里找出一条厚被子给她盖上。袁阁其实很能喝，但是她扬扬手，表示累了，就转身面向墙面睡去了。 樱樱一边洗澡一边渐渐地清醒过来。水从湿漉漉的头发上淋到她的脸上，她又认真地想了一遍纠察队档案、开会和俞皓亮的事情。他的触感仿佛还留存在她的皮肤上，真实得如同他的言语。樱樱自然是相信他的。 那么，傅蕊的生病和他频繁地探望她，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俞皓亮的家暴档案和报警记录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支队长蓝鸢暧昧不明的笑容让她内心不舒服。继而她想到孙小柔医生，也只得了一声叹息。接着思绪又回到了袁阁身上：就算结了婚，人难道会一辈子不变吗？ 冯樱樱坐在书桌前，摊开自己的笔记本，把这周的纠察队会议的内容一条条记录进去，包括她见到的羊脂球，她被委任但是待定的任务，支队长跟她的对话，等等。 “蓝鸢说，要给那些自认为可以逃脱任何惩罚的渣男一些颜色看看。渣男纠察队是为了我们女人的尊严和自由而生。这种超乎道德和法律之外的存在，对于我来说，会不会太危险？” “组织纪律之前短信曾经发过一个链接，有些好笑，之前我并没有仔细读，现在翻了出来。例如，不允许在会议时交头接耳，不允许队员私下以实名来往而只允许以代号和组织会议的形式来往，不允许队员与记录在案的渣男交往……” 樱樱写到这里，突然停笔了。不允许队员与记录在案的渣男交往，这是什么规则？ 如果这样说来的话，她和俞皓亮交往不就是违反了纠察队的纪律吗？ 违反纠察队纪律会有什么后果吗？她赶紧在链接的长篇大论里面快速翻找。 “加入纠察队代表着您同意和认可以上组织纪律的相关内容。请注意，如果有违反纠察队纪律的行为，一经审核和确认后，您需要相应承担后果。” 相应承担后果，指的是什么呢？比起一开始，冯樱樱觉得更加危险了。 她仿佛听见从幽暗的房间深处，一双脚步正在向她袭来，只待她如《惊魂记》里面一样“啊啊啊啊啊”得尖叫出来！ 第四十五章 出逃的女孩（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做着稀奇古怪的梦。 第二天早上，她吃着袁阁做的红豆粥和煎饺，一边出神地想着。 “樱樱，我跟你一块儿出门吧。原来单位的领导和前辈给我介绍了几个熟人，还有我的姑妈和姨妈，这两天都得见一见。” “哦好的呀。地铁过去吗？” “嗯嗯。” 一路上她们俩被挤在人群中间，推推搡搡的。樱樱笑着问袁阁，“是不是比弗泽拥挤太多？” 袁阁小声说，“在弗泽我都没坐过地铁。全自己开车。” “哦。是这样。” “将来少不得要挤地铁了。不过有一点挺好。” “哪里好？” “全是陌生人。” “这样好吗？” “自由自在。哈哈哈。” 袁阁转别的地铁线，先下了车。冯樱樱一路上没有遇见俞皓亮，后来发现他在出站的地方等她。 “哎~你怎么在这里呀，都不发个信息过来。” “想给你个惊喜呗！” “不怕别人瞧见吗？” “怕什么呀。就说上班路上碰巧遇见的喽。” “那你还不快把我的手放开。” “哦哦。”俞皓亮笑嘻嘻地放开了樱樱的手。 天气还是这样反反复复，阴晴不定。阴天的风格外的凛冽，小亮走在樱樱的前面为她挡住刚走到地面时扑面而来的一阵凉风。樱樱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确定了一件事情。 “小亮，我今天下班要和袁阁去逛街买东西。你先回家吧。” “这样呀。那好的吧。” “晚点给你打电话哦。” “好的。你们俩注意安全。” 午饭前，冯樱樱给孙小柔医生发了一条信息，“孙医生，您今天下班大约几点？有一些私人的事情想约您聊一聊，不知道是否方便呢？” 孙医生一直到下午四点才回复她，“樱樱你好。七点以后我在诊所等你。” “好的，谢谢孙医生。我准时过去。” 冯樱樱收到信息后，就站起身来。杨雨诗伸了个懒腰，“樱樱，你干嘛去？” “哦，我去便利店。你要带点什么吗？” “嗯……办公室暖气太足，想吃个冰激凌。” “大冬天的吃冰激凌？” “对呀！” “行，给你带一个。” “哎，算了算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了吧。你不是下午得做那个资金表吗？我帮你带吧。” “没事，又不远。出去走走好了。” 杨雨诗偏要跟过来。樱樱想着，要不算了。她口袋里揣着一只中性笔，按压的那种，右手大拇指一直不安地弹着按压的那头。 樱樱买了一包薯片。犹豫半天，看杨雨诗还在酸奶的柜子前面转，想了想还是要了一杯拿铁。 收银的姑娘打出了小票，她就掏出了中性笔在票背面写字。 支队长上周四说的是，一周之内答复，去她平时最常去的全家便利店买一杯拿铁，在小票的背面写上‘咖啡’两字，表示参加月底的新一次行动，写上‘牛奶’，表示不参加。 杨雨诗走过来，瞧了瞧，“哎哟，你买了薯片？还写什么字？” 冯樱樱一个搓手不及，赶紧把小票揉成一团。 收银的姑娘伸出手来，“您把签字小票给我，就能帮您更新会员信息了。” 樱樱赶紧把手里的纸团子展开再交给她。 杨雨诗没再说什么，只惊奇地讲，“这里的咖啡又不好喝，还不如叫星巴克的专星送呢。” “星巴克也不好喝。不过是困了，随便买一杯。”樱樱一面窘迫地回答，一面向收银的姑娘投去感激的一瞥。 她觉得这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只不过穿着全家的服装，一时完全想不起来。也有可能是常常在这里见到，倒好像认识的一般。但是她现在可以确信，这姑娘是纠察队的人。甚至这姑娘还认识她的样貌。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姑娘设法帮她圆和杨雨诗的对话。 “走吧走吧。我买好了。”杨雨诗一手酸奶，一手冰激凌，催着樱樱和她一同回去了。 门自动打开的一瞬间，樱樱回头看了一眼收银的姑娘，她已经推门回到便利店后面的房间去了。 上周六樱樱刚来过闹市里面孙小柔的诊所，这才礼拜一就又来了。冯樱樱内心颇有些不安。但是她想不到除了求助孙医生之外还有其他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Aileen今天没在。一楼的小姐姐告诉她，孙医生在自己的办公室等她。于是她走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轻轻地敲了门。她听见孙医生说“请进”，才旋开深胡桃木的门走进孙小柔的办公室。 意外的，这个房间非常的简单。不过是一张主桌，身后的整排书架，孙小柔坐在一张又大又宽的人体工学办公椅上。靠着窗有一张小圆茶几，旁边三把小椅子，一排小柜子上摆着水壶和植物。 “孙医生好。” “来啦，樱樱。那边坐吧。” 孙小柔和樱樱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冯樱樱解开自己的外套搭在另一只椅子上，看孙小柔穿着灰色圆领毛衣和一条运动毛圈裤，休闲随意地坐在对面。她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孙小柔先问了她前两天新换的牙套是不是合适，戴上感觉如何，等等。她藏在眼镜后面的机警，和那天无意讲出自己私事的人，好像判若两人。她好像对樱樱做任何事情，问任何问题都不会感到意外。只是等着樱樱自己开口。 “孙医生。我可以叫你小柔姐吗？” “当然可以啊。” “嗯。小柔姐。还记得之前跟你聊过的纠察队吗？就是你给了两张话剧的票，我看完以后还跟你交流过一次，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嗯，这个嘛，有印象的。” “有关纠察队，你上次只跟我说了，等升级到了K，就知道了。” “嗯，似乎是说过。” “那也就是你对纠察队还是有很多了解的喽？” “嗯，可以这么说吧。” “我现在没有升级到K，但是有很多想了解的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应该有读过会议纪律的吧。这样来找我，恐怕不合适。” “那我应该跟谁了解呢？” “你的主管支队长。” “哦。可是如果我想要退出纠察队呢？” 孙小柔的眼镜片后面闪过一丝微光。“也需要跟主管支队长申请。” “哦。是这样。” 冯樱樱突然觉得这次的来访，有些徒劳，甚至结果可能是反向的。她应该马上抽身离开，还是想方设法再与孙小柔聊一聊呢？ 第四十六章 出逃的女孩（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果然，孙小柔问冯樱樱，“为什么想要退出纠察队了呢？” 樱樱说，“最近工作太忙了，恐怕顾不上。” “啊。是这样啊。连半个月抽一个小时的时间也很难吗？” “嗯，加班时间不是很固定呢，你也知道我们银行最近压力挺大的。” “已经升到K级了吗？” “还没有。” “不想要升级以后再了解一下吗？” “比如？” “纠察队的组织架构啊，运作啊，等等。” “可以介绍一下吗？” “知道纠察队的历史吗？” “不知道。” “这个内容如果将来你升级了也许会看到。现在简单地跟你说说吧。” “好的呀。”冯樱樱后悔没有带个录音笔之类的。 “千禧年前后，随着信息网络技术的发展，信息的传播更加便捷，人们获取信息的方式更加多样化。在这种自由和多样化的背后，一方面信息获取无论是渠道、传播方式还是内容，与过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另一方面人们的一言一行也更多地受到了新媒体、网络和信息化的监督和反馈。” 樱樱听着，以为孙小柔是从什么教科书上背诵了些内容。这跟纠察队的成立有什么关系？ “无论时代和世界怎么发展，人作为其中的核心，不能避免地在人际关系中寻求平衡。而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男性和女性的两性关系。性别学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学科，联动着历史、哲学、心理学等，也反应在文学、艺术、科技等种种方面。但是，几千年的人类历史发展里，除男性以外的这支人群，女性也好，第三类性别也好，常常被认为是从属的，不占主导地位的。” “亚米宁这个国家尤其如此。在男性占统治地位的时期，女性被迫接受一夫多妻、裹脚、男尊女卑等等非常畸形的社会现实和观念。而在风气自由的时期，女性固然可以从中获得较为多的权利和自由。例如，对于自己身体的主宰，而不用破坏一些身体的部分来达到美或者丑的标准。享受选举、受教育和工作的权利，与男性一样要求同工同酬。与此同时，一些旧时陋习的复辟却还在不断地涌现，男性对女性的不尊重行为虽然每每是个例，但是一些情形已经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而他们无论是从法律还是从道德上受到的约束，却只有一点点。” 冯樱樱知道孙小柔正在接近她的中心思想。她惊讶于孙小柔此番滔滔不绝，仿佛是站在众人面前演讲一样充满着气魄。 “渣男纠察队的本名是女性协会。创始人据说是秋瑾近亲的后人。秋瑾曾在在一百年前号召中国的妇女作文明的先导，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和巨大的牺牲。她的近亲里有移民到亚米宁的，在千禧年前后创办这支纠察队，便是体察了亚米宁的女性之多艰，希望在新的信息时代，大家能够联合起来，利用现代发达的科技和网络，以自己的力量与男性社会的不公正抗衡。无论是情感、婚姻还是工作、社会生活，种种的不公正由纠察队的各位女性来抵抗和协调，种种的艰难和痛苦由女性们一起携手来安慰和鼓舞。” 竟有这么宏大的目标？竟有这么深远的思虑？冯樱樱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希望听到孙小柔继续说下去。 可是孙小柔停下来了。“这就是纠察队的历史了。也可以说，是我的理解吧。” “哦。真的可是第一回听到。你讲的太好了。我深受感动。”冯樱樱由衷地说。 “所以，加入纠察队，我觉得是一种缘分。当然，如果想退出，也是个人的自由。只是，希望在你将来某时继续为相关问题困扰的时候，也许你会觉得，留在纠察队不失为一件明智的事情。” “小柔姐，我可否问一件事情？” “问吧。”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纠察队的呢？你的身份和职责大概是怎么样的呢？” “根据组织纪律，这个不好说的。” “哎。怎么办。” “怎么了？” “我们支队长上次会议委任了我下一次行动里要参加。但是我已经回复了不参加。” 樱樱递给全家便利店的姑娘一张写了“牛奶”的字条。 “你现在还是决定不参加吗？” “是的。”樱樱不想再背着俞皓亮做一些秘密的事情了。 “那你还是想要退出纠察队吗？” “……是的。”樱樱虽然想了解俞皓亮的家暴案例，但是她是不想再与支队长蓝鸢做什么交易，以期得到更多的信息了。如果孙小柔能告诉她更多的信息就好了。 “你难道没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事情，比如你认识的一些人？有可能你升级以后会了解更多。” “……没有了。不想知道。”樱樱确实是这么想的。自从她发现赵佑奇背着她的那些事情后，她就一直在追问自己，例如之前假如真的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她是一定要追查到底搞清楚，还是假装不知道？ 冯樱樱对自己其实有一个假设。那就是，如果赵佑奇做的很完美，什么都不叫她知道，她也可以傻乎乎乐呵呵地过下去，直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归零。 可是她太聪明。不等到赵佑奇露出马脚，一点点地查出来了。那她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继续过下去。 所以冯樱樱决定了一件事情，下一次恋爱，她要试着装傻。如果俞皓亮真的什么都不叫她知道，她便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毕竟傅蕊的事情她已经搞清楚了，而家暴的事情是写在档案里的，她不相信，俞皓亮也没有告诉她，她决定“聪明”得“傻”一回，要把这件事情忘掉了。 “你听过了我的亲身经历，仍然觉得，相信男人，是最好的选择？”孙小柔好像比冯樱樱反而显得更着急一些。她的嘴角滑过一丝冷笑。 “如果不相信的话，就没有真的感情了。我可以不信任他，那他也可以不信任我。”樱樱回答说。她想起了和俞皓亮撞见孙小柔的那一次。也许，孙小柔讲所有的话，都是来告诉她，俞皓亮是不值得信任的。但是冯樱樱就是这样喜欢给自己拿主意的人：不叫我做的，我偏要这样。 孙小柔客气地把她送到了楼下。“樱樱，你有什么事情，欢迎随时来找我商量。” “谢谢小柔姐。再见。” 冯樱樱打车回家。她很累，回家只给俞皓亮发了一条信息便趴到了床上。糟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退出纠察队，也忘记了问所谓的“后果”是什么。 可袁阁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回来？樱樱摸到枕头下面的手机，才看到袁阁的信息：今晚我在姑姑家睡，不回去啦。 第四十七章 去滑雪吧（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第二天一早，俞皓亮来樱樱家接她。樱樱听到他说在过来的路上，从冰箱找了一盒速冻饺子煮到锅里。 “咦，袁阁没在吗？”俞皓亮一进门脱了外套，坐到餐桌边，看见只有樱樱一人便问道。 “她昨晚上姑姑家去了。没回来。”樱樱呼呼地吹着碗里滚烫的饺子。 “原来她还有亲戚在隆得啊。” “对呀。还有小姨呢。” “那干嘛不直接上亲戚家住呀。还是说，那些个长辈都不方便？” “嗯，她姑姑据说是年轻时离家出走了，因为袁阁爷爷要将她嫁给边境那边特别有钱的富商，但是她不愿意，就逃走了。” “哇，这么有个性啊！” “是的。据袁阁说，她一直都不知道有这个姑姑的存在。直到奶奶去世之前，想见姑姑，袁阁爸爸才打听到她姑姑辗转了很多地方，现在在隆得。” “那她奶奶见着没有？” “见着了。据说他们家想办法把袁阁爷爷带出去玩了一整天，给她姑姑和奶奶见面的时间。” “哎……真是想不到，竟有这样的故事。”俞皓亮不禁感慨起来。“不过，你刚才不是提到还有小姨吗？” 他们吃完早饭拾掇了一番，开车在路上的时候，樱樱才回答了小亮的问题。 “袁阁小姨其实跟她们家也不能算很亲。我上大学的时候，袁阁来隆得找我玩，住过小姨家。因为她小姨是袁阁外婆最小的孩子，当时上面已经好几个了，实在是条件太差，养不了了，于是生下来就过继给家族里面另一家人。不过，袁阁嘛，你也知道的，很讨人喜欢，她小姨只有一个儿子，见到她总是很喜欢的。” “按照你这样说的话，感觉袁阁去小姨家住一晚上听上去比较合理呢。” “对哦。不过她奶奶是去年秋天刚刚走的，可能她是第一次去姑姑家吧。” “哦，是这样子。……可能？为什么是可能，你们不是昨晚上还在一起逛街吗？”小亮没来由地突然想到这一点。 樱樱才发现说了这么多，竟然有点说漏嘴。她其实压根不知道袁阁昨天白天跑哪去了。毕竟，昨天对她来说也是超级忙碌和满负荷的一天。樱樱忍不住拂了一下右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丝。 “嗯，我们昨天正逛着街，后来她想起来姑姑家就住在那附近，就买了点东西说过去看看。” “这么突然，也不怕打扰人家呀？” “没事的。据说她姑姑一直一个人住。是个女强人来着。跟袁阁发信息还挺聊得来的。” “听上去好像挺符合性格的。” “哈哈，我其实想到，要是她能给袁阁马上介绍个工作，倒也是挺好的。” “对哦。其实她住你那，你应该挺开心的吧。” “是的。好久没有室友了。只不过偶尔你过来的话，就有点不太便利了。” “有没有想过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嗯？这么快吗？” “太快了吗？” “有一点。” “哦，我只是想，我这里离银行也更近一点，上下班距离少一些。” “太快了。而且单位的同事会容易察觉。” “所以我们要偷偷到什么时候呀。行里不可以内部恋爱吗？” “没有听说不可以吧。不过，你不在意别人的眼神吗？” “不在意。”确实，俞皓亮是不在意的，他想吻她的时候，从不在意旁边有没有人。 樱樱涨红了脸。“慢慢来嘛，好不好？” “好。好。”俞皓亮心里很清楚，是有一些快了，他也只是顺水推舟地问一问樱樱，没期待她这么快会答应同住。 不过，这两日他的心里很是轻松，再也不用把傅蕊的事情当作一件悬案了。虽然他不能对樱樱说的一清二楚，因为这本是傅蕊的事情，但是，从他的角度，仿佛与樱樱之间的墙已经拆除了最后一块砖头。 “对了，这周末有安排吗，想不想去滑雪？” “滑雪？”樱樱从来没有滑过雪，本来也不是擅长运动的人，“我不会诶……” “一次都没有过吗？” “没有。”樱樱老实地承认。 “隆得附近这么多超棒的滑雪场呢……” “不擅长这类运动嘛……哼，再说了，不会又怎么样啊。”樱樱嘟起了嘴巴。 “再嘟嘴我要亲你了哦！” “呜呜~就是不会滑雪嘛，怎么办~~”樱樱故意嘟得更厉害了。 俞皓亮一脚刹车停下车来，就在她的左脸上啵了一口。 “再撒娇就亲嘴了哦……” “你还是专心开车吧！”樱樱满足地把脸转到一边去。 “那想不想去滑雪嘛？” “你滑的很好吗？” “还可以吧。” “你教我的话，就去呗。” “两天一夜，好不好？” “哇，住在滑雪场吗？” “对，专门的酒店，滑进滑出。” “好。那你负责吧。我只管出席。” “乔文俊和马嘉洛也去。你有没有单身的朋友，可以叫上一起的呀？” “没问题啊！袁阁，谢岚，你都见过的，叫上一起去好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哦！那我预订……嗯……三间房，好不？” “我们俩一间啊？” “那是当然的啦！” 虽然冯樱樱一向是运动白痴，健身房也是勉强自己才坚持去的，但是一想到和小亮第一次出去旅行，心里还是美美的。想着想着，樱樱的嘴角弯弯翘，深深的眼窝都露出了笑意。 “怎么，跟我一起住，就这么开心呀？” “讨厌！”樱樱轻轻捶他的肩头。“我在想，咱们还没有一起旅行过呢。人家说，旅行什么的最考验两个人的默契度。” “好呀。那我们的默契度一定是一百分。” “怎么就这么自信呀？” “因为呀，我会百分之百听你的话，绝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那不就是默契度一百分么。” “哼，瞎说。默契，是对同一件事情出于一样价值观的判断，不约而同地采取同样的行动。” “比方说，两个人都特别想吃盘子里的同一块肉，为此争抢起来了，但是这还是得叫默契吗？” “……” “咱们都爱吃肉，价值观相同吧，都抢肉吃，是采取了行动吧……” “……” “所以说嘛，这种情况下呢，你吃肉，我吃菜，这才是默契了。” “哎，都不知道你说到哪里去了。……停一停，在这里下车。” “注意安全，宝贝樱樱。晚上见。” 樱樱噗嗤地笑出来。解开安全带，她本来已经推开了车门，想了想，又侧身过来使劲在小亮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小亮完全没料到，额头上香香软软的一吻，让他呆了。 “晚上见，亲爱的小亮。” 她跑开的样子这样可爱，真是的，如果可以不上班，每天两个人呆在一起就好了！ 第四十八章 去滑雪吧（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袁阁周六居然已经有了别的安排，不能和樱樱她们去滑雪了。这可让冯樱樱吃了一惊。 “啊，这么难得的一次旅行，你真的不能来吗？”樱樱抱着袁阁的胳膊在沙发上蹭来蹭去。 袁阁打开一罐啤酒，如饥似渴地先喝了一大口。她刚刚到家没多久，樱樱就抱着手机一边查着网上关于滑雪初学者的推荐，一边絮絮叨叨地邀请她一起去滑雪。 “对不起啦樱樱，周六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嘛？周六又不可能给你安排面试的啦！”樱樱一面撒着娇一面求着她。 “跟面试也差不多啦。要认识一些人。” “哦哟~好神秘。难不成是你姑姑给你介绍了什么大人物？” “算是吧。我姑姑还真的是挺厉害的。” “快说来听听啊！” “有没有吃的啊，光喝啤酒没什么意思嘛。” 樱樱晚上和小亮吃过晚饭，逛超市买了很多吃的。连袁阁刚打开的啤酒也是。她赶紧给袁阁拿来一只精致的平盘，撕开每日坚果，还有锅巴、鸭脖、水果干、红薯片，倒了满满的一盘子。 她们俩窝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聊。原来，袁阁的姑姑当年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她早就有了喜欢的人。她初中的时候常常去闺蜜家玩，喜欢上了闺蜜的哥哥。那个男孩17岁的时候去当兵。送别的时候，每个当兵的年轻男孩胸口都别着一朵大红花，穿着迷彩服，表情别扭又僵硬，不知道如何面对流泪的父母和未知的远方。袁阁的姑姑躲在车站的一个角落里面，明明也看不到他，可自己左右着急，把鞋尖在台阶上踢踏出了一个小口子。 她给他写信。把思念编进了长长的叙述里面。给他讲和女生们的一些小事，和班上无聊的男生。而他总是回复得简短，写不满一页纸。他的回复是她一整个月的惦念。哪怕是有关于军队生活的只言片语的描述，在她的眼前浮现的就是整日的毒日头和整夜彻骨的寒冷。春夏秋冬，他如果写了吃得很饱的训练得充满劲头的一天，她便幸福了一个季节，他如果说想家，她便偷偷打着手电在被窝里面一边读着信一边想，她是不是也在那个想念的圆圈里。 第二年她不能继续读高中了，在中专里，渐渐长成了大姑娘。男孩告假回来了。穿着军装，剃的干干净净的板寸头，戴着一顶帽子，附近的人都来到家里看看这位大男孩。他比以前更英俊了，一双黑眼眸炯炯有神，哪怕皮肤黑黝黝的，也是光彩照人。她远远地在一旁磕着瓜子，看着他跟邻居们聊天，眼里的笑意属于积攒了四季的阳光雨露，他又怎么可能躲得开。她也知道自己比以前出落得更美了。穿着哥哥们的旧衣服改良的外套，又宽又大的，把她较小的身材裹在里面。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姑姑给我看了照片。我有翻拍一张。”袁阁拿出手机给樱樱看。 “哇……” 照片里面的姑娘笑得可真是甜啊！男孩高出她大半个头，既瘦削又硬朗，穿着背心，青春洋溢。虽然看着样貌有些老气。女孩子的腿又瘦又直，尽管上衣并不合身，穿着刚刚过膝盖的裙子，有一种复古的时尚。总之，两个人在一起好开心，看着就好甜。 “我好像也看过我爸妈类似的照片。” “有这么甜吗？” “好像没有……哈哈哈。” 樱樱追问袁阁后面的故事。袁阁说，没了。她姑姑给她看了看初恋的照片，就收起来了。 “那你姑姑离家出走以后没有和他在一起？” “姑姑说，后面发生了挺多的事情的，也许现在不是把故事全部说出来的时机，但是她说，她的故事不能随着她一个人的人生结束而走进坟墓，她会在合适的时候以她希望的形式记录下来。” “好吧。听上去突然就变得有些伤感了。” “是啊。她有一些事情交代我，我们晚上都在讨论那些事情，而且我还要做准备，所以周六呀，我是肯定不能去了。” “哎。好吧。还担心你会有些消沉，拉你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心情呢！” “嗨……我已经快把张宇森这人给忘了。” “这么厉害？” “假的。假的。诶。” 樱樱想臭骂一顿张宇森和那个女主播，又不知道怎么说一通才会让袁阁心里舒服。与其笨嘴拙舌，不如还是干一杯啤酒吧。 袁阁自己倒还是开口了。“其实我还是挺生气的。想起来，除了一开始在一切时候，还新鲜还愿意交流。后来都是他做他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 “那种感觉我懂的。两个人在一起，孤独反比一个人的时候更强烈。” “对对。而且那种交流甚至在做爱的时候都不存在。” “呵呵。” “真的，还不如多跟杨子煊睡几次。” “不是吧？你讲真的？” “假的啦！”袁阁一口痛饮，把空的啤酒罐在手中握紧。“无论是身体还是情感，大家都是互相索取想要的东西。其实说白了，我也是一个很烂的人。”她抱着膝盖，这种厌恶感又渐渐地对她缩小了包围圈。 “就是这样才不能叫你一个人住呢！”樱樱靠紧了她，抚摸着她的肩膀，“我曾经也是这样，渐渐地，把别人的错误转成了对自己的厌恶。这样很不公平。” “我真的忍住了，没有回头再去找杨子煊，”袁阁哽咽着，抬起了头。“但是我不知道谁还需要我，谁还会爱我。我以为我拥有比别人多的秘密，开心的时候以为自己拥有两份爱，最后才发现，原来没有一个人真心爱我。” “会有的。”樱樱柔声地安慰她。她对着袁阁许诺，好像把成千上万个虚拟的小亮许诺给袁阁。他们像飘着的氦气球，印着一张张不难看的脸，飘摇在她们伤感的领空。她想到自己，想到谢岚，想着被伤害过的女孩子们。 为什么她们需要另一个男孩子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她突然觉得非常的徒劳：难道人不会一次一次地掉进同一个陷阱里面吗。用一种新的关系，去掩盖旧的关系下面的痛，其实本质上不就是利用吗。爱，就像袁阁说的，本来就包含了互相索取，还能宽容到可以允许彼此的这种利用吗？ 第四十九章 去滑雪吧（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樱樱和小亮一路听着“Wish you were here”，兴致高昂地朝着山路一路开去。乔文俊开着另一辆车追在后面，载着马嘉洛、谢岚和谭文韵。 一说起来要来滑雪，谭文韵出乎意料第一个举手。原来文韵上学的时候其实有不少滑雪的经验。工作以后周末常常一面加班一面休息，反倒生疏了。借此机会她也想有个真正的周末。苏敏恩和邱婉婉大概忙着筹备结婚的事情，没有应声。冯樱樱见谢岚不说话，又私下央告着谢岚，有两个单身的男生一起去，她知道谢岚同她一样，并没有特别喜欢运动，但是是个爱热闹、说走就走的爽快人。稍微鼓动一下便也就同意了。 他们两辆车来到约定的地点接两位女孩子。没想到谢岚认错人了，径直走到乔文俊的车边，坐上了后座。谭文韵也就跟着上了车。坐下了才发现，哎，前排两个都是男生。但是樱樱已经催促着小亮把车开走了。 谢岚在后排拨通了樱樱的电话。乔文俊看了看后排的两位女生，先开上车追俞皓亮去了。 “喂，樱樱，我们上错车了……”突然感觉这样说好像也有点不妥当，毕竟是同行的人，“不是说好坐你和你男朋友的车走的吗？” “有吗？我们只是说来接你，又没说你们一定要坐哪辆车。你自己选的呀，还以为你这么急于认识新朋友……” “冯樱樱！”谢岚脸都红了，嗓门刚大上来又感觉把脑袋低下去，小声地说，“多尴尬啊，根本都不认识人家……” “哎呀，聊一聊就认识了嘛！你们做猎头的难道都这么害羞的吗……”樱樱笑得可大声了，声音懒洋洋地招谢岚生气。 “哎，真的，你们这叫什么事儿啊……” “给你介绍一下，开车的叫乔文俊，证券业的青年才俊，旁边的是马嘉洛，搞科研的冉冉新星……” 谢岚有一肚子不满却不能在第一次见面的人的车上发泄出来，无可奈何挂了电话。谭文韵虽然也觉得冯樱樱这下玩得有点不地道，但是不能不承认她们自己一开始上错了车。于是文韵倒是较谢岚更淡定一些。 还好马嘉洛是个特别会聊天的。他一开始请教谭文韵一些社会热点话题，说着说着谢岚和乔文俊都加入进来，虽然大家观点各不相同，有的甚至针锋相对，但是几个小时的旅途也因此不那么沉闷无趣。 当车驶入山区，无尽的树干光秃秃地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而阳光又是这样无虞地直射进车里，在萧条冷煞的自然环境里，她们处在车里假意的温暖里，生出很多生活在别处的遐思来。和不认识的人第一次相识、聊天，一起旅行，一开始很容易拒绝的事情，接受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甚至还有一些小兴奋。 在冯樱樱和俞皓亮看来，就更愉快了。尽管汽车飞驰时巨大的嗡鸣使他们时常听不见Pink Floyd搞丢了的音节，他们也没有刻意调整音量而使自己的耳朵适应。旅行的意义多半在路上，在路上的心情多半在于同伴。俞皓亮大声地问她，出来玩开心吗？ 还行吧！她也大声地回应着。她一边吃着鲜虾片，一边开心地把厚重的登山鞋都给脱了，把腿舒服地盘在座位上。 俞皓亮哈哈大笑。他很喜欢看着喜欢的女孩子自由自在的样子。他已经厌倦了生活沉重的一面了，只想轻松愉快地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情。 “快喂我一点！” “什么啊？你要吃虾片啊？”樱樱才想起来自己吃得这么欢快，没顾上理小亮。她喂给小亮。小亮吃到嘴里咔次咔次，脆脆的，心里甜甜的。 哎，男生也是有权利感受到甜甜的啊。这种甜蜜让眼前的路都不是那样萧瑟，在他看起来有一种冬日特有的清朗：这就是冬天该有的样子啊！阳光打在马路上，一片树叶的影子也瞧不见，只剩下一些孤单的鸟巢。可这里冬去春来，再次枝繁叶茂，于是四季更迭绵长得有如他能想象的幸福时光，一点都不含糊。 她充满企盼地欢笑着，在一旁盘坐着，喂给他咖啡和水，供给给他阳光和芬芳。他们的旅程若是没有终点岂不是更完美？ 他们在镇子上吃了午饭，开到酒店办理了入住。这里可真是特别。酒店的正面入口对着马路和停车场，大厅寂寥无人，可是隐约听到鼎沸的人声。一行人绕到酒店背后，发现了宽敞的滑雪场大厅，可以租借各种装备，聘请专业教练。这里正热闹着呢，大概是有一群驴友刚刚一齐过来穿戴滑雪服和装备。于是他们决定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樱樱和俞皓亮走在最后面。突然，有人在他们身后尖着嗓子呼唤，“俞皓亮！俞皓亮！” 他们齐刷刷地回头，连马嘉洛和乔文俊也回看着。 竟然是毛雨馨。她把滑雪眼镜摘了下来，使劲想走过来，却忘记了一只脚已经在滑雪板上，差点儿狠狠摔了一跤。 “你怎么在这？”俞皓亮和冯樱樱连忙左右搀扶住她。 乔文俊和马嘉洛走过来，嘲笑她出来滑雪竟然穿得这么簇新，不怕摔脏了。 毛雨馨狠狠剜了他一眼。“还不许人家穿得好看了？” 大家尽看他俩开玩笑。 原来毛雨馨是跟着驴友团报的名。冯樱樱悄悄打量了一下，跟普通厚实的滑雪外套和滑雪裤不一样，毛雨馨穿得是修身款，上身是短款红白相间的机车外套型滑雪服，裤子是高腰紧身的黑色速干裤，中间系一条黑色宽版腰带，腰带中间的银色金属片和上衣及裤子的拉链连成一线，显得身材修长有致，煞是好看。 谭文韵和谢岚看他们迟迟没过来，走回来找他们，也远远瞧见了在中间的毛雨馨。她们瞧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先回去还是怎么弄，就悄悄地问樱樱。 樱樱小声问俞皓亮，“那咱们还回去休息吗？” 毛雨馨见他们在耳语，就怂恿着乔文俊和马嘉洛，“你们快跟我一起来滑嘛！斯哲走了一个多礼拜了，我很无聊的，就想着出来玩，其实滑雪我不会的，正好你们有会的教教我嘛~~！” 乔文俊和马嘉洛都和小亮滑过雪，点点头说是也可以。谭文韵早就跃跃欲试了。大家就都去挑选雪具了。小亮给自己和樱樱准备的雪具都在车里。于是，他去拿雪具的时候，樱樱就坐在一旁跟毛雨馨闲聊起来。 第五十章 去滑雪吧（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问起斯哲是什么时候走的。毛雨馨说是礼拜二的飞机。时差七个小时。虽然到了那边人疲乏得很，但是那边才刚早上，不得不靠咖啡支撑了一天。 “他才刚走，是不是还挺不习惯，挺想他的？”樱樱听小亮说起过，他们毕业后这半年其实住在一起。 “可不是嘛。你知道的，我这刚考完试，也没什么事情干，所以成天跑出来玩，以免在家闷着，想一些有的没的。”毛雨馨字字句句不提严斯哲，却好像充满了遗憾。 “那你们都分别读研，将来准备一起去哪里呢？”樱樱顿了顿，觉得刚认识没多久就问这样的问题会不会太失礼，“哈，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哈，不回答也行的。” 毛雨馨以一种妇人的眼神看着樱樱，仿佛她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姐，“将来，将来的事情谁说得清呢？不过也许到了夏天我会去欧洲和斯哲一起旅游。” 地中海的那些漂亮的小岛，散漫休闲的沙滩和附近卖冰激凌的小车，樱樱听到这里，好像在滑雪场闻到了一丝夏日的海水的气息。就算这样，毛雨馨为什么会有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得意劲儿呢？ 她在这发呆的几秒钟，毛雨馨又夸起俞皓亮人有多好。樱樱含笑着点点头。 “哎，俞皓亮大学的时候，其实很多女孩子对他印象都很好，只可惜啊……”毛雨馨讲起这些事情的语气拿捏，让樱樱想起了她妈妈和小区阿姨里背着别人聊起家长里短的那副模样，欲言又止，明明是想传播一些八卦消息，又装作自己一点都不爱打听也不爱跟人嚼舌根的样子。 于是，冯樱樱说，“可惜他有女朋友了对吧。” 这一下倒把毛雨馨给唬住了。她的妇人眼神变得机敏起来，“是哦，你都知道啦？” “嗯。小亮都跟我说了。”樱樱想，装腔作势她也不是不会呀。只是，怎么跟毛雨馨结束这个讨厌的话题呢？她分明还挺喜欢刚才有关欧洲和夏天的那副景象。 “哦~~~是啊，俞皓亮本来就是一个很坦诚的人，肯定不会不告诉你的。只不过，辛苦你啦。”毛雨馨依然是面不改色，用很尖细的容易打动人的女生腔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如果袁阁在这里，一定要说这人太娘娘腔了吧。樱樱偷偷笑了。还有，她一定会讲，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鬼话，别人的男朋友请你少评论几句好嘛？ 幸好乔文俊他们的衣服和装备都弄得七七八八了，都聚了过来。只有谢岚一副超级为难的样子。 “天啊，这么重的东西，我还没有到雪地里，已经累了！”她捂在滑雪头盔里，发牢骚的样子格外搞笑。大家都乐了。 还剩下俞皓亮和樱樱。其他人先出发了。樱樱心想，我也已经累了，鬼知道毛雨馨为什么后面聊着聊着就这样了。也许她看见樱樱和俞皓亮这样好，想到自己的男友身在异乡，而且樱樱又问他们的将来，让她心里不愉快了吧。嗯，这样想着，樱樱反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俞皓亮一边给樱樱弄鞋，一边问她们俩刚才聊什么。樱樱觉得还是别告诉小亮了吧，就说了没什么。 他们走到室外，哇，这洁白的世界！哪怕戴着滑雪镜，樱樱的眼前还是猛地一亮。如果不是这么沉重的一身，她真想在这里转个圈然后躺在雪地上！ 她欣喜地看着俞皓亮，小亮也看着她，戴着手套，他俩紧紧地拉着手，朝着前方走去。 “带你乘扶梯先体验一下初级道吧？” “好哇！” “你得学着先稳住自己……” 小亮用单板，所以穿着雪鞋把单板拿在手上。但是他给樱樱把双板都绑好了，所以樱樱连走路都不会了，差点还没挪动就要摔一跤。 樱樱涨红了脸。穿成这幅敦实厚重的样子在雪地里被他抱住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很滑稽。 俞皓亮没有觉得她滑稽好笑，只觉得可爱极了。自己玩得再开心，也没有和樱樱一起体验来的有趣。他扶着樱樱乘上了扶梯，见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只可惜不能在她的小脸上亲上一口，以表明他乐在其中。 “瞧，他们在那里！”樱樱远远地看见文韵那一身橘红色的滑雪裤，知道她们已经到了山坡上。“像不像一只胡萝卜！” “哈！还真是有点像……”俞皓亮摇摇头，樱樱孩子气的乐趣总是让他感到一种沉静的快乐。 他们俩在扶梯上瞧着乔文俊和马嘉洛分别教起了谢岚和毛雨馨。谢岚穿得一身玫红色滑雪服，还挺好辨认的，好像已经滑出去了！ “哇，你快看谢岚！”樱樱激动地点着俞皓亮的胳膊。那只玫红色的唇膏嗖地就飞下来坡，俞皓亮注意到乔文俊在后面紧追着，还冲着谢岚使劲喊。 “她可能不知道怎么刹住……”俞皓亮有些担心地说。 果然，话音未落，谢岚才滑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就把控不了方向滑向右边，一下子有些失控，猛地摔在雪地上。樱樱只看到她远远地倒了，感受不到谢岚自己的狼狈和疼痛。 乔文俊缓缓地在她旁边停下来。“怎么样？能自己站起来吗？” 谢岚动了一下觉得屁股好痛好重。她哭咧着嘴，“啊，这个到底怎么能停下来啊！” 乔文俊给她比划着，这样这样。她勉强着支撑自己站了起来，感觉到十分茫然。乔文俊又给她做了示范。 樱樱早就看不到谭文韵了，那只灵活的胡萝卜可能早就自己滑到坡下面了，毕竟她可是老手。 快要登顶了，她心里很是紧张。 “不用怕。你先半蹲着滑，想要滑慢一点就尽可能内八字，滑棍别使得太用力了。”俞老师的现场教学开始了。 “咦，他们俩还在这里！”樱樱指指不远处。俞皓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那边，发现了马嘉洛和毛雨馨。 “哈哈，看来毛雨馨也不怎么行……”樱樱好像有了点自信。她照着俞皓亮教的方法往前缓缓滑去。 “小亮，你可得跟着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感觉到下坡带来的重力加速度，这微微内八的架势根本控制不住她全身重量赋予的下滑的能量。于是她越来越快，不由得尖叫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她终于知道谢岚一直朝一边拐大概是什么体验了。她惊险地擦过一两个人，朝着马嘉洛和毛雨馨的方向冲过去。 “啊！” “啊啊啊！” 樱樱躬着身子猛地撞到了一个人，她自己还算有余地摔坐在地上。被她撞到的那个人，啊，果然是毛雨馨，飞出去一米远，坐在雪地上，哇得哭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去滑雪吧（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樱樱挣扎着扑到毛雨馨旁边。俞皓亮早就滑到那边，把毛雨馨扶了起来。她刚一站起来，就嗳唷嗳唷的叫个不停，压到小亮身上，差点把他也给压倒。 “你没事吧？”小亮没有余力再扶一个樱樱，她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自己站起来。双板可太不方便了。站起来了就又摇摇晃晃地要往下滑，吓得她赶紧身体前倾。还好马嘉洛和文韵都赶了过来，文韵稳稳地架住了她。 “现在怎么了？有谁受伤了吗？”文韵左看看樱樱，右瞅瞅毛雨馨。 俞皓亮气喘吁吁地说，“樱樱你还好吧？” 樱樱迟疑着点点头。“对不起，雨馨，我不是故意的。” 毛雨馨还抽抽搭搭的。 “雨馨，你还能滑吗？”俞皓亮问。 “我身上到处都好疼……” “那你是不滑了回去休息，还是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再滑？” “呜……难得来滑雪……可是我身上疼……”毛雨馨哭得更委屈了。 樱樱很是过意不去。“要不我陪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咱俩连自己安全穿过滑雪厅都做不到……” 樱樱心里不这么想。再说了，也许小亮可以先把她们送回去再去滑雪呀。但是……随她的意思吧。 乔文俊带着谢岚也过来了。谢岚兴奋地喊着，“朋友们，快看我！”她已经可以控制速度，不至于那么骤急地从她们身边冲过去。 “哇，你好厉害啊！谢岚！”樱樱由衷地赞叹。她内心里有一丝羡慕。好希望自己也能赶上谢岚的进度。 俞皓亮看了一眼樱樱，但是他不能扔下仍把大部分重量倚在他身上的毛雨馨，只好问马嘉洛和文韵要不要教一教樱樱，他在这边陪毛雨馨恢复恢复体力，看看她待会儿要不要滑雪。 冯樱樱把目光从谢岚他们身上收回，发现毛雨馨仍倚在俞皓亮身上，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小亮，然后跟着文韵和马嘉洛滑走了。 她不知道毛雨馨和俞皓亮熟到什么程度，可那是她的男朋友呢！等她稍微学会了一点滑雪，小亮就可以和她一起滑了，就可以把毛雨馨晾在一边了。 樱樱很认真地跟着马嘉洛，因为他也用的双板。 文韵双脚套在单板上，潇洒地就又不见了。她一边滑一边想，从她第一眼见到穿成这样来滑雪的毛雨馨，就觉得她的本意不在于滑雪。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许只是想拍几张滑雪的照片？但是总觉得气氛好像变得有一些不一样了。 她很快又乘电梯上来了。她看见俞皓亮手把手地教毛雨馨，而那个漂亮的身影总是忽左忽右地摔到俞皓亮的怀里。她又向下看看，马嘉洛跟在樱樱后面，她在下面的缓坡已经滑得有些像模像样了。 谭文韵这会凝神仔细看的是俞皓亮。第一次见到樱樱的男朋友，直观感受其实没有比赵佑奇更帅或者更聪颖，待樱樱倒是很热忱很体贴。但是，瞧瞧他现在，正全身心地教别的女孩子滑雪…… 文韵摇摇头，不知道樱樱看见这番景象，会怎么想。还好，文韵她自己从不把时间浪费在寻找伴侣上。毕竟很早她就笃信老歌里唱的道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何况，她非常享受一个人独自居住的状态，甚至不愿意和人过多地分享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 文韵的眼神上下搜索了一番，好像没有瞧见谢岚和乔文俊。他们俩看上去还挺有默契的，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啦？该不会已经去滑中级道了吧……哎，文韵也早就想换到中级道去滑了。 于是文韵在山坡的一隅坐下来，给谢岚打电话。谢岚果然没有接到。她有些无聊地踩住单板，又顺势张开了双臂。 她路过了一边尖叫着笑着的毛雨馨和紧跟着她的俞皓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的追逐。她决定自己去中级道玩了。在坡底的地方，文韵遇上了冯樱樱和马嘉洛。 “文韵，我基本会玩了诶！虽然还不是那么熟练……” “好的呀！我看到了，挺不错的。我要去中级道那边，要不要一起去玩？” “中级道会不会太难，对我来说？”樱樱面露难色。 马嘉洛跃跃欲试，鼓励她一起去。樱樱说，那我们等等小亮和雨馨吧。 “哈哈，你叫俞皓亮，小亮？”马嘉洛觉着很有趣。 “对呀。” “新鲜。几乎没人这么叫他。” “那你们叫他什么？” 马嘉洛笑得更大声了。“灯泡。” “啊？什么？”冯樱樱和谭文韵一齐问。 文韵反应过来了，“哦，因为皓和亮都是特别亮。” “哈哈，那你们不应该叫他太阳么？或者叫他光明……”樱樱为自己给男朋友的“吹嘘”而脸红。 文韵和嘉洛都撇撇嘴，难以置信。 正在这会儿，毛雨馨和俞皓亮缓缓地向他们移动过来。 “雨馨，怎么样，好多了吧？” “嗯嗯，好多了，虽然身上还疼，但是滑雪可真好玩啊，嘿嘿。” 俞皓亮拉住樱樱的手，“你怎么样？” “我已经学会啦！”樱樱向他炫耀着，“嘉洛真是个好老师。” “哟……”俞皓亮假装酸了一下，“还有人比我更会教你呢……” 文韵大步朝缆车方向走去，马嘉洛也赶紧跟上，樱樱和俞皓亮手牵手在后面。樱樱回头看了一眼毛雨馨，又叫小亮也一起等她。 三人次的缆车，文韵看见樱樱他们三个过来了，她问马嘉洛，要不咱俩坐一班吧，她们仨在后面。马嘉洛跟文韵十分淡然地蹭到缆车的座位上，就先出发了。 樱樱在后面看到缆车速度这么快，有点担心自己还没坐稳，缆车就飞了。小亮自然觉得没问题，他左右手各抓着一个，已经到了缆车的位置，就等着下一班缆车几秒后到达了。 “听我口令，一……二……三！”樱樱跟小亮都微微前倾身体就坐到了缆车的椅子上。可是毛雨馨从一边猛地松开了小亮的手，朝前趴滚了下去。 “小心！”樱樱虽然也很紧张，但是俞皓亮已经想都没想，跳了下去。她一个人在缆车上，还没有想明白，小亮和毛雨馨已经被甩在了身后，而她也渐渐随着缆车升高了。 第五十二章 去滑雪吧（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怎么办怎么办！”樱樱回过头冲着缆车后面的俞皓亮和毛雨馨大声喊叫。 她看见俞皓亮冲她挥挥手，叫着“你先去吧！”，然后就蹲下来试图将毛雨馨扶起来。 “诶！怎么又这样！”樱樱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缆车上，随着高度的渐渐升高，稍有些慌神。她才想起来自己怕高。可偏偏一个人已经悬在半空中了。 樱樱不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给小亮——谁知道手机会不会也掉下去！她原以为，俞皓亮会不会已经坐后面的缆车过来了？ 于是小心地扭过头去，后面的座位却不是俞皓亮和毛雨馨。她又拼了命朝雪地里瞥了一眼，俞皓亮和毛雨馨还像两个小点，映在雪地上。 樱樱很绝望地抓住了缆车右边的把手。她已经没办法再回头张望了。 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等一下，待会儿我一个人要怎么下去呢？” 樱樱想，她得先解决了这个问题。她观察着前面的缆车，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文韵和嘉洛都稳稳地落在雪地上了。他们冲她喊着，“该下来啦！” 樱樱苦涩地点点头。看来无论如何是要摔一跤了。先看看能不能脚落在地上，就滑到他们俩所在的地方。 她鼓起勇气在缆车座位到最低点的时候轻轻地点到地上，还好，竟然身体平衡了，就这样滑下去了。 “真棒！”文韵接住了她。 “他么俩呢？是不是毛雨馨摔了，然后俞皓亮也就跟着没上来？”马嘉洛问她。 樱樱想哭却忍住了。她点点头。 文韵看樱樱的表情不太好，又往后面看了几辆缆车，也没有那两个人的身影。 马嘉洛说，“我给灯泡打个电话。”樱樱瞪了他一眼，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其实开玩笑也没什么不对呀？毛雨馨摔倒了，俞皓亮去扶她，错过了缆车，这也没什么。只是他们一直没跟上来，该不会摔得很严重吧？ 马嘉洛说信号不好，没接通。“咱们要在这儿等他俩吗？”马嘉洛试探地问。 樱樱叹了一口气。倘若她自己能够独立地上下缆车，她一定愿意回去找小亮。马嘉洛和文韵自然是可以，但是他俩可是真心想滑雪的呢！ “这也没多长距离，咱们滑下去就能找到他俩啦！”文韵给他们解题了。 文韵说的对，滑下去便是。再说，有什么问题俞皓亮会处理好的吧。樱樱使劲抿了抿双唇。于是她一个滑双板的，只是刚刚在初级道上练了几圈的人，就糊里糊涂地跟着另外两只，从令她觉得有些惊险的坡道上冲了下去……只摔了一跤……然后直冲到底。 “樱樱，你有点棒！”文韵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马嘉洛把单板夹在胳膊下，说他刚才去缆车附近看了一圈，没找见俞皓亮和毛雨馨。 “文韵，扶我一下。”樱樱给俞皓亮打电话，没有通。毛雨馨的，也没有通。只好给俞皓亮发了消息。“小亮，你们在哪里？我们仨在一边滑一边找，也没找见你们。” “再滑一次吧！”樱樱居然自己提议了。 文韵有些欣慰地看着她，“有点感觉了？” “嗯嗯！”樱樱很肯定地说。 “滑雪就是这样，尝试以后很容易爱上的。”马嘉洛陪她们俩坐上缆车。 “所以你们仨之前是经常一起滑雪嘛？然后都很喜欢？”三个人一起坐缆车，令樱樱放松了许多。她一手挽着文韵一手扶着把手。 “嗯。大概是前年，乔文俊提议一起来过，另一家雪场，但是也在这附近。去年我们来了这家。感觉今年不来的话，冬天很快也要过去了。可惜，没在严斯哲还在国内的时候约。” “对哦，你们早点约就好了……”樱樱点点头。 “元旦的时候本来想约来着。只是灯泡说没时间。”马嘉洛望着缆车下山坡上的人，随口说道。但是樱樱一听，便有些脸红。她随即想到一件事。 “哦，毛雨馨没跟你们一起来滑过吗？她看上去像是第一次。” “没有呀。她跟严斯哲在一起，应该是我们去年滑雪以后的事情吧。春天还是夏天？” 文韵夹在他们聊天的中间。也只是出神地看着那下面的人群。突然她指着下面说，“这不是你男朋友跟那个……那个毛雨馨吗？”红白的上衣，黑的裤子，漂亮的身姿，文韵眼睛一向很尖，绝不会认错的。 冯樱樱和马嘉洛齐刷刷地向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从右下方变成了右后方的位置。不过，他们早就辨认出，就是那两个丢了的人！ 扭着脖子，冯樱樱看得比谁都用力。那两个人没有在坡上滑雪，躲在一个凹进去的角落，不知道在干什么。俞皓亮像是举着手机，在给她拍照？ 下了缆车冯樱樱又看了一下手机，没有回电也没有消息。拿着手机却就是不回？她应该要怎么理解这个局面呢？ 他们三人没有说太多话，默契地滑向前方。文韵在后面叫着樱樱，“可以停了！可以停了！” 她还是冲出去好远，重重地摔在雪地上。这回真的摔疼了！ 好想休息一下啊。心里有些委屈，有些难过：都是俞皓亮的错，来滑雪！ 樱樱的脾气常常像一股暗涌，喷发上来绝不会让自己忍耐。她想扔滑雪棍来着，又怕自己等会儿站不起来，就坐在地上赌气似的，拿滑雪棍猛地连续敲打着地面。 “樱樱！” 俞皓亮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好像把她在雪地里面弄丢了，好不容易找到一样。 冯樱樱听到她的名字，撅着嘴抬起头，看见他像是在雪地里找到宝物一样既心疼又激动的表情，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打湿了她的睫毛。 “你没事吧？”俞皓亮蹲下来，靠近她。 樱樱有三两句埋怨生气的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她不想做一个计较的女孩子，尤其是在他的朋友圈里。可她又担心又委屈的心情，不说出来，他会知道吗？ 她撅着嘴巴蹬着他。这让俞皓亮好是心疼。 “抱抱你好吗？”俞皓亮微张开双臂。 冯樱樱想了想，把脑袋搁在了他肩头上。没有说一句话。换作以前，她吵着捶着也要叫他讲明白，他们俩手机也不通，这半天跑到哪里去了。可是现在，她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也许她想到了分离。那一刻她只是在想，没有他，和朋友们一起来滑雪，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失落。 第五十三章 去滑雪吧（7）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樱樱，你怎么不说话啊？担心我了吗？” “我们后来坐上缆车了，毛雨馨滑了一半说要拍照，就在那里拍了很长时间的照。” “你生气了吗？还是累了？” 俞皓亮问了好久，等了好久。他不是完全不懂女孩子的，所以樱樱的心思，他自己觉得已经懂了一半。可是樱樱还是没有开口。 “打电话多好！我以为你们滑得正开心呢。不是说嘉洛教的好吗？” “樱樱，冷不冷，我们起来吧。” 樱樱把脑袋收回来，向他伸出手。“手机给我。”她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很严肃。 俞皓亮乖乖地把手机解锁，递给她。 冯樱樱点到通话记录，把屏幕转向他，“你数数看，多少个未接来电？” “你看看，这是我给你发的信息。” 冯樱樱这样平静，令她自己都吃惊。她仰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亮光，一如好像某一天在办公室在街上在家里，面无表情时看到的一样的天空。 “咦，怎么会，我一点都没有听见啊！是不是开了振动……”俞皓亮从她手上接过手机，翻看着，“等一下！什么时候开的勿打扰模式啊？” “勿扰模式？”这倒是令冯樱樱很意外。 “对呀。你看，这里显示是勿扰模式。所有的电话都会转到忙音。”俞皓亮给樱樱解释。“但是我肯定没有动过这个设置。” 冯樱樱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身上的雪，试着站起来。“不是你自己设置的，难道还有别人会动你手机不成？” “对啊，奇怪了……”俞皓亮也站起来，突然脸上露出困惑的申请。“确实毛雨馨拿着我的手机来着……” “用你手机干嘛了？” “她说她手机没电了，叫我给她拍照。又嫌我的拍照不够美颜，就用我的手机鼓捣了什么美颜APP，用那个拍照。”俞皓亮如实告知。 “所以是她弄得吗？”冯樱樱心里觉得已经破案了。但是这个结论，大概只能由俞皓亮来下吧。 “也许是按错了吧。”俞皓亮见冯樱樱站起来无大碍，便也重新套上了滑雪板，“咱们继续滑雪吧，好吗？” “等一下！”樱樱一把抓住他的手。 “咱们不能这样一起滑的！快松开！抓好你的滑雪棍！”俞皓亮已经加速地在他前面了。 冯樱樱在他身后，像一个雪场老手一样镇定，她一面保持平衡，一面冲着他的背影喊，“别再跟我分开了！” 也许只有冯樱樱听得见这回声。她分不清人群里的任何一张脸，她的眼前只有雪和他的身影。 多神奇！她原本没有期盼自己学会滑雪。试想一下，如果学会的话，应该是多么开心的事情！ 她穿着蓝色滑雪服，像冰雪奇缘里面Elsa的那种，可惜臃肿厚重。碰到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孩子，从她手里把她的恋人借走了一会儿，也许还耍了一点小心思。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许她真的会快乐得像飞起来。掌握速度，掌握自由，然后让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地，发出剧烈的信号：我很快乐！ 她的血液里有一种臆想的疯狂：丢掉滑雪棍，滑雪板，也许直接就这样滚下坡去。 也许两个人拥抱着滚到某一处雪地，气喘吁吁地，如原始人一样。 最好他们在雪地里，什么都忘记，忘记城市的灯火通明，也忘记无意义的猜忌和疑心，在洁白的雪地里，纯粹地做一对恋人！ 这次她摔得并不严重。俞皓亮，不，小亮来帮她站起来。 不需要，她自己可以站起来。 “樱樱……樱樱……” 谁在叫她……她自己可以站起来！ 冯樱樱哗地从水里站起来，立刻感觉到身上凉嗖嗖的。她们竟然是在温泉池里。 小亮马上也站起来，拉拉她的手，示意她再在温泉里泡一会儿。于是她木然地又坐了回去。 对了，她们滑雪到五点，就都回了酒店用餐。她本来想饭后休息一会儿，不过谢岚说要来泡温泉，于是又一起来了酒店附带的温泉。这里是男女混合的，但是做成了庭院式的，地方很大。大家便三三两两地散在各处，享受着紧张运动后的放松。 这会儿她的眼前只看得到小亮一个人。 “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呢。”樱樱冲小亮抱歉地说。 “我知道呀，你太累了，睡了也就几分钟吧。怕你晕过去，一直叫你呢。” “哦。只有几分钟吗？”樱樱不可思议地笑笑，她以为自己还在雪地里呢。 “嗯，只睡了几分钟。你知道吗，你睡着的样子……” “打呼噜了？”樱樱不等他说完就想抢着辩解，“可能太累了。……该不会是流口水……” “哈，我本来想说的是，太可爱了。”俞皓亮看向她挽起来的头发，微弱灯光下那双沉静的大眼睛，和薄薄的小嘴唇，心里不禁因一种怜爱的情感而颤抖起来。 樱樱才发现自己一直枕着小亮的胳膊。她便两手把他那只胳膊搂住了。水在悄悄地流动，她感受到了。 她喃喃自语道，“泡温泉可真暖和，真舒服啊。” “但是也不能太久了。我们过几分钟就得出去了。” “好呀。” 在这沉默的几分钟，她感受到他贴在她身后的那种结实的存在感。不知道怎地，也许是刚才有路过一些人群吧，她的眼前竟浮现了上周在纠察队看到的那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的样子。 身体，随着年岁被我们糟蹋，就像一辆从不好好维护保养的车，旧了脏了变形了，很难从外观上获取对这车本身的好感。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到底有多渣，才上了纠察队的名单，她现在只想极力把他从脑海里驱赶出去，于是她转身搂住了俞皓亮，在他的背脊和腰间寻找年轻身体存在的证明。一时间，肥胖男人的形象被驱散得太快，她倒被这结实精干的身体和光洁皮肤的触感，弄得心烦意乱。 她的眼神从水面慢慢地向上拉，像一台拍摄自己心爱的人的专属摄像机，捕捉到他充满爱意的笑容。在水汽氤氲的地方，他的眼神和笑容使她的心加速地跳动起来，她的眼和唇，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向他回应着这份情感。 第五十四章 去滑雪吧（8）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第二天，冯樱樱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过了几秒钟，她才发现，只有自己蜷缩在被子里，俞皓亮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本来还困倦着，一下子坐起来，四周环顾着，叫着小亮。 趿拉着拖鞋走到浴室里，这儿空无一人。她想起来昨晚泡完温泉回来，解开头上挽着的头发，小亮在镜子前给她梳头来着。他一面梳一面轻柔地给她拢着，闻着她发梢自然的香气，轻轻地吻她。 樱樱重新钻进被子里，给小亮发信息：“你在哪儿？” 现在是九点钟。好像应该下去吃早饭了。她穿好了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坐到了床边。小亮没有回复。 不过昨天建的滑雪群里倒是挺热闹的。谢岚和文韵准备去吃饭了，马嘉洛说是已经在餐厅了。 樱樱给小亮打电话，听见了疑问的振动声，找了找，手机在枕头下面。 也许俞皓亮饿了，自己吃早饭去了？ 樱樱这样想着，决定去餐厅看一看。她在群里发消息，说她也来餐厅了，还问“有人看见俞皓亮了吗”。 她把小亮和自己的手机各放在外套的左右口袋，坐电梯下去了。突然振动了一下，她搞不清楚是哪只手机，便两只都掏了出来。原来，是她的手机来了消息。 “我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啦！”袁阁这丫头，怎么又没头没脑地发信息过来。樱樱在电梯里不方便直接电话打给她，于是默默地发信息问她，“你是来滑雪场了吗？” “当然啦。你不是给过我地址吗。今天没事情，所以来跟你们一块儿玩啊！” “太棒了！是打车的吗？” “没错。回去的话，你们的车应该坐得下吧？” “当然！” “一会儿见！” 樱樱去自助餐的地方查看了一圈，点了一碗馄饨，找到了谢岚和文韵。还有马嘉洛和乔文俊。他们四个坐了一张桌子。樱樱心里明白，俞皓亮一定不在餐厅了。 还会在哪里呢？ 樱樱冲他们打招呼，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她觉得有点孤单，也有一些不安的预感。 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她收到了谢岚发来的一张图片。 樱樱皱起了眉头。这图片是个五人群聊，叫“JC小分队”，她看到图片上分明是毛雨馨的头像。对话如下： 毛雨馨：不好意思，朋友们，有人醒了吗？我突然脖子和腰都动不了了。 俞皓亮：动不了是怎么回事？ 毛雨馨：脖子往左往右往下都是一动就痛，腰也是，现在完全爬不起来了。 俞皓亮：那怎么办？ 毛雨馨：你们谁能来帮我一下吗？在1609房间。 乔文俊：现在还爬不起来吗？ 樱樱又扫了几眼，最早一条对话是7点发的。乔文俊的信息是刚刚发的。 JC小分队，五个人，那不就是上次吃饭的五个人吗？樱樱很快就明白了，也就是说，马嘉洛和乔文俊都看见了这条信息，然后谁私下发给了谢岚。 冯樱樱本能地站了起来，准备朝外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先去端来了馄饨。她一边吃一边悄悄地问谢岚，谁发给你的？ 谢岚回是乔文俊。 “他看见了消息，也没去1609房间看看？” “他说是到餐厅了才看手机。想着吃完饭再去问问情况。结果你在群里问俞皓亮去哪里了。他就把这段对话截屏给我了。” 冯樱樱的汤匙掉到碗里，清脆的一声。旁边一桌的人静静地吃着饭，没有交谈，听见她勺子掉在碗里的声音，都伸头来看。 谢岚觉得自己犯了错，她问樱樱，“我和文韵陪你吃饭，叫他们俩上去看看吧。” 樱樱拒绝了。“走吧。去1609房间。”樱樱发完这条信息，就站在了谢岚旁边。 吃完早饭或者没吃完早饭的人，只得草草地收拾了自己碗筷，站起身来。 两个男生走在前面，谢岚和文韵拉着樱樱走在后面。文韵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她看来，昨天的猜测果然没有错，不管那两个人有没有什么，毛雨馨肯定是故意在挑事情。尤其是，昨晚上在温泉，她分明看见毛雨馨袅袅婷婷地朝着樱樱她们那一片浴池走过去，但是樱樱和俞皓亮两人差不多同一时间就反方向手拉手离开了，而文韵恰好远远地都看见了。 谢岚跟樱樱耳语，“你别去了，叫他们去看看俞皓亮在不在就行了。没准儿他是去健身房或者洗衣房了呢？” 樱樱笑了笑，但是分明没有笑意。谢岚知道，冯樱樱决定了的事情，很难劝住。 樱樱想起来拉着袁阁去酒店里面捉到赵佑奇的那一天。那一次是和袁阁一起，但是这一次可能要在这么多朋友面前丢脸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真的有什么，都不需要她再来跟别人一遍遍说明了。这么多人可以在场做个见证。看看究竟是谁比较丢脸呢？ 她在口袋里摸到小亮的手机。不知道密码，没办法解锁。她也不想试了。去1609房间一看便知。 电梯门开了。他们一行人走了进去，樱樱才发现袁阁竟然在里面。 “袁阁！” “樱樱！” “怎么这么巧搭了同一班电梯！” “我正准备去你房间找你呢。” 樱樱苦笑了一下。看来在酒店寻找她的男友，袁阁是必不可少的触发了。六个人，六个人都可以一块儿打一架了，她的朋友和他的朋友。但是她可能只会痛心疾首，而再也不会歇斯底里地哭喊了。 16楼到了。袁阁天真地问，“你不是住24楼吗？” 樱樱挽住她的胳膊，走在袁阁后面，轻声说，“我们跟着他们就是了。”文韵和谢岚走在最后面。 按照箭头指示的方向，他们正在接近1609房间。1613，再往前面便是。 突然前面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樱樱的视线越过马嘉洛的肩头，看见了俞皓亮。 他停住了。他看见了樱樱。而所有人都盯着他，让他脸上发窘。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吃过早饭了吗？”他拍拍好朋友的肩，走到樱樱面前，一半是撒娇语气说，“天啊，我还没吃上早饭，饿死了！陪我吃早饭吧？” 樱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她知道大家都在看着他们。她不知道是生气多，还是失望多。不知道是转身就走好，还是给他一个耳光。是不是应该要先敲开1609房间的门？问个明白？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都不知道还需不需要他再解释什么了。 袁阁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但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她瞧见乔文俊走到俞皓亮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准备伸手去按门铃。 这时候，嘎达一声，那个房间的门再次自己打开了，一个穿着睡袍的女生跑了出来。她头发散乱和穿着拖鞋的样子，让在场的所有人更是大吃一惊。 第五十五章 去滑雪吧（9）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如果冯樱樱有时光机的话，大概她一定会让时间倒流半个小时。她醒来以后大可以在床上看一会儿电视，等一等俞皓亮，也许他就回来了。 或者，至少让时间倒流十分钟，不要一群人都挤到1609房间的门口，像是来酒店演什么群戏一样，闹哄哄的。 此时此刻，在她和俞皓亮恋爱纪念还不满30天的时候，她和三个好朋友，见证了她男朋友出轨的嫌疑现场。 一地鸡毛。她是怎么让事情发展成这样的呢？不对，应该说是，他怎么做到的呢？ 冯樱樱果然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胸口好痛，痛得她整个人突然想要蜷缩起来，捂住这颗无力的跳动的心脏。 但是她没有把这份无力再暴露给其他人。当俞皓亮回过头吃惊地看向毛雨馨，又赶紧转过来想跟樱樱解释的时候，冯樱樱的大脑给她的双腿强制地下了命令。她狠狠地撞过他的胳膊和肩膀，径直朝前走去，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 她不会回头看的。 “樱樱！”俞皓亮站在她身后叫着。 她绝不会回头看的。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强硬地指挥她：不要听，不要看。 谢岚和文韵都跟着樱樱走了。袁阁跺跺脚，刚想走，俞皓亮想拦住她。“袁阁，你听我说，不是这样子的，你们别误会啊……” 袁阁摇摇头，“别跟我说，跟樱樱解释吧。” 当冯樱樱第一次在酒店逮住赵佑奇，在房间里大喊大叫的时候，她靠在门口，塞上了耳机，听了一会儿歌。 有一种好朋友叫做冯樱樱和袁阁。能自己解决的事情，绝不会拜托朋友出面。袁阁不会因为赵佑奇的解释而帮他在樱樱面前说好话，正如冯樱樱也不会对袁阁和杨子煊的事情过多地苦口婆心。 袁阁也走了。她向穿着睡袍的毛雨馨投去严肃的一瞥，毛雨馨则漠然地看着她经过。 16楼的走廊变得寂静。俞皓亮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乔文俊和马嘉洛还站在原地，现在终于开口了。 “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乔文俊听上去很恼火。 “你不是脖子还是哪不能动了吗？怎么又穿成这样跑出来……”马嘉洛上下瞧着毛雨馨。 毛雨馨拢了拢睡袍，“因为他把手表丢我房间了，我赶紧给他送一下……”她手上果然拿着俞皓亮的手表。 俞皓亮没有好气地接过手表。 “所以你们俩在房间里干嘛？”马嘉洛很直接地发问了，他又捂住耳朵，“要是真有什么的话，还是别说了。” “没有什么啊！”俞皓亮生气了，“她不是脖子和腰动不了么，我女朋友还睡着没醒呢，我想着就上来看看毛雨馨。”他又指指毛雨馨，“哎，你瞧你，又是叫按摩师，又找指压技师，折腾了这半天，我都说了我没带手机要回去一趟，你又一直叫疼……” “那我怎么知道会搞出这么多误会么……再说，你们干嘛一群人一起上来啊……”毛雨馨嘀咕着，“哎呀，我的脖子还疼呢，先回去了。”她一下子把门带上了。 乔文俊和马嘉洛也无话可说。乔文俊后悔极了，干嘛要把群聊发给谢岚，真的是没脑。现在好了，谢岚估计也不想理他了吧。 “快去跟你女朋友解释解释吧。她应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马嘉洛拍拍俞皓亮的肩膀。 “诶。”俞皓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来不被信任的感觉，一直还这样围绕着他。 他想起樱樱的头发萦绕在指尖的温柔的感受，像电影画面的倒放，下一秒他看到在温泉池里裸露着肩头长发挽起的樱樱，滑雪场上一只蓝色的小鸟，坐在他餐桌对面冲他微笑的樱樱，使他不由得双手放在眼睛上，用力地揉着，揉掉使他感觉到心掉进雪地里的那种冰冷。 但是他的世界里，有一个少女，远离他奔跑着，跑向雪地里的杉树，遗失了她的棕色围巾。他知道，原来她背离他奔跑的那种孤独，会一直陪伴他。每当他以为自己被拥抱被需要的时候，她悲戚的咒语就会显示出效力。 他不能责怪毛雨馨，不能责怪冯樱樱，更不能责怪那个逃离他的女孩。 “你快去追上她吧。”乔文俊也看不下去他趴在走廊的栏杆上，一动不动的样子。 追上去的话，她就会原谅自己吗？就算解释清楚了，这种嫌隙就不存在了吗？他还能见毛雨馨，见乔文俊和马嘉洛么，如果这些朋友会让她想起来不愉快的事情？ “走吧。”马嘉洛再次拍拍他。他身上只有房卡。没有手机。在这里发着呆做什么呢。今天恐怕是不会去滑雪了。好友的滑雪计划也被他搞得乱七八糟。 他才是那个应该被责怪的人。可是，他心里也充满了委屈啊。 他走到24楼自己的房间门口。没想到，袁阁在门口。 “你来了啊。” “嗯。”他点点头。已经不再急切地想解释什么了。 “樱樱在里面收拾行李。说是现在回去。” “坐我的车走吧。” “她不肯的吧。” “我跟毛雨馨真的没什么。” “你跟樱樱解释吧。” “好。” 俞皓亮打开房门进去了。袁阁在房间门口，塞上了耳机。 恋爱，两点之间的一条直线，是让散落在这片原野上的两颗种子迅速找到亲切感的最短的距离，是让滚落人间的两颗石头中擦出花火的最直接的关联。 原以为这种亲密像一根火柴一样平直的一条短线。结果却是，在画图软件上的一条线。拉出其中一个点，便能将直线变成曲线，轻易地改变两点中间的距离。 它这么容易变化，虽然起点和终点仍是你和我，但是我们之间已经悄然改变了。向你发送的一个惊叹号，如此曲折地绕了个圈子，奔向你，你的感受仍一如往常吗？ 袁阁在心里画出无数条线。从A到B，从B到A，直到白纸画满曲线。令人折磨的曲线。 该到头了，这张白纸画不下了。 门开了。俞皓亮拉着行李箱走出来，樱樱在后面，端庄得像一只不可冒犯的孔雀，黯淡得像一只旧镯子。他们互相不说话，不交换眼神。 开车的时候也是。袁阁坐在后面，只得听歌。她睡着了，昏昏沉沉地，她躺在一张画满黑色线条的白纸上，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五十六章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袁阁下车了。过了十几分钟冯樱樱也到了自家楼下。张灯结彩的，很有节日的气氛。很多孩子在楼下嬉闹，大概都已经吃过晚饭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冯樱樱拖着行李箱从电梯走出来，妈妈早就做了香喷喷的饭菜在等她了。姥姥姥爷也在等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看外孙女是胖了还是瘦了，再坐下来缩在他们的外套里。 冯樱樱的爸爸妈妈在她高考结束后就离了婚。她早就知道他们不交谈了，但是表面的和平也不想维持了，这令她伤心了好一阵子。 赵佑奇特别不理解她这种伤心，觉得父母各自分手，寻找后半生的幸福，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他看不惯自己父母虚伪地扮演一对模范夫妻的假惺惺的样子。是的，他觉得酷，他觉得假惺惺，所以他走了他的路，没有交代也没有担当，自私地先满足了自己的欲望。 对于冯樱樱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春节两边都拜年，甚至都会住几天，已经是常态了。可是去年她爸爸再婚了。妈妈好像还是一个人。两边的平衡被打破了。 妈妈在电话里问她，“什么时候到家？我做好饭菜等你！有你爱吃的油焖大虾，红烧鳜鱼，还有鸡汤。” 她听到这些菜就浮现出家里的餐桌和妈妈系围裙的样子。在高铁站熙熙攘攘的返乡人潮中，她跟妈妈说着，7点就到家呀，匆忙地把电话给挂了。 眼睛湿润了。袁阁搂着她，“你别哭呀，不是一会儿就到家了吗？” 樱樱点点头，嘴角却不自主地耷拉下来，哽咽着说，“哎，你知道的，我早就没有家了。” “什么是家？父母的家就是我们的家吗？”袁阁嘲弄地回答。 “至少你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吧。父母的家。”樱樱长舒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那你也有啊。”袁阁微笑着，“又不是一定要有爸爸，有妈妈，才是家。一个人，也是家。如果我们不结婚，将来一辈子单身，我就是我的家。” “你这样想？”樱樱侧着脑袋瞧着袁阁，好想有什么不一样了，在袁阁身上发生了变化。 “是啊。这世界又不是一定要一男一女才算归属，我加你也等于2呀。”袁阁笑着露出两排牙齿。 樱樱也笑了。差点都忘了，袁阁这次回家过年才煎熬呢，毕竟是退婚的第一年。而她们两个都曾经有和别人建立小家的渴求，差点都实现了呢。 “我们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依靠，我们的归属。”樱樱和袁阁拉着手，挤在人群中等待着检票。 袁阁看见了俞皓亮在队伍的后面，正注视着他们。她没想要告诉樱樱。没准樱樱也已经看见了。许是樱樱很早就告诉过俞皓亮归期。袁阁想起来她是退票重新换了一班高铁重新买的票。 那次滑雪回来，冯樱樱如遭受了很大的挫折，虽然上班和起居正常，但是她不见俞皓亮也不接任何的联络。袁阁从未看过性格果断的樱樱能够这么长时间跟人冷战。她问樱樱，你这是要和俞皓亮分手吗？ 樱樱却连酒都不喝了，只是读小说，从早上起床刷牙吃早餐，到晚上躺到床上，不到一周的功夫已经读完3本小说。对于袁阁的问题，假装充耳不闻。 好几次袁阁在他们家门口看到过俞皓亮。他穿着羽绒服在室外哈着气搓着手。 “你要进去吗？至少楼道里暖和一点。”袁阁倒完垃圾回来，还是不忍心，跟他说了一句话。 俞皓亮摇摇头。“她在干嘛？” “读书。” “吃饭了吗？” “吃了。” “哦。那我走了。” 袁阁冲他摆摆手。她知道他还会在楼下徘徊一阵子，直到小区里全然安静下来。 俞皓亮像是樱樱的影子一样随同。她们上车，他便在另一节车厢上车，她们下车，袁阁隐隐还有望到他。 “樱樱，其实你应该跟我一样清楚，俞皓亮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对不对？”袁阁忍不住打破沉默。 樱樱坐在窗边读《理智与情感》，她穿着连衣裙，右手托着腮，侧脸一边被夕阳的余晖照耀着，而袁阁能看到的这一边只显得更暗了。 她明显不想被打扰，可是袁阁就偏偏要问。眼下她只好把书微微拢起，却不肯放下这一章节。 “就算是又怎么样呢？” “你打算晾着他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这不像你啊。如果生气的话就揍他一顿啊。” “不气了。” “那你还喜欢他吗？” “嗯。” “难道你是在等他求着你和好吗？” “他求过了。每天在行里我都躲着他。” “那你这是何苦呢？” “我也不知道呀。我就是觉得很多事情没有想清楚。” “什么事情没有想清楚？” “很多啊。比如，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的错。是他，还是毛雨馨，还是我？” “很显然是他们俩嘛。瓜田李下，这一时间谁说得清。你又没给他机会，把事情讲明白。” “我难道没有错吗？”冯樱樱合上了书。她大概这一路上是看不成了。 “你有什么错啊？？” “如果我信任他，我就不应该叫上全部的人去楼上看热闹。如果我不是有所猜忌，我也不会当场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如果我足够理智，就应该在回隆得的路上和他和解，而不是把事情一拖再拖。” “你都这么清楚了，早就应该和好，那就去做啊！”袁阁的声音打了起来，她赶紧又压低声音。 “可是我越想，就越不了解。比如，我们是怎么开始的，又为什么要在一起。回想起来，我们也没有那么合拍。” “才一个月，还在磨合，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真的喜欢他吗？” “你不确定吗？” “嗯……你还记得你跑来我家那次么，你第一次见到他。” “嗯，记得，你们俩一直说什么都没有，却尴尬掉了一地。” “其实我早在他进行里之前就见过他了。一个人最初的一瞥，大概就代表着你对他的百分之八十的印象。” “你对他第一印象是什么？” “想拥有。” “想拥有……呵呵……很直接啊。” “感官上的想拥有和喜欢是一回事情吗？” “那不然喜欢是什么？是你只想跟他谈天说地牵牵手，却不想拥抱接吻吗？” “但是如果只能拥抱和接吻，谈天说地的时候又觉得生疏，这样也是对的吗？” “你们不是挺聊得来的嘛。” “但是我没觉得自己百分之百的信任他。” “这又有什么呢？” “喜欢，难道不是用自己的百分之百交换对方的百分之百吗？” 袁阁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感觉到冯樱樱确实需要读书，把她十万个问题塞到那些小说的字里行间，用一个故事去消灭一个疑问，会比较好。试图跟她聊天——对不起，打扰了。 第五十七章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妈妈问冯樱樱要不要晚上独自睡客卧。姥姥姥爷已经都睡下了。樱樱说，就这么几天的假期，别费劲了，跟你一块儿睡吧，妈妈。 “我晚上常常睡不着，会翻来覆去的，影响你睡觉吗？” 樱樱心疼地看着妈妈鬓角的白头发：“没事儿啊，我睡得沉。很多年没有和妈妈一块儿睡觉了，突然很想跟妈妈一起呢。” 于是，樱樱和妈妈靠在床头看电影。她想妈妈应该认识周润发，就选了一部《秋天的童话》。看了一半，平时常常睡不着的妈妈，竟然说困了，就躺下翻过身去睡了。留下樱樱一个人关小了声音，继续看这部电影。 未经修复的画质和旧胶片的镜头，却丝毫没有影响钟楚红这种源于气质的美。冯樱樱在周润发饰演的船头尺身上看见了一种徒劳的爱。但是，依然很美好。 妈妈是真的睡着了吗？樱樱关掉电视，其实没有听见她均匀的呼吸。也许她只是并不想和樱樱去看一部爱情的老片，兴起什么情感的波澜。 樱樱裹在被子里，从肩膀到手臂到脚，全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在黑暗里闭上眼睛，看见了俞皓亮，在她生病时候照顾她的俞皓亮，在她的房间里走来又走去，躺在她旁边，帅气地看着她。她顿时感觉到很寂寞。还好，是和妈妈一起睡的。 冯樱樱紧紧偎着妈妈。她没有告诉妈妈自己恋爱了。妈妈也没有问，可能担心她想起过去不太美好的事情。她也没有勇气告诉妈妈自己爱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她有很多很多的疑问。 是俞皓亮这个人的原因，还是她长大了，变了，她怎么如此多愁善感，也如此顾虑重重？ 也许他们应该含蓄婉转地开始慢慢熟络，把彼此的习性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再转成一场正式的恋爱。 他们开始于吸引，也有可能哪一天就被别人吸引走了，他的前女友、家暴史还有女性朋友，如果让人担心的事情连一只手的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该怎么办？ 毫无疑问，他们互相喜欢。 互相喜欢就足够了吗？足够了吧。 那为什么要生气和互相折磨呢？是因为他不够坦诚，还是因为她无法信任？ 倒过来想一想，好像不太对，凭什么她受过伤，就好像有什么信任危机一样，难道不是他的问题吗？譬如没有给予安全感？ 百转千回，只是每条路都还没有通往与他和好如初。她奋力想厘清这些思路，也许只是为从荆棘丛中找到一条通向他的大路。把这些障碍清理干净，才能安心无虞地踏上这条路，不然总会担心有什么东西会中途打扰。 有一点困了。可是手机却亮了。樱樱知道，是俞皓亮发信息来了。他每天都会发几条给她。前几天是一直希望跟她当面解释，也向她道歉。后来就越来越少，越来越短。今天甚至白天都没有发来信息。 “睡了吗？” 没睡。但是也不会回复的。冯樱樱转身打开台灯，倚在床头又读起了《理智与情感》。 除夕夜里，烟花爆竹没有往年那么热闹了，许是因为政府的管制吧。还未到12点，妈妈又假装睡得很好，连除夕跨年也不等了。 樱樱翻看手机，这么多热闹的消息，却没有俞皓亮的。 也许他们的互相喜欢只到这个农历春节？他即将单方面放弃？ 冯樱樱为自己感到遗憾。他发来信息，自己不理睬。不发信息，自己就更胡思乱想。 冯樱樱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 于是她下床穿上了很多衣服又套上了羽绒衣。妈妈果然没有睡着，“樱樱你去哪儿？” “不是买了烟花吗？我想去放。” “你一个人去吗？我陪你吧。”妈妈努力想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不用了妈~我去楼下放完就回来。外面挺冷的，你别出来了。” 话音未落，樱樱已经拿上钥匙和手机到室外了。烟花和爆竹原是放在门口的纸箱里的。她摸了半天，才找到纸箱底部的一只打火机。 好孤单啊。她想到小时候除夕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放的烟花，爸爸帮她点火，妈妈帮她握着，美好得像电影画面。 也有可能，回忆就是最欺骗的滤镜，把一切按照她的想象给美化了吧，毕竟对樱樱来说，成长不是缓慢地渐进的，而是在某几个时刻，突然地就一夜长大了。 她在楼下就这样看着一对父母带着一对姐妹放烟花。看得呆了。她太喜欢妹妹欢快的动作和表情，在烟花一瞬间的亮光之中，姐姐的手旋转着烟花，妹妹在一旁尖叫跳跃，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等到烟花暗下去，她才注意到，在她视线的尽头，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默默注视着她。 冯樱樱赶紧低下头去，她手中有5支烟花棒和一个50响的烟花。在每户的烟花购买限额内。赶紧点完了回家吧。还是说不点了？ 过年，不放烟花，就好像一种未尽的事业被带进了新年。那种巨响，和稍纵即逝的美丽，使烟花具有了非凡的意义。 对于樱樱，是美好的回忆，也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坚持：坚持这样的方式过新年，就仿佛在平行时空，三个人的家庭仍然如画面里那样美好幸福。 她把50响的烟花放在了定点燃放的地方。点燃了再迅速地退到楼道前。 嘭！嘭！嘭！ 扬起脸来，在天空中五彩缤纷的组成一个圆圈，两个圆圈，她就在这一片盛开的夜空下茕茕孑立。 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粉色的，紫色的，线装的，点状的，菊花一样的，她惊叹着，一时一时的烟花，一秒又一秒，交替照亮她的轮廓，又交替着黯淡下去。 新年了！一个人的仪式也令人感动。 樱樱数着数字，十，九，八，七，六，她已经在紧张了，因为这些烟花结束以后，独为她绽放的那一份美丽和荣耀，那一份绚烂和无畏，即将谢幕。 五！四！她知道有人在接近。可是很快就结束了！ 三！二！一！ 她停顿了两秒，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握着烟花棒，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樱樱！” “别过来！” 她的手腕被一把抓住。可她使劲地想甩掉。在黑漆漆的楼道，几乎看不见脸，可她听见他叫她了。 在除夕夜里，在她家楼下，他怎么这么可笑又可怜？ 于是，樱樱不再乱动，可她的手腕还在他手里。她把捏着打火机的手靠近，点燃了烟花棒。 呲啦呲啦！吓得他猛地甩开手。 可笑。樱樱把樱花棒举到胸口高的位置。一根烟花棒足以照亮她眼前的这张脸。 是阴影的原因吗？这片呲啦呲啦闪耀的光圈背后，苦笑着的他看上去消瘦了。 眼看着这根烟花棒就要燃到尾巴了。她迟疑着，随时准备向后迈开步子跑开。 第五十八章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能给我一根吗？”忽然，对面的那个人这样问道。 冯樱樱迟疑着。抓着烟花棒的手却已经递了出去。 手里的那支烟花燃尽了，周围黑了下来，她留在原地没有离开。 他从中抽了一支烟花，又伸出手来要打火机。冯樱樱把打火机放在他的掌心。 啪！火苗从打火机的头上窜出来，点燃了烟花棒。 聚集在一起的闪闪的光，温暖了周围的空气。两个人都盯着这烟花看得出了神，哪怕只有短短几秒钟。 一切再次回归到黑暗混沌的状态。 冯樱樱双手捏住剩余的三支烟花棒，分开成三股，朝对面伸出去。他便迅速地一支一支点燃了。冯樱樱递了一支给他。 剩下两支她一手一支，一边顺时针一边逆时针，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然后又以左右各一半的形式，画了一个爱心。 为什么会画一个爱心？她慌神了。可是自然而然地，好像也不知道该画什么形状，或者写什么。啊，也许她应该写新年的年份。 等到这五支烟花棒完全变成了黑色的铁丝棍，冯樱樱心里很惋惜，倒不知道怎么离开了。 “打火机还给我。”她伸出手掌。没有看他的脸，只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伸出手在她掌心放了一样东西。却是什么坠子一样的东西。她只好抬起头来疑问地看着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外面突然一记很响的礼花朝天空窜上去，爆破一样的动静，吓了他们一大跳。 “新年快乐！”他说。 “什么？听不见！外面太吵了！”樱樱捂着耳朵皱着眉头，不知道自己说的他能不能听见。 “新年快乐！”他大声地喊着。 她的笑容稍纵即逝，转而朝楼梯上走去。 走过五个矮矮的台阶就到电梯了。只是冯樱樱太想走得快一点，照明也没有，在黑暗里猛然左脚踩空了半个台阶的高度。 “嗳呀！” 她自己立即保持住了平衡，但是他早就敏捷地跟过来，在身后托住了她。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希望能够倚靠他一下，好让自己觉得一个人在除夕夜燃放的烟花不至于那么的寂寞。 “我没事了。”冯樱樱努力辨认着脚下的台阶，摆脱了他的力量，踏步出去。 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在一片明亮的灯光中，她看见那个身影还站在原地。电梯门关上以后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把手中的东西举起来，一只精致的坠子从指缝中垂下来，是一只非常精致的钥匙型坠子，镶满了钻石。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从小亮这里收到这样的礼物呢。 随着电梯门打开，她赶紧把项链塞到了外套口袋里。厨房的灯亮着，却没有人。她看见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在餐桌上，静静地等着她。 孤单，却不能用孤单来定义的除夕。过完年她就27岁了。好像17岁后的时间都是拼命地用奔跑来度过的，再过三年就是30岁了。生活给予什么，就先接受什么吧，无论如何成长都不会虚无地只在年龄的数字上体现。 这只坠子，她又细细地看，精致的雕刻使得它和一把真钥匙并无二致，只是太过于精美和耀眼，只得在手心把玩。但是她应该还给他，在她理清这些头绪之前，她不能接受任何礼物，不然这会显得是他在用什么筹码去赢取她心中天平朝某一边倾斜。 入睡的时候窗外仍有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可是闭上眼睛她只听得到单调的烟花棒的滋啦滋啦。浮现在眼帘的是他们两个人在嘈杂的环境里片刻里借助烟花火焰的对视。好像是从什么电影里面复刻过来的画面。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不看，等过完这个假期，回到隆得再说便是。 拜年，见同学和朋友，不知不觉已是正月初五，第二天就是假期最后一天，必须得返回隆得了。冯樱樱有些不自在，因为今天她要去爸爸的新家。 她故意拖延到十点才动身，这样借口中午同学聚会，大概只用在那边呆半个多小时就可以脱身了。爸爸应该全部注意力都在新家吧，她已经很久没有跟爸爸说过话了，而最近的沟通，也是爸爸很想介绍她跟胡阿姨认识才打来的电话。 无论胡阿姨她年轻与否，漂亮与否，是否谈得来，冯樱樱绝不会暗暗去比较自己的妈妈，也不会去衡量她跟爸爸是否相称。与谁结婚、能否获得幸福，她作为女儿，不应该像普通的旁观者一样去衡量和评论。互相尊重，不至于面上过不去，便是阿弥陀佛，彬彬有礼了。 事情不凑巧的是，当爸爸新家的门打开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一排鞋了。听着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声音，冯樱樱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了。爸爸倒是很高兴，甚至极不寻常地拥抱了她，接过了她准备的礼物。他没给她犹豫的时间，就领她进客厅跟胡阿姨打照面。 胡阿姨看上去跟爸爸妈妈年龄差不多，普通样貌，这不禁让樱樱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很亲切地招呼樱樱，然后又抱歉地说，这是她在一中带的学生，毕业五年了还结伴来看望她。 “樱樱，不好意思，等等他们就走了，咱们再坐下来聊会儿哈。你先跟你爸爸谈谈心。”胡阿姨给她端来一杯茶，招呼她去其他房间。 樱樱只得谢谢她的好意，穿过客厅预备去里面的房间。爸爸正在阳台打电话，还没跟过来。正在这乱糟糟的时候，她迎面看见了一个人，惊得她猛地把茶水洒出来一些，烫到了手。 “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俞皓亮。他也十分慌乱，一个箭步冲过来，先是把樱樱手上的茶水接走了。 爸爸走过来，“没事吧樱樱？”樱樱摇摇头。 俞皓亮却过分紧张，冲过来连问了好几遍，“有没有事情，会不会烫伤了”。 樱樱又抬起手看了看，不过是有一点点红，也不痛，大概茶水其实温度没有特别高。只不过她刚刚着实被俞皓亮的出现吓了一跳。 胡阿姨也赶忙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左右瞅瞅俞皓亮和冯樱樱，“你们认识吗？俞皓亮你认识樱樱吗？” 冯樱樱像是认识又不认识的神情，只是假装吹着自己手背发红的一点点地方。 俞皓亮却很尴尬地摆摆手，“不认识，胡老师，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 第五十九章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不认识？ 冯樱樱在心里又惊又气，才不过两个礼拜，你已经当做我是陌生人了？而且，我至少还是你在银行里的同事呢！ 俞皓亮急着辩解说，“不知道是不是迎面碰到，可能吓到她，导致茶水洒了烫到了。” “没有烫到，一点点发红，不碍事的。”樱樱淡淡地说道，表情近乎冷漠。 胡阿姨领樱樱去抹烫烧膏，又左看右看，生怕她真的烫到了。樱樱狠狠地瞪了俞皓亮一眼，走进房间里再也没出来。 原来，当他的高中老师和同学都在场的时候，她甚至可以是从来没有认识过的陌生人。樱樱从来没有想到过，还会有这样的经历。 胡阿姨跟她说话，她心不在焉。阿姨走了，她跟爸爸聊天，也还是提不起精神。 爸爸问她，“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她点点头。 “留学的事情呢？还考虑吗？” 她又点点头。 爸爸看着自己女儿默不出声的样子，尤其是她最酷似自己的潇洒的眉毛，一点都不怪她心不在焉，反而以不常有的温柔，坐得离她更近了一些。 “我的乖女儿大了，有心事也不跟爸爸说了。” “爸，说什么呢。”樱樱怪不好意思的。 “爸爸老了。你胡阿姨的儿子在国外。要是你也出国了，我们真的会非常想你们的。” “哦。其实我本来不太想去了。那边倒是有邮件过来，只不过正式的letter还没有寄到。”其实爸爸问出了她一直在苦恼的事情，“不过最近又想去了。” “那个钱你有好好收着吧？够不够？要不要爸爸帮忙？” 樱樱知道爸爸说的是跟赵佑奇家和解以后的补偿。说实话当时她收到这钱非常的烫手。感情收了伤害，在金钱上补偿，大概就是这个社会所有“存在即合理”的内容中极为常见的一种类型了。可凭什么这合理呢？他们大可以只还给她自己出的那部分。但是爸爸妈妈坚持要争取更多，并且要她自己拿着这笔钱。 “第一年应该是够了吧。后面的我自己再想办法好了。”冯樱樱这样回答。 胡阿姨走了进来。冯樱樱这才留意到外面的人声几乎没有了。 “学生们都走了。本来说请他们在外面吃饭的，他们坚持要走。哎。樱樱呢？樱樱得留下来吃午饭吧。昨天就准备好了菜。” 爸爸也硬要樱樱留下来陪他吃一顿饭。樱樱只得应允。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结了婚在一起，是爱情还是只是一种温情？这算什么，也许是为了自己日益衰弱的后半生不那么孤单，还有人陪伴？听到爸爸要再婚，樱樱时常这样想。 瞧着爸爸稀疏的头顶和额头明显的皱纹，樱樱又想起了妈妈，想起爸爸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大概就跟袁阁给她看的姑姑的照片差不多，当年妈妈和爸爸也是男才女貌。越是没有滤镜的年代，越是美的真实天然。 青春早已一去不返，连同相伴一生的诺言。留下的是往昔美好的记忆，还是感情早已破裂的证据，如果不去追问他们两人，又怎么得知？而她，独自一人，像是美好和破灭中间的一件残存物，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再到这世上漂流，寻找下一段美好和破灭。世界是由这些美好和破灭组成，如同漂浮的形态各异的云朵。每个个体可能根本只是假象，只有一段一段的经历和故事会被如实保留。 “樱樱？”爸爸唤醒她，像小时候叫她起床那样。 她这才和爸爸有说有笑地吃饭，做一个标准的成年人。礼貌，适当，温和，有度，令胡阿姨夸奖，令爸爸欢喜，令她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客观的存在。 当她从这扇门后面消失，冯樱樱又是一个充满气焰的主体的她了。她格外生气：凭什么他要说不认识？他不是除夕的时候还来过她家楼下吗？只是不能当众承认吗？假使俞皓亮要让这段经历结束，成为一朵毫无意义的云，那也应该由她决定！ 她想，打电话给他，让他出来说清楚好了，不用再等到回隆得了。 “喂，你在哪里？” “我在……奇珍百货。但是你是谁？冯樱樱？”电话里的声音清清楚楚，却是完全不认识的口吻。还这样念她的名字。 是冯樱樱搞错了什么吗？“奇珍百货哪里？” “唛唛KTV。” 冯樱樱把电话啪地挂断了。所以是一帮同学又去唱歌了吗？倒是真的非常悠闲了呢！ 她已经很久没来奇珍百货这里，KTV就更不用说了。光找电梯就小小地绕了一圈。冯樱樱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原来自己还穿着除夕夜里那件外套，那支钥匙摩擦着手掌的皮肤，让她想快点把它丢掉。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电梯门打开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俞皓亮。俞皓亮穿的是军绿色的军绿色的羽绒外套，露出灰色卫衣的领口，她想到早上在爸爸家看到他便是穿的那件卫衣。 他看见她从电梯里朝她走过来，便也站了起来。 “手伸出来。”冯樱樱冷冰冰地说，强压着内心的怒气。 俞皓亮虽然流露出一脸惊讶，但是伸出了左手。 冯樱樱把口袋里的坠子放到他掌心，只盯着那坠子说，“还给你了。以后别来找我。我们结束了。” 她的胸口里翻涌起一股激流，仿佛脚底燃薪，下腹燃火，胸前沸鼎，全身是火一样的存在，难以平复。再不转身离开的话，她真的可能爆发了。于是她又一次给自己的双腿下了命令。 而他竟然没有抓住她，就让她这样走掉了。 樱樱的面孔即将消失在电梯里面。她强忍着让自己表情正常地离开，双眼只盯着电梯里楼层的数字。 哐！ 电梯门被强烈撞击了。他从几乎合上的门缝里抢身过来，冲到她面前。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你喜欢我吗？”他这样问她，倒让她有一种错觉：难道弄错了对象？ 她转过脸看他，白净高挺的额头，浓密舒展的眉毛，弧线简洁的鼻梁和突出的鼻子，而最真实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仍是少年一样热情又真挚，——这是俞皓亮无疑啊，曾经柔情蜜意陪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孩。 可是这算什么问题？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他很急切地又问，“难道是我喜欢你？” 哐！这次是冯樱樱的手提包砸在电梯墙上的声音。 第六十章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气急败坏，“你和我是什么关系”，这算是什么问题？ “你喜欢我吗？”——你不知道吗？ “难道是我喜欢你？”——你大概是疯了吧？ 她本来面对着电梯门，是转过脸才困惑地听到这三个问题。可是怀着满腔的气愤，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右手拎着手提包一挥，就朝他的脑袋砸过去。 哐！ 手提包砸在了墙上，这突然的一挥胳膊，导致她没有维持好重心，身体也跟着胳膊的动作往左前方倾倒。 右手和手提包撑在墙上，她整个人压在墙上，哦，不是，她立刻明白自己是扑到了他的身上。 而俞皓亮贴在墙上，满脸不知所措。 冯樱樱立即把上半身支撑起来，可是她与他的脸凑得这么近，像是久别重逢。 清秀的轮廓和在隆得家里他的样子重叠了起来，一时间她还没有将眼神从他的脸上移开。 他竟然笑了。嘴角轻狂地上扬。 “丧心病狂。”冯樱樱走到电梯门跟前。懊丧的不得了。电梯门才开了一点，她就急着挤了出去，只想快步回家。 可是俞皓亮还追了出来。好像完全没有把刚才的玩笑放在心上。 他动作很快，拦在樱樱面前。樱樱往左，他便往左，樱樱往右，他就往右，把她的去路堵得死死的。 电梯厅这里人来人往的。冯樱樱只好停下来，“你想干什么？” “对不起。”他突然不嬉笑了。这是今天到现在为止从未有过的。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初次见面？！冯樱樱抬起头，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叫俞皓亮。也许你认识我，或者认识跟我长得很像的人，但是我想，我记忆里应该没有见过你。” 这次轮到冯樱樱哑口无言了。她万万没想到，不是俞皓亮不肯在人前承认他们的关系，而是，俞皓亮根本就不记得她了！ 这是怎么回事？ “请问你是叫冯樱樱？” 冯樱樱难以置信地点点头。 “我刚才在等你过来的时候，翻看了一下手机，有很多和你的照片，信息，和通话记录。我想，也许你和我是很熟的关系吗？” 冯樱樱暗忖，如果手机比人还诚实，那倒是很稀奇了。还好有你的手机记得我。也就是说，你已经猜到我们的关系了，但是你仍然想不起我是谁？ “是我搞错了。我们早就没关系了。”冯樱樱冷笑着说。她已经想好了，现在马上得找袁阁商量一下。 “哦，对不起。初次见面有些失礼。那，还可以联系你吗？如果有想知道的事情的话？”他这样沉稳的嗓音，恢复了她熟悉的俞皓亮的模样。 “随意吧。”她微微颔首，结束了对话。 她走出电梯厅的时候，没想到碰到了乔文俊。乔文俊向她打招呼，很是亲切。是了，他们是高中同学，她竟忘了。 “来找俞皓亮吗？” 冯樱樱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呢？” “高中同学聚会。我有点事情，所以才刚刚过来。” “哦，好。” 他们刚分开，冯樱樱又叫住乔文俊。她瞥见电梯厅已经没有俞皓亮的身影了。 “怎么了？” 冯樱樱似乎难以启齿。她怎么能直说，喂，乔文俊，俞皓亮好像失忆了，根本不记得我了。 她吞吞吐吐只问得出，“你最近见过俞皓亮吗，他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过年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呢。但是发消息来着。没听说有什么啊。” 真的怪了。樱樱只能带着自己的困惑，朝着袁阁家奔来。 袁阁家静悄悄的，一点都没有过年的氛围。而袁阁竟然正在对着电脑开着文档，似乎在工作。她戴着眼镜，穿着一套浅绿色的家居服，给樱樱冲了一杯黑咖啡端过来，然后自己舒舒服服地倒在电脑椅上，挂着悠闲轻松的表情。 “新做了头发？”袁阁头发剪短了，长度刚及脖颈，发尾有着一些卷曲，像S型的水波纹，折射的日光下，看上去好像还泛着点深蓝或者青色。 “不想在家里听唠叨。有地方能坐一整天是最好了。” “正月里竟然敢去做头发，而且竟然还有店营业，真是奇了。” “少见多怪了吧。哈哈。” “嗯。你在工作？已经找到新工作了吗？” “嗯，差不多吧，上次说的面试，过两天就要去一下。” “县里还是老样子吗？” “是啦。等下我得早点赶车回去。” “没开车？” “没有，这边路不熟，而且很久没开过了。” “你不是说有事情跟我说吗？是你爸，还是俞皓亮？” “嗯……事情是这样的……”樱樱开始讲起除夕夜里的事情。 袁阁本来是靠在椅子里懒洋洋地听着，听到俞皓亮除夕夜还去找樱樱的故事，抚掌大笑，“太可怜了吧！就算再近，从市里到你们家也要开四十分钟车的呢！你就不关心一下人家的安危吗？” 冯樱樱抛了个白眼给她，“跑来了却什么都不讲，只在我们家楼下等着，就为了给我这个……（咦，哦，已经还给他了）……反正就是一条项链吧……不觉得有毛病吗……” “天啊，太凄凉了……” “等下，后面还有呢！” 等冯樱樱讲完今天的经历后，袁阁也跟着嘟起了嘴巴，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他完全不认识你了？” “根据他的描述，是的。” 袁阁打量着冯樱樱，用一副看科幻小说的迷茫神情，“你……不会是什么非人类的存在吧？” 冯樱樱推了一把袁阁，没好气地说，“别闹。” “嗯，他的朋友还认识你，他的手机里面还有你的联系方式和信息，但是在他的脑袋里，你的模样、声音和有关你的内容，不翼而飞了。”袁阁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一边用右手在空气里比划着，“很简单，那他就是失忆了啊。” “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失忆？” “太喜欢你了？每天想着你，然后脑子烧坏了？”袁阁觉得这事情超级好玩，没办法正经起来。 “哼，找错人了，我怎么就想来跟你商量这事儿了呢。”冯樱樱站起来，作势欲走。 “我错了，我错了，”袁阁把樱樱扶住，拉到她刚刚坐的床上，“你有什么猜测吗？” “如果不是他主动忘记我的，那就是有人对他做了什么手脚。但是后一种可能性太可怕了，我不敢想象。” 袁阁脸上的笑容也沉静下来，“但是，你还是觉得有人为的可能性。” “对。这是我在路上刚刚想到的。”樱樱迫切地点点头。终于接近了她今天想要同袁阁分享的重点内容。她的视线落在窗外洒满阳光的屋顶，这仿佛在提醒她时间已经不多了，须得长话短说，今晚回去还得收拾行李返回隆得。 第六十一章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怎么可能存在一种人为，只让他精准地忘记你，而不影响他的其他方面？”袁阁拿出她当记者的直觉，询问樱樱。 袁阁用柔和的薰衣草紫色、饱和度没那么高的浅黄色和蒂凡尼蓝分别各涂了几只指甲，看上去暖暖的，令人联想到这几种颜色成团的毛线球。 冯樱樱查看着自己的指甲，护甲油涂在上面亮晶晶的，没有做任何的花样。这样平淡无奇，她想起来孙小柔也是这样子，但是她的手白白净净的，保养的很好，还时常有一种清洁的香气。 “你相不相信有一个组织活跃于正常的社会组织之外？类似于秘密组织或者地下党的性质？” “这不是很多吗？亚米宁这边就算是有邪教也不稀奇啊。”袁阁好像没有觉得她在说很严肃的话题。 “嗯，可是，假如哈，我是说假如，你知道这个组织有可能会在法律允许之外，获取个人信息，甚至做一些非法的行为呢？这样的组织是不是有可能会动用一些类似于私刑？”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没头没尾？”袁阁把手搭在冯樱樱的额头上，似乎在量她的体温。 冯樱樱烦躁地把袁阁的手拂开。要从哪里讲起才好呢？包括自己加入纠察队的部分吗？可是如果不讲出这一段，怎么说明她知道俞皓亮可能曾经对前女友家暴，然后被记录跟踪，因此在他身上有发生怪异事情的可能。如果不讲明她加入纠察队，又怎么表达出她与纠察队的对象恋爱，而因此会担心所谓“如果有违反纠察队纪律的行为，一经审核和确认后，您需要相应承担后果。” 冯樱樱双手捂住脸，几乎喊出了一句“啊！”，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跟袁阁告别，得回家理行李了。明天高铁站见。 袁阁看看表，喝光了自己的咖啡，说我送你吧。 樱樱说不用了，连语气都透露着疲惫。 袁阁说你等我换一身衣服，强行让樱樱等待。樱樱没有再拒绝，她的脑海里前所未有的混乱，虽然她觉得自己的直觉像敏感的雷达，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感觉到自己甚至已经想要冲到隆得孙小柔的办公室再去问个究竟了。只是，无凭无据，她能做什么？ 她们坐上了袁阁的深蓝色宝马车。 “什么时候换的车？”樱樱随口一问。 “还不是为了结婚。”好像确实很顺理成章。 “给你把座位稍微放低一些，靠着休息一会儿吧。今天见了你爸，又见了俞皓亮，累坏了吧。”老朋友就是体贴，樱樱被安排得很舒适。只是袁阁爱听的pop音乐未免有些喧闹。 一路上夕阳跟随着，过了二十分钟便进入完全的暮色了，没有日头，是在白天和黑夜的中间，短暂的交接。樱樱在闭目养神时听见陈奕迅唱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本想去凭爱去换最灿烂一生/想不到长吻，带来更永恒伤感”，不禁很是伤感。她睁开眼，尚未清楚身在何处，只见黑夜和白昼在接近的两条线，像缓缓合上的上下眼睑。好像神一眨眼，便有了白昼和黑夜的分界。 “快到了。”袁阁一面全神贯注地开车，一面提醒她。 “好啊。” “虽然好像问过，但是还是再问一下，你还喜欢俞皓亮吗？” “嗯。” “哪怕他不记得你了？” “……嗯。” “那你还跑去跟他说都结束了？” “那不是不确定他怎么了嘛。跟你聊完，我才明确了，他确实失忆这一件事情。” “对你来说，搞清楚他为什么失忆，和喜欢他，哪件事情更重要？” “……应该是后者吧。但是如果不搞清楚他为什么失忆，怎么再喜欢呢？难道我要努力地帮他记起我？” “倒也是。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下怎么继续你们的关系？” “想不好。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我采取行动的同时，对方也在同时行动。不是说单一的因和果，而是很多事情缠绕在一起。” 袁阁点点头，樱樱说的没错，但是她认为，“尽管如此，你必须先知道你要什么。以及你要怎么做。下一步才是其他人和事物。” “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知道，如果俞皓亮是一个谜团，另一个人或者事情也是谜团，而这两件事情分明存在着什么关联，依你看，应该从哪里开始查找，才有可能搞清楚整件事情呢？” “在搞清楚之前，你都不打算争取与他在一起了吗？” “也许吧。也许我们永远都不能在一起了。” 袁阁在红绿灯口刹车。冯樱樱调整椅背，缓缓地坐起来，她环顾四周，知道还有两三个路口就快到家了。 “记忆不恢复的话，就不能互相喜欢吗？” “毕竟已经不同步了。” “查案愉快。明天见。”袁阁目送樱樱下车。 “路上小心，到家告诉我哦。”樱樱听见袁阁的车在她身后发动的声音。这漫长的一天，竟然还要在收拾完行李后才结束，真的是令人丧失勇气和力气啊。 冯樱樱后悔没有把关于纠察队的那本笔记带回来研究。她收拾完行李以后，躺在床上翻看手机。 所有的一切，应当说开始于赵佑奇，不对，是婉婉学姐和孙小柔医生。从俞皓亮的那一边来说，开始于他和前女友傅蕊的一段家暴经历，而傅蕊还是一个精神疾病的患者。傅蕊是谁？ 出于一种随机的查探，冯樱樱在搜索网站输入了“傅蕊”，指望从某些社交网站寻找到些许信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第一个跳出来的是一条百科词条，详细记录了作为某一届令人瞩目的青少年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傅蕊。在高一的时候她就获得了一等奖，被誉为天才少女，词条里面有记录她的获奖采访和照片。 冯樱樱倒吸一口凉气。她用手指放大了照片仔细查看，没错，她见过那张照片。链接里当年青少年作文大赛的获奖者名单，有冯樱樱的名字。她也在的。那一届作文大赛她是三等奖。 由于遗憾，也是仰慕其他人，总之她读过所有一等奖获得者的作品。只不过，十年过去，她竟忘记了傅蕊这个名字和她写的故事。 樱樱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眉清目秀、笑容青涩的小女孩，极力想排斥她与俞皓亮的联系——除了是隆得人，还没找到关联的可能。可是，搜索的第三位便是一篇醒目的标题：《昔日天才少女，割腕自杀、进精神病院？青少年作文大赛获奖者的再跟踪。》 第六十二章 烟花不堪剪（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冯樱樱把青少年作文大赛的获奖作品集也装进了包里。 袁阁笑问，“哟，放假前看的书还没看完呢？” 樱樱白了她一眼，“你看我有时间吗？” “哈哈。”袁阁干笑了一声。 最近袁阁好像很忙。如果说樱樱赶着回隆得上班是没有假期，那现在是无业游民的好朋友，如此忙碌不知却是为哪般。冯樱樱打心底有点羡慕袁阁这充实的生活了。 也许，去国外再读一个硕士学位，会让她的人生变得不一样？“我要是今年真的去留学了，你会不会无聊啊？” “当然会啦。不过你真的要去啊？我以为你想留下呢。”袁阁狡黠地眨眨眼睛。她知道冯樱樱申请国外的学校，一半是为了跟赵佑奇赌气，所以当俞皓亮出现的时候，她觉得冯樱樱去留学的动因几乎不存在了。何况她已经有了个硕士学位了，是不是？要说留学，也应该是袁阁去吧。 但是眼下袁阁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一想到这事儿，心里觉得并不轻松。眼看樱樱默不作声，又不回答了，袁阁甩甩头发，便自顾自地玩手机去了。 冯樱樱从目录里寻找傅蕊的文章，哪知这本作品集只有文章名却没有作者。她只好快速地翻页，还看到了自己当时在郭潇思的文章里贴的一张贴纸：原来是把郭潇思没有引用完的一首歌词给抄完了。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容易担心的小孩子所以我将线交你手中却也不敢飞得太远不管我随着风飞翔到云间我希望你能看得见就算我偶尔会贪玩迷了路也知道你在等着我” 她捏着这张泛黄的橘色贴纸，想起了久远的高中时代，不动声色地定住了好久。羡慕风筝的自由，却后知后觉地做了容易担心的小孩子。只有放风筝的孩子才能懂得这份牵挂。 继续往后翻了很久，冯樱樱找到了傅蕊的文章。是一篇现代文新写的苏小小的故事，题目《不关风月》引用的是欧阳修的“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讲的是中国南朝时著名歌伎苏小小的故事。文风柔美凄婉，时隔多年读来，冯樱樱仍能想见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大概也是承得起苏小小般的貌与才。虽然这文章现如今已不能令人称奇了。 都一样的，郭潇思那篇文当年冯樱樱甚至读得滚瓜烂熟的。没料到此人早就在资本圈摸爬滚打，大部分作品都是抄袭而来，还用资本为他的烂电影增加咖位和圈粉。于是，哪怕这篇获奖作品再读来令人觉得真实感动——尤其是里面写到大学里读的影视编导专业，也无法改变让樱樱只有摇头的廉价感了。 可是若想了解傅蕊和俞皓亮，樱樱只能借助那篇标题党特征明显的报道。这篇报道标题骇人，以为青少年作文大赛埋下了什么早慧的种子，导致了令人扼腕的后果，实际上只是在为一场新形式和新平台的作文大赛鼓噪造势。 作者把过去作文大赛的获奖者一一发掘出来，列举例如郭潇思这种一边剽窃一边拍电影的，玩赛车却早就丧失态度的满漫，成为话题博主还要卖爱情的玄米，等等。而这其中，傅蕊进出医院精神病科的消息最吸睛。但是作者似乎也没有更多的讯息，只是从其邻居那里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如傅蕊曾经割腕自杀，凌晨2点的时候救护车直接开到了楼下，只看见她妹妹在一边哭着喊着“姐姐”。 冯樱樱想起了俞皓亮说的前女友的亲妹妹。那一次同俞皓亮和他的朋友吃饭，撞见的穿紧身短裙的年轻姑娘。脸自然是记不住了，可她想起了俞皓亮说的那些话。想起了俞皓亮，她的呼吸便不由得迟缓起来，气流受到了阻碍。 傅蕊。还有就是出现在俞皓亮在纠察队保存的档案里。家暴的受害者。冯樱樱从浏览器的报道切换到自己的照片，找到了当时拍下的档案。当时是发生在2024年夏天。 那么，这篇报道是什么时候的呢？ 手指一滑再回到之前的页面，竟也是2024年，只不过是在4月份，更早一些。 冯樱樱曾经问俞皓亮，“她生病与你有什么关系吗”，俞皓亮一开始否认了，后来又说，“但是我不能肯定是完全没有。”假如说，傅蕊的自杀与他有关，家暴也与他有关，——我的天，这好像比之前想象的更加严重？ “可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俞皓亮会使用暴力。”樱樱在心底吐露。 只不过，事到如今，她信不信，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忘了她。 她正在逐渐适应这个事实，以及每次想到的时候针扎一样的细密又延迟的疼痛。也许累积到某个程度，她会需要大哭一场。可眼下，迅速地习惯分别，找回自己生活的节奏，才是最重要的。ぷ小@説首發.ΘmΘm 还有一个钟头到隆得。冯樱樱张开胳膊，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从昨晚检索傅蕊名字到现在，她终于有点闲暇放下一连串的问题，关心一下列车沿途经过的风景了。 前两天刚刚立春，瞧着窗外的风景，每一棵树依然是空落落毫无遮蔽，跟冬日里没什么不同，可远远望去的山坡上，却隐隐约约能发现一两种不一样的色彩，好似一种急不可耐地换上新衣的欲求，正在漫山遍野地蔓延开来。 也许应该去旅行。不是像上次滑雪那样闹哄哄的，自己一个人去旅行。冯樱樱冒出这样的念头，并为此雀跃着。正当她开口想跟袁阁说说这念头的时候，突然有人拍拍前排座位的靠背，提醒她抬头看去。 “你好，第二次见面了。”俞皓亮穿着一件运动卫衣，开朗地朝她打招呼。冯樱樱立刻认出这是她给他挑选的衣服。 袁阁也吃惊的挑起了眉毛。她迅速地瞟了一眼冯樱樱，拿掉左耳的耳机，开口便道，“你好，还认识我吗？” 冯樱樱旋即明白袁阁的用意：看看他的记忆遗忘或者保留到什么程度。 没想到俞皓亮抓抓后脑勺，竟然马上说出，“你是袁阁。弗泽的日报社，记者，对吗？” 她们两人交换了充满疑惑的眼神。袁阁又问，“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上车的时候就看见她了，”俞皓亮眼神指的是冯樱樱，“沿着车厢就找过来了。” “只见过一次的人，干嘛要跟过来？”袁阁分明是在挑衅了。 俞皓亮笑了，“上一次失礼了。虽然我仍然不记得，但是我想多跟你接触接触。” “为什么？有必要吗？”冯樱樱虽然坐着却不觉得自己有站起来和他继续聊下去的必要。 “因为我喜欢你啊。”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六十三章 烟花不堪剪（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皓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任何唐突。他努力按捺住胸口的狂跳，充满期待地看着冯樱樱。 昨天一整晚，他几乎没有成眠。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冯樱樱，在胡老师家中，可他的心跳就再也没有安安静静的了，几乎暴露了他全部的反应——这个女孩眼熟的很，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 手机里的秘密令他惊愕：原来他们真的认识！甚至……是恋人。她走了以后，他心神不宁地在k的包间里独自惆怅，苦苦思索这是怎么一回事。最大的问题是：他失忆了？ 冯樱樱。通讯录里明明白白记录着名字。可在密聊软件里面，她被备注成了“记事本”。一看到这个备注，俞皓亮便明白自己对冯樱樱的情感了。 中学时代他养过一只折耳猫，每天晚上爸爸妈妈还没回家，这只猫就陪着他写作业，盘着睡在他的被子上，早上分享他的牛奶。可是才过了半年，爸爸妈妈硬是将猫咪送了人。他们明明有很多时间不在家，不觉得这只猫咪于他来说情同伙伴，却在意他花太多时间去养猫，耽误了学业。 猫的名字叫“记事本”。长大后他再也没有养过猫或者其他小动物，生怕有什么会取代了记事本在他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而这个女孩子在他手机里的备注，是“记事本”。 乔文俊缺席了上午的活动，下午来k了。这么大的包间，他环视一圈，还是坐到了俞皓亮身边。 他问俞皓亮，“你们俩还没和好？这都多久了……” “谁？我吗？”俞皓亮还没有跟上文俊的问题。 “对啊，还能有谁啊？我刚才在楼下还碰见你女朋友呢。”乔文俊盯着大屏幕上滚动的歌词，可惜这歌被唱的调儿都飞到北冰洋了。“她还问我你最近发生什么了。” “你怎么说的？”俞皓亮凑近乔文俊，捂着一只耳朵，弱弱地抵抗着那难听的高音。 “我说没什么啊。”乔文俊耸耸肩。 俞皓亮想了想，也只能向乔文俊求助了，“所以，我女朋友，她跟我是因为什么吵架啊？你刚才说和好，什么很久……” 乔文举很纳罕地瞧着他，“这是怎么了？” 俞皓亮把乔文俊拉到包厢外面，又坐回他当时等樱樱时的那条沙发。 “实话跟你说，关于冯樱樱，也就是我女朋友，我现在一点记忆都没有。”现在周围安静了，可就此安静的氛围，说出实话就更加不容易了。 “哈？？？”乔文俊一头雾水。 “我今天在胡老师家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俞皓亮打开手机相册，找到一张女孩子吃饭的照片，很显然是他自己面对面地拍的，“你看到的应该也是这个女孩子，对吧？” 乔文俊勉强地点点头。 “我看见她的时候，很心动来着。没想到她给我打电话。我接起来，对应就是手机里存的一个叫‘冯樱樱’的。吓了我一跳！”俞皓亮觉得自己的说明次序紊乱，表述也不清楚。算了，不管了，得让好友知道情况吧，他应该能听明白的。“因为我从大年初一就发现手机里面冯樱樱这个人的通话记录、消息，但是完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首发ls..xs. “什么？也就是说……”乔文俊本想打断他，又觉得不可思议，看见俞皓亮停顿了，他赶紧说，“你继续说，你先说完”。 “好。她给我打电话，约我见面，就刚刚在这里，还给我一条项链，还说我们结束了。”俞皓亮抓耳挠腮地讲完这个情形。他也不必告诉好友，自己在电梯里问的烂问题和发生的囧事。 唯一的肢体接触，当时他本能地就想抱住这个女孩子，他知道，自己认识这张脸——深深的眼窝，小巧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娇俏迷人的长相，和自信洒脱的神情——他的心都起了反应，脑子里却是空白的。 “也就是说，你失忆了。”乔文俊觉得平白无故失忆简直是不可能的，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冯樱樱要问俞皓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问了俞皓亮关于他爸爸妈妈，高中常去的网吧，大学专业课老师，现在工作单位等一系列问题，俞皓亮都对答如流。甚至他问，“傅蕊现在人在哪里？” 俞皓亮略一迟疑，也能回答出，“月圆湾疗养院”。 “冯樱樱跟你什么时候在哪里认识的？” “……不知道。” 乔文俊宣布试验完毕，确实，他真的忘记了冯樱樱。“顺便告诉你，你们是银行的同事。” “啊！难怪她在我们的工作聊天群里。一直不说话。我很害怕是我把她拉进工作聊天群的。” 乔文俊无语了。可真是一件少有的怪事。 “那你准备怎么办？” “嗯……你先跟我说说，我们为什么要和好来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乔文俊先确认了一下他还认不认得毛雨馨，然后把滑雪场的故事简要地重述了一遍。出于私心，他没有再讲谢岚跟他频繁的联络，只是说听俞皓亮说起过，冯樱樱一直回避着他。 俞皓亮使劲拍脑袋，“我真是个蠢人！你知道么，毛雨馨这两天还跟我若无其事地聊天呢。” “她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斯洛不在这儿的原因。你小心点。”乔文俊跟谢岚聊过这事儿。 俞皓亮苦笑着，“让我理一理，也就是说，她只是因为我跟毛雨馨的独处，对我生气？很明显，我们俩其实没什么啊。哪怕前面滑雪的时候，我跟毛雨馨在一起比较久。据你所知，还有别的原因吗？” “有吗？我不知道了。”乔文俊摇摇头，“傅蕊？” “她怎么会因为傅蕊跟我生气呢。啊，除非我没告诉她？” “没告诉什么？” “……诶，我也不知道。”俞皓亮思考着。借助乔文俊的记忆，他起码弄清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是他跟冯樱樱确实是恋人，这很令人欣喜，因为就算没有了记忆，他感受到自己也会再次被冯樱樱吸引。而第二件事，就是冯樱樱跟他之间还不算是无可挽回——至少是基于目前他知道的信息吧。 “你打算怎么办？”乔文俊站起身，毕竟能聊的都聊完了。他决定不把俞皓亮失忆这件事情告诉谢岚。那两个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俞皓亮也跟着站起来，“找记忆呗。碰到这么一个人，挺不容易的，总不能让她溜走了吧。” 他思前想后一整晚，最后想到一个简单的方法：重新追求冯樱樱。不管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还是她单方面分了手却想要挽回的一方，一切由头来过——这可能吗？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六十四章 烟花不堪剪（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因为我喜欢你啊。” 冯樱樱听到他当着袁阁的面，甚至是当众在整个车厢里告白，虽然声音也不过是前后两排能听到的程度，还是唰得涨红了脸。 下一秒钟她板着脸起身走了。她狠狠地瞪了他一样，如同在胡阿姨家一样。 袁阁觉得十分有意思，远远地看着俞皓亮跟着冯樱樱朝车厢中间连接处走去。 过了一会儿，俞皓亮自己走回来了，倒也没有垂头丧气，但是肯定是被冯樱樱赶回来了。 袁阁想了想，自己挪到樱樱的位置上，示意他坐下了。 “樱樱刚才回你什么了？”袁阁捂着嘴问。 “轻浮。”俞皓亮轻轻发笑。 “确实轻浮。”袁阁笑得更厉害了。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来还有正经事情要问俞皓亮。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就是你完全忘记樱樱这事儿。” “嗯……大概是大年初一吧。早上起来特别特别困，就像几乎没睡过一样。完全不记得除夕吃完年夜饭以后干了什么。不是回复各种拜年的信息么，还给领导发，就看见了有个置顶的聊天。后来我朋友在密聊app给我发信息，我又发现了她，还有个非常特别的备注。非常纳闷：这人是谁？” “那你就没想过主动问一下？比如发个信息？” “我本来想着，是不是我手机出故障了，回到隆得以后重新装一下系统之类的，也就没在意。” “然后呢？” “然后就是昨天去老师家拜年，突然撞见了她呗。我以为第一次认识的人呢，没想到她看到我吓了一跳，打翻了茶还烫到了手。” 袁阁点点头，后面的事情她都知道了。这么想来，难道是除夕那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因为樱樱明明说的是除夕夜里在她家楼下见到了俞皓亮。 “你再回想一下，除夕和大年初一还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吗？” “想不起来啊……哦，有，我爸问我昨晚是不是开车出去了，因为他明明年三十加好了油。我想了想，好像我记得自己开车出去和回来，但是去了哪里完全没记得。” “这个简单……你有没有常用的导航软件？” “有啊。” “你找一下导航记录。” “……欸，好主意！” 俞皓亮在手机上快速地翻找着，“我的轨迹……不是这条，再往前……有了！”他拿着手机凑近袁阁，“你快看看，这应该就是我当时开车去和回来的导航记录……晚上21：30一条，然后……竟然是初一早上1：30再回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袁阁看都不用看，那一定是樱樱家啊。 “你看，除夕你去了一趟樱樱家，接着大年初一凌晨开车回家，你早上睡醒以后，再也不记得有这回事，也不记得樱樱了……” “嗯，是这样，你整理的很清楚……等等，你早就知道我除夕去她家了，对吗？”俞皓亮看着袁阁的眼睛，希望得到答案。 袁阁点点头。 “那……我想想，”俞皓亮想时间线从乔文俊知道的部分总算往前推进了一些，对了，中间的所有内容他都应该问问袁阁才是，“那你知道我们滑雪以后跟樱樱的所有事情了？” 袁阁皱起眉头，“你还知道滑雪的事情？”.九九^九)xs(.co^m “嗯，我跟好朋友打听的。” “哦……”确实，那天在场的人好几个都是他朋友，包括，嗯，那个女生。 俞皓亮还想问更多的问题，可是袁阁打断了他，“还有一件事情：你记得我，却不记得樱樱，可是你明明是在樱樱家见到我的，你记不清了吗？” “我见到你……我是在哪里见到你的呢？”俞皓亮努力地回想，脑海里却始终了无痕迹。“想不起来。可是，我知道你，见到你就记起来了。” “可真是怪异的事情。”袁阁现在有点相信樱樱说的，什么人为制造失忆的可能性了，因为失忆的时间和内容绝不可能这么凑巧的吧：简直像是经过完美的设定！ 俞皓亮也感觉到非同寻常。可是眼下对他来说，思索怎么失忆的，不如思索樱樱是谁，更具有意义。 “我先走了。不然她等会看见我又会烦心。”俞皓亮起身跟袁阁挥挥手。 “行吧。” 他突然又折回来。“刚才差点忘记问了，除夕晚上发生什么事情？” 袁阁从严肃的状态又回到了捉弄他玩的心情，她眉飞色舞地说，“听说有两个小孩凑在一起玩烟花棒。” “什么？？”俞皓亮喃喃自语，脑海里浮现了类似于夏日烟花大会的场景，“怎么听上去有点浪漫？” “哈哈……”袁阁笑哈哈的，可她知道，在樱樱缺席的除夕仪式里面，他的出现兴许是一种安慰吧。 谈不上浪漫，可她从樱樱的话里听得出来，如果那晚他再坚持一些，樱樱可能会抱住他不让他走了。袁阁当然不能也不会说破。 俞皓亮走远了。听到高铁报站，快要到隆得的时候，冯樱樱才回到座位上，收拾自己的东西。 袁阁瞅着她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樱樱低头只顾将青少年作文大赛的作品集往包里装。“嗯……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想一个人失忆了，连性格都能判若两人么？” 袁阁快要被他们俩正正经经却令人发笑的事情给笑惨了，差点趴到小桌板上。 “干嘛笑成这样？” “我觉得他没什么不同啊。” “不不不，这个人太轻浮了，令人烦躁。” “啊哈，我觉得明明是有人放不下，一听到好话就心软。” 冯樱樱紧起眉头，在袁阁的胳膊上掐了一下，没有用力只是实在是被她笑得有些着急，“哪有啊。我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袁阁躲在一边贼兮兮地偷笑着。 下车的时候，袁阁跟樱樱说她回去放一下行李就去姑妈家了，晚上可能要很晚回去。 “哦好。反正你有我密码的。动作轻一点就好。我第二天还早起上班你。” “okok。” “是给姑妈拜年吗？” “算是吧。”袁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怎么感觉有点神秘，最近老往姑妈家跑？也不见你去姨妈家？” “啊。对。姨妈家也要去的。可能明天吧。” “对呀，姨妈家都可以明天去，你又不上班，干嘛非得今天去嘛。就不能回家给我整点好吃的菜饭吗？”冯樱樱学起了撒娇的样子，左右摇摆着肩膀。 袁阁也不相让，伸出右手食指就在樱樱的额头上一推，“你个没良心的丫头！就知道让我给你做好吃的！” “呜呜呜……我就要嘛！”一边等车，冯樱樱一边继续摇晃着袁阁的胳膊。直到她发现原来俞皓亮在一旁含笑地望着她们。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六十五章 烟花不堪剪（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皓亮目送着冯樱樱和袁阁上车。他猜测，明天，后天，还会持续在行里见到樱樱。 但凡他能管一管自己的心就好了，不要一见到她就涌起想念、渴望靠近、怜惜以及遗憾的各种复杂的感受。 冯樱樱她住在哪里？他在脑海里搜刮。又想起了袁阁教给他的好办法——查导航记录。还没到家的时间，他便知道了她住的地方，甚至他们常去的商场和超市，等等地方。 好像很有趣。在过去的自己累积的地图上，重新去发现和认识这个女孩子，想象自己在即将春暖花开的日子，牵着她的手，游遍芳丛。 俞皓亮回到家，一边打扫房间，一边想象着自己怎样去接近冯樱樱。可是有点担心，因为完全不记得之前自己是怎么做的。 会不会让她觉得我反而没什么意思了？甚至像她说的，“轻浮”？不不不，绝对不能轻浮了。他必须吸取滑雪场事情的教训，绝不犯同样的错误。 同样的错误，大概指的是女性朋友？他几乎不记得自己跟毛雨馨有什么密切的来往。虽然大学时同班，但是毛雨馨的交际圈十分广泛。除此之外，他只是会定期去看傅蕊。首发ls..xs. 他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这沙发柔软的表面。她曾来过吗？也曾坐在这沙发上？他又走到卧室，端详着那张大床。旋即他有些羞于承认似的，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转而去卫生间查看。他看到两副牙刷，女生的护肤品。 原来他忽略了很多事情。鞋柜里有一双粉色的拖鞋。厨房里有两只用过的水杯。衣柜里有女生的内衣。 俞皓亮眼睛睁得浑圆：如何将内衣的尺寸，和他这两天才见过两三次的冯樱樱，划上等号呢？ 砰！ 还是先把衣柜门关上好了。 他坐在床边直愣愣地发呆。好像有女孩子的香气。他躺下来闻一闻，又凑到枕头边，一面闻着淡淡的蜜橘香气，一面在枕边拈起一根细长的黑头发。 空落落的房间，和他脑子的空白一样可怕。时间能倒流回他还拥有冯樱樱的记忆的时候吗？他应该很喜欢她才是。只可惜，都没有时间好好地陪她，疼她，让她开心，给她幸福…… 而现在，他又是一个人了。 他躺在床上，目光扫到书架上，空了好大一片。这是怎么回事？ 让他想想，之前那里放的应该是……傅蕊的书籍。 不见了。 是他整理了以后清空的吗？所以，他的心里已经完全没有傅蕊的位置了吗？ 俞皓亮随即又觉得十分可笑：应该是傅蕊心中从来就没有他的位置吧。 跟想到樱樱的那种渴望靠近不同，当他想起傅蕊，他仿佛在一篇暮霭沉沉的雪地里匍匐，前方是一篇密林，身后是一片村庄，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茫茫大地上匍匐前进，让半个身体陷在深深的雪堆里。 雪地上有一串脚印。小小的，像是孩子的鞋。踩得痕迹很轻。他用尽全力站起来，朝着前方的林子望去，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孩子的脚印后面跟着大脚印。准确地说，是像什么熊之类的野兽，因为没有鞋底的花纹，只有简单的足迹。巨大的足迹跟着孩子，深深的嵌进雪地里，它一定庞大又可怕。 他一定是来救这个孩子的吧！可是他手无寸铁，也没有伙伴。会不会也被野兽给抓住甚至吃掉？ 害怕。当然害怕了。他想，我先走到林子附近瞧一瞧吧。没准看见什么了，总能把握机会的吧。如果情况很不妙，我就跑回村子里叫人。毕竟，那是一个小孩子呢。 他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前方走啊。远远地瞧见有一棵树上挂着一条红丝巾。那是什么呢？ 他又四下张望。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仍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警觉地张望。 一阵笑声传来，透过茫茫的雪地，传得很远。在静寂的空气里，却令人紧张和恐惧。这笑声分明是一个小孩子。 他睁大双眼沿着笑声的方向瞄去，又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自己看见一个小孩和一个巨大的黑影坐在大约五百米远的地方。有些树木挡住了，他总要再三地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可他现在又听见笑声了。不是小孩子的笑声。那两个背影没有移动。他却感觉到这笑声凄厉得让他发抖了。 他转动脖子，目光扫过刚才那棵挂着红丝巾的树——有人吊在刚才挂着红丝巾的树枝上！ 吓人啊！那张脸在暮色的暗影里却清清楚楚地让他醒了过来：那是傅蕊的脸！ 俞皓亮发现自己和衣躺在被子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昏睡过去，大概是有些凉意，让他的身体缩成一团，还有些发抖。糟糕，光顾着通风，竟然忘了关窗户。 可是傅蕊悬挂在树枝上的样子，简直让他魂飞魄散。还有那诡异的笑声。 他原本是不大做梦的人。突如其来的梦，让他又坐到沙发上恍惚了好久。这之后，他匆匆忙忙地穿上外套出门去了。 俞皓亮买了一束一半白色一半紫色的薰衣草，来到月圆湾疗养院。这里他来过很多次了，连大厅登记的护士对他都很熟悉。他填写好信息以后，便转过身等待护士给他准备临时的通行证件。 大厅里摆着一尊医学博士的雕像，好像是这个疗养院的所有人。登记处在这雕像的背后，连光线都被挡去一半。 “她在湖心岛。可以探望。旁边有看护。有问题打前台电话。” “好的，谢谢。”俞皓亮接过临时通行证，走进了疗养院。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他做了这样的梦，少不得再来看看傅蕊。尤其是……红丝带。 一边往湖心岛走，他虽目睹树上冒出嫩芽、草丛吐露花蕊，但是内心只是不安。他犹记得傅蕊伤害她自己的那一件件事情，使他的心立刻沉到湖底。 坐在湖畔的那个身影，仍是少女一样。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羽绒衣，长及脚踝。戴着一顶深蓝色的毛线帽，只露出后颈一点点深褐色的头发。 幸好她是一个人。不然俞皓亮又要循着梦境里的背影胡乱联想了。他静静地伫立了好半天，她也一动不动地坐着。看护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样丢她一个人真的没有问题吗？ 他深深地吸入一口冷空气，终于还是走上前去。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六十六章 烟花不堪剪（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傅蕊听见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来。 俞皓亮缓缓地走到她身边，把手中的薰衣草花束递给她。首发..xs. “你好呀。”他开口，如一个真正的绅士一样。 傅蕊微微地笑了。单纯、清冷的笑容。 她伸手接过薰衣草，像是怕他凑近看她的手似的，很快就缩了回去。 “谢谢。” 距离他第一天认识她，已经过去了五年。她看上去丝毫没有什么变化，还像个小女孩一样。连她妹妹傅蕾，现在都看上去比她成熟一些（大概是化妆和穿衣风格的原因）。 俞皓亮不太敢细细看她的容貌。快步走到她的右边，间隔一人左右的距离，坐了下来。 他们一起看着立春后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水流极缓，波光时而耀眼，时而捕捉不到。 俞皓亮心知，等待傅蕊自己开口，是绝不可能的。便淡淡地问她，在哪里过的农历新年。 傅蕊的侧脸也不转动，只是看着湖面说，回家过了年，没几天就又回来这里了。她的声音迟缓而缥缈，不知道是因为吃了药的缘故，还是她最近已经习惯了慢慢地说话。 俞皓亮记得她原来并不完全是这个样子，大部分时候都会以一种非常傅蕊——大约就是内容很丰富、思维很活跃——的风格去描述一样事物或者叙述一件事情。 俞皓亮又问她最近在这里住的是不是舒适，冷不冷，之类的。 傅蕊依旧简短地回答着，还好。 俞皓亮又想起来上次他带来的书，便问傅蕊有没有读。 过了快一个月，他几乎忘记书名了，只是记得自己心血来潮地在来看傅蕊之前买了一本书给她。这好像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为什么呢？ 傅蕊把脸转过来了。他这才看见她的鼻子左边有一道不深但是长长的痕迹，似乎是抓痕。她的眼神好像是从不属于这个湖心岛、这个月圆湾的地方赶回来似的，蹙着眉头在他的脸上茫然地寻找着一个落点。 她的语气有了一丝变化，“这本书很好，我一直想读但是没有读过。你怎么会想到买给我？” “是吗？”俞皓亮尴尬地挠挠头皮。他确也不记得是什么书了。一道闪光从他的脑海里划过：凡是记不得的事情，约莫不是与冯樱樱有关？ 但是他很庆幸和傅蕊的对话有了一些进展，便继续聊下去，“我其实没有读过。你能给我讲讲内容吗？” “我……”傅蕊却突然把头埋了下去。变得情绪低落起来。 “你没事吧？”俞皓亮一时之间束手无策起来。 过了半晌。傅蕊才又开了口。“还是不讲了吧。不过，很崇高。”她顿了顿，继续说，“人性的崇高往往都是经过了极其下流无耻的前事，后来因缘巧合，一番彻悟，从精神的泥淖上升到人性的高峰。可这都是那些对于人性还保留希望的人才这样写的。” 这一番话让俞皓亮觉得，傅蕊到底还是傅蕊。不管她身处大学的校园里，坐在他身边等到上课铃，还是处在月圆湾的疗养院，过一种精神的休养生活，她的思维一直还活跃着。她的心还一直紧张地搏斗着，跟这个社会，也跟她自己。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与她聊天，是迎合她的观点，还是反驳她。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他总是辩不过她。后来他不辩了，怕刺激她。换做从前，她好歹还是相信，人性的崇高是可能的吧。 “你怎么不说话？”傅蕊看着他。 他摊开双手，摇摇头，用肢体语告诉她，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或者她也可以理解为，他不懂。 又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太阳渐渐地躲到云层后面了。水面变成了一潭深水，好像那些迎着春意的流动，变成了水下悄然的动作。俞皓亮感觉到自己想说的话，必须尽早说出来。 这时候他听见身后有动静，回过头看见了冯樱樱的看护，一个四十多岁的面目和蔼的阿姨，在两米开外朝他点点头。她见过他很多次了。 他需要告诉傅蕊的是，“我可能不会常常来看你了。你要多多保重身体，早点出院。这里虽然挺舒适的，但是还是希望看到你回归社会、过普通的生活。” 傅蕊没有回应。他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傅蕊淡然地答道，“原来你是为了说这个才来的。” 其实他是因为那个梦才赶着过来的。但是他不能说明。既然要来，他就下了决心要告诉她这件事情了。俞皓亮猜测，傅蕊不会问他原因，理由是他了解她是绝不会为他而纠缠的人，他在她心里并没有这样的地位。但是如果她问起，他想像电影的主人公一样，很有意义地告诉她，他要放下过去，拥有他的普通生活了，希望傅蕊你也一样。 傅蕊果然没有问。她只是冷笑了一声，“希望你爱情甜蜜。” 俞皓亮哭笑不得。这样倒把他变成了虚伪的人：虽然分了手，还一直来看她，现在自己有了想要追求的爱情，就再也不来了。他瞄了一眼看护阿姨，从她脸上立刻读到了这一真实的反应。 她对于不在乎的人可真是不留情。俞皓亮想，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苦衷呢。算了，还是不要说了。“谢谢你。偶尔还是希望有你的消息。所以我偶尔还是会来的。只是不会这么频繁了。” “不必了。”她把自己的蓝色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盖住了半个额头。她站起来，示意看护阿姨和她一起走。俞皓亮就跟在后面。 她的脚步仍是那样轻盈。俞皓亮想起了第一天遇见她的那个场景。 他刚刚升入大二，刚开学没几天，在校门口看见这个长相单纯甜美的女生在校门口拿着手机徘徊着。他不由得停下单车，多看了两眼。有男生去搭讪了，可是她摆摆手没有理睬。他想着要不要去碰碰运气，又觉得万一和前面的男生一样碰钉子的话，会很尴尬，就放弃了。 第二天他去学生会找朋友办社团的事情，又见到了这个女生。他跟朋友打听到，她是因病休学了一年才回来上大一。便觉得很惊奇。可这女生明明笑起来单纯甜美，好似全无烦恼。她办好手续，沿着学生会办公室的那面弧形的墙快步地走着，轻盈地像跳着什么舞步。他暗暗下了决心，要走到她面前，跟她成为朋友。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六十七章 烟花不堪剪（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从高铁站回到家里，袁阁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到次卧，就出了门。 冯樱樱本来想着要勤快地进行一场大扫除，战胜假期里堆积的灰尘，可是没料到从厨房到卫生间，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的东西，就都放弃了。 短短一个月，可是家里已经满是俞皓亮生活和存在的痕迹。多到她无法一次性抹去。纵然她收拾了拖鞋、睡衣，成对的杯子、碗筷、牙刷、毛巾、抱枕……要用一个巨大的箱子才能装得下。她选择了不看不管，视而不见，自己吃饭看电视，到睡觉的点儿就钻到被窝里。 为了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特地播放了睡眠音乐，在枕头上喷了睡眠香……结果，不仅袁阁回家她没有听见，连早起的闹铃也没有听见。 冯樱樱从地铁站一路向银行飞快奔跑。今天开始会有很多工作的事情，而且领导一定会查岗，美其名曰发“开门红包”，她可千万不能迟到！ 果然，领导每个办公室都光临了，送来了新年的祝福和问候。她经过走廊，看到俞皓亮等几个年轻的员工被使唤到各个科室送咖啡奶茶，赶紧把视线转向其他地方，然后躲回自己的办公室。 自从他在高铁上说了那句“因为我喜欢你啊”，她的心情便七上八下的。这充满自信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搞丢了记忆，就可以若无其事地重新与她相处了吗？滑雪场的事情，她还不知道应不应该原谅他呢！ 可是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大声地喊道：你明明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你只是生气他没有提前告诉你，无论是在滑雪场的第一天，还是第二天。除夕那天的烟花棒很美，如果他再坚持一点点，你一定会抱紧他，不让他离开了。 冯樱樱手里的鼠标在屏幕上漫无目标的画圈。她知道，昨天逃避掉的胡思乱想，又在今天找上门来。 而她总会假装若无其事地想：假如除夕晚上她留下，或者她不让他走掉，是不是他就不会失忆了？接着再假装若无其事地否定自己。 冯樱樱这样反反复复，毫无起色的过了几天视而不见的生活，正当她觉得已经快要忍不住去找俞皓亮见面说个清楚的时候，俞皓亮主动给她发来了信息。“樱樱，我在jeanmcqueen订了座。后天晚上七点。你会来吗？” 是那个jeanmcqueen吗？他们经常逛到那附近，但是从来没有进去过的米其林一星餐厅？从来都订不到座。听说至少要等三个月的时间。 等一等，三个月之前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呢！ 冯樱樱本来有些激动，可是转念一想便犹豫了。于是她征求袁阁的意见。 “哇！jeanmcqueen?这么多好吃的肉肉和甜点在召唤，你都不动心？” “他都失忆了，我跟他聊什么啊。” “那就不要聊天，光吃饭啊！” “多尴尬。而且，这家店听说至少要提前三个月预订。他怎么订上的？” 袁阁耸耸肩。“管他呢，去吃就是了。” “你想去，那你去吃吧。”冯樱樱赌气地说。 “行啊行啊，依我看，你先答应着，还有两天呢。”袁阁笑嘻嘻地说，突然她又叫起来，“后天，礼拜五，是情人节啊！” 冯樱樱愕然。正是呢。他约在这一天是想要——说什么呢？ 袁阁推了一把冯樱樱，“快点答应。你不答应我都替你着急。” 冯樱樱白了她一眼，心想，咱俩一向都是不替对方拿主意的，这次你怎么净给俞皓亮帮忙呢。她拿起手机，自顾自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她才回复了俞皓亮一个字“好”。她没有跟袁阁说。悄悄地去上班了。 可是这一天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明天穿什么衣服，画什么妆，猜想他会跟她说些什么——既然这么有诚意地在jeanmcqueen吃饭，难道是想跟她正式再告白一次，不像高铁上那么唐突？这样胡思乱想过了一整天。 终于到了那一天的早晨。冯樱樱熨好了一条纪梵希的蓝色收腰花朵长裙，装在一只黑色的防尘套里，穿了平日上班的白衬衣和西裤以及灰色长款羊绒大衣，踩上一双黑色高跟鞋。最后在衣柜里各种颜色的中号和小号包包里选来选去，挎上了一只中号蓝色的罗意威puzzle。头发和化妆就等下班后的半小时搞定吧。 出门前她本来打算跟袁阁交代一声的，可是袁阁的房门紧闭，大概还在呼呼大睡。 冯樱樱拎着防尘套，特意打车去银行。路上她突然收到了一条加好友的申请。她看了看头像和昵称，像是年轻的女孩子，但是她并不认识对方。当做是推销或者骚扰，无视了。 上午工作忙到飞起。她正在同时跟三个来现场办业务的客户解释流程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陌生的来电，伴随着她的taylorswift，把客户都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挂断。一定是什么骚扰电话！ 可是这个陌生电话非常坚持，竟然又打了一遍。客户很好脾气地示意冯樱樱，你快接起来听一听。冯樱樱不好再当众拒接一次，只好接通放到耳边，准备过几秒就把它标记为“拒绝该号码的来电”。 “喂你好，请问是冯樱樱吗？” “是，我是。”冯樱樱没有好气地说。 “我是傅蕾，是俞皓亮的朋友傅蕊的妹妹。” “嗯，你好。”冯樱樱应和着，但是立刻反应过来，傅蕊？是那个傅蕊和傅蕾？她找上门来是因为什么事情？ “我姐一直生病。前几天俞皓亮来看过她以后，她变得更加糟糕了。我想警告你们不要再出现在我姐面前了。”小女孩的声音斩钉截铁，虽然她说的每一句话毫无道理。如果不是有客户在，冯樱樱简直要冷语嘲笑她了。 “我现在正忙。先挂了。再见。”冯樱樱像对待普通的骚扰电话一样，流程化地单方面结束了这段通话。她继续奋勇投身于帮客户办好业务。 直到中午，她才有空对着这个陌生的电话琢磨起来。也许早上的加好友信息，也是她？傅蕾，傅蕊，真是一对亲姐妹。姐姐精神上有瑕疵，妹妹不讲道理起来也是很疯狂：——警告？呵呵！别出现在我姐面前？可真是笑话！手机端一秒記住《.xs.》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不过，冯樱樱前后又回忆了一遍：前几天俞皓亮去看过她姐？也就是在他们同一班车回到隆得以后，他很快就找时间去看傅蕊了？冯樱樱突然从座椅上直起身子。 她这才感觉到了愤怒：他到底是很惦记前女友的！ 纠察队的档案，他的坦白，傅蕊的事迹，等等，还有他最近的失忆，全都交织在一起，令她全盘推翻了昨天自己的小心思。 她跌回座位里，快速地给俞皓亮发送了信息，“傅蕾来找过我。还是不见了。不再见。”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六十八章 今日糖水铺（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皓亮收到冯樱樱信息，一头雾水。傅蕾找冯樱樱？她是怎么知道樱樱的？为什么她要找樱樱？ 他连忙找了个空闲时间，躲在楼道里给傅蕾打电话。傅蕾过了好久才接起来，还没开口便被俞皓亮问住，“小蕾，我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但是你找冯樱樱做什么？” “她这么快就跟你告状了？”傅蕾在电话另一端冷相对。 “我跟她之前有一些小误会。还没有解开。你跟她说了什么？这样下去我怕说都说不清了。”俞皓亮虽然很着急，但是对小蕾，他得耐心解释。 傅蕾沉默着不说话。 “小蕾……跟我就实话实说了吧。” 傅蕾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我也没说什么。只是警告你们不要再刺激我姐了。” “我们又没有见过……你姐怎么了？”这回轮到俞皓亮不得不关心了。 “你上周是不是去看过我姐？她后来连着两天不吃不喝，疗养院给我们家打了很多通电话。可你知道的，也只有我来陪她。” “她……为什么……最近不是好多了吗？”俞皓亮焦虑地在楼道里走来走去，不明白傅蕊这又是怎么了。他想起了他们最后的对话。 “我也以为她好多了。没想到这次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竟又回到那种状态。可她到第三天，突然又坐起来了，说是你来过了，并且以后大约不会再来了。然后她就哭了。” “这……” “我问了看护，她跟我说了你来过的事情。我想一定是你们欺负我姐了，所以一定要给你们点警告。虽然我姐现在又开始慢慢地恢复一些了，我可不允许你们再去刺激她。” “小蕾，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姐，以前没有过半点虚。你姐和我的事情你应该多少也都了解。事到如今，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对她应该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你难道不知道，我姐几乎每周都在等着你去看她吗？” 像是一个玻璃瓶摔到俞皓亮心里的那片空地上，巨大沉闷的响声，瓶子捡起来没有碎，看上去还是完好的。这就是他一时之间的真实反应。 “皓亮哥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也知道我这么说很自私。但是，你能不能为了我姐，还装作跟以前一样？”傅蕾的语气软下来，反过来求他。 “跟以前一样？” “就是时常去看她，陪她聊聊天。有一个人，珍视她，保护她，对她来说很重要。虽然她可能无法像正常的女生一样，给予你情感的回报。” “小蕾，我那天去，只是跟你姐说，我可能不会常常来看你了。我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傅蕊却冷冷地回了我一句，祝你爱情甜蜜。其实，你了解的，我跟傅蕊从很久以前就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了。我现在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如果我不想告诉别人任何有关你姐的事情，我也只能这样了。” “连常常去看她都不能吗？像普通朋友那样？”傅蕾在恳求他。 俞皓亮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傅蕾。 “我不知道。其实我这边也是一团糟。”俞皓亮无可奈何。 “你要是答应我的话，我就不给你增添麻烦了。” 听上去，这个小女孩背地里还想了一些其他的花招。可是俞皓亮能拿她怎么办。 “你从哪里拿到的她的手机号？”俞皓亮反问她。 “秘密。” “一定是乔文俊吧。” “秘密！” “不要闹了，傅蕾。你姐最近还说什么了吗？这两天都正常了吗？” “嗯。她本来叫我把你这次送来的花还有之前送的吃的都处理掉。可是她对着储物架指来指去，又叫我拿了一本书给她。她翻了翻书，说这本书也是你送的，不舍得。在枕边放了放，第二天就决定都不丢了。” “什么书？” “你自己送的还不记得？不是《复活》吗？” “哦。是，是。” “你下次还去看看她吧。” “那你别给我添乱了哦。不许再打那个电话。听见没？” “知道啦，皓亮哥哥。” 挂完电话，他长叹了一口气，坐在楼梯上，还在整理头绪。楼道上面突然走下来一个人，黑暗里吓了他一跳。那人开了灯，他才看清楚是陈哥。 陈哥拍拍他肩膀，“小俞，跟女朋友吵架呢？”俞皓亮赶紧摇摇头，不是女朋友，不是。 陈哥倒是笑嘻嘻地，“知道你们年轻人，要过情人节，搞些新鲜事情。赶紧哄哄就行啦。” 俞皓亮只得含蓄地笑笑。看着陈哥收着略微发福的肚子，推开门走回办公室去，俞皓亮也只得赶快跟了出去。 走廊里迎面碰见了冯樱樱，她正夹着一个资料袋快速地朝这边走着。她穿的高跟鞋在走廊上笃笃笃得敲着地面，毫不掩饰她的着急。虽然她很想对俞皓亮视而不见，但是她不得不短暂停下来跟陈哥打招呼。陈哥笑嘻嘻地问，“这么着急上哪儿去？还没到下班时间，不能去约会呢。”更新最快手机端：sm.xs. “陈哥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一个单身狗，上哪里过节？”冯樱樱很坦然地笑着跟陈哥说。 “瞎说了。我上次可是明明看见有人接送你的。” “您看错了吧？我常常打车，看上去像私家车那种。” “哦，是吗？我两次看见的都是白车，像是同一辆。” 冯樱樱想，果然，俞皓亮接送她还是会被同事看到啊。她的余光落在俞皓亮身上，他却在偷笑。偷笑什么？难道你会记得吗？哼。冯樱樱看见他就生气。 “说明我跟白车有缘分呗。您呢，有给太太送花吗？”冯樱樱赶紧把话题给岔开。 “没有。手机上发个红包，多简单，什么1314，520，碰到这种节日就发一个，一个解决不了就再发一个。哈哈哈。”中年男子令人撇嘴的又一日常。如果发红包能够营造浪漫，那大家干嘛费尽心思要过节日呢。 冯樱樱想反驳，又觉得工作环境本就是充斥着这一类的思想，但凡用钱能使人开心，自然就使钱喽。她实在不屑反驳了。可俞皓亮却开口了，他在陈哥身旁说，“陈哥，情人节这种日子么，就是给个正式的理由让大家尽情地噪，生活有点仪式感才能过下去。您跟嫂子谈恋爱的时候，难道没有又送花又送礼物，还时不时准备点惊喜？越是老夫老妻，越是要噪出点花样呢。” 陈哥不赞同却又充满调侃地对俞皓亮说，“我看你们年轻人都一个样，能说到一起，哈哈。”边说他就边朝前面踱步走了。 冯樱樱的高跟鞋也朝着反方向抬起了脚尖。她才没有时间理会俞皓亮呢。 没想到俞皓亮却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冲了回来，伸出双臂拦住了她。冯樱樱又羞又恼地停下来，一双眼睛亦嗔亦怒地瞪着他，眼瞅着走廊尽头那间副行长办公室的门吱地一声打开了，就有人要走出来了。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六十九章 今日糖水铺（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眼瞅着副行长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双皮鞋迈了出来……冯樱樱急忙用右手推开俞皓亮的胳膊，并且在他耳边低声道，“别闹了，晚上再说。” 说罢，她笃笃笃地踩着高跟鞋便朝前面走掉了。俞皓亮回过头，看见她向副行长微欠身子打招呼，也就停下来等在一边跟副行长微微点头鞠躬。再起身时，冯樱樱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冯樱樱气喘吁吁地给王姐送了资料，在她那把客户的贷款手续办好。平时在行里跑上跑下办事，很少穿高跟鞋，只有一双旧鞋用来见客户时备用。今天这双虽然样式好看且新，可穿了大半天，脚后跟已经磨破了，不得不坐下来歇息。还好带着创可贴，把磨破的地方贴住就行了。只不过，稍坐下来，脑袋里就又想着别的事情了：晚上到底去不去jeanmcqueen呢？ 左右权衡，仿佛一架天平的左边是俞皓亮，他在小秤上朝她用力的挥手，右边却是大小不一的各种大小不一的砝码，从大到小的分别贴着“失忆”“毛雨馨”“傅蕊”“傅蕾”的标签，最小的一个砝码上还贴着一个问号。冯樱樱凑近想听听俞皓亮的小人模型在说什么，他穿着她送的运动卫衣，举起双手挥舞着，只是重复着一个词，“樱樱”。首发ls..xs. “我可以叫你樱樱吗？” 突然他的手放了下来，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好像在她耳畔轻轻呢喃，这一句一下子使她想起了圣诞节的那天晚上。 不喜欢的原因纵然可能有千百种，但是喜欢，只能是喜欢的唯一原因。就是喜欢。 她用手拈起这个俞皓亮的小人，轻轻地把他放在桌面上，然后挥手把那些砝码和天平都一胳膊肘就顶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她朝着俞皓亮的小人摊开了手掌，掌心是那个最小的问号砝码。俞皓亮这个小人抱住了问号砝码，像是对他来说太沉了似的，他踉踉跄跄，不解地望着冯樱樱。 冯樱樱站起来跟王姐说，“我回去了哈，王姐，周五了，咱们都争取早点下班！” 王姐忙得顾不上，冲她的背影喊着，“好的好的，快去吧！” 她左拐出办公室，就给俞皓亮发了信息，“开车了吗？下班接我。” 俞皓亮又惊又喜，他还并不了解冯樱樱的性格——常常需要时间下决心，但是一旦下了决心便会付诸行动、坚持到底的人——他本来觉得“晚上再说”，也只是她为了躲避副行长和其他人的眼神而敷衍他的。 他想了想，还是得确认妥当，“开了。几点？在哪里？” 冯樱樱看了看时间，五点半，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虽然一般大家都会稍微拖延点时间再走。可是今天是情人节哎，难道不应该在工作之余，保留大家过节日的自由吗？ “六点十分。银行门口。” 俞皓亮收到信息，不由得又瞟了一眼对面的陈哥。陈哥刚才在走廊里面说的白车，难道不正是他的白色宝马？所以他才偷偷地笑了：明摆着冯樱樱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而且看样子，他们一定是背着行里的人偷偷在一起。 只不过，樱樱竟然让他在一下班的时间就来银行门口接她？这不是碰到一两个同事后，就很快会被大家知道了吗？ 樱樱葫芦里卖什么药呢，难不成借机继续“治”他吗？可是这对樱樱自己，不也就等于承认了他吗？这么想，俞皓亮突然就心里美滋滋的。 俞皓亮稍晚了几分钟才开到银行的侧门附近，下班时人流很多，不便停靠，他提前拨通了樱樱的电话。 “樱樱吗？我到了。你在哪里？” “正门呀。” “你往侧门这边走几步好吗？” 俞皓亮放下车窗，左手搭在床边，半个脑袋伸出窗外张望着。还未落幕的夜色里，路灯早早地亮了，一个女孩长发飘动向他奔来。她灰色的大衣下摆宽松，蓝色的裙裾摇曳着，像一条美人鱼游来。他竟看得入了迷。 樱樱从车前绕过来。他目不转请地看着她，都忘记了要把车门的锁提前解开。 她拉一下右边的门，竟没有拉开。他才慌乱得去按了解锁的键。一只高跟鞋迈进车里，紧接着她的人已经坐进来，关车门，扣安全带，全部弄好以后她转向他，“不开车，干嘛呢？” 俞皓亮还没相信这是真的。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一场景，却又不记得。启动了车，过了没多久，又停在了路口。 冯樱樱注视着眼前匆忙穿行人行道的行人，似乎是自自语一般，说着，“你看着这些行人会想起来什么吗？” 俞皓亮转动着脑袋，拼命地回想，却看见了王姐拎着手提包从前面走过去，于是说，“嗯？王姐？” 冯樱樱皱了皱眉头，随着车重新发动，她用差不多他刚刚能听见的音量说，“你曾经跟我说，在入职之前，你去看望了一位生病的朋友，接着在回家路上很狼狈地在红绿灯被人撞到了。你继续过马路的时候，有人同他擦肩而过。而你一直觉得在那个红绿灯路口擦肩的一个长发飘飘的身影，就是我。” 她转过脸，盯着他那张清秀、甚至今天晚上看来还有些格外帅气的侧脸，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你对我一直念念不忘。可怎么，就这么快忘了我呢？” 俞皓亮的嘴角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他竟然好像记得这件事情。关于一次红绿灯的偶遇，那是某一次他去看望过傅蕊后。他的心上模模糊糊有这个影子。竟然是这样的故事吗？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下一个红绿灯，他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朝右边看着。而她目不斜视，仍看着他。 他该说些什么好，才能打破她无形中又垒起的一座墙？ 樱樱不知道能期待他说些什么。不说也没关系，她不会生气。过了今天，她大概就已经全放下了。没有了记忆的他，能和她走多久，要不要试试看？ “我这不是把你找回来了吗？”他眼看着红灯还有8秒就要变绿灯了，得一口气把话说完了。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找到你的。”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七十章 今日糖水铺（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微微偏了头，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放在左脸上。 虽然她知道车在开，他不可能再盯着自己看，但是她摸到自己的脸有一些发热。 “什么嘛……”樱樱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灯，嗔怪着，“上次也是。怪……叫人不好意思的。”她没再说轻浮。 俞皓亮一面微微笑着一面转着方向盘。他没再说话。一会儿他们就到了jeanmcqueen的停车场。 冯樱樱刚拉开车门，俞皓亮叫住她，“等一等”，话毕，他已经下了车，然后从车前方绕着走到右边来。 冯樱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打着一条深色领带，穿着十分合身一套黑色西装，颇为帅气地从右边帮她大开车门。接着将右手掌心朝上向车内的女士伸出，悬在半空。 也不用多想，冯樱樱把暖暖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掌中，旋即被他牵着走出车来。 这似曾相识又间离陌生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来得及认真体会，他就先放开了手，拿了外套锁了车。她站在一旁，看着车轻轻咩了一声，车灯灭下去。 一切发生的又自然又好像不太真实。樱樱想，按照俞皓亮的认知里面，这是他认识她刚满一周，可他却自信地再次一把牵住了她的手。现在他们牵着手，肩并肩地走向那间餐厅，俨然一对恋人。 寄存外套，坐在他拉开的椅子上，他彬彬有礼地为她推荐前菜、汤、小食、正菜和甜点，每一种都推荐了一两样，没有多余的话。冯樱樱快速地翻阅了意外简洁的菜单，在他的推荐里面选了几样，最后他又请侍者搭配了佐餐的葡萄酒。 他们常常在家做饭，或者吃的樱樱喜爱的中餐、日料、韩餐、东南亚菜等等，其实较少吃西餐，尤其像是jeanmcqueen这样级别的餐厅。樱樱才发现，原来俞皓亮看上去居然很了解西餐。 她环顾四周，内饰并不富丽堂皇，简洁雅致，处处透露着精心的布置和对顾客的关照，比如樱樱立刻察觉到露天坐席、内包厢和她们大厅的距离，以及灯光的布置，是细心考虑过的。这里座无虚席，大家文雅地濡饮着葡萄酒，只不过一些人说话很大声，一些人却完全静悄悄的，仿佛嘴里的食物才是正经的享受。 目光再落在淡绿色的桌布上。沿着腿上铺着的餐巾，看向桌面的空空的盘子，和摆放整齐的刀叉。她只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和她一样，有些紧张。 “怎么订到这间餐厅的？”冯樱樱终究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当然她也准备好了，怎么样的回答她都不意外，譬如说他还记得是三个月前他为了和某个人吃饭而预定的，而那个人不是她。 他喝了半杯高脚杯里的纯净水。“我本来想说，是上周见到你以后，立刻就想到要邀请你今天晚上共进晚餐，所以拜托了很多关系才订到的。”他盯着被子里的水，仿佛在跟水里藏着的什么人说话似的。 “现在呢？”冯樱樱轻轻拂了耳边的一缕头发。 “嗯，现在告诉你实话，是真的哦。”他正襟危坐，现在终于平视着樱樱了。他发现看着她的眼睛让他平静下来。 “原本我还在左思右想，要怎么邀请你吃饭，才不会令你又觉得‘轻浮’，”俞皓亮看着冯樱樱，她笑了笑，可真好看呐，“可周二的时候我收到这边的电话，跟我确认预订的信息，我才知道我订了这间餐厅。” “其实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做的预订。我搜了一下我们的聊天记录里面没有这家餐厅。后来我只得跟餐厅询问，我是什么时间、通过什么渠道预订的。但是他们查过以后，说是他们老板安排的，时间是春节前的某一天。于是我又查看了那一天我的所有通话记录，又在全部聊天记录里面搜索，才发现，我确实给一个人发送了我需要预订的时间、人数和联系方式。” “嗯？是哪一天？” “1月30日。” “哦……”这不正是从滑雪场回来，因为生气，拒绝理他的这段时间吗？再后来，她就回了弗泽，后面就是除夕了。 俞皓亮欲又止。正巧侍者端来了餐前面包和沙拉，又很快端来了汤，所以这段对话就戛然而止了，空气里只剩下勺子、叉子拿起放下和喝汤的声音。 其实俞皓亮发现自己拜托的是傅蕊的爸爸。他自己都十分吃惊。 他想不起来自己怎么给傅叔叔打的电话，不过他很快明白了自己当时的逻辑：大概是很急迫地需要在这一天跟冯樱樱见面，想要正式地吃晚餐，选定了这家店（可能是平时樱樱提到过），却没有办法预订到。既然非它不可，就立刻想到了傅蕊的爸爸。傅蕊爸爸是商联会的副主席，有很多餐饮界的关系，当年他本来想在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就给他和傅蕊办订婚宴，就曾提到要包下jeanmcqueen给他们办订婚。ぷ小@説首發.ΘmΘm 真的令他自己都感到惊奇。自己到底是怎么跟傅叔叔交代的呢？ 不过既然已经预订上了，自己到底有没有告诉过冯樱樱呢？从手机的聊天记录里根本看不出来。于是他发了信息，“樱樱，我在jeanmcqueen订了座。后天晚上七点。你会来吗？” 他搜集了一整晚jeanmcqueen的菜品评价，包括美食杂志、公众号和大众评论，为了在点菜的时候胸有成竹，还可以跟樱樱滔滔不绝地聊这家店的美食。虽然到第二天早上才收到冯樱樱的确认。但这足以让他喜出望外。 这些话都不必说了。侍者给他们分别斟上了2008chateaufigeac飞卓酒庄的红葡萄酒和2012年chateausuduiraut旭金堡酒庄的贵腐甜白葡萄酒，以搭配他们点的主菜。他们举起杯，好像有些尴尬，又不得不鼓起勇气做这件事情，轻轻地碰了杯。 “cheers!”他的勇气更足一些。 “forwhat?”刚沾上酒杯杯口，他又只得停下来。樱樱为什么总要让他停下来想呢？ “forus!” 她足足地饮了一大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贵腐甜——香甜、发酵的气息，甜美回味的口感！ 其实她馋酒已经很久了。只不过这段时间，为了避免酒后打电话给他哭泣的丢人情景，也为了在家做一个乖乖女，她已经忍住很久了。如果按照今天下午的打算，晚上真的不来吃这顿晚饭，估计晚上大约会放开喝的，冯樱樱知道自己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情。 一种稳重成熟的葡萄酒味在俞皓亮的口中慢慢地化开，令他觉得今晚越来越美好。 突然樱樱的手机在桌上振动起来。她一看便叫了声“哎呀”！是袁阁的电话。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七十一章 今日糖水铺（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皱起鼻子，对俞皓亮指指手机，悄声说，“是袁阁。我忘记跟她说我们出来吃饭了。” 俞皓亮放下酒杯，听樱樱接起了电话。 “喂，袁阁……嗯……对……”她面有愧色地吐了吐舌头，虽然只是一丁点，在俞皓亮看来分外可爱，“你别生气嘛，我早上想告诉你的，只不过你还没起床……好啦好啦……嗯……一会儿见……掰掰。” “嘻嘻。”樱樱放下手机。 “快尝尝这个开胃菜，这个虾做的很精致，和奶油还有香芹混合在一起，口感很顺滑。”俞皓亮一边示意樱樱吃，一边又问，“所以，你和袁阁住在一起吗？我记得她在弗泽当记者呀。” “嗯？所以，你知道她，但是不记得她来辞掉工作来隆得的事情？”樱樱一边用叉子，从盘子中间堆叠的一小撮白色泥状食物划了一点喂入嘴中，一边思考着。 等到他们喝完汤开始吃正菜的时候，俞皓亮才问樱樱，“那……你能给我们讲讲，我们俩的事情吗？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太记得了。” “嗯……讲些什么啊？” “应该是我追着你的吧。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俞皓亮轻轻地切着半熟的炙烤牛柳，外面烤的坚实香熟，里面嫩红多汁，他轻轻地叉了一块，用眼神征询樱樱同意后，放在她的碟子里。 樱樱不得不也将自己的烟熏鳕鱼和脆皮牛肉丸分了一点放在他的盘子里。她又举杯饮了一口，食物的口感和酒精发酵的甜混合在一起，这感觉可真好！都是没有尝过的味道，没有来过的餐厅，感觉尤其棒。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啊……你不是才认识我一周吗？”冯樱樱把酒杯放下，舔了舔嘴唇。 “我是说之前。你不是说我们结束了吗？我们开始过，才能结束啊。” “哼……”原来他说的是她追到k说的‘我们结束了’，“嗯，我们是结束了。” “不想跟我讲讲我们之间的事吗？” 冯樱樱摇摇头。 俞皓亮心里七上八下的，眼前明晃晃的灯光下，这条穿蓝色连衣裙、头发漂亮地绾成脑后、只飘下来几缕头发的美人鱼，让他想要捉住，又频频调皮地游出他的掌心。他想跟她确认，“那我们还可以继续吗”，一会儿又觉得还是应该这样问，“那你还会继续见我吗”。可是今天是情人节，不就是让怂人鼓起勇气的日子么，要不还是换成，“我喜欢你。你可以喜欢我吗？”手机端一秒記住《.xs.》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他犹犹豫豫，甜点都端上了桌子，他还什么都没有说。 一盎司荔枝烈酒和都市巧克力冰激凌的组合，在樱樱嘴里化了，甜美了这晚餐的最后瞬间。果然像袁阁说的，聊什么不重要，还是吃最有幸福感。哎呀，袁阁这个丫头，她一定早就料到自己会来跟俞皓亮吃饭，还特意打电话故意让她不好意思一下。不过她可能会感到孤单吧……得早点回家陪陪她，也许她还想喝几杯呢。 这样想着，樱樱觉得双颊飞红，原来白葡萄酒慢慢地已经让她的身体都温热起来。她捂了捂脸蛋，又瞧着俞皓亮，笑笑放下手中的小勺。 “你真美。”这句话不小心就从俞皓亮嘴边溜了出来。 樱樱的嘴角上扬，“还有呢？” “谢谢你肯赏光来吃这顿饭。”俞皓亮又一次迟钝了。他觉得自己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樱樱嘟起了嘴，“那也谢谢你邀请我。” 他在想什么呢，“谢谢”？这个大笨蛋，难道以后就不再约我了吗？我明明都不计前嫌，给他一个没有记忆的人重新开始的机会，他就只会说“谢谢”？真是气死人了。 樱樱的脑内小剧场又开始自我斗争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神的造型的老人（可能是情人节的守护神瓦伦汀吧）和蔼地对樱樱说，“孩子，那你期待他说什么呢？说喜欢你，你必然觉得，才认识一周，会不会太轻浮草率。说继续做我女朋友吧，你更不可能同意啦：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还想骗一个女孩对他温柔宽容，这听上去太套路了。” 樱樱向着老人双手合十祈祷，“是，是，您说得对。也许我只是听见他说‘谢谢’有些失落，毕竟我怕他失望，不会再喜欢我了。您觉得呢？” 老人长长的白胡须随着他说话的样子一抖一抖的，他微笑着，“好事多磨。历久弥新。”白云飞升，倏忽之间他就消失不见了。 “你还想再多坐一会儿吗？或者再喝点酒？”侍者把甜品都撤走了，樱樱才回过神来，听见俞皓亮说什么。 “不用啦。我得回去了，袁阁在家等我呢。” “那我送你。” “不能开车吧？” “早就叫好代驾啦，他快到了。” “那好的。” 他们走到餐厅门口。樱樱空着两只手，想着也许俞皓亮会像刚进来时候那样，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如果是这样，她的心里便不会再多想了。 俞皓亮推开了门，又退回来，跟樱樱说，“你在这里等我。外面有点冷。我叫代驾把车开过来。” 说完他就出去了。冯樱樱一个人站在玻璃门内，看见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他坐在副驾驶上，指导着代驾把车停在餐厅前。樱樱下了台阶，走到车边：若是他让她一个人坐在后排，那可真是……糟糕。 当然，他不会的啦！他为她打开后排的车门，又从另一边也坐到了后排，她小小的别扭就马上不翼而飞了。她还能隐约看清他的侧脸，在一片一片飞驰而过的光与影当中。她觉得今天又是一部漫长的小电影。 “今晚吃得开心吗？”他柔声问她。 “嗯，吃得很好。我现在已经在想念刚才的酒和食物了。”她打趣着回答。 “嘻嘻。那我们以后还去吃好吃的。”俞皓亮这次说得很自然。他当然希望樱樱也说好。 “当真？”樱樱也很开心，“好的呀！” 他们彼此终于心满意足地达成一致了。这不会仅仅是他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餐。他们已经说好了，还要见面，要吃好吃的。 吃饭是什么？是生活本身！是创造面对面的机会，也是制造快乐的场合。吃饭等于恋爱的生命！ 樱樱感觉到一股酒劲上来，自己的头有点晕晕的，只想靠着后座，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七十二章 今日糖水铺（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没过多久，俞皓亮就发现冯樱樱睡着了。她的侧脸朝着窗户，他只看得见脖颈的弧线，可她连呼吸都变得缓慢。他只得猜想，原来她不胜酒力。 他们正朝着近水路的冯樱樱的住处开去。他不知道门牌号，不知道怎么把她送回去。 要不直接回他的家？他当然可以把她照顾得很好，而且明天又是周末。 只是，他们今天晚上好像不而明地达成了某种共识：这是他们重新认识和开始的一天。万一她醒过来，发现他没有把她送回家而生气，觉得他又轻浮了，该怎么办？ 看来只能给袁阁打电话了。听上去袁阁在等樱樱回去。那就等到了小区门口再联系袁阁吧。 晚上十点，俞皓亮拨了袁阁的电话，响了一会儿却没人接。他示意代驾稍等等。又打过去一次。也始终没人接。 他只能答应给代驾超时的费用。等在这里。樱樱的头耷拉下去，他赶紧用胳膊给撑住，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脑袋枕在座椅上。他心里想着：如果袁阁十分钟之内不回电话，他只能带着樱樱回家了。又窃喜又紧张的感觉攫住了他，以至于手机在怀里振动的动静都吓了他一大跳。 “喂？”袁阁的声音震耳欲聋。 “是袁阁吗？我是俞皓亮。”他看看樱樱是不是还在熟睡，不敢大声说话。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袁阁那边的背景音也是吵吵嚷嚷的，还混杂着音乐。那她一定是不在家了。 “我说，我是俞皓亮，你能来接一下樱樱吗，她睡着了。”俞皓亮把头埋到另一边窗户轻声说。 “我听不见！” 俞皓亮想，要不，下车跟她说吧。扭头看一眼冯樱樱，又怕开门的动作惊醒了她，或者让她吹了冷风。他啪地把电话挂断了。还是发信息吧。 袁阁的信息发得很快，“你们吃完饭了吗？我在外面听不见。找我干什么？快叫冯樱樱回我信息。” “她睡着了。我们在小区门口。本来叫你出来接人的。门牌号是多少？普通门锁还是密码锁？” “啊。是因为喝了酒吗？要紧吗？不要紧就上你家吧。我还要玩呢。”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信息。这是冯樱樱的好朋友袁阁吗？怎么这么没心没肺似的。 “不合适吧！告诉我吧，或者我等你。”、。 “没事。你去吧！我保证樱樱不会生气。”袁阁竟然还发了一个表情过来，那是一只小猪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的表情。 “代驾师傅，麻烦直接去涧水山庄吧。”他没办法再等下去了。万一冯樱樱坐车坐久了，难受了想吐，那怎么办？还是去他家方便一些。 至于袁阁，不知道她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想帮他创造机会，这无从得知了。如果是后者，那也有点不循常理。由她去嗨一整晚吧。樱樱交给他来照顾。 这样想着，他又去扶了会儿樱樱的额头。看上去没什么不舒服，只是睡着了。思前想后，他只能决定从车库背上樱樱直接回家了。没有其他不叫醒她的办法了。 把一个醉醺醺的成年人弄出车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借助了代驾师傅，他才得以把她放到背上。真的背上以后，也不是很沉，只是从来没有背过人，一开始差点没有掌握好腰背的姿势。幸好他还算有些力量，总算可以一手拿上她的包，另一手按密码进电梯。首发..xs. 嗯？樱樱的手好像捏了一把他的背？他试着扭头，不过没有弄明白她是不是醒了。也没有听见说话。索性一鼓作气背回家吧。 撑了好久，忍住了没有把她一下子摔在家门口的地板上，而是把她放在了沙发上。他大喘着气，在黑暗中摸索着去开了门口的廊灯，借着一点细微的光线，看她一动不动地还维持着刚才被他放在沙发上的样子。 这样都不醒吗？明明才喝了两杯白葡萄酒吧。如果要把荔枝烈酒算在内的话，也没有多少度数呀？看来她真的酒量不太行。而且还没有什么安全意识。 他转身回去把门口的鞋摆好，把她的包拿到架子上。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给她脱下高跟鞋。怎么觉得好像似曾相识？他极力在脑袋里搜寻这份相关的记忆，一无所获。高跟鞋放到门口，给她盖好羊绒毯，脑袋下垫了只小枕头，他才去房间里换衣服。 冯樱樱的手从毯子下挪动着，到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她仔细听着房间里的脚步，飞快地打开手机查看。袁阁在九点半的时候给她发了第一条信息，“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酒吧玩了，别等我啦。” 十点多的时候又发了一条信息，“哈哈，你这个酒鬼，听说你喝了酒睡着了！别误会，是我不告诉他你的门牌号和密码的。让他照顾你吧。明天见。” 冯樱樱翻了个大白眼。这个丫头，明天见到，非揪住她的头发给她点厉害看看！可现在怎么办？ 当她发现被他背在背上的时候，她早就慌了神了。埋怨自己真的睡着了！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他牢牢地护着她的腿，正努力地不让她摔下去。于是她就老老实实趴在他的背上，打算先装睡了。 这里跟她上次来，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稍微乱一些。笔记本电脑和pad还有水杯什么的，随意堆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脱身，就听见他从房间里穿着拖鞋走出来的声音。 他在沙发的另一边居然坐了下来。好像要陪着她似的，还打开了手机。她微微眯着双眼，只看见手机屏幕的一点光线。 完了！她的外套一定已经被压皱了，还没有脱下来怎么办！她还有一点想去洗手间怎么办！她还没有刷牙，还没有卸妆，没有梳头，怎么办怎么办！ 镇定！一定要镇定！要怎么才能自然地醒来，然后先去趟洗手间呢？她仿佛听见自己紧张到吞咽口水的声音，啊对，而且她非常非常非常想喝水了！ 很神奇的，她听见他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接着回到了房间。她睁眼确认了一下，客厅确实没有人，迅速地在脑海里又计划了一遍路线。于是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起桌上的水杯，冲进了洗手间，谁在乎有没有弄出很大的声音，总之先把门带上并锁上！ 水可真是太好喝了！洗手间的光可太刺眼了！这里她用过的东西原封不动还和上个月一样，摆在这里！先刷牙，再洁面，索性都弄好了，再从这里打车回家。 嗯？可是刚才为什么不自然而然地醒过来，偏要这样偷偷摸摸地？她一边洗脸一边懊恼地责备自己太蠢了。没办法了，等下走出洗手间，得若无其事地道别了。 没等到冯樱樱整理好自己，她听到外面的门带上了一声。她轻轻地旋开洗手间的门。俞皓亮怎么好像出门了？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七十三章 今日糖水铺（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皓亮真的出去了。 冯樱樱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静悄悄的。这里跟她上次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伸手拉开衣柜，她的几件衣物整整齐齐地单独放在一格衣柜里。关上衣柜门，她的心里涌起了很温柔的感情。首发ls..xs. 冯樱樱在洗手间的镜子里又凝视了一会儿自己。泛着酒后红晕的脸蛋，和绯红的眼圈，是一种她自己都不太熟悉的神态。她想：今天很好，可是我真的该走了。 她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仿佛看到那一天，她要他说出傅蕊的事情，他却忽然地哭了——至今她不了解这其中的故事。那次悲伤的缠绵，还能让她的心受到震动。事到如今，她一次次原谅他的各种疑惑行为，也早已经不在乎了。看看他们到底能走多远吧？ 她一面推门，一面拨通他的电话，想告诉他，她走了。电话接通后，她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关上家门，一抬头，电梯门同时开了。俞皓亮拎着两只袋子走了出来。冯樱樱只得站住，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俞皓亮愉快地举起手中的袋子，“吃点宵夜吧！” 他打开门，又示意樱樱进屋，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刚才正要离开的事情。冯樱樱嘴边那句“我要回家了”竟也没有说出口。 两只袋子放在餐桌上。脱去外套，他们面对面地坐着。 “干嘛要买宵夜？晚上吃的怪饱的。”虽然这样说着，冯樱樱还是好奇地看了看袋子上印的“今日糖水铺”的商标。 俞皓亮一面试着打开系得死死的两只袋子，一面像数落小孩子似的说，“谁叫你啊，不能喝酒又不说，喝多了一上车就睡着。刚才看你冲到洗手间，担心你会吐得难受，赶紧去买点温热的吃的。” “我才没有吐呢。” 冯樱樱吐了吐舌头，然后就闭上了嘴巴。她瞟了一眼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他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可他还是和先前一样疼她呢。于是樱樱乖乖地把用手背垫着下巴，趴在餐桌上，等着他解开袋子。 番薯生姜糖水，焦糖炖奶，桃胶椰汁，还有一份红豆沙小圆子。都是温热的。盒子，盖子，勺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干嘛都打开啦？又吃不完。”樱樱坐起身来，柔声嗔怪道，“而且还会长胖”。她帮俞皓亮把塑料袋卷卷，准备放到一边。 “没事儿，胖一点更好看啊。”俞皓亮为樱樱拿勺子。 “咦，这袋子里还有什么？”樱樱翻出了一张很大的卡片，做得跟日历上撕下来的页面似的，中间是日期，下面是“今日糖水铺”的标志，还写着“宜xx”和“忌xx”。 “别看啦，放一边，快点吃吧。”俞皓亮等着她。 樱樱挑了生姜糖水，很喜欢这种有点冲头的姜味儿，随着入喉的热辣液体，一股热气升腾起来，在体内撞来撞去，全身有一种暖洋洋的爽快感受。 俞皓亮对她吃东西的样子，仍是怎么也看不够。 “尝尝这个，”俞皓亮舀了一勺红豆沙小圆子，送到樱樱嘴边。 樱樱想，该习惯他这样喂东西吃吗？ 可她还是撑起身体，吃下了这一口小圆子。“嗯，好吃。” 她犹豫地想，等吃完这些夜宵，终该回去了。自己本没醉，是他买来这些夜宵，磨蹭着才到这个时候。都十一点多了。 只吃完了两份。俞皓亮把剩下的放进了冰箱。樱樱准备把空盒子放进之前的袋子里。 她又把那张卡片拣出来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日历被涂改得并不好看。 “宜多吃糖水，宜多照镜子”——这两句俏皮话被细细的中性笔划掉了，一旁写了“宜留下”。 “忌宅在家中，忌缺乏糖分”——这里也划掉了，在忌的后面写着“回家”。 忌回家是什么意思呢？ 这家今日糖水铺居然放了一张被人涂涂改改的卡片在外带的包装里。冯樱樱顿时觉得有点扫兴。 “你在看什么呢？”俞皓亮走了过来。 冯樱樱把卡片递给他。“看，这卡片还被人涂涂画画了呢。这家店的店员多不细心啊。” 俞皓亮也翻来覆去地看，“你瞧，背面还有手写的字儿呢。” “什么？”樱樱又凑过来瞧，“别让她走。别让她走是什么意思？” “宜留下，忌回家，反面是别让她走。”俞皓亮读着这些字。 “搞不好是一个男生跟女生顺手用来表白才写的呢，”樱樱笑着说，“虽然这字迹像女孩子。哦，不过……‘她’……反面就不太对了。” 俞皓亮把卡片塞给樱樱，嘴角的弧度恰是迷人的谑笑，“是跟你说的。宜留下，忌回家。别让她走，是对我说的。”他的心里有一丝突如其来的光亮，借着玩笑话说出了口。尽管他猜到，她会马上拒绝。 “噗。瞎说。”樱樱撅起小嘴。他这样玩笑，她更是坚持要马上回家了。 “我得回去了。”樱樱走到门口穿上外套。 “这么晚了，我送你吧。” “送什么呀，你又不能开车，打车很快的。” “没事儿，我送你到家，我再打车回来，也是一样的。” “折腾什么呀，你在家呆着就好了。” 俞皓亮心里虽然还有一点渺茫的希望，希望她能留下来，可是他再不能说出叫她不要走的话了。他只得坚持着要送她回家。他也穿好了外套。 这时手机传来振动。他点开屏幕来看，是一则通知：“各位7幢1单元的业主，电梯临时故障，正在检修，预计明天早上8点以后恢复正常。请各位业主谅解。谢谢。” 冯樱樱正在等俞皓亮开门。俞皓亮把这则通知念了出来，“你看，电梯坏了。” “这里是几楼来着？” “12楼。” “……走着下去？” “还是不要了吧。” 冯樱樱双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挂着包包。这可是她第二次整装待发了。 俞皓亮轻轻地把包从她右手胳膊褪下来，“在这住一晚吧。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原本都是你的东西。” 原本都是你的东西。冯樱樱的耳边响起回声。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她又换上粉色的拖鞋。把高跟鞋放进了鞋柜。刚才吃过东西的那一小袋垃圾也暂时丢在了门口。 “宜留下，忌回家。”真是一语成谶。只不过，怎么老是有这么巧的事情？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七十四章 是偶然吗（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小房间的暖气片有些问题。你睡我房间吧，我睡小房间。”俞皓亮走到次卧打开灯，从衣柜里抱了一床被子和枕头放到主卧的床上，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拿到小房间。 冯樱樱站在一边瞧着。虽然她刚才睡了一小会儿，可是这会儿仍感觉到沉沉的睡意从四面八方赶来，将她包围。 “快换衣服睡吧。晚安。”俞皓亮轻轻把她推进房间，带上门。 门关上了。他突然停在门外，感觉到内心一阵情感抑制不住，使他只能停格住。脑海里一阵轻柔又伤感的旋律，远远地飘过来。 冯樱樱站在门后，怔怔地看着关上的房门。她的蓝色长裙垂下来，像一条温柔的尾巴。 手里的手机响起了音乐，是为了提醒自己早一点在12点前睡觉而设置的。手嶌葵的声音像加湿器，使人毛孔舒适，也是一条顺滑的绒毯，把内心的小小温暖裹住。所以她总是不去关铃声，为了听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外面听不到一点声音。她站在这里，也不过五六句歌词的时间，疲惫地眨了眨双眼。漫长的、心情起伏不定的今日终于快要过去了。而她应该关掉手机，换上柜子里的睡衣，躺到床上去。 她转过身，触碰手机的开关键，音乐便停掉了。 房门忽然被推开，俞皓亮站在门前。她又转回身来，不解地看着他。 只是一分钟，空气里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只一眼，她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不一样。 俞皓亮两步就走到樱樱面前。他伸出双臂，小心地抱住了樱樱。他闭上了眼睛，好像在漆黑的记忆里寻找一点点亮光。睁开眼，只有湿润的眼眶带来一点闪动的折射光线。 樱樱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她听见他的呼吸有一些急促，在她耳边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过了几分钟，他平静下来，缓缓地松开樱樱。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对着她强笑了一下。.九九^九)xs(.co^m “刚才那是什么歌？”他轻声问，如同一个拘谨的小学生。 “哦，是我的闹铃忘记关了。歌是手嶌葵的《东京》。” “很好听。”他迟疑了片刻，又接着说，“突然就被打动了。不好意思。” “有音响吗？放给你听。” 俞皓亮在书架的一隅打开一只mini音响，让樱樱连上蓝牙。樱樱微笑着点了手机。 俞皓亮看见自己无法捉摸和明的心事，跟着这绵软透气的声音，飘到了空中。 “明天来之前，还有想完成的工作 你一个人和软弱的自己一起战斗着 谁都看不见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呢 神明大人一定能让我看到吧 快看啊，东京从高楼的灯光下 无数失眠的理由正在闪闪发光着” 樱樱背对着他，指了指背上。他从歌声里回过神来，帮她把连衣裙的拉链轻轻地拉到背部，露出半截背部的肌肤和黑色的吊带衫。他在想些什么？自己都愣住了。 樱樱把音响塞到他手里，推搡他走出了房间，再掩上了房门。 俞皓亮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面听着歌。 “明天来之前，还有想调整好的心情 连未来都不甚冷清 模糊看不清的眼睛要是 流泪了就悄悄冲洗掉吧 快看啊，东京的星星消失了 不过地上耀眼的思念正在闪闪发光” 樱樱换好衣服，把房门打开，瞧见他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她又走到客厅，“这盏灯也可以关吗？” 他点点头。 樱樱关掉了所有的灯。躺到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她闻见了他的味道。没错，是久违了的味道。暖和的被子，和熟悉的味道，让她有些幸福地放松了嘴角。 在黑暗中，她和他一起听着手嶌葵，单曲循环。多么奇妙的时刻。他们之间的空气由声音连接，不需要什么棱角分明的线条，缠绕在音乐里的看不见的，游如发丝，滑如锦缎，只有他们知道，他们聆听的是彼此。 俞皓亮把音响遗忘在客厅，躺到次卧的床上。他猜想，这种不用语的肯定，想要拥抱她的柔情，便是他一开始喜欢冯樱樱的缘由。 现在他不必想起什么，都知道了。也只能是她，和他在黑暗中聆听心里的声音。他闭上眼睛，沉沉地飞到一片夜色里，在睡梦中静静等待着天亮。 “东京从高楼的灯光下 无数失眠的理由正在闪闪发光着 正在静静亮起的天空对面 向耀眼的明日挥手” 他们睡得安安稳稳，没有人失眠。这是他们的第一天。这一页翻过去，醒来，轻轻地落下，翻开了他们的第一个清晨。 刷牙、洗脸、吃早餐，第一杯咖啡还没有喝完的时候，他轻戳着她正不停滑动的手机的背壳，小声地说，“喂？” “嗯？”她假装看不见。 俞皓亮抿起嘴，放下了手，双手搬着椅子朝她挪动了一点。樱樱只好暂时放低手机。 “可以吗？”她看着他的眼神从自己的眼睛落到自己的唇上，又慢慢移回她的眼睛。 她的嘴角缓缓向外晕开一点笑意。 他的唇落在她嘴上，像一朵干净的花瓣。她像两片合拢的嫩叶，被花瓣撩拨了一下。只一下，就被风吹走了。 她的眼睛刚闭上两秒钟，又睁开了，睫毛眨动着。到底是什么花瓣，这样羞地被吹走了？ 她看见他略微试探的神色。她的眼神落到他的唇上——原来没有凑这么近，看过他略微丰盈的下唇吗？她不用读，也懂得唇上的语。 樱樱现在知道了，自己本就不需要思考的时间。这段期间，她问了自己很多的问题，原来不过是浪费时间。如果所有人都是想好了所有问题的答案，再开始一段感情，世界上多得无聊的权衡、虚伪的辩论，哪里有什么缠绵悱恻、刻骨铭心？ 说到底，读了那么多，有什么比得上直觉？ 所以，这一回，换成她来吻他。 最好他记得，或者不记得也没关系，她会要他从现在记得：她给予的柔情柔过漫春江汩汩的流水，她编织的梦境胜过隆得公园里洒满阳光的长椅，她要他记得，她真的喜欢他。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七十五章 是偶然吗（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臭丫头。你还不回来吗？明天你要上班嘞！”袁阁的信息跳出来。樱樱装作没听见。 俞皓亮正在她裸露的背上用食指一笔一画地写字。她一边痒得咯咯的窃笑，一边还在努力地琢磨这是什么字。 “别笑啊，笑得动来动去还怎么写。”俞皓亮自然是故意的。 肤如凝脂，肌似白雪，他一笔一画，假装写得专心得停不下来，只不过是掩饰着自己的目光，像贪恋的小孩子似的，四处游离。 “什么字笔画这么多，还没写完吗？”樱樱说着话，痒得更受不了了。 她咯咯地笑着，滚到俞皓亮的怀里。 “是什么字？”她戳戳他的胸膛，又戳戳他的脸蛋，“快说！” “是樱字啊！”他用下巴凑近她的脑袋，她的头发弄得他脖子痒痒的，“冯樱樱的樱字。” “哦~难怪写了这么久。”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为什么叹气？”她把手掌放在他的左臂上，像是安慰他。 “心情很复杂。如果我没失忆，该多好。”他怅然地说。 “这样也很好啊。”樱樱真挚地回答，停了几秒她听见自己说，“重新认识我，是什么感觉？” 他摩挲着她的肩膀，慢慢成熟的弧线，“认识了很久的感觉。虽然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脸。”他想着那天的场景，抓住樱樱的左手背放到眼前仔细看，“忘记问你烫到的那只手怎么样了。” “是这只啦，”樱樱好笑地举起右手，“没事啦，一点痕迹都没有。” “不过，也要感谢失忆，”见樱樱有些疑惑，俞皓亮赶紧补充道，“不然，没失忆的话，你准备什么时候理我呢？” 噗，冯樱樱想，这是个好问题。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干嘛费心去思考呢？ 吃过晚饭，俞皓亮开车送冯樱樱回家，刚开到小区外面，他又靠边停了车。 “我去物业登记一下。这样以后你进出会方便一些。” “好。” 樱樱坐在车里等俞皓亮。她对着遮光板背后的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黑眼圈，倒也没很严重，镜子里的她似乎容光焕发。 车窗开着，她四处张望着窗外，打量着琳琅的商铺。一眼瞧见了“今日糖水铺”。哦，原来是这么近的地方，怪不得俞皓亮径直跑出去打包了回来。 大约是新开的店？招牌看着比两边的商家新很多，灯光也亮，门口还有“优惠大酬宾”的易拉宝。 嗯，回想起来，味道是很不错的，只不过上次打包袋子里的卡片很搞笑。“宜留下，忌回家”，樱樱笑了：可能是拜它所赐，还真留下了。一拖两天，还是要回家的呀：只不过这一拖，成全了他们的重新开始。 嗳，让人怪脸红的。 樱樱辨认着易拉宝上的字，正好有个系着围裙的店员出来摆弄易拉宝，似乎是想把它往外放一点。这个背影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冯樱樱趴在窗边，等着她转过脸来。左边车门被拉开，俞皓亮坐进来。“嗯，你在看什么？” 樱樱连忙坐坐好。“随便看看呗。”她指指窗外，“我看见那家糖水铺啦。” 车缓缓地朝前滑动了一点。“嗯，是那家。” 冯樱樱的最后一瞥，正好瞧见了店员的大半张侧脸。是了！那张圆润的脸。她知道是谁了。 后脑勺扎一个马尾辫，牛仔裤绷的紧紧的，这个人她竟然是在渣男纠察队见过，——是羊脂球！ “是她诶！”她不由得发出呼声。尽管他们已经将这条街道远远甩在身后。 “是谁？” “哦。没有。刚才那个糖水铺走出来一个人，很像我认识的人。” “哦，是嘛？我认识吗？” “啊，是你不认识的人。”樱樱意识到，最好什么都不要跟俞皓亮说。渣男纠察队，ets，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我也不是很熟。不太确定。” 俞皓亮点开了车上的音乐。一阵樱樱极为熟悉的旋律从音箱里传来，像极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好莱坞电影的开始，优美地唱着 chestnutsroastingonanopenfire jackfrostnippingatyournose yuletidecarolsbeingsungbyachoir andfolksdresseduplikeeskimos “你怎么会听这个？”樱樱惊喜地小声说。 “这是什么歌？”俞皓亮笑了，“这张碟为什么在我车上，其实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最近有听过，而且越听越喜欢。” “这时natkingcole啊！爵士抒情歌王。”樱樱掩面偷笑，这是巧合么，还是失忆前他为她准备的呢，毕竟爵士是她的菜。 俞皓亮想了想，“啊，所以是你喜欢的！” 樱樱美美地靠在舒适的座椅里，听着喜欢的歌，刚才羊脂球背影带来的一丝紧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一会儿就到了樱樱的楼下。这次樱樱告诉他门牌号了。她愉快地带上了车门，又弯下身冲俞皓亮挥挥手。 今天月光格外明亮，胜过昏黄的路灯，樱樱抬起头看见一轮将满的皓月。 “我可以上去喝一杯茶吗？”俞皓亮从车窗里冲樱樱喊道。 樱樱回过头，俏皮地摇摇头，摆摆手，面向着他，倒着走远。 袁阁居然在家里包饺子。樱樱把外套和包一扔，就冲过去搂住坐在餐桌边的袁阁。袁阁用沾满面粉的手在樱樱脸上狠狠地一拍，“终于舍得回来啦！” 樱樱不甘示弱，瞥见还有一小碗面粉放在桌上，用手沾了面粉就冲过来，“还不是你害的！” 袁阁赶紧朝厨房里躲，“等会等会！手里饺子要破了！” 终于不打闹了。樱樱洗了手也来帮忙。还有半碗馅呢，看上去是白菜肉馅。 “怎么这么好兴致，一个人在家里包饺子？自己和面，擀皮儿，剁馅儿，啧啧，不愧是袁阁。”樱樱包饺子的手艺也很熟练，只不过放在袁阁旁边，相形见绌，像一个长不大的小胖孩。 袁阁瞅了一眼樱樱包的饺子，嗤笑道，“哎，家里冰箱空空如也，偶尔想吃个饺子，还得现包。干脆今天多包一点，剩下的冻住，早上你也可以拿出来吃。” “哎呀~这么贴心，”樱樱用肩膀碰触袁阁，“mua!”.九九^九)xs(.co^m “咦呃……，”袁阁嫌弃地躲避，“发嗲还是对着他去吧。瞧你俩，这下开心了吧。” 樱樱刚想回答，却传来了门铃声。会是谁呢？她看看袁阁。 袁阁拍拍手上的面粉，便快步走了过去。showbyjs('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第七十六章 是偶然吗（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说曹操，曹操到。”袁阁看了一眼，嘲笑着樱樱。 “什么啊？”樱樱赶紧擦了擦手，也凑过来瞧。 俞皓亮局促不安地在门铃前，不停地做着各种小动作，摸头，掏口袋，揉眼睛。 袁阁表示没意思，走回到餐桌边继续包饺子。“哎，恋爱中的人啊。”还有半句没想好是“叫人嫉妒”还是“黏得可怕”，不管是什么吧，袁阁都没再说出口。 嫉妒吗？袁阁忧心地想，其实她最近发现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本来想晚上跟樱樱好好聊一聊的，虽然她还没想好以什么方式。 可是俞皓亮来了。就没有合适的时机了。也好，袁阁需要更多的信息，这样她才能决定跟樱樱聊到什么程度，而不至于引起什么不当的后果。 至于自己的感情，张宇森是绝不联系的了，杨子煊最近的消息她也一概没有回复。这两条走过的路，都是死路，走不通的，所以她现在回到了岔路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确实还有一个秘密，还没与樱樱分享：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穿着黑白条纹衬衫，打着耳洞的。在镜子里看到的身影，吓了她自己一跳，坐在椅子上重重地蹦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樱樱慌慌张张地跑来。 袁阁说没事没事，只不过弄掉了一点馅儿。她擦干净地面再站起来的时候，看见了俞皓亮已经站在客厅，正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 樱樱已经把剩下的饺子包好了，去了厨房。袁阁收拾桌上杂乱的东西，冲俞皓亮眨眨眼睛，小声地说，“是不是得谢谢我，礼拜五晚上？” 俞皓亮会意地点点头，“非常感谢。” “下次也请我吃Jean  McQueen?”袁阁眉飞色舞地要价。 俞皓亮皱起了眉头。“帮你预订，跟你想去的人去，三个月之后，如何？” “呵呵……等我先找到那个人吧。”袁阁自嘲地给自己解围。 “聊什么呢？”樱樱从厨房里端着托盘走出来，红茶泡上了，“饺子下锅了，煮了10个，你去看着锅吧。我们俩吃过了，剩下的饺子冻冰箱喽。” “OK。”袁阁甩了甩自己的短发走开了。这时她头发的青蓝色更为明显了。 樱樱一面目送袁阁，一边坐下来。“所以，你怎么还是上来了呢？” “呃……我这两天可能都……回不了家了……” “什么？” “刚才房东打电话过来，说我们家下水管道渗漏，影响楼下了，这两天得修，但是不知道几天才能修得好。” “啊？” “嗯。就是这么尴尬。”俞皓亮把手放在桌子上，十指交叉，看着自己的手，还在下决心。 “那你住这里吧。”樱樱很自然地说。 “真的可以吗？”俞皓亮喜出望外，居然樱樱自己说出来了，他不禁望向樱樱，才发现樱樱笑的时候会露出极浅的梨涡，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虽然极浅，却令她的笑与众不同，如春风里一朵隐秘的花苞。 “可以呀，”樱樱冲厨房大声地说，“袁阁，他家水管坏了，在我们这住几天，没问题吧？” 袁阁应道，“没问题啊……”，只要樱樱你OK。那么，我们就再推后些日子聊吧。也许，都还不到时机呢。 袁阁吃饺子的时候，俞皓亮一边饮茶，一边问她，周五晚上去哪里嗨了。 “害。我们这些单身的人，还能干嘛，不过是喝酒，跳舞，忘乎所以，这样才能对抗你们这些情侣们的毒药啊。” “可真能胡说八道的，”樱樱觉得袁阁隐隐约约发生着变化，“我怎么从来没见你跳过舞呢。” “那是你不够了解我。”袁阁一口气吃完饺子，挑衅地看着樱樱。 “怎么可能？以前我们学K-Pop，还在高中的晚会上翻跳，你从来都是像书呆子一样默默在旁边温书。” “拜托，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我还记得你们跳的那个，用手比作枪，又在脸上弹一下那个歌……” “Kill  this  love！诶……不对……” “不是那个……” 俞皓亮在女孩子们的讨论中迷失了方向。后来他去洗澡了，冯樱樱就回房间找衣服给他。幸好，之前还是留了一些换洗衣服在这里的，包括一套上班的衬衫和西裤。 樱樱的目光落到笔记本电脑上，想起了收在抽屉里的粉色U盘。一个月时间过去了，那一天，她去便利店匆匆递给店员一张写着“牛奶”的小票，当晚又去孙小柔的诊所聆听了长篇大论却毫无所获，不经意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周围的一切静悄悄的，她身上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不对！俞皓亮失忆了。而组织的芯片大概还在俞皓亮的身体里潜藏着。还没有搞清楚，他的失忆是怎么回事呢！ 之前她信誓旦旦的跟袁阁说，要查清楚他为什么会失忆，而她们俩也许永远都不会在一起了…… 哎，袁阁这会儿是不是在偷笑：别说查清楚失忆的原因和过程，现在她还一点眉目都没有呢。 呀，羊脂球女孩。樱樱想起来那个身影，不知道自己是否认错了人。她不禁用目光在书架上搜寻自己的笔记本来。 “樱樱！”她的手指还没来得及触碰到书架上的任何东西，就被他叫走了。原来他是想问哪一瓶是他可以借用的润肤霜。 樱樱走过来走过去，最后在沙发上挨着袁阁坐下，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哇，我都多久没有在电视上看新闻了，”樱樱感慨道，“不愧是记者，时刻保持着对新闻的敏锐度啊。” 袁阁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新闻台的专题报道，有关隆得的地方商业保护主义。樱樱看了一眼，立刻认出来电视里正在接受采访的那个头顶秃了一圈的胖乎乎的中年人——是她在纠察队行动时见到的那张照片里的！ 她想起了支队长蓝鸢那天与自己的争吵。天啊，万幸自己没有参加那么危险的行动，这个人竟然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呢，什么商界联合会的。 “咦？”俞皓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沙发后面，看着这段采访，也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你认识的人？”樱樱扭脸问他。 “嗯。”俞皓亮应了一声。 有可能是他爸妈认识的人？或者是客户？樱樱发现他并没有讲下去。于是她又继续盯了一会儿。 第七十七章 是偶然吗（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趁着俞皓亮在客厅和袁阁看电视，冯樱樱把笔记本电脑、U盘和笔记本都偷偷拿到了洗手间。 其实，这周她已经又把笔记从前至后翻看了一遍了。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想起来羊脂球其人。 刚才电视里播的画面，那个人看上去像极了上个月开会蓝鸢支队长放在大屏幕上的照片。大腹便便，中年男人自以为是的脸，是渣男纠察队行动的目标。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俞皓亮不也是其中之一吗？他们真的是劣迹斑斑的渣男吗，冯樱樱现在存有疑问。 不允许队员与记录在案的渣男交往……真是奇怪的纪律。那如果冯樱樱现在已经不是队员了，跟俞皓亮交往也就不会受到影响了对吗？说到底，为什么跟谁恋爱还要受到组织纪律的制约呢？这也是冯樱樱反对组织纪律的原因之一。 冯樱樱打开笔记本电脑，试着插入U盘：会不会输入代号的时候验证失败？验证失败了，那可能就是已经成功退出组织了，对吗？ 怀着奇怪的心情，冯樱樱尝试着输入自己的代号J2933。她手指交握，一边打着哈欠，忍住疲惫，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那只懒洋洋的灰色短毛猫，（虽然很可爱），拜托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令人遗憾地，短毛猫蹿了出来，用前爪滚动着一只红色的毛线球，毛线球滚动出字来。 “亲爱的队员，欢迎归来。” 熟悉的页面再一次出现了。左上角的“搜索”，左下角的“贡献”，右上角的“推荐”，右下角“我的账户”，统统都在。 冯樱樱下意识地点进搜索里，想要搜索“俞皓亮”，可当她点击左上角的时候，短毛猫机敏地扑了出来，红线球再次滚动出字幕：“您的账号异常，请联系您的支队长。” 果然，支队长还是对她的身份备注了什么。现在她没办法使用这个系统了。除了“贡献”，“推荐”和“我的账户”也都无法使用了。 冯樱樱把头发盘在脑后，搁笔记本电脑在洗手台的边缘，一边用化妆棉蘸着爽肤水轻轻擦拭着脸蛋，一边漫无边际地猜想，支队长蓝鸢到底会对她做什么。 孙小柔会知道什么吗？毕竟她都这么直接地告诉孙小柔了。是孙小柔给了她话剧票，话剧票带她进了蓝鸢这个支队的活动，她就这样参加了第一次行动。孙小柔至少是知道她加入了蓝鸢的纠察队的。 孙小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介绍她和孙小柔认识的婉婉学姐，会知道吗？ 一直到她睡下，冯樱樱都在思考着这些问题。黑暗中俞皓亮轻轻地翻过身来，从后面揽着她的腰。她感觉到他的一只手抚摸着她腰部的曲线。于是她无声地笑了。把他的手拉到她平摊的肚子上，不许他乱动。 樱樱想，不管蓝鸢或者孙小柔做了什么，她相信俞皓亮说的，他都会找到她，他们是绝不会分开的。 互相拥抱着的实感，在没有光亮、不需要用眼睛寻找的地方，显得真实了。樱樱觉得，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在冯樱樱这里住的几个工作日，他们同进同出，袁阁有时跟他们一起吃晚饭，有的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冯樱樱不再提前在银行附近下车，两个人手拉手着从车库进出，一直走到电梯口。 一开始他们只是肩并肩地一块儿走。俞皓亮还会左右张望，担心被别人看到他们一起去上班。他悄声问樱樱，“难道以前我们就一块儿上下班吗？可是，之前我以为陈哥他们都不知道呢，你也不想被别人看见。” 樱樱的唇边浮现了一丝微笑，“怎么，你担心吗？” “不担心。”俞皓亮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听你的。” 正巧王瑜姐从另一个方向向电梯走来，迎面碰上。 “早上好。”樱樱含笑着问好。 王瑜姐先是冲樱樱点点头，又看看俞皓亮，俞皓亮才迟疑着打招呼说“早上好”。王瑜姐又将目光移到樱樱身上，颇有点问询的意味。 这时电梯来了。王瑜姐先走进了电梯。可等她转过身来，她看到的是冯樱樱和俞皓亮手拉手地走进来，樱樱按了楼层。王瑜姐跟办公室的人描述的是，“我的天啊，这两人手拉手地走进了电梯，又手拉手地走出电梯。我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揉了半天呢。” 杨雨诗第三天才知道的，恨不得把樱樱给挠一遍：“我说你恋爱了吧！上周五下班换了条蓝裙子，一看就是有情况！” 当杨雨诗吃着樱樱请的下午茶，听说他们上周五去吃了Jean  McQueen时，不知道在生气什么，竟然连叉子都扔了。 “冯樱樱，你这丫头，太没有义气了。枉我平日对你那么好，连个风都不透露，我还是从王姐那里知道的。”杨雨诗重新找了个叉子，狠狠地对着纽约芝士蛋糕戳下去。 冯樱樱可是自己给自己找了太多的麻烦了。吃晚饭的时候俞皓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袁阁看看他们俩，很纳闷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俞皓亮不说话。樱樱说了，“我们被单位的人知道了。” “哦？怎么暴露的？” “哪里是暴露。”俞皓亮抓起樱樱的手，“她就这样抓着我的手，当着同事的面走进了电梯。” “噗哈哈哈哈哈！”袁阁发出一声爆笑。这完全不像冯樱樱的作风，——谨小慎微的人不做这种无脑恋爱的宣告。 可是仔细一想，又很冯樱樱呢！“确实很冯樱樱。” “啊？”俞皓亮不解地问，他确实不了解樱樱。 樱樱平淡地说，“是被别人追着问烦了？还是你不希望大家知道？” “这个嘛……”俞皓亮摸了摸脑袋，似乎偷偷摸摸地，担心什么时候被别人发现，也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呢。只不过，这么突然的…… “影响你升职晋升了吗？”冯樱樱的语气并不那么友好了。她知道她只是在试探，但不禁把话也说得有些真了。 第七十八章 是偶然吗（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不会不会。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没有特别在意这些。”俞皓亮赶紧放下筷子，摆摆手，“真的。真的。” “是嘛。”樱樱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汤。袁阁今天炖的排骨冬瓜汤，十分鲜美可口。 “真的。”俞皓亮恳切地说，“只不过陈哥老是打趣我，有点受不了啦。应该也有很多人问你吧？不要紧吗？” 冯樱樱想到接下来还要每天哄着杨雨诗，实在无法否认，就默默地不说话了。 趁着冯樱樱去洗澡，俞皓亮偷偷问袁阁，“为什么你说，‘确实很冯樱樱’？我们以前是怎么交往的，公开吗？” 袁阁犹豫了一下，看着他一无所知的迫切模样，还是告诉了他，“以前你们都是分开上下班的。所以应该是不公开。不过我能理解她，突然一下子的转变。” “什么？难道是跟我失忆有关？”俞皓亮想了想，不确定地问。 “是的吧。你试想一下，如果你的女朋友失忆了，尽管现在你努力地让她留在你身边了，万一有一天她再次失忆了，你能保证一直留住她吗？与其这样，不如让你的周边都知晓你和她，一来不用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交往，少为一些没意义的事情浪费时间，二来万一将来她再失忆，没准周围的环境和人，还能帮忙留住她。” “嗯……这么说，樱樱是个深思熟虑的人？”俞皓亮琢磨着。 “何止啊。她还是一旦下定决心，不管什么困难都会坚持到底的人。”袁阁不经意地就连樱樱的性格都告诉了他。毋宁说，袁阁一直在观察着俞皓亮。 之后，俞皓亮再也没有提起，或者表现过由于他们俩在单位公开了而感觉到烦恼。相反，他每天中午都主动和樱樱一块儿吃午饭，根本不理睬同期的同事起哄的声音。为此，又请同事们都喝了好几回咖啡，请大家不要当着樱樱的面表现得特别过分。 天气转暖，温度一下子飙升到20度，棉衣外套或者羊毛大衣都快要被这几日的晴天抛弃了。附近几株早樱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开花了，一夜之间，繁花满枝。远远地望见一树的粉白色，如少女的肌肤少女的笑靥，使人怜爱。 这天吃完午饭，俞皓亮热得只想喝冰饮，于是冯樱樱就陪他一起走到了附近的全家便利店。樱樱也买了一瓶白桃味的苏打水，和俞皓亮的冰镇乌龙茶一起结账。 冯樱樱特地看了一眼，这次的营业员是个男生。她失望又警惕地想，难道上次的女营业员真的是特地等她的接头人？ 走出便利店，俞皓亮已经喝掉半瓶乌龙茶。“哇……这会儿舒服了！”俞皓亮拧上瓶盖。 樱樱小口地抿着，白桃水清凉地滑过喉咙，她也有一样舒服的感觉。 “对了，据说我们家水管修得差不多了。” 和樱樱住在一起挺幸福的，晚上闭上眼睛前和早上睁开眼睛后，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心爱的女孩。但是俞皓亮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樱樱。他不想像随便找的借口似的，一直用下去。 “嗯？所以你要回去住了？”樱樱在前面走着，不禁转过头来。 “你觉得呢？” “我觉得……”樱樱一边思考一边看向四周，附近除了吸烟处，也没有什么其他人。“我觉得都行啊。你回去住，对你来说也方便。” 俞皓亮的内心有一丁点失望，有点后悔这么早告诉樱樱了，可是心底又觉得，也许还有什么机会。 他都没有注意到，樱樱带着他朝着吸烟处附近的一条小路走了过去。 “看，那一树樱花开得多么热烈！”樱樱指着小路边的一棵樱花树。 经过吸烟处时，冯樱樱瞧见了一个正在抽烟的女孩。吞吐的烟雾还缭绕在半空中，她已经熟练地掐灭了烟头，往垃圾桶里一扔，把手插在口袋里走掉。她穿着全家便利店的短袖上衣。 一道醒悟的光在冯樱樱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抽烟的女孩就是上次那个店员！”而且她马上认出来，这是在看《**独白》话剧的晚上，碰到过的吸烟女孩。当时她在便利店里吃东西，玻璃窗外有一个年轻的抽烟女孩。 原来是这样！抽烟女孩是便利店店员！收走她的字条的店员是抽烟女孩！这中间的关联性是什么来着？ “樱樱，你怎么了？” 冯樱樱从自己一连串的推测中退了出来，“哦，你刚才说什么？回去住？” “嗯？”俞皓亮心想，我什么都还没说啊。 冯樱樱现在明白了，从一开始她还没有加入纠察队，到后面她说要退出纠察队，原来自己一直是被监视着的。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纠察队要监视她？ 这样被监视，一个人会感到害怕的，还是让俞皓亮陪着自己吧。——说来说去，这事儿也一半因他而起。 “我去你家吧。”冯樱樱略有些颤抖地拉起了俞皓亮的手。最近她很少有这样恐惧的感觉。 “怎么了？”俞皓亮不明白。 “不是说水管修好了吗？” “哦。是的。”俞皓亮暗暗欢喜，原来冯樱樱也不想与他分开啊。“所以下班就一起去吗？” 樱樱点点头。她一直注视着樱花树下那个走远的身影。樱花瓣落在草地上，留下美丽过后的残忍。再等另一阵风起，地上零落的花瓣又会轻轻覆盖新的一些。 冯樱樱想到了很多未解的事情，像被风吹落的樱花瓣一样，一片一片飘散在地面上。而她想做的，不是在地上静止的花瓣中寻找可能。她想用倒退的慢镜头，一片一片还原，寻找到这些花瓣原先的枝桠，看清这一整棵樱花树。 自动门打开，冯樱樱迈进这家店，地面铺着白色瓷砖，干干净净的。店铺不大，只有五六张桌子，一览无余。点单处并无一人。后厨有两三个坐着的人，其中一人戴着头巾立刻掀起布帘走了出来。 樱樱还在默念墙上的菜单，有她上次吃过的番薯糖水和红豆小圆子，也有很经典的杨枝甘露和双皮奶等。空气里仍是静悄悄的。 冯樱樱突然回过头去，发现点单的人撩起帘子又默默地想退回后厨，被樱樱抓了个正着。 服务员只好说出标准用语： “你好，今日糖水铺，请问您想吃点什么？” 第七十九章 是偶然吗（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面前的女人不正是羊脂球吗？ 她假装不认识冯樱樱，却不敢与樱樱眼神正面接触，而是闪躲地用手指在收银机器上连击着。 “一份红豆双皮奶和一份芒果班戟打包。”樱樱亮出了手机付款码。 “30。”付款码被扫掉的声音。 “稍等一下。”服务员便要起身往后厨走。 “不记得我了吗？”樱樱叫住了她。 服务员硬着头皮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面露微笑地说，“哎呀，是您啊，小店新开张，客人的脸还没有完全记住呢。现在想起来了。您先坐会儿，我这就给您打包。” 冯樱樱想起了纠察队的纪律，“不允许队员私下以实名来往而只允许以代号和组织会议的形式来往”，想必羊脂球是有什么顾虑。恰好又进来几个客人。她便不再多说。 俞皓亮提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冯樱樱，他轻快地走到她身旁坐下。 “买了点什么？” “双皮奶和芒果班戟。你呢？都买到了吗？” 俞皓亮把袋子放到桌子上，正要数给樱樱看，“火腿，生菜，彩椒，牛油果……” 服务员把樱樱要打包的两份吃的放到了桌上。冯樱樱观察着她，对于俞皓亮和她，服务员的表情没有半点波澜。 “谢谢。” 服务员又看了一眼打包的袋子，迅速离开了。 袋子还是和上次一样印着“今日糖水铺”。挂好外套，洗了手，冯樱樱就径直冲桌上放的这些东西走去。 “要洗菜吗？还需要我做什么？”俞皓亮紧跟在她身后。 “这些都去洗一洗。火腿拿出来了。吐司、藜麦、意大利黑醋、黄芥末，也拿出来放到一边了。嗯，洗完菜后都交给我。”冯樱樱指挥着俞皓亮，“我先歇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俞皓亮凑近樱樱，冷不防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樱樱捋了一下头发，笑盈盈地把他往旁边一推。趁着俞皓亮去水槽洗菜，冯樱樱假装收拾桌上的东西，把藜麦的包装剪开一个小口子，又忙着打开黑醋和黄芥末，最后把今日糖水铺打包的两份东西也从袋子里拿出来。 冯樱樱算准了这次在盒子下面也会有一张卡片，这张卡片应该也会有一些与众不同颇有深意的地方。 可是这回她大失所望。不过是一张印成今日日历的卡片，只不过上次的“宜多吃糖水，宜多照镜子”和“忌宅在家中，忌缺乏糖分”，变成了“宜甜甜蜜蜜，宜共同分享，忌分开旅行，忌独处一室”。 冯樱樱只看了几眼，想了想便把卡片揣进了西裤的口袋里。 今天她还夸下海口，要挑战一下好吃不胖的自制沙拉，得专注于此。 首先，搓洗几遍藜麦后，以1.5:2的比例放入藜麦和水，中小火煮熟。 煮藜麦的时候，吐司切成小丁，裹上鸡蛋液，在锅里煎到表皮稍脆。 吐司和藜麦处理好了以后放在一边晾凉，开始切菜，牛油果和配酱汁。 冯樱樱是跟文韵学的油醋汁的配方，混合黄芥末和黑醋，配以橄榄油和些许盐和蜂蜜。 俞皓亮坐在餐桌旁，看看樱樱，又时而看看手机，只见她用小拇指沾了一点搅拌后的酱汁，放在嘴里点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头。 他不禁乐了，“怎么样？” “分明是按照文韵的比例做的。怎么味道就不太一样呢？”樱樱团起脸上的五官。味道不好，只能卖萌来乞求蒙混过关了。 俞皓亮买的是伊比利亚黑猪火腿，切得超薄的，放在切好的生菜、彩椒和藜麦上，立刻给沙拉增添了一点点高贵的感觉。也只有一点点。 因为樱樱把吐司丁推入盆中，又端来黑乎乎油滋滋的一小碗酱汁，俞皓亮脸上浮现了微妙的表情。 “要全部倒进去吗？”樱樱拿着酱汁问他。 “不用了吧。”俞皓亮赶忙拒绝，语气里透着对樱樱厨艺的不信任。 樱樱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在厨艺方面，确实她没有绝对的自信。 他把叉子盘子一一摆好，尝试着取了一些，沾了点油醋汁来吃。 “咦？挺好吃的嘛！”俞皓亮的夸奖充满了惊喜。连樱樱自己都觉得意外。也尝了一口。 “嗯！确实还不错。”樱樱放下叉子，双手交叠在胸口，对自己准备的沙拉表示满意。 “真的很好吃。这种酸味、芥末味和……是蜂蜜对吧……甜味的平衡……”俞皓亮瞧着樱樱，她咀嚼食物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样子那样可爱，和她在厨房里咚咚咚倒腾来倒腾去一样，使屋子里顿时有了生气。“我们以前会常常在一起做饭吗？” “嗯……会啊……”樱樱想起了生病时他煲的粥，她做过的早餐，他煮过的泡面，浮现了温暖的笑容。啊，可惜他不记得呢。“你也会做给我吃。” “真好。”他突然伸长手臂，抓住她放在餐盘边的左手。与其说是抓着，不如说是他心底为这份情感所深深打动的真挚感受延伸，通过手指的碰触传递给樱樱。 他的指头轮番在樱樱的掌心摩挲，无声地在樱樱的心里挠呀挠，直挠得她静默地看着他，眼里竟起了雾。 要不是樱樱迅速地抽回了手，时间可能会在这里一直停滞下去。 她马上起身去他的柜子里找酒来喝。找来找去，拿着一瓶蓝方回来了。 “可以喝吗？”樱樱又拿来两个方形矮脚玻璃杯。“只有半瓶？你自己在家喝的吗？” 俞皓亮锁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是“和朋友一起喝过一次”。他想起那次喝酒的经历，仍然无法舒展眉头。 “哦，那我就喝一点。”樱樱给自己倒了三分之一杯。俞皓亮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了。 这味道果然很不一样！竟然能在俞皓亮家喝到蓝方，果然他的收藏还是很符合家境殷实的背景……很野性的味道？才喝了一口，樱樱感觉到酒精立马在自己身上发挥了作用，令她连合适的词汇都找不到了。 只是，俞皓亮不肯喝，她自己喝着喝着，可能又要昏昏沉沉地醉过去了。 樱樱笑眯眯地吃着火腿，喝着酒，手机上的信息都没有顾上看。 一条来自袁阁，“樱樱，工作搞定了，下周开始我要上班啦！” 另一条是谢岚发来的，“樱樱，最近好吗？有没有时间见面？” 第八十章 反过来走走（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和谢岚约在白玉兰广场西面的一家日式烧鸟居酒屋。这里空间狭窄，座位局促，基本都是一人位或者两人位，中间或用帘子隔开，或只有一人的距离，光线昏黄。 冯樱樱掀开帘子，刚想坐到谢岚的对面，却被谢岚阻止。“你快坐到旁边的隔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搞什么？”冯樱樱虽然很疑惑，还是听从了谢岚的指挥。 于是她们隔着帘子交谈起来。在距离吧台很远的角落，除了偶尔按铃会呼唤到服务员，再没有人走近。 “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我不能坐到你的对面吗？”冯樱樱无聊地查看桌上的一个个小罐子，看看都有些什么酱汁和调料。 “嘘……声音小一点啦……”谢岚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樱樱只能看得清她穿了一双内里毛绒绒的蓝色豆豆鞋和露出脚踝深色的阔腿裤。一双彩色的袜子露在外面，很是俏皮可爱。 “不是你约我见面聊吗？” “是的啊。因为在电话上或者信息，聊不清楚，也不合适。” “什么重要的事情？你的，还是我的？” “嗯……你的。” “等等。”服务员陆续给樱樱端来了她点的蜜桃味可尔必思，京葱鸡肉串、炸鸡皮和大阪烧，还有谢岚点的食物和饮料。 可尔必思好看又好喝。樱樱答应了俞皓亮在外面一个人的时候尽量少喝酒。她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又拿起鸡肉串，“有关我的吗？你说吧。……等一下，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呃……不能算……好消息吧。” “哦。说吧说吧。”冯樱樱其实很想放弃，捂住耳朵不要听。 “我其实也不是很想提啊。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得知道一下。上次去滑雪场引起……呃……误会的女生，是叫毛雨馨对不对？” 冷不防听到这个名字，冯樱樱顿觉嘴里的鸡肉串都不香了。“……嗯。” “你可能知道，我们这一行，经常会做一些候选人的尽职调查。” “嗯。”冯樱樱知道，新入职的同学或者换工作的朋友，常常需要把自己上级或者同事的电话和信息留给用人公司，用人公司会用第三方或者HR去核验求职者的信息，这种做法挺普遍的。 “我偶然查看到同事那边有你男朋友的档案，提供者是大学同学毛雨馨。” “什么样的档案？” “嗯……不是很好的档案。” “你既然提到了，是不是应该告诉我？” “哎，说的有点乱。我从头来说哈。”谢岚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我呢，偶然地在系统里面查了你男朋友的名字，发现了有一条对女朋友实施暴力的记录。”冯樱樱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但是还是先跟乔文俊打听了一下。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你男朋友是绝不可能家暴前女友的。他问我有没有更多的信息？我就回去系统又查看了一下，包括有记载当时有报警记录。乔文俊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档案上提到的年月，据他所知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但是绝不可能跟我看到的记录一样。后来，我发现是可以查看到这个信息的提供者。” 谢岚停顿了下来。冯樱樱接过她的话，“而这个信息就是毛雨馨提供的。” 谢岚的脚踢蹬着卡座下方的木板。“是。”其实她早就回答过了。 “OK。”冯樱樱开始用筷子和勺子对大阪烧下手了。“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有的。”冯樱樱听到这句话后，内心又下沉了一块。 “你说吧。” “这件事更重要。” “嗯？” “就在我还没打算要告诉你这个发现的时候，我又搜过了，发现他的档案比之前又多了一条记录。也是毛雨馨提供的。” “什么内容呢？”冯樱樱嘴巴含糊不清，她把半个大阪烧都塞到了嘴里。 “更奇怪了。她提供的内容是俞皓亮和你交往期间与别的女生暧昧。” “呵呵。”冯樱樱冷笑得很大声，“该不会说的是她自己吧？” “没错。” “也就是说，她……提供俞皓亮的黑料，而黑料的证据是她自己？” “是这样。” “她明知道这是暧昧，明知道俞皓亮跟我的关系，然后……她把这件事情爆成黑料……”冯樱樱猛一抬头，脱口而出，“她是故意的！” “对不对，她是故意的！”冯樱樱一把揭起她自己这边的帘子，急切地问一边，“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快坐下！别让人看见！”谢岚严厉地说。 帘子是放下了。帘子里的人却平静不下来。“确实挺奇怪的。”冯樱樱一边忖度，一边说，“那这样想想，也就是前面一条也很可疑，对吧？” “呃……关于你男朋友家暴这一点，你一点都不惊讶？”谢岚终于把刚才没有问的问题说出了口。她觉得冯樱樱对于她说得第一个问题，过于淡定了吧。 “惊讶啊。不过你不是说了，乔文俊否认他没有嘛。”冯樱樱当然不会第一时间承认，她早就知道俞皓亮有暴力对待前女友的旧闻。这条信息同样来自于不能公布的渠道，而她至今不知道如何是好：情感上她选择不信，但是理智上她觉得报警记录是不可能作假的。 “嗯。那倒是。听说你们俩和好了？” “是呀。”谢岚一定又是听乔文俊说的，只是，俞皓亮失忆的事情，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乔文俊应该是知道的吧。 “那就好呀。我也觉得你们俩感情挺好的。只不过毛雨馨这个人，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我思前想后，还是跟你说一声。” “好的呀。谢谢岚岚。我得想一想。不过你们这个尽职调查的系统，什么黑料都收吗？跟工作无关的也包括？” “是啊，现在不都是查看候选人的人品嘛。” “可是，你看这个捏造程度，看来可信度也并不高吧。” “所以才会需要更多的信息来源。” “或许，你有拍照吗？” “嗯……有是有……我不能发给你。” “哦，内部资料对吗？” “是的。” “那算了。没事儿。不过……那干嘛这么遮遮掩掩？” “俞皓亮是你男朋友啊。这么私人的信息，万一被发现我告诉你了，可能我会受到挑战吧。” “哦。哎，我也就是好奇一下。”冯樱樱仰头喝完玻璃杯里所有的饮料，“不过眼下，我真的得好奇一下毛雨馨想干什么了。所以她的目标就只是坑俞皓亮吗？” 第八十一章 反过来走走（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和谢岚分头离开了烧鸟店，樱樱打车回俞皓亮住的涧水山庄。她觉得谢岚告诉她的信息里面，有一些难以置信的地方。 不过，她在路上推测，毛雨馨和俞皓亮是同班同学，是不是嫉妒他职业发展比她顺利，而她还在迟迟考研路上，所以去制造一些黑料。好像也没有更多的解释了。 冯樱樱还挺在意谢岚和乔文俊的。她试着打开这个话题，“你和乔文俊认识以后，好像变得很熟啊。” “还行。他挺有意思的。” “你们还经常见面吗？” “见过。说起这个，什么时候四个人一起去玩呀。” “噢哟~听上去像是……一起约会？” “瞧你说什么呢！且问你，新开的环球影城难道你去过吗？” “还没有时间去……要去吗？” “去吧！下次约起来~” 冯樱樱内心已经多少有了答案。她转而想到了其他的问题。 “那你们那个尽调系统，你有搜过乔文俊吗？” “……搜了。”谢岚好像一下子被问住了一样，“他没有什么。” “那我呢？” “呃……你也没有。” “哦……” 听上去，只是俞皓亮的档案如此“丰富”。谢岚的意思是既然樱樱和俞皓亮已经消除误会，重新在一起，不如也早点把毛雨馨的问题厘清，不要与她来往了。只是，冯樱樱该怎么开口？ “这件事情你告诉乔文俊了吗？” “我没有全部告诉他。不过他也觉得毛雨馨有些怪怪的。平日里来往也不是很多。除了他们有个JC小分队的群聊。” 俞皓亮今天加班，还没有回来。冯樱樱想，不知不觉，住在他这里已经一个多礼拜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比之前还要好。也许是，住在他这里，发现了他更多的优点？ 普通情况是，两个人生活习惯总会有些许差异，有的时候就会吵吵闹闹。俞皓亮分明是没了记忆，可是却更加顺着她的意愿，用什么毛巾，洗衣服惯用的程序，摆放碗碟的位置，于细微处显出他比以前更有耐心。 争吵？那一次她去参加纠察队的会议，一整晚没有联系，他生了气。后来，是因为傅蕊的事情。 他们最近没有争吵过。还会重复之前的故事吗？嗳，真讨厌。一个人下了车往小区里走，还一直胡思乱想的。 无目的地四处望了望，冯樱樱又瞧见了“今日糖水铺”。晚上八点半，俞皓亮发信息说他正在往回走。要不去灯火明亮的糖水铺里，等他一起回家吧？ “打包一份双皮奶。”冯樱樱见到羊脂球，已经不打算试图“唤起”她的记忆了。 不会有特别的卡片，也不会有一面之交的客套，——羊脂球不过是个陌生人。 “好的。”羊脂球今天对她却比上次显得热情一些，“您请稍等一下。” 店里只有两位顾客，坐在靠近玻璃门的位置。樱樱靠着收银台的位置坐下来。她看到羊脂球没有进去后厨，便问她，“你们这里每天上班的时间好像很久？” “早上十一点到晚上十一点。”羊脂球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显得有些疲惫。 “时长很长啊。” “是的。”羊脂球只是出神地看着门口。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地路过。 “你只是收银吗？还是也要做甜品？”樱樱也顺着羊脂球的目光看向路面，她发现光看行人的脚，会引发很多的联想。 “我在前面多。后面的师傅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不忙的时候我也在后厨帮忙。” “那还挺累的呢。” “嗯，有点。” “师傅下班了，那谁来做？” “两个师傅换班的。一般也都卖做好的，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嗯嗯。” 另外两个顾客起身走了。羊脂球去收拾碗勺和擦桌子。冯樱樱看着她麻利的动作，和扎着马尾穿着牛仔裤的微胖身影，想象不到在这里一天工作12个小时的生活。何况，她还是个哺乳期妈妈。 等羊脂球走回来，樱樱轻声地问她，“你的小孩呢？” 羊脂球吓了一跳，这回她是瞪大了眼睛问樱樱的，“你怎么知道……？” 冯樱樱笑了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留意到的。” 羊脂球不说话，只是在回想。她坐回收银台，又摆弄了一下手机，才用很温柔的语气说，“小孩在家呢，我爸妈在带。这会儿估计睡了。” “几个月了？”樱樱虽然没有经验，不过她还是听雅米说过一些带孩子的事情。 “六个月了。” “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哦。女孩乖巧。” “是呢。我们莎莎特别乖。”羊脂球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好似害羞一样。 “你真辛苦。”樱樱想了想从早上十一点上班到晚上十一点，关店以后到家睡下已经是十二点，还要喂奶，早上可能还要照顾小朋友，由衷地表示佩服。“当妈妈的都是超人。” 羊脂球摇摇脑袋，仿佛刚才从疲惫中点亮的一丝星光，又渐渐黯淡下去，“没有，没有。陪她的时间太少了。亏欠她。” “她爸爸呢？” 羊脂球突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就走进了后厨。作为一个小心又周到的人，冯樱樱马上习惯性地回想，自己有说什么冒犯她的话吗？好像也没有。只是顺着她的话，就问了一句孩子的爸爸。也许是自己问了太多别人的私事了？第一次见到羊脂球的时候，她也不爱回应。 羊脂球从后厨拿了樱樱打包的双皮奶出来，放到樱樱的桌上。她的脸色又恢复到和之前一样，双眼有一些疲倦。 “打包的好了。晚上如果不吃的话，记得放冰箱。” 冯樱樱知道，羊脂球不想聊下去了，示意她该走了。也许，每个在纠察队遇到的女人，都是背后有故事的吧。 “谢谢。”冯樱樱的嘴角礼貌地上翘，接着朝门口走去。俞皓亮怎么还没有到呢，现在她还是得一个人回家了。 她转身又看了一眼收银台后面的女人，正在发呆、没有什么神采的女人。冯樱樱快步地走回来，低声问，“你每天都在吗？” “在。”羊脂球后退了半个身子，但是并没有不乐意的样子，“除了周日”。 “我叫冯樱樱，樱花的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琴，钢琴的琴。”原来羊脂球叫周琴。“你快走吧。”周琴看向店铺门口。 俞皓亮在糖水铺的门口朝樱樱开心地挥着手，有一种见到你真好的喜悦。 第八十二章 反过来走走（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等一等！” 冯樱樱刚走到门口，被周琴喊住了。 她好像拿了餐巾纸和一次性包装的勺子，也不言语，就直接奔着樱樱手上的打包袋，往里一塞。 “不好意思。”她完全不看樱樱，也不看看俞皓亮，好像是说给空气听的。接着就像士兵撤退一样，迅速地回到了收银台，仿佛那里是一个堡垒。 冯樱樱什么也没说，她挽上俞皓亮的胳膊，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加班顺利吗？ “当然。我飞快地就把事情做完了，这样可以早点回来见你呀。和你的同学都聊了什么？” “谢岚啊……你不认识谢岚吗？” “不认识诶。我见过吗？” “见过……见过两次了呢。居然完全不记得？” “没印象。”俞皓亮皱起眉头，本来的好心情，又被这疑点重重的失忆症给绊了一跤。 “没事啦。”樱樱一只手揉揉他的胳膊，安慰着他，“总之，也只是随便聊了一聊。” 冯樱樱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话。有关俞皓亮家暴的档案，她已经得知很久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很好的办法去求证。事实上最快的办法，就是向傅蕊本人求证。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看上去乔文俊也不知道明细。不过，起码他和冯樱樱一样不相信家暴是事实。不知道怎么，孙小柔作为冷静的讲述者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她无声地用嘴型说，“他打我。他打我。” 疏离的路灯下，在冯樱樱瞳孔重叠的光线里，飞出了几只萤火虫。她惊慌地搂紧俞皓亮的胳膊。 “怎么了？”俞皓亮停下脚步，紧张地搂过樱樱。 “啊。没事儿。突然打了个冷颤。”樱樱很快恢复了镇定。 “咱们快点儿回家吧。”俞皓亮张开右臂把樱樱搂在怀里，左手抓住樱樱的左手，带着她小跑起来。 三月将至，夜里的风却呼喇喇地刮起来，不舍得放冬天走，可是躲进了暖和的屋子里，整个夜晚就变得绵长舒适起来。 直到深夜入睡前，樱樱才想起来，忘记把打包的双皮奶放进冰箱了。她穿着睡衣溜下床，没有开灯就走到厨房，发现这次今日糖水铺的卡片放在了打包盒的上面。 她想起来周琴追出来给她放勺子的样子。于是她打开抽油烟机上的灯，借助一点灯光翻看着卡片。 正面：“宜拂尘清洁，宜静享糖水，忌堆积遗忘，忌三餐罔顾”。 反面是一排紧凑的小字。冯樱樱凑近灯光，手写的字迹令她心跳加快，她从第一次发现卡片开始，就知道这中间有些什么。 “每天11点到12点店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来。” 黑色的中性笔，字迹比较幼稚，冯樱樱辨认不出和之前的卡片是不是同样的了。反正，那些卡片也是扔了的。 她捏着卡片，双手撑在厨房的台面上，盯着那一点点聚拢的灯光出神地想。三张卡片，第二张没有涂过，第一张写的是什么来着？快，努力想，努力想啊。 “樱樱，你在干什么呢？”俞皓亮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 “哦，来了……喝水呢……”冯樱樱随手把卡片丢进垃圾桶。 走进房间的一瞬间，冯樱樱想起来了，上次划掉了什么字不记得，确切的记得，是叫她留下来，不要回家。然后呢，电梯坏了，她就真的没有走。再然后呢，不就是和现在一样，躺在他身边，舍不得分开。 可真是个奇妙的缘分。也许，该谢谢羊脂球？哦，是谢谢周琴。 周六上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点斜斜地打在窗户上。阴沉沉的天如一件发皱的灰色衬衣，任由雨点枪林弹雨地穿透。这样的雨天，俞皓亮本来不想出门，可是樱樱提醒他和银行的前辈们约了去体育馆打篮球。 俞皓亮收拾完早餐的碗，在樱樱的身边坐下。樱樱正在沙发上翻着一本半月刊杂志。他的手放在她宽松的毛衣袖子上，像是在轻柔抚摸一只小羊羔。 “我要么不去了吧？不然……你多无聊呀。” “不会呀。我最近还想追个日剧，看个电影呢。” “什么电影呀？” “《失落的河》。侯孝贤的新电影。他差不多80岁了，竟然还能出新电影。”冯樱樱把手中的杂志唰唰翻到介绍侯孝贤电影的这一页，亮给俞皓亮看。五十岁的舒淇和侯导站在一起，浅浅地笑着，背后是一片废墟，意外地很协调。 “不行，不行，”俞皓亮撒娇似的嚷嚷道，“看电影当然要和我一起！” “干嘛啦。这个电影，”冯樱樱撇起嘴，“大概不适合你。怕你看睡着了。” “怎么会！”俞皓亮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然而没有任何与樱樱一起看电影的记忆，“虽然我没看过这个……侯……侯孝贤的电影。” 樱樱像看小孩子一样，抿着嘴笑，带着拒绝的意味。 “和我一起嘛。大不了，我看你就是了。” 冯樱樱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我不会自己去看的啦。你快去吧，别迟到，迟到了陈哥他们又要说啦。” 俞皓亮不情愿地站起来，“那这么说定了哦，我们打完球大概还要吃个午饭，我们再去看电影。” “放心吧。我会在家乖乖的。没准还会睡一觉。”樱樱起来抱了抱他。她真的觉得，节后重新回归的俞皓亮很可爱。这样想着，她还用力地在他的右脸颊亲了一口。 俞皓亮马上搂住她回亲了一口。 两个人对视着，嗯？他突然觉得，这样还不够。又侧过头亲了樱樱的嘴唇。 嗯嗯？还是不够呢。他又俯身吻下去，把周末竟然还要和同事一起出去的无奈和对樱樱恋恋不舍的心情都糅杂在这个吻里，打算深深地藏起来，假装逃避时间的束缚。 冯樱樱忍不住地笑，把他七推八就地“撵”出了家门。她插着腰站在门边，舒了一口气，真想感叹一句，“这磨人的小妖精！” 没过多久，冯樱樱就赶在11点零2分走进了今日糖水铺。 打着一把深蓝色的长柄大雨伞，穿着黑色长款风衣外套，她还戴上了一顶宽檐灰色帽子，生怕被别人认出来。她总觉得，周琴要跟她说的事情，非常重要，且非常隐秘。无论是自己在纠察队的处境，还是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周琴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第八十三章 反过来走走（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糖水铺静悄悄的。看上去空无一人。冯樱樱把伞放在伞架上，弄出了一点声响。 周琴从后厨掀起帘子走了出来。 “你来了。” 她的头发仍是绑在脑后，显得脸有点宽。鼻子扁扁的，嘴巴宽宽的，眼白太多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不过她最好看的应该是眉毛了，额头平整宽阔，眉毛没有修饰却跟精心描过的一样，大概就是最精妙的画家画的兰草，根劲草疏，一气呵成，妙在天然，却自有一段风流。除此之外，她的穿着再普通不过，糖水铺的围裙更是不合身，对她来说有些紧致。 冯樱樱这样仔细地看，由远到近地也算是再明白不过的记住了周琴的样貌。 周琴示意她搬一张椅子，和她一样紧靠着后厨，把身影尽可能地藏在收银台的后面。 “卡片我看到了。”樱樱压低了声音。她有点紧张。 “我知道。” “能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哎。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 “我们有多久的时间？店里的其他人呢？” “两个师傅都是拣这个时间去吃饭。而且糖水铺的生意一般都是在下午到晚上。大概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嗯……那……那我先问一下哈，那个卡片，什么留下，不要回家，是你写的吗？” “是。” “为什么？” “你们两个在一起比较安全。” “安全？有人要害我们？” 周琴不回答。 “那是有人要害我？”冯樱樱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 “嘘……小声一点。”周琴拉着冯樱樱的袖子低下头去。 “什么意思啊？是支队长要害我？” “不是。哎。怎么说呢。总之，你们两个，尽量在一起。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周琴越说声音越小，不竖起耳朵的话就只有听见气流了。 “对了，你手机关机。”周琴催促着冯樱樱。 看到冯樱樱的手机关机了，周琴放了心。可是冯樱樱却从她嘴里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两个要呆在一起？到底是谁？是要针对我们两个，还是针对我，还是他？” 周琴很为难，她的手放在围裙的口袋里始终没有拿出来。但是她也不再回答。 “你都不说，叫我过来干嘛呢？” 周琴眉心微蹙，却絮絮叨叨讲起别的事情来，“其实，纠察队真的是一个不错的组织。我刚怀孕的时候，因为妊娠反应很严重，吐得厉害，常常要请假，单位领导不开心，便把我派到很累又很没人重视的岗位，一气之下我就辞职了。辞职以后我才知道，没有工作的人，在家里竟然是要看脸色的。怀着孕倒还好些，产后一边喂奶一边带孩子就更难了，从早到晚一天24个小时，哪里有个尽头啊。纠察队给我介绍了这份工作，虽然很累，但是我学了做糖水，还有收入，也不用24个小时带孩子。真的挺好的。” 冯樱樱一边听一边在心里不肯相信。在她心里，纠察队是个充满了眼线的地方，是一个用金钱来交换非法信息的存在。她不是一直被监视着吗？ “所以，你是因为工作，加入纠察队……？” “相反啊。我是因为加入了纠察队，才有了这份工作。” “那你除了这份工作，还为纠察队做什么别的事情吗？” “和你在的时候差不多。” “我走了以后，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支队长不允许谈论这件事情。她说她的支队是不存在退队的。” “哼。挺自信啊。”冯樱樱不以为然地说。蓝鸢支队长确实有女魔头的名号，可这又没阻挡她从纠察队的例会中逃出来。 “你要不要，回来啊？”周琴突如其来地这样说。 “为什么？”冯樱樱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我为什么要回来？是谁叫你问我的吗？” “没有，没有。”周琴又不说了。 “慢着，等等，你刚才说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安全了，却不说是什么原因什么人要对我们怎么样，也不承认是不是支队长。现在你又说，问我要不要回来，还说蓝……哎……就是不存在退队，”冯樱樱一句一句抽丝剥茧一样在推演，“那么，我问你，假如我回来，我们两个分开也会安全吗？” “是的吧。”周琴犹疑地回答道。 “那你这不就等于承认，是那个……那个……想要对我们做什么嘛。” “不是。” “那是什么？” “嗯……如果你们不分开的话，应该也回不来吧。” “什么意思？” “哎。我知道得真不多。” “可你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如果你想回来，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通知。” “通知支队长啊？” “嗯。” “我理一下。也就是说，我对于支队长还是有价值的，她还希望我回来。所以，无论如何，她不是针对我。”冯樱樱突然惊恐地捂住嘴巴，“嚯！所以是……” 周琴也非常不安。她担心的眼神，让冯樱樱能百分之八十确认，自己想的思路是没有问题。 “天啊！”冯樱樱努力控制着自己，才不至于高声喊出“天啊”。 周琴一下子起身钻进了后厨，留冯樱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店里呆坐。冯樱樱真想冲进后厨掣住周琴问个明白啊！ 她跑进后厨，看着周琴揭起锅盖，端出一整个大盘，上面码着许多小碗装的双皮奶，双手有条不紊地将一小碗一只一只垒到一边。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冯樱樱咬住嘴唇，真希望周琴说那都是她胡乱推测的。 周琴垒完了碗，把盘子往一边放下，哐的一声吓了樱樱一跳。她欲言又止，只是说，“所以，你要不回来吧。是你的话，也许能有办法？” “我吗？” “有人来了！” 周琴用力把樱樱肩头按住，叫她蹲下去，自己只身应答着，走出了后厨。 樱樱一个人藏身在后厨，尽管四处明亮，糖水甜品的甜香四溢，可是她只觉得寒意从脚底渐渐笼罩全身，好像置身于伸不见手的冰窖。没有人来把她解救。 第八十四章 反过来走走（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店里又恢复寂静。快要到12点了。冯樱樱差点忘了伞，恍神地走出店门。雨下得那样急，周琴追过来递伞也不过只花了几秒钟，可是头发已经淋湿了一大片。 随便吃了点东西，冯樱樱就开始思索周琴这前后毫不连贯的说法。这甚至不能算是交谈，周琴只是单方面的卖了个关子，很可恶。 也有可能，她是受人指挥，发出警告。 “你们两个在一起比较安全。” “要不你回来吧。” 像岑寂的野外，从岩石上滴下的水，泠泠一声，回响不绝。 显然，冯樱樱没有任何信息足以理解现在面临的事情。通过什么途径可以了解？又向谁来倾诉这个充满危险的警告？ 不能再去找孙小柔了，无法从她的言语中获得什么帮助。纠察队这一头就断掉了，除了周琴、蓝鸢和孙小柔，她不认识什么其他人。或许问问婉婉学姐？ 能告诉谁呢？第一个人选自然是袁阁。其他的朋友……算了，这故事有点长，对于朋友们来说，可能会变成一个没有可信度的故事。 可以告诉俞皓亮吗？如果要告诉俞皓亮，他可能有危险，就不得不说出他可能被被人植入芯片、被人记录和跟踪的事情，说出这件事情的本身，樱樱和他，大概就完了吧。 樱樱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不知道是悔恨当初受了引诱，加入了纠察队，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还是埋怨老天，为何让她的恋爱布满荆棘和坎坷。 可是，就算她不加入纠察队，俞皓亮被人记录和跟踪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吗？如果她和他在这样的情形下在一起，一切都蒙在鼓里，这样又真的好吗？ 说到底，渣男纠察队，是不是搞错了对象？像俞皓亮这样三观正常、没有不良嗜好、身体状况良好、温柔体贴的男人，怎么会落进渣男的行列呢？这中间确定没有搞错什么吗？不然的话，纠察队的存在不是个笑话吗？ 俞皓亮的电话打过来了。樱樱赶紧抹掉眼泪，猛地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开口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他听上去正在开车。 “樱樱，你吃过午饭了吗？” “嗯。吃过了。” “要去看电影吗？你听上去好像有点累呢。” “没有啊，可能在家里懒懒的吧。” “那要去吗？” 冯樱樱犹豫着。可是在家里呆着，她那神思恍惚的模样更会引起他疑心的吧。 “去吧。你来接我吗？” “当然。我半小时就到了哦。等会打给你。” “好。” 《失落的河》上映三周了，这时间来看的人不是特别的多，凑巧这周漫威宇宙的新电影强势登陆，侯导的电影还能维持一半的上座率已经很不错了。冯樱樱坚决拒绝俞皓亮买爆米花，只允许他买了可乐。 这部电影樱樱一直想来看，是因为听说翻拍了陈春成的第一步短篇集，将《夜晚的潜水艇》《竹峰寺》《李茵的湖》按照132的顺序串联起来，讲述了男主人公——少年时沉迷于幻想的世界能够变成一艘潜水艇，青年时平淡度日碰上了李茵，查案一样帮李茵寻找小时候和父母一起游玩的湖，觉得是湖的地方却不是，最后原来竟然没有湖，分手后很多年，在竹峰寺打发一段时光，意外寻得了遗失几十年的千年古碑——犹疑彷徨的人生。而侯导竟然让陈春成扮演男主人公，这也算是作家第一次成为大荧幕的新星了吧。 当蓝色的海洋填满整个大屏幕，扮演少年陈春成的新人男演员难掩情绪激动变成了一艘潜水艇的时候，俞皓亮看到冯樱樱的眼睛在黑暗中眨动着，睫毛微微抖动，他回过头去，屏幕上满是密集的沙丁鱼群，朝着一个方向激动地游去。 舒淇演的是陈春成的妈妈。她在听孩子坦白夜晚的遨游时，脸上是一副“我懂，我也一样”的神色。她没有像爸爸那样，焦虑地希望儿子恢复正常，而是告诉儿子，“人生和你每晚夜游的大海其实没什么不同，蓝色本来就是折射到人眼睛里的假象，有无聊的东西，也有美好到令人甚至无法承受的，只是看你希望拥抱什么样的体验。珊瑚这么美，奇形怪状的鱼这么令人惊叹，这是你的人生，在海里作为潜水艇看，在陆地上作为双腿直立行走的人来来看，妈妈觉得都可以理解。” 陈春成有这么写吗？冯樱樱想，没有的。舒淇说出这段跟年轻时的她有什么差别？《千禧曼波》，或者上一部《刺客聂隐娘》。冯樱樱注视着荧幕上近镜头下稍纵即逝舒淇的脸，眼前浮现的是她束发拢腰、英姿飒飒的古装，紧握匕首，把锋芒藏在小臂后，匆匆飞燕一样穿过庭院。 陈春成与扮演李茵的李沁在匿园接吻的时候，冯樱樱的眼眶湿润了。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把手伸过了座位的界限，触碰到了俞皓亮的大腿。俞皓亮小心地握住了她，感觉到她也紧紧地抓住了他。当然他不了解她这阵莫名的震颤是因为她已然知道靠近和分离对于陈春成和李茵是怎样平静悄然地到来。电影还原了那细细密密翡翠制的群星。可以媲美湖面的记忆假象。可惜，也只是填不满一分钟的美。 拍竹峰寺的时候已经是年过半百的陈春成了。冯樱樱记得里那还是个年轻的大学生。青灯古佛，和他背后海啸一样的商业社会，讽刺又奇妙地交集。 当陈春成躺进半山腰的空瓮里，把身体蜷缩在一块儿，画面随之全部黑下来，俞皓亮轻轻凑近樱樱，“他干嘛躺进去呢？” 冯樱樱默不回答。虽然是两件事情，但是她总有一种推测，打开这个翁本身就不知道是从哪个世界释放了可能的异物质。像是村上春树写的骑士团长。 不，村上写了很多次在黑暗中行走的人。黑暗中，时间都没有，感官钝化，意识是无限生长的，可以大到把电影院摧毁，也可以小到飞到和陈春成身处的同一存在。 选择，救赎，孤独，寻找，在电影里寻求什么答案，完全不可能。在电影院外面的咖啡店，冯樱樱仍然显得不活跃。俞皓亮在对面欣赏她和下雨天雾蒙蒙的玻璃窗里模糊的街景。 “还沉浸在电影里呢？” “嗯。”算是吧？其实不是。 冯樱樱想的更多的是舒淇。是李沁演的李茵。记忆常常跟人开玩笑，叫人得知真相以后索然无味简直想哭。 但是人呢，人是真实的，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了记忆，却持续跟她创造他们之间属于未来的记忆。为了这个未来，她要努力拿起聂隐娘手中的匕首吗？还是放下吗？ 到底又有谁真的叫她做选择了吗？ 第八十五章 反过来走走（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你最近都没有回去住，袁阁没有说什么吗？“吃晚饭的时候，俞皓亮向冯樱樱提起袁阁。他正在将一条条薄五花肉放到烤盘上。 冯樱樱右手捏着方形的不锈钢筷子，戳在不锈钢的餐盘里面，盯着兹拉兹拉冒着油的烤盘，肚子虽然不饿但是对于美食的天然兴趣让她心情变得平静一些，只专注在食物上。 “对哦。她这周刚找到工作。应该贺一贺她！让我来打个电话。“ 俞皓亮忙着给五花肉一条条地翻身。听见樱樱问袁阁“在哪儿呢“，还邀请袁阁过来一块儿吃烤肉。 “怎么样？她会过来吗？”等樱樱挂了电话，俞皓亮将烤好的还冒着热气的五花肉放到冯莹莹的餐盘里，一边问讯。 “她不来。”樱樱沾了点烤肉酱，夹了一块泡菜，和烤肉卷着一起送进嘴里：没错，就是韩式烤肉的那个味道。食物可真是最好的安慰剂！ “她说，虽然下周才是正式入职，但是已经被她们组长抓到一个新的企划里面，昨天已经去跟那边开过会了。今天也在那边加班。” “这也太辛苦了吧！什么工作单位来着？”俞皓亮是用生菜叶包着沾满烤肉酱的两块五花肉一起送入嘴边，嘴巴鼓鼓囊囊的，捂着嘴巴说完后半句话。 “财经前沿。” “很厉害啊！财经前沿还是很有水准的呢。我们系的教授是那的长期顾问。” 冯樱樱自然是预估到了俞皓亮的这一反应。确实，袁阁能进财经前沿，她们都出乎意料：从一家地方性的日报能进隆得最大的财经类纸媒，感觉像是经历了一次飞跃。 “是的呢。正是这样，那边叫她提前加入项目，她自然也就很主动地去了。“ “挺好的。是个好机会。”俞皓亮翻了翻菜单，问樱樱想喝点什么。 樱樱摇摇头，这不是有白开水吗。 俞皓亮笑了，像是逗趣地问她，竟然不想要点一瓶烧酒来喝。 冯樱樱望见他身后地窗上，那雨点的痕迹犹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依然下个没完。从早上去糖水铺的时候就开始下的雨啊。那一桩桩心事，又怎么可能被忘记。 于是，樱樱想对他笑，却感觉到一只灌满了水的水桶正拉着她死命地往下沉，满溢出来都要化作泪水了。 “怎么了，怎么好像要哭了。我以为你想喝一杯呢。”俞皓亮赶紧把菜单放下，凑近樱樱。 热气熏烤的桌面，嘴里停留过的肉汁的美味，冯樱樱只觉得一片困意笼罩住了整个脑袋，疲惫得好像要从脸上剥落下来一层伪装似的。 俞皓亮凑近的脸，和电影里面李茵与陈春成的吻，如两幅画面重叠在了一起，在虚幻和现实中明明灭灭。 “没事，没事，我就是困了。喝吧。” “不想喝没事的，只是问问。我要开车，也不能陪你喝。” “好。那我就喝一杯。反正你醒着就行。” 其实冯樱樱并没有很喜欢烧酒的味道。不像白酒或者葡萄酒，它们入口都有一种非常特定的浓郁的发酵酒香，韩国的烧酒进到嘴里和舌尖是没有什么味道的，平淡如水，但是它经过舌根穿过喉咙的时候会砸吧出一些苦涩。也许搭配酒的食物不一样，喝出来的感受不同吧。印象中，在韩国人的表达里面，烧酒好像是每天要穿的鞋子，每天晚上睡觉离不开的枕头，每顿饭都想念的泡菜，是不可缺少百变常新的存在。 眼下，绿色的小瓶子和小玻璃杯带来一种人间烟火的氛围。围着滋滋冒烟的烤肉炉，用手拍一下酒瓶口再干脆利落地扭开盖，咕咚咕咚两下就倒满一只小玻璃杯，像是喉咙也跟着咕嘟咕嘟地两下。现在望着这小玻璃杯里透明干净的液体，只想快点喝一口，让它经过嘴唇、口腔和喉咙，和肚子里的食物和一团一团解不开的疑云愁绪奔流在一起。 冯樱樱举起玻璃杯。俞皓亮便用白开水与她轻轻地碰了一下。 一杯入喉。 “干嘛喝这么快啦！”俞皓亮惊慌了。“赶紧吃点东西。“ 叮呤呤，他的筷子一阵忙活。樱樱的碗里如雨点接收了他殷勤的慰问。 冯樱樱盯着空了的玻璃杯，说好的一杯，已经在胃里催生着牵连的反应。 脑海里闪过一些韩剧的画面。她试着跟俞皓亮谈起。 “有的人说，烧酒对于韩国人，大概是灵魂一样的东西。高兴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喝上几杯，都寄托在酒里了。我知道你应该不太看韩剧。不过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就想讲一讲。” “大体上这个故事前几集讲了一个女孩子，跟小区里面家境也同样不太好的男孩子，产生了暧昧的情愫。正在他们有一点进展的时候，前一天晚上他们一起喝了几杯烧酒，就像咱们这样，第二天女孩子突然变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中间的内容写老太太被拉到疗养院去参加那种欺骗老人的购销活动，并且发现了很多需要被解救的老人。男孩则是找不到工作，参加了欺骗老人的那个组织，负责唱歌哄老人开心。” “当你以为这个剧会变成老人们在男孩等人的帮助下获得自由的故事，也许女主最后就会变回来，结果呢，原来一切都是一位老奶奶患上痴呆症的妄想。她想摆脱的坏人，是每天来查看她的护士。她想念的男孩子，是她的丈夫，是一位记者，可是几十年前就死于政局混乱时期了。” “我现在坐在这里，透过这个玻璃杯，并不确切地但是依稀能想象到，中间那一段老奶奶坐在男孩子旁边的桌子上，偷偷地看他一个人喝烧酒的样子。’明明这个人就是我呀’，老奶奶这样想着，可是她没有办法去相认啊。她跟他说话，总希望他知道他在想念和等待的人就是我呀。可又不希望他知道什么。” 泪水从冯樱樱的眼里眨动着坠了下来。她长叹了一口气，嘴角向上摆出了微笑。“哎，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总之，看着这个空空的小玻璃杯，我就觉得，世界上那么刚刚好的人和事情，真的很稀有。故事刚刚开始，她却变老了，而在现实里，他们刚刚结婚了，丈夫就死了。”说着说着她还是流下了眼泪。“人的一生，或多或少总有缺憾吧。” 俞皓亮伸长着胳膊，用手指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她微微仰起脸看着他。 “别哭了哦。傻乎乎的。”俞皓亮很想说，又不会真的发生这种事情。或者是，别把故事当真了。可他转念一想，也许下一个钟头遇上什么交通事故，这完全不好说。于是两个人都缄默了。onclick="hui" 第八十六章 反过来走走（7）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都怪我不好！喝了这么一点酒，就开始乱说。还把自己说哭了。“烤盘还热乎乎的，气氛却变得忧郁了，冯樱樱赶紧试着用轻快的语气挽回。 “哎，没什么。挺感人的。“俞皓亮当然也知道樱樱的努力，”是我不好，干嘛哄你喝酒。“ 笑一笑，继续吃着，这对话就此翻过一页去。 想到还在奋力加班的袁阁，冯樱樱提着打包的石锅拌饭、海鲜泡菜饼什么的上了车，催促着俞皓亮按照地图往财经前沿的办公楼开去。 “把这些吃的送给袁阁就走吗？“ “嗯。没错。“ 雨停了。一线打开的车窗，凉丝丝的空气钻进来。樱樱的脸上热热的。不过一杯烧酒看上去还不足以让她产生醉意。她茫然地看向窗外。 “嗯？“樱樱回过头来，因为俞皓亮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她的左手。 “别忧郁。“俞皓亮回想了一阵，偶尔从冯樱樱的眼里一闪而过的不知道是什么，却让他好像抓不住。”不管发生什么，我会陪着你。一直。永远。“ “永远“，这个词好像消失有一阵子了。小朋友才说永远呢。成年人知道没有什么永远，说了怕别人笑话，连里、电视剧里都不说了。只有那些考古一样的影视剧，比如上世纪九十年代和本世纪初的风格，偶尔带点傻气地说，”我永远喜欢你，永远爱你，永远不变。“ 但是永远这个词，可真是好听啊。虽然俞皓亮说完，明显得羞涩了。他松开她的手。他们的车随着高架上的车群川流不息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动。像是诠释着“永远“——沿着人生的河流朝着一个目的地的流逝。 “我也是。“冯樱樱的声音轻得大约只有她自己听得到。”永远。“ 管它永远有多远呢？有多远就走多远吧。 财经前沿的大楼在隆得的经济开发新区，一块沿着河流入海口的滩涂人工填海陆续扩大的信土地。这些年，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奇形怪状的大厦楼宇高耸入云，每一个都尖锐地直插云霄。 冯樱樱还记得上大学时候来参观，新区这边只不过零星几座高楼，在夜晚的海边寂寞得闪烁着灯光。但是那时，财经前沿的大楼已经财大气粗地造好了。它的灯光带是斜线状的，从大厦不规则的四面，直攀而上。坐在它楼下的小小步行花园的长椅上，顺着这斜线状的灯光从下往上注视，除了看到“财经前沿“四个大字，无法得知最顶端是什么样的。 那个时候，冯樱樱觉得自己非常的渺小。放眼四周还荒凉的景象，鲜无车辆和人流的宽阔街道，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柱擎天“这个词。不合适，她反驳自己，这变得有点情色的意味。站在那上面俯瞰的人，又会想些什么呢？ 现在财经前沿的大楼，也不过是那一群巨人中面目模糊的一个罢了。还是在这小花园里，冯樱樱抬头望去：建筑物怎么可能因为几年、数十年的时间发生什么变化呢。变的不过是人而已。她虽然仍是渺小，不过并没有那么渴望飞到那顶层去一探究竟了。 袁阁姗姗地来了。冯樱樱把打包的食物都塞给她。袁阁很有负担地说，啊，你说要来给我送夜宵，可没有说这么多呀！ “一起加班的人多吗？跟她们一起吃吧。” “哎，现在只有我领导跟另一个资深的编辑。” “你们做什么项目，要这么赶？” “哎，其实就是人物特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初中的时候，还常常搞那个什么‘感动亚米宁的年度人物评选’？” “哦，有啊，很煽情的那个。不过那些人真的挺……优秀的。” “嗯。总之，这个本来是多家媒体联合做的项目，每年主要承办单位会轮换一下。今年呢，换成财沿，哦，就是我们财经前沿。可能接下来半个月都要在全国做这些人物的采访。” “哇。那会很辛苦欸！” “是的呢。现在正在准备资料，做一些启动，最初的企划等等。” “可是，只有一个编辑，跟你一个记者？” “不会。还有其他人。只不过，哎，新来的总要加班加点，才能尽快跟上她们的节奏。” “好吧。那你可得按时吃饭啊。” “嗯，放心。那我下周可能后面就要出差了。你最近还回来住吗？” “你……觉得呢？” “呃……其实家里……有点乱”，袁阁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真的忙到没空收拾。” “没事儿。那……我等你出差以后再回去慢慢收拾吧。”冯樱樱想到俞皓亮，也只得先把自己住处的事情放一放。“对了，我有个事情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 冯樱樱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不占用你太多时间，长话短说。呃嗯……怎么说呢……你觉得，小龙女和杨过互相不肯服情花毒的解药，小龙女跳下断肠崖，值得不值得？” “哈？”袁阁有点莫名其妙。 “赵敏用剑刺自己，一路追着保护着张无忌，值得吗？” “啊？突然问我这些金庸武侠是做什么？” 冯樱樱虽然为难也只能说下去，“我是在想，如果是你的话，喜欢一个人，可以为他奋不顾身到什么程度呢？“ “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袁阁在脑海里搜刮自己的过去，感觉到一丝嘲讽：也并没有一个人爱她，能够爱到什么都给予啊。”应该是，互相的吧。他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我便以此为报。“ “所以是有保留的。”冯樱樱咬着嘴唇。 “你干嘛啦？最近难不成读武侠上头了？“ “哈哈，是啊。“樱樱也只能这样回应。 “其实，都是个人选择吧。张无忌还爱着周芷若的时候，赵敏早就走上这一条路了啊。她有让他为她一生画眉的决心，她就能做到。” “你喜欢赵敏吗？” 袁阁叹了一口气。“说不好。不过肯定做不到吧。太傻的，太有野心的，都不太合适。我个人比较喜欢任盈盈。哈哈。“ “嗯……“冯樱樱想，确实，袁阁是这样的，让他反过来追寻她的脚步，比较像袁阁。 “我该走啦。你回去路上小心。“袁阁站起身来，”等一下。“她又坐下来。 “怎么了？” 远远地有一个人走进了财经前沿的大楼。袁阁盯着那背影，小声地说，“那个……经过的人。是我们董事长的妹妹。” 第八十七章 反过来走走（8）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立刻被袁阁拉了回来。她只大概地看清楚一个穿着一身白色套裙的身影走进了大楼的玻璃门。一辆白色轿车随之驶离。 “干嘛这么小心？”冯樱樱奇怪道。 “没什么。”袁阁倒也没有急着走了。 “你刚来几天，连董事长的妹妹都认识了？”冯樱樱可没想到好友居然如此精明能干。 袁阁嗯啊地回应着，“我们董事长的妹妹很有名的。你搜一搜就知道了。她也是这里的董事。基本上每周日晚上都会来。”她又补充说，“我也是听前辈和同事说的。” “不想被她撞见？”冯樱樱自问自答地说，“也对，平时要是上班路上见到行长或者副行长，我也要躲避的。” “哈哈。”袁阁干笑了两声。她起身跟樱樱道别。 回去的路上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冯樱樱又须得自己面对内心的疑问。俞皓亮只当她是累了，趁着夜色飞快地开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冯樱樱“可怜”起俞皓亮来：先是听说毛雨馨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搞砸了他的职业档案，又有周琴说如果她跟俞皓亮分开，可能（他）就会不太安全。还有他的失忆事件。 各种悬而未决的谜团，都围绕着俞皓亮发生，对吗？跟她，冯樱樱有直接关联吗？她左思右想，不能否认。她该怎么办？ 或许她只能先陪着他，然后一边打探，一边想了。躺到床上，这漫长的一天，缓缓地在眼前合上了。 像是电影一样，从一个下雨天的屋檐，走出了穿着围裙的周琴，手握匕首英姿飒飒的舒淇，眼眸里倒映出翠绿的李茵……这镜头向下拉长，原来无限的高度，又来到直拔云霄的大厦。她站在大厦的顶层，感到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 一双胳臂从后环住她。有人为她挡下了来自背后的凉意。 星期天的早晨冯樱樱醒来。枕在俞皓亮的臂弯里面。风平浪静。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一个美好的晴天。一颗还持续为爱情的真挚美好而激动不已的心。她一动不动地听着在眠与寐之间跳动的假想的旋律。 俞皓亮的手指舒展了几下。他在樱樱的耳畔吹着气，“你醒了？” “嗯。”樱樱转身紧紧贴住他。 他的眼睛没还怎么睁开。嘴角荡漾着一丝笑意。冯樱樱用食指和中指去触摸，还摸到了上唇以上有些胡须渣留下的硬戳戳的手感。 他缓慢睁开眼睛，又困倦地闭上，把樱樱搂在怀里，嘴里说着，“有你的每一天，真好。” 他支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想了想又俯身去床头的柜子里拿了什么。听见抽屉合上的声音，冯樱樱才伸展着身体转而平躺下来。 俞皓亮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樱樱便也坐起来，把被子压到腰下面。 “你在干什么呢？” 俞皓亮一手探到樱樱跟前，摊开手掌。冯樱樱看清楚了是她除夕夜里收到的那只钥匙形状的吊坠，后来她再次见到俞皓亮，一边说着“我们结束了”，一边还给了他。 樱樱看向俞皓亮。他执意让她接过它。她就顺从了。 钻石闪烁的光芒使她不自主地沉沉地眨了眨眼。精巧别致，一如她第一次收到的时候。 俞皓亮开口道，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低沉，“你还记得那天你把它交给我吗？” 樱樱点点头。她合上了手掌。 “我猜想一定是我送给你的。一直犹豫，怕把它重新拿给你，会让你想起我丢失了关于你的记忆这件事情，怕当时给你的时候出现过什么失误而影响到我们的现在。” 冯樱樱想起了那些被燃烬了的烟花棒。那个深深忧虑的自己。仿佛是年代久远的事情了。 “后来我沿着账单记录之类的，大约还原了购买时间和地点，找到了当时的专柜营业员。” “她是不是很奇怪，同一个人为什么找回来？” “是的吧。以为我是去退货的。说是今年春季的限量特别款，虽然很多人来问，但是门店也只有两件。” “哦。是很美呀。” “后来我请她再给我介绍一下。她告诉我，这枚钥匙叫做樱花锁钥，你仔细看，钥匙头的地方是一朵樱花。我想，对于我来说，你应该是一把开启的钥匙吧，无论是内心世界，还是美好生活，总之，我一定是想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你来保管。” 樱樱默不作声地盯着再次张开的手掌，那朵樱花果然在之中粲然。原来是这样。 “你愿意收下它吗？” 樱樱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现在明白了，他那时未说出的话。因着这份略微沉重的感动，若是轻快地说“好的呀”，或者以欣然接受的姿态说“当然”，都显得太轻。纵使他不知道除夕的故事，她又怎么会忘记呢？ “我愿意。”冯樱樱很认真地回答道。“你能给我戴上吗？” 樱花锁钥在樱樱锁骨下方静静地绽放着。 “真美。”俞皓亮由衷地说。 “是呢。” “据说我买完这件后，马上有人来问了，说要跟我买的一模一样的。店员很开心。不过，我觉得，再没有其他人可以配得上这樱花锁钥了。” 冯樱樱抚摸着钥匙柄，锯齿在她的指尖留下坚硬的触感。“你想知道一开始，你是怎么送给我的吗？” “给我讲讲吧。一直想问呢。” 除夕那天的烟火，有些孩子气的游戏，还有当时差一点就转身的犹豫，樱樱都一一讲述了。俞皓亮拉着她的手，安静地听完，偶尔莞尔一笑。 “有点好笑，但是真的像我做的事情呢。没什么本事，但是擅长等待和忍耐。” “谢谢你等我。”樱樱抓着他的手，谢谢你从红绿灯的那个路口就没忘记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等待。 “其实我常常责怪自己，如果那时转身，也许你就不会失忆了？” “嗯？这…也不知道有什么关联呢。”俞皓亮已经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件事情。“你就是我心上的一把钥匙，不能没有你。无论绕了多少弯路，我们总会重逢。” 说话间，俞皓亮的手机响起了持续的振动。 第八十八章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皓亮看了一眼来电的人，任由手机又继续响了一会儿，没有接。电话挂断了。 冯樱樱看了一眼俞皓亮。其实她已经看到来电的号码了。 没过几秒钟，振动又开始了。俞皓亮拿起手机，假装说着“哎呀怎么周末还有骚扰电话”，却没有料想到冯樱樱已经掀开被子滑下了床。大概是避免误会似的，冯樱樱又扭过来说，“你先接吧，我去弄点早饭”。 俞皓亮感觉到被这一阵电话破坏了早晨的气氛，赶忙也跟在樱樱后面，无奈电话又呜呜地响起来。 冯樱樱说，“我都看见啦，你快接吧，万一是什么急事呢？”她一边打开冰箱查看能做些什么做早餐，一边惊讶于自己变了：变得这么宽容，连她打来电话都不计较了。 俞皓亮讪讪地走回房间，接通了电话。 “皓亮哥哥！你怎么才接电话呀！”是傅蕾的声音。 “嗯。怎么了？” “不好意思，不过我也只能求助你了。我姐……不见了！” “什么？”俞皓亮蓦地惊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傅蕾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早上护士来跟她送药，发现没在房间。” “什么？在疗养院不见的？不是有看护吗？” “看护去洗手间了。她说出去的时候，我姐还睡着呢。一般那个点她都还在睡觉。” “疗养院里派人找了吗？她是出去了还是在疗养院里？” “保安都在找了。还在调监控。一般出去的话，保安都会问的。我妈说你之前去的多，问问你。” “问我？” “你知不知道我姐常去什么地方？疗养院里，或者，如果她在疗养院外，爱去什么地方？” 俞皓亮回忆了一下，每次去疗养院基本都是在会客大厅，会客大厅流动性很大，只有上一次是在湖心岛。“湖心岛找过没？”他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傅蕊浑身湿淋淋闭着眼睛，手腕染成殷红色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 “不知道。我刚上车。我马上去问一下。” “还有，如果她出来的话，可能……以前我们经常去学校旁边一家咖啡店，那里也是书店，叫……叫……” “我知道那家！我也跟她去过！我找人去那附近看一看！” “我去吧！”俞皓亮抱着一丝疑问的心情，觉得自己只有亲自跑一趟了。 “好！我本来……是想叫你也来疗养院这里的。这样也好。” “嗯。” “还有别的地方吗？” “我想想……”俞皓亮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想到的话等下发给我吧！”傅蕾焦躁地说。 “行。” “谢谢皓亮哥哥！我等你的消息！我也跟别人说书店你会去，跟其他人打听一下别的可能的地方。” “好。她最近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俞皓亮小心地问。 “听说常看你送她的书呢。其他挺正常的。” 但愿她没有……俞皓亮放下了电话。他想起樱樱还在外面准备早餐。他在脑袋里犹豫着要怎么跟樱樱说明，他需要马上出去。 当他走出房间时，发现餐厅的灯亮着，桌上放着两份炒饭，还有几只碟子装着的煎鸡蛋，泡菜，腌制笋干，腌黄瓜。樱樱正在那里摆筷子和勺子，还端来一盘洗净的草莓，清凌凌的样子好像是刚从大棚里摘下，白里透红可爱得很。 “愣着干嘛呀？快点坐下吃饭。”樱樱招呼着他。“你是不是急着出去？” “……是的呢。”樱樱都听到他跟傅蕾的对话了？ “别空着肚子去。快点吃完我陪你去。”冯樱樱在外面已经听得七七八八了，她大概猜到了。现在可不是跟傅蕊和傅蕾这对令人慨叹的姐妹纠结个没完没了的时候。 俞皓亮听从了她的话。两个人沉默着飞快地吃完了早餐。 “我们现在是去找…傅蕊？”冯樱樱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问。 “是。”俞皓亮转动方向盘，扫了一眼手机的路线。“你知道傅蕊？我告诉你的？” “嗯。她怎么了？我是说，今天发生了什么？” “她不见了。”俞皓亮重新思考了一下，也不知道之前自己是怎么告诉冯樱樱的，“我不知道我之前说过多少哈。希望不要太惊讶到你。傅蕊是我前女友，她这一年多都住在疗养院，早上打电话的是她妹妹，说疗养院找不见她了。” “因为你比较常去看望她，也了解她，所以，她妹妹就向你了解，傅蕊可能会去哪儿？” “是。”俞皓亮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他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樱樱了，“她…她…之前试过自杀。她这一不见，我们都很着急。” 冯樱樱早就知道了。可她也只能假装吃惊的样子。 “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是听我说的吗？”冯樱樱不自然的反应，俞皓亮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不是。不是。你提起过傅蕊的名字。只不过，有一次，我偶然读到另一篇报道。” “报道说她自杀的事情？”俞皓亮皱起了眉头。“也不奇怪，她爸爸妈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人就喜欢看富二代的花边和丑闻。” “富二代？” “嗯。难道你看的报道，没有写到她是谁谁谁的女儿这样吗？” “……”冯樱樱回忆着，她应该不会漏掉这样的细节。 “不是吗？那是怎么写的？” “反正没有提到她爸妈。”冯樱樱有些赌气地望向窗外。傅蕊清纯美丽的照片像是在她眼前晃一样，又是天才少女，又是富二代，什么好的标签都在她身上了：也难怪，就算生病了，长期住在疗养院，俞皓亮也一直去看她。 俞皓亮察觉出来樱樱情绪的波动，向她伸出手去，“对不起。我语气急了。只是纯粹担心傅蕊会有生命危险。我和她早没有什么了。真的。” “你都忘记了我，却还把她和她家人的事情牢牢地都记在心上，我当然介意了。” “胡思乱想。” 俞皓亮把手又抬起来，示意樱樱把手给她。 “我们现在去哪里？”樱樱假装没看见。 “去我们学校附近的一家书店+咖啡店。上学的时候她经常去那边。” “是和你一起吧！” “是她去，我跟在后面。” “哼。” “别生气了。找人要紧。如果有没告诉你的事情，你问就是了。没什么好隐瞒你的。” 冯樱樱自然知道，找人要紧。她要问吗？想知道的自然很多。只是，知道那么多，她还能安心与俞皓亮在一起吗？ 第八十九章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狭窄的街道停车可真是一件难事。幸好一旁有集中的停车场。看着数不清的轿车升在半空中，像静止的手办模型陈列在架子上，冯樱樱想象自己是一个巨人，看着这些玩具发笑，而不是坐在车里的甚至比车还渺小的人。 正常地活着，走在熟悉的街头，其实冯樱樱偶尔会生出一种破坏的渴望，一种向死的意念上的尝试。譬如在车流飞驰的街头，闭上眼睛假想现在横穿马路，譬如在听见地铁靠近的声音，突然纵身跳下年代久远的站台，…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勾引着冯樱樱。 站在这些车辆垒成的玩具架前，如果一切在眼前崩塌，她属于人间的最后一幕到底是怎样呢？挂着讥讽的笑吗，还是看上去像个胆小鬼一样被碾压。 “走吧。”俞皓亮拉着她不由分说地走开。他听不见樱樱脑海里一瞬间金属压成扁平的声音。 傅蕊的自杀，从根本上冯樱樱可以理解，毕竟人生的创伤无处不在的。能活着的无非是学会了无视和遗忘，甚至转嫁了伤害。每个人总会找到他的出口，自杀也不过是出口的一种。她怜悯傅蕊。 这是一家老旧的书店。木门旧的露出了里面的木质，把手也不是很灵活了，需要用很大的力气。一扇落地玻璃窗，一眼能看到里面摆的密集的书籍，窗边一排多肉植物和垂着长发的绿萝一起晒太阳。俞皓亮替樱樱用力拉开门，请樱樱先走了进去。 樱樱被一圈聚拢的马尔克斯的新书吸引了。虽然早负盛名，但是大量出版马尔克斯也不过是最近十几年的事情，拿到正版译文授权经历了长期的过程。 曾经赵佑奇的室友飞去哥伦比亚参加国际比赛，冯樱樱央求着人家给带个马尔克斯的纪念品，在她的想象里，去哥伦比亚买马尔克斯的纪念品，应该跟在哥伦比亚买咖啡豆一样容易的事情，摆件、画像，冰箱贴什么的也可以啊。 最后冯樱樱收到的是一只便签夹，马尔克斯的脸被漫画化，被拉伸了印在一块小方形塑料上，一只夹子从塑料片上竖立起来，可以用来夹便签。冯樱樱对着它发了很久的呆，只得托赵佑奇去问，没有别的了吗？得到的答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这个都费功夫呢。 冯樱樱想到这件往事，倒有些想发笑了。可惜，现在并不是从架子上取下马尔克斯的书来阅读和讲述趣事的好时机。 她看到俞皓亮一个箭步已经查探了几乎所有的书架（说到底这里毕竟只有三四个区域）。 “过来这边。”俞皓亮向樱樱招手。 原来摆着心灵鸡汤和成功学书籍的架子后面是通向二楼的台阶。 “上面是咖啡店。你先。” 樱樱拾级而登。刚走上几阶，俞皓亮好像感觉到手机的振动，他拿出来一看，便示意樱樱先上去找人，他自己一路朝着书店门外走去。 楼上的咖啡店也跟楼下面积差不多大。只有正在制作的咖啡师看了一眼缓缓把脚都落到二楼的冯樱樱。三两个人都各自占住了靠窗的桌子，借着晨光专心地读着。其中只有一个女孩。 会不会是傅蕊？ 冯樱樱走近吧台，一面看着那女孩。她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棉衣，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辫，一副学生模样。 “点单吗？” 冯樱樱像是被人窥察到秘密一样，有些慌张地摆手说不要。 她看到女孩后面是两小排书架，便打定主意到书架那里再留意着她。虽然。她已经直觉女孩不是傅蕊。不过她也只能等俞皓亮上来辨认了。 书架上已经沾了灰尘。她缓缓地走过，扫到很多书旧旧的。原来这是个二手书的流动书架，任何人都可以把自己的旧书放到这里，也可以在这里认领别人的旧书。因此，常常高的矮的乱挤在一起，也有好几排只稀稀拉拉地放了一些，根本没有放满一整排。 后面一排架子也是如此。冯樱樱忽然蹲下来，在一堆旧书中她看见了一两本很新的书。她的外套差点拖到地上，只能使劲把外套的角都拢在怀里，然后伸手去拿那两本书。逛书店的好奇心又一次迷惑了冯樱樱。 哦。一本木心的《我纷纷的情欲》一本顾城《顾城的诗顾城的画》。冯樱樱没有读过的诗。她以为，读诗好像不是随时随地都适合的，和歌一样，读的人和写的人心灵契合的时候需要时机。 翻了翻，又望了望那女孩有没有走，低下头看到一些并不严肃、细想又觉得清冷的句子。 “你在爱了 我怎会不知 这点点爱 只能逗引我 不足饱饫我 先得将尔乳之 将尔酪，将尓酥 生酥而熟酥 熟酥而至醍醐 我才甘心由你灌顶 如果你止于酪 即使你至酥而止于酥 请回去吧 这里肃静无事” 他们算是怎样呢？算是…醍醐灌顶吗。早晨他们坐在床边说的那一番话，还兀自动人着。没错，这把樱花状的钥匙，是一件证物。 咚，咚，咚，冯樱樱听见脚步如此坚定，她想大约是俞皓亮吧，探了半个身子，等在那里冲他招手。 俞皓亮未等她开口，便说，“傅蕊找到了。” “在哪里？还是疗养院？” 俞皓亮点点头。这里静悄悄的，不方便多说。 “你要在这里再看会儿书吗？我记得你很喜欢来书店。” 冯樱樱看向那边沉浸在阅读里面的女孩，内心有一种回不去了的失落。她的手中还拿着刚才取下的两本书。 她牵起俞皓亮的手，经过咖啡店的吧台。 “那个书架的书是可以直接带走的…吧？” 店员看了一眼她举起的书，点点头。 他们再走下楼梯。冯樱樱轻声地问，“傅蕊。状态还好吗？” 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俞皓亮笑着回答道，“这次我们都多心了。她妈有个朋友，最近住进了疗养院，之前她妈叫她有空，替她去陪陪她朋友。竟不知道大家都在找她。” “害，虚惊一场喽？” 冯樱樱发现他一直捂着手掌，不由分说拉开看，才发现拉了一道巨长的口子，血好像止住了，只不过还留着模糊的血迹。 第九十章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天啊！你怎么了！”冯樱樱心疼地喊出来，“是摔跤了吗？” 他们只得毫不停留，吱地又推开那扇木门来到街上。俞皓亮这才表现出疼痛，丝丝地咬住牙关哼哼起来。 “先去找药店。”冯樱樱领着他左顾右盼。 俞皓亮好笑地拉住樱樱，“这里难道不应该是我更熟悉？”确实，这一带是隆得财经大学的南门附近，也是他上学时常常逗留的地方。他指了指樱樱走的反方向，樱樱看见了药店的招牌。 “那你怎么受的伤？” “被撞了一下。” “什么？” 到了药房，那边的人一边询问俞皓亮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道伤口，一边用碘酒，纱布，胶带和防水给俞皓亮简单包扎着。 “给撞了一下。”冯樱樱没好气地抢答着，在内心嫌弃药房的人动作慢吞吞，还弄疼了俞皓亮一下（尽管只是一下）。 “快说，怎么被撞的！撞人的那个呢？” 樱樱的关切和生气的模样让俞皓亮的内心暖洋洋的。只不过他这会儿感觉到浑身疼痛，没有力气了，连说话的声音也虚弱下去。 “刚才下楼接傅蕾的电话。她说人找到了。我就挂了电话准备进去找你。突然就在一瞬间，一辆摩托车冲出来把我撞倒，怎么说呢，类似于直接掀翻在地上。” “啊？那人呢？” “跑了呗。”俞皓亮尽量使自己听上去没那么垂头丧气。 “…那你身上还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吗？”樱樱着急了，在他的肩膀手臂按压着，又绕着他走了半圈，捏捏背，捏捏腿。 “浑身都疼。但是没有缺胳膊断腿的感觉。哈哈。放心吧。应该没事儿。” “得报警吧？这算肇事逃逸了！”药房的阿姨终于把防水贴也贴好了。她推一推眼镜说，“现在的人哦，真的是没素质，撞了人竟然还跑了！” “就是哇！”冯樱樱一边刷自己的医保卡，一边拿上药房配的这些个换药的东西。“走，我们去派出所！” “等我歇会儿…” 坐在药房门口的椅子上，冯樱樱的脑袋里都想的是周琴昨天说的那些话。越想她越难过，竟抱住俞皓亮呜咽起来。 “怎么了，樱樱？”俞皓亮柔声说道。 “呜……” “哈，你再呜下去，路人都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才没有呢。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冯樱樱懊恼沮丧地盯着他，一双眼睛真可谓是水汪汪的。 “说什么傻话呢。”俞皓亮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搂住樱樱。 冯樱樱有些害羞地捶捶他，“哼，放开我…不疼吗？” “嗷嗷嗷…”俞皓亮叫着，看到冯樱樱的表情立刻又变得很抱歉，都快挤出眼泪了，赶紧笑呵呵地说，“没有没有，我装的。” “…真是没心没肺啊！”樱樱说着，撅起嘴来就往门外走。 这样一闹，虽则她没有那么担心了，但是显然她已经在琢磨别的事情了。以至于在派出所报案的时候她都分了心。 警察知道书店门口的监控前几天刚坏了，直接调取可能有困难，不过也许附近小区的监控会拍到这辆摩托车，所以请俞皓亮和冯樱樱做完笔录后稍等一个小时。 两个警察加上他们两人都凑在电脑屏幕前紧盯着差不多时间，街角的监控。俞皓亮说摩托车应该差不多从这个方向开出来的。可是几倍速一帧又一帧的画面，冯樱樱什么也没看见，她看到俞皓亮的脸上同样是失望的神色。 另外一个监控在对面的巷子。使劲地眨了眨眼睛，俞皓亮在看到一个黑影的和警察同时喊了出来。慢速倒回，一辆摩托车模糊地显现出来。 “这个肯定是超速了。”警察指了指这个影子。“这个骑车的人你们有什么印象吗？” 他们都摇摇头。他们也不认识什么平日里骑摩托车或者拥有摩托车的人物。只不过冯樱樱在内心嘀咕。 “行。你们走吧。我们再向居民了解一下情况。有消息通知你们。” 折腾了一整个上午，他们两人都精疲力尽了。俞皓亮抱歉地捏捏樱樱的手。“累了吧，带你吃好吃的去。” 樱樱略有心事地笑了笑，“不累。你还疼吗？” 俞皓亮转了个圈，挥挥手臂，“好得很呢！” 回家路上，樱樱在包里找纸巾，看到了在书店带走的两本书，便拿出来又翻看。 “这家书店叫什么来着？招牌都不明显，一下子就忘了。” “叫…秋刀鱼书店。这里的老板原来是…”俞皓亮打住了，对哦，今天没看见她，也许她已经不在管这家书店了嘛，“是傅蕊认识的一个姐姐，说秋刀鱼…就是猫跟你都想了解的…” “哦～怪有意思的。”冯樱樱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俞皓亮担心傅蕊的前事还横亘在她跟樱樱中间，却又不确定该不该主动提起。“你在车上看书不晕吗？” “嗯。晕…”冯樱樱的眼睑有些沉重，她猛地把书一合，动静太大，好像有什么从下面那本书里面掉落了一角出来。 “这种旧书…时不时就会有别人的痕迹显现出来…像在路边捡到的树叶，上面却写着别人的故事…”樱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已经快速地将那一角抽了出来，同时摊开了书。 隆得国家历史博物馆的卡片。一面印着一座复原的大型编钟。还能奏响吗？ 樱樱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它放回书里。这一页是什么诗？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画下想象中 我的爱人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标题是《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被圈起来打了星号。 “这诗写得真好啊！”樱樱感慨道。 “不是说晕吗…” “哦……这回是真的晕了…” 冯樱樱不舍得再次合上书，这次的动作很轻，她又翻开第一页，指望发现有没有购书人的签名印章之类的。只在页脚画着一个无限的符号，两个扁扁的小椭圆形，像连在一起的两只眼睛。 也对，都送到二手书店了，自然不是想收藏的书。没有签名印章也很正常。樱樱闭上眼睛，又滑入她想要破解却日渐烦心的团状事物里。 第九十一章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皓亮开进小区的时候，冯樱樱竟然睡着了。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俞皓亮心里有些抱歉。想要把她的座位放倒，让她躺着睡得舒服一些，又担心会不小心弄醒她。 不过这么一看，她还真是挺容易在车上睡着的。上次是喝了那么一点酒。这样想着俞皓亮贴近了樱樱，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不小心左手掌用了点力，差点把自己疼得叫出来。 他又看了看摊开的手掌，矫正了一下防水贴的位置，轻轻地按压和感受了一下疼痛的位置，不由得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昨天他跟陈哥他们在体育馆打篮球的时候，去了一趟洗手间，不知道是谁洒了水在地上，他没有注意，一下子滑到地上摔了一跤，旁边放着的清洁工具正好有带尖头的工具凸出来，差那么一点就戳着他脑袋了。他吓了一大跳。坐骨摔得有点疼，所以第四节他一整节都没有上场。 最近难道是水逆？自打他遇见冯樱樱之后，在下决心追（回）她的同时，他关注起了星座运势和水逆。一颗小小的水星，左右着多少人的喜怒哀乐啊。 情人节的时候，Alex大叔是这样写太阳、上升是天蝎座的人的： “这几天你可能会戳破某个谎言，或者隐瞒你许久的事情，终于浮出真相，让你恍然大悟，你们会在这几天跟人聊起过去的往事，也许有一些心结，疑问会在此时解开……小部分人可能会邂逅旧情人，或者跟其再次联络的额情况。” 而对于太阳、上升是白羊座的人，他更加直接地点出，这些同学桃花运势走高，会收到表白、甚至确立一段关系哦。 所以呀，他才这样顺利呀。还得到了袁阁的助攻。电梯的助攻。房东的助攻。现在想起来，那首美好来自手嶌葵的音乐，以及和樱樱在一起的两天，像梦一样香甜。 他再看向此时睡得微微发汗的樱樱，尤其是她正佩戴着早上他重新送给她的樱花锁钥，心里涌起了感念。 没事儿，手受伤，不小心滑倒，都是生活的小插曲。只要冯樱樱在，俞皓亮充满了动力。 他有一个小计划。 长期在银行做银行的职员，除了在经济上独立可能需要比较久的时间，其实这样的生活很稳定，还可以每天陪着冯樱樱上班和下班，对他来说，大抵是有了一种找到人生伴侣的幸福安稳的感觉。不过，仍然有一种外界的渴望在召唤着他，让他不甘心做一个平凡的职员。 前两年他经常跟乔文俊说的就是，等我读完研究生，咱们创业去！那个时候乔文俊在证券公司没日没夜地出差加班，还催促着他，别光顾着写论文，快点给你的创业想个思路！后来没料到，他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走上了银行员的道路。 他还记得乔文俊当时的女朋友是他客户那边认识的一个外企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聊起来一个日本电视剧里面的银行员，叫半泽直树，一直在跟腐朽的银行组织文化和陈旧的不成文的规则斗争。是她管他叫“银行员”的。乔文俊酸溜溜地说，期待你这位银行员跟组织斗争成功！ 现实的银行里确实是存在很明确的上下级关系的。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和做法也是存在的。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往上走。俞皓亮知道自己大可花一些心思，为自己铺点门路的。可是他内心有一把尺，不知道是不锈钢还是什么钛金属，总之，折不动。他懂得变通，但是他不会越界，为自己做什么谋划。 俞皓亮有一个小计划。他决定等他准备好了，再告诉樱樱。出于谨慎他特意叮嘱乔文俊：别再走漏风声了！ 冯樱樱的包还开着口，放在座位中间。俞皓亮出于一种习惯，很想把包合上，使它保持一个完整的姿态。他发现，磁铁吸扣的包，其实并不太好合上，尤其是放了两本不算太薄的书，又要对准扣眼。他不愿意弄出声响，就作罢了。 晚饭吃什么，他想了一遍，还是没有确定。他趴在方向盘上，才发现车的右前窗正对着一树盛放的樱花。粉白粉白的花瓣，纤微对的花蕊，一簇一簇地团在枝头。他突然想起傅蕊来。 某一年和傅蕊并肩走过一棵樱花树，她念着什么“偏偏是你的薄情，使我回味无穷”。他问她，这说的什么，他哪里薄情了。傅蕊完全没在意他，穿着一双深蓝色的帆布鞋，刻意地去踩那樱花花瓣，又念什么“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什么污…”总之，他没太搞得明白。对于傅蕊，他仍是在局外，没得到什么答案。 按理说，他跟傅蕊分开这么久了，早就应该自己走自己的路了。可是，就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还不知道会出现多少次？他反问自己，对于傅蕊、傅蕾和她家人的请求，他可以置之不理吗？好像太不近人情了。傅蕊如果后半生，真能有一个人走进她的心里，取代他的阴影，这真是他的一大心愿了。不像是前女友，更像是妹妹一样，他衷心希望她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拥有普通人的幸福。 可是，如果傅蕊需要他帮忙，他自己的生活怎么办呢？像今天一样的状况，甚至可能委屈了樱樱，劳累了樱樱。樱花树下，冯樱樱在车里安静地睡着。花美得不像话，叫人不想有风吹落了它，雨点打疼了她。人美得胜过花儿，那白白净净的肌肤如花瓣一样。他想要做自己，还想要守护她。像他这样太阳和上升都是天蝎座的人，绝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他知道，唯有坚持不懈地努力，他才能实现对自己的要求。不过眼下，他只想珍惜这段甜蜜的时光。 等待她醒来的时候，时间静谧又美好。当她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几片樱花瓣掉落在车窗前，又迅速被风卷走了。 “我睡了多久？你怎么都不叫醒我。”樱樱笑着，还打了一个哈欠。 “辛苦了。”俞皓亮轻轻地捏了一下樱樱的脸蛋。 “嗳。睡得太好了。”冯樱樱展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咱们回家吧。” 他们得先把车停到地下车库。俞皓亮发动车的时候有点猛，放在座位中间的樱樱的包被甩到后座了。 “什么东西掉了？”俞皓亮问樱樱。 “我的包。没事儿。停好车再拿吧。” 地下车库静悄悄的。冯樱樱在车前一点点把外套扣好，等着俞皓亮去后座把她的包拿出来。 俞皓亮弯腰拾起那只棕色的托特包，原本就是樱樱上班时候经常背的，塞一些文件什么的不在话下。书也掉在地上了，给捡起来吧。要不打开手电筒，别落下了什么吧。 一封信？还鼓囊囊的。To  YING  YING  FENG。竟然是英文的。From  University  of  Boston? “这封信也是你的吗？”俞皓亮把身子挪出车外，问樱樱。 “什么？” 算了。先放进去吧。俞皓亮把所有东西都装进冯樱樱的包，锁上了车门。 第九十二章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礼拜一的早晨，冯樱樱醒来，直到俞皓亮洗漱完又准备好早餐，她还是没有起来。躺在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俞皓亮摸了摸她的脑袋，并没有很热。摸摸手和脚，脖子，好像都还好。 “你是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头重脚轻的，没力气。” “没有哪里疼吗？” “那倒没有。就是，没力气爬起来。” “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了吧。可能是昨天受了凉？我再睡一觉，也许就好了。帮我请个假吧。” “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没必要啊。你不是今天要去参加什么活动吗？” “就是总行弄的那个企业家研讨会。哎。我问问看陈哥能不能请假。” “别问了。你就帮我跟杨雨诗说一下，叫她看着弄一下吧。没准我下午好了，就去上班了。” “那早上煮的粥和热过的包子，都给你放到保温桶里。等会记得吃哦。” “行。你真好。” 俞皓亮穿上西装，又折过来在樱樱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你一定是辛苦了。好好休息。” “放心吧。” 听见俞皓亮带上门出去的声音，冯樱樱略有些羞愧地从床上坐起来了。她没事。但是她已经等不到礼拜六再去找周琴了。 但是还得等到11点。冯樱樱把昨天书店带回来的书从包里拿出来，一边吃早饭一边翻看着。原来《我纷纷的情欲》的内页也画了一个无限符号（∞）。真有意思。没想到冯樱樱一次性带回了同一个人放到流动书架上的书。读这两本诗集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冯樱樱在内心嘲笑自己，这又有什么重要的。 木心的诗，读来极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旅居国外，只言片语，是中国文人的情思。冯樱樱从来没有试过一边读着木心，一边翻着顾城。在她看来，顾城的诗朴拙，却耀眼。如果说木心是雕琢的美玉，顾城就是绝世璞玉。想来，同样经过那些艰苦的年代，从国内去了国外，人的心境因为自身的环境遭遇和所思所想，竟有如此大不同（当然，木心更年长，经历更丰富，这本诗集中大部分诗写于他60岁以后）。 他们说的话都有些孩子气。涌动着令人感动的生命力。无论是行走，观赏，无论是冷或暖，生命力，嚯，可不容小觑。初春的风从阳台窗户的一丝缝里吹过来，而樱樱为《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流下了滚烫的泪水。她把那张隆得国家历史博物馆的卡片重新插回到那一页。呆呆地用完剩下的早餐。 你觉得《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是想表达什么？表达希望吗？冯樱樱陡然向自己发问。 不，我觉得很危险，因为我的希望越美，我的现实就越惨淡。树熊和我，有什么分别？我们藏身于森林里，没有家，只有许许多多浆果一样的梦，红得发烫夺目。 “我没有领到蜡笔 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创痛 只有撕碎那一张张 心爱的白纸 让它们去寻找蝴蝶 让它们从今天消失” 冯樱樱再次翻开这本诗集。她真的觉得，这首诗起笔于白纸和蜡笔，寄托于希望，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和想象中的爱人，这让她流泪。但是，它结束于无望。很危险。每个人都可以说自己没有领到蜡笔，但是任性可能只限于小孩子。成人的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跟这首诗一样。读诗的人好像也变得暴躁起来。诗集后面一篇一篇，竟然是被撕掉了。留着漫不经心的纸头。 合上诗集。让人头痛的事情这样多。冯樱樱已经不能再思考更多了。十点三刻。是出门的时候了。 周琴正在收银台玩手机。她一抬头，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冯樱樱会来。 冯樱樱径直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周琴拉到后厨。 “昨天我男朋友被摩托车撞了。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嗯？”周琴瞪大了眼睛。 是装出来的还是真不知道呢？冯樱樱内心忖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 冯樱樱直勾勾地看着她平静的眼神，相信了周琴的话。 “那你觉得跟你们的人有没有关系？” “可能吧。” “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当我是什么？是朋友吗？告诉我那些事情。” 周琴叹了一口气。她的眉心像是藏了无数的话语。 “我不想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我知道的情况下。不然我没办法面对我的小孩。”周琴把头垂了下来。 冯樱樱上前一步抱了她一下。这令周琴意想不到。“谢谢你。” “如果你真的说当我是朋友，我才不会相信呢。”冯樱樱用她那一向果断的语气说，“但是我们至少可以做伙伴。你觉得，我回去的话，事情会变得不一样吗？” “这个我不知道。” “确切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所谓的组织纪律吗？” 周琴摇摇头。 “那是什么？我是觉得，组织纪律的话，你们针对我来就可以了，为什么要针对其他人？” “这也是我没有明白的地方。” “我……怎么联系那个……支队长呢？” “你要回来吗？” “是。无条件回来吗？会有纪律惩罚吗？” “这里有一个号码。你背下来。打过去问吧。” 周琴趴在冯樱樱的耳边念了一串九位的数字。冯樱樱非常用力地默记了五遍。她听到厨房水管水流一股脑倾泻的声音，仿佛她内心的波涛汹涌。 “你不害怕吗？”冯樱樱要走的时候，周琴问她。 冯樱樱愣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体会。 “其实，我觉得，”周琴磕磕巴巴地说，“你如果能分手的话……” “分手？” “嗯……分手……也别再管了……” “不可能的。”冯樱樱挤出了一个笑容。她转身对周琴认真地说，“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无论如何这次我不会先放手。”其实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摔门而出。上次在这里淋雨，也不过是刚刚两天前的事情。冯樱樱抬头看去，春日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稀疏地洒下来，很像她此刻的决心一样——是一片巨大的光辉，但是挣扎着，就快被云层吞噬掉了。 第九十三章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有没有办法，不顺着蓝鸢支队长想要的意思，但却能回到纠察队，甚至能反制的方法？ 冯樱樱其实早就想了另外一条路。 她拿出手机给孙小柔发了一条信息。“孙医生，不知道在信息里这样说是否合适。不过我想重新加入。加入你那边。” 发完以后她才觉得有些紧张不安。上一个戴牙套的周期，冯樱樱和孙医生算是加深了了解，但是不能算是言谈甚欢吧。孙医生分享的个人经历，有些凄凉，想不到她闪闪发光的外表下，有这样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也正因为这样的坦诚，哪怕她一直为纠察队辩护，甚至摆出纠察队历史这样的长篇大论，冯樱樱仍然感觉到，在某种程度上，孙小柔医生是值得信赖的。 “已经跟Aileen约了您后天上午9点的门诊。也可以到时候跟我说。”冯樱樱又补了一条信息。她要怎么做，这个决定被推迟到了星期三。 冯樱樱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她可以安心去上一会儿班了。 “我已经好多了。现在在回银行的路上了。”冯樱樱给俞皓亮发了信息。 “真的没事了吗？不要勉强啊。” “当然啦。放心吧。等我到了咱们一块儿去吃午饭吧。” “没问题。带你去吃‘元气’料理呀！” 冯樱樱发了个小猫咪眨眼睛吐爱心的表情。 元气料理是银行附近一家写字楼下面新开的日料店，主打快餐的猪排饭、丼饭、乌龙面、荞麦面等等，味道受到大家一致好评呢。饥肠辘辘的工作日中午，等待着精致的小托盘端来热腾腾的米饭，上面堆着饱满的颜色晶亮的炸猪排，还有好几样精致的小菜，真的很能抚慰打工人的心灵呢。 冯樱樱和俞皓亮饱餐了一顿，戴着头巾的服务员熟练地收了款，自动推拉的木门打开了，俞皓亮掀起半长的深蓝色布帘，和樱樱一块儿走到暖暖的阳光下。 回银行的路上会经过市立图书馆，自从有一次冯樱樱在这里被正在奔跑的小朋友撞了一下腰，她就不大来这里看书了。但是布告栏上不时张贴的活动海报，闲暇时她会去看一看。 一张平淡的白色海报。但是内容让冯樱樱眼前一亮：相约顾城诗中的美与“微小的命运”。 冯樱樱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下来。 “什么呀？”俞皓亮也跟着凑近看。“相约顾城诗……主讲人：隆得国立大学文学系副教授丰尧，对谈嘉宾：大成读书会会长尹大成……”读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冯樱樱在他的停顿之后，也跟着念出了时间地点，“哎，就是这个周六，在图书馆里面。这个活动好像挺有意思的。我有点想去听一听。你要一起去吗？” 俞皓亮一言不发，盯着这海报，直到听见冯樱樱说想去听这个活动，立刻反驳道，“不行。你不能去。” “干嘛啦。”冯樱樱撅起嘴，“你自己不感兴趣，干嘛不让我去啊。” 俞皓亮好像在努力地找借口 “你是不感兴趣，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啦？” “……也没有。”俞皓亮抿住双唇，没有说明。 “那你不想去的话，我自己去咯。我可以叫上文韵或者苏敏恩。” “这有什么值得听的啊……” “顾城写的多美啊…等等…你听听这首…” 冯樱樱从手机里翻出《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念了两段。虽然她和俞皓亮拖着手，可她能明显感觉到俞皓亮心不在焉。 当她念到“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时”，俞皓亮身躯一震，“这是顾城的诗？” “是啊…” 俞皓亮抽出他的手，一个人往前走去。 “你怎么了？” 冯樱樱追上去。 俞皓亮长叹了一口气。不行，他不能说出来，就连乔文俊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已经想好了，绝对不说。 “这首诗…我不会欣赏。你喜欢的话，我陪你去就是了。” “什么嘛。怪没意思的。” 冯樱樱觉得俞皓亮有些古怪，直觉他一定对这个活动的内容有些不舒服的地方。本来坚定要去的想法，变得有些迟疑。 他们各自回到办公室。不管怎样，冯樱樱想着先把这活动发到群里，艾特一下爱读诗的文韵和敏恩。果然，她们都回复得超级迅速。 “哎哟，不错哦，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起顾城了…”文韵说。 “丰饶老师超有水平的，男神！尹大成老师是我偶像！”苏敏恩尖叫着。 “这俩人很有名吗？” “丰饶老师就算了，大成读书会你们不知道吗？” 只有文韵表示知道。 “啧啧。”苏敏恩高傲地发了个表情，“有谁一起？我是肯定要去的啦。” 文韵和谢岚表示加班待定。冯樱樱发了这张图片后就默不作声。说起来；婉婉学姐几乎都没出现，也是挺奇怪的。以前她经常分享一些活动，还叫大家聚会。可能是最近课题太忙了吧。 冯樱樱先是搜索了丰饶。现当代文学副教授，最年轻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负责人，曾经在美国、日本进修，履历堪称完美。 她又搜索了“大成读书会”。电脑满屏都是创始人尹大成的介绍和采访。曾经是高中语文老师，后来创办了语文辅导班品牌“文学蜉蝣”，连续摘得2014年、2015年、2016年隆得教育大奖。尹大成于2023年创办大成读书会，以文会友，致力于构建专业文学领域与普通读者的桥梁和窗口，荣获2024年亚米宁国家文学奖特殊贡献奖。 “文学蜉蝣”冯樱樱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年的青少年作文大赛可不就是文学蜉蝣承办的嘛。冯樱樱自己对这个作文比赛心心念念的程度，已经连承办的出版社和单位，都记住了。 照片里的尹大成双手抱胸，******，笑容可掬，确实有一种老师的和蔼可亲。眼角的皱纹是岁月的沉淀，不显得苍老，反倒使他看上去有一种成熟的魅力。总之，第一眼看上去，会有一种印象：此人年轻人想必风度翩翩。 也难怪苏敏恩崇拜他了。毕竟她是最喜欢文学才子的。虽然她自己从事公司财务工作，不过她的男朋友（未婚夫）可是当时在本科时她倒追的哲学系老师。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好像忘记去关心她的婚礼筹备，倒隐隐约约听谢岚说，敏恩亲口说过，这个月底就会给她们发请柬啦。 第九十四章 偏离轨道（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孙小柔没有回复冯樱樱。冯樱樱有些失望。她想，看牙的早晨到底要不要当面问她呢？ 孙小柔依然是仔细干练地检查了她佩戴牙套的情况，补上了一个脱落的附件，叮嘱她继续好好刷牙坚持佩戴。 冯樱樱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孙小柔正背对着她在做病历记录。“孙医生，你这会有时间吗？就五分钟，想快速聊一下。” 孙小柔仍是面带微笑地转过脸来，“好的，下一个门诊还没来，不过我这会儿有客人。你稍等一下，我空了的话Aileen会叫你。” 她叫樱樱去会客室呆一会儿，然后踩着一双高跟鞋走回了办公室。 冯樱樱心里其实很着急，但是她也只能耐住性子等。在会客室喝了一杯白开水，没带牙刷便不想摘下牙套吃任何东西，冯樱樱左右很无聊，悄悄地又想往孙医生的办公室走。 还没等到她走到楼梯口，就听见门被极速打开的声音，一个女孩子大声地喊着，“那就这样吧！我走了！”那声音里满是不愉快。她咚咚咚地朝楼梯奔过来，冯樱樱慌忙闪身躲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撞见。 等到她跑下楼梯，冯樱樱又去张望，觉得那个背影很熟悉，一半的头发在脑后盘起来，连同那身高——竟像是婉婉学姐！ 婉婉学姐怎么跑来这里？她是跟谁说话呢？那方向倒是跟孙小柔办公室的方向是一致的。冯樱樱又悄悄地回到会客室，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 孙小柔坐在办公椅里等她。脸上的神色比诊疗时显得冷漠些，这让冯樱樱不禁猜想，邱婉婉是跟孙小柔吵了一架。 “坐吧。” 这次她是坐在了孙小柔办公桌的前面。 “上次聊过以后，你还是脱队了？”孙小柔从眼镜后面投射过来的眼神，让樱樱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孙小柔的掌握。 “没再参加过活动。” “你现在很危险。” “是。所以不知道能不能求助孙医生你。” “来我这里？” “是。” “我这里是哪里？” “总之不是原来那里吧。” 孙小柔上下打量着樱樱，突然又露出之前的微笑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觉得。你和蓝鸢支队长，虽然隶属于同一个组织，但是你们的目标可能不完全相同。你们难道不是竞争关系吗？” “哦？” “支队里面难道不讲业绩吗？不比对的吗？” “所以呢？你觉得…” “我到这边来，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冯樱樱虚张声势地说着。虽然她确是这样猜测的，这样跟孙小柔谈，能成功吗？ “嗯……”孙小柔笑得好像有点被冯樱樱说动的意思。 “我有一个条件。”她推开椅子，向樱樱走了过来。 “什么条件？” “你猜？” 冯樱樱尴尬地沉默了一分钟，硬着头皮答道，“我猜不出。” 孙小柔半倚着办公桌，双手插胸，俯视着樱樱。 “你的男朋友，有家暴的案底，这你知道吧？” “…这…”冯樱樱本来想说，这不是真的，但是马上被打断。 “而且他跟别的女人还暧昧不明。” “这个是误会。”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男人吗？” “像你前夫…那样？” 孙小柔向冯樱樱投来犀利的一瞥。 沉默中，冯樱樱感觉到自己真是太愚蠢了，竟然来找孙小柔商量。好像平坦的地面裂开巨大的地缝，像深深的沟壑，而她左右摇晃，就快要掉进去丧身。 “所以条件是什么？”冯樱樱鼓起勇气问。 “分手吧。这个男人不值得你喜欢。” 孙小柔忽然捏住冯樱樱的下巴，极其凑近地端详着冯樱樱的脸。冯樱樱突然觉得，原来她的牙没有那么好看，牙缝是黑黑的三角，深不见底，她的眉毛和眼睛有妆容的痕迹，掩饰不住往下散架的危机：原来一个人不善良的时候，容貌都能有变化。 她就这样被孙小柔捏住，凑近着端详，却没有闪躲，反倒迎着目光也打量着孙小柔。 “这个条件恐怕不行。” 孙小柔轻蔑地一笑，在指尖加了些力量，冯樱樱被迫抬高了脖颈。“那你就不能来我这里。继续跟蓝鸢斗吧。有趣吗？” 冯樱樱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她抓住孙小柔的手腕，往下一带，顺势站了起来。 “有趣得很。” 孙小柔的手指一点点放下来，再一点点把手背到身后，绕回自己的座位，沉着地坐下来。“不急。我可以等你。” 冯樱樱提起包就往门外走。“谢谢。再见。” 她冲下楼梯的样子，和刚才那个生气得大喊的女生毫无二致。走在街头，冯樱樱感觉到一阵虚空，仿佛已经渡过了漫长的一天。尽管这才上午九点半。 “婉婉学姐，今天你来过孙小柔学姐的诊所吗？我看到一个人，背影很像你。” 婉婉学姐不回复。直到下午下班也没有。冯樱樱对着手机，下巴上还留有被孙小柔用力捏住的疼痛感。想不到孙小柔的条件是这样。果然，樱樱之前的直觉没太错：孙小柔…不是那么值得信任。 她漫不经心地点进和婉婉学姐、谢岚她们几个人的小群里（之前文韵和谢岚在激烈辩论性别不平等的根源，她正在开会，就暂时打开了消息免打扰），才发现婉婉学姐早上9点的时候留了言，而其他朋友们早就回复了。 “亲爱的樱樱，敏恩，谢岚和文韵，我今天去美国，短期内不会回来了。事出突然，没能与你们见面一叙，实在对不起。原本的计划是三个月后出发的。总之，祝你们过得开心快乐！.手机即刻停用。等安顿好了，social  network我们再连线。” 婉婉学姐走了？！明明她早上还见过。冯樱樱极度懊恼：那个时候去追婉婉学姐就好了！跟孙小柔聊的这些，不过是浪费时间。 大家在群里说的不过是祝福什么的。冯樱樱立即私信谢岚，“怎么回事？婉婉学姐干嘛要走？” 谢岚回复她说，“我只知道，学姐的男朋友在那边拿绿卡了，她计划去那边读书和定居吧。” “这也太突然了吧！” “是啊！我们都私下这样说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是令人沮丧的一天。冯樱樱把脸贴在笔记本的内页里，只想像一片树叶一样，挂在树梢一动也不动，什么也不要想了。 第九十五章 偏离轨道（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袁阁周四坐高铁从隆得去了权州。 出发前一晚，樱樱打电话给袁阁。怀着自己的沮丧，加上好友离京带来的一阵孤单，她很想问袁阁：有时间出来喝一杯吗？ 袁阁忙着收拾行李，等她发现樱樱电话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喂，樱樱啊，我收拾东西呢，没听见电话。” “昂。没事。本来想约你喝一杯的。明天几点的车？” “7点。” “忒早了吧！” “11点约了采访。” “好吧。那…你早点休息吧。” “嗯。你没事吧？听上去…有点…” “啊，没事，可能累了。”樱樱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好友为自己担心。 袁阁心里头一直压着一件事，还没跟樱樱聊过，可是她眼下忙得焦头烂额，那件事还毫无进展地盘在她心里呢。 突然如一道射入黑暗的光线，她灵机一动，想好了一件事，“那你记得回来收拾一下啊。家里太乱了。我实在没空弄。” “好吧好吧。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深情的话，没想到又是把我当工具人。”冯樱樱其实才不相信袁阁会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袁阁可不是她，会把东西扔的到处都是还不收拾。高三时每次下自习课，袁阁的桌子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人在这里摊开试卷做题时的恶。冯樱樱的桌子则总是同时堆着好几份试题，厘不清刚刚做到哪一题。 冯樱樱躲在厨房偷偷地喝了一杯酒。不想被俞皓亮问东问西，看出她内心的不安宁，所以怀着歉疚的心情，背着俞皓亮喝。一口气灌进胸口的威士忌，涌上来的劲儿让她的眼泪跟着涌在眼眶里。她不得不又在浴室里呆呆地躲了一阵子。 第二天俞皓亮跟陈哥去其他支行了。冯樱樱找了很久，根本找不到一个公共电话亭。这年头公共电话基本已经消失了，只有当人们不想被发现是谁的时候，才想起来公共电话。她最后决定买一张不记名电话卡。 她换好卡以后，深吸一口气，拨了周琴告诉她的九位数号码。听见那边响起的等待等待声音，冯樱樱心跳得很快，有一种担心——担心记错了号码，担心接起来不知道要怎么说。 电话接通了。一个像是AI的声音冰冷缓慢地传来：“请输入代号。” 代号，代号是…啊，有了，J2933… “转接中…请稍后…” 下一个应该就是人工服务了吧…真神奇，组织内还有话务员吗？冯樱樱一边捏着手机打量。她坐在小花园里一张长椅上，生怕别人听见/看见。 “J2933，支队长蓝鸢，下一次会议，3月26日，星期三，请确认是否参加？” 是否参加？冯樱樱可没想好。真的回去虚与委蛇地参加活动，然后伺机查探跟俞皓亮相关的事情？支队长一定处处防范着她呢。能有什么机会？ 她犹豫着，又想打退堂鼓了。说起来，我本是很佛系的一个人，只是简简单单地遇到一个人，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干嘛老让我做选择呢？ AI毫无感情地又重复了一遍。“请确认是否参加？” 冯樱樱用很小的声音，迟疑地回答：“参加。”不参加的话，不就等于回到原点了吗？ “谢谢确认。”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冯樱樱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机。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下一秒钟，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像是被烫了一下手，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她收到的是会议地址。还有一些相关的口令。信息是一分钟阅后即焚。 已经升级了啊。不过只要手够快，截图下来，照样可以。 下个周三。不管面临什么样的任务或者情境，可以肯定的是，一开始回去的日子一定很难捱。她需要低头忍耐。支队长让她做什么，她一定都尽力听从，甚至还要表现自己，这样才能获得机会。 为了救俞皓亮。 周琴的话，还有他手上至今未愈合的伤口，都是她心口的结。回想这段段的3个月，明明是他先开始的，不知什么时候，她却陷得这么深。 不知不觉又走过便利店附近的那棵樱花树。冯樱樱一个人走在花下，却感觉如同有人相伴，毫不孤单。 她懂得了，因为（他失忆过）差点儿失去，这次她绝不放手。 抬起头，太阳又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光线漂浮在花瓣之间，时而真实，时而梦幻。 “我知道，云层上总会有太阳照耀。这就够了。” 冯樱樱走得更加坚定了。她决定，付诸更多的行动。 周五晚上，她告诉俞皓亮，想回去住。她很担心俞皓亮，不想让他走出自己的视野，在等着他开口，看看他会不会想跟她一块儿回去住。 俞皓亮从背后搂住樱樱的腰，把脑袋搁在她的肩头，含糊地说着“好”。 终于到周五了，冯樱樱闭上眼睛，把身体也靠近着俞皓亮。只觉得疲惫袭来。 冬天过去了。虽然和樱樱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情人节那天的场景还清晰在眼前，但是俞皓亮内心觉得满溢，以至于无法想起来以往的每个春天是怎样的了。 他把樱樱的手抓在手心里。这只手并不大。白净，毫无修饰，关节有些浮肿，不是特别秀美的女孩子的手。 “看什么呢？” 俞皓亮把樱樱的五指分开，和自己的五指缓缓地交叉在一起，再弯曲手指紧紧握住。 他吻了樱樱的脸颊。“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人呢。” 冯樱樱心里像是一阵春风拂过，粉色樱花瓣的起起落落，在透明的有羽翼的阳光里。 她松开手，反过来把他的手捧在自己的小小手掌上。那伤痕裸露在外面，暗红色地诉说着曾经疼痛过的感受。 “派出所那边有什么进展吗？打电话了吗？” “没有。” “诶。傅蕊呢，后面没事了哦？” “应该是吧。没联系了。” “不用去看看她吗？” “过一阵子再说吧。”俞皓亮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介意吗？” 冯樱樱偎着他的身体，摇摇头。她随口地说，“虽然不介意。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能说说她的事情吗？” 第九十六章 偏离轨道（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你想知道是吗？”俞皓亮用自己的手背轻轻蹭着冯樱樱的手心。 “嗯。”樱樱点点头，她的头发丝蹭着俞皓亮的脖颈。 俞皓亮原原本本地讲起了，大二那天在校门口第一次见到傅蕊的情景。冯樱樱的眼前便和他一起重温了大学校园的场景。 “因为学生会办手续遇见了两次，我向她打招呼，和她成为了朋友。 跟在她后面去图书馆，去各种她喜欢的活动，半年后就默认成为了她的男朋友。” “默认？” “嗯。是默认。有一天晚上送她回宿舍，宿舍楼下的树叶子都落光了，看她穿着厚厚的棉衣往亮着灯光的大厅走去，突然内心很冲动地叫住了她。” 冯樱樱扑哧地笑了出来。“然后你干嘛了？” “问她能不能做我女朋友。”俞皓亮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学生时代就是…很直接的…” “也很单纯。然后呢？” 俞皓亮叹了一口气，“她当时笑了，笑得很甜美，以至于我以为那就是yes了。” “实际不是？” “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之类的话。我也是在交往到第二个年头以后慢慢才听说她之前休学，是因为患了抑郁症。” “是有什么原因吗？” “高中的时候，她受到了很多的伤害。也许是我太迟钝了，总之我了解得太晚，也没有能帮到她。”俞皓亮的眼神满是认真，“当时我想的是，就算她不喜欢我，能照顾她，帮她恢复，我也就满足了。” 冯樱樱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怜悯俞皓亮和傅蕊之间的经历和感情，另一方面又有些羡慕她们。但是她已经不想再把傅蕊当作她与俞皓亮中间的那个存在了。 “那我们现在还能为她做点什么呢？” 俞皓亮疼惜地搂紧了樱樱。“不用了。” 冯樱樱微微一笑，“不再那么充满责任感了？” “嗯。对于我来说，是放手的关系了，那是别人的人生了。” “那…你没有伤害过她？” “没有…吧…她有没有被我无意中伤到…就不知道了…” 冯樱樱脱口而出，“没有打过她或者…暴力…？” “当然没有！怎么这样问？” 冯樱樱释然地低下头，“没有没有，不知道怎么就说出这样的问题了。” “你呀。想什么呢。”俞皓亮搂紧了樱樱。 樱樱笑了笑。她想，她是对的。有关俞皓亮的记录从头至尾不过是个谎言。 她感觉到自己穿戴好了潜水服和装备，已经决心潜到深不可测的大海里，一探究竟了。 “嗯？不说话吗？”俞皓亮轻轻用脸颊和嘴唇触碰樱樱的长发，好像在某个雨天的屋檐下抚摸一只温柔的猫咪。 “说什么呀。”冯樱樱往下躺了一些，沉沉的倦意使她有点睁不开眼睛了。 “睡吧。”俞皓亮转身关了灯。 第二天一早，俞皓亮趁着樱樱还在睡觉的时候，出门买了早饭。冯樱樱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半梦半醒地刷着牙。 俞皓亮坐在客厅摆开一溜儿拌面，煎饺，蒸包，馄饨，然后在她刚坐下来拿起筷子的时候说，“咱们今天要去海边玩。” 冯樱樱怔住了。隆得是个不折不扣的内陆城市，而且距离最近的海滨城市驱车也要4小时的样子吧。“去哪里？”她这时候才开始转动脑袋。弗泽也不是海滨城市。这么突然？为什么？ “难得出个门，飞远一点，去万石彩吧。”俞皓亮悠闲地说。 “你在开玩笑吗？”冯樱樱诧异得连筷子上夹住的面条都松软地掉回了碗里。 万石彩大概是亚米宁的最南端了吧。一般从隆得飞过去一个半小时。那里本来不太有人去的，可能是最近十年旅游开发热门，带动了很多第三产业的兴起。那里有很多新建的旅游度假村，纷纷出现在最近热门的电影里。听说上次看的那本侯导的《失落的河》，拍摄的潜水艇相关内容，有些浅海的取景便是在万石彩，还有那座竹峰寺，也是在万石彩还没有完全为人了解的某座深山，人工搭建的。 “来回就要花半天，别提在万石彩的路程了。周一还要上班。” “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找认识的社区医生开两张病假条，周一周二就说咱们互相传染了感冒，周二再回来也不迟。” “这…这也太出格了吧？” “我记得你周一二没有什么安排好的会议之类的哈。” “休病假出去玩，这也很离谱吧！”冯樱樱表示反对。 俞皓亮掏出手机给樱樱看，机票和酒店都已经订好了。 他突然变得郑重其事：“樱樱，你听我说。你可能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和你一起以后，因为太…幸福了，我反而常常感觉到一种需要加速奔跑的紧迫感。可能是因为害怕失去这种幸福吗？” “我不想一成不变地和你在上班、下班、加班的间隙，活得一丝不苟，爱得朝九晚五。想偶尔跑到条条框框之外，和你度过一点时光。听上去难道不会很有趣吗？” “不想去也没关系。只要有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冯樱樱迎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神，内心一半已经被说服了。 “嗳！那你订这些的时候，能不能对我透露点？惊喜这种事情，真的要在普通的日常做吗？” “在普通的日常，弄点不一样的动静，这才叫惊喜呀！而且，你难道才知道，我是爱制造…意外…的人吗？”俞皓亮调皮地逗弄着樱樱。 冯樱樱记起来很多时刻。她差点都忘了他们最开始的那个时候。不禁脸红了一下。 “那我还来得及收拾行李吗？” “我打包的时候顺便给你带好了。” “泳衣？防晒？没有这些不行吧。” “都有了。” 冯樱樱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还是在心里很难以置信。 再过两个多小时，她们就会降落在植被茂密景色丰美的海边。他们会戴着墨镜手拉手地走出机场，开上一辆租来的车，潇洒不羁地奔向度假村酒店。她脖子上的樱花锁钥，在海边毫无顾忌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第九十七章 偏离轨道（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星期日的早晨，冯樱樱在酒店的大床上醒来，盖着柔软的白色被子，还觉得挺不真实的。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飞机飞过厚厚的云层，他偶然凑近时的一点点心动的感觉，在海滨公路开车时，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有些湿漉漉却散发清新的味道，酒廊里昏黄的光线下，混合着香草和烈性酒的气味……她想着想着，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画面里他干净的日渐坚毅的脸庞正缓缓靠近。 突然间，她拍打着被子一下子跃起来。 俞皓亮去哪儿了？ 曾经一次类似的体验吓得她马上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哎，我在这里…” 从浴室里悠悠传来一阵混响的回应。 她随手披上一件罩衫，趿拉着拖鞋，跑过去拉开浴室的推拉门。 灯光明亮，俞皓亮躺在浴缸里朝她愉快地摆摆手。手指尖还是湿的。 冯樱樱长舒了一口气。 “见不到我，你担心了？” 冯樱樱看着在水里形状变得波纹状的他的形体。好像突然很想戏弄他一下。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使劲捏住他的脸颊。 “对呀！不可以在我睡着的时候玩失踪！” 她下手重了一点，可是又担心弄疼俞皓亮，不由得松懈了一些手上的力气。 她一松懈，没料到俞皓亮两只胳膊从水里腾出来，一把将她拉近。她的上身自然地往前倚，衣服的一半跌进水里。 “啊！糟糕！” 冯樱樱把衣服慌忙扯出水里：哎，逗他又坑到了自己。 “反正湿了。脱了嘛。”俞皓亮嘻嘻哈哈地说。 冯樱樱脸上飞红。本来罩衣下就没穿什么。 她从湿漉漉的地板往浴缸里瞧，一双眼睛像是在深海里依然能看得清的鱼一样，向他投来来自海里的凝视。 心动的扑通扑通，从这趟旅行开始就一直戳着他胸膛，此刻这一瞥，顺着她沾湿的肩膀，隆起的胸脯，胸口、腹部的雪白的肌肤，滑向她女性曲线的中心。 他已经不能忍受视线的移动。 猛地站起来，像一条大鱼从海面腾出来，水花那么大——不过是湿了地板，谁又在乎呢。 他拉住了冯樱樱，俯身纵情地吻住了她。 这为她强烈跳动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膛里跑出来了一样。 她被感染了，也再一次沉陷了，在这愉悦的深情里。 他们就像融化在温水里的两条鱼。拍动着水面，摆动尾鳍，时而上浮，时而追逐。在肆意游戏的世界里，对他们来说，没有水，也没有彼此。 周一吃完早餐，俞皓亮提起他父亲的一位好友，在万石彩做博展事业，需要去拜访一下。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还是自己留在酒店呢？”他穿着昨天刚刚买的浅蓝色衬衫，小心翼翼地吃着早餐，很注意不去弄脏前襟。 冯樱樱看出对他来说，这是一次正式的会面。“我不去，也没关系对吧？” 他点点头。 冯樱樱理解了，这其中不需要她参与的意思。 “你去吧。” 俞皓亮点点头，没有坚持。 “可是你一个人在酒店做什么呢？” “去健身房跑步。洗个澡。再看一部电影。时间很快就过去啦。中午回来吗？” “应该回来的。” 冯樱樱试着第一次给俞皓亮打领带。 她想起来赵佑奇硕士研究生答辩的前一天，她努力练习过的打结方式：先绕一个脖结，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再左一下右一下收紧，那种精心和紧张仿佛是昨天的事情。虽然她早已经忘了实际要怎么打结了。 俞皓亮耐心地在一旁等着她对着手机摆弄。当她终于费力地把短的一截从背后抽出来的时候，他低头看过去，正迎着她羞涩的笑意。 于是，他将她揽在自己胸口，用力地拥抱了一下。 “笨蛋！”她咯咯地笑开了。 原来他这一用力，她的口红蹭在他肩头，一抹浅浅的红。 “怎么办喏？”樱樱捶着他的肩。 “就这样喽。穿上西装外套就看不见啦。” 再看俞皓亮一身西装革履，已不复初见时那个还有些大学生气的少年。他对着镜子，将额头前的一缕头发撩到头顶去。 冯樱樱突然意识到，成长总是在不经意间。现在她好像是新婚的妻子，给他打好领带，目送他出门去，有一种新奇又温馨美好的体验。 冯樱樱换上运动服和跑步鞋，找出耳机，轻快地前往健身房。没想到上午这个时间，健身房的人还挺多的。因为头发乱蓬蓬的，预备运动完再一起洗的，她戴了个鸭舌帽，塞住了蓝牙耳机，躲在角落里的一台跑步机上快步走起来。 冯樱樱绝没有想到，她在健身房竟然看到了支队长蓝鸢。 这个瘦削还有一点点佝偻的背影，她绝不会认错的！她有这自信。 蓝鸢正从跑步机上下来，喝了点水，做拉伸运动。她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冯樱樱赶紧盯住屏幕，摆臂跑起来。 但愿没有被她看见！ 冯樱樱的心剧烈得向下晨起。昨天心动得有多强烈，此刻的紧张就又多明显。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没有那么多勇气，回到组织去面对很显然扮演着加害者角色的支队长。 鼻吸口呼，吐出来长长的气流。 七八个呼吸后，她再抬起头，发现弄丢了蓝鸢。 冯樱樱假装慢下来喝水，缓缓地扫视和辨认着这里的人。 幸好，蓝鸢在一旁的休息区与人低声交谈。 冯樱樱又开始快步走起来。蓝鸢一直在点头，她身边的人正好被一台练背的器械挡得严严实实。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蓝鸢和同伴起身准备要离开了。冯樱樱赶紧减速，一直按着跑步机，又刻意压低了帽檐。 她已经决定冒险跟着蓝鸢了。虽然极有可能蓝鸢在这里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情，也许跟纠察队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万一有呢？ 那两人从前方经过了。冯樱樱刚要从跑步机上迈下来。她再一次怔住了。 谁能想到，蓝鸢的同伴是袁阁！ 冯樱樱立即放弃了。又喜又惊。这该死的交集，总有点阴谋的感觉，是怎么了？！ 第九十八章 偏离轨道（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蓝鸢与袁阁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如果朝着阴谋的方向想，真的会使人不寒而栗。最大的危险竟然是身边的朋友？ 可是她怎么也不能相信。 冯樱樱把坡度和速度都调了上去，飞快地跑起来。耳机里传来的运动专属音乐，不少是袁阁爱听的流行音乐，rapper的拿腔拿调和女高音的激昂声音，化成了冯樱樱脚底奔跑的速度和额头的汗珠。 跑完四十分钟，冯樱樱警惕地四处观察，最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倚在衣柜前，给袁阁发了一条信息，“采访顺利吗？在哪里？想你了。” 等到她冲完澡，咕嘟咕嘟地喝完一整瓶苏打水，躺倒在床上的时候，手机里已经躺着好几条信息了。 袁阁说，“顺利。今天在万石彩。下午去村里采访一位乡村教师。我也想你。不过还得要一周才能回来。” 俞皓亮的信息，“樱樱，方伯伯留我与他一块儿吃午饭，怎么办，我可能拒绝不了。”见樱樱没有回复，俞皓亮发来一个求救的信号。 还有一条是social  network的添加好友信息。樱樱没有打开看。98111WW，一看就是个什么僵尸号，这样的信息樱樱实在懒得打开看。 先回复俞皓亮吧。反正此刻她也并不着急等他回来。“没关系。你们吃吧。我可以去酒店的中餐厅。或者叫服务，叫外卖。放心吧。” 冯樱樱对着袁阁的头像发呆。在与张旭森解除婚约后，袁阁换了好几次头像。最近的这张是过年刚做完头发，刚及脖颈的头发蜷曲着，泛着天青色，袁阁手肘朝后撑在栏杆上，脸上是毫不在意的神情。 她想起了很多袁阁的事情。想起了这些年她们各自的改变，主动地，被迫地，然后还很顽强地，在寻找着自己所相信的事情。比相信俞皓亮还让她肯定的事情，就是相信袁阁。 “和你一起的，是不是有一个四十多岁，瘦削，眼袋很深的，风格很犀利的女人？” “嗯？你有千里眼？是的，我们主编。可不能让她看到这一条。” 冯樱樱松了一口气。果然，事情如她相信的那样，袁阁与蓝鸢在一起是个巧合。问题是，蓝鸢会不知道袁阁跟她是好朋友吗？ “有照片吗？” “你搜一下李瑜安，就能找到啦。她在业内很有名。” 嚯，这下算是拿住蓝鸢的真人了。这也算是第一个进展？这个身份应该是真实的吧。就像，孙小柔真的是一位牙医，冯樱樱真的是银行的工作人员，而羊脂球是一位店员。 李瑜安，毕业于亚米宁国立大学中文系，曾经就职于《闰年》《九月》《人物志》等杂志周刊，现任《财经前沿》主编。曾经参与并组织过过大型系列报道“大江大海亚米宁”“永远的石英刻”，在人物访谈和特稿领域培养了很多人才，有深入的耕耘和丰富的成果。 没错，照片是她本人，只不过对着镜头展现半边侧脸、笑容自信的李瑜安，似乎被粉底盖住了她全部的疲惫与焦虑。冯樱樱甚至猜想，作为职场女性的她与作为纠察队支队长的她，是不是割裂的？同样的女性身份，能把她合并为一个人而一概而论吗？ 哎，这又是在思考些什么呢。 “搜到了。挺厉害的。你采访的话，她也会在现场吗？” “不。她今天不去。” “那你一个人吗？去村里会安全吗？” “不会啊，还有我们的向导老师，摄像老师，副主编等等。放心吧。” “好呀。那要记得按时吃饭。” 袁阁下午会出去，而李瑜安不去。冯樱樱寻摸着，我得想办法跟着她。要是俞皓亮回来了怎么办？那就一直跟到俞皓亮回来了再说吧。 怎么样才能知道李瑜安住哪一间房？冯樱樱绞尽脑汁，不过查探这些，对她来说好像并不难。 戴上鸭舌帽，冯樱樱来到了大厅前台。她打扮成记者的样子，背着双肩包。 “我的同事把东西落在酒店了。是很重要的采访。能否帮忙配一张卡？” 前台礼貌地拒绝了。冯樱樱报出了袁阁的证件号码（之前帮袁阁买高铁票存的号码），心里念着“对不起了，好袁阁，就让我利用一下吧”。经过一番急切的工作内容的解释和说明，得到了前台的帮助。 她佯装拿着配好的门卡走开，过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麻烦再告诉一下同行的李瑜安老师的房号。我们打不通她的电话，又有重要的材料在她那里。” 冯樱樱满心以为，前台应该也会直接告诉她这条信息。没想到，前台核实了她要找的人的姓名后，直接拨通了房间电话。 说时迟那时快，冯樱樱踮起脚尖看见了前台拨的号码。 “喂，您好，这里有人找您……是一位叫……不好意思您的姓名是？” “孙小柔。” “一位叫孙小柔的客人找您。可以让她上去吗？” 前台挂上电话。说是得到了允许和同意。并且告诉了冯樱樱房间号。 冯樱樱内心着实吓得不轻。还好她急中生智，说出了孙小柔的名字。早知道就不用偷偷瞄前台了——自己真是太聪明了！孙小柔与李瑜安，这两个人果然早就认识。而且是互通真实姓名了。 等一下哦。既然自己知道了李瑜安的房间号，是马上去蹲点呢，还是就在大厅等着？说不定，她等不到孙小柔上来找她，就要着急了，会下来？ 不对，冯樱樱马上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正常的情况大概是，李瑜安会给真正的孙小柔打电话，接着她就会发现，有人冒用孙小柔的名义想办法打听她，至少确定了她在这间酒店。那么，接下来她就会更加谨慎了。 冯樱樱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脑袋：还以为自己急中生智，原来仍旧是个榆木脑袋！ 于是她回去又换了另外一套便装。去了李瑜安的楼层。既然袁阁的房间距离李瑜安的只有五间房的距离，而袁阁刚刚又已经出发了，冯樱樱便悄悄躲进了袁阁的房间，专心地听着走廊上的一举一动。 怎么会这么有意思！旋即，冯樱樱又被自己搞得哭笑不得：这分明是很严肃很危险的事情吧。 在门口蹲着，小腿都酸了，冯樱樱终于听见了有门打开和带上的声音。她站起来看看猫眼，李瑜安的脑袋从镜头前一闪而过，她赶紧又蹲了下来。 第九十九章 偏离轨道（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这间度假村酒店的内部是老式的环形的结构。冯樱樱没有紧跟李瑜安。她远远地蹲在走廊，看见李瑜安上了电梯，透明的电梯间一览无余。她赶紧猫着腰沿着环形的走廊，往电梯的方向一溜烟小跑。 等她来到电梯的时候，三部电梯分别停在18楼，1楼和3楼的位置。冯樱樱并没有看清楚李瑜安上的是哪一部电梯。只能碰运气了。 18楼是客房，而且向下没走几层，看样子并不是。最有可能的是1楼大厅，因为她有注意到李瑜安背着单肩包。李瑜安也许是出去酒店了。如果通过酒店前台叫的出租车，没准还能查到。若是别人来接或者自己叫车，除非马上打车跟上去，否则毫无办法。冯樱樱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觉得这样的跟踪，十有八九是没戏。 3楼是西餐厅。冯樱樱想，要么换身衣服去吃个饭吧。已经都过了一点了，得收拾得快一点，不然只能饿肚子或者叫外卖了。 冯樱樱冲完澡换上一身得体的裙装，来到西餐厅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半了。她很谨慎地环顾了一下，没有看见李瑜安。果然，她肯定是离开酒店了。那现阶段也只得放弃了。填饱肚子再另做打算吧。 今天的心情比较想吃嫩嫩的鸡肉，或者炖的很烂的牛肉、牛尾，类似的东西。冯樱樱随便点了一些。还好也没让她等太久。 附近的人并不太多。她狼吞虎咽地喝着汤，一边按着左边的头发，使它不至于要垂到桌面甚至是碗里。 正当她抬眼不经意地向前方看去的时候，有几个人正经过她前方的通道。她瞟了一眼，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她看到的是李瑜安！ 冯樱樱第一时间去摸索手机，也不管自己的长头发了。右手喝汤的勺子没停过，这样才能保持身体低倾，埋头苦吃，不至于被发现。 该死！她忘记关手机拍照声。 换成录视频，用假装玩手机的角度，很自然地用手指假装触屏。好了，好了，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西餐厅了，人影也早就不见了，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蓝鸢应该没有看见她吧？她最不希望在周三纠察队之前就和蓝鸢正面相对。直觉告诉她，蓝鸢与俞皓亮身上发生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下一步做什么呢？现在李瑜安已经不在西餐厅了，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冯樱樱一勺一勺舀着冰激凌。凉爽的朗姆葡萄和巧克力的混合口味，在她舌尖漾开，却丝毫不能减轻她的忧心。 冯樱樱收到俞皓亮的消息，说是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冯樱樱想，要不去大厅猫着，没准儿能够蹲守到李瑜安的身影？如果俞皓亮回来了，再跟他一块儿回房间休息。 和李瑜安一起的大约有两三个人。视频只拍到衣裙的一角。模糊的视频，冯樱樱看了一遍又一遍，又把耳朵贴到手机的听筒，指望能够听清只言片语。 什么也听不清。把视频定格在第5秒，可以辨认出这条深蓝大花的半身连衣裙是李瑜安。另外还有一条灰色裙子长裙，一条白色半身连衣裙。看腰线，灰色裙子的人大约跟李瑜安差不多高，白色裙子的相对矮一些，圆润一些。 就算看出这些有什么用呢？这些人也有可能只是主编工作需要接触的人。兴许跟纠察队一点关系也没有。冯樱樱摇摇头，打了个哈欠。 她乘电梯到酒店大厅，找了个灯光较暗的角落，在沙发上靠着。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歌，她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见了俞皓亮正站在不远处。 这不是睡得迷糊做的梦！俞皓亮就正在酒店大堂，跟别人说着话。 冯樱樱站了起来，朝前走了几步。那与俞皓亮交谈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身型高大，穿着一件黑色短风衣外套，戴着眼镜。他拍了拍俞皓亮的肩膀，又同俞皓亮握了握手，俞皓亮谦虚地低了头，再送他朝门口走去。 冯樱樱只好坐下来。空欢喜了一场。他还在跟那位方伯伯应酬？方伯伯背后跟着一位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士。好像…好像刚才李瑜安视频里面的那位？ 冯樱樱掏出手机。太远了，已经无法对比了。还是先拉近镜头再拍个照吧。 她把这照片与视频左右滑动，似乎是相像的，又无法肯定。哎。已经进入了随便看到一条相似的裙子就开始怀疑的阶段了吗？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可是，又没有更多的信息…难道…又要去调监控？ 冯樱樱看见俞皓亮送走了那人，拿出手机并朝着电梯方向走去。她一路小跑，皮鞋在光洁的地面上踢踏出愉悦的节奏。 “你终于回来了！” 冯樱樱一手勾住俞皓亮的脖子。 她穿的纱裙滑过俞皓亮的手，俞皓亮搂住她，像倦鸟归巢一样笑着。 “太累了。”俞皓亮扯下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几粒扣，躺在床上。 冯樱樱想不出他做什么会这么累。 她也坐到床边，靠近他的脑袋，一手轻抚着他的鬓角。还把手指插到他的发根去，体会他头发坚硬的触感。她一直想这么做。 “不好意思啊樱樱。让你在酒店等我这么久。” “没事儿。我也挺充实的。” “等我休息一下，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好呀。” 俞皓亮抓过樱樱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眶上。温热，他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了短暂的休息。 他很累。但是快要成功了。 “在楼下跟你说话的人就是方伯伯吗？” “对。” “还有伯母？” “哦，那是…他妹妹。” “这样。” 俞皓亮蠕动着嘴唇，又补充道，“那个还是傅蕊的妈妈。” 冯樱樱的手不自然地颤动了一下。 “你是因为傅蕊的事情去见他们？” “不是。是其他的事情。” “没骗我？” “真没有。” 俞皓亮闭着眼睛疲惫地这样说着。总之。事情纠缠在一起，却不是看起来的那个样子。 他需要得到方伯伯的支持。至于傅蕊的妈妈出现在这里，不过是个巧合。他坐起来，从枕头支撑着自己，靠在床头这样跟樱樱解释。 “我想出去走走。”冯樱樱没有听完这些，就穿上鞋，带上门走了出去。 第一百章 仅有一次的落日（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樱樱，等等我！” 俞皓亮散开着衬衫领口，胡乱套上鞋也跟着出来了。 冯樱樱已经快步走到电梯，拼命地按着下行的键。却没有这么完美的事情。俞皓亮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边。 他试着牵她的手。冯樱樱用另一只手拂掉。 俞皓亮不能任由冯樱樱走掉了。她会更加误会，甚至躲起来吧。不，他不能让樱樱一个人难过。 于是，他变得顺从，只是从裤子口袋拿出樱樱的手机，递给她。 冯樱樱默不作声地接过手机，放进了连衣裙的口袋。随即走进了电梯里面。 她也不知道去哪里。穿过大厅，走到马路上，下午的阳光赤裸裸地照在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她有点懵。 没有方向的时候，拿出手机看一看吧亲。 她站在路边，俞皓亮在她身边，两个影子短短的，在地上并排着，清晰地保持着距离。 冯樱樱鼻子一酸：就算是她，就算是有再包容的胸襟，碰上俞皓亮不解释不说明的事情，她只能跺脚逃走了！这么多巧合，就算她再自信，再怎么信任俞皓亮，可是要做到一点小心思都没有，是绝不可能的了。 俞皓亮缓缓走近她。 “别过来！”冯樱樱觉得有些丢人。她不是真的觉得俞皓亮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可是跑都跑出来了，要是这个时候乖下来了，真是毫无道理了。 俞皓亮停在一个脚掌的距离之外。冯樱樱低着头。俞皓亮看见她脖子上如隐若现的项链，知道她还戴着那条樱花锁钥。 他对着冯樱樱伸出了手掌。手掌空空，空气对他来说很轻，他毫不费力。可是对于冯樱樱来说，空气却很沉重。她想要伸过去却觉得是有什么牵扯着她。 俞皓亮的手掌空空如也。他等待着。也看出了冯樱樱的迟疑。 这只手向下翻转，抓住了冯樱樱的一只手。 “跟我走吧。” 他的衬衫摆动着，冯樱樱这才发现他松弛的衣服都没有严严实实地扣在西裤里面，而是散落在外面，浅蓝色衬衣的领子也随风飘动。而她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被他带着小跑起来，裙裾飘扬。 人生好像很难得这样啊。说走就走，飞到了海边。说奔跑就奔跑，好像再不奔跑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晴空万里，奔跑起来耳边沙沙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呢？冯樱樱不清楚。她只感觉得到手被紧紧地握着，俞皓亮在配合她的步伐奔跑着。 她的眼睛仿佛超脱于她本身的存在，在外观看着。在她的眼里，也许天空是粉红色的，会落下樱花瓣的雨。背景是浅绿色的，树叶好像是一天之间从嫩芽长成了满树的繁华。头发是一帧一帧做出来的动态。好像永远跑下去也不会累一样。因为太阳也会追逐着他们，最后变成月亮将一身光洁倾泻到他们的背后。 她已经顾不上丢人，顾不上在意，也顾不上不开心了。他们就像青春的列车，要一直跑过每一个四季了。 “不行了，跑不动了，停一停。”冯樱樱的手从俞皓亮的掌中滑了下去。她撑住自己的膝盖，弯下腰喘着气。 俞皓亮转过身来，微笑着，冯樱樱看见他的笑好像和阳光从一个方向一样照射过来，这样温暖和煦。他开口说，“你瞧！” 原来，他们已经跑到了一处沙滩上。远远地，冯樱樱看见了海。那条分明的海岸线，徐徐的延展开来，向着两处的山和重叠的酒店、房屋。这一刻她内心突然非常的轻松。 俞皓亮递来了一瓶水。他们一前一后，一深一浅，一点也不赶时间地朝着海边走去。海风撩着脖子，刚刚上来的汗，很快就变成了凉意。 “等一等。” 冯樱樱把鞋脱了下来。沙子马上在脚趾间挠她的痒痒。很细很软很干爽。 俞皓亮想了想，也跟着脱了鞋。 他们各自腾出的一只手，轻轻地拖住在一起。然后俞皓亮竟然领着她沿着海浪拍打的岸边走去。 “脚湿了。” 沙子黏在了脚上。冯樱樱想，还是刚才干爽的沙子踩起来舒服啊。可她顺着俞皓亮的目光朝海那边看去，茫茫的海面上，除了斜在半空的太阳，什么也看不到。 “你在看什么？” “看浪啊。” 来势汹汹，到岸边时骤然安歇，像是毕恭毕敬地弯下身子，委顿成一地白色浪花。冯樱樱看来，像白色的裙子。白色的裙子，又让她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可是她已经不能再开口。 最后他们的脚都湿透了。脚踝湿透了。小腿也要湿了。那么多人在海边写过浪漫的诗句，可是冯樱樱脑海里一句也想不起来。 那种偶尔追求生的极致的对立面的渴望，又在这罅隙中探出脑袋。她想，要是一步一步走向海里，不挣扎，不反抗，海水没过头顶，我们就在这静谧中是否能牵着手，成为永恒？ 太糟糕了。她脑袋里的东西。不过他在想些什么呢？ “在这里等我一下。” 俞皓亮设法弄来了一张垫子，一条毛巾。他们跑得累了，走也走不动了，坐在这里安静地晾着四只脚丫子。这里有很多人走来走去，尖叫嬉闹，有比基尼女孩，也有短裤男孩，抱着游泳圈的，戴着墨镜的。他们坐在这里，观看着别人的忙碌和热闹，不过一点也不觉得无聊或者寂寞。 冯樱樱两手撑在后面，双腿直直地伸出去。俞皓亮则是盘着腿坐在一旁。他终于打算开口了。 “樱樱。” “嗯？” “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嗯……算是……” “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 “也不能说……不是吧……” “那就等一会儿！” “嗯？” 冯樱樱抬起一只手臂。俞皓亮顺着手臂的方向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变成了那样的红色。那么红，那么圆，染红了四周，是一张并不完美的作品。可在樱樱看来，像有人用食指沾着那红色的胭脂，点在灰白的天空上。有一些道别和纪念的意思。 “等太阳落下了再说，也不迟啊。” 第一百零一章 仅有一次的落日（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我中学的时候，日落的时候常常还是在上自习，可是一到这个时分，我就开始分心。总想看看外面天空被染成各种颜色的样子。” “太阳落在楼房的后头，总是有一种不完满。你觉得它只是躲起来了，但是没办法跟它跑。”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海边看日落。可是为什么今天，此刻，觉得这么容易被感动。你看太阳这样灼热，感觉用尽了力气不往下坠，又不得不服从这一既定的规律。人渺小多了，也没有它那么大能量，能抗争一些什么呢？不过是随波逐流，跟着这世界运行的规则活着，再消亡。” 不知不觉，这些话从冯樱樱的心里跑到了空气了，也进入到了俞皓亮的耳朵和心里。他大概是没办法讲出自己原本想讲的那些话了。 俞皓亮凑近冯樱樱，让她的肩膀可以倚靠着他。 “可是每天都会有太阳重新升起，重新落下呀。每一天都是新的。” “怎么能证明，每一个太阳都是昨天的同一个太阳呢。每一次消亡了的抗争，真的就只是在重复昨天的故事吗？” “你这是又说到哪里去了。” “哎，也没有。就是把我脑袋里这些乱糟糟跑来跑去的东西讲出来罢了。”冯樱樱把手放到俞皓亮的手掌里，这令他又有了一些精神。 “我不在意你跟傅蕊的妈妈，以及她的舅舅，聊了一些什么。我相信你。” “没跟他们聊任何傅蕊的事情。碰见方阿姨，真的纯属偶然。” “嗯。我也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哦。那你先说。” “在我们在一起之前，我申请了美国一所大学的金融硕士。最近拿到offer了，还有一半的奖学金。” “哦……”实际上俞皓亮已经见到过那个信封了。他立即想起来了。 “我应该去吗？” “你想去吗？” “一开始我想去，是因为我生气，你知道的，前面那个去了美国，后来分手了。申请美国的学校，大概是想证明一下，我也是有能力去美国读书甚至工作的，为了跟自己争这一口气。”冯樱樱发现太阳已经越来越接近地平线了。不知道在太阳下山之前能不能说完。想到自己不允许俞皓亮说，却自己说开了藏在心里的这件事情，不禁因为自己的双标而偷笑了一下。 “可是最近和你在一起。我已经找不到一开始去美国读书的目标和意义了。我一直在问自己，那么我是真正地想学习这方面的知识，拿到另一个硕士研究生学位吗？” “嗯？你的答案是？” “我想学习！” 是的，冯樱樱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这之后她得出了答案。只不过，她一直不舍得跟俞皓亮分开，所以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件事情。她隐隐感觉，俞皓亮要说的事情，大概也一样，不过是加速他们分离的另一件事实罢了。 俞皓亮沉默了。太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在他们还没有尽情勾留的时分，太阳已经滑落到无法挽留的地方了。于是他们借助着这残红和分明只是折射光线的云朵的假象，为他们摇摇欲晃的爱情松动着土壤。 “好吧。” 忽然间他沮丧得连“我会等你的”这样的话都懒得说出口了。虽然冯樱樱也没有渴求这样的话语来安慰他们。 “我们不会分开的。”冯樱樱这样说着。她希望不会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嗯。”俞皓亮摩挲着她的手。 “你本来想说的是什么？”太阳的半张脸已经消融了。然后他们就快要当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光了。周围的喧闹不知几时散去了，他们说的话好像要从远方绕个弯才能回来。 “我要辞职了。” 俞皓亮的手肘往身后走去。身体已经慢慢斜下去。他的视线对住了整个广袤的天空。 “去哪里？”冯樱樱没有料到是这样。 “这里。” “万石彩？” “是的。” “所以才说要来这里？”冯樱樱很想马上站起来转身就走。为什么每当她觉得情绪好一些的时候，就会有一件事情来提醒她，这一切不是真的，不好，不妙，这事情不应该这样。 “对不起，不过真的很想跟你一块儿来海边。所以突然提议的。不完全是因为要来这里怎么怎么样。” 冯樱樱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来这里做什么？” “创业。也因此需要拜托方伯伯。” “拜托他什么？” “拜托他让我们也参与他们的下次竞标。” “原来如此。”冯樱樱冷笑道，“所以你的创业已经都基本准备好了？‘我们’？” “算是吧。有个朋友在这里。团队已经组建了。” 冯樱樱不知道问点什么好。也许她应该情绪激动地大喊：那我们呢，有关于我们，你有过什么计划吗？ 接着他就会也喊起来：那你呢，你不是也早就想好要去读书了吗，你有过什么打算，好像也没有跟我商量过呀？！ 这样就会吵起来。像落日最后爆发的一点力量，后面再沉寂下去。 都很突然。不过都会过去。美国，万石彩，距离，生活节奏，新鲜的人和事物，她现在看到的海面暗沉下去，好像爱情下汹涌的本质一样，汩汩流动，由远及近。 最后她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好像吞下了这只落日一样。在灯光浮上来、什么也看不见真切的的沙滩上，他们这样并排坐着。冯樱樱也灰心丧气地说，“那我们怎么办呢？” 俞皓亮从后面抱住了她，感觉她像一块吸了水的海绵，充盈但是无力动弹。 “我们会在一起啊。傻瓜。” 冯樱樱一动也不动。“太累了。以后再想吧。” 原来落日这么美，不过是一场预谋。由光明及暗的边界，是在悄然孕育黑暗的种子。他们藏着的话，没有说明的图谋，是暴露了他们都一样的自私，加快了分离的脚步吗？ 她还没办法自己跟着创业的他东奔西跑，或者在应酬的场合频频举杯、独自支撑，甚至，当她从大洋彼岸飞到万石彩，也许他的身边又有另一个她，而他们也在这沙滩手牵着手一起看过落日的海面。这一切，都滑向了深邃的海，她感觉到落日对他们进行了一次洗掠。 第一百零二章仅有一次的落日（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这天下午，袁阁坐在从万石彩市中心去泉眼村的车上昏昏欲睡。 有关这次的采访提纲，她迟迟与主编李瑜安无法达成一致。这位皮肤暗沉、看上去总是疲惫不堪的资深编辑，似乎很想把主旋律冠名在一切个人的行动上。 袁阁认为，这位乡村女教师李秀梅非常伟大，她几十载躬耕于讲台，致力于培养女学生。她不仅交给她们知识，更是树立做人的榜样。她早年丧夫，无父无母又无子女的她，孑然一身，甘心情愿地把自己奉献给了教育事业。泉眼村曾经是这个全国贫困县里最困难的村子，可是在这个村里的中学，最后有几千名学生考上了县高中，最后成为了大学生，其中有一半是女孩子。 袁阁很敬佩李秀梅的奉献精神，她的耐心和坚持，帮助了很多女孩子克服了自身的困难，也激励了她们求知、走出这个狭小世界。但是她也不能完全认同，李秀梅曾经被公开的言论——例如有一个女学生毕业后，带着丈夫回到学校，要捐款，可是李秀梅怒斥这个女生：“家庭那么困难，你现在反而当起了全职太太，指望男的养你啊？女人必须要靠自己！”她认为成为家庭主妇的女孩子，是没有脸再来看她的。在袁阁看来，女性独立的标准应该是多元化的。恰恰是不能理解女性处境，一味强调女性的独立和自主，是缺乏关怀和女性生存艰难的一种表现。 李瑜安不同意袁阁在特稿里面挖掘李秀梅精神的两面性。“这是一次正面的宣传，社会意义上的积极肯定，”李瑜安把袁阁的提纲拍在桌子上，拼命地摇头，“我欣赏你过去在基层的经验，所以特意调你来做这个项目。但是你这样写，是没办法过审的。要把焦点放在她对于女孩子的帮扶上。” “那跟别人做的报道，又有什么两样？”袁阁打着哈欠，已经不想改了。 “你晚上好好休息，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早上到健身房来找我。” 袁阁拿着自己的提纲回去琢磨了。真是累啊。上一个采访项目挺顺利的，她跟李瑜安在采访退役老兵时同样细致的观察和着眼点，使她们颇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怎么到了采访这位乡村女教师时，反倒不能达成一致了呢？ 也许李瑜安说的是有道理的，本来别人的报道，这些话里是不是充满了误解？按照李秀梅的其他事迹，拒绝成为家庭主妇的学生来看她，听上去过于武断了。袁阁又整理了一遍手头的资料，一直弄到深夜十二点。 在健身房里，袁阁修改过的采访提纲总算是过了李瑜安的这道关。袁阁没想妥协的，本来这些质询的问题仍然是保留的，但是她听说李瑜安实地采访不会参与，似乎下午另有会议安排，就假装完全听从，决定到时候见机行事。 一边收拾包里的东西，一边回复信息。樱樱怎么会这样问她呢，“和你一起的，是不是有一个四十多岁，瘦削，眼袋很深的，风格很犀利的女人？”吓了她一跳，说得好像樱樱也在这个酒店似的。袁阁马上就否定了这个疑惑：朝九晚五基本没有假期的冯樱樱，怎么可能在礼拜一的早晨，出现在万石彩的度假酒店？ 不过除了樱樱，姑姑也有问她，现在跟谁共事，顺利不顺利的问题。她跟姑姑说了名字后，姑姑倒是没有很大的反应。叮嘱她好好吃饭，注意安全。 可能是由于前一天晚上睡得很晚，可能是由于她忘记吃饭后打包一杯咖啡带上，总之，袁阁在前往泉眼村的路上昏昏欲睡。她虽然试图强打着精神，带上耳机听一些振奋的pop音乐，可是没想到在韩式rap里面她更加睡意昏沉。以至于李秀梅的采访进行到一半，她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复制的工具，把写在纸上的问题一个个放在半空中，任由他人填空和简答。 袁阁乏了，因为李秀梅所有的回答仿佛她都知道，都是预设的，这种含辛茹苦，艰难踌躇，岁月给人留下的积累越深厚，能讲出来的东西就越轻。 “谈谈您那句红遍网络的‘家庭主妇，滚出去’吧。” 袁阁看到摄像老师皱了眉头，收音老师也用微表情表达了他的意见。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李秀梅老师布满皱纹的脸也爬上了一丝阴影。 袁阁说，“我觉得您的原话应该不是这样的吧。能给我们讲一讲这具体的故事吗。” 李秀梅在万石彩的山里呆了几十年，她原不是这儿的人，年轻的时候她也曾皮肤白皙，梳着麻花辫，一双眼睛明亮又美丽。现在她戴着眼镜，佝偻着身躯，皮肤晒得黝黑，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老一些。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现在随便说一句话，都能被人传出去，引起误解。像袁小姐，你这样的女孩子，或者你身边的人，大概也觉得我对于家庭主妇的评价过于苛刻。因为在任何一个社会，或者情境下，都会出现家庭主妇，无论是她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 “可是你要知道，能从我们泉眼村里出去的女孩子，从小是吃了多少的苦。过去这里重男轻女的程度，比你想象得要严重得多。这一个被我骂的女孩子，她有1个哥哥，1个弟弟，是夹在中间最无足轻重的存在。哥哥的衣服，鞋子，吃的，从来也轮不到她头上，基本上她还要拣弟弟吃剩的。可是她还是考上了大学。在给哥哥、弟弟补完衣服，缝完书包以后，躲在角落，用能看坏眼睛的一盏小灯，一遍遍地温习课本，这样努力顽强地考上了大学。” “我没想过她考上大学以后，毕业工作了，还会碰到结婚给她带来的压力。她父母，和她爱人的父母，都不给他们带孩子。她便辞了职，当了家庭主妇，明明家庭并不宽裕，还说要回来经济支持我翻修校舍。我听到她为了孩子辞了工作，多么难受啊！” “我知道，普通情况下，大家都会说，这是万不得已啊。可是，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家庭，凭什么一定要让她失去自己的社会角色，而仅仅保留一个局限于家庭的身份呢。为什么她老公不能辞职？为什么我的社会不能使她保有工作？为什么一个通过自己不懈努力才拥有事业起步的女人，要在她最好的年龄，放弃这份事业？万一将来她永远就只能做一个家庭主妇呢？我一想到小时候那个瘦弱可怜，为了上学几乎花光她所有气力和运气的丫头，可她也有可能，穷尽一生，跟在村口烧饭劈柴、骂小孩子的她妈妈几乎毫无分别，我的心有多痛啊！你们知道吗？” 第一百零三章仅有一次的落日（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李秀梅的一席话，说得在场人士竟然鸦雀无声。 袁阁抿住嘴唇，一滴泪珠滚落脸颊。她可能永远没有办法读懂乡村女孩的处境。她们的过去和将来，只有她们懂，她们为此痛。 在袁阁的同学和朋友中间，嫁给有钱人，做个有钱有闲的全职太太，是毕生梦想。即使实现不了，但凡周围有一两个这样的人，她们会内心一边羡慕着，一边嘴上还批评着：这样也不会快乐的。她们猜想，也许她的老公会有小蜜，也许她没有家里的经济实权，而且她过完一生，也不过只是个家庭主妇。 全职太太和家庭主妇难道不是一回事情吗？为什么全职太太听上去就令人歆羡？太太就意味着有钱，有时间，今天在加勒比海晒太阳，明天去阿尔卑斯滑雪吗？家庭主妇就一定是在锅碗瓢盆和抹布吸尘以及托儿所转圈圈忙到枯竭吗？短暂地为了支持另一个劳动力而做出的让步，会变成无尽的妥协吗？ 在回万石彩的路上，袁阁把脑袋搁在玻璃窗上，心里不停地画着一个又一个问号。其他工作人员也都累了。他们聊着天，可是袁阁什么也没有听见。 汽车正在沿海公路上不紧不慢地奔驰着。袁阁突然发现，在车里渐渐地看不清了，这才望见窗外，一轮巨大的落日正要滑进海里。 落日的红，让她想起来采访过的妇产科医生，从产房的血色里降临的一声啼哭，随之赶赴她脑海中的，还有每个月来走访她的女性之血，唇彩之红……这么多女性化的红色，交织在一起，无端地放大了那落日的晕染面。她的内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溶解。 这段时间，姑姑有保留地跟她交流的一些内容，使她内心澎湃，却无法言说。她很想每一件每一件都讲给冯樱樱听，征询她的意见，却又怕影响了冯樱樱正在进行中的恋爱。她只能在黑夜中瞪大着眼睛，暗自思索。 她忘不了的人，总是在黑夜里，从脑海的画面里钻出来，飘忽在她的床边。张宇森藏在窗帘后面，杨子煊双腿蜷曲坐在窗台上，她就这样看着他们，而他们也冷漠地看着她。 她冷的时候，很想从被子里朝着杨子煊伸出手去，感觉到身体里一阵潮热。可是再一伸手，她就觉得厌恶，要把杨子煊给驱散。 她平静侧躺着的时候，以为张宇森就在身后打着呼噜，可她马上会嘲弄地记起一张艳俗的脸，就任由这种艳俗把张宇森抹去。 她知道，她想看见的人，虽然模糊，但是已经隐约地站在那里了。她不能确定，是召唤他过来，还是任由自己光脚走去。 姑姑曾经说过，我们这个世界，自由的人太少了，除了明确的法律、规则，还有看不见的界线和约束。她还说，袁阁，你应该去把值得你爱的人，变成你想爱的人。就算这个世界最后会崩塌，但是至少你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话太难了。既难懂，也难做到。谁是值得我爱的人？袁阁想，过去的人，都是她自以为爱着的，可是最后怎么就变成了如此难堪？ 在落日最后挣扎着的巨大红晕和暗影之间，袁阁的脑袋里塞满的是，我是谁？我爱谁？我又应该爱谁？我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别的女孩子能够看上去轻松地平衡，男与女，爱与不爱，而我不能？ 我的父母培养了我，我也没有吃过乡村女孩的那种苦，可我仍然觉得举步维艰，这是为什么？ 最后一点点落日也被海面吞噬了。车灯彻底成了这沿海公路的唯一指望。袁阁只想快快地回到酒店。 要是冯樱樱也在这里就好了。她们可以喝点酒。把酒杯放在小桌子上，穿着睡衣，望着窗外的月亮，像她们过去那样，安安静静地说着话。 今天晚上，无论如何她不想打开笔记本电脑，面对李秀梅老师的声音，李秀梅老师的谈话，李秀梅老师的采访稿。女孩的故事令她觉得分外沉重。 人生的真实，就算千百次去面对，仍然觉得沉重到需要很多勇气。何况，同一女性身份，却因为处境不同，缺少的那一些些共情。这令袁阁惭愧，也令袁阁垂头丧气。她是记者，记录和报道，仅此而已。她能做的太少，太少了。 可是这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啊。袁阁放弃了。她问司机还有多久才能到酒店。得到的答案是还有大约四十分钟吧。她的眼前一亮：包里竟然放着一瓶调制起泡鸡尾酒。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喝了再说。灌下去像是解药一样。也许是累了，袁阁在车上睡着了。 落日令人悲伤。袁阁迷糊地跟着众人下了车，才发现没有到酒店，而是来到了万石彩的海鲜夜宵一条街。肥美的鲻鱼，鲛鱼，吐着泡泡的竹蛏，海葵，大个头的文蛤，象拔蚌还有虾蟹，各式新鲜的蔬菜，摆在每家店铺的门口，直勾引得辛苦了一天的这一行人要流下口水了。 也好，和各位老师一起吃饱喝足，做一个心思单纯的记者就好。袁阁放下思想包袱，坐在一张空空的桌上，涮起了杯子和碗筷。 店里的空间很大，还有楼梯和二楼。在楼梯转角下面有几个双人位，远远地坐着一对情侣。他们靠在一起坐着，女孩子将脑袋搭在男生的肩膀上，静静地，像一尊连体的雕塑。 真好。袁阁看着这背影，想起了俞皓亮和冯樱樱。再坚持一段时间，她应该就能知道一些有关俞皓亮的真与假，有关冯樱樱的幸福。 摄影老师、司机师傅和收音老师都是很爽快的人，袁阁只是喝酒吃海鲜，并不多话，他们也毫不在意。财经前沿的团队氛围还不错嘛，袁阁对此感到还算满意。据说李瑜安一会儿也会来加入她们。袁阁有一丝担心，李瑜安很快就会知道她还是“胆大妄为”了。 “放心吧。这问题提得挺好的，会引起话题的。”摄像老师肯定地点点头，仿佛看出了袁阁的担心。 袁阁想，还是殷勤点，先给李瑜安准备好餐具什么的吧。她起身去找服务员，正瞅见楼梯转角下的情侣转身站起来，准备离开。 那可正是冯樱樱和俞皓亮啊！ 第一百零四章仅有一次的落日（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袁阁惊讶地不得了，一个箭步走到前面：“樱樱！樱樱！” 冯樱樱回过头来，眼睛也睁得滚圆，“袁阁！” 俞皓亮最吃惊，不过他马上大笑了起来，“哈，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袁阁噘着嘴，“所以你才问我行程？因为你偷偷来了万石彩？!” 冯樱樱有些尴尬地笑笑，还没来得及解释，袁阁又一下子挺直了身体说，“啊！难道你是跟我们一间酒店！你看见了我，所以问起了李瑜安主编？” 冯樱樱的表情一下子僵掉了。她感觉到俞皓亮也在用眼神问询着她，好像她藏着什么秘密似的。袁阁实在是机灵，推测的完全没错。而她本来打算什么都不跟袁阁说的。 服务员走过来给俞皓亮递结账后的小票。俞皓亮接了过来，示意她们要不坐到一边再聊一会儿。冯樱樱牵过袁阁的手，刚准备后退回原来的位子上坐下来，她看见玻璃窗外面李瑜安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即就要进来了。 “你们约了李瑜安？”冯樱樱马上松开了袁阁的手。 袁阁往她看向的方向看过去，确实看到了李瑜安正进门来。“是约了她……不过你怎么认识她的……” “你去拦住她！别让她看见我们！你不认识我！”冯樱樱急促紧张地用很小的声音命令袁阁。声音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危机感。 袁阁完全不明白，但是马上照做了。她走到李瑜安面前，一下子亲热地挽住了她，全然把她往冯樱樱和俞皓亮的反方向带过去，然后又假装走错了地方，再绕路回到他们那一群人中间。 “主编来了！给主编接风！服务员！加餐具！再来一打啤酒！”袁阁兴高采烈地喊着。 摄像老师用三根手指头拈起玻璃杯，笑眯眯地说，“哎呀，小袁，这会儿兴致上来了啊！” 收音老师仿佛在看什么马屁精，讪讪地也跟主编殷勤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袁阁终于忍不住向冯樱樱和俞皓亮的原来座位的方向，躲躲藏藏地望了一眼。那里现在坐着的是两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袁阁松了一口气。 冯樱樱给她发了信息，“不要跟任何人，特别是李瑜安提起我或者俞皓亮。你什么时候回家？到时候详谈。” 袁阁把手机放回包里，职业地对着主编再次举杯。为了她今天采访的突然“叛逆”，也为了冯樱樱充满秘密的警示，她要全心全意虚情假意地“照顾”好李瑜安。 俞皓亮第一次觉得跟冯樱樱在一起的时间沉默又漫长。他想起来等待傅蕊的那无尽的时光。那时他好像看见她从她的枯枝落叶的花园里漫不经心地捡起一片黄叶子，扔到他摊开的空白笔记本里面。于是他就守着这本笔记本生怕它合上，可是永远不知道下一片叶子什么时候会到他手上，甚至那根本不会是一片叶子，而是她心血来潮又举着一只水杯，浇湿了他整整一只笔记本的厚度的等待。 冯樱樱一整个路上都不再说话。本来他们去的是热闹的夜宵摊，可是那落日太浓妆艳抹，而他们说出的话太苍白无力，以至于他们依偎在闹市之间吃着至鲜至美的食物，仍然如在家中饮白水一般淡漠无味。人来人往，而他们竟然有一种一去不复返的失落。 现在冯樱樱更是不敢看俞皓亮。她不知道怎么再组织语言，去说明和袁阁这一段偶遇和躲藏。只想快点翻过这一页。她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响，好像他们中间有什么需要保持绝对水平和绝对安静的横线，如果轻轻打翻了一样东西，他们赖以建设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 直到晚上睡觉前，冯樱樱终于试着向俞皓亮说起，她白天看见了袁阁，也知道了袁阁在这边出差的事情。出乎意料，俞皓亮什么都没有问。可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在琢磨，他们悄悄地走掉，到底是在躲藏着谁。 可不能让今天的疑问变成明天变味了的餐食。她只得编造起李瑜安是赵佑奇的亲戚之类的瞎话。她感觉这样至少能解释，她为什么要躲着李瑜安，也能阻挡俞皓亮继续去了解背后的原因。 俞皓亮应该是被说服了。他温柔地抚摸着冯樱樱的额头和碎发，像往常一样搂着她睡着了。他今天跟方伯伯达成了他想要迈出的重要一步，也向樱樱坦白了。虽然不能确定樱樱怎么想，可是还有明天呢，明天他还会陪着她。他曾经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我会陪着你。一直。永远。”他不会食言。 冯樱樱在黑暗里睁着双眼，感觉到床被拉伸得无限地宽，他的胳膊也好像有无限地长。意识漂浮的海面，俞皓亮是穿越了横亘的海峡，来紧紧抱住了她。她的眼泪突然如一串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湿了枕头，却不忍发出一点抽泣的声音。 她累了。可她的心分明告诉她，她爱着，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地，爱着他。他们漂流在海面上，奇异的是，他们怀抱的间隙可大也可小，他们之间的距离可长又可短。冯樱樱湿漉漉的睫毛耷拉下来，最后她还是睡着了。 他们是周二下午的飞机。没有跟袁阁碰面，也没有跟任何财经前沿的人再打过照面。因为早上他们就退了房，去冯樱樱一直想去看看的《失落的河》的取景地。冯樱樱爬到竹峰寺的时候，大汗涔涔，脸晒得红红的。俞皓亮递给她水和纸巾，陪她坐在破落的寺庙门口的台阶上。满地青苔，四周是残垣的红墙，冯樱樱穿着运动鞋脚跟戳着地面竖起来，像两只动物的耳朵。 “你也这样竖起来。”冯樱樱叫俞皓亮做的，他便照做。她拍下了四只脚。 “干嘛要拍脚呀？” “可爱呀。”冯樱樱笑起来很健康，她想，脚的存在看上去比人的脸还要真实呢。 这里似乎空无一人。佛像却一尘不染。两边架子上的红烛烧得长长短短，有的委顿在那里，有的拂身地面。冯樱樱一丝不苟地鞠躬，拉着俞皓亮的手，安安静静又下山去了。 在飞机降临在隆得机场的时候，冯樱樱怀着一种全新的心情解开了安全带，站立起来。虽然现实距离的分开看来是在所难免了，他要去的万石彩，她即将启程的美国，可是这种坦白和接受让她内心更加沉静。不知道他们还将面临和承受些什么。此刻她的手仍牢牢在他手心，没有放松。 第一百零五章 悬崖上的风筝（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一直惦记着礼拜三要参加纠察队的支部会议。这次她说好了要参加大学时代读书会的重聚活动，和俞皓亮说明了自己会打车往返。 “既然我已经回去了。他自己一个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冯樱樱这样推测着。 她索性还问起袁阁，李瑜安的行程安排。果然，袁阁说李瑜安今天会飞回隆得。接着周五再跟她们在下一个采访地碰头。 袁阁本来也想回隆得的，但是其他工作人员好像都觉得在万石彩就地休息一天，礼拜四再飞往鸣河市，时间上比较充裕。她也只好跟随大家了。 冯樱樱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她甚至没有周琴的联系方式，也忘了冲进糖水铺问问她今晚是否也会去。 苏敏恩去了周六的顾城诗歌分享会。对此赞口不绝。这令冯樱樱十分惋惜。可也只能如此了。那个时间点，他们正在万石彩的酒店，露台的门开了一半，窗帘就在那里进进出出徘徊着，他们正在一起汗流浃背地舒展着，风穿过他们的身体像一件可有可无的外衣。 晚上她如约来到短信里提示的写字楼下面。这里是个科技园区，加班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她沿着园区的路找了很久，找到一幢楼。楼下没有任何店铺，一个个垒起来的小方块里只有几个零星亮着灯。在园区里这幢楼显得那么不起眼，几乎无人停留。 内心的紧张快要打翻泼洒在地上了。冯樱樱更加谨慎地查看着周围的环境。她只真走进了黑洞洞的门里，在电梯厅等待。老式的吸顶灯闪着白色无情的光，这种亮度不高的白光总让人感觉到些许不太安全。冯樱樱听见她刚才走来的方向响起了脚步。心里想的一定是纠察队的其他人，眼里却浮现了女鬼的样子…她总是因为紧张而想得太多。 笃，笃，冯樱樱的脖子僵直，手心出了汗，不知道怎么停止身体自发的恐惧。她被动地接受了这恐惧的真相：蓝鸢拐进了电梯间，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冯樱樱只得说：“支队长好。” 蓝鸢看上去心情非常愉悦，冲她点头微笑。 她们中间的空气都凝固了。或者说，冯樱樱单方面的感觉是这样的。蓝鸢丝毫没有什么异样。她在电梯上行的过程中只是翻看着手机，并没有主动找冯樱樱说话。冯樱樱想，这样也好，如果她突然非常的亲切，这反倒叫人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她们一前一后走进一间屋子。屋子里的人依旧是隔开坐着。冯樱樱在中间发现了几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包括周琴。她们对她的到来毫不意外，完全没有欢迎，也没有惊讶，只是平静。有几个女人假装毫不在意，但是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关心。 冯樱樱想：这又是一个串通好的局面。没关系，看看你们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她径直走到前方的空位坐下。也许是出于内心对安全感的需求，她坐到了周琴的右后方。周琴的背奶包还是老样子。 冯樱樱的眼睛因为有些突然暗下来的灯光而感觉到一丝不适。她想起来上次她拒绝参加的行动，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在之后还曾出现在电视采访里——不知道纠察队最后有没有将他怎么样。一想到这里，冯樱樱禁不住绷住了内心的弦：纠察队到底是对俞皓亮做了些什么！她一定要留在这里，查个明白。 蓝鸢走到中间，开始说话了。 “各位姐妹，各位同仁，晚上好！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大家。这是一段辛苦付出的日子，但是也是即将迎来收获的日子。” 冯樱樱心里的疑问又浮出了水面：收获？什么收获？她悄悄地看向四周，有些人的脸上晕出一层兴奋的神情，她们对于蓝鸢说的内容总是心领神会，并且能够同情。冯樱樱不敢真的摇摇头，只是在内心犯嘀咕。 “今天尤其令我高兴，因为J2933回归我们队伍了！如之前我们反复强调的，我们是一个互助友爱的集体，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同志掉队！” 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冯樱樱虽然分辨不出那些目光都来自谁，但是这其中友善的欢迎和冷漠的凝视，她仿佛能够感知温度一样，马上体察到了。 “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是K4215的表彰会。” 冯樱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卫衣和灰色运动苦苦，头发在脑袋后面松松垮垮挽起来一半的女孩走到前面。大概也就是和她一般年龄大小。 接着她记起来，第一次参加行动时见过这个女孩，当时她在另一个行动组。那次“狩猎”俞皓亮的行动细节像针眼一样显露出来，冯樱樱原来有这么多秘密，细小的洞却无法填补，留在那里密密麻麻的，使人一眼都不想回看，只想回避。 K4215的事迹被介绍得干巴巴的。冯樱樱想起来李瑜安作为编辑的本行，不禁内心挑剔起来：哎，说什么财经前沿的主编，不过如此。一点翔实生动的描述都没有，充满了上世纪的醒目风格，什么“弘扬了我们纠察队的传统优良作风”，“临危受命，毫不畏惧，圆满出色完成任务”，“受到了纠察队副总队长的接见和肯定”。简直是主旋律的旗手，仿佛在为某些党报、社报写鼓舞人心的总纲一样。 可是K4215显然很激动。她的分享是故作镇定的喜不自胜。冯樱樱偷偷地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她想，进行得这么顺利，蓝鸢是放过她了吧？这样轻易地放过她，冯樱樱该觉得庆幸，还是更加不安呢？ 蓝鸢在这之后宣布的第二件事，是纠察队总部招全职和兼职财务人员的信息。她鼓励大家都去尝试，将简历发送到某一个邮箱，最后会由总部统一安排和面试选拔。冯樱樱记下了这个邮箱。毕竟，有这么一个机会能接触到总部，岂不是她的最佳时机？ 蓝鸢宣布散会。她的目光落到冯樱樱身上，冯樱樱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哪怕将她留下来之类的。可是蓝鸢离开得非常迅速。冯樱樱有一种被抛弃和欺骗的感觉。内心忐忑猜测过无数遍，最后却风平浪静，——这也是一件需要担心的事情吧！ 第一百零六章 悬崖上的风筝（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皓亮周四的时候交了辞职信。他在系统提交完成后，下午又被人力资源的组长约在会议室恳切地谈了一番。一个月以后他就不用每天准时出现在这里了。 去取车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步伐不知道是变得更轻快还是更沉重了。一想到他将来要面对的每天，不会这么按部就班，而是充满了挑战。只得深呼吸，放下内心对于不确定事物的忐忑，以一贯的笑脸迎接冯樱樱。他的内心安定了，才能给冯樱樱安全感吧。 俞皓亮和冯樱樱坐在沙发里，静静地享受着下班后的轻松时间。茶几收拾得干干净净，绿色的茶叶在杯中浮浮沉沉，茶色晕开像另一个世界的天空。桌上还摆着一些坚果和水果，被精心摆弄过的样子。一丝不苟在平凡中追求完美的样子。冯樱樱想起自己一直没有回去的屋子，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于是又想起了袁阁。惦记着她，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周六我们去约会吧！”俞皓亮拉起冯樱樱的手，他感觉到留给他们俩自由自由的时间并不多了。 “嗯……”冯樱樱的内心是拒绝的，这样每天在一起难道不是在约会吗？可是，她知道对于这样的提议，只要是“是的”“好的”就行了，俞皓亮一定会给他们安排得十分圆满。 她突然想起来周六苏敏恩和谢岚约了她们一起去酒吧小酌。这样告诉俞皓亮了以后，他一边点着头，一边说着“这样啊”，变得不那么积极了。 “那我们周日去约会？”冯樱樱歪着脑袋推推他的胳膊。 “好吧，好吧。”俞皓亮假装不开心，其实心情早就转过来了。“那周六我去健身房出出汗吧。正好很久没去了。” 冯樱樱竖起大拇指给他比了个“赞”。 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去见一见谢岚了。因为她昨天刚刚发现了一件令她非常诧异的事情。 她发现那件事情的感受，大致好像是在连续两天在路上看见长得一模一样的两辆车，她在感叹两辆车的不相干性时，最后竟然其实是同一辆车，而车的主人是她的邻居。这个比喻可能不是很恰当，但是冯樱樱的脑海里确实闪现的就只有车。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徒步走路，看到的就当做是真实，原来最后错过的才是真实。 苏敏恩挑的地方真的非常有苏敏恩的风格。奥德赛书店，这是一家只卖荷马史诗的书店。每一套荷马史诗都有编号，购买者循着编号仿佛结成了什么秘密组织一样。当然这里有很多其他的书，全凭老板的口味，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放在这里，崭新的带着塑料薄膜的，没关系，欢迎读者随便拆随便读。像一个免费的图书馆，任由你读到开心得想要走在下雨的街上，或者读到沉寂得思念起家中温暖的被窝，便放下书趁夜色赶回家去。 苏敏恩是NO.18号荷马史诗的购买者。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冯樱樱、文韵她们看来，苏敏恩殷实的家境是她得以活得无拘无束也无所畏惧的屏障，但是，不是每个条件优渥家庭生长的女孩都能像苏敏恩这样充满爱心、集合了美与坚韧、还充满独立意志。 苏敏恩的下巴是标准的锥形，头发浓密粗韧，一双眉眼含情脉脉，笑起来顾盼生姿。只是她皮肤黝黑，身形微胖，如果真的要说明大概如牛油果一样。因此失掉了富裕人家的那种端庄华贵之气。 除此之外，还可以说明的是，她活泼健谈，声音像是远处传来的驼铃一样清脆。大家非常愿意与她交谈，会收获真挚动听的关心。 冯樱樱、苏敏恩、谢岚和谭文韵她们四个人，本来都是经济系的，还没读完一年，苏敏恩就申请转系去了文学系，谭文韵则是去了法学系。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兴趣点所在，却不忍心离开原装的宿舍，就一起“厮守”到大学毕业。是不折不扣的上床下桌一起睡出来的情谊，听过某某人辛苦一整天睡着后的鼾声，也在一起为了某某人丢失的一支钢笔而争吵不休。 据说，最近一段时间，苏敏恩每周五晚上都带着自己的哲学系未婚夫参加书店的朗诵会。当灯光暗下来，一排排座位中间好像空出了古希腊的街道的模样，三两个人开始接力读起这经由翻译的史诗的字句，传递荡气回肠的先民的信仰和力量，真情与假意。 苏敏恩和她的哲学系未婚夫姚念的故事发生在她读文艺学研究生时。具体细节冯樱樱都是听后来转述。在苏敏恩还留有吻痕的脖颈间，她有些惊愕于这个从来没有交往过男朋友的女孩子的一夜长大。以苏敏恩匆匆毕业而掩过他人耳目的师生恋，却在日后变得更为真实，绕开了床裾，走进了厨房，走进了寻常的日子里。 苏敏恩大概知道，她对男人的迷恋生长在纸张和文字里，成熟于以口述心的攀谈里。姚念瘦瘦的肩膀，高高的个头，苍白着脸，聪明的眼睛藏在眼镜后面，用他纤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海德格尔，好像把苏敏恩就卷入了诗意的栖息地。她无限地贴近大地，却近乎无限地漂浮。 她爱上了他。她有一种从未应验但笃定相信的感觉——当她始终目不转睛地注视时，他一定会感知并也会爱上她。她借阅了汉娜阿伦特的书，换了他手里的海德格尔来看，于是他们缓步走到了图书馆后面一片阴翳下，在树枝伸长胳膊要紧紧搂住他们的臂弯里，秋风扬起纷纷落叶。可是，相比于落在她脸上唇上的吻，甚至分不清哪个更多。苏敏恩暂停的呼吸，好久以后才回复正常。 当冯樱樱推开奥德赛书店白色招牌下的白色的门，立刻进入了苏敏恩们醉心的世界。她先看见了文韵和谢岚，她们都穿着非常休闲随意的衣服，像极了学生时代的样子，而背对着门口的苏敏恩，正把脸转过来，与她第一次在宿舍楼下撞到的提着巨大行李箱的那个女孩无异，那笑容让人无法拒绝她任何请求。 第一百零七章 悬崖上的风筝（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奥德赛书店布置得简约而不简单。航海风的装修，白的浪花，深蓝的海面，海鸥和船穿插其中，红色的船舷是吧台的一抹红。 一只深蓝色的船舵可以自由旋转，被固定在一个单独的书架前面。架子上放满了已经编号的荷马史诗。 一只船锚挂在吧台前方。这里周末8点以后供应各种各样的酒，欢迎自己调配。 冯樱樱在谢岚身边坐下，对面坐着文韵和苏敏恩。看见文韵穿着连帽衫，头发也没有好好整理，圆镜片配着玳瑁色眼镜框，冯樱樱感觉好久没见到这样的文韵了。 再看苏敏恩，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开衫，里面是一件时髦的毛线吊带，若隐若现的肌肤。冯樱樱不禁说，“敏恩，你瘦了!” 苏敏恩捂着嘴唇偷笑，“是瘦了一些。不然婚纱穿不好看呢！” 谢岚穿的是一件黄色格子衬衣，黑色机车外套上挂了链条和铆钉，好像随时都可以出去骑上一辆摩托车为姐妹出头。她搅拌着杯里的冰块，“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们发喜帖呀？上次说的不是上半年就要办了吗？” “因为姚念6月有个课题要结。我们想的是再推一推。不要跟那些考评验收什么的冲突了。” “反正敏恩你们已经领证了。也不是很着急。哈哈。” 苏敏恩又笑了。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的姑娘。看见她这样幸福，其他三个女生不免也浮想联翩，觉得幸福踩着祥云已经来到她们周围。就连文韵这样对爱情看得很淡的人，不免也有一种温情的遐想。 “哎，樱樱，好久没见到你了。”苏敏恩把手伸出来，樱樱也不由得伸出手去，被苏敏恩紧紧拉住。 “我听说，她们俩都见过你男朋友了，”她撅起了小嘴，“嗳唷，下次什么时候也叫我见一见呢？” 文韵和谢岚乐呵呵地笑。文韵大概是从谢岚那边，对于冯樱樱和俞皓亮的近况略微得知了一二吧。 冯樱樱不好意思得摆摆手，下次吧，下次叫上姚老师和他一块儿吃个饭。 大家先聊了一会儿自己的工作。关于工作时长，加班，辛苦，同事，领导，客户，等等，属谢岚最能说，但是其实真正的料都在文韵那里，只可惜她嘴巴很严，太过八卦或者近期的事情，她是一概不提的，只说一些以前经手或者看到的事情，解一解大家的眼馋。 苏敏恩说起了她们图书馆近来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她深有感触。她的同事，今年30岁，是一位很有见地的姐姐。跟她父亲上司的儿子已经恋爱两年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间，只不过他们在一起的那种方式，一直让她并不舒服：好像只是因为他们挺合适的，加上父辈之间这一层关系，这让男人对她的方式总显得有些随意。准确地说，男人觉得自己体贴入微，女人却觉得有欠尊重 这样一个有见识有想法的姐姐，突然在半个月前，宣布要分手，并且爱上了一位单亲爸爸，要和他在一起。 “这个事情真的算是炸开锅了。她男朋友本来就是自尊心很强的人。尽管几个同事再三劝她先分手，再慢慢公开，可她心一横，连半点的虚假都不要了。”苏敏恩这样形容着。文韵有些困惑地听着，尽管她作为律师处理很多复杂的关系，但是每个人的动机和心情，又怎么能仅仅通过这些只言片语就能够体会。 谢岚想起自己被小三的那段经历，担忧地问，“确实是单亲爸爸吗？” “确实是。人长得很帅，性格也沉稳，可惜才33岁，有一个5岁的孩子。” “那孩子应该比较懂事了。接受起后妈可能也需要时间。”文韵插嘴道。 “孩子倒是跟她挺亲的。她也非常喜欢那孩子。” “挺难得的呢。”冯樱樱饮了一口玻璃杯里的冰威士忌，喝不出来什么特别，不知道苏敏恩给她倒的具体是什么。“她真有勇气。是放弃了安逸的生活，选择了那个男人吧。” “是呀，我们都觉得她有点傻气，但是私底下谁不佩服她呢？她是一个想好了后果，还能义无反顾站到他身边的人。” 谢岚的话虽酸则到位。“是什么给了她勇气和力量？也只有那个男人和他们的爱情了。” “30岁的爱情，比20代还果断，也比20代更坚强……”冯樱樱突然就来了个总结。不管年岁怎么长，女孩子就是这么可爱美好啊。为什么女孩子又都这么坚强，像是夜里盛放的樱花一样，在光照不见的地方，独自承受独自美丽，这真叫人心疼不已。 苏敏恩这才悠悠地又提起，她已经通过了统招博士的笔试，如果下个月的面试顺利，就可以进入亚米宁国立大学文学系读半脱产的博士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才叫我们出来的吧！”谢岚起哄地说着。大家都为苏敏恩举起了酒杯。 冯樱樱的内心不无羡慕。她本来想趁今天宣布自己要去国外的消息，可也就暂时作罢了。反正还有时间。 “恭喜你实现自己的梦想！”她由衷地祝福着。“对了，上周六顾城那个活动，怎么样？”因为去万石彩没法去成的活动，这时候被樱樱想起来了。 “非常精彩！”苏敏恩毫不犹豫地这样评价。 “那个主讲人是不是就是你要去读的系的教授？” 苏敏恩点点头，“没错，是副教授，丰尧。他在现代诗领域很有造诣，讲得很风趣简洁。不过还是尹老师最厉害。” “尹…尹大成？” “是呀，尹老师朗诵诗歌的神态太迷人了！那嗓音，用低音炮来形容都太俗了…总之有一种诗情震颤的感动！” 文韵摇摇头。“太夸张了吧，敏恩。” “真的是这样！他念诗的时候我都觉得他返老还童，有一种青春驻颜术…” 谢岚忍不住疯笑起来。“你们家姚老师听到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嘻嘻，我没告诉他。”苏敏恩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想起来自己还跟尹老师单独说过话，就有点喜上眉梢。 本书由【书友大本营】  看书领现金红包！ 第一百零八章 悬崖上的风筝（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一场激情的诗朗诵与细读会结束后，看着一群蜂拥上前将丰尧老师和尹大成老师疯狂围住的男女文艺青年，苏敏恩放弃了上前的打算。 在问答环节听到了绝妙的提问，也有为了攀关系而举手的尬问题，苏敏恩想不出来什么高明的问题，诗在写成以后就已经不属于诗人了，而只是导引读者的某张地图，某本线索的集合，循着他们去造访诗人的领地。 顾城的诗像早晨的薄纱，轻柔地搭在尹老师的手掌里。也像薄暮的薄纱，轻轻地挂落在苏敏恩的头上。一片金色的光从身后洒向苏敏恩。绝美的瞬间在想象中攫住了她。 姚念去取车，等会儿会绕着弯开到楼前面接她。苏敏恩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一只半圆形的香槟色腋下包悬在右手的小臂，踩着一双高跟短靴，漫无目的从台阶上一步一步地寻找落脚点。 从高处悬停着缓缓走下，在偶尔仅有几个路人的黑暗里，像是一个君主，一步一个脚印，迟滞地临幸整片土地一样。苏敏恩的脑海里响起的是空荡荡的讲台上，尹老师念诗的声音——“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你好？”好像是重叠时空传来的声音。苏敏恩回过头去，尹大成的脸也像从念想中走到现实里，吓了她一大跳。 苏敏恩磕磕巴巴地说，“尹…尹老师。” 听到苏敏恩认出他来，尹大成的脸色立刻变得很柔和。 他笑起来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开朗得像有酒窝的女孩子一样，极具亲和力。真的很难相信他都五十岁了。“我是想说，你的丝巾掉了。”果然，尹大成的右手拈着一条丝巾。 苏敏恩赶紧抬起胳膊看了一眼，绑在小包上的丝巾不见了。那是临出门的时候，她为自己浅色的风衣和香槟色的小包找到的一抹亮色。 “啊…还真的是…” 苏敏恩欠过身去，尹大成将丝巾递了过来，她便接过来了。 “是刚才来听讲座的吗？”尹大成和颜悦色地问道。 苏敏恩点点头。两只手只是绕着丝巾。却不知道再能主动说点什么。 “喜欢顾城的诗吗？” “喜欢。” 台阶下驶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有人放下窗户，冲着这边喊道，“尹老师，上车吧！” 尹老师挥着手，一边跟苏敏恩点头示意，一边就走掉了。 他离去的背影并不高大，但是肩膀和腰背的弧线仍然利落，下台阶的动作也毫不迟疑，看上去风度翩翩。 男人果然是要穿西装啊。苏敏恩在内心感慨道。虽然姚念从来不穿西装，只有一件皱巴巴的浅褐色休闲款西装外套。 苏敏恩想起来她跟尹大成这短短几秒的相遇，觉得算了，不值得对朋友们一提。她有一种感觉，如果说出来她对五十岁的人因为崇拜和一面之缘就有喜不自胜的好感，大概会被几个好友从语言啄到地底下去。 于是，她赶紧岔开话题讲起来邱婉婉学姐的事情。邱婉婉学姐因为住在她们对面的宿舍，跟她们情同一家人。大家又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邱婉婉学姐突然离开去了美国的事情。 冯樱樱想，她见到的那个人还不确定是不是邱婉婉呢，也不能明说了。于是只说有一阵子没有见过邱婉婉学姐了。 大家都很意想不到。 谢岚说，“你们都没有在WhatsApp上加过她吗？” 大家摇摇头。“以为她只用message或者line呢。” 谢岚说，“我看到这个人是她，但是在whatsapp上她不回复。”她打开手机翻找着。 “我看看，”文韵接过来瞧了一瞧，“你从哪里看得出这是她？” “她关注了好几个我们原来大学的朋友，只不过现在都在美国的，然后能看到注册日期就是她飞过去的那天。” “可能是个小号吧。所以不回复你。” 冯樱樱找了找，自己并没有whatsapp这个app。她在自己的聊天软件下面，除了常用的私人和工作用的，就只找到一个叫做socialnetwork，名字十分朴实的一个app。她想，几乎都没用过，应该可以删掉吧，但是这里还有一个没消除过的小红点。 冯樱樱点进app里，看到一个加好友的申请，来自98111ww，附带的消息是，“通过一下，樱樱”。冯樱樱突然“啊”了一声，打断了其他几个人正火热的聊天。 “怎么了？”苏敏恩瞧樱樱一边叫出声，一边露出古怪的表情。 冯樱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们看，这个人，98111ww，难不成这双w，是婉婉吗？” “哇……是不是呀？不然也太巧了吧！” “这是什么应用？” “socialnetwork.” “哦！我知道！”谢岚竖起一根指头，惊讶地指着，“这个app最近突然很火，很多人都开始用哎。” “是吗？”苏敏恩表示不知道。但是冯樱樱和文韵都点了点头。 文韵说，“那你就加她看看呗。而且，你看她主动找你的，还说的是樱樱。”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走这么着急啊？” 大家面面相觑，确实这个问题也只有问婉婉学姐本人了。 冯樱樱看到发过去的消息变成了，“超过三天，消息已经失效。请重新添加。”她一边用手指快速地点击着，附带着自己的消息“我是樱樱，你是婉婉吗？”，一边非常遗憾地说，“婉婉学姐不是前段时间也还在忙课题吗？我总觉得走得这么匆忙好像不是她平时的风格呢。” 苏敏恩也深表同意。她们都期待着樱樱添加好友成功以后，能够了解一下。最后她们每人都下载了这个app，都给婉婉发去了好友申请。 酒过三巡，文韵和敏恩依然跟没事儿似的，谢岚有点恍惚，在扶手椅里左右不安地晃来晃去，冯樱樱只喝了一杯，已是面如桃花。 趁着敏恩和文韵起身去洗手间的功夫，冯樱樱一把拉住谢岚的手，“哎，谢岚！快！有件事情你得告诉我。” 谢岚猛地被拉了一把，不解地看着冯樱樱红通通的眼周。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毛雨馨的事情吗，”冯樱樱顾不得谢岚做出“嘘”的手势，不过她还是放低了声音，一口气地说，“你是在尽调系统查到的，还是说因为你在某个特殊的组织能够查到……” 渣男的渣字被冯樱樱硬生生咬断。最后她说的是，“这些男人的档案。” 谢岚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只不过她很困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冯樱樱知道敏恩和文韵随时可能会回来，只好嘴型夸张地咬着字却不说出声音来，“是渣男纠察队吗？” 第一百零九章 悬崖上的风筝（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谢岚大惊失色。冯樱樱忍不出露出讥诮的神色。之前她其实还没有完全确信。毕竟这都是她的推测。 但是现在她不无遗憾地想，若是再敏感一些，没准当初谢岚开口的时候，就能发现。 谢岚打量四周，冲着冯樱樱咬耳朵说，“怎么？你也在？” 冯樱樱“嗯”了一声。她不是没想过，要继续装作不知道。但是眼下她确实需要更多的信息。 “你是哪个支队的？支队长是谁？” 谢岚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但是她没有办法不正面回答好友的问题。“赭石。” 她旋即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也看到一样的档案了？” 冯樱樱答道，“是，我看到俞皓亮的档案了。但是你怎么能看得出是毛雨馨？” 谢岚很紧张地四下看看，示意冯樱樱暂时不要谈了。 冯樱樱看得出来，谢岚在纠察队的事情上比她还要小心谨慎。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文韵一边擦手一边坐下，声音可大了，旁边有一两个人向她们看了过来。 谢岚立刻跟冯樱樱的肩头分开了距离。讪讪地笑说，“樱樱给我看她最近拍的照片呢。对吧？” 冯樱樱也只好真的把手机里最近去万石彩拍的照片滑动给文韵和敏恩看。她的眼神扑闪着仍不肯轻易放走谢岚。 “你们俩感情可真好。”敏恩看到照片里俞皓亮正紧紧搂着樱樱，他穿着花色衬衣和灰色短裤，把脑袋贴在樱樱的耳边，撒娇式地笑着。樱樱笑得那么甜。 冯樱樱想起，那还是在刚到万石彩的那天拍的照片。后来他们在落日的海滩，讲得那么沉重，以至于她前几天想起万石彩美丽的海滨和咸咸的海风，竟会有一丝苦涩咽在嘴里。 才刚过去一个礼拜呀。看到这照片，她又想起来许许多多的亟待解决的事情来。竟不能把这烦恼一一诉说。只轻轻在嘴边说了一句，“害，哪有。” 文韵和谢岚会心地笑一笑。 结束这场女孩子们的聚会后，谭文韵会回到自己一个人住的房子，打开一部午夜电影（最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也许还是黑白色的），关掉所有的灯，躺在沙发上喝着啤酒，把脚蜷曲成自己舒服的任意姿势。 可以像五十岁大叔一样抠抠屁股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觉得不美，还可以打个饱嗝放个屁，让自己没消化好的肠胃放松放松。 她还不到嫁不出去的年纪，但是已经放弃了与别人一块儿生活的想法。 最近接手的离婚案，同事都觉得很奇葩，没有外遇也没有经济纠纷，男人的原话是“有一天睡觉醒来，发现老婆全然没有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觉得索然无味，要求离婚。 女人和她的家人觉得男人大概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明明朝九晚六的一个普通上班族，文绉绉地说起了审美点。 调解的时候，甚至连对方律师都苦口婆心地说，“不要看长相了，实际一点，毕竟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差不多就行了”，况且他老婆又不是个嘴歪眼睛斜的丑八怪，好歹也才三十五，看上去礼貌客气，是个正经人。 谭文韵暗自想起这桩事儿，倒是挺能理解那个男人的。做人要妥协的东西真的太多了。有的时候，不妥协自己的审美，能坚持个什么事儿，不也是挺好的吗？毕竟这是个人的选择。 所以她二话不说，只是跟女人悄悄地说，我会帮你多争取点经济上的补偿。 “还是一个人轻松。起码我自己能接受自己平庸的长相，没有天资但是努力生活的样子，自由自在不随意低头的态度。”谭文韵对自己说。也许碰到合适的人，她会恋爱的。 好朋友们这些来来去去的恋爱故事，她很有兴趣，她从她们这些年的经历中看到了女孩子们的成长。失去自我的恋爱，蒙蔽双眼的恋爱，自私利己的，最初合流但分岔驶离的恋爱，种种形态……在各种颜色长度的头发、漂亮的手指甲、深深浅浅的唇彩和摇曳生姿的裙摆，文韵看到，只有在女孩子们的聚会里面，真实的东西才能被讲述。 不被讲述的东西，在暗影里，女孩子们已经看不明白是好，还是不好，犹豫着要不要接受。但是，她也知道，随着年岁的增长，能被当面直接讲述的，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她看着冯樱樱和谢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两个好朋友中间好像就某种东西成为了背离四个人而独有的同谋。而她看着苏敏恩，又很想像个多事的大妈一样，反复真挚地问她：你真的准备好了结婚吗？（就像她曾经问冯樱樱的一样。） 冯樱樱和谢岚一块儿打车回去了，毕竟她们顺路的。文韵把车开过来，问苏敏恩需不需要送她回家。苏敏恩把开衫往心口拢了拢，摆摆手说没事儿，她还可以在这儿待会儿，看一会儿书，等姚念从研究室出来了一块儿回去。 苏敏恩推门进去。服务员已经将她们用过的杯子都收走了。自己的包还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她看到了那条重新被绑回去的丝巾。 于是，她去自助区找杯子，想接一杯水喝。苏敏恩端着玻璃杯从书架前走过，在那中间快速浏览着各式书的封面和名字，看过的，没看过的，听说过的，一直想看但是没来得及看的，都在脑海里快速做了分类。 福柯的《性经验史》。她还未曾看到别的书店有这种旧版本但是宛如新出的样子。于是她决定伸出手，抽出一卷来看。她曾经拿了姚念的《疯癫与文明》来读，不过没读出个所以然。她很反感，但是不能避免地，读书常常是出于猎奇或者媚俗。 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取了一卷下来。她没有办法视而不见，紧接着去取另一本。只好停顿了一下。 而那人竟然是尹大成。没有抬头正在翻书的尹大成老师。她从肩头的轮廓就认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悬崖上的风筝（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和谢岚同坐在一辆网约车的后座，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冯樱樱等不急了。她戳了戳谢岚的胳膊。这下谢岚没法假装看着前方了。 冯樱樱伏到谢岚的耳边，“你怎么知道是毛雨馨提供的俞皓亮的档案的呢？” 谢岚很厌烦地把冯樱樱推开了。马上她又觉得对冯樱樱很抱歉。于是自己又靠过来。 冯樱樱看得出来她不是不想说，而是对于在车上说这些事情不是很放心。 “直接去我家吧？好吗？”冯樱樱挽住谢岚的胳膊。像她们从前那样。 “好。”虽然已经快要十点了，谢岚已经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但是她也知道，如果今天不说明白，冯樱樱明天还会一直缠着她的。她也没理由不告诉冯樱樱实情了。 “师傅，直接去近水路吧，中间不停了。” 冯樱樱从后视镜里看到开车的司机师傅瞧了她们一眼。没错，在哪里都不能太松懈了。谢岚是对的。 然而她直到上楼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真的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也没有告诉俞皓亮自己回来近水路了。 谢岚坐在客厅的时候，她一边在厨房烧开水，一边给俞皓亮发信息。然后，冯樱樱就索性用托盘端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和两只方杯，去冰箱取了些冰块，连同一些芝士片和芝士条一起端到了客厅。 “还好明天没有计划要早起加班。”谢岚给自己倒了半杯。冯樱樱接过来给自己倒上。 “说吧。我们现在没什么好彼此隐瞒的了吧。” “你是哪个支队？” “蓝鸢。赭石也是女的？” “是的啊。” “也对，又怎么可能有不是女的？除非……” “蓝鸢。赭石。她们这名字该不会是对着颜料盘起的吧？”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快点给我说说毛雨馨的事情吧。” “干嘛那么着急。既然来了，不讲讲你这边的来龙去脉吗？” “那就讲讲吧。” 冯樱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把手机扔到一边。先简单讲了讲自己怎么加入纠察队的事情。她隐去了孙小柔的真实情况，只说自己去看话剧的时候偶然收到一份传单，在线填完资料以后才进入了纠察队的世界。 谢岚沉默着，这才开了口。原来竟与她不久前被小三的经历有关。 “你还记得那次陪我去月圆湾大酒店吗？” 冯樱樱点点头。 谢岚讲起来，当时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合作公司的技术总监好上了，以为他是单身，后来那渣男的妻子联系她去对谈，却意外地得到了对方的谅解。大概这个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与渣男断了联系。后来听说渣男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地方上，安安稳稳地与家人生活着。 有一次有一个男人来到她公司找她。她认出是当时跟在渣男妻子身后的保镖。那人只给了她一个信封。而信封里面有一个U盘。 “所以你直接就拿到了U盘，都没有让你填任何申请资料？” “是的，看上去我是被人安排了。” “这不是很奇葩吗？难道被安排了你就一定要加入吗？” “你这是对纠察队有意见？” “不然难道你很赞同她们的所作所为？” 谢岚推脱说，实际她才参加了两次会议，根本还不知道纠察队是做什么的。 “那你怎么能知道是毛雨馨投递的内容成为了俞皓亮的档案？你现在应该还是J的级别对不对？” “是。我是J4513。你呢？K？” “我也还是J。J2933。那你也是J，为什么能看到？” “你等等。让我从那个U盘的地方继续往下讲。” 原来，谢岚拿到的U盘里面的内容跟冯樱樱并不完全一致。她们推测，可能是她人推荐的这种情况下，首先会进入到渣男纠察队ETS的介绍，然后要得到被推荐人的确认函，才会变成正式加入的界面。也就是主动加入和被动加入虽然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但是能够进入的云空间是相似的。而且谢岚自己还没有口令，没办法查看任何进一步的内容。 谢岚看见冯樱樱急切的眼神。“毛雨馨的档案是我偷偷在支队长的电脑上看来的。” “真的假的？你竟然能用她的电脑？”冯樱樱难以想象，例如蓝鸢又怎么会让只参加过两次会议的小J，亲近到她的电脑。 谢岚告诉冯樱樱，她推测大概是那渣男的妻子很有力地为她举荐，赭石一开始就对她另眼相待。赭石还授权她做会议记录。原本公用的一台电脑出了问题，她就直接用了赭石的电脑。 会议结束后，赭石问她，对于支队在做的这些事情是否有什么想了解的地方？ 谢岚不知深浅，就问，听这会议布置的渣男背景调查，到底有什么用？ “等一等，你们会议布置的任务是背景调查？” “是的。”谢岚机敏地意识到，“难道你们不是？” “我们不是。”冯樱樱三言两语给谢岚解释了一番。 谢岚倒吸了一口气。“好家伙。还真刀实枪？” 冯樱樱明白，大概谢岚还没有意识到真正的残酷。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谢岚看到档案后想到第一时间告诉她。她估计真的不了解组织能做到什么程度。 赭石可能当天心情十分不错，为了让谢岚能理解这些背景调查有什么用处，就用自己的系统让谢岚自己搜索三个名字，只要是在她权限范围内能够直接查看的，谢岚不妨自己打开看看。 谢岚本来犹豫着，但是赭石真的人退去了，留她和电脑在会议室呆着。谢岚想了想，也就先搜了让她不得已成为小三的那个渣男的名字。 “还有呢？俞皓亮？乔文俊？”冯樱樱翻了翻眼皮，没好气地说。 谢岚“嗯”了一声。 “拜托！她肯定看得到你搜索记录的啊。她肯定在试探你。” 谢岚心虚地笑了一下，“我也意识到了。” “但是……你还是好奇。” “是的。” 乔文俊没有记录，俞皓亮的记录里一开始是看不到信息提供者的，但是大概是赭石权限比较高，在可隐藏的工具栏里面是有这个选项的。谢岚点进去看到的只有K字开头的编号。但是配了照片。 “我一眼就认出那个毛雨馨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悬崖上的风筝（7）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捋了捋思路。 周三开完会后，她偷偷地登上了自己在纠察队的云盘。这次她可以正常使用了。 她以为，俞皓亮的档案她是打不开的，还会重新需要口令。但是没想到，在“我的账户”里面，这份档案显示已经归她所有了。 她感到惊奇。也许，浏览过一次确实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上次明明是限制10分钟之内必须读完，而且她也确实再次进去查找过，不能再打开了。 冯樱樱打开档案以后，发现在原先的“家暴”记录下，又多了“劈腿”的记录。堂而皇之地写的是她们去滑雪那天发生的事情，包括俞皓亮怎样被众人发现早上从毛雨馨的房间里走出。 一开始，冯樱樱想的是，谢岚她们的尽调系统可能采集了纠察队的数据。可是考虑到商业组织与这种地下组织交往其中的合规风险，她认为可能性极低。相反，是谢岚个人活动的可能性比较高。 所以，冯樱樱才决定今天聚会必须找机会跟谢岚单独聊一聊。不过，她现在相信，谢岚知道的并不会比她自己更多了。她更加无意把谢岚卷进她的麻烦事儿里面。 “你在想什么？”谢岚趁着冯樱樱沉默的时间，把酒都喝光了。变小了的冰块在杯中打转。 冯樱樱从谢岚的侧腰伸出双手，搂住她，挤在谢岚的怀里。 “J2933。想必你比我应该知道的更多了。”谢岚抚摸着冯樱樱的后背。“所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嗯。”酒精本来就在作祟。冯樱樱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好拼命叫自己住口。 “哎。我本来以为呢，只是做一些背景调查的东西，那还是挺有意思的。你想啊，一个组织，能帮忙把渣男的事迹编辑在册，这等于为多少女孩子造福啊！那些个专门玩弄感情的，出轨如家常便饭的，甚至强奸，猥亵，暴力，如果女孩子能够知道他的前科，就不会再轻信了！” 冯樱樱听得谢岚说的这一番。正中她下怀。或者说，曾经她是这样相信的。 “不过，刚才你说的，往人体里植入芯片这事儿，有点细思极恐。这个很难知道她们背后会利用这个芯片做点什么。按照道理说，这种芯片也得有成本的吧。如果只是用这个芯片去跟踪，不定期更新档案和背景调查资料，然后向需要的人出售——说得好听一点是有偿提供，好像也有点没必要？” 冯樱樱的脑袋越来越痛。天旋地转的。谢岚后面讲的几句话，她都没有再听清楚。只觉得昏沉沉的，自己就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外昏暗的光线撩动着墙上的几处影子。冯樱樱只觉得头疼欲裂，往枕头下面和床头柜四处摸索自己的手机。她想不起来最后跟谢岚聊到了哪里。现在是几点？她竟然有好好地给手机设置飞行模式，并且充电？ 不对！被子被牵扯的方向，好像沉沉似有物。冯樱樱拔掉充电线转过来，看见一个短发的脑袋，一时间有些懵。 俞皓亮怎么会在这里，还睡得正香？ 冯樱樱赶紧看时间，居然是到星期日早上的九点了。这屋子，分明是她自己的屋子，好像半个小时前她还在这里跟谢岚聊天……那会儿她刚刚告诉俞皓亮，她周日要加班做的工作，有一项资料丢在自己地住处了，必须晚上去拿一下。 俞皓亮转了个身子，眯着眼睛，把正在努力回想的冯樱樱揽在怀中。冯樱樱才意识到，连衣服都是有人替自己脱下了，换上了睡衣。 “睡得好吗？”俞皓亮的嘴唇有些发白，声音嘶哑。 “还……挺好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怎么了？” 俞皓亮仍是未睁开眼睛，像撒娇一样又贴近了一些。“哎。好累哦。”后来他解释道有一阵子没去健身房了，故而练起来有点猛。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我给你打电话，是你的朋友谢岚接的。她说陪你过来这边，你一开心，喝了点酒，就睡着了。于是我就赶过来了。” “谢岚人呢？” “我来了以后，她就走了。” 冯樱樱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还好，没让俞皓亮觉出什么不对来。还好是谢岚。 “哎。我也累坏了。”冯樱樱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那我们就一块儿再躺一会儿。”俞皓亮把冯樱樱的手拉着放到他的侧腰，用自己的手也搂住了冯樱樱的腰部，还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面颊。 冯樱樱顿时觉得墙上的影子斑驳得也好看了。这是个阴天。可这又怎么样呢？两个人在一起，宁静得黑夜跟白天没什么分别，飞絮的春天也同夏日的海滩一样清爽。 远在几十公里之外，苏敏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也是找手机。姚念已经起床去读书了。苏敏恩的心里却是落絮一般纷纷扰扰，牵牵绕绕。 她看见手机里尹大成老师的对话框里，还停留在昨天她发过去的那一句，“老师晚安”，不禁有点失落。 不过，是尹大成老师主动加她的。这让她受宠若惊。 她想起尹大成老师主动把手上的《性经验史》的第一卷递给她。问，你也读福柯吗？ 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有些慌张。如果尹大成老师再问她一些深奥一点的问题，她可就答不上来了。脑袋里面只能使劲地堆积名词。 可是尹大成老师却用他那悦耳的声音诚挚地说，那太好了，我们有个读书会活动，在下周，是关于福柯的，要是你能来参加就好了。哦，对了，我的名字是尹大成。 说完这番话，他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苏敏恩。苏敏恩不由地躬起身子，客气地接了过来。 或者，我可以加您好友，把具体活动的内容和细节发给您吗？ 苏敏恩想起他那恭谦有礼的知识分子派头，便又在被窝里羞得蒙住了脸。可是这一场景到底有什么可叫她羞怯的呢？她不过是收到了几张有关活动内容的宣传图片。 尹大成发来的图片里，她看到一只风筝挂在底图上，孤零零的，和天空一样是粉色的。她想不出是什么让粉色的天空和粉色的风筝铺陈在福柯的读书会海报上。但是她感觉自己又飞在天空中，自由落体一样，像她每次的跳跃，随意所欲地寻找附着的地点。 第一百一十二章 镜面一样的湖（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和俞皓亮开始着手收拾和打扫房间。 袁阁走后的房间，其实没有她说得那么乱。客厅基本上是老样子。阳台还留有她没有收的晾着的几件衣服。冯樱樱叠好了拿到次卧，看到被子凌乱地堆在那里，小桌子上堆满了各种纸张和彩色的笔。她想了想，还是停下来帮袁阁整理起来。 那些纸张大部分是一些资料和别人的稿件，袁阁在上面圈圈画画，写了很多自己的笔记。冯樱樱也不知道哪些是有用，哪些是没用的，就给摞到一起，腾出了一点空间。 桌上还散落着几张门卡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些零散的笔。冯樱樱把笔扔进笔筒，然后又打开抽屉，打算把这些卡都归到抽屉里。那些卡片都是纯白色的，看上去全一个样。冯樱樱很好奇，这些卡袁阁要怎么辨认分别是什么用途的？她随手拿起一个，左右翻看着，还是全然看不出来。 收拾完这些，冯樱樱再回到客厅，发现客厅已经被俞皓亮打扫得干干净净，桌面也整洁多了。俞皓亮正在洗手，招呼冯樱樱要不要去买些菜好做午饭吃。他穿着一件绿色的磨毛T恤，像春天的草地一样令人舒适。冯樱樱走到他身后，把侧脸和身体沉沉地偎在他身后，像躺在草地上一样轻轻地蹭着。 俞皓亮很喜欢这样的时分。他能感觉到时间有的时候走得很快，有的时候走得很慢，像现在这个时候，就是慢得好像在等一朵花开似的，充满期待又小心翼翼。 有一件事情，他本来还有一点犹豫的。 当他在菜市场看着冯樱樱用食指点着下巴，认真琢磨今天的菜谱时，当她拉着他的手，说这样做这个好不好的时候，当他陪她一起蹲下身子，小心地往袋子里一个个拣着鸡蛋时，他的生活变得色彩丰富，变得饱和。 他能看见自己就像一本薄薄的笔记本，因为樱樱，写满了充满意义的句子，有了被填充和可阅读的厚度。抬头走向车的时候，俞皓亮看见阴天流动的云在快速地推搡着，为他们让出了片刻短暂的蔚蓝。 “要不要绕到附近的林荫道上去走走？”俞皓亮这样向冯樱樱提议。 樱樱说好。 俞皓亮将车停到了一座石板拱桥边。 “我去后备箱找个东西。” 冯樱樱便缓缓踱上桥上石阶。桥下流水，零星花瓣不知何时坠入河流，随波逐流，好像粉色星辰人间游荡。冯樱樱趴在栏杆上，一双眼睛迷茫地注视着流水落花。 水底的石头，绿色青苔，明明能看得清，却又不真切。沉静地看一会儿，桥的倒影，伏在桥上的自己的倒影，渐渐地更清晰了。 冯樱樱想起一句箴言：你在凝视深渊的同时，深渊回以凝视。 到底是谁在看着我，看着我们？ “樱樱，来帮帮忙！”俞皓亮的声音从桥下传来。 听到第二声，冯樱樱才走过来，“怎么了？”她冲着桥下喊。 俞皓亮站在车旁边，无辜地朝着她挥挥手。 “下来吧，帮帮我！这有个情况。” “什么呀？”冯樱樱轻快地跑起来，一口气冲下来。 汽车的后备箱突然打开了。飞出了粉色，蓝色，白色的几只气球。冯樱樱停下脚步，看着随着后备箱门的角度持续变化，跑出的更多的气球。 老套。 可是气球升空的样子，好自由啊。令人忍不住望向多云的天空。 粉色的红色的黄色的橘色的花铺满了后备箱。一面面可爱的小彩旗垂下来。一只泰迪熊坐在花丛中，黑漆漆的眼睛也看着她。 眼花缭乱。她看向俞皓亮，不知道自己是继续停在原地，还是走进那一片惊喜的花丛。 俞皓亮站的笔直，缓缓走过来。她不由得捂住了脸颊。因为他正在掀开手中的白色笔记本。抄袭了电影里的场景。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 “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为此我很努力，并且将继续努力下去。” “哪怕我的记忆不完整。” “但是我会给你完完整整全部的我。” “像我的生命。” “爱你。” “就像爱生命一样。” “无论何时，何地。” “和我在一起，好吗？” “永永远远。” 俞皓亮翻着白色的笔记本，自己都不好意思看冯樱樱的表情。是翻太快了吗？她看清楚了吗？还是她已经不想读下去了？他尴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唉，早知道，不学这个了。 终于翻完了。他终于可以看樱樱的表情了。现在她可以嘲笑他的老套了。 冯樱樱笑得东倒西歪。也不过是突如其来的感动。“哪怕我的记忆不完整”，她虽然捂着脸颊，但心情已经变得严肃。 看到那句“爱你就像爱生命”，心里一阵酸楚，说不清这心情，是廉价还是真心的感动。 再一次停格的“永远永远”。冯樱樱记起了那令她落泪的老爷爷老奶奶的故事。在想象中变得耀眼的真的美好。 他们慢慢地走到一起。倚靠着后备箱。俞皓亮拿起那只泰迪熊，捧到冯樱樱面前。泰迪熊的怀里是一只小小的正方形的盒子。 冯樱樱紧张极了。 誓言的时刻就这么快的到来了吗？ 她很想捂住这只盒子。希望今天就到此为止。就接受真爱至上式告白，接受气球像小孩子天真的愿望一样飞升空中寻找永远，就这样，好吗？ 她迟疑。而他什么也不知道。 优美的环形。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光芒。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俞皓亮紧张地抖动了。冯樱樱只看了一眼。双眼直视俞皓亮。 说点什么吧。说点什么吧。 俞皓亮的另一只手按住大腿外侧，这条腿跪了下去。 “和我永远在一起吧。我会努力让你幸福。” 冯樱樱拿走了戒指盒。合上了。 “你起来吧。”她的声音像静静的水流。令俞皓亮不安。 “你…答应了吗？” 冯樱樱把戒指盒放回泰迪熊的怀里。捧起一束粉色玫瑰，深深地嗅了一回。 这一车的花是为了她盛开吗？还是为了美的徒劳？她突然觉得，像是跳进了刚才那条花瓣飘零的涓涓河流，缓缓沉溺下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镜面一样的湖（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皓亮悻悻然地出了门。 冯樱樱一早起来就去上班了。她收下了一整只戒指盒，却什么也没说。 他还记得她婷婷地走来，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一个冰凉的吻。那感觉十分遥远，遥远得退回到了某个十字路口，他看见绿灯正在倒计时，好像暂停的红灯即将亮起。 他本来记得要闹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可是她摸摸他的头，递给他一小束橘色的花。 他不开心地把花推开了。于是她就又抱住了他。他哪里再能发脾气把她推开呢。只好继续生闷气。 他今天要同乔文俊去挖一个学弟和他们一块儿创业，计划是一块儿吃个午饭，如果下午还有时间，再去看看傅蕊。明明已经告别过了，可是也许是樱樱的不作回答，他感觉很糟，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曾经陪傅蕊度过的时光来。他感觉到，想要了解任何一个女孩子，原来并不是那么轻松容易的事情，何况这两个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与众不同。 俞皓亮以为很难成功的挖角事业，没想到意外地很轻松。乔文俊可能是把背后跟方复的交涉关系都讲给学弟听了。总之，这已经是第二次聊这个事情了，本来在公司做市场经理的学弟，最后答应跳槽过来做运营，超出了俞皓亮对今天的预期。 三个人围着重庆九宫格火锅，使劲涮起了牛肉。将来就是合作伙伴了。真是可喜可贺。 咣！咣！咣！ 三只啤酒杯碰撞在一起，交织着愉快的声音。 俞皓亮畅饮一口，刚拿起筷子，手机就响了。只得放下筷子，看向那一串电话号码。手机屏幕马上提示是“派出所来电”。他赶紧毫不迟疑地接起来。 “你好，是俞皓亮吗？” “我是。” “你之前是不是有报案，说被摩托车撞到？” “是的！”俞皓亮推开椅子，站起来就朝外面走。“抓到人了？” “是这样子的。我们可能找到那个摩托车了。方便的话呢，想麻烦你来确认一下，这样我们好再对此进一步调查。” “好的，什么时候呢？” “你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还不行，在吃饭。下午行吗？” “下午我们要去局里开会。那要不你明天上午来吧？” “行。那我明天上午9点过去。可以的吧？” “好。过来直接找我，2中队马力。” “谢谢马警官。” 俞皓亮结束电话，马上就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冯樱樱。信息都编辑好了，他突然犹豫了：不行，我现在还不能跟她说话呢。也许晚上见面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他顺手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就回去跟乔文俊他们继续火热地吃起来。他已经想好了，下午还是要去看看傅蕊。没准还可以跟傅蕊聊一聊冯樱樱，如果可能的话。 这次他买了火锅店楼上那家逸家甜品的抹茶千层蛋糕来看傅蕊。接待处的护士请他耐心等待一下。好像没有确认到是否可以探望傅蕊。 “不着急。” 接待处这边有几组桌椅。扇形的扶手椅看上去软软的，感觉坐上去会很舒服。俞皓亮把蛋糕小心地放在桌上，靠在扶手椅上四周张望。 本来昨晚就没怎么睡好的他，中午又喝了很多啤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倚靠着宽阔的扶手椅背，眼皮像是有人上下在按摩似的，挣扎着推却着，最后合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俞皓亮猛然惊醒过来，好像睡着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一样。他看了一下时间，竟然只睡了8分钟。可是他依稀记得连幼儿园时的午餐，小学校园的走廊，中学时候打篮球的操场，全部都走了一遍。 他尤其清楚地记得，最后冯樱樱衣袂飘飘，令他无限向往地伸出手去时，冯樱樱飘动的长发和身影缩略、变样，又变回了大学时代梳着辫子、在马路牙子上一只脚跟接着另一只脚尖慢吞吞地走着的傅蕊。 这一生是倒推着演了一遍，还是只是回环着，为了叫人觉得怅然若失？他想了想，也想不明白。甚至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来看傅蕊。 “可以了哦！”护士小姐姐招呼着他。 俞皓亮走近前台。护士告诉他，傅蕊在3楼平台的空中花园。 “是她们楼的3层，有一个通道过去的地方吗？” “是的。” “她在那里做什么？” “哦，听她的看护说是在弄一个盆栽。” “好的。谢谢你。” 俞皓亮朝着傅蕊住的那幢楼走去。疗养院环境宜人，穿过大厅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人工造景，或是走侘寂风，松树盘枝虬节地静立成富有禅意的模样，或是挂了些印象派的画，在色彩和光影里渲染着这一刻的饱满的情感。 俞皓亮每次都爱在那幅画着草丛和星星点点粉色小花的作品下驻足。它很普通，普通到在一幅取名夜色温柔和另一幅撑着花伞的红裙小女孩的画中间，显得无足轻重。可是俞皓亮很喜欢这其中普普通通的随意一角的美。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跋涉丛林，也不过是为了这平凡的美景。 电梯门开了。他只来过一次这里的三楼。是傅蕾带他来过。没有在这边见过傅蕊。因为三楼绝大部分的面积都是空中花园，而疗养院可以散步的地方实在太多，倒很少有人穿过这条有些阴森的长廊，特意来这里。 今天是风很大吗。俞皓亮推开玻璃门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力气。他没有一眼看见傅蕊。可能得再往前面的地方走一走。 空无一人的花园。也没有什么花。草和植物奋力地生长着。没想到这里的树也能连成一片阴翳。俞皓亮绕开这课大树，几乎走到了玻璃护栏的旁边。 他想把外套的拉链拉上，好阻拦一些这里风。又怕打翻手里的蛋糕。犹豫再三，才将蛋糕搁在地上。 在跟不太灵活的拉链搏斗的时候，俞皓亮听见了背后一阵脚步。他只当是傅蕊走过来了，把拉链拉到胸口的那一刻，便一边扭头一边去捡地上的蛋糕。 第一百一十四章 镜面一样的湖（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下班的时候，冯樱樱一直打俞皓亮的电话，没有通。他不是说好最近每天都来接她下班的吗？ 冯樱樱走到银行门口四处张望，来往的同事不时地同她打招呼再见，可她站子这根坚固无比的圆柱子和高大雄壮的石狮子中间等了再等，几次伸长了脖子，还是没等到她脑海里预设的那辆白车。 在办公室强打起精神，看了十分钟文件，冯樱樱又给乔文俊打电话。她有些紧张，从来没有联系过乔文俊，但是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了。 “你好，是乔文俊吗？” “是的，冯樱樱吗？” “是，是我。不好意思，我想问下，今天你见过俞皓亮吗，好像听说约了你？” “见了呀，中午的时候。” “我现在联系不上他。或许，你知道他后来去哪里了吗？” “嗯…”乔文俊想起，俞皓亮确实提起过要去见傅蕊，而且是喝了点酒的情况下，把车丢在火锅店的门口，打车去的。 冯樱樱听乔文俊拖的长音，心里一阵不快。看来他是知道却不说。 “手机打不通吗？” “打不通。” “我来问问。等下回电给你。” “麻烦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所以藏起来，故意让她着急吗？冯樱樱趴在桌子上，胡乱地思索着。 戒指盒被她随身背着。她从背包里掏出来，在无人的办公室细细查看。 真美。她喜欢那不规则的纹路，和隐藏其中的碎钻。只不过，对戒令她犹豫。 她把男款戴在中指，女款戴在无名指，平平地看向伸展的五指。人，真是神奇，有了这发光的东西，眼睛里实实在在的手都没有了，只想着这夺目的东西。 她不是不爱他，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想，再慎重一些。也许再给点时间？如果真因此他逃跑了，又多么可笑呢？ 她们的路上真的全无阻碍了吗？她们不是还要经受远距离的考验吗？不是还要承受很久见不了面，跨着时区联络的辛苦吗？他为什么不跟她细细讨论讨论将来的事情，而只是一味地浪漫呢？ 她们想要的东西真的一致吗？ 冯樱樱彻底趴倒了。哎。电话还是打不通。她把手机丢在一边，缓慢地眨动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搜索到空气中可能存在的跟他有关的痕迹。 Taylor  Swift的铃声！ 不是俞皓亮，还是乔文俊。 乔文俊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刚才那样淡定自若，“冯樱樱你好。” “你好。找到他了吗？” “还没有。联系不上。你应该知道傅蕊的吧？他下午本来要去看傅蕊的。” “傅蕊？” “嗯。” 冯樱樱陷入了沉默。果然她这一番胡思乱想不是毫无根据的。他去看傅蕊了。是真的要跟傅蕊说些什么，还是只是做给她看的一种姿态？ “我刚才给傅蕾打过电话了。但是她说的是，昨天傅蕊就住在她这里，因为要陪她参加今天的比赛。根本不在疗养院。” 所以他们没有见到面吗？ “那俞皓亮人呢？没有见到傅蕊吗？” “傅蕾的意思是没见过，也没联系。” “那怎么办？” “我去疗养院看看吧。” “在哪里？我也去！”冯樱樱已经整理好了外套和包，冲出了办公室。 “你等我电话吧。我去确认。” “不行！”冯樱樱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要去！” 乔文俊深深叹了一口气。总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吧。万一只是这两个人的躲藏游戏，这样掺合进去没事吧？不过，首先还是得确认俞皓亮的安全。 “我手机发给你定位。在那儿见吧。” “好。” 冯樱樱在月圆湾疗养院下车的时候，几乎都没有注意到铁栅栏一样的门外，微弱灯光下的“月圆湾疗养院”几个字。原来竟是这么近的地方。 月圆湾。月圆湾。她重复这几个字。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绝不算过分的形容。路灯是熄灭了还是完全没有？里面的楼倒是全亮着灯。她的心里滋长出一种烦恼的渴望：希望某一扇拉着窗帘亮着灯的房间里，有他，可是，傅蕊都不在的疗养院，真的会有他的踪迹吗？ 乔文俊来了。他打了铃。两个人只是礼貌地点点头。一阵冷风卷来，冯樱樱不禁打了个寒颤。白天的热度褪去，原来春天仍是有冷酷的地方，就像人间再美，常有遗忘的角落。 “没事儿吧？” “没事。”冯樱樱的嘴巴习惯性地应答着，内心却越来约焦急。 铁门缓缓拉动。像一只无形的手沉重地推着。乔文俊走在前面，冯樱樱紧跟其后。 接待台的护士看了看名单，没有找到俞皓亮的名字。她很肯定自己没见过他。冯樱樱找出一张他们的合照，护士说，嗯，我认识他的，所以我很肯定今天他没来过呀。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值班吗？” “还有一个。她有事出去了。” “你方便帮我问她吗？” “现在吗？”护士好奇地问他们。 乔文俊点点头，“拜托问一下吧。” 护士当着他们面打电话，“…就是那个常来看傅蕊那个…对…有吗？” 结果仍然是没有。 冯樱樱失望地走出疗养院。“那怎么办？” “他会不会随便找了个酒店藏起来了？那可能真的找不到了。”乔文俊故作轻松地说。 “可是，很奇怪，如果他真的要来看傅蕊，接待台总会见过他，然后告诉他傅蕊不在。对吧？” “可我看那个护士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呀。” “那要不要去看看他的车有没有开走？” “也行。” 乔文俊掏出车钥匙，亮了两下的尾灯，召唤他们走过去。 这时，那铁门又缓缓地动起来。他们并没有看到别的人在门外或者门内。而一辆救护车唔—哇—唔—哇地奔出来，冲向朝右拐的弯道，焦急地消失在黑暗里。 冯樱樱像是也被救护车消失的方向吸住了似的，觉得那黑暗里有些什么。 “上车吧！”乔文俊叫着她，一侧身坐入驾驶座。 “你们等一下！等一下！” 是刚才的护士。她冲出来。满脸惊恐。气喘吁吁。好像不知道先说什么好。手只是一直指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 “找到了！在救护车里！” “什么？俞皓亮？”冯樱樱要跳起来了。 “是是是…”她弯下腰，手撑在大腿上，像被风吹垮的一棵树。而冯樱樱已经抓住她，要她仔细讲个明白。 第一百一十五章 镜面一样的湖（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护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才……有人……在三楼……发现了……发现了……倒在那里……叫了救护车……” “醒着么？哪里受伤了？” “没醒…太黑了…看不清…” “送的是哪家医院？”冯樱樱拦住赶过来的乔文俊，把他往车里推回。 “隆得市第三人民医院……这个最近……” “走吧！”冯樱樱也带上车门。催促着乔文俊赶快出发。 “天啊！他怎么会倒下了呢？”冯樱樱焦灼地喊道。 如果真的是俞皓亮，这可怎么办啊！她感到自责，只是脑袋乱成麻，连给乔文俊把导航界面调出来都做不好。 乔文俊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在黑暗中小心地拐弯，还要对樱樱说，“没事的，应该没事的，没事的吧”，说着说着他才感觉到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 他分明非常紧张俞皓亮。其实他也很想叫一声“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不会是护士搞错人了？”冯樱樱问乔文俊。“或者，我们要报警吗？” “什么报警？”乔文俊看了一眼冯樱樱那个方向的后视镜，“我们先确认是不是他吧。到了医院再说。” 说是最近的医院，等乔文俊停了车，也过去了15分钟。冯樱樱下了车就没头地四处找，乔文俊抬眼一看，“那边！急诊！” 他们冲到急诊护士台，护士懒洋洋地抬起头，他们的语速却快得跟连珠炮似的，“有没有一个二十几岁的男生，从月圆湾疗养院送过来的！” 护士翻了翻桌上的笔记本，又去电脑里面检索，说是有的。 “在手术中。你们是他家属吗？” “朋友。他出了什么事情？” “姓名？” “俞皓亮。” “手术费是垫付的。需要结算。” 护士小姐姐一条一条地给他们解释了确认是本人后他们要走的医院的流程。 冯樱樱不耐烦地打断她，“护士，他发生什么事情？” 护士从眼镜片背后斜斜地投来冷冷的眼神，“医生出来后会解释的。” 冯樱樱心神不宁地走开了，丢在乔文俊一个人在那边接收繁长的手续说明。亮着灯的两件手术室，哪间是俞皓亮？ 乔文俊走过来，指了指左手那间。他们便无声地在等候区坐定。 “你还好吧？”乔文俊关心地问冯樱樱。 冯樱樱的眼眶湿湿的。她在车上已经想起周琴的警告：不是说了要对他寸步不离的么！为什么自己认为返回了纠察队，俞皓亮就一定会相安无事？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能力，能斗得过蓝鸢和那些人！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如果俞皓亮有什么…不测…… 冯樱樱懊悔地想着，把头埋在腿上，一动不动地，垂头丧气。 “别担心，俞皓亮一定会没事的哈。”乔文俊安慰着冯樱樱。“要不要…我找谢岚来陪你？” 谢岚？冯樱樱猛然抬头看乔文俊。这两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危险就在身边。“别叫她了。她也怪辛苦的。” “好的。”乔文俊像讲给他自己听似的，告诉了冯樱樱一件往事。俞皓亮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跟傅蕊大吵了一架，他跑到大学附近没开发的地方，在荒凉的河道里自顾自地游泳，差点儿溺水。那个时候，送去抢救保下了性命。 “这次应该也一样。会化险为夷的。别太担心。” “可是他为什么好好地会倒在疗养院呢？” “他没有什么遗传病。” “这我知道。” “要么人为，要么意外，比如突发的脑梗，中风，之类的。” “胡说！他年纪轻轻，身体哪里有什么问题。” “好了好了，我们别瞎猜了。” 手术从他们到达，又持续了三个小时。期间奔出来一位护士，他们都来不及叫住她。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一位医生匆匆忙忙冲进去。再过了一阵子，又进去一位医生。 千万不要有事情啊！冯樱樱十指紧扣，默默祈祷，只要让他平安无事，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一定要救了他呀！ 已经是十点多了，急诊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原来急诊室才是人间真实。冯樱樱和乔文俊各自发呆，看着普通人的哭与痛，竟呆呆地无法流露自己的心情。 可每当冯樱樱试图开始思考的时候，一连串的问题在她白色的世界里吐着成堆的泡泡。这些泡泡牵连着，从她第一次在红绿灯路口撞到俞皓亮开始，每个场景都在泡泡里再现，甜蜜，背叛，遗忘，重逢。突然她瞥见了那个单膝跪地的场景。戒指盒还在她的包包里。让她晕眩。 乔文俊重新坐回她身边。“我给俞皓亮的爸妈打了个电话。他们会过来。” “他们是不是很担心？”冯樱樱问。 “嗯。那是肯定的。但是不能瞒着他们吧。” 冯樱樱点点头。 这时候有人冲进急诊室。冯樱樱抬头的时候。乔文俊已经迎了上去。 一看就知道是两姐妹。一个穿得严严实实，裹着灰色羊绒大衣，长发过肩，面色苍白，但眼神炯炯。冯樱樱像是认识了她很多年一样——准确地说，也可以这么说——一瞬间就接受了一件事实：俞皓亮一定曾经非常喜欢她。 另一个穿着穿短裙和小香风短上衣，白色中筒靴，一只马尾辫高傲地甩在脑后，毫不掩饰自己在哪里都能吸引到别人的眼光。 “皓亮哥哥怎么了！”傅蕾一边拉着乔文俊，一边上下打量着冯樱樱。 冯樱樱丝毫不理会，她只是静静地和傅蕊交流着目光。傅蕊毫不讶异，那双眸子后面有着漠然的东西，还有很多的忧伤。 “你来了。”冯樱樱向傅蕊伸出手。 傅蕊淡淡地用手指尖拂过了冯樱樱的手掌。她们算是交会过了。她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冯樱樱也就坐了过去。并不理会那边叽叽喳喳的两个人。 “他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傅蕊的语速非常慢，好像很费力地在理解状况。 冯樱樱刚想启齿。突然，手术间的门打开了。有一位医生步伐缓慢，摘下口罩，向护士咨询是否有家属在场。冯樱樱和乔文俊一干人马上迎了上前。 第一百一十六章 镜面一样的湖（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医生嘱咐了护士，转过来面向冯樱樱她们。他面色黝黑，年纪大约五十上下，一脸倦容，但是更多的是严肃。 “你们四个都是他的家属吗？” 冯樱樱不容置喙地回答，“我是他女朋友。”其他人都噤声了。 医生对着冯樱樱说，“之前护士也问过你，他有没有药物过敏史，你确定全部都知道吗？如果不确定，我还需要跟他父母了解。” 冯樱樱不能确定。“他父母会过来的。”乔文俊赶紧回答。 “好。他被注射了药物，成分不明，引起休克和器官衰竭，经我们奋力抢救，只能说基本清除了药物在体内的残留。药物具体成分需要化验后才能知道。如果两天内不能醒过来，可能视身体情况而定，会判断他是否已经……死亡。” “死…死亡？！”所有人 护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才……有人……在三楼……发现了……发现了……倒在那里……叫了救护车……” “醒着么？哪里受伤了？” “没醒…太黑了…看不清…” “送的是哪家医院？”冯樱樱拦住赶过来的乔文俊，把他往车里推回。 “隆得市第三人民医院……这个最近……” “走吧！”冯樱樱也带上车门。催促着乔文俊赶快出发。 “天啊！他怎么会倒下了呢？”冯樱樱焦灼地喊道。 如果真的是俞皓亮，这可怎么办啊！她感到自责，只是脑袋乱成麻，连给乔文俊把导航界面调出来都做不好。 乔文俊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在黑暗中小心地拐弯，还要对樱樱说，“没事的，应该没事的，没事的吧”，说着说着他才感觉到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 他分明非常紧张俞皓亮。其实他也很想叫一声“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不会是护士搞错人了？”冯樱樱问乔文俊。“或者，我们要报警吗？” “什么报警？”乔文俊看了一眼冯樱樱那个方向的后视镜，“我们先确认是不是他吧。到了医院再说。” 说是最近的医院，等乔文俊停了车，也过去了15分钟。冯樱樱下了车就没头地四处找，乔文俊抬眼一看，“那边！急诊！” 他们冲到急诊护士台，护士懒洋洋地抬起头，他们的语速却快得跟连珠炮似的，“有没有一个二十几岁的男生，从月圆湾疗养院送过来的！” 护士翻了翻桌上的笔记本，又去电脑里面检索，说是有的。 “在手术中。你们是他家属吗？” “朋友。他出了什么事情？” “姓名？” “俞皓亮。” “手术费是垫付的。需要结算。” 护士小姐姐一条一条地给他们解释了确认是本人后他们要走的医院的流程。 冯樱樱不耐烦地打断她，“护士，他发生什么事情？” 护士从眼镜片背后斜斜地投来冷冷的眼神，“医生出来后会解释的。” 冯樱樱心神不宁地走开了，丢在乔文俊一个人在那边接收繁长的手续说明。亮着灯的两件手术室，哪间是俞皓亮？ 乔文俊走过来，指了指左手那间。他们便无声地在等候区坐定。 “你还好吧？”乔文俊关心地问冯樱樱。 冯樱樱的眼眶湿湿的。她在车上已经想起周琴的警告：不是说了要对他寸步不离的么！为什么自己认为返回了纠察队，俞皓亮就一定会相安无事？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能力，能斗得过蓝鸢和那些人！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如果俞皓亮有什么…不测…… 冯樱樱懊悔地想着，把头埋在腿上，一动不动地，垂头丧气。 “别担心，俞皓亮一定会没事的哈。”乔文俊安慰着冯樱樱。“要不要…我找谢岚来陪你？” 谢岚？冯樱樱猛然抬头看乔文俊。这两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危险就在身边。“别叫她了。她也怪辛苦的。” “好的。”乔文俊像讲给他自己听似的，告诉了冯樱樱一件往事。俞皓亮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跟傅蕊大吵了一架，他跑到大学附近没开发的地方，在荒凉的河道里自顾自地游泳，差点儿溺水。那个时候，送去抢救保下了性命。 “这次应该也一样。会化险为夷的。别太担心。” “可是他为什么好好地会倒在疗养院呢？” “他没有什么遗传病。” “这我知道。” “要么人为，要么意外，比如突发的脑梗，中风，之类的。” “胡说！他年纪轻轻，身体哪里有什么问题。” “好了好了，我们别瞎猜了。” 手术从他们到达，又持续了三个小时。期间奔出来一位护士，他们都来不及叫住她。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一位医生匆匆忙忙冲进去。再过了一阵子，又进去一位医生。 千万不要有事情啊！冯樱樱十指紧扣，默默祈祷，只要让他平安无事，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一定要救了他呀！ 已经是十点多了，急诊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原来急诊室才是人间真实。冯樱樱和乔文俊各自发呆，看着普通人的哭与痛，竟呆呆地无法流露自己的心情。 可每当冯樱樱试图开始思考的时候，一连串的问题在她白色的世界里吐着成堆的泡泡。这些泡泡牵连着，从她第一次在红绿灯路口撞到俞皓亮开始，每个场景都在泡泡里再现，甜蜜，背叛，遗忘，重逢。突然她瞥见了那个单膝跪地的场景。戒指盒还在她的包包里。让她晕眩。 乔文俊重新坐回她身边。“我给俞皓亮的爸妈打了个电话。他们会过来。” “他们是不是很担心？”冯樱樱问。 “嗯。那是肯定的。但是不能瞒着他们吧。” 冯樱樱点点头。 这时候有人冲进急诊室。冯樱樱抬头的时候。乔文俊已经迎了上去。 一看就知道是两姐妹。一个穿得严严实实，裹着灰色羊绒大衣，长发过肩，面色苍白，但眼神炯炯。冯樱樱像是认识了她很多年一样——准确地说，也可以这么说——一瞬间就接受了一件事实：俞皓亮一定曾经非常喜欢她。 另一个穿着穿短裙和小香风短上衣，白色中筒靴，一只马尾辫高傲地甩在脑后，毫不掩饰自己在哪里都能吸引到别人的眼光。 “皓亮哥哥怎么了！”傅蕾一边拉着乔文俊，一边上下打量着冯樱樱。 冯樱樱丝毫不理会，她只是静静地和傅蕊交流着目光。傅蕊毫不讶异，那双眸子后面有着漠然的东西，还有很多的忧伤。 “你来了。”冯樱樱向傅蕊伸出手。 傅蕊淡淡地用手指尖拂过了冯樱樱的手掌。她们算是交会过了。她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冯樱樱也就坐了过去。并不理会那边叽叽喳喳的两个人。 “他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傅蕊的语速非常慢，好像很费力地在理解状况。 冯樱樱刚想启齿。突然，手术间的门打开了。有一位医生步伐缓慢，摘下口罩，向护士咨询是否有家属在场。冯樱樱和乔文俊一干人马上迎了上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镜面一样的湖（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乔文俊领冯樱樱去医院楼下的咖啡厅吃早饭。 阳光惨淡地透过云层，挣扎着对着医院高耸的住院楼伸出了晨光的手。它快要消失的样子，像极了俞皓亮存在的一丝提示，让冯樱樱因为疲惫而僵硬的心又开始疼痛起来。 乔文俊领冯樱樱去医院楼下的咖啡厅吃早饭。 阳光惨淡地透过云层，挣扎着对着 一味的去责怪自己的支持者这可不是一件该做的事情，特别是克利夫兰骑士队现在又即将身处客场比赛，他们自然就是更加需要球‘迷’们的支持了。 随着巨坑下面的地面裂开越来越多，一片片粉红色花瓣不断露出，花瓣片片聚集在一起，层次分明，却是拢成一朵还未开放的含苞莲花。 “这衣服确实像是见过，是哪来的？”甘棠那么一说，太后也有些疑惑，问道。 对于一名修真者而言，神识最为重要，却几乎没有办法进行修复，只能慢慢恢复。 “巴甫洛夫同志，你可有必胜的把握？”鲁易向这位苏联顾问投去了殷切的眼神。 她猜她一走，龙绍炎绝对就去了龙晋鹏的住处，因此也才直接就问了出来。 只是一瞬间，一个红彤彤的光球便已经在识海中被无数的星辰之力凝结出来。 反正都是要送分，不管IM战队弱也好，强也罢，都已经不在乎了。 苏如绘终究年幼，一时间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是连个圆场也不知道了。 为了圆安苒的说的谎，冷旭在两天前就让人从O市给他邮寄了四分份礼物回来。 扎尔泰也想观察出离开营地之后几个头领的各自表现，好判断内奸是否出在这五人之内。这个代价却是太大了，可是为了全族的生死存亡，自己却不得不付出。 这话，让冷安宁一行人原本已经缓和的脸色再一次沉了下去贵妃，他妈的，谁要做那老蛤蟆的贵妃了。 “修罗神功，万空寂灭！”斛律光双手持着圣剑，一剑劈落，空气中轰隆炸响，磅礴的玄灵之气压落在禁地上，地面瞬间裂开。 娜美躺在地上，六爷悄悄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我，我跟他的视线对上了，然后六爷却又默默地将头转了过去。 张虎听言立即明白过来，慕毅之所以帮助道家联盟，也是为了掌控最后的结局。如果三家修士所拿到的圣令数目相近，那慕毅手中的圣令若是给任何一方，就是那一方得胜。 “我……”丧失了语言功能的木原康一下子蹦起来，却被身上的安全带勒了回去，坐在座位上的压力让整个船身都抖了一抖。 此刻，软软伏在无道怀中的兰不远，忽然捂住心口，发出痛苦的呻|吟。 就在两人想着怎么吃饭的时候，只见门又打开，林忆柳缓缓的走了进来，看着她们现在像一个阶下囚的样子，让她感到莫名的愉悦。 杨晔在有过那一次莫名其妙的看花眼后，一路上也是没再出什么状况，可这次峰的蜿蜒山道也像是没什么古怪了。 牵着夏知雪的荷花也面露愧色，他们毕竟早就许下承诺，一定会陪伴在王爷左右，拿着性命保护对方的安危。 尤其是她询问的还有一些医学生肯定都知道的问题，郭采儿依旧是回答的磕磕巴巴的，甚至是有的根本就不知道，是胡编乱造的。 林依依只说了一声“好”，便匆匆的挂了电话，之后便抑制不住的痛哭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念无明（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碗打翻在地上的声音，响动极大，地上一片狼藉。 袁阁蹲下身子，抽出纸巾来擦，一面嘴里念叨着，“啊，原来你也是在纠察队。” 比她更惊奇的是冯樱樱。原本她只是为了说一个李瑜安的事情。可是袁阁说“也”。 “所以，袁阁你也在纠察队！”她在“也”字上用了重音。接着也就伏过去帮忙擦拭着地面。 两个人蹲在地上对视了几眼，不知道是惊奇，激动，还是懊恼，后悔。等到她们坐回各自位子时，袁阁已经开始仔细地看那本笔记了。 “不愧是你。每一笔竟都事无巨细地记下来了。”袁阁看了几页这样评论道。 冯樱樱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袁阁。袁阁什么时候加入的纠察队？她常常夜里不在家，难道也在危险的边缘游荡？在一起度过漫长岁月的老友，原来各自藏着秘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突然间，原来稳固的生活有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 眼下她没有办法俞皓亮的事情放在一边，而专心探讨袁阁不为人知的事。冯樱樱猜测，多半和她自己或者谢岚没差，误打误撞进了纠察队。杨子煊，或者张宇森，谁知哪个是她的契机呢，说到底，竟没有一个算是好男人。 “袁阁。我长话短说。我在纠察队第一次行动的对象是俞皓亮。先遇见的他，然后才在银行里认识。” 冯樱樱不顾袁阁惊诧的神色，继续讲下去。“我们在一起以后，我便不太想参加纠察队的行动，后来直接拒绝了。” “你知道的，俞皓亮失忆了。实际上我一直怀疑这件事与纠察队有关。” 袁阁想起冯樱樱来到她家，那番耸人听闻的猜想，现在她终于有一些理解了冯樱樱当时所指。她哑然失笑，那天她心不在焉地在电脑前忙活的，其实也是纠察队的东西。她还未向冯樱樱说明。 “再后来，我无意中得到信息，纠察队有人要对付俞皓亮。我纠结着，申请了回到纠察队，想查探这背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冯樱樱讲述着，不长的故事却使她感觉穿过了一个谜一样的长廊。她困惑，在故事的线索里她到底丢了什么关键的内容？哪个地方拐错了弯呢？ “我怀疑的对象是我的支队长蓝鸢。蓝鸢本人是李瑜安。”袁阁吃惊地捂住了嘴巴。冯樱樱心里应证了似的——果真，袁阁知道的还不够多。“没错，就是你们的主编李瑜安。” “袁阁，原谅我现在没有时间了解你和纠察队的事情了。我需要跟踪李瑜安，需要你的帮助。”冯樱樱手肘撑着桌子，恳求袁阁道。 袁阁在冯樱樱的笔记本里瞥见了那么多蓝鸢。她都不知道，主编李瑜安也是纠察队的重要一员。她终于记起来不知道从哪里读到的话：“越是普通的人，越是包藏着你看不到的野望。” 原本在袁阁眼里，主编的疲惫全是来自工作和家庭生活，可这冯樱樱所述之事推翻了她的自以为是：她感觉到那副眼镜背后的阴鸷和她的难以置信正扭打成一团。 “身为你的支队长，为什么要加害你的男朋友……除非…你的男朋友是已经记录在案的渣男…哦！”袁阁一下子跳了起来，“没错啊！你第一次行动就是对他！对吗对吗？而且，你是不是也看到了，俞皓亮有两条记录！” “没错。” “家暴！出轨！” “应该都是假的。” “你调查过了？出轨，我们都知道，应该多半是误会。可是家暴呢？” “我没有问。不过应该是假的。而且你知道么，这两条档案都是毛雨馨提供的。” “毛雨馨？那个毛雨馨？” “是的。” 袁阁陷入思考：“假如…这两条档案都是假的…那就是…毛雨馨故意制造档案…意图是让纠察队对付俞皓亮…那不就是，实际上毛雨馨故意让纠察队成为刀！实际你应该去找毛雨馨弄个明白对不对！” “你也这么想？”冯樱樱的脑海里不连贯的浮现了滑雪那一回的画面，毛雨馨穿着那一身凹凸有致娇俏可人的滑雪服和俞皓亮身影越变越小，逐渐消失在纯白的雪地里，心里无限伤感。“可是我还不相信，毛雨馨这样的人，能存有这样险恶用心吗？” “也许毛雨馨和蓝鸢互有串通呢？这中间有很多没搞清楚的事情。比如纠察队有没有这种先例。虽说纪律里面有这样类似私刑之类的说法，但是这种处理的手段、流程、程度也不是随便的。你现在是将俞皓亮这次人命攸关的事情跟纠察队整个画上等号，等于完全否认了这个组织的正当性。如果这仅仅是某个人的行为呢？”袁阁一番话里实际包含了好几种观点，她顿了一下，此时从冯樱樱的眼里她觑见了些许不信任的躲闪。 “你们为什么都试图为纠察队辩护呢？为什么不认为它做的事情都是需要怀疑、乃至全盘否认的呢？”冯樱樱擂了一回餐桌，这惊起的碗筷的动静让她也发怔。 “樱樱，”袁阁语气恳切地说，“你对纠察队可能了解的不够多。” “是吗？”冯樱樱冷冷地回复道。“你是想提起秋瑾那一套吗？”孙小柔讲过的历史她隐约还有印象，可是这能意味着纠察队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有正当性的吗？ 袁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秋瑾近亲的后人成立的，这是真的。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纠察队本身就是为了女孩子擦亮双眼，不要上了这些渣男的当才设立的……” “袁阁，你是把杨子煊写进渣男的档案还是把张宇森？你看看，难道你会忍心看着俞皓亮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吗？即使他们确实负心，确实不堪……”冯樱樱恸情地说着，不知不觉把最硬最臭的石头往袁阁身上砸去。 袁阁愣住了。确实，她写了。她只写了张宇森，却没有写杨子煊。写进档案里的人，就像俞皓亮一样，会被纠察队当做行动的对象。然后呢？ “樱樱，所以你这里写的第一次行动，到底做了一些什么？并没有见你详细描述这个。”袁阁意识到了这中间有些事情她是不知道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念无明（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站起来比划着，比向谢岚说明的时候更具体。难道只有蓝鸢的支队是负责做这一项的？ “像这样，假设你是那个被执行的对象，你走在红绿灯口……首先会有人猛然戳你的手掌，让你有惊吓和疼痛的感觉，当你抬起头的时候马上第二队会撞过去，目标上将芯片撞击进你的身体里……第三队我觉得是掩护，但是好像还有其他任务。” 袁阁皱起了眉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些？还有芯片？撞一下就植入了？”袁阁表示无法相信。 “具体地我也说不上来。因为我没有亲手拿到过这个芯片。曾经我有一个这样的机会，但是我不愿意这样干，就说我要退出。”冯樱樱仍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袁阁再次沉默着，陷入思考。显然，冯樱樱说的蓝鸢支队的工作模式超出了她了解的范畴。她不由得也跟着怀疑起蓝鸢来。窃取隐私其次，这芯片到底是什么，能做什么？ “我要去了解一下这个芯片。” “嗯？”冯樱樱正在给乔文俊发信息，询问俞皓亮的状况。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冯樱樱站起身，“我得去医院了。得去看看俞皓亮的情况。” 袁阁点点头，“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你不是刚从外地回来吗。先收拾下吧。他如果醒了，我告诉你。”冯樱樱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这样说了。昨天早上，她和他在这间屋子里说过早安又道过再见，难以置信，但是人接受起来意外事件，比自己想象得要快得多。 “那李瑜安呢，你打算怎么办？” “你有她的电话，住址，Facebook，WhatsApp之类的吗，先发给我，我想想。” “电话等会就发你，住址得跟我们组其他人打听一下。” “行。”冯樱樱已经换好了衣服。 “我还是觉得…毛雨馨比较可疑。”袁阁转过来扶在餐椅背上，一面望着正在穿外套的冯樱樱。 “她也是纠察队的人。她这样不遗余力地给俞皓亮，甚至一手把他推到被你们用芯片追踪，不奇怪吗？” “纠察队的那个云服务器，是不是看不出来，组织对这些男人做了些什么？” “看不出来。” “能查内部成员吗？” “也不能。有专门的纪律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回头说吧。你快去医院吧。” “走啦。”门被砰地带上。 冯樱樱仍然不知道要怎么办。她不知道蓝鸢是不是害俞皓亮的元凶，也不知道毛雨馨在这中间参与了多少，她不知道俞皓亮具体是在哪里被袭击在哪里被发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醒的过来。 原来，她能够左右的不过是自己的这两条腿往哪里移动，自己的心奔向何处。街上的人匆匆地穿过深邃且长的地下通道和高耸的建筑，他们中谁戴了面具谁是隐藏的邪恶，又怎么看真切。 他们现在看上去都面目可憎，个个都像是加害者。 冯樱樱在住院部的电梯厅下排队。排队的人群到绕到了拐角。她茫然地确认自己排的队伍确实是到住院部23层。按照乔文俊给她的楼层和房间，按照俞皓亮父亲的意思，俞皓亮已经被安排到高层的VIP重症病房。 不小心就撞到了别人。冯樱樱低头连声说对不起，对方是个中年男人，也十分客气。冯樱樱不禁多看了一眼。大腹便便，油光满面，西服凸出了一块，头发略显稀疏但黑亮，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染的。面相十分普通，不过冯樱樱觉得看着很眼熟。 后来进了电梯。中年男人挤在门口的位置，而冯樱樱一直走到了最里面。她耐心地等着一波又一波的人离开电梯，电梯小姐毫无关心地开门关门，到后来她发现电梯只剩下寥寥数人。 23层的门一开，冯樱樱便要走出去，不想中年男人在前面慢吞吞，竟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跟在他后面，一面穿过走廊，查找房间，一面发现那人始终在她前方，最后竟先于她进了房间。 冯樱樱核对了房间号和乔文俊发过来的，是完全一样的。是有人来探望俞皓亮？她在门口张望，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走进去。 她包里装了俞皓亮的ipad，记得俞皓亮还有每天要打的游戏和做的任务，她心里有点小小的希冀，也许她守着俞皓亮，他就会醒过来，像往常一样，在该做游戏任务的时间点，就忙着用手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偶尔给她一个微笑的眼神。 “咦，你在门口呀？”俞皓亮的妈妈走了出来。自从昨晚上匆匆打了个照面，冯樱樱还没有跟俞皓亮的妈妈打过招呼呢。她还穿着昨天来时的长袍式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色暗沉，挂着一丝愁容。不过此时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泪痕。要知道昨天夜里她捏着手帕，在ICU门口几乎晕了过去。冯樱樱看得出来她生活优渥，不太有忧心的事情，不过，这次儿子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毕竟俞皓亮是个独生子。 “阿姨好。”冯樱樱客客气气地退让到一边。 俞妈妈向内看了一眼，伸出手，“来，孩子，我们到一边说话。”说着就用她柔软的手掌握住冯樱樱的手，到一处僻静的窗口边倚着了。 俞妈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我只有一个孩子。却这么可怜。” “俞妈妈，俞皓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啊？”冯樱樱想委婉一点可又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的方式。 俞妈妈摇摇头，苦着脸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没醒。医生说他损伤很严重。要一直靠药物维持生命体征。” “那警察呢？他们怎么说？” “只说去当时发现他的疗养院调查了。早上来过一趟。还没有说有什么消息。”俞妈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他的手机找不到了。你有看到过吗？” “没有啊。他应该随身带着呢。我昨天一直打不通他电话，才着急地到处找。” “说起来真要谢谢你。我儿子一个人，躺在那个地方那么久，一想到他就这样被扔在那里……”俞妈妈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在她略有皱纹的眼角打着转，滚落下来。 冯樱樱连忙给俞妈妈找纸巾。“他是在哪里被发现的？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上了救护车了。第一目击者呢？” “说是在湖边。哼，因为他那女儿，我儿子这些年平白受的什么委屈啊！”俞妈妈突然就对着冯樱樱身后的空气大声叹道。冯樱樱有些莫名地转过脸去，瞧见电梯里碰见的中年男人和俞皓亮的爸爸正从走廊那头穿过。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 现金/点币等你拿！ 第一百二十章 一念无明（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一脸狐疑地看着那两人穿过。而俞妈妈是一脸愤懑地盯着，好像能用意念在别人脑袋上放一把火似的。 “阿姨，你在说什么呀？”冯樱樱用怯怯的语气试探着。 俞妈妈看了看冯樱樱，也只是略微摇了摇头，并没再说什么。 “阿姨，我能去陪着俞皓亮吗？” 俞妈妈心里一酸，“好孩子，辛苦你了。”她抓着冯樱樱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道，“虽然我这才见你第二面吧，觉得你甚好。模样也好，性子也好。我那孩子，要是能早点醒来，……” 冯樱樱忙止住俞妈妈的话头，“阿姨，快别说了。咱们都去陪他吧。免得他孤单。” 她难过得想哭，还得在长辈面前隐忍着绷住了，心里叫着好难啊。 病床上躺的那个人，才一天，怎么好像瞬间消瘦得不像样了呢。冯樱樱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可是她真的无法做到。 俞妈妈见她趴在床边，脑袋低到床单，头发垂下来盖住大半部分脸，便默默递了一盒纸巾过去。也给她拿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冯樱樱看着他插着管均匀的呼吸着。时间停滞了。俞妈妈也只是颓然坐着。空气里静的只剩下俞妈妈的叹气和冯樱樱偶尔吸溜鼻子的悲伤的声音。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这片宁静。探头进来的是乔文俊，再是谢岚。 俞妈妈招呼着乔文俊，谢岚过来站到樱樱身边。她拿来的粉色、灰蓝色的蔷薇插在一只小小编篮里，给白色的病房带来了些许色彩。他们轻声说着话。 “我刚才跟警方联系了。说是疗养院那边护士确实都调查过了，都说没有见过俞皓亮。而监控拍到了俞皓亮在大厅，以及在三楼大厅走出电梯的画面，他们现在正在三楼铺查。” 乔文俊带来的消息并没有让众人振奋许多。 这时俞爸爸走了进来。冯樱樱忙站起来让到一边。他看上去是那种威严寡恩的人。冯樱樱从俞皓亮那里听到的为数不多关于他父亲的故事，包括小时候对他写字的严厉和体罚，还有日后做生意事务繁忙只会在早餐桌上偶尔见到的父亲。以至于他在观看《失落的河》时，为一开始默许儿子在梦境中徜徉的父亲而生出一丝感触。 冯樱樱犹记得俞皓亮后来说，尽管如此，尽管小的时候不让玩这个玩那个的他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对爸爸的肯定还抱有期待，不过虽然他渐渐长大，他感觉到成为一个正直有担当的男人需要很多坚持。他这样对自己解释，也许，他父亲只是没有办法宽容地让他长大到一定年纪再从头学会这些，故而一直严格要求。 但是从昨天第一次见到俞爸爸，冯樱樱感觉他过于沉重，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悲痛。此刻他只是冲众人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地坐到沙发上。 乔文俊和谢岚准备走了。他跟俞妈妈闲聊着，问还有同学来过吗？俞妈妈说有个叫马嘉洛的，还有一位叫毛雨馨的女同学。 冯樱樱和谢岚迅速地用眼神找到了对方。冯樱樱偷偷地问谢岚，“帮我打听一下谢岚的住址和电话和其他信息。特别是跟俞皓亮有关的。”谢岚应允了。 等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俞妈妈打破沉默便跟冯樱樱随便聊起家常，聊他们平日的工作，聊俞皓亮，俞妈妈讲了好些他小时候的故事，樱樱听得出她很为儿子感到骄傲。可是俞爸爸听着听着，却要打断她，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就别提了！”俞妈妈撅起嘴像个小女孩似的，怨气地说，“儿子都这样了，我想想他小时候怎么了！” 俞妈妈又说，“倒是你，还惦记着和那人合作什么厂，我儿子可是去看他女儿的时候倒在什么疗养院的！一点原则也没有了！” “又不是人家害得他！”俞爸爸反驳道。 “怎么不是！” 冯樱樱思前想后，知道了原来那中年男人是傅蕊和傅蕾的父亲。俩姐妹出落得那么亭亭，一点父亲的影子没有。她听出中间的不合了，便没再多问。 这样过了一整天。窗外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像是关掉一盏又一盏的灯，最后没入彻底的黑暗。房间里的灯照着床上的人，只见呼出的气雾在氧气面罩上，却没有一点动静。 俞妈妈送冯樱樱出来，叮嘱冯樱樱明天不要过来了。 “我在这呢。他醒了给你打电话。不过，要有心理准备。我们都要有心理准备。”俞妈妈故作坚强地抚着冯樱樱的胳臂。“好好上班。” 冯樱樱点点头。电梯门缓缓关上，她看见和俞皓亮极相像的这张脸消失。 可她的去向却不是回家。在财经前沿大楼的花园里，她约见了从网上找到的一位私家侦探。袁阁已经再三劝阻她不要这样着急，可是她已经不想再等下去。 在她印象中，私家侦探是雷蒙钱德勒《漫长的告别》那样的，或者是《大川端侦探社》里的小田切让，略显沧桑的胡须茬儿鬓角和蓬乱的头发，叼着烟在眼圈缭绕的暗影里，不修边幅与严谨，历尽沧桑与保有初心，是他人格的两面。 只不过来人，出乎意料，来的是个女生，而且年纪和冯樱樱相仿的样子。自称阿k。冯樱樱和她对了一下，确认了是之前预沟通过的侦探。 “确实有丰富的经验是吗？” “有。” “不只是找找丢失的宠物之类的。或者跟踪出轨的丈夫。” “你放心。我是律师事务所出身。后来就职业做这一行了。” 冯樱樱将信将疑。 “看看你想调查什么。” 冯樱樱翻出手机里一张俞皓亮的照片。“这个人。先是部分失忆了。昨天夜里，被注射了药物，现在还是昏迷。” 阿k机敏地看了冯樱樱一眼。“警方没介入吗？” “有些不方便告诉警方的事情。” 阿k点点头。 冯樱樱又拿出孙小柔和李瑜安的照片，是她事先从网上下载的。阿k眼里一闪而过什么。冯樱樱疑是看错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念无明（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哦，不是这个。”冯樱樱把孙小柔的照片滑到一边。其实她想找的是毛雨馨的照片。直接用的毛雨馨平时社交网络的头像。穿着一身花裙子，小腿交叉成优美的弧线，踩着一双白色高跟鞋，涂着大红唇，像网红一般扭着上肢拍的照片。美还是挺美的。 “都发给你了。第一个是李瑜安，她是这个楼里财经前沿的编辑。第二个是毛雨馨。我想请你帮我查一查，俞皓亮的两次意外跟她们两人有没有关系。” 阿k往下压了压她的鸭舌帽。她好像刻意不让人看见脸的上半部分。一身黄色格纹衬衫和深色阔腿裤在冯樱樱心里 冯樱樱一脸狐疑地看着那两人穿过。而俞妈妈是一脸愤懑地盯着，好像能用意念在别人脑袋上放一把火似的。 “阿姨，你在说什么呀？”冯樱樱用怯怯的语气试探着。 俞妈妈看了看冯樱樱，也只是略微摇了摇头，并没再说什么。 “阿姨，我能去陪着俞皓亮吗？” 俞妈妈心里一酸，“好孩子，辛苦你了。”她抓着冯樱樱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道，“虽然我这才见你第二面吧，觉得你甚好。模样也好，性子也好。我那孩子，要是能早点醒来，……” 冯樱樱忙止住俞妈妈的话头，“阿姨，快别说了。咱们都去陪他吧。免得他孤单。” 她难过得想哭，还得在长辈面前隐忍着绷住了，心里叫着好难啊。 病床上躺的那个人，才一天，怎么好像瞬间消瘦得不像样了呢。冯樱樱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可是她真的无法做到。 俞妈妈见她趴在床边，脑袋低到床单，头发垂下来盖住大半部分脸，便默默递了一盒纸巾过去。也给她拿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冯樱樱看着他插着管均匀的呼吸着。时间停滞了。俞妈妈也只是颓然坐着。空气里静的只剩下俞妈妈的叹气和冯樱樱偶尔吸溜鼻子的悲伤的声音。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这片宁静。探头进来的是乔文俊，再是谢岚。 俞妈妈招呼着乔文俊，谢岚过来站到樱樱身边。她拿来的粉色、灰蓝色的蔷薇插在一只小小编篮里，给白色的病房带来了些许色彩。他们轻声说着话。 “我刚才跟警方联系了。说是疗养院那边护士确实都调查过了，都说没有见过俞皓亮。而监控拍到了俞皓亮在大厅，以及在三楼大厅走出电梯的画面，他们现在正在三楼铺查。” 乔文俊带来的消息并没有让众人振奋许多。 这时俞爸爸走了进来。冯樱樱忙站起来让到一边。他看上去是那种威严寡恩的人。冯樱樱从俞皓亮那里听到的为数不多关于他父亲的故事，包括小时候对他写字的严厉和体罚，还有日后做生意事务繁忙只会在早餐桌上偶尔见到的父亲。以至于他在观看《失落的河》时，为一开始默许儿子在梦境中徜徉的父亲而生出一丝感触。 冯樱樱犹记得俞皓亮后来说，尽管如此，尽管小的时候不让玩这个玩那个的他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对爸爸的肯定还抱有期待，不过虽然他渐渐长大，他感觉到成为一个正直有担当的男人需要很多坚持。他这样对自己解释，也许，他父亲只是没有办法宽容地让他长大到一定年纪再从头学会这些，故而一直严格要求。 但是从昨天第一次见到俞爸爸，冯樱樱感觉他过于沉重，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悲痛。此刻他只是冲众人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地坐到沙发上。 乔文俊和谢岚准备走了。他跟俞妈妈闲聊着，问还有同学来过吗？俞妈妈说有个叫马嘉洛的，还有一位叫毛雨馨的女同学。 冯樱樱和谢岚迅速地用眼神找到了对方。冯樱樱偷偷地问谢岚，“帮我打听一下谢岚的住址和电话和其他信息。特别是跟俞皓亮有关的。”谢岚应允了。 等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俞妈妈打破沉默便跟冯樱樱随便聊起家常，聊他们平日的工作，聊俞皓亮，俞妈妈讲了好些他小时候的故事，樱樱听得出她很为儿子感到骄傲。可是俞爸爸听着听着，却要打断她，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就别提了！”俞妈妈撅起嘴像个小女孩似的，怨气地说，“儿子都这样了，我想想他小时候怎么了！” 俞妈妈又说，“倒是你，还惦记着和那人合作什么厂，我儿子可是去看他女儿的时候倒在什么疗养院的！一点原则也没有了！” “又不是人家害得他！”俞爸爸反驳道。 “怎么不是！” 冯樱樱思前想后，知道了原来那中年男人是傅蕊和傅蕾的父亲。俩姐妹出落得那么亭亭，一点父亲的影子没有。她听出中间的不合了，便没再多问。 这样过了一整天。窗外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像是关掉一盏又一盏的灯，最后没入彻底的黑暗。房间里的灯照着床上的人，只见呼出的气雾在氧气面罩上，却没有一点动静。 俞妈妈送冯樱樱出来，叮嘱冯樱樱明天不要过来了。 “我在这呢。他醒了给你打电话。不过，要有心理准备。我们都要有心理准备。”俞妈妈故作坚强地抚着冯樱樱的胳臂。“好好上班。” 冯樱樱点点头。电梯门缓缓关上，她看见和俞皓亮极相像的这张脸消失。 可她的去向却不是回家。在财经前沿大楼的花园里，她约见了从网上找到的一位私家侦探。袁阁已经再三劝阻她不要这样着急，可是她已经不想再等下去。 在她印象中，私家侦探是雷蒙钱德勒《漫长的告别》那样的，或者是《大川端侦探社》里的小田切让，略显沧桑的胡须茬儿鬓角和蓬乱的头发，叼着烟在眼圈缭绕的暗影里，不修边幅与严谨，历尽沧桑与保有初心，是他人格的两面。 只不过来人，出乎意料，来的是个女生，而且年纪和冯樱樱相仿的样子。自称阿k。冯樱樱和她对了一下，确认了是之前预沟通过的侦探。 “确实有丰富的经验是吗？” “有。” “不只是找找丢失的宠物之类的。或者跟踪出轨的丈夫。” “你放心。我是律师事务所出身。后来就职业做这一行了。” 冯樱樱将信将疑。 “看看你想调查什么。” 冯樱樱翻出手机里一张俞皓亮的照片。“这个人。先是部分失忆了。昨天夜里，被注射了药物，现在还是昏迷。” 阿k机敏地看了冯樱樱一眼。“警方没介入吗？” “有些不方便告诉警方的事情。” 阿k点点头。 冯樱樱又拿出孙小柔和李瑜安的照片，是她事先从网上下载的。阿k眼里一闪而过什么。冯樱樱疑是看错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一念无明（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俞妈妈一把拉住冯樱樱，“孩子啊，你还年轻……”她无限伤感地回看着病床上的俞皓亮，“我儿子虽然是个好孩子，也这么心疼你，可是眼下，不知道要多久……” “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是一时激动才这样做的。” “你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阿姨，我知道，所以下半年的留学我仍然是会去的，也不会因为他的情形放弃任何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不管他知道还是不知道也好，我答应要给他一个答复的。”冯樱樱拉住俞皓亮那只戴上戒指的手，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温度好像真的发生了变化似的。 “小亮，你听见了吗，这就是我的回答呀。如果你听见了，能醒醒过来看看我吗？” 俞妈妈在一旁泣不成声。 从那天起，俞妈妈更待冯樱樱与别人不同，把她当做女儿一般疼爱，也由着她联络康复的医院、医师，办转院手续。才几天的工夫，俞皓亮已经转入一家私立康复医院，一应手续全由冯樱樱办理，所有费用都由俞妈妈承担。 与此同时，警方还在调查俞皓亮遭遇不明药物注册的嫌疑人。乔文俊打听到，目前调查好像陷入了僵局。原本警方希望通过排查疗养院的人，找出其中线索，但是当天值班的所有护士，外加疗养院登记的所有人包括病人和家属，绝大部分都有不在场证明。通过俞皓亮的关系网调查，也并没有发现有引起冲突和矛盾的人。与此同时，俞皓亮的手机一直没有被找到。这也令警方无从追查。 “但是昨天，警察那边并网搜索的时候，发现俞皓亮在派出所有报案记录。似乎是他某一次被摩托车撞到，但是对方肇事逃逸。” “啊！对！怎么忘记了这个。”冯樱樱回答着。事实上她有一点心虚。因为，她一直怀疑这些都是跟纠察队有关，因而没有告诉警察。 “差点漏了这条线索！不过也不怪你啦……”乔文俊观察到冯樱樱的一丝不对，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忘记而惭愧，连忙继续说下去，“负责当时那个案件的派出所民警，在俞皓亮遇害的前一天，给他打过电话。” “什么？抓到摩托车那个人了吗？”冯樱樱一下子跳了起来。 旁边安静听着的俞妈妈分外不解。“什么摩托车？什么？” 冯樱樱就把那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一听到是傅蕾因为傅蕊的事情找俞皓亮，俞妈妈就表现出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再听到俞皓亮手掌受的伤，俞妈妈赶紧惊呼着去看，果然手心里还有一点受过伤的疤痕留在那里。 乔文俊耐心地听他们讲完。他现在可以继续补充派出所民警告知的内容了，“我们在摩托车二手交易市场上，发现了很类似的一辆车，想请他第二天过来确认一下。谁知道这人答应要过来的，又没过来，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怎么会这样啊。”冯樱樱懊恼地敲着脑袋。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民警干嘛不给一块儿报案的她打电话。 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明天会把这一章补上的对不起实在写不动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草莓掉进酸奶里（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甚至都没有惊讶傅蕊怎么得到她的电话号码。反正傅蕾都已经找上门来过了。又有什么惊奇呢。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傅蕊问冯樱樱，俞皓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冯樱樱低声回答说，没有变化。 傅蕊在那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冯樱樱想起俞皓亮曾经谈起跟傅蕊的这段感情，言语中她大概了解了俞皓亮付出的情感与傅蕊冷淡的回应。可是这一声叹息里面，冯樱樱感觉到，也许傅蕊并不像俞皓亮理解的那样，对他漠不关心。 冯樱樱也就捏着手机，随着乔文俊走出派出所，默默地扣上安全带。 乔文俊小声问询她，回康复医院吗？ 冯樱樱刚点了点头，听到傅蕊在电话那头问，你知道秋刀鱼书店吗，在财经大学那附近。 冯樱樱示意乔文俊等一等再开车。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刚才一直拼命地在回想，俞皓亮被摩托车撞到的那天，他们去的书店叫什么名字。 是秋刀鱼书店！ “知道。”尽管这巧合叫人不真实，但是冯樱樱掩饰着自己的讶异。“听俞皓亮提起过。” “我们约在那里见一面好吗？” “现在吗？” “如果你方便的话。” 冯樱樱看了一眼乔文俊。“我如果和乔文俊一起来，方便吗？” 那头的傅蕊好像不自在起来。“最好……你可以一个人吗？” 冯樱樱答应了。那头挂断的声音很迅速。留下冯樱樱怔怔的。傅蕊想跟她说什么呢？总不至于说一些让她退出，由她傅蕊来守着俞皓亮过完后半生之类的吧。 冯樱樱只得驱散了这些无稽之念想。 “送我去秋刀鱼书店吧。你应该知道在哪里对吗？” 乔文俊皱着眉头，“去那里干嘛？看了监控录像又想起来什么了吗？” “不是。傅蕊约我去那里。” “傅蕊吗？她现在都能一个人出门了吗？” “我不清楚诶。总之，麻烦你送我吧。” 乔文俊用一只手轻松地推转着方向盘，转向朝着财经大学的方向驰去。 坐在俞皓亮的副驾驶座明明是昨天的事情，现在连他开车转动方向盘的样子和偶尔对她微笑的侧脸，都令她怀念起来。冯樱樱的右手捏住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褪到关节上，又戴回去，如此反复。也许是她想多了，总有一点忧心忡忡的感觉。 “需要我等你吗？”冯樱樱下车的时候，乔文俊抬起胳膊看了看表。 “谢谢你。不用了哈。你先忙去吧。” 乔文俊说，他和俞皓亮创业的事情要搁置了，以前谈好的合作伙伴都要一一通知。最近他忙着处理这些事情，于是先走了。 冯樱樱抬头看着书店老旧的门框，终于在一旁看见了竖着悬挂的招牌：秋刀鱼书店。白色的字漆在一块黑胡桃木一样的木板上，风吹日晒的，黯淡下去。也没有人在乎似的。 冯樱樱的目光依次落在墙上的藤蔓植物，和透过玻璃窗可见的那一排多肉植物和绿萝，最后又回到街上。她瞧不见傅蕊的身影，想了想就拉开那扇不太灵活的木门，走了进去。 这次她终于有时间在马尔克斯的新书面前转悠。她瞥见了马尔克斯的访谈——《番石榴飘香》，就随便翻开一页来看。 “我之所以没有成功一个无所顾忌的所谓唐璜式的人物，倒不是因为我对我的私生活必须严加检点，而是因为我还不懂得情爱乃是一种转瞬即逝的、一无所获的袭击。我认为，情爱是男女双方的一种持久而又缓慢的关系……” 冯樱樱玩味着这句话，她想起来《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面弗洛伦蒂萨??阿里萨与费尔米娜??达萨长达半世纪的爱情，最后有一种海枯石烂历经沧桑的平静，这平静里面缓慢流动的是岁月消融但是他们永不分离的存在。 有人向她缓缓走来。冯樱樱抬眼看见傅蕊。她穿着宽松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脸上纯然但毫无笑意，冲冯樱樱挥了挥胳膊，像是挥动一根松软的稻草。 冯樱樱把《番石榴飘香》放回原来的位置。傅蕊却不紧不慢地拿起了一本书，正是《霍乱时期的爱情》。她好像真的在读书，好几分钟了也没有翻过一页去。 冯樱樱只得又拿起那本访谈。原来“我们都是自己偏见的俘虏”是出自这本。不过她们要这样一起站着读马尔克斯，读到什么时候？ “要一起去楼上坐着看书吗？”冯樱樱转向傅蕊。 傅蕊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看了。” 她跟在冯樱樱的身后，踩上咯吱咯吱的楼梯台阶。 “我本来也有一本那个，《霍乱时期的爱情》。你读过吗？”傅蕊问冯樱樱。 “读过。”冯樱樱简短地回答她。 “好吧。我的那本不知道去哪儿了。”她有些怅然地说。冯樱樱一下子联想起来了：傅蕊的书！那是被整理过放在俞皓亮家的床底下的那本嘛！ “最喜欢马尔克斯的是这本？”靠窗的一排还剩下两个座位。冯樱樱随便挑了一张。一边脱外套一边问傅蕊。 傅蕊“嗯”了一声。“甚至是以前最喜欢的。” “哦？那现在呢？” “现在……最喜欢的是《复活》。” “《复活》？天啊！我也非常喜欢这本书！”这次轮到冯樱樱诧异了。 可是傅蕊却说，“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喜欢。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这本书呢。” “什么？” “俞皓亮给我带了一本《复活》。我一直想读，却没有读。读完以后非常喜欢。我料想到，除了你喜欢并且告诉他，他自己应该不太会知道这本书的。”傅蕊说了今天最长的一句话。脸都憋红了。 冯樱樱赶紧问服务员要了一杯水。她好像还隐约能想起，有一次给俞皓亮讲她喜欢的俄罗斯文学，说《复活》读得她热泪盈眶，内省且感恩，有一种重新开始人生的感觉。俞皓亮是因为这样才给傅蕊带这本书的吗？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呢。一种隐隐的失落感和前面的忧心忡忡好像都涌上了心头。 “因为这本《复活》。我很感激。谢谢你。也谢谢俞皓亮。现在我想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傅蕊双手捧住玻璃杯，直愣愣地盯着杯中的水，好像水里的一切都反射在她眼里，冰霜雨雪，气泡雾珠，一切也都在水里。 第一百二十四章 草莓掉进酸奶里（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下面的内容大部分是傅蕊叙述的，也有一些是根据日后诸如傅蕾所说补全的，记录的时候不予以一一分辨了。 本来我的经历讲起来很简单。跟大多数人没差。中规中矩地上学，到了中学变得越来越有女孩子的样子。有人夸我可爱、漂亮，我就一下子唰得就脸红了。 那个时候我的开心、忧愁，对世界的困惑，跟自己的辩驳，都写进了日记里。一页一页，每天地写，把所有的话都留在了纸上。 我的妹妹总是喜欢偷偷翻我的东西，然后跑去跟妈妈告状，姐姐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日记，没有去上钢琴课！所以，那时候我总是提防着妹妹，像对待一个小叛徒，毕竟她比我小好几岁，不懂得我们青春期的事情。 我第一次读马尔克斯的时候，很难理解《百年孤独》在写什么，马孔多里的人名字都长得差不多，记也记不住。因为我老是在上课的时候走神和读，以至于化学课和物理课常常跟不上，都快要不及格。 坐在我后面的男孩子在我被化学老师叫起来背诵化学反应方程式时，偷偷地给我提醒答案。他长得太好看了，以至于我这一辈子都很难忘记他的模样。我无数遍在睡觉前闭着眼睛想起他，觉得林黛玉见贾宝玉的第一面也就不过如此了，只不过我没有那似喜非喜含情目，也没有似蹙非蹙眷烟眉。 你一定很惊讶我原来是这么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吧。可是他粉雕玉琢的脸，水杏一般透亮的眼睛，豌豆荚一样的两片嘴唇，和变声期正在变粗的声音，也许在我苍老得牙齿都掉光的时候，还能形容得出来他的样子。他趴在桌子上午睡时枕在上面的胳膊，一只手背伸出去，我转过来趴在他的桌子上看着修长白净的手指和干干净净的指甲，很想握住。 最后我只会偷偷地抚摸他又硬又竖直的头发。飞也似的再转回去假装看书。我从来都没有亲吻过他的嘴唇，却在梦里想象过很多回，以为他是我的私藏。我这个巨大的秘密，像怀孕一样越滚越大，就快从我的嘴里像个大球一样跌落出来。 他的成绩没有很好，只是物理和化学比我略强一些。追在他身后的女孩子很多，每当放学或者上学路上碰见他，还未容我迈开腿去接近他，就会有人风一样地跑到他身边，跟他边走边说话。 我写了一篇。是关于钱塘名妓苏小小，以及她喜欢的人。那个年纪的我觉得，最好的爱情就是两情相悦。不消言语，你侬我侬。只不过，这个人是阮郁也罢，鲍仁也罢，哪一个又是她能得到的归宿？直写得我寒从心生，宿泪难干。 我把他写进了公子。写进了我的心里。我等在那里，强支撑起精神上学，读，等着他许我做唯一的美娇娘。等过了寒假，等过了暑假，等到我们上了同一所高中，却再也不在一个班级里了。 妹妹翻出了我的，交给了妈妈，妈妈拿去给朋友看，被她的朋友投给了青少年作文大赛。我拿了一等奖。令妹妹又嫉妒又惊讶。妈妈嘴上说着没什么，其实已经通知了众多朋友。 我没想变得有名。但是很多人都来找我，甚至不认识的人都要跑过来跟我打招呼：嗨，傅蕊，你的文章可写的真好，有才。美女+才女。 可是他没来。甚至他把初三我借给他的书都原封不动的还回来。说他看不懂《雪国》。他的功课太多，没有时间看了。 我哭了。写好的情书我忍住了没有夹在《雪国》里拿给他。幸好没有。如果情书被原封不动地也退回来了，我岂不是会哭得更厉害。 他们通知我去领奖。爸爸带妈妈去旅游了。妹妹去了夏令营。妈妈说，作文比赛的评委是妈妈朋友的熟人，冯樱樱玩味着这句话，她想起来《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面弗洛伦蒂萨??阿里萨与费尔米娜??达萨长达半世纪的爱情，最后有一种海枯石烂历经沧桑的平静，这平静里面缓慢流动的是岁月消融但是他们永不分离的存在。 有人向她缓缓走来。冯樱樱抬眼看见傅蕊。她穿着宽松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脸上纯然但毫无笑意，冲冯樱樱挥了挥胳膊，像是挥动一根松软的稻草。 冯樱樱把《番石榴飘香》放回原来的位置。傅蕊却不紧不慢地拿起了一本书，正是《霍乱时期的爱情》。她好像真的在读书，好几分钟了也没有翻过一页去。 冯樱樱只得又拿起那本访谈。原来“我们都是自己偏见的俘虏”是出自这本。不过她们要这样一起站着读马尔克斯，读到什么时候？ “要一起去楼上坐着看书吗？”冯樱樱转向傅蕊。 傅蕊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看了。” 她跟在冯樱樱的身后，踩上咯吱咯吱的楼梯台阶。 “我本来也有一本那个，《霍乱时期的爱情》。你读过吗？”傅蕊问冯樱樱。 “读过。”冯樱樱简短地回答她。 “好吧。我的那本不知道去哪儿了。”她有些怅然地说。冯樱樱一下子联想起来了：傅蕊的书！那是被整理过放在俞皓亮家的床底下的那本嘛！ “最喜欢马尔克斯的是这本？”靠窗的一排还剩下两个座位。冯樱樱随便挑了一张。一边脱外套一边问傅蕊。 傅蕊“嗯”了一声。“甚至是以前最喜欢的。” “哦？那现在呢？” “现在……最喜欢的是《复活》。” “《复活》？天啊！我也非常喜欢这本书！”这次轮到冯樱樱诧异了。 可是傅蕊却说，“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喜欢。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这本书呢。” “什么？” “俞皓亮给我带了一本《复活》。我一直想读，却没有读。读完以后非常喜欢。我料想到，除了你喜欢并且告诉他，他自己应该不太会知道这本书的。”傅蕊说了今天最长的一句话。脸都憋红了。 冯樱樱赶紧问服务员要了一杯水。她好像还隐约能想起，有一次给俞皓亮讲她喜欢的俄罗斯文学，说《复活》读得她热泪盈眶，内省且感恩，有一种重新开始人生的感觉。俞皓亮是因为这样才给傅蕊带这本书的吗？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呢。一种隐隐的失落感和前面的忧心忡忡好像都涌上了心头。 “因为这本《复活》。我很感激。谢谢你。也谢谢俞皓亮。现在我想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傅蕊双手捧住玻璃杯，直愣愣地盯着杯中的水，好像水里的一切都反射在她眼里，冰霜雨雪，气泡雾珠，一切也都在水里。 第一百二十五章 草莓掉进酸奶里（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成老师打开所有的灯，一小段进门走廊后，我们走近了房间里唯一的写字台。写字台横放着，一端靠着墙，一边摆了一张可以单人躺的带脚蹬的沙发，写字台的后面是一张老板椅。房间的地毯、墙壁和陈设，看上去比较老旧。 成老师坐在老板椅上，让我坐在单人沙发的位置。我把脚蹬搬开，正襟危坐在那里。他从写字台上摞着的资料堆里拿了一份递给我，讲了五分钟少年写作班的计划，包括参与的人数，人群，模式，活动时间等。期间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又干脆把它解开了。 “怎么样？你来参加应该没问题吧？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成老师说啊。”他说话的那种殷勤，让我想到书里写的狐狸。 “应该可以的。我回去跟爸爸妈妈商量一下。”那个时候我并不讨厌，也并没有觉得欣喜。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时间上。男孩已经等我超过五分钟了。我真的应该走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走了吗，成老师？” “不着急啊。”成老师从冰箱里取出冰橙汁，冰水和冰啤酒。他拿出两只细长的玻璃杯，一边给自己倒上啤酒一边问我喝什么。 “谢谢成老师。我不喝了。” “那就喝橙汁吧。”成老师把杯子推到我面前，他笑眯眯地说，“最后聊一下你这次获奖的文章吧。写得这么美，才华横溢，我一眼看到了就马上推给这次大赛的评审组了。” “谢谢成老师。”我很真诚地说。听到他夸奖我，我不禁又多看了他几眼，包括他一直在擦汗的样子。奇怪了，他明明喝着冰啤酒，还觉得热吗。 但是他不再往下说什么了。我以为他要给我提些什么建议。可他只是不停地说，频繁地举起杯子与我干杯，“你看你描写苏小小出游时的盛景，描写一个女人的等待与守候，真是不亚于苏小小一般的才情，在这个年纪才有的那种细腻与温柔，天真与哀愁……” 我喝了几口橙汁，敷衍地笑笑，而我上一条短信，“等等我，大概十分钟吧”，发出去也有快五分钟了。可是我也不能在成老师夸我的时候说要走吧。 成老师这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我又向门口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走廊的灯是暗的，可我明明记得全部的灯都已经打开了。 我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猛然感觉到有些晕眩，于是我不自觉地用右手扶了一下额头。成老师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摆摆手，觉得自己好像也觉得有些热，后勃颈微微有些出汗。 你大概能猜测到后面的事情了吧。不过我还是决定要一字一句地讲给你听。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我一直以为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我读《复活》的时候，当我看到聂赫留朵夫诱奸玛丝洛娃的时候，我的感受，我看到的和我感知到的每一帧画面，如书名一样复活过来。而我却没有因此崩溃，反而比之前模糊地撕裂着，拒绝回忆并痛苦着的时候，更加冷静了。 我手里装着橙汁的玻璃杯突然就脱离了我的手掌。好像我莫名地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了。洒到我的大腿上，弄脏了裙子，让我慌张了一下。 那天我穿着去年买来的一条过膝白色连衣裙，在腰间系着一条带子，胸口满是褶皱的样式。因为我想等到那个男孩穿着挺括的西装来接我，我应该是长发及肩，白裙飘飘，白色的袜子从黑色浅口皮鞋里向着小腿延伸着弧线，堆成青春最美好的模样。 成老师赶紧接过了我的杯子，而我也站起来慌张地找纸巾。成老师拿来纸巾为我擦拭的时候，我第二次感觉到头晕晕的，身体不自主地往后坠下，跌坐在沙发上。 成老师蹲下来帮我擦拭裙子。我推开他，说要自己来。可我吃惊地发现，我压根推不动他。后来他单膝跪在那里，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虽然是在擦拭着，可他擦得越来越慢。 “你不舒服的话，就躺一下。”他对我这样说，并且凑得特别近。 我没有听从。他的左手搭在我的小腿上，吓了我一跳。 我马上跳起来，“别这样！”可是我的右肩马上被推了一下，并且被推倒了。 我知道事情不对劲了，马上哀求道，“成老师，别……别……” 可我躺着，已经看不到他的脑袋，两只大手从我的小腿摸到大腿上，把我的裙摆堆到臀间。我羞愧难挡，拼命地把裙子往下拉，却遭到了更严厉的训诫。 “小傅，你这么美，在我眼里，可谓当世之苏小小，”他停下了两只手，却攥住了我试图挣扎的两只胳膊。“你需要我，不是吗？” 说完他用左手的手指捧起我的脸，我感觉到不需要他再用力，我的两只胳膊已经迅速地绵软下去，头也晕得辨不清左右，而他的脸像一场巨型的日食，遮天蔽日地阻挡了我与光、与空气、与我的存在。 我计算不清楚他解开我的腰带，我的拉链，脱去我的连衣裙用了多久的时间。我的羞耻感在他接着除去我的胸衣，我的内裤的时候，如一次潮水的涨退，已然抹去前一次的痕迹。那种无法面对的现实，与无能为力的身体，在那一刻达到一种令人倍加恶心和痛苦的平衡，一种撕裂的但是只能维持住的平衡。 他温柔小心地抚摸着我的脸，我的胸脯，我的手臂，我的大腿，我的腰间，我的臀部，我的所有肌肤，并且用他那颗饱读诗书的脑袋向他巧辞善令的嘴输送着连珠炮似的赞美，有关我的年轻的身体，和他即将破坏的完整。 而我的脑袋则为了意念上的拒绝和排斥，拼命创造一种间离的体验。我试图想象我并不在场，但是这里有一座布满原始森林的岛屿。它安静地存在着，直到有一天迎来了贪婪的掠夺者。不用一枪一炮，这位掠夺者脚踩上这片土壤，夸赞着这与世隔绝的美，宣称他爱这片土地爱得如此深沉，然后像一只章鱼怪一样生出无数的触角，缠绕住这森林的树木。 第一百二十六章 草莓掉进酸奶里（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胆战心惊。 还只是被扒了个干净。 他看着，抚摸着。但是不知道下一步会对我做什么。 弥漫的药性，像一片大雪，绵软地裹挟了我的身体。直到实质性入侵的发生。 用什么词汇和句式都难以形容这份屈辱，这份惊恐，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更可怕的是，剧痛以后的身体，经历了从未经历的事情，好像是在犹豫是接受还是继续拒绝，自己产生着变化，完全与我的意志无关。 我自己珍视的肌肤，胸前小小的花苞，被他拿捏在手中又痛又麻酥酥的感觉，羞耻地被他用各种方式“照料”，催生出我已经死了的念头。 这世界变成黑暗的了。哪怕灯高悬着。都是与我无关的。 他喘息着说，老师多爱你，你多么稀有，是另一个世界死神的嘲弄，像一阵风呼啸着冲向一扇门，如果把我也带走，那就好了。 假想中的我，冲出去告诉爸爸和妈妈：成老师道貌岸然，披着羊皮的狼，他残害了我！爸爸妈妈会报警吗，会让警察把他抓起来吗，还是帮我一枪爆头了他，让血浆流遍他不堪目视的身体。 会吗？ 可是我的眼前，只有妹妹惶恐和同情的眼神，让我无法平视。 妈妈尖叫着，从她宝座一般的沙发冲出来，把我洗净，叫我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守口如瓶，家丑不可外扬，为了你的将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结了婚就好了，别说出去了不然将来谁又要会要你呢。 爸爸呢，爸爸也许在外面连比我还年轻的女孩子都碰过吧，爸爸只会说，报警没用的，成老师的关系都会疏通，反倒把事情穿出去，丢了爸爸妈妈的脸，丢了全家的脸，还有你妹妹，大家要怎么办呢。你忍一忍，爸爸必须叫成老师给个说法。 趁着成老师洗澡的功夫，我使出所有的力气拾起了散落地上床上的内衣和裙子，以最快速度穿好。我必须先逃出这个房间。 手机在背包里，我都弄好了，鞋也穿上了。转身要跑，却发现成老师腰间缠一条浴巾，懒懒倚着洗手间的门，看着我。 我把头低下去，往门口走去。明明只有几步路，我却在心里迫切地数着步数。 啪的一声。成老师竟悠闲地点了一根烟。在我经过他的时候。 他见我抬头，便用他一贯迷人的笑意对我说，“小傅，老师爱你，真的，你太美了。” 你只是想不止一次拥有我。我心里想着。却什么也没说。 他没有阻拦我，由着我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拧开门把手，冲向外面的世界。 门在身后合上了。我终于回到我自己。还得加快逃离。可是腿间的疼痛，身体上涌起的各种肮脏的感受，都提醒着我，我已经不是我自己。 在电梯里我才打开手机。已经过去大约四五十分钟。男孩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在二十分钟之前：你在哪里？我进来了，大厅的活动好像都结束了？ 接着打了五个电话。全是未接来电，成为红色的标记。 眼泪掉在地板上啪嗒的一声，我像站在一间破烂的茅草房子，下雨了，从屋顶渗漏的雨滴啪嗒啪嗒在地上密集地击打着。 我放声大哭。电梯门开了都忘了出去。直到其他脚步声让我想起来该把脸遮住，躲到无人的地方去。 恨所有人。 为什么是我？不是其他领了资料的女孩？ 为什么他近在咫尺却不能救我？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我在安全通道里哭得引来了工作人员。别人问我没事吧没事吧。怎么可能没事呢。 我用最后一丝气力从后门打车逃回了家。 我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泡在浴缸里，我终于明白了女性的伤口是怎样的一种内在性。镜子里的我，除了哭得形容憔悴，并无什么异样，但是，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成老师裸体的样子像一座难以撼动的雕塑，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我的颅内展览馆。假想的我，听音乐，看书，走上楼梯，打开窗户，它三百六十度地陈列在那里，伴随着被局部放大的身体异征，在我恍惚的世界里宣布它统治的意志。 我无法不看。无法不想。 越想越低落。我能告诉谁呢？闵仪君要是给说出去呢？才上高一。爸爸妈妈？这个选项没什么意义。班主任？不可能。还是说，我喜欢的男孩子？ 他一定早就回家了。电话没有再打过来。原本我就不确定他喜不喜欢我，如果他得知了，就更无希望了。退一万步，他还能和我交往，万一是同情呢？而且，今时的事，一定会横亘其中，若他抚摸我，我会想起成老师，若他吻我，我可能也会哭出来，这怎么可以呢？ 越想越困惑。这明明白白是在违背我意志的情况下发生的，这就是强奸，但是我不能面对它的实质=强奸。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还是事情就是没那么难堪？成老师没有结婚，他说他喜欢我，他爱我，他爱我所以这不是强奸… 那是什么？两情相悦的身体厮磨，基于爱的赤诚相见，大体看到的是这样。没有其他形式？为了背叛的背叛，为了长大而背叛自己的身体，为了假装被驯服而献出身体…可以不诚实，可以不情愿，是的，这是可能的。 所以，即使成老师强迫我的，但是最后发生了，这在现实生活是可能的。可能的事情，就可以有合理的解释，对吧？比如，只要我认为这是我自愿的，这就不是强奸了，是他过早地将爱贯彻于身体的行动，是我的爱还没有跟上成老师的节奏。 我把脑袋浸入浴缸里。屏住呼吸。这样不会死的，因为快憋不住的时候我一定会本能地把头猛地抬离水面，像一跃而出的一条鱼。 被涤荡干净了。温水将治愈我的细胞，神经，内在。温水带来一种柔和的钝性，一种平静的顺从。 等我把白色连衣裙等全部扔进垃圾桶，一件一件穿回自己的衣服的时候，我几乎已经相信，成老师吐着烟圈说的爱我是真的。 而我一直在等着被爱，等待的人就是他。 阮郁也罢，鲍仁也好，爱人，也许只是生命的某种痕迹？ 第一百二十七章 草莓掉进酸奶里（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哭着听傅蕊讲完她生命里最黑暗的一天。 傅蕊的眼眶红红的，她几次忍住了哽咽，依然镇定地讲了下去。 冯樱樱抓住了她的手，请求她，如果难过，可以不用再讲下去了。 傅蕊喝了两杯水。她说，樱樱，谢谢你，但是我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完整地写下来，或者讲出来。 “它太糟糕了，在黑暗中摸索着并且变异着，在我心里横冲直撞，欠一个出口。这头野兽，得释放出来了，见了你，我有这种感觉。” 后来，我仍是正常上学。我强迫自己专心，不在上课时读，因为里但凡情爱的故事总会牵扯我的神经。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做着题做到累得毫无气力，却不敢躺到床上，宁愿在桌子上趴着睡。 你问我那个男孩吗？删掉了所有联络方式。远远地看见他，我就掉头快走，逃到很远的地方。我以为，只要我封闭得够彻底，就不会把我的秘密为人所知。 有一天下午放学，我在校门口看见了成老师，他笑盈盈地向我走来。我慌神了，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可是站在他身边的老师是我们的年级组长。她一面笑容可掬地与成老师聊着，一面叫住了我，“傅蕊？傅蕊！快过来！” 我十二万分不情愿地走回来，很多同学都在看着我。 “听说你被选入少年写作计划了？怎么没有去呢，是有别的课外辅导太忙了对吗？” 年级组长擅自替我做主，把课外活动的时间分开，每个礼拜三晚上我还可以不用来上晚自习，而是直接去少年写作计划。 我明白成老师不会这样轻易放走我了。 第一次是他的试探。我什么都没有说出去，他便觉得靠近我是一件风险很低却富有乐趣的事情。 我很清楚。因为我只能承受，却不会粉碎自己，换来撕裂的真实。 世界上的对和错没有那么绝对。我的父母一直在践行这一点。对可以变成错，错也可能是对的。 我逃了，但是也没逃多久。每个礼拜三，我跟在成老师身后，出了教室，左转至他的公寓，距离学校晚自习下课还有2个钟头。 他很容易开心和狂热，像历史上的暴君，通过追逐和躲避的游戏，让我成为一只彻底无助的小动物。我只存在皮肉的追捕与被捕猎间，喘息和哭泣，被扔给我的只是他说爱的语言，像一层厚厚的被子，覆盖着我，假装留有最后一丝体面。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这中间的界线逐渐模糊，直到混沌在一起，我轻启嘴唇说，成老师，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我尤记得他的表情十分满足，端详着我，然后像是褒奖我的乖巧驯良，带我去一家非常高级的餐厅吃饭。他甚至为了这顿饭先领我去买了一条丝质的连衣裙。轻薄光滑的丝棉在我的脖颈摩擦，让我十分的不适应。 不过这些都被我吸纳了。我吞噬光，也吞噬暗影，成老师给予的，我都吸纳。电视剧常常能看到学生爱上老师，我们这样平凡，攥着一把公寓的钥匙，守住一份秘密的爱情，像这个城市到处上演的一样。 妹妹开始念叨，姐姐生病了。 我反驳说我没有。 妈妈说，你这阵子瘦的很，买给你的裙子穿着怎么这样宽大。 我想起另一只柜子里挂着我的丝质连衣裙，它裹着我，瘦一点穿它更好看了。 老师问，傅蕊你最近无精打采的，成绩有些下降，是不是课外写作太占用你的时间了？ 我摇摇头。于是老师跟爸爸妈妈说了。妈妈说，没问题，我们跟成老师说说，如果小蕊想去，也可以以别的形式。 我很惶恐。不能周三晚上和老师呆在一起了。但是和老师度过的晚上却更清晰地每晚出现。我不能合上眼睛。 我渴望见到成老师。用新的颜料在上一次涂抹的地方继续作画，堆砌，层次越丰富，越看不出痕迹。 用新的材料盖在前面垒起的楼层，让一切在摇摇欲坠的基座上继续。不怕危楼，只怕停在那里，被风掀倒，被暴雨冲刷垮，哪怕是晴天，阳光可能会晒得基座几近融化。 在外面见过尹老师几次。我觉得他像是完全十拿九稳了我，自鸣得意地，反而好像要故意跟我保持距离似的。 我出其不意地去了他的寓所。桌上有刚喝完的蜜桃汽水。我充满疑惑地想，成老师只爱喝啤酒。蜜桃汽水，一定是女性，是年轻的女孩子吗？ 现在我连嫉妒和猜疑都会了。我是真的爱着成老师。我确信了。这让我感到安慰。 他还爱我吗？我心不在焉地做着题，成绩下滑得更厉害了。爸爸妈妈叹着气，为我担心。 最后浮浮沉沉，高三的时候，我经历了一次歇斯底里。毫无预兆的，这天下午我刚见过成老师。他按住我的脑袋，一场欢愉后，依靠在床头，抒发着他的感谢。他把和我的暗号签在诗集上，再把诗集送给我。他念诗的样子，在外人看来是一位非常优雅的老师，私底下感情更充沛，也更私人。我知道这向我的表白，突如其来的夸赞，也不过是我今时的服从，他此刻的满足。 回到家中，妈妈又给拿出了营养剂和各种补品。妹妹正在一旁喝蜜桃汽水，看电视。电视里正放到成老师接受采访，妹妹说，快看，你的写作老师！ 我尖叫着把妈妈买的营养剂和补品一肘子挥到地上，“别看了！”“关掉电视！”我还冲过去把妹妹手中的蜜桃汽水夺下来，直接扔进垃圾桶。 妈妈和妹妹都惊呆了，“你这是干什么！” 于是我飞奔入自己的房间，把桌面所有的试题，字典，资料，飞起的纸张凌乱，我不在乎，砸在地上形态分离垮掉，无所谓，我只想把这一切都给毁掉。 一本一本的扔也好累的，我吃惊地发现自己连一次性把这些东西全部毁掉的力气都没有。这样想着，我自己倒地在一地狼藉中，吸纳了足够多的东西，我终于可以宣告，我再也无法挣扎着爬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草莓掉进酸奶里（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胆战心惊。 还只是被扒了个干净。 他看着，抚摸着。但是不知道下一步会对我做什么。 弥漫的药性，像一片大雪，绵软地裹挟了我的身体。直到实质性入侵的发生。 用什么词汇和句式都难以形容这份屈辱，这份惊恐，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更可怕的是，剧痛以后的身体，经历了从未经历的事情，好像是在犹豫是接受还是继续拒绝，自己产生着变化，完全与我的意志无关。 我自己珍视的肌肤，胸前小小的花苞，被他拿捏在手中又痛又麻酥酥的感觉，羞耻地被他用各种方式“照料”，催生出我已经死了的念头。 这世界变成黑暗的了。哪怕灯高悬着。都是与我无关的。 他喘息着说，老师多爱你，你多么稀有，是另一个世界死神的嘲弄，像一阵风呼啸着冲向一扇门，如果把我也带走，那就好了。 假想中的我，冲出去告诉爸爸和妈妈：成老师道貌岸然，披着羊皮的狼，他残害了我！爸爸妈妈会报警吗，会让警察把他抓起来吗，还是帮我一枪爆头了他，让血浆流遍他不堪目视的身体。 会吗？ 可是我的眼前，只有妹妹惶恐和同情的眼神，让我无法平视。 妈妈尖叫着，从她宝座一般的沙发冲出来，把我洗净，叫我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守口如瓶，家丑不可外扬，为了你的将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结了婚就好了，别说出去了不然将来谁又要会要你呢。 爸爸呢，爸爸也许在外面连比我还年轻的女孩子都碰过吧，爸爸只会说，报警没用的，成老师的关系都会疏通，反倒把事情穿出去，丢了爸爸妈妈的脸，丢了全家的脸，还有你妹妹，大家要怎么办呢。你忍一忍，爸爸必须叫成老师给个说法。 趁着成老师洗澡的功夫，我使出所有的力气拾起了散落地上床上的内衣和裙子，以最快速度穿好。我必须先逃出这个房间。 手机在背包里，我都弄好了，鞋也穿上了。转身要跑，却发现成老师腰间缠一条浴巾，懒懒倚着洗手间的门，看着我。 我把头低下去，往门口走去。明明只有几步路，我却在心里迫切地数着步数。 啪的一声。成老师竟悠闲地点了一根烟。在我经过他的时候。 他见我抬头，便用他一贯迷人的笑意对我说，“小傅，老师爱你，真的，你太美了。” 你只是想不止一次拥有我。我心里想着。却什么也没说。 他没有阻拦我，由着我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拧开门把手，冲向外面的世界。 门在身后合上了。我终于回到我自己。还得加快逃离。可是腿间的疼痛，身体上涌起的各种肮脏的感受，都提醒着我，我已经不是我自己。 在电梯里我才打开手机。已经过去大约四五十分钟。男孩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在二十分钟之前：你在哪里？我进来了，大厅的活动好像都结束了？ 接着打了五个电话。全是未接来电，成为红色的标记。 眼泪掉在地板上啪嗒的一声，我像站在一间破烂的茅草房子，下雨了，从屋顶渗漏的雨滴啪嗒啪嗒在地上密集地击打着。 我放声大哭。电梯门开了都忘了出去。直到其他脚步声让我想起来该把脸遮住，躲到无人的地方去。 恨所有人。 为什么是我？不是其他领了资料的女孩？ 为什么他近在咫尺却不能救我？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我在安全通道里哭得引来了工作人员。别人问我没事吧没事吧。怎么可能没事呢。 我用最后一丝气力从后门打车逃回了家。 我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泡在浴缸里，我终于明白了女性的伤口是怎样的一种内在性。镜子里的我，除了哭得形容憔悴，并无什么异样，但是，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成老师裸体的样子像一座难以撼动的雕塑，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我的颅内展览馆。假想的我，听音乐，看书，走上楼梯，打开窗户，它三百六十度地陈列在那里，伴随着被局部放大的身体异征，在我恍惚的世界里宣布它统治的意志。 我无法不看。无法不想。 越想越低落。我能告诉谁呢？闵仪君要是给说出去呢？才上高一。爸爸妈妈？这个选项没什么意义。班主任？不可能。还是说，我喜欢的男孩子？ 他一定早就回家了。电话没有再打过来。原本我就不确定他喜不喜欢我，如果他得知了，就更无希望了。退一万步，他还能和我交往，万一是同情呢？而且，今时的事，一定会横亘其中，若他抚摸我，我会想起成老师，若他吻我，我可能也会哭出来，这怎么可以呢？ 越想越困惑。这明明白白是在违背我意志的情况下发生的，这就是强奸，但是我不能面对它的实质=强奸。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还是事情就是没那么难堪？成老师没有结婚，他说他喜欢我，他爱我，他爱我所以这不是强奸… 那是什么？两情相悦的身体厮磨，基于爱的赤诚相见，大体看到的是这样。没有其他形式？为了背叛的背叛，为了长大而背叛自己的身体，为了假装被驯服而献出身体…可以不诚实，可以不情愿，是的，这是可能的。 所以，即使成老师强迫我的，但是最后发生了，这在现实生活是可能的。可能的事情，就可以有合理的解释，对吧？比如，只要我认为这是我自愿的，这就不是强奸了，是他过早地将爱贯彻于身体的行动，是我的爱还没有跟上成老师的节奏。 我把脑袋浸入浴缸里。屏住呼吸。这样不会死的，因为快憋不住的时候我一定会本能地把头猛地抬离水面，像一跃而出的一条鱼。 被涤荡干净了。温水将治愈我的细胞，神经，内在。温水带来一种柔和的钝性，一种平静的顺从。 等我把白色连衣裙等全部扔进垃圾桶，一件一件穿回自己的衣服的时候，我几乎已经相信，成老师吐着烟圈说的爱我是真的。 而我一直在等着被爱，等待的人就是他。 阮郁也罢，鲍仁也好，爱人，也许只是生命的某种痕迹？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草莓掉进酸奶里（6）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天都黑了。 傅蕊艰难地讲到她陷入崩溃的时候，一盏在她们头上忽明忽暗的灯，突然灭了。 阴影倾泻在傅蕊的脸庞，脖颈，胳膊，冯樱樱看见了一个幼小，无助，哭泣的女孩，好想穿过时光的重重珠帘，把这个小女孩抱在怀里。 她猜想，俞皓亮大概是知道这些事情的。所以他才一直守口如瓶，一直无法对傅蕊放手吧。 傅蕊悬着头一直仰望着那颗熄灭的灯泡。店员已经速速赶来，请她们移步其他座位，而要改换灯泡。 冯樱樱突然地说，“去我家吧。” 袁阁又和李瑜安一块儿去外地出差了。虽然理论上有可能冯樱樱的身边还可能有眼线在监视着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觉得心里很踏实。 大学里有一节通识课上，老师讲过，当你身边有人向你示弱，讲述她的艰辛处境，请一定要珍惜这个时刻，去拥抱和守护她。这是一种善意和美德，也是一种共情的能力，是这种能力使你与其他人不一样，不是被世界同化的模糊的一张脸。 冯樱樱此刻发自内心想拥抱住傅蕊。而且，她知道到傅蕊的话还并没有讲完。 傅蕊跟着冯樱樱进了电梯，进了门，在地毯上坐下。冯樱樱去取了外卖，两个人坐在地毯上，客厅的筒灯斜斜的投射到沙发和地面，照在小茶几的炸鸡和啤酒杯上。 很神奇地，袁阁住进了这个家里，现在连傅蕊也来了。短短几个月好像一些力量聚集在她周围，和不好的事情相当，都在朝她涌来。而她的内心里乱七八糟的，理也理不清楚。 在这沉默之中，冯樱樱向傅蕊举起就快要满溢的啤酒杯，傅蕊也举杯喝了一小口。她们什么也没说，但是冯樱樱能感知到在她们中间大约一个身位的空荡荡的距离里面，坐着一个干净清秀的男生。 他微笑着耐心地聆听，一条腿竖起来，另一条腿则平放在地毯上，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搭在拱起的腿的膝盖上。他的姿势很自然放松，这让她们也缓和下来，在这个安静狭小但格外令人安心的空间里，她们咔哧咔哧地大口吃起来。 “你住的地方，很舒适。” “谢谢。欢迎你来我家。” 傅蕊把脑袋搁在拢起的两膝之间，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地板。 “这还是第一次我主动跟别人说这么多。” “所有人都觉得我病了。但是只是因为高三压力太大的原因。这样我可能就参加不了大学的升学考试了。最后的解决办法是，我真的凭借作文大赛的一等奖和其他写作方面的经验，获取了一个特招的名额，而很可笑的是，这个名额是爸爸妈妈与成老师一起跟大学里争取的。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昏厥过去。而且爸爸妈妈请了一个大学生做家庭老师，美其名曰是为我单独辅导功课，实际上是全天候跟着我，以防我压力过大。 于是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成老师了。 当他和爸爸妈妈坐在我家的客厅，含笑着把录取通知书放在一边时，我差点就要揭发了他。揭穿他虚伪的面目，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实真相。” “我还能回想起我自己咬着牙关，感觉到浑身发冷，整个牙床都在发颤。可我的家庭教师把我带了出去。我不肯走，她硬拉着我离开了，向我的爸爸妈妈表示我们还有必须完成的功课。” “她怎么能理解我呢？她凭什么呢？可是，她握着我的手，只是说，我认识那个人，是他害了你，对不对？我一下子哇得哭出来。” “我辩解着说，不是的，不是的，他是我的写作老师，我很敬重他，很喜欢他。我只是压力太大了。” “她拉着我的手，最后不发一言地搂住了我，她的长发遮盖着我的脸，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遮蔽的场所，我索性哭了个痛快。” “家庭教师每天与我一块儿读书，练字，喝茶，带我一起练瑜伽，冥想。我的状态好了一些。当你专注在呼吸，专注在写字和读书，内心是非常纯粹的，排除了杂念，让你的身体成为非常完整的存在。” 冯樱樱看着傅蕊像回忆很久的事情一样，猜想事情也许没有那么顺利，朝着变好的方向发展。所以，她只是给傅蕊拿走了酒杯，换成了一杯白开水，由她讲下去。 “那个时候我完全无法判断也无法借助别人判断成老师对我做的事情。我知道那是不对的，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已经任由自己相信并随之发展，变成了一场恋爱的关系。在我心甘情愿的放任后，任何的控诉已经难成立。我只能假装忘记，不去想起，先从那个噩梦里面摆脱出来，渴求一整晚不被打扰的睡眠。” “可是我总从梦中惊醒。在一张躺椅沙发里突然惊醒。或者天花板很低的公寓，旁边的茶几上摆着一罐蜜桃汽水。在旁边的床上睡着的家庭教师会坐到我的床边，拍拍我的背部，给我放助眠的音乐，陪我迷迷糊糊地迎接黎明。” “我最终还是得去上大学。她就离开了。我的家庭教师说她正好想去外地旅行。于是我搬到大学旁边一间租住的地方。就在咱们今天去的书店附近。我很喜欢那家书店，一个人来往，在书里放飞自己的故事，因为有很多人背负着比我还重的包袱，直到死去。我在死人的废墟上，企望平平淡淡地修完大学的学分。” “后来你就遇见俞皓亮了吗？”冯樱樱小声地问。 “不，”傅蕊的微笑消失了，“若是那样，也许…” “大一刚开始，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参加任何社团。但是文学社再三邀请我去，还特意找了我好几回。有一次他们去赏红叶，又拉上了我。我们坐了一个小时的大巴，到了市郊的密羽山，大家在山脚整装待发，只见指导老师和成老师从那一头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那个时候我们一群人正在分享一个同学拎来的一整箱草莓酸奶。粘稠的酸奶常给我以一种不洁的感觉，尤其是发酵的口感。那时我终于明白了，不管是草莓还是蓝莓黄桃，沾染了酸奶，便永远带着这一股发酵味。不洁的感觉会陪伴你终身，硬生生地变成你的宿命。”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行进的赋格（1）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第二天早上，冯樱樱一睁开眼，马上看了一下表，是早晨的六点钟。 她立即蹑手蹑脚地来到次卧，看到傅蕊蜷缩在那张床上，使劲揉了揉眼睛。 昨天漫长的故事排山倒海地再次袭来，占据了她全部的思考。 幸亏有饮酒，不然这几个小时的睡眠也可能无法成功。不知傅蕊是怎么睡着的。 冯樱樱倚着门框看了几分钟，又像一只躬起身子行走的猫咪一样，悄悄回到自己的床上。 她的眼前怎么也摆脱不了，傅蕊受了伤自我保护的模样，她才更像猫咪吧，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还要在黑夜里走回她的老路，一遍遍自我催眠，想象她从年少时就开始的那份爱的真实与崇高。 傅蕊在大一第一学期结束以后，马上又进入了第二次崩溃。这次她的父母终于从心理咨询师的数次催眠后得到了一些零星的描述。他们大惊失色的同时，与傅蕊想得并无所异：他们身处的社会关系和经济利益并没有因为这一事实发生任何变化。 心理咨询师跟傅蕊本人聊的时候，郑重地告诉她，即使不报警，也必须结束她对自己的欺骗。而傅蕊父母当机立断的判断是，切断，当作没有发生。 于是，傅蕊被送到了国外旅居。说是旅居，其实是被父母当作秘密的丑闻输送到国外，以免在国内产生更坏的影响和后果吧。但是不知道是每日在海岛的日光真的是有治愈的作用，还是躺在快艇甲板上晒到皮肤伤痛的那种疼痛坚韧了内心的伤口，总之傅蕊说的是，半年后她觉得自己全好了。 她本来的计划是，回到学校适应一段时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坚持完成本科的学业，再去国外读书。如果不适应的话，就马上跟父母提出，要去国外读书，先去语言学校过渡，同时一边申请学校，不再耽搁。 后来她意外地跟俞皓亮纠葛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俞皓亮追在她后面，使她独自走在路上也很安心。她已经和过去决裂了，傅蕊以为，她就决定好好地学习，生活，在自己慢慢打开心扉的同时，去接纳俞皓亮。 冯樱樱从傅蕊明亮但是燃烧着的眼睛里读懂了，在傅蕊心里，俞皓亮是一道不会因为年岁消失而减弱的光芒。 尽管她仍然不愿意直白地承认。 冯樱樱清楚，傅蕊已经承认了够多了。向她这样一个外人，承认她的过去，她的恐惧。她一点一滴地交待给俞皓亮，就像她一步一步地踩着独木桥，悬着心要走向他。 傅蕊曾经幻想，自己如果能和小龙女一样，让那人就此死于她剑下，也许就可以横下心来走到底了。 左右为难，傅蕊轻描淡写地讲，她做了很多的错事。人生太复杂了，她说，也许有些人真的很强大，可以将复杂的事情越整理越简单，可是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越是回忆就越有很多悔恨和想不明白的地方。就越容易走向更深的自我纠缠的泥潭。冯樱樱了解这种感受。 傅蕊没有过多地讲述她和俞皓亮经历的事情。不过冯樱樱从那些片段里已经明白，傅蕊曾经努力过，也非常接近过与俞皓亮构筑幸福的可能，只不过她在一次一次地试图摆脱过去的指爪时，经历了全面的崩溃。 傅蕊平静地说，我放弃了。 此时已经凌晨3点半，冯樱樱撑着脑袋，眼窝里的泪流了下来，她看到傅蕊也哭了，把脑袋搁在沙发垫子上，仰面哭泣。 冯樱樱自问，假如真的碰上傅蕊这样的事情，就算她采取别的处理方式，一定能走出这段阴影吗？ 冯樱樱想，无论以前傅蕊和俞皓亮经历了些什么，这不重要，她们两人现在的关心，莫过于俞皓亮是否脱离危险，是否能够醒过来。于是她才想起来，应该问一问傅蕊，对于俞皓亮在月圆湾疗养院遇到不测，有什么样的了解，和推测。 她再次看了看表，是7点20分。冯樱樱猛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八点是阿k要和她简报的时间。 距离她委托阿k都已经过去一周的时间了。她绝对不能错过。 电话里阿k没有透露任何细节，不过她开头就说，谢谢你找到我，不过你也应该谢谢我。把冯樱樱听楞了。 冯樱樱说，你有什么发现吗，要见面聊吗。 于是约在了一间私人的影吧。这种地方一般早上都不开门的吗？冯樱樱随口问了一句。 阿k满不在乎地说，这样才更方便。就把电话给撂了。 冯樱樱给傅蕊留了字条，贴在了门口。“我有事出门了。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家里的东西随便你用。我的室友这两天不回来。密码是XXX。走的话直接带上门就好。以防万一，等你醒了想出去的话，发短信告诉我一下吧。” 阿k约的地方在居民区，在窄窄的楼道间绕了几重，饶是谁想跟踪的话也几乎找不见了。冯樱樱最后迟疑地在一间挂着私人影吧的黑漆木门前停了下来。时间是7点55分。冯樱樱从来不喜欢迟到。 她伸手握拳，正准备敲门，却不料门把手转动着从里面打开了。阿k的脑袋探了出来。 冯樱樱走了进去。屋子里光线很暗。四处的架子上摆满了书籍和影碟，像从上个世纪平行搬运过来的。冯樱樱难以置信地问，现在还有这样的影吧吗？很像是我们小时候聚在一起看恐怖片的那种廉价租碟片的店。 阿k正在通往阁楼的狭窄楼梯上。她转身说，这间屋子确实很多年没有人用过了，它的主人，很早就已经死了。 冯樱樱吓了一大跳。她别无选择地跟着阿k走上阁楼。才发现走到了一处正常的房间，有卫生间和厨房。四处光线明亮，还有斜斜的开在屋顶的窗户。地方不大，但是看上去生活不成问题。 “你是在这里住吗？”冯樱樱在餐桌边坐下。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和一本笔记本。这么问是因为这里似乎没有其他人，而阿k自顾自地去水池旁边的滴滤咖啡机倒了两杯黑咖啡过来。 “偶尔。”阿k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她穿着牛仔背带裤，头发盘在脑袋后面。冯樱樱看到她挂着明显的黑眼圈，不过她自己应该也是黑眼圈很重的。 “我们开始吧。”阿k说着，把毛雨馨和李瑜安的照片在桌上一一摆开。 第一百三十章 行进的赋格（2）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首先，确保你的手机关机。最好是关掉定位功能。”阿k向冯樱樱摆在桌上的手机努努嘴。 冯樱樱拿起又放下，“关了。定位功能之前就关掉了。”她看到阿k的手机也放在桌子上。 气氛很是严肃。仿佛刚才阿k谈到的死掉的主人，给这里的一切笼罩上了一层阴郁的外衣。哪怕这里窗明几净，天气晴朗得让人想要把头探出开在屋顶的窗户，寻找叽叽喳喳的小鸟，接近头顶的云朵。 阿k没有理会冯樱樱的沉闷，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将整理好的文档展示给冯樱樱看。 “这里有个时间轴。俞皓亮当天的行动轨迹，李瑜安的，以及毛雨馨的。” 冯樱樱仔细地默念着俞皓亮的那条，从她家出发的时间，到达火锅店的时间，离开火锅店前往疗养院的时间，在距离疗养院大约三个街口最后拍到他是下午两点半。冯樱樱盯着屏幕，没有说话。 李瑜安和毛雨馨当天的时间线没有一处对应得到跟疗养院有关。李瑜安在财经前沿大楼和某酒店中均匀分配了当天的时间，然后于晚上十一点回到家中。毛雨馨则只出门了一趟短暂地用餐。 “但是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吗？她们当然不会本人出面，留下明显的破绽吧，不然警察一定早就察觉到了。” “事实就是，她们跟这个男生的意外事件，并无关联。” “你确定？”冯樱樱自然是不信。她这么早跑到这里了，并不是想听到这个答案的。 阿k感觉到了冯樱樱的挑战，不过这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你先别着急。我想有些别的事情你可能会感兴趣。” “感兴趣？你觉得我找你仅仅是为了某些感兴趣的点吗？”冯樱樱双手插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阿k往下翻到一页放得极大的毛雨馨的近照。十分高清。毛雨馨穿着一字肩的紫色上衣，正不紧不慢地走在街头。 “这怎么了？”冯樱樱认不出这是哪里。除此之外，能看得出毛雨馨用心打扮了的，背的是一只翻盖马鞍包，捏着手机正在输入。天气似乎还有些阴天。 “你看她的脖子。” “脖子……”毛雨馨脖子上戴了一只项链，不过衬在紫色上衣上，看不太清形状。 “看这张。” 下一章照片更是放大了毛雨馨的脖子以下的部位。她穿的是V领的连衣裙。胸口的项链……是樱花锁钥！冯樱樱一眼认了出来。 阿k对着冯樱樱脖颈间垂坠的那只樱花锁钥说，“和你的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对吧？” 冯樱樱立刻觉察阿k之观察入微，也有点不安：她兴许连自己也一块儿调查了。但是无论如何，毛雨馨怎么会有俞皓亮送给她的这只樱花锁钥呢？明明听说是限量款，难道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 “这条项链是我男朋友，也就是俞皓亮送给我的。”冯樱樱这样告诉阿k，看得出来阿k猜到了。阿k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你该不会认为是他买了一模一样的项链，送给毛雨馨的吧？”冯樱樱摇摇头，“绝不可能的。” 阿k歪了歪头，“只要你想知道，我可以继续查下去。” 冯樱樱皱起了眉头，“事实上，我更想知道，毛雨馨，有没有任何与疗养院的关联？譬如行动上，之前打过的电话记录里面，甚至是在俞皓亮遭遇不测之后……” “她去探望过俞皓亮。这你应该知道的。有人见过她红着眼睛从医院出来。从我掌握到的信息，她没有与疗养院那头有关任何直接的接触。” 冯樱樱犹豫了，她还没有想告诉阿k，毛雨馨与她刻意制造的两起俞皓亮档案的事情。是了，冯樱樱一拍脑袋，她还忘记了要跟傅蕊去确认俞皓亮家暴与否的这件事情，虽然这个答案清晰明了肯定是“否”。 “那李瑜安呢？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阿k往下翻了一页，“虽然前面的时间轴显示，这个人除了工作单位和酒店，并没有去往别的地方。但是她晚餐时间前往了丽思凯尔顿，并且一直待到十点半。” “她在酒店干什么呢？” “这张照片你会感兴趣的。” 阿k打开的照片里，在丽思凯尔顿的门口，李瑜安面无表情地走向停靠在大厅的车，手上挂着一只包。 冯樱樱仔细打量，心想，又来考察我的眼力吗？可她不得不承认，这张照片里她什么也看不出。 阿k说，抱歉抱歉，请往后看。她再翻了三四张照片，原来李瑜安走了之后，接着还走出来一两个人。其中一人如仙鹤茕立，衣带飘逸，在黑暗的拍摄环境里独显出来。冯樱樱都不用再放大比例，就知道，那人是孙小柔。 冯樱樱瞟了一眼阿k，暗自忖念，“阿k这人，看不出深浅，不知道她现在对于渣男纠察队到底知道多少？她不会看出来，这人就是上次我想打开毛雨馨照片，却错打开另一张照片里的人吧……” 于是冯樱樱装作疑惑地问，“这人是谁？” 阿k却分明指着后面的一人说，“是想让你看后面那人。” 冯樱樱这次放大了很多倍，于转瞬之间她想起一个人，但是并不记得那人的姓名，似乎在万石彩跟俞皓亮一起的时候，那个人是他口中方伯伯的什么人……在那之前，这人还和李瑜安一起吃了饭…… “那人怎么了？”冯樱樱依旧问。 “那人是傅蕊的妈妈。”阿k也是在试探她似的。不过这话还是令冯樱樱大惊失色。 傅蕊的妈妈？冯樱樱从阿k的眼里看出了，阿k完全知道傅蕊、俞皓亮和她是什么关系。她绝对不是毫无来由的要告诉她，李瑜安、孙小柔和傅蕊的妈妈背后还有着一重的联系。 冯樱樱灌了一大口咖啡。她想了想，郑重地把双手放在桌面上，双眼紧紧盯着阿k的眼睛，像是要开始两人中关于你知我不知、我知你不知的一场你争我斗：“你还是从头到尾地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吧。拜托了。阿k。” 第一百三十一章 行进的赋格（3）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阿k把笔记本电脑端放到一旁，随手拿起一只中性笔在手里绕，“你知道你这单case其实没有那么容易的。” 冯樱樱仍旧用眼神咬住她，“怎么不容易了？” “已经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交给警方查也一样的。不用说，警察会追查到底。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找我？你自己也说了：有一些不方便告诉警方的事情。不光是这样，事实上你已经知道背后的势力。”阿k咬着嘴唇说，“而知道这些事情的无外乎两种人，加害者和被害者。你么……只是担心自己的事情被抖落罢了。” 冯樱樱愕然：阿k讲得不正是自己的心事！ 她心里见不得人的黑暗面，在那本笔记本里：是她，在最初给俞皓亮植入芯片的行动里，做了与她人无异的行动。 阿k笑了，她似乎很得意，继续嘲笑着冯樱樱，“说实话，我对于你们这种《朗读者》式的故事并无多少兴趣。但是，事实确实是，没那么容易。” 冯樱樱虽然哑口无言，但是她不能任由阿k占了上风，一味地冷嘲热讽下去。 “你现在知道些什么，不妨开诚布公地谈谈喽？总之，钱不是什么问题。”冯樱樱正襟危坐，摆出谈判的姿势。 “我只是想知道，为了真相，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你可以承受它带来的所有的压力和负担吗？甚至在……今后的人生，仍能背负它前行？”阿k突然又变得异常严肃。 冯樱樱的表情凝固了，“有这样严重吗？在你看来？” “没有想好的话，也许我真的不能向你透露更多。你需要我调查的内容，我已经有了结果：毛雨馨和李瑜安这两个人跟俞皓亮的意外，并无直接联系。”阿k收回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把桌上的东西都摞到一块儿。 “等一等！”冯樱樱伸手阻拦她的去向，“我想，我的意思应该是要你查清楚俞皓亮意外背后的全部内容吧？” 阿k摇摇头，冷冷地道，“你需要听当时的录音吗？” 冯樱樱努力在脑海里搜刮。她明白自己已经败下阵来。 于是阿k噔噔噔下了楼。留她一人独坐在阁楼上。 这里如果做书房或者咖啡馆，大概会是很让人舒适的地方。只不过，冯樱樱一点悠闲的心情都没有。她甚至都没有想要打开手机，只是在思索刚才阿k留下的一点点线索。 首先阿k应该知道孙小柔和李瑜安之间存在的联系。而这个联系除了渣男纠察队再无其他。其次，阿k那样肯定那两人与俞皓亮的意外没有联系，她用的词是“直接联系”，但是仍然提供了两点与那两人相关的内容，也许是“间接联系”？最后，她说“后面那人”，指的是傅蕊的妈妈。阿k说“想让你看后面那人”。 傅蕊的妈妈。方伯伯的什么人。无论如何，俞皓亮认识她的，并且没有跟她明说过这位女士就是傅蕊的妈妈。 “那直接问傅蕊不就成了？”冯樱樱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若是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做些什么，能够反抗父母的意志，也许就不至于走到那样一步。” 阿k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纵然冯樱樱知道这背后并不简单，渣男纠察队的运作比她了解的还要复杂，但是……至于赌上后半生来解开这个问题吗？ 冯樱樱又想起了傅蕊。不知道她在家里是否安好。她想，可以问问阿k，日后再详谈一次是否可行。 阿k真是个古怪的人。 冯樱樱走下楼梯，密无空隙的书架背后布置了了一个狭小的观影空间。冯樱樱绕到屏幕后方，阿k正陷在沙发里咔次咔次地吃薯片。看见冯樱樱弯腰走进来，她欠了欠身子，让出了左边的空间。 冯樱樱本不想坐下，但是好像也只得坐下。这张沙发一定是买了很久了，坐的塌陷了，一坐进去就好像整个人被包裹起来，感觉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爬出来。 跟着个地方一样，大概是个陷阱。 既来之，则安之。冯樱樱连薯片也不拒绝，呆呆地跟着看起来。 屏幕里面看上去像是日本战国时代，君臣还是父子不知道在交流什么。看上去很有年代的电影。 歇了几分钟，阿k问，“看过没？黑泽明的《乱》。” “没有啊。”黑泽明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电影没有看过，冯樱樱想，乱，呵呵，还有比她的生活比她的脑子更乱的小世界吗。 “可惜啊，”阿k拍了拍手上沾的薯片的调味料，“是改编《李尔王》的呢。” “哦。”上次会面，她们是说到莎士比亚了对吗？阿k是想跟她说明，她们应当是同道中人吗？ 至少在人性这一层面，莎士比亚什么没见过，什么没有写过呢。丑恶的篡权，无用的嫉妒，没有道义观念的跟随者，自作聪明的奸猾……而在《李尔王》里面，狂妄自大的、冷漠无情的、蒙蔽双眼的、贪得无厌的，……等等各种各样的人，你方唱罢我自登场。纵然命定有数，如果奋力争取，是可以得救的吧？ “这部电影要放要很久吗？现在手机可以开机了吗？”冯樱樱问。 “这里反正没信号的。不如出去打开。”阿k侧过脸来认真地问，“你现在要走了吗？” 冯樱樱点点头，“是的，今天大概不是一起看电影的日子。你想下次和我一块儿看电影吗？” “也许吧。” “那我下次联系你。” “好的。” 冯樱樱奋力挣扎出那张沙发，忽然她又跌坐回来。阿k又看了她一眼。这次冯樱樱说的是，“或许你对渣男纠察队的了解，是基于加害者还是受害者？” 阿k没有回应。只是留给她一张静默的侧脸。黑白电影的光突然强烈地投在儿子的新妇的脸上，可是阿k的瞳孔对住的地方好像是在遥远的远方。 于是冯樱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影吧。她预感她还会返回这里，只不过在这之前她有更多急迫的事情需要了解。 第一百三十二章 行进的赋格（4）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冯樱樱晕乎乎地。 无论是李瑜安，孙小柔，还是傅蕊的妈妈，如果不在纠察队的组织内部，或者有内部信息来源，凭她现在的信息来源，绝对是打探不到其中的关系。 依靠阿k吗？再考虑一下吧。她是哪一边的人，是纠察队的还是反纠察队的，冯樱樱抛出了这个问题，让阿k决定要不要回答吧。 就算她回答不是纠察队的人，冯樱樱真的敢相信吗？在经历了这么多被“跟踪”，“恐吓”，以及男友可怕的事迹之后？ 听阿k的意思，虽然俞皓亮的意外不是李瑜安或者毛雨馨直接促成的，但是显然纠察队这一方向是对的。这样想来，也许阿k还是想帮她的？ 可万一是个陷阱呢？这话就不具有可信度了。冯樱樱左右纠结：有什么办法能够深入纠察队的内部呢？ 机会总是来得这么悄然无声。这天下午冯樱樱在疗养院里一边给俞皓亮播放他们曾一起听过的Harvest  moon一边使用笔记本电脑。她自然不会轻易在外面登录纠察队的云盘，只是手指轻点在笔记本电脑的硬壳上，脸上流露出迷茫的表情。 手机里有很多未读通知。曾经俞皓亮每次瞄到她手机屏幕，都会为这些红点的提醒而感觉到无法忍耐。于是冯樱樱开始一个个app地点过去。 未读邮件里面有来自纠察队的信！邮箱服务器地址最后是ets。她心神不宁地点开了：竟然是一封面试邀约，时间是在今晚！ 她竟忘记了上次纠察队会议后，她早已发送了应聘兼职财务人员的简历及申请。冯樱樱目瞪口呆：如果没看到邮件，势必就会错过了这次机会——一次见到支队以外人物的机会（至少她是这样期待的）！ 跟俞妈妈匆匆道别后，冯樱樱拔腿就赶回家准备面试的内容。距离现在大约还有4分钟，除去交通和吃饭换衣服，也不过只有1个半小时的时间最多了。 傅蕊走了。她给冯樱樱留下了一张字条，只有飘逸的两个字：“谢谢。”也并没有给冯樱樱发任何消息。 冯樱樱淡淡地一笑。不过眼下，她应该专心于准备面试，例如财务基本知识体系，会计处理，财务管理公式和方法等等。 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冯樱樱还抽空琢磨了邮件的内容和发件人。 首先，这一看就是个公共邮箱，语言很官方，诸如“诚邀您参加中心财务岗位的面试”，没什么特别。要硬是抠字眼的话，“中心财务”算是什么？难不成还有“地方财务”？ 重点是在地址。面试地址是在经济开发新区，似乎距离财经前沿的大楼也不过一个路口的位置。冯樱樱猜想，难不成李瑜安还会参加这次面试不成？ 可惜她并不知道纠察队在各个支队以外的组织情况。不过，这样想着，哪怕就是去看看面试官，也能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吧。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辞职了，甚至，可以全职去纠察队“潜伏”了。 阿k的警示。如果真的要去“潜伏”，会不会很危险？算了，不先去探个究竟，连以身试验的机会都不会有了！她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查清楚俞皓亮这件事情背后的所有真相吗？这样看来，原来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就应该明天约上阿k继续今日的话题。 冯樱樱什么都乱糟糟地想了一通，什么也没有想清楚地，就来到了面试的大楼。明明是很正常的西装革履的保安，在她眼里像是黑客帝国里面的来者。身份证换通行证，自助进入需要门禁的通道。不锈钢银色包裹的访客电梯，外立面上没有任何按楼层的地方。一扇门打开，人走进去，电梯自动合上，甚至电梯内部也没有任何按楼层的地方。 冯樱樱滴溜溜地转动眼珠，放松左脑，再放松右脑，打量着电梯光滑的墙壁，严丝合缝的金属线条。她想象自己是村上春树世界镜头与冷酷仙境里面的精算师，即将被邀请进入一个异世界。毫无破绽的电梯，也许下一秒会变成一个大盒子，像过山车轨道上的某个小车厢，滑到黑暗的深处。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也许就是一个黑暗版的水帘洞，有一个真假分不清的美猴王正在它插满利剑的铁王座上，踞坐骚首。 也不过是十几秒钟。叮咚的声音温柔坚定，门打开了依然是漂亮的大理石地面，什么怪异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冯樱樱踏入这片地砖，四下无人。一台脑袋圆圆身体如灯塔状的机器人，两只电子眼睛的眼眶亮起了蓝光，朝着冯樱樱亦步亦趋的驰来。冯樱樱赶紧举起手提包挡住自己的脑袋，有点害怕这机器人冲上来对着她举起手臂，冷酷无情地大喊，“Exterminate!” 还好，机器人在一米开外停下来，对她说“follow  me”。冯樱樱缓缓放下包，机器人已经掉头就走了。她赶紧跟上去。这一层的结构并不通透，无法一眼知晓结构，在穿过了好多个会议室后，冯樱樱被带到一个门口贴着标签为“恐龙”的会议室内。 一进会议室，所有的窗帘都自动降落下来，直到落地窗户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在相对的各五把椅子对应的桌面前，一边放着一瓶水，另一边有四瓶水。冯樱樱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顺着机器人的指示，坐在了放着一瓶水的椅子前。机器人停顿下来，说，“Put  your  mobile  and  other  electronic  devices  in  my  brain”。然后它的脑袋就像天文台一样，缓缓地开启了两个半圆。冯樱樱迟疑了一下，把手机放了进去，又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带别的电子设备。机器人合上了脑袋，吐出了一句“Please  wait”，就离开了房间。 冯樱樱一边等待一边用眼神快速扫描整个房间。摄像头的红灯亮着。其他地方例如桌子下面，墙上的画，大概是没办法逐一检查了。说起来，墙上的画似乎很像梵高的画，冯樱樱不太了解，只觉得笔触颤抖，人好像跟着流动起来。在这样黑色方桌、黑色办公椅、灰色墙壁的冷淡装饰里，这画看上去有些不协调，好像一个正在严肃布置任务的上级，不得已调节面部肌肉的不太成功的微笑。 地毯上来回有声音。这里除了她还有其他的人。冯樱樱突然发现手机被收走后，就没有可以看时间的法子了。可门把手转动，已经有人来到了这里。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行进的赋格（5） - 拯救男友之我又佛了 - 何以有羽翼 “我得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作为纠察队的兼职财务人员。每天需要提供4个小时的在线财务支持。”第二天冯樱樱坐在昨天同样的位置，向阿k原原本本讲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她的面试确实是一对四。只不过。是一个人远程对着四个人罢了。 门把手转动的时候，她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然而不过是刚才那个 只奈何刘汉坤赵允还有李展三人都是如瘫痪一般，只能是任人宰割；同时还有些没有明白庄风这后面所说的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药既然不在刀上，那是什么时候？ 石全检查是自然没有放过这两块黑色的石块，不过怎么看也没有发现特殊之处，再怎么也不像无价之宝。 喂完饭，又由着吕子祺给自己洗脸漱口，然后由吕子祺抱着上‘床’继续睡觉。 万雷余大人等人，包括吕子祺，个个都是熬红了眼，狼狈不堪，而‘春’草帮不上忙，便只能帮忙照顾受伤的士兵。 金牙此时从三十一号车厢拎着一只银色手提箱走进了三十二号车厢，边走还边骂目前在三十三号车厢被捕的狗蛋是个傻瓜，是个笨蛋。 ”那这样，我先给您店里供着货，您若是觉得我这个卤‘肉’可以，联系联系您的东家，我们再谈？“‘春’草给掌柜的提出建议。 只是她还是更相信他对她的感情不会有杂质，尽管她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她也更愿意相信他。 绝壁云梯上已经挤满了敌方的兵丁，可惜云梯只有不足两丈的宽度，而且太过于陡峭，即使是上下走动已经十分困难，要想攻击以逸待劳而且铜墙铁壁的守军，无异于异想天开。 颜洵不失时机地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和夫君尽享闺房之乐了，告辞。”说着拉上明修便走。 “现在不是有你了吗？”庄风明白唐贵谊的过不去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庄风已然残废这个无法改变的实事吗？ “易叔说的没错，我确实已经跟秦天子谈好了，他今日就会出兵。”秦梦瑶道。 为了说服他让她留下来养伤，居然坚持跟他耗这么久，性子还挺倔的。 “咔～”玉碗角被敲开一个口子，几道裂痕从碗角龟裂到碗底，整个碗彻底报废。 “约定？亏陛下还记得与解语的约定，解语可是与陛下约定好了，解语要知道慈航静斋的秘密，现在秘密呢？”花解语朝着王莽道。 泰里斯的警惕并没有帮他躲掉埃基尔松的攻击，埃基尔松的鹰爪狠狠的抓在了他的胸前，从他的胸前带走了一片皮肉。 其余人脸上都是心有余悸的样子，而舒宁虽然心有不忿，但还是必须得承认，她确实有着其他念头，因为刚才她之所以去碰，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就是要试验一下，看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另外一种神棍的能力？ “老大，你这也太见色忘义了。”夏伦揉着被踹疼的肩膀，感觉肩胛骨都要断了。 等他的狂笑声消失后，那些侍卫才一步一步挪到倒地身亡的两具尸体旁。 询问之下，王月蓉却对男友的事情闭口不提，这让王母心里多了一丝怀疑，于是，她从安市，来到了名县，刚到王月蓉名县家的门口，便遇到了苏诚。 一股强烈的臭味钻入泰勒的鼻孔，他抽了抽鼻子，皱了皱眉。显然这名水兵身上的不是血迹，而是自己的排泄物。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