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清玄散人打赏! - 挽明 - 燕西风 新书期间,多谢“清玄散人”大大的打赏,希望能一直支持下去。(9.11) 感谢“刀枪剑戟”打赏 - 挽明 - 燕西风 首先,感谢“刀枪剑戟”同学的打赏。 新书期间,需要一切支持,推荐票,收藏,打赏、评价等等,在这个时候有人打赏,燕西风十分感激。 开单章感谢! 祝大家十一快乐 - 挽明 - 燕西风 长假期间,祝大家玩的快乐,看书快乐。 谢谢这段时间,大家的打赏和其他支持。 新书期间,需要一切支持! 关于正文少章节问题 - 挽明 - 燕西风 今儿才发现,正文突然少了三万多字,应该是河蟹的问题。将此书也波及了…… 不过自查了半天,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只能联系编辑了,给大家造成的阅读不畅还希望大家谅解。 ………………………………………………………………………………………… 问题已经提交编辑并解决,欢迎大家继续阅读支持! 求支持! - 挽明 - 燕西风 第一次开单章求支持! 新书期也过了,成绩有些堪忧啊,上了几个小推荐,效果并不怎么好。这是第二本历史了,相对情节什么的来说,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在起点,成绩才是证明一切的标准,各位看官,求一切支持啊,打赏、收藏、点击~~ 你的支持,才是我的动力,让我们一起成长。 上架前的话语 - 挽明 - 燕西风 经编辑告知,下个月一号,也就是明天本文就要上架了。 现在的心情,无悲无喜,这样的成绩跟穿着裤衩裸奔没有什么区别,还不到两千的收藏,算是彻底的扑了。成绩甚至不如在创世新开站的时候的成绩。 不过还是要写下去的,质量不会降低,只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写文,尤其是历史文,大家都知道,是个累活儿,不好做,尤其是成绩不好,赚不到钱,更让人心里发紧,以后,各位看本书的,能投点月票还尽量支持下,能打赏的,或者帮宣传的,西风真是拜谢了! 上架感言(还请看一下) - 挽明 - 燕西风 不到两千的收藏,算是安慰上架吧。 上架第一天,还没更新,就有大大投了月票和打赏,特别感谢,让我很激动,激动了很久…… 还是有人愿意支持这本书的。 天花乱坠的话我不会说,我也算是老作者了,这是第二本历史,确实用心了,想必大家也能看出来,基本上没有灌水的章节,每章我都会仔细的推敲才会发表出来。 最后,上架了,有能力订阅的订阅一下吧,让我起码有动力更新下去,因为,我本没有太监的习惯。 第一章 极限生存 - 挽明 - 燕西风 北风如刀,飞雪似箭。 杨鹤坐在山洞里默默地注视着洞外,洞外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飞雪不时吹进山洞,吹得杨鹤身前篝火的火焰一阵摇曳。 过了一会儿,火势减弱,感觉到山洞内温度下降,杨鹤转身从身后拾起几根树枝填在火堆上,干燥的树枝遇火即燃,发出噼啪地声音。 火焰升腾,山洞里的温度慢慢升高,看着飞舞地火焰,杨鹤陷入沉思之中。 他一直没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今天凌晨,杨鹤像往常一样准时醒来,在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他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猛然间杨鹤发现前方十几米的位置有些异常,有几棵树好像凭空长出来的一样,竟然看不到树干部分。杨鹤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随即发现是某个物体挡住了树干部分。 这一发现令杨鹤大吃一惊。 昨天入夜前准备露营的时候,杨鹤把这周围二十米以内仔细地检查并清理了一遍,稍微大一点的石头,只要杨鹤认为可以起到掩护的作用,都被杨鹤搬走了。 杨鹤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 要知道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危险可以说是无处不在,毒蛇,猛兽,随时可能出现在身边。 尤其到了夜间就更加危险,很多野兽都是在夜间觅食,稍有松懈,就可能丢掉性命,必须时刻保持着警觉。 杨鹤就曾在夜间遭遇过两次危机。 一次是杨鹤入睡以后,在他身旁不足三米的位置出现了一条毒蛇,好在杨鹤及时警觉,将这条毒蛇斩杀。 另一次也是杨鹤入睡以后,一只花豹潜了过来,当杨鹤发现这只花豹的时候,这只花豹距离杨鹤已经不到二十米。 当时其间如果有障碍物的话,花豹以此做掩护,杨鹤恐怕就很难发现,那他很可能就会葬身于花豹之口。 因为障碍物不仅能干扰他的视线,为野兽提供掩护,还能降低他的听觉,甚至还可能影响到嗅觉。所以,视线以内不能有障碍物,这是野外生活必须要注意的。 杨鹤确信自己周围绝对没有障碍物,可那是什么挡住了树干? 杨鹤观察了半天,也没看清是什么挡住了树干,或者说他根本就看不到他与树之间有东西存在。 但是杨鹤确定那里肯定是有东西的。不然的话,为什么周围别的树都能看到树干,就前面几棵看不到? 在观察了半天无果以后,杨鹤决定做一支火把去查看一下。 根据规定,在野外进行生存训练的时候,若非特殊原因,夜间是绝不许点火的,甚至白天都不允许点火。 可是杨鹤觉得前面的东西太过诡异,如果不查看清楚,一旦其中隐藏着危险的东西,那对自己的威胁更大。 杨鹤截了一根树枝,把多余的部分去掉,只留了一尺半长的树干,然后把内衣撕成布条缠在树干上点燃,做了支简单的火把。 令杨鹤诧异的是,在火把的照耀下,他依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明明知道前面有东西,可就是看不到,这种场面实在有些诡异。 杨鹤这次进行野外生存训练是为了执行一个秘密的任务,属于针对性训练,并不要求他在森林里生存多少时间,只要能走出这片原始森林,训练任务就算完成。 这个任务看似不难,实际上难度之高超乎想象。 因为杨鹤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和一盒防水火柴,像野外生存必备的什么帐篷,药品,绷带之类的东西统统没有。 换做普通人,别说只给一把匕首,就算给他一支枪,恐怕他都无法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生存。可是杨鹤已经在这片森林中生存了一个多月,估计再有一个月就能走出这片森林。 由于装备太过简陋,杨鹤也被告知,如果感觉到有危险,可以马上撤离,必要时可以启动呼叫装置,那是一个信号追踪器,一个纽扣,缝在衣服上,只要按一下,基地就能收到信号,然后派出救援队。 就是说,杨鹤现在完全可以转身离去,根本不必理会这里有什么东西。 不过杨鹤并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什么危险,只是觉得太过诡异,如果不看个究竟,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杨鹤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反握匕首,慢慢向前靠近。 忽然杨鹤感觉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杨鹤用手探了探,感觉并没有实质的东西,于是又往前迈了一步。 随即杨鹤发现自己好像进入了一条隧道之中,但是还没等他看清里面的状况,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把他吸进隧道深处,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杨鹤终于重新恢复了意识,然后他习惯性地察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可是当他看清周围的环境后顿时惊呆了,周围的环境竟然完全变了。 杨鹤接到训练任务然后进入那片森林的时间是五月下旬,其时正是春夏相交之际,万物生长之时,森林里面绿意盎然,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是这里却是草木枯败,枝叶凋零,显然是冬天才有的景象,而且这里的地形也跟原来那片森林完全不同,原来那片森林里地势比较平缓,不像这里山峦重叠,杨鹤可以断定这地方绝不是他原来所处的那片森林! 猛然间杨鹤想起他失去意识前进入的那条隧道,难道是那条隧道把他带到这里? 杨鹤又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却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东西,那隧道显然已经消失了。一时间,杨鹤心里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茫然间,一阵刺骨的寒冷袭上身来,杨鹤猛然意识到此时已经不容他多想,当务之急是马上找一个御寒之所,然后生火取暖。 杨鹤四下搜索了一番,终于在附近找到了一座山洞,然后便开始收集枯草树枝。 也许真应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老话,忽然间就起风了,天也阴暗了下来,不久天上飘起了雪花,而后风越来越急,雪越来越大,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打在杨鹤裸露地皮肤上宛如刀割一般。 杨鹤没有退缩,他知道,如果不把柴草抱回山洞生火取暖,凭他身上单薄地衣服无论如何也抵御不了这样的严寒。 杨鹤咬紧牙关,顶着风雪,终于把收集的柴草抱回山洞。 等到柴草点燃,身体渐渐感到暖意,杨鹤这才开始慢慢回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鹤直觉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应该跟他进入的那个隧道有关,杨鹤不明白的是那个隧道怎么会有改天换地的力量,还有,那个隧道是怎么出现的? 摇摇头,杨鹤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现在他应该考虑如何生存的问题。 把目光转向洞口,雪已经下了好几个小时,可丝毫没有停歇之意,但是柴草却不多了,一旦柴草烧光而风雪依然不停,那他只能顶着风雪出去砍柴了。 杨鹤苦笑了一下,这才是真正的极限生存训练,跟这样的天气相比,毒蛇、猛兽的威胁实在不值一提,他以前经历地几次生存训练跟现在相比完全就是小儿科。 可能上天觉得风雪并不能让杨鹤屈服,又或是觉得折腾得已经差不多了,风雪忽然间小了起来,当杨鹤把最后一根树枝填进火堆,风雪完全停了下来。 不过杨鹤很清楚,虽然风雪已经止歇,可这场生存考验才刚刚开始,接下来他不光要收集取暖的物资,还要寻找食物,否则,就算不冻死,也得饿死。 走出洞口,看着地上厚厚地积雪,杨鹤苦笑了一下,落地的枯枝是捡不到了,看来只能砍树了,而砍树无疑要消耗更多的体力,以杨鹤眼下的状况,体力消耗过大显然不是好事。 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匕首,杨鹤毅然向前面的树林走去。 杨鹤使用的这把匕首是根据杨鹤的臂长、力量以及工作需要量身定做的,比普通军用匕首长十公分,也略厚,血槽中空,匕首的一面是刀刃,略带弧形,另一面是锯齿刃。 杨鹤用这把匕首在那片深山老林里曾经杀死过一只花豹,两头野猪还有几十条毒蛇,可现在杨鹤却要用它来砍柴。 寻了棵碗口粗的小树杨鹤开始动手,匕首的锯齿异常锋利,碗口粗的树很快就被截断,接着杨鹤便开始截树上的树枝,很快地上便堆满了树枝。 将树枝聚拢在一起,杨鹤正要把树枝扛回山洞,忽听远处隐约有声音传来。 杨鹤一怔,站起身来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有三只狼正慢慢向这里接近。显然,这三只狼是闻到了他的气味才追踪而来。 杨鹤忽然笑了,自己正为寻找食物而苦恼,不想竟然来了三只狼。 杨鹤虽然是第一次遇到狼,但是却非常清楚狼的弱点。 狼有铜头铁尾豆腐腰麻杆腿之称,意思是说狼的头部和尾部都非常硬实,但是腰部和腿部却是软肋。而要打击狼的这两个部位,棍显然比匕首好用的多。 看着狼渐渐逼近,杨鹤俯身拾起一根树枝,用匕首削去枝杈和前梢做成一根木棍,然后用力挥了两下,感觉韧性还行,重量也还凑手。 木棍做好,三只狼已逼近杨鹤的身前,可能是畏惧杨鹤手里的木棍,三只狼只是盯着杨鹤并未进攻。 第二章 惊雷 - 挽明 - 燕西风 忽然中间那只狼嚎了一声,只见旁边两只狼迅速分开,只余中间那只狼与杨鹤对峙。 看了看两只狼移动的方向,杨鹤马上明白这两只狼的意图,这是要从自己的背后攻击。 杨鹤心里暗叹一声,素闻狼是非常狡猾的动物,并且擅于团队作战,看来是一点不假。 既然判断出狼的意图,杨鹤自不会把后背让给它们,在狼这种擅于团队配合作战的动物面前,把后背留给它们无异于自寻死路。 杨鹤用棍指着正面的狼,令其不敢妄动,然后慢慢往身后的大树退去,直到后背靠上大树,方才重新站定。 看到杨鹤靠到树边,那两只狼走到杨鹤的左右两侧便停下了脚步,三只狼对杨鹤形成了三面夹击之势。 不过三只狼并未马上向杨鹤发起攻击,而是跟杨鹤保持了几米的距离,就这么盯着他。 见狼不动,杨鹤微微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狼耐得住,他可耐不住,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 只是三只狼分处三面虎视眈眈,无论他对付哪一面的狼,都要遭到另外两只狼的攻击。 盘算了一会儿,杨鹤左脚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当面那只狼见状马上后退了两步,于此同时,左右两面的狼则作势扑向杨鹤。 不过杨鹤左脚在地上一点便迅速收回,然后身体向左略转,左手的匕首对左面的狼虚刺一下将其逼退,同时右手的木棍反向一抡。 再狡猾的狼也终究是狼,它们并不知道杨鹤前两个动作其实都是虚的,目的是把前面和左面的狼逼开几步,同时吸引右侧的狼攻击。 实际上右面的狼也不是真正攻击,只是为了阻止杨鹤攻击同伴。 要知道狼是非常有耐性的动物,也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绝不会贸然发起攻击。 但是对于杨鹤来说,只要把这只狼引诱到木棍的攻击范围就够了。 杨鹤此时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右臂,这一棍抡出是又快又准又狠,右面的狼刚做出扑击状,这一棍便结结实实打在它的腰部,那野狼受此重击,登时仆倒在地。 不待它爬起身来,杨鹤已然窜到它的身边,左手的匕首狠狠刺进它的身体,然后猛地往前一带,立时将它开膛破肚。 此时另外两只狼已经反应过来,同时向杨鹤扑来,杨鹤不及挺直身体,腰部一转,右手木棍横向挥出,狠狠抽在正面那只狼的身上。与此同时,左手匕首反向刺出,正中左面那只狼的颈部,然后横向一拉,那狼颈部鲜血狂喷,溅了杨鹤一头一脸,眼见是不活了。 杨鹤顾不得脸上的鲜血,疾步上前,一刀刺进正面那只狼的身体,依样葫芦,将这只狼也开膛破肚。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顷刻间三只野狼毙命,但杨鹤全力以赴,力气也几乎消耗殆尽。 杨鹤伏在雪地里喘息了一会儿,待力气稍复方才起身,然后抓起一只野狼的尸体扛在肩上,又一手拖了一只,把三只狼的尸体拖回山洞,又跑了两趟,将收集的树枝搬回山洞。 一下子杀了三只狼,不光解决了杨鹤的食物问题,更解决了御寒的问题。 毕竟杨鹤身上穿的是单衣,如此寒冷的天气,便是他身体素质再好,也无法长期坚持。有了这三张狼皮,便不用担心再受冻了,然后就可以离开这座山洞,离开这个地方。 山洞虽能栖身,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三天后,杨鹤把狼皮的油脂烘干,用狼皮做了身衣服。只是这身裘皮的做工实在粗糙,因为杨鹤根本没有针线,当然,就算有针线他也不会缝制衣服,杨鹤只是把狼皮割成细条当绳子,又把狼皮切成一块一块,然后用狼皮绳子把一块块狼皮绑在身体的各个部位。 好在杨鹤这次一共杀了三只狼,材料是尽够了,做完衣服和裤子,又做了顶帽子和鞋子最后还剩下半张。 接下来数日,杨鹤把所有的狼腿都烤了,估计够很长一段时间食用了,然后杨鹤再不迟疑,卷起剩下的半张狼皮,背着狼腿离开山洞。 杨鹤走的很果断。不过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因为杨鹤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根本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只能冀希望遇到人,了解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后再决定方向。 令杨鹤奇怪的是,他走了四天却连半个人影子也没遇到。 如果说这里是深山老林的深处,出现这样的情况还可以理解,但是杨鹤走了这几天已经看到这里虽然山峦重叠,可山势并不险峻,林木也不是十分密集,杨鹤敢断定这里只是深山老林的边缘,可连续几天没有遇到人,这简直难以想象。 要知道就算是他进行生存训练的那片原始森林的外围,还会经常遇到进山林采集山珍的赶山人。这里虽然不时能听到远处有野狼嚎叫,却怎么也比不上那片原始森林危险,怎么会连一个赶山人都碰不到? 夜幕渐渐降临,杨鹤寻了个平坦且冰雪较少的地方卸下狼皮和狼腿,然后在附近寻了几块大石头搬回来围成一个半圆作为自己的临时栖所,又拾了些枯草树枝回来点上火。 把剩下那半张狼皮铺在地上,杨鹤坐在狼皮上,拿起一条狼腿架在火上慢慢翻转加热。 眼见狼腿渐渐发出香气,杨鹤拿出匕首正欲动手切割,隐约听到远处传来轻微地声音。 杨鹤一怔,把狼腿从火上拿开,免得油脂滴落火上发出声音干扰听觉,又把狼皮帽子往上扯了扯露出耳朵,然后凝神倾听起来。 这次听得很清楚,远处确实有踩踏冰雪的声音。 把狼腿轻轻放下,杨鹤起身往声音处看去,只是这时天色已暗,他又站在火堆旁边,一时无法看清前面到底是什么。 而这时,前面的声音忽然消失。 杨鹤皱了皱眉,转回身重新坐下,刚拿起狼腿,远处再次传来踩踏冰雪的声音。 杨鹤心思一动,把狼腿放下,矮着身子慢慢移动到石头的另一侧,把身体伏在地上,然后探头往前面望去。 待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微弱的星光,只见前方隐隐有几个模糊的身影正慢慢往他这个方向移动。 是人?杨鹤微微一怔。 随即杨鹤心里泛起疑问,要是人的话,这些人的行动举止明显有些不正常。 正常的情况下,在这么冷的天气下赶夜路,要是看到有人生火,正常的反应都应该是马上加快速度赶过来跟人套近乎取暖才是,可这些人行动为何如此之慢? 而且他刚才站起身的时候,前面的声音突然消失,显然这些人怕自己发现他们,因此才止住了脚步。他们为何怕人发现他们,莫非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怀着疑问,杨鹤继续观察。 过了一会儿,这些人又走近了一些,此时已能看清大致的轮廓,只见这些人冒着腰,蹑手蹑脚地往这边接近。 看到这些人的动作,杨鹤心中的疑问更重。 以杨鹤这个专业人士的眼光来看,这些人的动作和意识都有不少问题,但也绝对是经过训练的人才做得出来,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难道是来对付自己的? 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只要杨鹤觉得有人可能对他产生威胁,那他就可以先发制人,就算把人杀了也没关系,他的身份具有法律豁免权,说的通俗一些,就是拥有杀人执照。 不过杨鹤并没有马上动手,他决定再观察一会儿,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随着这些人越来越近,看得越来越清楚,杨鹤的脸上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些人的穿着实在太怪异了。 只见这些人的头上全都戴着毡帽,上面还有个帽缨,身上穿的是老式的对襟棉袄,棉袄很长,下摆几乎到了膝盖的位置,显得不伦不类。 最令杨鹤惊讶的是这些人手里拿的武器,这些人手中或是拿刀,或是持枪,甚至还有两个人手里拿的居然是弓箭,赫然全是冷兵器。 这样的装扮,这样的武器,杨鹤只在电影电视里见过。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一时间,杨鹤心思急转。 杨鹤首先想到的是这些人可能是某个剧组的演员,现在正在拍戏,不过杨鹤并未看到附近有人扛着摄像机,那显然不是拍戏。 杨鹤第二个念头是,这些人是演员,穿着戏服拿着道具跑出来恶作剧。 不过杨鹤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原因很简单,这些人手里拿的都是真家伙,哪个剧组敢用真刀真枪演戏?就算有,也不会允许他们拿出来到处跑。 其次,这些人的动作非常专业,尤其手持弓箭的那两个人,这两人手中的弓一直保持着半张开状态,这不光需要臂力,对手指的拉力更有极高的要求,要是没经过长期训练,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 可如果不是演员,那会是什么人? 猛然间杨鹤心里泛起一个念头,不过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连杨鹤自己都吓了一跳。 杨鹤摇摇头,急忙打消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实在太过疯狂。 就在杨鹤胡思乱想的工夫,这些人已经围了上来。 第三章 出手 - 挽明 - 燕西风 其中一人说道:“咦?刚才那个人呢?怎么不见了?” 接着一人接道:“是啊,人怎么不见了呢?咱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看到他离开!” “管他呢,跑了也好,省得麻烦。”又一人说道。 “还是要小心一些,大家四下看看,别是在附近藏着。”先前说话那人道。 “张大哥,你太小心了吧?这么冷的天,他怎会在附近藏着?没有火,还不冻死他?肯定已经跑了。”一人笑着接道。 张大哥道:“说的也是。” 听到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已到近前,杨鹤猛地醒过神来,随即苦笑了一下,刚才他咋看到这些人的装束心中惊讶,然后心里揣测这些人的身份,以致注意力分散,居然没察觉到这些人已经摸过来了。 这时杨鹤已经无法起身,这些人现在正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要是贸然起身,只怕这些人的刀枪弓箭立时便招呼过来。 如果只是刀枪,杨鹤还不是很在乎,毕竟还有一段距离,中间还隔着石头,关键是对方还有两人手持弓箭,这么近的距离,任他身手再敏捷也快不过弓箭。 杨鹤心思急转,马上决定隐忍不动,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杨鹤赌这些人想不到他敢藏在石头的后面,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杨鹤赌他们不会到石头这边查看。 将身体慢慢调整了一下,然后杨鹤从石头的缝隙中看去,只见这些人只是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便走进石头圈内。 随即这些人便看到杨鹤放在地上的狼腿,可能是许久没吃东西了,看到狼腿,这些人顿时两眼放光,一拥而上开始抢夺狼腿。 有手脚快的,抢到杨鹤刚才烤热乎的那条狼腿便开始大快朵颐,手脚慢的只能拿起冻得跟铁疙瘩似的狼腿在火上烤,还有几个没有抢到,便在旁边央求别人分他们一点儿,其中一人更是连续跟好几个人讨要。 听这人不断跟别人央求,张大哥突然骂道:“刘老四,不会少你那份儿的,**的给老子消停消停。” 听张大哥呵斥,那个叫刘老四的当即住嘴,显然这个张大哥在这帮人中颇有威信,或者是这些人的头儿。 过了一会儿,张大哥又道:“刚才这里的人也不知是谁,本事不小。我刚看了地上这张皮,是刚剥下不久的狼皮,就是说这几条腿都是狼腿,我数了一下,一共有七条腿,就是说这个人至少杀了两只狼。能同时对付两只狼,这人有两下子,大家小心一些!” 那刘老四笑道:“张大哥,你说这人有两下子,那他为啥跑了,而且走时连狼腿都没带走?” 张大哥摇头笑道:“这人再厉害也无法同时对付咱们这么多人,至于你说他没带走这些狼腿,我看他可能是只顾着拿值钱的东西,没来得及拿这些狼腿吧?” 刘老四笑道:“张大哥说的是,这里只剩下狼腿和这张狼皮,再没有别的东西,可能那人把别的东西带上以后,怕再带上这么多狼腿行走不便,便把狼腿和狼皮丢弃了,倒是便宜了咱们兄弟。” 那张大哥轻轻笑了一声,从另一人手中接过一块狼肉慢慢吃了起来。 其余之人也不再做声,只是默默地烤着狼腿。 过了一会儿,一人说道:“张大哥,兄弟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咱们已经躲过了建虏的追击,为何还要继续往东走?” 张大哥笑道:“不往东走往哪走?去西平堡?还是回广宁?我敢肯定地告诉你,建虏现在已经在攻打西平堡的路上了,而且我断定西平堡守不住,西平堡守不住下一个就是广宁,咱们回去还是要逃,那不如不回去。” “不会吧?王大人难道会坐视建虏攻打西平堡,不派援兵么?”那人疑惑道。 张大哥道:“王大人肯定会派兵增援,可是没用,咱们这位王大人虽然很有胆色,可根本不会打仗。 你看看他布的这三道防线,三岔河,西平堡,广宁,除了广宁,三岔河和西平堡根本无险可守。 如果现在是夏季,河流湍急,在三岔河布防还可把建虏挡在河对岸,可现在是冬季,河面结冰,建虏轻易便可渡过河流向我军发起攻击。 当然,如果在三岔河河岸重兵布防也不是挡不住建虏大军,可王大人一共才安排了两万来人,安排的守将还是个废物。只一天三岔河就丢了,咱们要不是跑得快这会儿早没命了。 西平堡的守将罗将军倒是很厉害,可手里只有几千人马,你指望这几千人能挡住建虏的五万大军?怕是不等王大人的援军到来,西平堡就破了。” 那人闻言轻叹了一声:“唉!也不知朝廷那些人怎么想的,净安排一些不会打仗的人带兵。你就说前年吧,派了一个狗屁不懂的杨镐带兵,萨尔浒一战,十二万大军差点全军覆没。 好容易派了个会打仗的熊廷弼,可刚把局势稳定下来又给撤了,换上袁应泰没多久,沈阳、辽阳全丢了。 现在熊廷弼虽然回来了,可他手里没兵,说了不算。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张大哥也叹了口气:“是啊,最后苦的都是咱们这些当兵的。” 这两人说话声音不高,但是杨鹤听得清清楚楚,最开始杨鹤还有些听不明白,什么三岔河,西平堡,杨鹤也不知这些人说的是什么,可是当听到萨尔浒一战这五个字,杨鹤只觉脑袋嗡地一声,直如耳边响了一道炸雷。 萨尔浒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可能地图都找不到这个地名,很多人则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了解明朝历史的人和研究战略战术的军事人员基本上都知道这个名字,准确地说他们知道萨尔浒之战。 了解明朝历史的人都知道萨尔浒之战是决定明朝命运的一场战役,这一战过后明朝元气大伤,从此丧失了辽东战场的主动权,战略上由进攻转为防御,而后金也就是后来的满清则由防御转为进攻。 而研究战略战术的军事人员知道这场战役,是因为这场战役是典型的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此役后金主帅奴尔哈赤制定的作战方针更被后人多次运用并发扬光大。 奴尔哈赤在此战中运用的战术是: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这个战术说白了就是集中优势兵力,将敌军逐部歼灭,研究中国近代战争史的人可以说没人不知道这个战略战术。解放战争初期,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大将粟裕更是把这个战术发挥的淋漓尽致,苏中战役,七战七捷,基本上全部秉承着这一战术思想。 杨鹤并不了解明朝的历史,关于明朝那段历史,他只知道朱元璋,刘伯温,常遇春,徐达,严嵩,海瑞,刘瑾,张居正,魏忠贤,崇祯这些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以及靖难之变,土木堡之变,张居正变法等几个重大历史事件。 杨鹤也不是专业研究战略战术的军事人员,但是他最崇拜的人就是粟裕大将,他曾认真地研究过粟裕大将指挥的一系列战役。 也就是在研究这些战役的时候,杨鹤得知这个战术思想居然是四百年前清太祖奴尔哈赤提出来的,粟裕其实是借鉴了奴尔哈赤的战略战术。 于是杨鹤又了解了一下奴尔哈赤指挥的战役,得知奴尔哈赤是在萨尔浒之战中提出并使用了这种战术,最后取得大胜。同时,杨鹤也知道了这一战对明朝和清朝具有怎样的重大意义。 让杨鹤震惊的并不是萨尔浒战役本身,而是那个人刚才说的时间。 刚才那人说萨尔浒之战是前年发生的,这才是让杨鹤感到震惊的地方。 要知道这场战役是四百年前明朝时期发生的,可这个人却说是前年发生的,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现在的时间是明朝时期,换句话说就是杨鹤来到了明朝。 刚才杨鹤看到这些人穿的衣服,拿的武器的时候,就曾怀疑这些人是古代的士兵,怀疑自己回到了古代,只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因此杨鹤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现在,杨鹤知道自己可能是真的回到了古代,回到了明朝。 杨鹤心中震惊,身体不免颤动了一下,虽然身穿狼皮,但也发出细微的声音。 随即听到张大哥大喝一声:“什么人?” 杨鹤不及多想,用力在地上一撑,同时腰腹用力,身体一跃而起。然后伸手在石头上一搭,翻身跃过石头,直扑那个张大哥而去。 刚才杨鹤倾听的时候,早已确定了张大哥的位置,这下扑击,又快又准,那张大哥刚站起身,杨鹤已然到了他的身后,左手扣住他的肩头,右手反握的匕首已经贴在他的脖颈上。 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此时用在杨鹤身上再合适不过,在场诸人只看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张大哥便落入敌手,待看清杨鹤的身形,众人顿时大骇:“我的妈呀,什么怪物!” 杨鹤身上穿着一身狼皮,灰乎乎,毛茸茸,在火光的映照下确实骇人。 见众人手忙脚乱地拾起刀枪指着自己,杨鹤淡淡说道:“别动,动一下就要他的命。” 第四章 抉择 - 挽明 - 燕西风 “你是人还是怪物?”众人手持刀枪哆哆嗦嗦地问道。 杨鹤笑了笑:“刚才的狼腿好吃么?” 这时,那张大哥道:“你就是刚才这里的那个人,一直躲在石头后面?” 杨鹤笑了笑:“还是你聪明。” 张大哥叹了口气:“这么冷的天,你能在地上伏这么久,这份耐心当真了不起,栽在你手里,兄弟心服口服。” 见这人匕首加颈还能这样镇定,杨鹤心里也佩服这人有些胆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杨鹤说道:“没什么栽不栽的,我并无杀人的意思,不过你们若是不识趣儿,也别怪我手下无情,所以你若想活命,就赶紧让他们把武器放下。” 那张大哥冷笑一声:“我们兄弟若是放下武器,只怕就要任你宰割了。” 杨鹤摇摇头笑道:“你看看你这些兄弟,一个个哆哆嗦嗦的,连武器都拿不稳,本来我还顾忌那两个弓手,可他俩吓的连箭放哪儿了都不知道,你觉得我会在乎他们?” 顿了顿,杨鹤接道:“还有,我刚才听了你们的话,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们这些人应该是逃兵,看样子还不是第一次当逃兵,你说我会怕一群没卵子的逃兵?” 杨鹤淡淡地话语中充满了不屑,嘲讽之意,可偏偏说的是事实,那张大哥顿时无言以对,而在场诸人脸上均露出羞愧之色。 过了半晌,张大哥忽道:“这位大哥,其实我们也不想当逃兵,但是我们家还有妻儿老小,我们若是死了,家小怎么办?” 杨鹤摇摇头:“从你们当兵的那一天起,就应该知道自己可能会战死沙场,如果你们顾念妻儿老小,那还当什么兵?” 张大哥苦笑道:“大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这么说?当兵的吃皇粮,为国卖命天经地义,这个道理我们都知道,可是朝廷动辄拖欠军饷不说,领兵的还净是些蠢材,我们只是不想无谓的送命。” 杨鹤轻轻摇了摇头:“你纵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成为你当逃兵的借口,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当逃兵,你们逃命的时候还有人在浴血奋战,你们只想过自己的妻小,可曾想过他们的妻小?” 眼光扫了众人一眼,杨鹤接道:“你刚才的意思是如果朝廷的军饷按时发放,领军的将领英勇善战,那你们就会奋勇杀敌?你错了,你看看你们这些人,面对我一个人都拿不稳刀枪,你觉得你们还有勇气在战场上跟敌人殊死搏杀么? 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已经丧失了男人的血性,你们虽然是男人,却是没有卵子的男人!如果我是领军的将领,是不会用你们这些没卵子的士兵的。” 感觉张大哥身体的肌肉忽然紧绷,杨鹤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侮辱你们?你记住,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你们当了逃兵,就要承受被人看不起。” “去你妈的,你算什么东西,用你来教训老子?”一人突然喝骂道。 杨鹤冷眼看向说话那人,见这人身体魁梧,面目黝黑,年纪有些看不大准,由于愤怒,面庞有些扭曲,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可怖,持枪的手不住颤抖,看来是被自己刚才的话气得不轻。 杨鹤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不服气?你手里有枪,如果你不服气,尽可放马过来。” “你有胆子就放开张大哥,靠偷袭暗算,也是个没卵子的人。”那人叫道。 杨鹤冷冷一笑,把张大哥往旁边一推。 张大哥未及反应,突觉手腕一痛,手中的单刀已然落到敌人手中,接着便觉架在脖颈的刀离开了自己的颈部。 杨鹤把单刀仍在地上,看向那人冷冷说道:“我现在放开了他,你可以放马过来了。” “好小子,胆子不小,看老子教训教训你。”那人喝了一声,大步跨过火堆,猛地挺枪向杨鹤刺来。 杨鹤看清来势,右脚小退半步,身体略微一转,枪尖贴着前胸擦身而过。 不待那人收枪,杨鹤左手突然伸出抓住枪杆借势往回一带,那人顿时重心不稳,直直向杨鹤冲来,杨鹤身体略矮,同时右臂屈肘,一记肘拳狠狠击在那人腹部。 那人受此重击,只觉腹部一阵剧痛,软软地坐倒在地,接着便觉喉咙处被硬物抵住。仔细一看,却是杨鹤夺了他的长枪,以枪杆抵在他的颌下,接着便听杨鹤冷笑一声道:“难怪要当逃兵,就你这样的身手,上了战场也只有送命的份儿。” 那人连杨鹤如何出手都没看清便被打倒在地,腹内此时正翻江倒海,听了杨鹤的嘲笑,哪里还敢嘴硬。 杨鹤冷眼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还有谁想来试试?” 被杨鹤打倒那人在众人当中力气最大,平素争斗鲜有人是他的对手,眼见此人被杨鹤轻描淡写地击倒在地,心中均是骇然,听到杨鹤叫板,众人尽皆沉默不语。 杨鹤见状冷笑一声,把目光放在张大哥身上:“你想不想试试?” 张大哥闻言吓了一跳,急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多谢大哥手下留情,没取我这位兄弟的性命。” 杨鹤冷笑道:“你倒是个明白人。” 张大哥苦笑道:“刚才大哥若是用刀,恐怕立时便取了我这位兄弟的性命,兄弟眼睛不瞎,自然知道是大哥手下留情。” 杨鹤点点头,扫了众人一眼道:“现在你们可以放下武器了?” 众人眼见杨鹤连续拿下二人都未下杀手,此时已知杨鹤并没有杀人的意思,不过听了杨鹤的话,众人都把目光看向张大哥,见张大哥连连点头,众人这才慢慢将武器仍在地上。 杨鹤笑了笑,把长枪仍在地上,对张大哥招了下手,指了指地上的狼皮:“坐吧。” 张大哥忙道:“大哥先请坐。” 杨鹤点点头,慢慢坐下,随即又对众人道:“你们也坐下吧,我有话问你们。” 张大哥忙道:“大哥请问。” 杨鹤轻轻拍了拍地上的狼皮,张大哥会意,急忙在杨鹤身旁坐下,抬眼见前面的火堆火势渐弱,又见柴草已然不多,张大哥急忙对众人道:“去几个人收集些柴禾过来。” 众人听了忙又站起身来,跟杨鹤告了声罪,然后抓起地上的武器,分散到四周收集柴草去了。 杨鹤笑了笑,这个张大哥看来在这帮人心里很有威信。 待那些人走后,杨鹤拾了几根木柴仍在火堆上,又拿起一条狼腿递给张大哥。 张大哥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杨鹤笑道:“吃吧,咱们边吃边聊。” 张大哥忙道:“大哥先吃。” 杨鹤笑笑,把狼腿塞进张大哥手中,又拾起一条狼腿放在火上慢慢加热。 见杨鹤并不说话,张大哥不敢询问,只是默默地烤着狼腿。 过了一会儿,杨鹤忽道:“你知道咱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是哪里么?” 张大哥闻言一怔,看了看杨鹤,见杨鹤静静地烤着狼腿,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摇摇头,张大哥道:“不瞒大哥,我们从三岔河一路东逃,跑了一天一夜,一路上也没见到个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见杨鹤再次沉默,张大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不知大哥从哪里来?” 听张大哥疑问,杨鹤扭头看了看张大哥,张大哥忙道:“大哥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杨鹤摇摇头笑道:“我是从东北方向过来的,迷路了。” 说着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 张大哥顺着杨鹤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随即惊道:“那一带尽是山区,鲜有人迹,大哥怎么从那里过来?” 杨鹤笑道:“你们不是从西边过来的么,怎么知道那里都是山区?” 张大哥忙道:“去年我们在辽阳驻守,知道辽阳以东几乎都是山区,人迹罕见。” “辽阳以东?你说我来的那个地方在辽阳的东面?”杨鹤惊道。 张大哥急忙点了点头。 杨鹤想了想又道:“那咱们现在这个位置在辽阳哪个方向,路程有多远你知道么?” 张大哥闻言不由一呆,心里嘀咕一句:这位怎么连辽阳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看来真的是迷路了,只是他怎么跑到那片山区之中,难道是哪支部队的溃兵? 张大哥心里嘀咕,嘴里却道:“咱们现在的位置在辽阳的南面,我估摸着有百余里吧。大哥,你不会是要到辽阳吧?那里现在已经被建虏占了,官军已经全部退回到广宁一线。” “建虏……广宁……”杨鹤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低头沉思起来。 杨鹤刚才问这些话的目的是想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方,以便决定以后的去向。 可是当杨鹤听到张大哥提到建虏和广宁,马上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他原来所处的那个世界了,这里是明朝,他根本无处可去。 然后杨鹤又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以后如何生存或者说如何生活的问题。 生活不同于生存训练,生存训练无论条件怎样艰苦,只要能坚持几个月就可以结束。 生活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吃穿用度,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否则,人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第五章 家丁兵 - 挽明 - 燕西风 比如说最简单的盐的问题,杨鹤在野外进行生存训练的时候并没有带盐,因为捕食一些野物,从肉食中能摄取到少量的盐,动物的血液中也含有一定量的盐,靠这种方式维持三两个月的时间人不至于出现太大的问题。 可生活中要是长时间不吃盐是绝对不行的,常时间不吃盐,人就会感到头晕乏力,很多疾病也会随之出现。 还有,人是杂食动物,光吃肉是不行的,如果长时间不吃粮食和蔬菜,身体同样会出问题。 维持生活除了吃的还有穿的问题,杨鹤身上的衣服早晚要穿破,总不能以后直接就穿兽皮,这玩意儿冬天穿着倒是很保暖,可夏天呢,夏天要是穿一身兽皮那可真要了老命了。可是不穿兽皮难道打赤身?那不用别的,蚊叮虫咬就没人能受得了。 最后还有住的问题,总不能一直住山洞,山林中野兽毒蛇出没,夜间睡觉还得提防这些东西,那睡眠的质量也就不用说了,而长时间睡眠不好很容易得精神衰弱的。 所以,像野外生存训练那样生活是不现实的,最低限度,也得捕食猎物跟别人换取一些生活必需物资。 可现在这里被建虏所占,杨鹤虽然不太了解明清两朝的历史,但也知道这人说的建虏指的是女真人,也就是后来的满族人,女真人最初就是靠采集山珍和捕猎跟汉人换取各种物资来维持生活,后来武力逐渐强大,觉得能跟大明叫板了,就开始动武抢掠汉人的物资。 也是大明不争气,几次关键的战役都打败了,于是这些人胆子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已经不满足于抢汉人的物资,开始大肆掳掠人口,让汉人做他们的奴隶。 杨鹤想跟这帮人换生活必需品,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也就是说,在女真人占领下的辽东并无杨鹤的生存空间,想生存只能进关,可是进关以后又能怎样? 这里是明朝,这时人们的生活习惯,语言文化,社会制度都跟后世大不相同,一个现代人想融入古代社会谈何容易? 古人讲究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之,除了和尚和异族就没有剪发的,而杨鹤的发型却是短发。 现在杨鹤头上戴了顶简易的狼皮帽子,别人看不出他是短发,可他终究不能一直戴着帽子,尤其是这样的狼皮帽子,一旦没戴帽子的时候被人看到,恐怕直接就把他当成异族的奸细抓起来。 就算杨鹤隐藏的好,没有被发现,可明朝时期乃是农耕社会,杨鹤不会种田,给人当佃户人家都不会用他,想做工,他没有合法的身份,人家照样不会用他,想经商,他又没本钱。 想了半天,杨鹤也没想起来自己在明朝能干什么,一时心里一片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张大哥惊呼道:“大哥,肉烤糊了。” 杨鹤闻言一惊,猛然回过神来,急忙把狼腿从火上移开。 转头看着张大哥,杨鹤笑道:“刚才心里在想事情,忘了正在烤肉呢。对了,你怎么不吃呢?哦,这是你的刀。” 说着,杨鹤把地上的单刀拾起来递给张大哥让他割肉用。 就在张大哥接过单刀的一刹那,杨鹤忽然想起张大哥等人的身份,眼前顿时一亮。 他还是有一条出路的,那就是当兵,当兵有军饷拿,吃的是皇粮,可以住在军营,如果能当上兵,那以后生活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而且相比别的行当,当兵要容易得多,现在大明在辽东战场屡吃败仗正是用兵之时,只要找个人引见一下,当兵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了想,杨鹤转头对张大哥笑道:“我刚才听他们都叫你张大哥,不知怎么称呼?是哪里人?” 张大哥忙道:“我叫张顺,是山西大同府怀仁县人。” 杨鹤奇道:“山西人怎么来辽东当兵?” 张顺苦笑道:“我们这些人原本是大同府的边军,萨尔浒一战,辽东军损失惨重,朝廷从各地抽兵,我们这些人就被调来辽东。” 说着张顺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刚来辽东的时候,原本有一百多个兄弟,现在死的就剩我们这十来个人了。” 杨鹤闻言叹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问道:“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张顺道:“家里有一位老娘,还有一个婆娘带着两个孩子。” “家里有地么?”杨鹤接问道。 “只有几亩薄田,这两年收成不大好,缴完田赋,根本剩不下多少粮食,现在家里全指望我这点军饷过活儿。”张顺说道。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杨鹤轻轻拍了拍张顺的肩头:“张大哥,我觉得你们总这样当逃兵是不行的,换成谁领兵,都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兵当逃兵,你们这样早晚会被裁汰的。要是连军饷都没了,那时你怎么办?家里人怎么办?” 张顺叹了口气:“大哥,我跟你说实话,我们并不想当逃兵,我们也想斩几个建虏的首级换点儿赏银。可是跟着那些无能的将领,别说杀敌立功,上了战场能不能活下来都要看运气,你说这样的仗怎么打?总不能让我们白白送死吧。我要是死了,家里连最后的指望都没有了。”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在军中是什么职务?我看这些人都听你的。” “哪有什么职务,不过是个队长罢了,这些人都是我那个队里的兄弟。”张顺说道。 杨鹤想了想又道:“你这一队就这些人么?” 张顺叹了口气道:“本来是二十人,走散了几个,也不知这几个兄弟现在是生是死。”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盘算着要如何跟张顺说当兵之事。 见杨鹤再次沉默,张顺忽道:“大哥,还不知你怎么称呼?” 杨鹤笑了笑道:“我叫杨鹤,年纪没你大,你这声大哥可当不起。” 张顺忙道:“当得起,当得起,大哥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刚才你打倒的那位兄弟我都打不过他,却被大哥一下子就打倒了。” 杨鹤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心道:“能打架的就叫本事大?本事大的人就能当大哥?那不成了混社会的小混混么?” 见杨鹤面露笑容,张顺接问道:“对了,大哥是哪里人?怎会流落至此?” 杨鹤听了心里苦笑一下,他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身份问题,可这个问题却是必须面对的,而且必须马上答复,不然就会引起张顺的怀疑。 杨鹤很清楚,张顺对他的态度如此恭敬,是因为张顺对他心存畏惧,实际上心里对他还存有诸多猜疑。他想让张顺帮他当兵,就得打消张顺的疑虑。 想了想,杨鹤道:“我是山东登州人(注:杨鹤原籍山东文登,知道文登以前叫登州),前年跟人来辽东置办山货,不想遇到了战乱,我们几人被建虏掳去。 数月前,我寻了个机会杀了看守的建虏,然后逃进深山,不想在山林里迷失了方向,直到前日才走了出来。 也幸亏我小时候跟人学过武艺,不然的话,根本无法在山林里存活。” 接着杨鹤抬手摘下头上戴的狼皮帽子,把自己的短发露出来道:“张大哥,我们被掳以后为了活命只好剃了头发,我逃出来以后就把辫子割了,只是时日尚短,头发还没长长。” 杨鹤这番话自然是随口胡扯,不过杨鹤认为张顺从自己这番话里是找不出毛病的,对此他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杨鹤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会使用各种职业身份去接触任务目标,虽然每次行动前他都会做好功课,但大多时候要靠随机应变。这种随机应变的能力需要经过严格地训练,当然还要有一定的天分才行。 其实很多时候随机应变就是说谎,而经过专业训练的杨鹤,说谎的功夫可以说绝不次于那些政客,说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而且非常经得起推敲。 张顺看了看杨鹤的头发,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张顺的表情,杨鹤知道张顺基本上相信了自己的话。不过杨鹤知道他穿的衣服和鞋子还是个破绽,现在有狼皮遮掩看不出来,可是一脱掉狼皮就露馅了,得找个机会把衣服和鞋子毁掉才行。 杨鹤正思索上哪弄身衣服换掉原来的衣服,只听张顺说道:“现在辽东兵荒马乱的,大哥想要回山东怕是不大容易,不知大哥准备怎么回去?” 杨鹤摇摇头道:“我现在身无分文,如何能够回去?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看了看张顺,杨鹤忽然笑道:“张大哥,你队里要不要兵,你觉得我在你手下当个小兵怎样?” 张顺忙道:“大哥说笑了,凭大哥的身手,在我手下当兵那不是屈才了么?” 杨鹤摇头笑道:“有什么屈才的,在谁的手下当兵还不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当兵的也分三六九等,我们属于卫所兵,军饷最低,一个月只有不到一两银子的军饷。其次是朝廷招募地营兵,一个月的军饷是一两三分银子。军饷最高的是那些家丁兵,一个月有二两多饷银,是普通士兵的两倍。另外,家丁兵使用的武器和衣甲也比普通士兵好得多,以大哥的身手,若是想当兵,自然是做家丁兵。”张顺说道。 “家丁兵?那是什么意思?”杨鹤奇道。 第六章 战场上的学问 - 挽明 - 燕西风 张顺道:“就是将官自己招募蓄养的士兵,跟将官自家的家丁一样。” 杨鹤闻言更奇:“将官自己招募蓄养士兵?那不成了将官个人的私兵么?朝廷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顺愤愤道:“咱们大明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连狗屁不懂的人都能领兵打仗,将官招募点儿私兵算啥?说实话,这些家丁兵的战斗力确实很高,而且敢于死战,要是没有这些家丁兵,将领们根本没法儿打仗。” 听张顺的口气颇有不平之意,杨鹤叹了口气,同样是当兵,军饷却不及别人的一半,换成谁都会感到不平,上了战场自然不愿意拼死作战。 想了想,杨鹤接问道:“张大哥,你说你们经常拖欠军饷,那些家丁兵难道不拖欠军饷么?” 张顺笑道:“那怎么会?就算朝廷不发军饷,那些将官也会按时给他们发放军饷,不然家丁兵怎肯效死?”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看了看张顺,杨鹤又道:“对了,你刚才说杀敌立功换取赏银,朝廷连军饷都拖欠,这赏银怕是更不容易发放吧?” 张顺笑道:“这你可错了,只要核实了首级,赏银是不会拖欠的,你想,本来大家都不愿意死战,要是连赏银都拖欠,就更没人愿意拼死作战了。朝廷里面那些人虽然愚蠢,但是这么浅显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杨鹤抚掌大笑:“说的是,要是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明白,那就不是愚蠢,简直是蠢得连猪都不如。” 顿了顿,杨鹤接道:“既然赏银能兑现,那就好办了,饷银再高,也不及赏银来得多,我决定了,就在大哥手下当兵,今日咱们能在一起吃肉,就说明咱们有缘分,以后也要在一起吃肉。” 张顺摇摇头:“大哥,没你想得那么容易,你武艺虽高,但是到了战场,个人的武勇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战场之上讲究的是结阵对敌,一处崩溃,则全阵崩溃。 大哥你刚才耻笑我们当逃兵,其实我们并不是最先逃跑的,还有很多人比我们更贪生怕死,当敌人还没冲过来,就有人惧敌逃命,致令阵型崩溃,我们不逃,只有死路一条。”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一处崩溃,就全线崩溃了么?” 张顺苦笑道:“看来大哥从来没看到过战场上如何打仗。” 轻叹了口气,张顺接道:“打仗绝不是人们想象中那么简单,不是靠兵多就能取胜的,更不是将军一声令下,全军一个冲锋就能打败敌人的。 大哥,你知道我们的敌人是建虏,建虏多为骑兵,而我们多为步兵,步兵跟骑兵作战只能防御,贸然发起进攻,无异于自寻死路。 而防御的时候则必须结成军阵,军阵的前方竖立拒马,以阻挡骑兵冲锋,拒马之后是火铳兵,火铳兵之后是盾牌兵,保护火铳兵不受敌人的弓箭攻击,盾牌兵之后是长枪兵,长枪兵之后是弓箭兵。各兵种配合,以遏制建虏的骑兵。 一般来说,这样的阵型在正面作战的时候应该不会吃亏,可实际上我军却屡吃败仗。” 杨鹤奇道:“这是为何?” 张顺苦笑道:“因为建虏根本就不是直接发起冲锋,他们欺负我们的军阵不敢轻动,冲过来以后只是开弓放箭射杀我军前面的士兵,然后从两侧绕回,如此反复。” 说着,张顺放下狼腿,双手比了个倒八字的姿势,然后双手慢慢向前分开。 杨鹤看了,略一沉吟,顿时恍然:“就是说建虏在对阵之时,看似冲锋,实际上只是以弓箭压制,对我军造成杀伤。” 张顺点点头:“就是这样,虽然我军有盾牌防护,但不可能一点缝隙没有,只要有缝隙就会有人受伤,而随着有人受伤,缝隙会越来越大,然后伤亡就越来越多。 这时,一旦有人有异动,阵型便很容易崩溃,建虏只有在看到我军阵型崩溃以后才会发起真正的冲锋。” 说着张顺轻轻叹了口气,把目光看向远处,似乎回想起以前经历的战争。 过了一会儿,张顺接道:“大哥,你永远想不出建虏冲锋时是什么样子,看到敌人排着整齐地阵型缓缓前进,然后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近,那感觉就像是一座山压过来一样。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场面的时候,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手脚都不会动了。 我亲眼看到我们的士兵被一排排弓箭射杀,看到我们的士兵被敌人的长枪刺穿,看到我们的士兵被敌人的战马撞倒,惨死在马蹄之下。” 听着张顺低沉的声音,杨鹤默默地点了点头。 摇摇头,张顺收回目光,看着杨鹤苦笑道:“大哥,建虏装备的武器主要是弓箭,长枪和马刀。实际上建虏在结阵冲锋的时候基本上是不用刀的,因为马刀的长度不及长枪,容易被枪兵刺杀,同时挥刀劈砍还会影响马匹的方向和速度。 要知道骑兵发动冲锋的时候,其实就是利用马匹的速度冲垮敌军,前一排刚过,第二排又来,延绵不绝,如果第一排骑兵失去了速度,就会影响后排的骑兵冲锋,若是被撞下马来,直接就会被后面的马匹踩死。 所以建虏冲锋的时候会不停地利用弓箭进行远程射杀,等冲到近前,便用长枪冲刺。如果感觉马匹的速度放缓,那马上就会往两侧移动,以免影响后面的骑兵冲锋。 大哥,在那样一排接一排反复地冲击之下,如果没有坚固地阵型是绝对抵挡不住的,个人的武勇在那时完全不值一提。”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忽然苦笑一下,他以前在电影和电视里看到过大规模骑兵作战的场面,一群人骑着马一窝蜂似地冲向敌军,场面那叫一个乱,就像一群人打乱架一样。 此时听了张顺所说,杨鹤知道面对重重防御的军阵,像那样冲过去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一败涂地。 真正的骑兵作战决不应该是那个样子,而是像张顺所说,井然有序,逐步蚕食,就好像剥葱一样,把步兵的防御一层层剥掉,到最后再发起冲锋,一举击溃敌军。 蓦然间,杨鹤心里泛起一丝疑问,自己只说要当兵,这张顺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若是胆小之人听了这些话,如何还肯当兵?他是不想自己当兵么? 思忖了一会儿,杨鹤忽然明白张顺的意思了。 张顺是不想自己在他手下当兵,这从他刚才一口一个大哥就能听出来,张顺称呼自己大哥并非是兄弟之间的那种称呼,而是含有畏惧或者还有一点尊敬的意思,就好像小混混称呼**老大一样。若是张顺同意自己在他手下当兵,那绝不会用这样的口气和这样的称谓称呼自己。 而张顺之所以不想自己在他手下当兵,是因为刚才张顺被自己俘虏过,自己要是在他手下当兵,日后他怎敢去管自己?自己跟张顺换个位置,恐怕也不希望手下有这么一号人。 只是张顺不敢明着拒绝,因此才跟自己说这些话,希望自己能打消当兵的念头。 抬眼看了看张顺,杨鹤心道:没想到这个人心眼儿倒是不少,可惜这些话根本没什么用处,自己现在无路可走,只有当兵一途,赖也要赖在他身上了。只是这话应该怎么说呢?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笑着说道:“张大哥,照你这样说,个人的武艺在战场上岂不是没什么用处。” 张顺一怔,随即笑道:“当然有用,骑兵的冲锋再厉害,也总有力竭的时候,而没有了速度,骑兵就丧失了优势,这时短兵相接,个人的武勇就能发挥出作用了。不过建虏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一般不会发起冲锋。” “只有这时候个人的武勇才会发挥作用?那还是没什么用处吧?因为照你所说,不到最后建虏是不会发起冲锋的,而只要发起冲锋,那肯定是一举奠定胜局,绝不会给人短兵相接的机会。”杨鹤说道。 张顺苦笑道:“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骑兵对冲,那也要看个人的武勇,你比对方厉害,就能先手把对方干掉,就能免受对方的冲撞。若是能连杀数人,可能就会穿过敌阵,这时掉头再杀回来,那敌军便无法阻挡了。” 杨鹤笑道:“我就说么,个人的武勇怎么可能没用?”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接道:“张大哥,我虽然不懂打仗,但是也能看出你会打仗,可你却只是一名队长,手里只有二十个兵,你的上司没重用你,真是瞎了眼了。” 张顺摇摇头笑道:“我懂什么?只是打过几次仗罢了,仗打多了自然就明白打仗是怎么回事儿。像我这样的人军队里多了去了,上司怎么可能全都提拔重用?” 杨鹤笑道:“仗打多了就会打仗?那打仗也未免太简单了。恩……张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被上司重用也可能是你没有立过功,因此没有被上司发现,如果你多立几次功劳,上司就会发现你是个人才,就会提拔重用你。那时你手里的兵多了,就有用武之地了。” 张顺苦笑道:“立功提拔?谈何容易啊!大哥,你是不知道,这几年咱们大明的军队在辽东就没打过一场像样的胜仗,首级都没斩过几个。你让我立功,我拿什么立功?” 第七章 风险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闻言奇道:“要立功一定要首级么?” 张顺苦笑道:“没有首级,上面如何知道你斩杀了建虏?所以,要报功,必须要有首级才行,而上面会派人检验是否是真的建虏的首级。” “只要有建虏的首级就可以报功?”杨鹤追问道。 张顺点点头:“只要能斩获建虏的首级,哪怕是打了败仗,上面也会给你报功。” 杨鹤闻言,沉思了一会儿道:“张大哥,你觉得你需要几颗建虏的人头才能得到提拔?” “需要几颗人头?现在大明军队士气低落,急需提振士气,我只要有一颗建虏的人头就能升为总旗,甚至提为哨官都不是不可能。”张顺道。 “等等,你说的总旗和哨官是怎么回事儿?我有些不大明白。”杨鹤忙道。 张顺笑道:“我原本是大同的卫所军,后来调来辽东,辽东这边施行的是营哨制,我以前是小旗,跟什长平级,都是管十个人,不过这边的低级军官不够用,就把我提为队长,管二十个人,算是升了一小格。现在我要是升迁,根据卫所制,我提一级应该是总旗,管五十个人,要是按照营哨制,我提一级则是哨长,管一百个人。” 杨鹤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心中奇怪大明的军队怎么有两套编制,这么乱的编制怎么指挥打仗?不过这么愚蠢的问题杨鹤是不会问的,大明的军官也不是傻瓜,他们自然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用不着他杨鹤浪费脑筋,他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打动张顺收留他。 想了想,杨鹤认为再转弯抹角的套话已经没什么用处,不如直接跟张顺摊牌。 用匕首割了块狼肉递给张顺,杨鹤道:“张大哥,这样吧,你收我在你队里当个小兵,我给你弄两颗建虏的人头怎么样?” 张顺闻言手不由一抖,刚接到手里的狼肉差点掉落。 惊疑地看着杨鹤,张顺忙道:“大哥,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辽东的战局如此糜烂,杀良冒功是行不通的。” 杨鹤听了不由笑道:“张大哥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干杀良冒功的事情?我送你的肯定是真的建虏的人头。” 张顺惊问道:“你上哪杀建虏?” 杨鹤笑道:“哪里有建虏,就去哪里杀,你刚才不是说建虏去攻打西平堡了么?我们就去西平堡杀建虏。” 张顺大惊:“你开什么玩笑?西平堡那里可是有建虏的五万大军,咱们几个人去西平堡那不是送死么?” 杨鹤笑道:“五万大军怎么了?咱们又不是去跟五万大军作战,咱们只找落单的下手,我就不信建虏没有落单的。” 张顺摇摇头:“这事儿我不能做主,要等兄弟们回来商议一下,兄弟们好容易逃出来,我不能带他们再入虎口。” 杨鹤笑了笑道:“不用等了,他们已经回来了。” 张顺闻言一怔,四下看了看却没看到半个人影,正疑惑间,只听远处隐隐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张顺心中骇异,转眼看了看杨鹤,心道:“这人的耳目居然如此聪明,难怪刚才我们那么小心都被他发现。” 猛然间,张顺心思一动:“这人隐忍功夫也是十分了得,这么冷的天,居然能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且身手十分矫健,若是埋伏起来偷袭落单的建虏,没准儿还真能得手。只是我若用他斩获的首级获功,日后怕是再也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了。” 张顺踌躇了一会儿,忽然哑然失笑:“自己在军中能在几个人面前抬得起头?只怕是个官儿就能呵斥自己几句,也不差这一个人了。何况自己当兵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拿饷养家么?只要这个人能给自己送功劳,还管那些干嘛?” 张顺思量间,一群人匆匆而回,见这些人每人身上背了一大捆木材,张顺皱了皱眉道:“你们干什么?打算常住在这里么?居然砍这么多木柴回来。” 那个叫刘老四的嘿嘿笑道:“张大哥,刚才砍柴时我们哥几个商议了一下,觉得这里已经没有建虏,那就不必再往前走了,不如就在这里躲几日,因此就多砍了些木柴回来。” 说话间,众人将木柴卸下,见堆得小山一样的木柴,张顺轻轻摇了摇头。 想了想,张顺指了指地上的狼腿道:“大家先吃东西吧,吃完东西跟你们说件事。” 众人闻言,不由有些惊讶,齐齐看向杨鹤,不知这人刚才跟张大哥跟说了些什么,张大哥居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见众人把目光看向自己,杨鹤笑了笑,把手中的狼腿递向自己先前打倒那人:“吃吧,不用客气。” 那人忙不迭接过狼腿,嘴里说道:“多谢大哥。” 张顺见了,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这人极会笼络人心,看来要不了多久,自己手下这帮兄弟就全听他的了。 见众人围着火堆坐下,张顺想了想,慢慢说道:“诸位兄弟,这位兄弟叫杨鹤,山东登州人,前年随人来辽东购买山货,不想被建虏劫掳,数月前,杨兄弟寻了机会杀了看守的建虏逃了出来。刚才杨兄弟跟我说,他现在身无分文,也无处可去,想要跟咱们一起当兵。” “啊!”众人闻言一时面面相觑。 张顺顿了顿接道:“我现在要跟大家说的是,杨兄弟说要回西平堡杀建虏立功,我不知道兄弟们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们不愿回去,我也不勉强你们。” 刘老四忙道:“张大哥这是什么话,我们这帮兄弟都听你的,你要是回去,我们自然跟着你一起走。” “等一下,现在建虏五万大军正围攻西平堡,我们这十来个人回去能顶什么事儿?说句难听话,给建虏塞牙缝都不够,这时回去不是送死么?”一人忽道。 随着这人提出疑问,马上有人开始附和,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纷纷提出疑问。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不回去,但是杨鹤听得出来,大家都不想回去。 轻轻笑了笑,杨鹤说道:“诸位兄弟,我说两句吧。” 众人闻言急忙住口不言,齐齐看向杨鹤。 杨鹤笑道:“我们这次回西平堡,并不是要跟建虏正面作战,就像刚才这位兄弟说的,我们这点儿人去了也顶不了什么事儿,还不够建虏塞牙缝的。 那我们回去干什么呢?我告诉大家,回去偷袭,偷袭落单的建虏。实际上偷袭这件事也不要你们做,我自己去做。” “那我们回去干什么?”一人奇道。 杨鹤笑了笑:“因为我不认识去西平堡的路,需要你们带路。当然,我不会让兄弟们白跑一趟,我刚才跟张大哥说了,若是杀了建虏,功劳都算张大哥和诸位兄弟的。” 刘老四看了张顺一眼说道:“这个怕是不大妥当吧?” 杨鹤笑了笑道:“你觉得哪里不妥?” 刘老四嚅嚅地道:“都不妥当,虽然大哥武艺高强,可是这事儿风险实在太大,一个不小心,便会……便会有性命之忧。若是大哥侥幸得手,那也是大哥拿命换的功劳,我们怎好占大哥的功劳?” 杨鹤看着刘老四笑道:“一个不小心,便会引来建虏,大家便会有性命之忧是吧?” 刘老四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杨鹤摆摆手道:“我刚才说了偷袭的事情由我自己做,你们到了西平堡以后只管找地方藏好,根本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如果你们连这点胆量都没有的话,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一人闻言忙道:“既然杨大哥这么说,那就按杨大哥说的做。” 张顺横了那人一眼,然后看向众人道:“杨兄弟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咱们要是还不敢回去的话,那不如趁早回家种田!” 众人忙道:“张大哥说的是。” 张顺点点头,看向杨鹤道:“不知杨兄弟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杨鹤沉吟了一会儿道:“张大哥,不知西平堡离这里有多远?” 张顺道:“大概一百多里吧。” 杨鹤盘算了一下道:“那就是一天的路程了,根据张大哥所说,现在建虏想必已经对西平堡发起攻击,以西平堡的兵力怕是坚持不了多久。我打算今晚就动身,这样明天就可以赶回西平堡,若是战事没有结束,那就有机会行事了。” “这么急?”张顺惊道。 杨鹤笑了笑:“那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我看了你们身上好像并没什么吃的,难道你们想在这里喝风?” 张顺咬咬牙:“那行,兄弟们,抓紧时间吃东西,吃完我们就赶路。” 张顺做了决定,众人便是满心不情愿也不敢多说什么,纷纷拿起刀将狼腿分了,然后大嚼起来。 看了众人的表情,杨鹤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杨鹤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这些人这几年净打败仗了,建虏在他们眼中恐怕已是如狼似虎一般的存在,自己现在告诉他们要去斩建虏的首级,说得就像手到擒来一样,换谁也不肯相信。如果杨鹤不是说自己要独自行动,让大家远离建虏,这些人根本就不会同意返回西平堡。 说到底就是大家刚认识,互相之间完全不了解,大家对他还不信任。而要想取得这些人的信任,那他这第一炮一定要打响了。 第八章 怒火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盘算了一会儿,觉得难度并不大,一些普通的士兵而已,能有什么周密的防备?要是刺杀这样的人都不成功,那杨鹤真是愧对领导对他的培养和厚望了。 不过还得做好被建虏发现的准备,建虏多为骑兵,靠双腿肯定跑不过马匹,因此杨鹤还需要准备一件远程的武器狙杀追敌。 眼下具有远程狙杀功能的武器只有弓箭,杨鹤看了看那两名弓手,笑了笑道:“这位大哥,能否把弓箭借我看看?” 两名弓手听了,急忙解下弓递给杨鹤:“大哥请看。” 杨鹤笑着接过弓:“也不知能不能拉得开。” 说完,杨鹤屏息静气开始挽弓拉弦,不想并未用多大力,便把弓拉了个满圆。 杨鹤不由一呆:这弓的拉力也太小了吧?这样的弓射出的箭能有力度么? 看着两名弓手,杨鹤疑惑地问道:“两位大哥,开这弓需要多大的膂力?” 两名弓手尴尬地笑笑:“这是半石弓,大哥恐怕使不上力。” 杨鹤也不知半石弓是多少拉力,他以前使用的复合弓是用公斤来计量拉力的,如果按公斤计算拉力,这张弓的拉力不到二十公斤。 杨鹤轻轻摇了摇头,这样的弓射出的箭估计只在二十米以内才有杀伤力,可是弓手距离敌人二十米以内那不是找死么? 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杨鹤轻轻叹了口气,战场之上如果能远程打击敌人,那就绝不近战,是个人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作为远程武器,却只能攻击这么短的距离,那还能叫远程武器么? 杨鹤凝神想了一会儿,他以前看过武器发展史,在他的印象中,火枪在明朝时期应该已经普遍应用于军队,可是从这些人身上不带火枪却带弓箭来看,这时火枪的威力或者说射程应该还不如弓箭,不然的话他们不会不带火枪。 摇摇头,杨鹤将弓箭还给那人。 众人不知杨鹤要看弓是什么意思,但杨鹤不说,他们也不敢问,只是默默地吃肉。 待众人吃完,又休息了一会儿,张顺起身道:“这就走吧。” 杨鹤点点头,起身跟在张顺身旁,随即一行人纷纷起身,在张顺的带领下,众人往来时的方向行去。 走了十余里,地形逐渐平坦起来,树木也越来越稀疏,地形平坦,众人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又行四五十里,天色渐渐放亮,远远看到前方一座堡垒,堡垒中一座高台。 看到堡垒,张顺摆摆手,众人急忙止住脚步。 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张顺叹了口气道:“这座墩台已经被建虏破了,只不知台里还有没有活人,有没有建虏守着。” “墩台?做什么用的?”杨鹤问道。 张顺道:“示警用的。辽阳至广宁一线这样的墩台有很多,每隔几里便有一座,只要墩台周围有敌军出现,守卫墩台的士兵便点燃烽火,数里外的墩台见了烽火,马上跟着点燃烽火,这样就可以迅速把有敌入侵的消息传到后方。” 杨鹤点点头,这种预警方式确实快捷,敌人的行动速度再快,也不及烟火示警的速度,后方的人见了烽火,便可提前做好准备,古人的战争智慧确实了不起。 想了想,杨鹤问道:“张大哥,你如何断定这座墩台已经被建虏破了?” 张顺笑道:“这个时辰,家家户户都该生火造饭,可是前面这座墩里却无一丝炊烟,这显然不合常理,你再看墩台上面,隐隐有一丝青烟,显然是此前有人点过烽火,现在已是余烬发出的烟。” 杨鹤凝神看了一会儿,果见墩台上面隐隐有一股青烟袅袅升起,随即便被风吹散。 杨鹤暗暗点了点头,心里叹服张顺观察地仔细。 观望了一会儿,杨鹤忽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张顺忙道:“小心墩内有建虏。” 杨鹤笑道:“建虏也要生火取暖吃饭的,现在墩内既无烟火,想必不会有建虏。” 张顺道:“还是小心些好,你看什么武器顺手,带把武器再走。” 杨鹤点点头:“多谢张大哥提醒,那给我一杆枪吧。” 张顺转身从士兵手中要来一杆长枪递给杨鹤道:“杨兄弟小心。” 杨鹤接过枪,对众人摆摆手,转身向墩台走去。 只见杨鹤行动异常敏捷,或是疾行几步,或是伏低身体,不时利用障碍物掩饰自己的身形,很快接近墩堡。 到了附近,杨鹤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座城堡,这座城堡面积不大,边长只有三十来米,但是城墙却是不矮,足有五米多高,里面一座高台更是有十多米高。 杨鹤慢慢摸到墩堡附近,却见墩堡大门敞开,杨鹤凝神倾听了一会儿,墩内却是一点声音也无。 杨鹤闪身进入门内,打眼便见墩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随即又见墩内到处都是倒伏的尸体,其中还有数名妇女,而且这些妇女多是衣衫不整。 猛然间杨鹤的瞳孔收缩起来,却是看到一名妇女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的后背已被鲜血染红,而那名妇女的双眼睁得大大的,虽然双眼早已无神,但是仍能看出她死前双眼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过了一会儿,杨鹤醒过神来,开始在墩内残存的房屋里仔细寻找起来,可惜房屋里面也没有一个活口。 杨鹤见过的血腥场面并不少,可是这样残忍地将一座小城里面的人斩尽杀绝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过,一时间,杨鹤双手紧紧握住长枪,心里充满了怒火。 过了半响,杨鹤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收集柴草。 杨鹤收集柴草的目的是想把这些人火化。 当然杨鹤知道古人讲究的是入土为安,只是现在天气如此寒冷,土地早已冻得坚硬,想挖坑把这些人掩埋没有几天时间是不够的,可是杨鹤现在哪有时间做这些事?因此只能把这些人的尸体火化。 把柴草堆积在空旷处,杨鹤正准备把屋里的尸体搬出去,忽然看到屋里的炕上有一套破旧的粗布衣服,杨鹤走过去拿起看了看,只见衣服虽然破旧,却洗得十分干净,上面还有几块新打的补丁,其中一块补丁上还连着针线。 想起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不合时宜,杨鹤轻轻叹了口气,扯断针线,迅速解开自己的狼皮外套,把里面的衣服全部脱下,换上那套破旧的衣服,然后再把狼皮系在身上,接着杨鹤又寻了双破旧的鞋子,把自己脚上的鞋子除下换上。 把自己的衣服鞋子打包仍在柴草上,杨鹤开始搬运尸体。 搬运尸体的时候杨鹤数了数,一共有二十六具尸体,其中士兵七人,其余均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将尸体堆在柴草上,杨鹤取出火柴点燃柴草,本来杨鹤想把火柴一起烧掉,想了想,终于还是留了下来。因为杨鹤不如古人如何生火,以后一旦需要,这火柴还能派上用场。 看到火势渐盛,杨鹤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大步离开墩堡。 眼见杨鹤进入墩内许久未见动静,张顺等人渐渐焦躁起来,突然看到墩内燃起大火,众人均不知发生了何事,想过去看看却又不敢。 正急切间,只见杨鹤大步从墩内走了出来,张顺等人见了急忙迎了上去。 不待杨鹤走近,张顺急急问道:“杨兄弟,里面发生了何事?” 杨鹤沉声道:“全死了,一个活口没有,我刚才把尸体聚拢在一起,用火殓了。” 张顺本想说管他们干嘛,见杨鹤脸色阴沉的可怕,张顺心里一激灵,当即住口不言。 杨鹤走到张顺的身旁,把枪交还给张顺,然后问道:“张大哥,我有一事不明,墩堡里为何有这么多士兵的家眷,难道她们不知建虏会来么?” 张顺苦笑道:“这不是过年么,大家都没想到建虏会在正月出兵。” “正月?”杨鹤疑惑道。 随即杨鹤轻轻摇了摇头:“我在山中早忘了时日了,今天是正月多少了?” 张顺道:“今天是正月二十二。” 杨鹤点点头,没再问是哪一年,估计张顺也不知现在是公元多少年,要是张顺用的是古代的纪年,杨鹤也不知是哪一年。 转头看了看众人,杨鹤道:“兄弟们若是累了饿了,就休息一会儿,先吃点东西。” 张顺摇摇头:“再走半日就到西平堡了,到时再休息不迟。” 杨鹤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张顺的肩头。 张顺招了招手,众人无奈只好跟着继续赶路。 路上又遇到数座墩堡,此时无需再看便知墩内定被建虏屠戮殆尽,不过杨鹤还是带着众人进入墩内将里面的尸体火化。 待又来到一处墩堡,张顺忽然拉住杨鹤的手道:“杨兄弟,不能再点火了,此处离西平堡已经不远了,若是点火,恐怕被建虏发现。” 杨鹤点点头:“还有多远?” 张顺道:“还有十余里的路程。” 杨鹤道:“那你们在这里休息吧,我去前面侦查一下,你们若是觉得墩里不安全,就在外面寻处偏僻隐蔽的地方。” 众人闻言均是连连点头。 见杨鹤转身欲行,张顺一把拉住杨鹤的手道:“杨兄弟,要不你也歇一歇?这一晚加这大半天你还一点东西没吃呢!” 杨鹤摇摇头,看着墩内的尸体叹了口气道:“吃不下,心里憋得慌。” 第九章 潜营 - 挽明 - 燕西风 指了指尸体,杨鹤轻轻拍了拍张顺的肩头道:“张大哥,我辈男儿纵不能建功立业,至少也要保家眷的安全,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今日是他们,明日就轮到我们了。” 张顺闻听默然,过了一会儿道:“杨兄弟,我明白了。你此去保重,若能斩获建虏的首级,我定不瞒你的功劳。” 杨鹤点点头,转身大步出了墩堡。 向西行了数里,忽见远处出现一大片营帐,这时杨鹤不用问也知这是建虏大军的营帐,而营帐的西面便应该是西平堡。 杨鹤止住脚步,寻了个高处仔细观察起来,只见前方延绵数里,至少有数千座营帐。看到铺天盖地一般的军帐,杨鹤终于明白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人过十万,扯地连天是什么意思了。 杨鹤远远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营帐的外围有士兵警戒,顿知这个方向无法通行。 四下看了看地形,杨鹤转身往西南方向行进。走了大约二里左右,杨鹤方才绕过建虏的营帐,随即杨鹤发现前方有一座城池,而建虏的营帐与城池之间大约有数百米的距离。 杨鹤现在所处的位置与那座城池和建虏的营帐正好是一个三角形,从杨鹤这个方向恰好能看清双方的动向,不过由于距离较远,只能看到大概的情形。 此时,建虏的大营前,建虏大军分成数队正虎视城池。 过了一会儿,只见建虏军中一面军旗挥舞,随即一队人马缓缓前行,待行至城前一二百米的距离,只听这些人发出一阵呐喊,然后骤然加快速度,飞快地冲向小城。 接着便听城里响起火炮发射的声音,然后便是一阵凄厉地惨叫声,只见建虏的攻城部队一片人仰马翻。 杨鹤闻听不由一怔,难道守军还有火炮? 不过杨鹤马上醒悟过来,守军若是没有火炮,恐怕建虏早就攻下西平堡了。 没过多久,呐喊声渐渐平息了下来,火炮声也随之消失。接着又见攻城部队重新调整队形,然后呐喊声再次响起,而火炮声也随之响起。 如此反复数次,火炮声渐渐稀疏起来。 听到火炮声渐渐稀疏,杨鹤的心忽然沉了下来。 杨鹤很清楚炮声稀疏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守军的弹药已经不多了。 而后,炮声越来越少,呐喊声越来越大,间杂着重物落地和惨叫的声音。 杨鹤虽然无法看清前面交战的场景,但是只听声音,也知攻城部队已经贴近城墙,守军正浴血奋战。 令杨鹤惊讶的是,建虏发起多次进攻,均被守军打退。 一时间杨鹤心里充满疑惑,城里的守军难道真的只有几千人?若真的只有几千人,那这支部队绝对是精锐部队。 不知过了多久,攻城部队终于停止进攻,见建虏不再攻城,杨鹤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杨鹤凝神往声音处看去,只见城西的方向出现大批骑兵。 杨鹤一怔:谁的援兵? 当他看到建虏大营前的部队并无反应,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是建虏的援兵。 随即杨鹤知道建虏这支骑兵部队去干什么了,这支部队定是阻击驰援西平堡的明军援军去了。 现在这支部队返回,想来已经打退甚至可能是击溃了明军的援兵,很快这支部队就会加入到攻城部队当中。 果然,建虏的骑兵归队以后,很快加入到攻城部队当中。但是在守军的誓死抵抗下,建虏大军累次进攻均被打退。 激战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天色渐暗才平息下来,不久,建虏开始退兵,随后营内出现一阵阵炊烟,接着外围出现亮光,却是建虏的士兵在营帐外围点燃篝火来照明,然后亮光越来越多,接着便见一队队士兵在营帐外围巡逻。 看到建虏的士兵来回巡逻,杨鹤忽然笑了。 如果建虏的士兵站着不动,杨鹤想摸过去还真不容易,可是建虏的士兵不停走动却给了杨鹤机会。 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火光是越近越亮,当人在亮处,是看不到远处的东西的。就好像昨晚杨鹤站在火堆旁看不到张顺等人,而张顺等人在远处却能清楚地看到杨鹤一样。 看到巡逻的士兵慢慢走到篝火处,杨鹤迅速地向营帐的方向靠近,待士兵渐渐离开篝火杨鹤马上伏低身体。如此数个来回杨鹤便接近到营地附近。 杨鹤之所以选择这个时机潜入建虏的营地,是因为杨鹤认为这时候建虏的防备是最松懈的。因为这个时候建虏都在吃饭,而建虏打了一天的仗,吃饭的时候无疑是最放松的时候。 同样,城里的守军也是疲惫不堪,这时定然在抓紧时间休息吃饭,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城偷袭。 要是等到半夜,大家的体力都恢复过来,那时建虏就会提防城内的守军出城偷袭,那时反而是建虏警戒最严的时候。 当然,人们最放松的时候应该是凌晨时分,这个时候潜入把握要更大一些,但是杨鹤等不了那么久。 因为张顺等人还在后方等着他,要是拖得太久,会引起他们的不安。另外,凌晨时分行事留给杨鹤的时间太短。 杨鹤潜入建虏的军营可不仅仅要杀几个建虏那么简单,杨鹤的目的是潜入建虏的大营烧掉建虏的粮草。 其实在得知自己来到明朝以后,杨鹤一直想的都是如何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生存下去,从未想过以后做什么,更没想过要去改变历史的走向。 可是当杨鹤看到那些无辜的百姓惨死在建虏的屠刀之下,尤其看到那对母子死时的惨状,杨鹤便决定做些事情。 杨鹤很清楚如果任由建虏大军一直向西推进,那沿途的老百姓就要遭遇同样的下场,杨鹤不想再看到无辜的百姓丧生,他想尽自己的能力挽救这些穷苦的百姓。 杨鹤知道凭大明的军队是不可能击退建虏的五万大军的,要想让建虏退兵,只有烧掉建虏的粮草,建虏这么多人,若是粮草被烧掉,靠抢劫老百姓是无法保证给养的,这时,建虏要不退兵,就得忍饥挨饿。 不过要想在延绵数里的大营里找到粮草还不被建虏发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囤积粮草的地方,建虏必定派有重兵把守,杨鹤必须要小心谨慎从事才行,这无疑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而凌晨以后行事,留给杨鹤的时间是不够的,因此杨鹤明知道凌晨时分行事更容易,也只能现在潜入建虏军营。 杨鹤是一名密工,说白了就是间谍,密工是他们内部的称呼。 与别的密工不同,杨鹤执行的任务都是极其重要也是极其危险的任务,而且大多数情况杨鹤都是一个人行动,这就要求杨鹤掌握各种技能,尤其是战斗技能。可以说,杨鹤的单兵作战能力比大多数特种兵都要高得多。 杨鹤潜进建虏的营地之后,迅速隐在黑暗之中,然后开始默默地等待。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建虏的士兵吃饱喝足以后便开始休息,喧嚣的军营很快安静下来。 听到营帐里面发出一阵阵鼾声,杨鹤慢慢从黑暗中现出身形,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营地里搜索。 在营地外围搜寻了一圈之后杨鹤发现,建虏的营帐其实并不是完全连在一起的,而是由五个大的营地组成,而五个大的营地又分成若干个小的营地。 这些小的营地互相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然后大的营地同样保持着一定距离。 杨鹤虽然不懂古代军队如何扎营,但是也明白这样扎营的好处,如果遭到袭击,营地便不会乱作一团,主将可以从容集结部队进行应对。 不过对于杨鹤来说,分散的营地更方便他行事。 令杨鹤讶异的是,他在建虏大营里差不多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粮食囤放在什么地方,反倒是在营地里发现很多堆放草料的地方和很多圈了大量马匹的围栏。 杨鹤知道这些草料是喂养军马用的,而马匹分散在几处是为了方便各支部队行动。 杨鹤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建虏的营地只有草料而没有粮食。难道只管建虏只管马匹不管人么? 杨鹤观察了一会儿,现在只有中央的大营他还没有进去察看,不过杨鹤并不认为建虏会把粮草囤放在中央大营,五万人吃的粮食堆在一起都要成山了,放在大营中间太不利于部队调动了,而且一旦出事,整个大营就全乱了。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决定抓一名建虏士兵问一下。 杨鹤用匕首割开一座营帐,闪身钻了进去。 营帐里还有取暖的火盆,在火光的映照下杨鹤数了数,帐篷里一共有六名士兵,全部都是和衣而卧,兵刃也都放在身边。 杨鹤冷笑了一下,这些人夜不卸甲,自是为了随时可以战斗,这份战斗意识确实令人佩服,可惜这些人做的事情却是天人共愤。 杨鹤也不迟疑,上前捂住一名士兵的嘴,一刀割断他的颈部动脉,然后如法炮制,又杀四名士兵。 最后,杨鹤捂住剩下那名士兵的嘴,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待那名士兵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杨鹤沉声问道:“粮草在什么地方?” 那名士兵从睡梦中惊醒,猛然看到身前一个浑身毛茸茸的怪物,心中大骇,双眼露出恐惧之色。 见这人吓得失神,杨鹤用匕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又问了一声:“粮草在什么地方?” 第十章 夜烧草料场 - 挽明 - 燕西风 听到杨鹤说话,这人这才醒过神来,见杨鹤的匕首离开颈部,马上用力挣扎。 杨鹤匕首一转,再次逼住那士兵的颈部,那人倒也乖巧,见匕首加颈,马上停住挣扎。 杨鹤冷笑一声:“你若不想死,就乖乖告诉我粮草囤放在什么地方。” 随即杨鹤发现这人一脸迷茫,好像听不懂自己说话一样。 杨鹤皱了皱眉:“你听不懂我说话么?” 见这人依然一脸迷茫,杨鹤也不啰嗦,匕首一带,割断这人的颈动脉。 杨鹤正准备去下一座军帐,猛然心中一动:“这些建虏别是听不懂自己说话吧?要是听不懂,自己抓再多的人也是无用。” 俯身凝视着那名建虏,只见这人脑袋剃得精光,只在后脑勺留了一根猪尾巴一样的辫子,杨鹤苦笑一下,这发型跟影视剧里可完全不一样,真是要多丑就有多丑。 杨鹤也不知是影视剧美化了女真人的发型,还是女真人的发型后来改变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时的女真人肯定还未开化,应该还听不懂汉语。 杨鹤沉吟了一会儿,知道已经事不可为,继续寻找也不过是多杀几个建虏士兵而已,可是建虏这么多人,就算排队让他杀,他也杀不完。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割下那名士兵的头颅,正要割块布把首级包起来,眼见这名建虏身上的衣甲甚是光鲜齐整,想到自己在建虏营地行动,穿着狼皮虽然能隐藏身形,却不如穿建虏的衣服更便利,杨鹤当即把这人的衣甲剥了套在自己身上。 随即杨鹤发现这人衣服的腰间还系着一个褡裢,杨鹤心中奇怪,打开一看,却是一些金银首饰之类的值钱之物。 杨鹤对钱是不大在乎的,他执行任务的时候若是需要用钱,那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他也没有家庭负担,当他被情报部选为执行秘密任务的密工时,他以前的资料就被全部销毁,跟家庭也断了联系,部里每月会给他父母打一笔钱,这笔钱的名目叫抚恤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杨鹤以及他的亲人。 杨鹤平时的花用也全部都是部里承担,实际上杨鹤几乎没有私人的生活空间,像杨鹤这样的职业,日常生活都是跟公事紧密相连的,他不允许私自结交女朋友,他认识的女人或者说女朋友都是部里给安排的。这些女人的任务是教导他性技巧以及如何讨好女人,以便于他日后执行任务。 所以在女人身上杨鹤也不需要花什么钱,最多是给这些女人送送花,买点小礼物,如果他愿意,就连这样的钱,部里也会给他报销。 可以说杨鹤几乎没有需要他个人花钱的地方。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杨鹤现在已经不再是情报部的密工,没有人再管他的花用,他想生存,没有钱是不行的。 杨鹤把几名士兵的衣服翻了一遍,几乎每人腰间都有这样一个褡裢,杨鹤也不客气,把里面的东西倒入一个褡裢中,然后系在自己的腰间。 接着杨鹤割了块布,将那建虏首级包裹起来。 出营帐时,杨鹤见帐上悬挂着数张弓和十余个箭壶。杨鹤随手摘了一张弓背在身上,又取了两壶箭系在自己的腰间,整理好衣束,杨鹤轻手轻脚地从帐篷走出。 抬眼看了看天空,月亮已经越过头顶偏向西北方向,已经是后半夜了,没人指点,杨鹤知道想找到建虏的粮草是不大可能了,不过杨鹤也不打算就这样回去,烧不掉粮草,也得烧掉草料,就算不能全部烧掉,至少也得烧掉一个草料场给建虏制造一点麻烦。 慢慢来到一座草料场附近,虽然草料场周围有士兵守卫,但是这个时候恰是人们最困顿的时候,杨鹤毫无困难地钻进草料场。 在一个大草垛中间掏了一个洞,杨鹤掏出火柴把洞里的草点燃,然后用草把洞口堵上。这样火不会一下子着起来,给自己预留撤退的时间。 看到草垛里烟雾慢慢渗出,杨鹤飞快离开作案现场,经过草料场旁边的马棚的时候,杨鹤顺手斩断一些马匹的缰绳,然后再不停顿,往南快速撤离。 待出了建虏的营地,杨鹤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草料场处隐隐现出火光,而建虏的大营人声鼎沸,一片混乱,杨鹤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开。 杨鹤回到张顺等人所在的墩堡,一名值夜的士兵见了,急忙迎了上来,然后把杨鹤引到一间还算完好的屋子。 进了屋子,那人不知从哪找到一根蜡烛点燃,然后说道:“张大哥,杨大哥回来了。” 只见屋里众人纷纷从炕上爬起来,竟然都没有睡觉。 接着便见张顺把身边一人推开,让出炕边的位置,一边招呼杨鹤坐下,一边问道:“杨兄弟,怎么样?得手了么?” 杨鹤点点头,解开背后的包袱举了举,此时包袱渗出的血迹早已凝涸,不过看着依然瘆的慌。 把包袱扔到地上,杨鹤笑道:“一共杀了六个建虏,不过我带不了那么多人头,只带回来一个。” “啊!”众人闻言大惊。 杨鹤走后,这些人一直猜测杨鹤能不能成事,也想过杨鹤可能会得手,可没想到杨鹤居然杀了六个人。 看杨鹤轻描淡写的样子,显然不是作伪,众人心中惊疑,不知杨鹤是如何做到的。 见众人一脸惊讶的表情,杨鹤笑了笑,又解开腰间的褡裢递给张顺道:“张大哥,这是我从建虏身上顺手拿的,你清点一下给兄弟们分了,谁家困难就多分点儿,还有与你一同出来已经阵亡的兄弟的家里,也别落了他们。” “这如何使得,这是兄弟拼命换来的,我们如何能要?”张顺忙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我昨日说了,以后大家要一起吃肉,如今得了好处,怎能独吞?好了,有没有吃的,给我弄点,忙了一夜,着实有些饿了。另外,你们赶紧收拾一下,咱们一会儿就得离开这里。” 张顺闻言,急忙招呼杨鹤坐下,又吩咐两名兄弟赶紧给杨鹤弄吃的,然后问道:“怎么又要急着赶路?” 杨鹤笑道:“我临走时,在建虏大营的草料场放了把火,我估摸着,建虏很可能会到附近搜寻,所以咱们得尽快离开。” “啥?把建虏的草料场点了?”张顺惊呼道。 杨鹤笑了笑道:“我本来想把建虏的粮食给点了,只是找了半夜也没找到,无奈之下才点了草料场。对了,张大哥,你估摸建虏的粮食会囤放在什么地方?” “粮食?”张顺闻言苦笑道:“杨兄弟,看来你对建虏还不了解,建虏出兵打仗,作战物资都是士兵自己准备,大军根本不带粮食辎重。其实建虏以前连军帐都没有,夜间都是露营,所以以前建虏从不在冬季用兵。直到萨尔浒一战,建虏从咱们手里虏获了大量物资,尤其是缴获了大量的行军帐篷,有了军帐以后,建虏才敢在冬季用兵。” 顿了顿,张顺接道:“你这次能找到他们的草料场,其实也是得益于此,若是在野外露营,马匹都在建虏士兵的身边照料,根本不会把草料放在一起。现在建虏住进了军帐,马匹只能集中到一起照管,草料也要集中在一起以方便喂养,所以兄弟你才有机会烧掉他们的草料场。” 杨鹤闻言一阵错愕,原来是这样,难怪自己在建虏大营找不到囤积军粮的所在。 随即杨鹤心里一阵感叹,一支连后勤保障都没有的军队,可见他们的物资匮乏到何种程度!可是就这样的军队竟然屡屡打败明朝的正规军,可见明军领兵将领无能到何种地步! 虽然奴尔哈赤是个了不起的军事天才,可是物资匮乏却是他的致命弱点,只要抓住这个弱点,便是军事能力不及他,要打败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以建虏的状况,只要大败一次,恐怕就再也无法翻身,所谓可千胜不可一败,说的就是建虏这种情况。 杨鹤思忖间,一名士兵拿着干粮走来:“杨大哥,吃点东西吧。” 杨鹤道了声谢,接过大口吃了起来。 这时,又一名士兵端着一碗热水递给杨鹤,杨鹤点点头,笑着接过,然后对张顺道:“把袋子里的东西清点一下,看看每个兄弟能分多少。” 听了杨鹤的话,众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刚才杨鹤交给张顺一个褡裢,说是从建虏手里弄了些钱,要分给大家,不过随后杨鹤便转了话题不再提这茬儿,张顺自然不好分钱,大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张顺手中的褡裢。 现在杨鹤又提此事,张顺再无迟疑,把炕上两床破烂被子推到一边,然后翻转褡裢,把里面的东西倒落在炕上,随即众人齐声惊呼起来。 舔了舔嘴唇,张顺转头看向杨鹤道:“杨兄弟,这也太多了吧。” 杨鹤看了看炕上的东西道:“你估计能值多少钱?” 张顺把炕上的金银首饰和散碎银子摊开,大略看了下道:“我也说不大准,怕是能值好几百两银子。” “几百两银子?那也不算多啊!平摊下来,一人也就二三十两银子吧?”杨鹤笑道。 第十一章 伏杀骑兵 - 挽明 - 燕西风 张顺苦笑道:“杨兄弟,三十两银子啊!相当于我们三年的军饷啊!而且这些可都是实钱,我们的军饷大半是实物折合,真正到手的钱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我也不瞒你,兄弟我长这么大,还头一次看到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实物折合?什么意思?”杨鹤奇道。 张顺苦笑道:“就是发饷的时候发得并不全是银钱,一多半是实物,比如说粮食,布匹,食盐等等,把这些东西折算成银钱充当军饷。” 杨鹤闻言沉吟道:“用实物抵钱?朝廷连发军饷的钱都没了么?” 张顺摇摇头:“谁知道呢,反正每到发放军饷的时候,上面都说没钱,催的急了,上面就用粮食,布匹,棉麻,或者食盐等物抵钱。” “如果是这些东西的话也行啊,毕竟都是大家能用得着的。”杨鹤道。 张顺摇摇头:“行什么行,朝廷发放的实物未必是我们需要的,比如说这次军饷发放的是布匹,可是我们家里需要的可能是粮食或者是别的东西,那就只能把布匹卖了买粮食或者别的东西。 咋一看,是没什么问题,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因为朝廷发放的东西是按照市面上的价格折算银钱,有时候甚至还高于市面上的价格,我们要是按照这个价格卖东西谁会买?所以只能降价卖。这样一来,就等于是我们的军饷变少了。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叹了口气:军队是国家的柱石,明朝居然用这样的方式给士兵发放军饷,士兵对国家怎会有报国之心。 摆摆手,杨鹤道:“把这些东西给兄弟们分了吧。” 张顺点点头,开始点选炕上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张顺忽然停下手道:“这些东西是杨兄弟拿命换来的,既然杨兄弟要分给大家,那还是杨兄弟自己来分吧。” 杨鹤正要说谁分都一样,忽然发现众人的目光都盯着炕上,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杨鹤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首饰堆里一件东西隐隐发出光芒。 杨鹤伸手把那件物事拿在手中,却是一支女人用的发簪,簪子的顶部镶着一枚龙眼大的珠子。珠子晶润剔透,在烛光的照耀下,发出柔和的光芒。 杨鹤虽然不懂珠宝,却也知道这个珠子价值不菲。 随即明白张顺为何突然不分东西了,他是怕分得不均,引起众人不满。而让杨鹤来分,就算有人分的少了,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因为这些东西是杨鹤弄来的,分给大家是情义,不分是本分。 想了想,杨鹤笑道:“这样分恐怕分不匀,这个分赃不均是要出问题的,咱们可别为这点小钱闹得兄弟们不和。” 众人闻言同时轻笑起来。 杨鹤笑着接道:“我看暂时就别分了,等咱们回去以后找地方卖了,然后再分钱,张大哥觉得怎么样?” “就依兄弟的意思。”张顺长出了口气道。 杨鹤把簪子扔回炕上:“张大哥,你是大哥,兄弟们都信得过你,这些东西就由你来保管。” 张顺微一迟疑,当即应了下来,然后迅速把东西装进褡裢。 把褡裢的口子扎紧系在腰间,张顺轻轻拍了拍道:“这些东西杨兄弟交给我保管,那是信得过张某,张某在这里跟兄弟们保证,这些东西若是短了一分,少了一文,姓张的日后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众人闻言纷纷说道: “张大哥言重了。” “张大哥,兄弟们信得过你。” …… 张顺摆手止住众人说话:“兄弟们,你们也看了,这些钱都是杨兄弟弄来的,杨兄弟还深入建虏大营杀了六个建虏,更放火烧了建虏的草料,这等本事我等是远远不及。” 众人忙道:“张大哥说的是。” 张顺接道:“杨兄弟日后的前途怕是无可限量,咱们这些兄弟日后恐怕都要跟着杨兄弟沾光,所以打今儿起,我决定跟杨兄弟混了。你们要是信得过我,那咱们兄弟以后就都跟着杨兄弟。” 刘老四听了笑道:“张大哥,从昨天开始,我就准备跟杨大哥混了。” 众人闻言齐声笑了起来。 张顺摆摆手:“如果大家都没意见,那就下地拜大哥。” 说着,张顺从炕上下来,把杨鹤按坐在炕边,然后跪倒在地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杨鹤没想到张顺居然会来这么一出,还没明白过来,张顺三个响头已经磕过。 杨鹤急忙下地拉起张顺道:“张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兄弟初来咋到什么都不懂,正要靠张大哥提携,你这让我如何承受得起?” 张顺笑道:“受得起,受得起。不懂可以学,兄弟们都会帮衬你的。” 说完,张顺把杨鹤重新按坐在炕边,炕上众人纷纷下地跪倒磕头. 杨鹤见了不由苦笑,同时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杨鹤知道这些人也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自己这一天做的事,让他们感觉自己就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所以才要牢牢抓住不放。 只是他们也没有别的抓住自己的手段,只能用这种江湖混混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心意。 而自己受了他们磕头,那就不能撇下他们,不然以后就要遭人唾弃。 可是自己能达到他们的期望么?杨鹤心里暗叹一声,他对这个时代完全不了解,要想出人头地谈何容易? 而且眼下的难关还没过呢,杨鹤相信,建虏被烧了草料,定然要四下搜索纵火之人,要不了多久,建虏就会搜到这里。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道:“兄弟们都起来吧,以后的事情慢慢再说,当务之急是马上离开这里,大家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众人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身来,开始收拾东西。 少顷,众人收拾停当,随即快速离开墩堡。 刚出大门不久,只听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出现一排火光。众人心中一凛:来得好快!随即众人齐齐把目光看向杨鹤。 杨鹤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月亮已转到西面,要不了多久,天色就要放亮。 杨鹤转头对张顺道:“张大哥,天马上就要亮了,这里如此空旷,想逃过建虏的搜索怕是不太容易。我看咱们就在城墙下躲着,等建虏的搜索部队过去,咱们继续往前走。” 张顺点点头:“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杨鹤点点头:“那好,大家靠在城墙下面蹲好,注意不要发出声音。” 说完,杨鹤转身朝城墙处跑去,众人急忙跟在杨鹤身后。 众人刚在墙根处蹲好,便见远处一队骑兵举着火把飞快往墩堡驰来。 杨鹤数了数,大约有三十余骑,再看远处,并未有火光,也没有马蹄声。 杨鹤冷笑一声,就凭三十来人就想抓人?看来建虏真是不把大明放在眼里了。 想了想,杨鹤对张顺低声道:“张大哥,你和兄弟们在这里等着,我去伏击他们。” 张顺听了吓了一跳,急忙拉住杨鹤道:“不行,建虏这么多人,你一个人去伏击他们,实在是太危险了。” 杨鹤笑了笑道:“他们在明处,我在暗处,怕什么。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杨鹤取下背上的弓,又摸了摸箭壶,对张顺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管张顺等人看不看得懂,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往墩堡大门的方向摸去。 不过建虏骑兵的速度极快,杨鹤还没走到墩堡门口,建虏骑兵已然临近墩堡。 杨鹤估算了下建虏骑兵的速度,知道此时进入墩堡已经不及。 杨鹤毫不迟疑,迅速从箭壶中取出一支箭,弯弓搭弦,瞄准最前面那名骑兵,手一松,利箭闪电般向那名建虏的面门飞去。 其实杨鹤对这一箭的把握并不大,毕竟杨鹤不是专业的箭手,他并没练过射击移动的目标,他学习射箭,是因为有些任务可能需要这种手段。 比如说目标区域有守卫站在高处警戒,为了能更快地进入目标区域,这时使用弓箭这种距离适中的武器清除守卫可能比在远处用枪狙杀守卫更加有效。 因为执行任务需要使用弓箭的时候都是定点拔除,目标一般都是站在固定的位置,就算移动,也在很小的区域,移动速度也不会很快,所以杨鹤只需练习射击固定的目标即可。 但是现在建虏却是骑在马上快速向前奔驰,这对杨鹤的箭术绝对是一个考验。 不过杨鹤也没指望能一箭射杀这名建虏骑兵,所以他选的部位是面门,他的目的是干扰建虏骑兵的速度,只要能射中就行,只要建虏稍作停顿,他就可以利用这个时间进入墩堡的大门。 只要进入墩堡,依托墩内的建筑,杨鹤有信心逐个伏杀这些建虏骑兵。 杨鹤虽然不是特种兵,但是却系统地训练过巷战和丛林战,尤其实战经验,杨鹤的水平比很多特种兵都丰富。 当然,这也是因为建虏的人数不多,要是来个百十来人,杨鹤也不敢在墩堡这样狭小的区域进行伏击。 建虏骑兵万没想到这个时候,这样的地方居然会有人伏击,杨鹤这一箭正中那名骑兵的面门,那骑兵猝不及防,当即从马上栽落在地。 这名建虏骑兵突然坠落马下,其余诸人大惊,急忙勒住马匹。 第十二章 首功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趁此机会,快步向墩堡大门跑去,临近门口,转身又是一箭。 如果说刚才那一箭射中有运气的成分,这一箭杨鹤却有绝对的把握,因为建虏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像这样近乎于固定的目标,杨鹤自信绝不会失手,因此这一箭取的是一名建虏的咽喉。 那建虏正在疑惑同伴怎么突然坠地,猛然感觉颈部一阵剧痛,想要叫唤,声音却发不出来,只是发出几声嗬嗬的声音,便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接连两名同伴坠落马下,建虏便是傻子也知有人伏击。众人呼哨一声,迅速分散开来,然后四下搜寻。 见建虏竟然不知下马躲藏,杨鹤冷笑一声,当下也不急着进入墩堡,而是在门口就地狙杀。 随着又一名骑兵落马,建虏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只听一人大声呼喝了两声,众人当即把火把远远丢开。 看到前面火光骤然消失,杨鹤一时极不适应,杨鹤也不多想,转身往墩内跑去。 待跑到一间房屋附近,杨鹤迅速隐在墙壁下面,然后凝神看向墩堡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众建虏骑兵的身影慢慢进了墩堡大门。 杨鹤笑了笑,看来自己在门口那两箭给建虏指明了方向,建虏果然追了进来。可惜他们不明白,黑暗之中,人越多,自己越好下手。 这么多人杨鹤也不需要瞄准固定目标,杨鹤弯弓搭箭,对着门口就是一箭。 随即便听到一声惨呼,不知哪个家伙倒霉中箭,接着便听建虏有人大声喝叫。 杨鹤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却也能猜出他们是在大声咒骂。 建虏显然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战术,完全不知如何应对,除了大声咒骂没有任何有效的应对措施。 后果是可以想象的,杨鹤不停地切换位置,利用一切能利用的障碍,不停地袭杀晕头转向的建虏骑兵,这些建虏虽然都是骁勇的战士,但此时就好像是一群猎物,等待猎人猎杀。 当建虏的人数少了一小半,剩下的建虏终于明白一件事,这个墩堡现在对他们来说就是地狱,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又留下数具尸体之后,剩下的建虏终于从墩堡中撤了出去。 听到墩堡外面马蹄声并未走远,杨鹤知道建虏没有逃走,而是守在墩堡门口。 这个墩堡只有一个出口,建虏想必是察觉出伏击的人不多,所以想堵住门口,等天明再杀回来。 杨鹤笑了笑,快步爬上城墙,然后慢慢爬到墩堡大门附近,随后弯弓搭箭,再次锁定一个目标。 就在杨鹤开弓之时,门口下面数人同时向他放箭,杨鹤哎呦一声,一个跟头从墙上翻了下来,与此同时,只听外面的建虏一阵大呼小叫,随即有人纵马冲进门口。 建虏刚刚冲进门里,迎面一支箭飞来,当先一名建虏惨叫一声坠落马下,接着便听有人大声咒骂,门口数名建虏急忙打马回转。 只是门口狭窄,又聚集了数匹战马,一时转动不灵,几个人顿时卡在门口。 杨鹤从容放箭,一箭一个,连发四箭,将卡在门口的四名建虏射杀。 眼见建虏如此轻易上当,杨鹤轻轻摇了摇头,这些建虏看似不笨,其实蠢得厉害。 这些人在门外自然要防着墙头上面有人伏击,这么浅显的道理杨鹤岂能不知? 他故意爬上墙头就是要建虏看到,吸引建虏射击,然后装着中箭从墙上坠落,他断定建虏听到声音,必定会马上冲进门口,而门口才是杨鹤的伏杀地点。 建虏这支小队共有三十二人,杨鹤默默算了算,迄今为止,他一共射了十七箭,有绝对把握射杀的共有十三箭,有三箭并无把握将建虏射杀,应该只是负伤,还有一箭是吸引,并未伤到人。 就是说建虏现在还剩十九人,其中三人负伤,能战的还有十六人。 死了这么多人这些人还没逃,显然这支小队的头领并没死。 听到门外的声音走远了一些方才停下,杨鹤慢慢走到门口,伏地往外看了看,见这些人距离墩堡大约五六十米的样子。 这个距离对杨鹤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建虏现在紧盯着城墙和大门,若是看到他的身影自然先发制人,以建虏的箭术,这样的距离自然也不在话下。 杨鹤轻轻叹了口气,要是张顺等人能吸引一下建虏就好了,只要吸引一下,杨鹤有把握至少能射杀两人。 可是指望张顺等人?杨鹤摇摇头,哪怕建虏再少一半人,只怕他们也没胆量向建虏发起攻击。 杨鹤正踌躇间,忽听外面传来羽箭破空的声音,只是声音明显偏弱,不是建虏的强弓射箭发出的声音,倒像是明军使用的弓箭。 杨鹤一怔,难道是张顺等人? 猛然间杨鹤醒悟过来,现在天色已经泛白,如果不抓紧时间击退这股建虏,等天色放亮大家就跑不了了,张顺等人这是要跟建虏玩命了。 便在此时,外面的建虏一阵乱叫,杨鹤知道建虏的注意力已被吸引,杨鹤毫不迟疑,挺身而起,瞄准一名建虏就是一箭,随即一个翻滚,躲开建虏的箭支,接着又是一箭,将一名建虏射杀。 俯身拾起一名建虏掉落的马刀,杨鹤大喝一声:“兄弟们,杀!一个别让他们跑了。” 杨鹤很清楚建虏现在已经折损了一半人,士气正是低落之时,这时一定要鼓起张顺等人的士气,光拼命是不行的,拼命说明大家已经走投无路了,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是赚,这时就会不计较自己的安危,跟对方以命换命。 但是现在并不是拼命的时候,建虏士气已经跌落谷底,只要加把劲儿,建虏就会溃败,杨鹤喊这句话,就是要激发张顺等人的信心。 果然,听到杨鹤大喝‘一个别让他们跑了’,张顺等人精神大振,呐喊着冲向建虏。 骑兵的优势是速度,没有速度,骑兵在马上远不如步兵灵活,虽然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可是想攻击到步兵并不容易,而步兵不光能攻击到骑兵,还能攻击骑兵的马匹,所以失去了马匹的速度,骑兵与步兵作战其实处于绝对劣势。 而现在建虏距离张顺等人只有五六十米,这么短的距离,马匹根本提不起速度,所以张顺等人发起冲锋,正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建虏可以用弓箭射击,可是射击高速奔跑的目标,却需要极高明的箭术才行,而且张顺等人屡屡从战场中逃出来,保命的经验可谓极其丰富,躲避箭支对他们来说可谓驾轻就熟。相比来说,建虏骑在马上,想躲避杨鹤的射击却大为不易。 看到明军士兵呐喊着冲过来,一众建虏骑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两年建虏总打胜仗,往往十余名骑兵就能追得几十上百明军到处乱逃,从没遇到过明军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竟敢向他们发起攻击。 建虏迟疑间,张顺等人距离建虏越来越近,眼见这时射箭都没用了,一名建虏吆喝了一声,迅速拨转马头,然后催动马匹往西而逃,其余建虏见了,纷纷拨转马匹尾随而去。 眼见建虏要逃,杨鹤弃了马刀,弯弓搭箭,将一行动迟缓的建虏射落马下。 听到身后同伴惨呼,众建虏急忙伏低身体,然后紧催战马。战马吃痛,加快速度,撒开四蹄,往西而去。 看到建虏逃走,张顺等人齐声欢呼。 “大家快打扫战场,把建虏的马匹找来,还有,大家都换上建虏的衣甲。”杨鹤止住众人欢呼道。 众人听了,急忙四下寻找建虏的遗体和马匹。 少顷,众人把战场打扫完,共斩获首级十六级,俘获战马十七匹,另有武器若干。 见众人满脸喜色,杨鹤知道众人在建虏身上收获颇丰。 “咱们现在往哪走?”张顺问道。 杨鹤道:“往西走。” 张顺闻言惊道:“往西?刚才那些建虏逃回去,必然要找援兵,咱们往西不正好跟他们碰面么?” 杨鹤摇摇头笑道:“你要是建虏,会想到咱们敢往西走么?所以咱们只要不顺着这条路走,不跟建虏的援兵碰面就没事儿了。”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 随即众人纷纷上马,看到杨鹤非常娴熟地上马,众人均是大为佩服。 由于跟建虏的马匹并不熟悉,众人并不敢快跑,不过与步行相比,已然快得多。而随着众人与马匹渐渐熟悉,速度开始慢慢加快。 如杨鹤所料,众人一直跑到西平堡附近也没碰到建虏。 令杨鹤奇怪的是,西平堡方向并没有传来厮杀声。要知道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按说建虏应该发起进攻才对。 怀着疑问,杨鹤等人向西行了数里,然后转向北面。 实际上往南面走更加安全,因为建虏暂时还没有精力攻击辽南方面的明军,不过南面属于盖州卫,若是到了盖州卫地境,盖州卫所军肯定毫不客气地把他们当成逃兵斩首,然后夺了他们斩获的首级和战利品向上面报功。 所以,张顺等人想要报功,只有回广宁一途。 众人行了一百余里,远远看见前面出现一队人马,只见这些人一个个脚步沉重,行动迟缓,显然是跑了许久的路程,而看他们走的方向,应该也是往广宁去的。 杨鹤叹了口气,隐隐猜出这些人的身份。 第十三章 罗一贯 - 挽明 - 燕西风 看了看张顺,杨鹤道:“张大哥,这些人可能是西平堡的守军,你认识里面的人么?” “西平堡不是被围了么?怎么会有守军逃出?”张顺疑惑道。 杨鹤叹道:“昨晚我在建虏大营放了把火,西平堡守军只要不傻,怎么可能不趁建虏混乱之际从城里逃出。他们跟咱们一样走的是山路,那自是怕建虏发现以后派骑兵追击。” 张顺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追上去?” 顿了顿,张顺接道:“听说西平堡守将罗一贯将军是个很能干的将领,要是可以,咱们以后就跟罗将军吧。” 杨鹤道:“从现在开始,一切就要你拿主意了,我人生地不熟的,别说错了话。” 张顺点点头,对众人招呼一声,众人催马追了上去。 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前面的部队迅速停下脚步,然后开始列阵。 张顺见状,急忙呼道:“是西平堡的兄弟么?我们是三岔河的守军。” 听了张顺的话,对面一人从阵中走出高声喝道:“胡说八道,三岔河的守军早已全军覆没,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而且还骑着建虏的战马,你们的战马是哪里来的?” 这人顶盔掼甲,看样子是个将领,只是这人满身血污,一脸疲惫之色。 听那人喝问,张顺急忙从马上跃下,抱拳道:“卑职张顺,不知前面是哪位将军?” “本将罗一贯。”那人喝道。 张顺忙道:“原来是罗将军,小人张顺参见罗将军。” 说完对杨鹤等人招了招手,众人急忙下马,冲罗一贯躬身抱拳道:“参见罗将军。” 见张顺等人下马,罗一贯点点头道:“近前答话。” 张顺等人牵着马慢慢向前走去,及至近前,对面士兵迅速将他们包围起来。 张顺见状,急忙把武器扔掉,然后解开身上的衣甲,露出里面明军的服色。 罗一贯见了,摆摆手,一众士兵当即散开。 “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又如何得到建虏的马匹?”罗一贯问道。 张顺把自己等人逃出的经过说了一遍,接着又把杨鹤来西平堡打探消息,夜间潜进建虏大营纵火,以及后来在墩堡伏击建虏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些话当然多有不实之处,不过假话掩藏在真话之中,不知根底的人却是听不出来。 罗一贯听了点了点头,转头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然后问道:“谁是杨鹤?” 杨鹤上前一步抱拳道:“我……小人便是。” 罗一贯上上下下打量了杨鹤一番,微笑着定了点头道:“好小子,有胆色,竟敢夜闯建虏大营,更在建虏大营放了把火,要不是你这把火令建虏大营大乱,我们还无法从西平堡出来,说起来,我们这些人都是你救的。” 杨鹤抱拳笑道:“小人只不过是想给建虏找点麻烦而已,是罗将军自己把握机会,带着麾下兄弟们突围而出,小人焉敢居功。” 罗一贯闻言连连点头:“居功不自傲,好!” 顿了顿,罗一贯接道:“不过你立下如此大功,本将自当上报给你请功。” 杨鹤抱了抱拳道:“多谢罗将军,不过功劳并非小人一人所立,实是众兄弟齐心合力,罗将军要报功,可别落了兄弟们,尤其是张顺张大哥。” 罗一贯闻言重重拍了拍杨鹤的肩头:“好,好小子。” 随即罗一贯嘶了一声,却是刚才这下动作用力过大,牵扯了伤口。 杨鹤见状忙道:“罗将军,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咱们到了广宁再说。” 罗一贯点点头:“说的是。” 杨鹤把自己的马缰绳递给罗**:“将军还是骑马吧。” 说完给张顺递了个眼色,张顺会意忙道:“罗将军,我看有些兄弟腿脚好像不便,我们这里有十七匹马,大人看着分配一下吧。” 罗一贯转头看了看身后那些满身血污的士兵,轻轻叹了口气:“那本将代兄弟们谢谢诸位了。” 说完,罗一贯对身后一人招了招手:“把马匹分配一下,抓紧时间赶路。” “是!”那人忙道。 罗一贯摆摆手,回身扳住马鞍,左脚踏入马镫,不想伤口剧痛,却是无法跃起。 杨鹤见了,急忙托住罗一贯的臀部,慢慢将罗一贯推上马鞍。 罗一贯在马上坐稳,低头看着杨鹤道:“小伙子不错。” 杨鹤笑了笑,从罗一贯手中接过缰绳,牵着马慢慢而行。 见杨鹤如此有眼色,罗一贯暗暗点了点头。 想了想,罗**:“杨鹤,你现在军中是何职务。” 杨鹤笑了笑道:“不瞒将军,小人现在还不是正式士兵。” “什么?你不是正式士兵?那你如何跟他们在一起?”罗一贯惊讶道。 杨鹤遂把先前跟张顺讲的故事跟罗一贯又讲了一遍,最后说自己走投无路,在遇到张顺等人以后便决定从军。 杨鹤这样说也是没办法,因为他并无军籍,以罗一贯的身份一查便知,与其让罗一贯查出,不如自己主动说明。 当然,在说起与张顺等人相遇的经过之时,杨鹤自是多有遮掩,不过罗一贯是何许人?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细一思量,便知其中端倪,不过罗一贯并未点破。 听杨鹤说完,罗一贯点点头,想了想道:“杨鹤,以后你在我身边任个亲兵吧。” 杨鹤轻轻摇了摇头:“谢罗将军抬爱,不过小人说过以后要跟张大哥等兄弟在一起,罗将军的好意小人心领了。” 罗一贯闻言笑道:“好小子!讲义气!” 张顺忙道:“杨兄弟确实仗义,虽然还未正式从军,但是我们这帮兄弟都服他。” 罗一贯看了看张顺笑道:“你在军中是何职务?” 张顺忙道:“小人是队长,这些兄弟都是小人队里的兄弟。” 罗一贯点点头:“你们的部队已经没了,不知你们以后如何打算?” 张顺忙道:“若是将军不嫌弃,小人和兄弟们以后想在将军麾下效力。” 罗一贯笑道:“难为你们看得起本将,那行,以后你们就在本将麾下做事吧,等回到广宁,本将再给你们登记造册。” “多谢罗将军。”张顺喜道。 罗一贯笑着摆了摆手。 …… 罗一贯麾下的将士与建虏激战数日,大多身上带伤,而为了避开建虏的骑兵追击,众人走的是山路,这一来,脚程自是不用说了,剩下一百余里的路程众人在途中歇息了多次,直到后半夜才赶到广宁。 广宁城乃辽西重镇,在辽东是仅次于辽阳和沈阳的第三大城,城里的防御设施比之辽阳和沈阳毫不逊色。 看到广宁城就在前方,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精神一振,不由加快了脚步。 猛然间杨鹤听到前面隐隐有声音传来,杨鹤凝神倾听了一会儿,急忙勒住马匹,对马上的罗**:“罗将军,前面好像有些不对。” 在马上昏昏欲睡的罗一贯闻言猛然惊醒:“怎么回事儿?” “前面有声音,声音很乱。”杨鹤忙道。 罗一贯急忙挥手令士兵们停下脚步,然后凝神倾听起来。 没有了士兵们的脚步声干扰,前面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听到前方不时传来呼叫声,罗一贯脸色渐渐严峻起来。 “我到前面打探一下。”杨鹤说道。 “多加小心。”罗**。 杨鹤点点头,把马缰交给罗一贯,迅速地向前面走去。 看到杨鹤敏捷地身影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罗一贯对身边几位将领道:“这个年轻人了不起。” 旁边的游击将军李茂春点头赞道:“确实了不起,末将都快睡着了,可他竟能听到前面有声音,而且能感觉出异常,警觉性远非常人所及。” “最了不起的是,同样走了这么远的路,咱们都累得不行了,可他却像没事儿一样,这体力着实令人佩服。”参将黑云鹤也赞道。 罗一贯摇摇头道:“昨晚,现在说来应该是前天晚上了。前天晚上他还潜入建虏大营,在建虏大营杀了六个人,然后在建虏大营纵火,随后又在墩堡伏击建虏,杀了十余名建虏精锐,又追上咱们,随咱们奔赴广宁,到现在这小子已经两天没有休息了。” “大帅,看来你是看中这小子了。”旁边另一游击将军张明先笑道。 罗一贯点点头叹道:“智勇双全,人才难得啊!我本想把他留在身边做个亲兵,以后好提拔于他,可惜这小子却要跟那些人在一起。” 说着罗一贯往张顺等人的方向看了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大帅,末将看那几个人明显就是逃兵。”黑云鹤道。 罗一贯摆摆手:“这一点我岂能看不出来?不过三岔河一战,我军全军覆没,这些人能逃出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而且这几个人在杨鹤伏击建虏之时也是立了功的,逃兵之事以后就不要提了。” 黑云鹤等人轻轻点了点头。 …… 杨鹤快步而行,很快来到广宁城附近,随即看到广宁城下一片混乱,无数士兵民众从城里蜂拥而出,然后沿着城墙向城西的方向疾奔。 杨鹤快步走向前去,拦住一名士兵问道:“城里发生了何事?” “他妈的,建虏都打进城了,别挡老子的道!”那士兵拨开杨鹤的手喝骂道。 “什么?建虏打进城了?”杨鹤闻言不由吃了一惊。 第十四章 建虏进城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一愣神,那士兵趁机挣脱杨鹤的手,然后快速逃离。 杨鹤摇摇头,抬眼朝城门处看去,只见城门处涌出的人群虽然慌乱,却不像是后面有人追杀的样子,又凝神倾听了一会儿,只听城里隐隐传来喊杀声,但是声音稀疏,若非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杨鹤本想进城查看一下,但是看到城门处人群汹涌,知道想挤进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想到罗一贯还在等自己的消息,杨鹤急忙返回。 见到罗一贯,杨鹤把自己所见说了一遍。 罗一贯听完皱了皱眉:“广宁城城高墙厚,王大人麾下还有数万大军,建虏在西平堡损失惨重,必然要整顿一番才行,怎么可能这么急着来攻打广宁城?就算来攻,又怎能轻易攻破城门?” 杨鹤道:“罗将军,小人也觉得奇怪,昨日建虏攻打西平堡时呐喊声数里外都能听闻,为何这广宁城里的喊杀声却如此稀疏?另外小人昨日曾擒拿过一名建虏士兵,那建虏根本听不懂小人说话,可是小人听城里的喊杀声却是咱们汉话。” 罗一贯一怔:“你是说城里的不是建虏?” 杨鹤摇摇头:“小人不知,还请罗将军自己做决断。” 罗一贯点点头,转身唤来一名亲兵吩咐了一声。 那亲兵领命,快步往城东而去。 过了许久,那亲兵匆匆返回,冲罗一贯抱拳道:“回将军,城东门大开,城里虽有喊杀声,但是城外并无建虏军马。” 罗一贯默默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罗一贯转头对身后几位将领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城里必是有人投敌叛变,他们打开城门,虚张声势,只为扰乱军心,令城里的人以为建虏真的打进来了。我的意思是,咱们继续往广宁方向进发,然后待机而动。” 诸将点头应是,当下吩咐将士继续前进。 过了一会儿,众人来到广宁城下,只见城下果然如杨鹤所言,人群涌动。 罗一贯观看了一会儿,对身边诸将道:“你们看咱们能不能堵住城门,然后约束住逃亡的士兵和民众?” 李茂春往广宁城的方向看了眼,沉吟了一下道:“大帅,城里溃退之势已成,凭咱们这点人马恐怕无法阻挡。” 罗一贯摇摇头:“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奸人的计谋得逞,只要能约束住溃逃的士兵,稳定住人心,便可进城平叛。” 黑云鹤道:“咱们不知叛军是谁,也不知有多少人投敌,兄弟们都已疲惫不堪,若是贸然进城,怕是……” 黑云鹤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话里的意思谁都能听得出,其余几位将领闻言都是连连点头。 罗**:“云鹤,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咱们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广宁城落入建虏之手,那样的话,怎对得起西平堡战死的兄弟? 有些事总要试试才知道,云鹤,你带一队人封堵西门,茂春,你带一队人封堵北门,明先,你带一队人封堵西南门,我带剩下的人封堵东南门。” 听罗一贯发出这样的命令,杨鹤不由皱了皱眉。 杨鹤没想到罗一贯竟然想把这么多城门都封住,凭他手下这些人,这根本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不过黑云鹤等人却完全没有质疑罗一贯的命令,三人抱拳接令,然后迅速招呼部众向目标城门而去。 待三队人马走后,罗一贯对剩下的士兵喝道:“列阵!” 众士兵闻令迅速列阵,只是众人身心俱疲,这阵型列的不免松松垮垮,更无一点肃杀之气。 杨鹤见了不由暗暗摇了摇头,本就人手不足,再加上这样的状态,如何能封住城门? 不过对罗一贯,杨鹤心里还是十分钦佩的。 杨鹤早就看出罗一贯的胸部和腰部均遭受重创,但是他却一直挺着,现在更亲自带队封堵城门,作为一军之主将罗一贯无疑是合格的,难怪下面的部将毫不犹豫地执行他的命令。 见罗一贯带队前行,杨鹤本想上前提醒他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不过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罗一贯是西平堡守军的主将,是一军主帅,级别是副总兵。 他自己还不算正式的士兵,级别跟罗一贯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罗一贯向他询问,那他提一下建议倒是没有问题,可主动跟罗一贯提建议,那就叫不懂事理,罗一贯如何反应暂且不提,但肯定会引起罗一贯所属的部将以及亲信不满,得罪了这些人,那他和张顺等人以后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罗一贯带着士兵到了城门附近,随即下令封门堵人。 不过经过数日激战,加上这一日走了两百余里,西平堡的守军们已经疲惫不堪,关键是他们面对的是逃亡的士兵,这些人并不是他们的生死之敌,他们并不愿跟这些逃亡的人动刀子拼命,而不施行强力的手段,根本挡不住冲出来的人流。 眼见部队的阵型在汹涌的人流冲击下越来越不稳,罗一贯急命部队后退,避免阵型被冲散。 罗一贯很清楚,一旦阵型被冲散,那这些士兵马上就会被外逃的人裹挟在一起,被动地加入到逃亡的人群之中。 眼见城里的人源源不断而出,再看身后的士兵一个个面露惶恐之色,罗一贯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凭他手下这些人已经阻止不了广宁驻军溃逃了。 命令士兵休息待命,罗一贯翻身下马对杨鹤招了招手。 杨鹤走到罗一贯身边:“罗将军有何吩咐?” 罗一贯沉吟了一会儿道:“杨鹤,你能夜入建虏大营杀建虏,焚草料,并全身而退,足见你身手了得,本将想让你潜入广宁城打探一下城里的情况。最好能找到王巡抚,告诉他建虏并未打过来,让他收拢士兵,稳定民心。这是我的印信,你带上。” 说着罗一贯从怀中取出一枚印信递给杨鹤。 杨鹤接过,在火光的映照下看了看,却是一枚方印,上面刻着几个篆字,至于什么字,杨鹤却不认识。 将印信揣入怀中,杨鹤沉吟了一会儿道:“罗将军,有句话小人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罗**。 杨鹤抱了抱拳道:“罗将军,以小人之见,打开城门之人,必是负责城防之人,若是别人,绝不可能轻易打开城门。” 罗一贯点头道:“说的不错。” 杨鹤接道:“如果你是王大人,城中的防御你会交给何人负责?” 罗一贯毫不犹豫道:“城防之职何等关键,自然是交给亲信之人。” “不知王大人最信任的人是谁?”杨鹤接问道。 罗**:“负责中军的游击将军孙得功。” 猛然间罗一贯惊醒过来:“你是说孙得功投敌叛变?” 杨鹤摇摇头:“是不是孙得功我不知道,将军既说王大人最信任的人是孙得功,那想必就是他了。” 罗一贯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杨鹤接问道:“不知孙得功嫡系部下有多少人?” “孙得功所部大约三千余人,但是能跟孙得功投敌的嫡系部下,应该不到一半人。”罗**。 “那就是一千多人了,不知罗将军有没有把握对付这些人?”杨鹤接道。 罗一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兵,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把握?罗将军,孙得功不可能把所部聚集在一起吧?你听听城里的喊声杀东一处,西一处,显见孙得功是把部下分散开来行事,这样才会把动静闹大。”杨鹤道。 罗一贯猛然惊醒,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我部人马虽然疲惫,但是集齐所有部队对付分散的叛军完全没有问题。我这就把大家召集回来,从东门突进城内平叛。” 突然,罗一贯瞪着杨鹤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刚才为何不提醒本将?” 杨鹤忙道:“小人也是刚才想明其中的关节。” 罗一贯瞪着杨鹤怒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跟本将耍滑头?” 杨鹤苦笑道:“罗将军,小人是何等身份,怎有资格跟将军提建议?若非将军刚才招呼小人,这番话小人又怎有机会跟将军说?” 罗一贯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罗一贯沉声道:“杨鹤,你是个人才,本将身边少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你以后就在本将身边吧,以后有什么主意就直接跟本将说。” 杨鹤摇摇头:“多谢罗将军抬爱,不过小人说了,小人要跟张大哥等人共同进退。” 罗**:“你以为本将看不出他们是逃兵?你跟着那些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 杨鹤摇摇头道:“罗将军,他们当逃兵也是为情势所迫,只要给他们战胜敌人的信心,他们以后必定不会再当逃兵。” 罗一贯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如此说,那本将也不勉强于你,以后那些人就交给你来带吧。” 杨鹤忙道:“小人不懂军务,如何能带兵?这些人还是让张大哥带吧。” “谁是一生下来就会带兵的?你不懂可以学,何况有本将在,谁敢不听你的命令!”罗**。 杨鹤苦笑道:“罗将军,此事咱们以后再说吧,小人先进城找寻王大人,你调集部队平叛,咱们先把这件事解决了。” 罗一贯点点头:“你多加小心,若是找不到王大人便马上回来。嗐!我估计搞不好王大人已经逃了。” 杨鹤抱了抱拳,转身向城东走去。 第十五章 救人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走后,罗一贯当即派人通知黑云鹤等人。 黑云鹤等人的情形跟罗一贯一样,根本堵不住城里人,正一筹莫展之际,接到罗一贯的命令,急忙带队返回。 待三队人马陆续返回,罗一贯把杨鹤的分析跟三人说了,三人连连点头,然后迅速整顿人马向城东进发。 而此时,杨鹤已从东门摸进城内。 跟另外几处城门不同,别的城门都有大量的士兵和民众逃出,只有东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往外跑,因为东门乃是谣言所传建虏打进来的方向,逃跑的人自不会撞建虏的枪口。 东门自然有叛军士兵把守,但是现在城里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往城外跑,这些人哪里想到有人竟敢进城? 另外,这些人的同僚此时正在城里烧杀抢掠,这些人的心思都放在城里,揣测同僚捞了多少好处,哪有心思关注城门?因此杨鹤毫不费力地便潜进城内。 罗一贯让杨鹤找寻的王大人叫王化贞,职务是辽东巡抚,是广宁城内最高军事长官。 但他并不是辽东最高军事长官,辽东最高军事长官是辽东经略熊廷弼。 在杨鹤看来,王化贞在军事上就是个白痴。 王化贞曾说,提六万大军一举荡平建虏,可当建虏来攻之时,却在三岔河,西平堡和广宁三线布防。 就连张顺这样低级的军官都知道在三岔河布防挡不住建虏大军,而王化贞却不知觉,可以想见,王化贞在军事上无能到何种地步! 而熊廷弼却是一个军事奇才。 熊廷弼曾临危受命,孤身来到辽阳,然后迅速整顿军事,令**哈赤望辽阳沈阳兴叹,不敢轻启战端。 等熊廷弼离开辽东,袁应泰接任,没过多久,沈阳辽阳便沦陷。 随后熊廷弼再次来到辽东任职,**哈赤马上收敛兵锋,迟迟不敢进攻广宁,直到**哈赤得知熊廷弼没有实权,这才大举兴兵。 由此可见**哈赤对熊廷弼忌惮到何种程度。 但是熊廷弼这个军事奇才在政治上却是个白痴,这人性格太差,这个瞧不起,那个看不上,没事儿就骂娘,根本不知跟同僚搞好关系,朝里的官员几乎都被他得罪光了,以至于朝中根本没人支持他。 王化贞则相反,他非常擅于搞关系,加上他是当朝首辅叶向高的学生,后台强硬,因此得到了兵部尚书张鹤鸣以及大多数官员的支持。 由于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所以辽东的军队大多掌握在王化贞手里。 有后台,有军权,鬼才听一个无权无势的人的命令! 所以虽然从职务来说熊廷弼比王化贞高,可王化贞根本不听熊廷弼的命令。 王化贞不听熊廷弼的命令,熊廷弼也不想看王化贞的脸色,所以他的部队并未驻扎在广宁城,而是驻扎在右屯卫。 这样一来,王化贞便成为广宁职务最高的人。 毫无疑问,王化贞住的自然是最显赫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一般都在城中心的位置。 广宁城最显赫的地方是辽东总兵府,位于广宁城中心。 避开一拨拨在城里四处烧杀抢掠的叛军,躲过一批批背着大包小裹逃难的士兵和民众,杨鹤终于找到总兵府,然后发现总兵府大门敞开,里面一片狼藉,杨鹤在总兵府里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看到。 杨鹤轻轻叹了口气,知道王化贞这是弃城逃了,不然的话府里不会乱成这样,更不会一个人都没有。 现在杨鹤只能希望王化贞还没出城,并且身边有人扈从,不然的话想在乱军之中找到他简直就跟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从总兵府出来以后,杨鹤忽然发现自己面临一个极大的难题。 因为广宁城一共有五座城门,除了东门,王化贞可能从任何一座城门出城。 杨鹤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挨个城门慢慢寻找了。 忽然间杨鹤觉得很可笑,要守住广宁城竟然要寄希望于一个无能的将领。 因为罗一贯收拢不了逃兵,那些士兵根本不会听从罗一贯的命令,广宁城的将士只听从王化贞的命令。 因此,即便罗一贯能平定叛乱,可要是没有王化贞,广宁城还是守不住的。 忽然,杨鹤陷入沉思之中,就算这次能找到王化贞守住了广宁城,可以后呢?有王化贞这样的人坐镇广宁城,广宁城早晚得丢。 要想守住广宁城,只有熊廷弼坐镇才行,只有熊廷弼掌握了军权,才能扼住**哈赤的攻势,保住辽西的老百姓。 就是说,现在不应该找王化贞,王化贞丢了广宁城,就算朝中关系再硬,也要被问罪。那时,熊廷弼才能重掌军权。 想了一会儿,杨鹤忽然摇了摇头,自己想的恐怕太简单了。 广宁失守,王化贞虽然有责,可熊廷弼能跑得了么?毕竟熊廷弼才是辽东的最高军事长官,以熊廷弼的人际关系,恐怕最先问罪的就是他。 也就是说,要想保住熊廷弼,广宁是决不能丢的。 可广宁不丢的话,辽东还是王化贞说了算。 猛然间杨鹤心思一动,能稳住军心的可不是只有王化贞一人,现在王化贞不知所踪,军队全线溃逃,熊廷弼作为辽东经略,这个时候登高一呼,完全能够稳定军心,那自己何必去找王化贞?找熊廷弼不是一样么?相比找王化贞,找熊廷弼显然更容易。 只要找到熊廷弼,让他收拢逃兵,进驻广宁城,一切就好办了。 因为广宁城是王化贞丢弃的,王化贞罪无可逃,而熊廷弼收复广宁城,有功无过,这样一来,熊廷弼就保住了。 有熊廷弼在,辽西的百姓就不用流离失所了,更不会遭受建虏的杀戮。 想明此节,杨鹤再无迟疑,转身往城东门走去。 未走几步,忽听附近传来一个女人喝骂声:“畜生!你们这些畜生!” 接着听到一人淫笑道:“你尽管骂吧,一会儿先玩你女儿,然后再玩你。” 杨鹤闻听大怒,适才他心急寻找王化贞,没心思理会叛军烧杀抢掠,现在不需要寻找王化贞了,遇到有人要**妇女,杨鹤自不会不管。 杨鹤循着声音来到一座大宅前,只见宅门大开,门口两名家丁打扮的人尸横就地,门后停着一辆马车,一名妇女死死地挡住车门,周围四名士兵正在拉扯那妇女。 杨鹤疾步跃过门口,向那四名士兵猛扑过去,待冲到那四名士兵面前,匕首已然横握手中。 杨鹤出手如电,一名士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觉颈部一阵剧痛,接着便见颈部鲜血激射而出。 那名士兵拼命捂住颈部,意图止住血液流出,可是颈动脉被割断,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杨鹤飞脚将那名士兵踢开,手腕一转,匕首猛地刺入另一名士兵胸膛。这一刀正中那人心脏,那人哼也不哼,捂着胸口栽倒在地。 杨鹤顷刻间连杀两人,剩下二人心中大骇,松开那妇女,转身就逃。 杨鹤也不追赶,俯身拾起死去的士兵遗落的长枪,用力向前掷去,长枪呼啸而至,从那名奔逃的士兵后背直贯前胸,将他钉在地上。 那士兵大声惨呼,可被牢牢钉在地上,哪里动得了半分?那士兵惨叫了一会儿,气息渐弱,直至了无生息。 杨鹤看着正在奔逃的最后一名士兵的后背冷冷喝道:“再跑,这人就是你的榜样!” 那士兵虽然亡命奔逃,可是同伙的死状全落入眼中,看到同伙死状奇惨,那士兵肝胆俱裂,听到杨鹤喝叫,双腿一软,一时屎尿齐流。 那人转身冲杨鹤砰砰不住磕头,嘴里呼道:“大哥,小人再也不敢了,大哥饶命啊!” 杨鹤慢慢走到那人身前,用匕首指着那人咽喉,冷声说道:“你是谁的部下?” 那士兵忙道:“小人是孙得功将军的部下。” “孙得功现在何处?”杨鹤喝问道。 “先前在府库,这时不知还在不在。”那士兵忙道。 “府库在什么地方?”杨鹤接问道。 那士兵忙道:“在总兵府的后身。” 随即那士兵讨饶道:“大哥,饶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杨鹤冷笑道:“我若饶了你,怎对得起死在你们手里的无辜之人?怎对得起在疆场上战死的将士?” 说罢,杨鹤手一挥,割断那人的喉咙。 那人捂住喉咙,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气绝而亡。 杨鹤杀伐狠辣,那妇人何尝看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心中惊惧,直欲晕倒,好在心里记挂着女儿,又见杨鹤是来救她们的,总算支撑着没有倒下。 见那妇人脸色煞白,杨鹤温言道:“好了,没事儿了。你们也不用跑,建虏并未打进来,是有人投敌叛乱,现在罗大人正率兵平叛。你们在家里躲着不要出来,一会儿平定叛军,就没事儿了。” 听杨鹤温言呵护,那妇人这才醒觉,急忙跪倒在地,冲杨鹤不住磕头:“贱妾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见那妇人跪倒,杨鹤伸手欲扶,忽觉不妥,急忙摆手道:“快起来,快起来,举手之劳而已。” 那妇人并不起身,转身对着马车道:“女儿,快谢谢壮士救命之恩。” 随即杨鹤便听一个柔嫩的声音道:“小女子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小女子不便见人,还请壮士莫怪。” 第十六章 我叫杨鹤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摆摆手:“没关系。你们快收拾一下回屋吧,我还有事要办。” 说罢,杨鹤转身欲走,忽听那妇人道:“壮士且慢,贱妾家中只剩贱妾母女二人,这里这么多尸首,能不能劳烦您搬走。” 杨鹤皱了皱眉:“家里的人呢?” 那妇人叹了口气道:“都跑了,只剩这两名老仆,还被那些畜生给杀了。” 杨鹤闻言一时沉默不语。 这户人家看着就是个大户人家,这偌大的宅邸,只剩下这母女二人,不知她们能不能撑起这个家。 不过杨鹤现在有要事要办,哪有时间理会这母女以后如何过活儿? 把几具尸体搬出门外,顺手把他们抢劫的银钱装入自己的腰间,然后杨鹤一边将大门慢慢合上,一边对那妇人道:“锁上门,等城里安稳了再出来。” “多谢壮士,不知壮士高姓大名?”那妇人忙道。 “我叫杨鹤,你们保重。”杨鹤道。 那妇人忙道:“壮士若是日后有暇,还请来家里坐坐,让贱妾聊表谢意。” 杨鹤摆摆手:“不必了。” 说完,将门猛地带上,然后转身往府库的方向而去。 过了总兵府,便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呐喊声,接着便见一群士兵仓皇而逃,后面跟着一群追兵。杨鹤定睛一看,只见追兵中领头一人正是罗一贯的部下张明先,那前面逃的不问可知定是叛军。 杨鹤也不迟疑,当即解下弓箭,弯弓搭弦,一箭将跑在最前面的士兵射翻,随即大喝道:“兄弟们,把路口堵住,别让他们跑了。” 杨鹤这声吆喝自然是虚张声势,但是这伙儿逃兵却不知晓,见跑在前面的人被人射杀,自然认为前面有人堵截。 眼见后有追兵,前有堵截,逃跑已然无望,这些人当即弃了武器跪地投降。 见前面的人忽然跪地投降,后面的追兵一时不明所以,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一众士兵迅速将叛军围拢起来。 待叛军被制住,杨鹤方才从转角处慢慢走出。 看到杨鹤,张明先大笑道:“好小子,一个人就把几十名叛军吓得投降,了不起。” 杨鹤笑道:“那是这帮家伙已经被将军打怕了,因此小人虚张声势才能得逞。” 张明先重重拍了拍杨鹤的肩头,连声赞道:“好!好!” 杨鹤看了看跪地的逃兵,对张明先低声道:“张将军,这些人投敌叛乱,留着何用?何况现在城中局势未定,咱们可没那么多人手看押俘虏。” 张明先闻言点点头,回身对身后的士兵做了个手势。 众士兵见了,当即挥刀将几十名俘虏斩了。 处决完俘虏,杨鹤接道:“张将军,罗将军现在何处?小人有事要向罗将军禀报。” “罗将军现在府库,我带你过去。”张明先道。 “怎敢劳烦张将军带路。”杨鹤忙道。 张明先摆摆手笑道:“杨兄弟,你这话见外了不是?虽然咱们相识不久,但是对杨兄弟的本事张某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以杨兄弟的本事,早晚一飞冲天。到时,只怕张某还要杨兄弟关照才行。” 张明先对杨鹤如此客气,自是看到罗一贯对杨鹤异常器重,因此才折节下交。 杨鹤忙道:“张将军客气了,小人若有寸进,那也是靠罗将军和诸位将军提携。” 见杨鹤如此识趣儿,张明先更觉这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张明先笑了笑道:“杨兄弟,你别一口一个小人,我呢,年纪比你大,你若瞧得起张某,就叫张某一声大哥。” “小人哪有资格跟张将军称兄道弟?那不折杀小人了么?”杨鹤忙道。 张明先闻言佯怒道:“你这么说就是瞧不起张某了?” 杨鹤忙道:“小人怎敢瞧不起张将军?张将军在西平堡奋勇杀敌,对张将军,小人是万分佩服的。” “别跟我扯那没用的,你若看得起张某,就叫张某一声大哥。”张明先道。 杨鹤闻言苦笑一下,冲张明先抱了抱拳,叫了声大哥。 张明先大喜,重重拍了拍杨鹤的肩头:“这才是好兄弟呢,以后有啥事就跟哥哥说。”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 走了数步,杨鹤忽然想起一事,回头对张明先道:“大哥,前面有个宅子,门口有几具尸体,劳烦大哥派人处理一下。” “怎么回事儿?”张明先奇道。 杨鹤当即把自己刚才杀了四名叛军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刚才没工夫处理尸体,只是把尸首扔在门口附近,那户人家只剩下母女二人,若是不把门口的尸首处理了,怕是她们不敢出门儿。对了,也不能让兄弟们白辛苦,这点银子,劳烦大哥给兄弟们分了。” 说着杨鹤从腰间摸出两锭银子递给张明先,正是从那四名叛军身上摸来的,这时却派上了用场。 “母女二人?”张明先转头看了看杨鹤,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唤来两名士兵低声吩咐了几句。 两名士兵领命快步离开。 见张明先没接银子,杨鹤笑了笑,将银子塞进张明先手中。 张明先笑道:“兄弟,大哥为兄弟办事,又怎用得着兄弟出钱?你给大哥钱,可是瞧不起大哥了。” 杨鹤摇摇头:“总不能让兄弟们白辛苦,那不是让兄弟们觉得我不明事理么?” 张明先笑道:“既然兄弟这么说,那哥哥就代那两个小子谢谢兄弟了。” 接过银子,张明先用手掂了掂,随即笑道:“兄弟出手真大方,办这点小事儿,竟然赏了十两银子。” 说完,张明先将那两名士兵唤了回来,把两锭银子银子掷给两名士兵道:“这是我兄弟赏你们的,拿了银子更要用心办事。” 那两名士兵接过银子,忙不迭道:“将军放心,卑职定然护得那母女二人周全。” 杨鹤闻听顿时哑然,这才知道张明先竟然让二人给那母女看家护院。 摇摇头,杨鹤冲二人拱了拱手:“如此,多谢两位兄弟了。” 那二人忙抱拳道:“杨兄弟客气了。” 又冲张明先抱了抱拳,二人转身向那宅子的方向疾步而去。 待二人离去,杨鹤看着张明先苦笑道:“大哥,你这整的是哪一出啊!” 张明先挽着杨鹤的手,边走边笑道:“兄弟,做哥哥的认为凡事都讲究个机缘,那母女二人遇难,偏就你遇上了并且救了她们,这就是缘分,既然有缘,那咱们就别错过了。” 杨鹤疑惑地看着张明先道:“别错过了?什么意思?” 张明先嘿嘿笑道:“兄弟还没成家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成家?”杨鹤笑道。 张明先笑道:“兄弟,你今年多大?有二十五没?” 杨鹤摇摇头:“二十四。” 张明先笑道:“比我猜想的还要小一岁,嘿嘿,这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要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也就罢了,只要是尝过了,恨不得天天搂着婆娘干那事儿。你问问这些家伙,看哥哥说的对不对。” 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士兵。 身后一众士兵闻言轰然大笑。 张明先笑了一会儿接道:“兄弟要是成家了,从建虏那里逃出来以后,恐怕就算要饭也得回家,可你却半路从军,显然是没有家口牵挂。” 杨鹤闻听惊讶地看着张明先,心道:这人貌似粗豪,不想心思如此细腻。 随即杨鹤猛然一惊,当初他只是随口编了一个身份来掩饰他为何出现在辽东,以及为何是短发,根本没想过家世方面的问题。 可随着他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必然会有人问起他的家世。 这可不是靠胡编就能蒙混过关的。 因为询问他的可能就是山东人,甚至可能就是登州人,他要是胡编,恐怕利马就会被人戳穿,进而对他产生怀疑。 所以家世这个问题必须要好生琢磨琢磨才行,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不过杨鹤知道,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张明先正跟他说话呢。 摇摇头,杨鹤对张明先一伸大拇指:“大哥厉害!从兄弟的只言片语中就能断出兄弟没有家室。” 张明先笑着接道:“兄弟没有成家,偏有这个机缘救了那母女,搞不好以后就会成就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所以啊,做哥哥的当然要保全那母女的周全了。” 杨鹤急忙摆手道:“大哥,兄弟只是救人,可没别的想法。” 张明先笑道:“没别的想法?你没看到那家的女儿长什么样?” 杨鹤摇摇头:“那家的女儿一直在车里,我根本没见着。” “你救了她们,那女孩儿没下车叩谢你的救命之恩?”张明先奇道。 杨鹤摇摇头:“她说多有不便,只在车里叩谢。” 张明先笑了笑道:“女儿你没见着,那母亲的样貌你总该看清了吧?” 杨鹤道:“大哥,我当时只顾着救人,哪有心思看她们长什么样。” “可惜!可惜!”张明先摇头叹道。 杨鹤笑道:“这有什么可惜的。” 张明先摇摇头,看了杨鹤一眼道:“你想啊,那四个混蛋想……想欺负人家的女儿,却被做母亲的阻拦,换成你,你会怎么样?” 杨鹤皱了皱眉:“大哥,兄弟怎么会干这样的事?” 张明先笑道:“我就是打个比方。” 摇摇头,张明先回头对身后一名士兵道:“换成你,你会怎样?” 第十七章 治伤 - 挽明 - 燕西风 那士兵没想到张明先竟然问他会怎么办,吓了一跳,急忙摇头道:“大人,小人可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 “你娘的,老子就是打个比方,又没说你干过。你就说,要是换成你,你会怎样做。”张明先骂道。 那士兵喏喏了一会儿道:“要是有人阻拦,那自然是一顿大耳光抽过去。” “去你娘的!”张明先骂道。 骂完,张明先转头对杨鹤道:“兄弟,你想啊,那四个混蛋既然已经杀人了,肯定不在乎多杀一个,可他们只是拉扯那妇人,这说明那妇人肯定相当漂亮,他们连这个妇人也不想放过。” 杨鹤回想那四名士兵说过的话,不由默默点了点头。 张明先接道:“兄弟,那母亲都令能贼人动心,何况女儿?” 杨鹤刚想说那也未必,猛然心中一动,看着张明先笑道:“大哥,你是不是认识那母女二人。” 不想张明先面容一肃,正色道:“别胡说,让人听了不是玷污了人家的名声么?” 杨鹤闻听顿时醒悟过来。 明朝不是现代,这时候的女人,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人是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自己说张明先认识那母女二人,等于说那两母女不正经。 不过看张明先的反应,杨鹤心中更加笃定,张明先肯定是知道这户人家,而且对那户人家很尊重,不然的话,以张明先这种大老粗不会反应这么强烈。 见杨鹤不语,张明先轻轻拍了拍杨鹤的肩头:“兄弟,你救的那母女俩应该是分巡辽海东宁兵备道柳大人的家眷。 前些日子,柳大人得知建虏大举进兵的消息之后,到西兴堡巡视布防。现在三岔河防线失守,柳大人怕是已遭不测。做哥哥的虽然跟柳大人不熟,但是柳大人临危赴难,这等豪气便是我等武人亦有所不及,做哥哥的对他是十分佩服的。”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说话间,众人来到府库门前。 见李茂春带着一队士兵在府库周围警戒,却不见罗一贯,张明先冲李茂春抱了抱拳道:“李兄,大帅呢?” 李茂春忙道:“刚才老黑派人来报,孙得功集结叛军残余部队攻打东门,大帅带兵增援去了。” 张明先闻言笑道:“孙得功这狗贼投敌叛乱,可不能让他跑了。李兄,你在这里守着,我带人去东门助战。” 李茂春点点头:“张兄小心。” 张明先转头对杨鹤道:“兄弟,咱们去东门。” 说完挥了挥手,一众士兵当即转向直奔城东而去。 刚到城东,便听城门处传来激烈地厮杀声,其间不时有人惨呼。 听到战斗声如此激烈,张明先大急,吆喝了一声,加快速度往城门处跑去。 刚跑几步,忽见十余匹战马沿着城墙飞快地冲向城门,正在厮杀的士兵见了慌忙避让,有躲避不及的当即被马匹撞到。趁城门处一片混乱,这十余骑向城外疾驰而去,随后又有数十人抓住这个空档跑出城外。 随即听到一人大声喝道:“堵住城门,堵住城门,莫让他们跑了。” 接着便见一群士兵迅速堵住城门。 张明先见了,懊恼地说道:“可惜了,被孙得功那狗贼跑了。” 张明先嘴里叫着,脚步不停,很快来到城门处,然后吩咐部下围剿残余叛军。 剩下叛军向城外冲了几次没冲出去,见敌军又有援兵杀来,知道大势已去,当即纷纷弃械投降。 见大势已定,杨鹤急忙在人群中寻找罗一贯。 寻了多时,终于在城墙边发现罗一贯。 见到罗一贯,杨鹤不由大吃一惊,只见罗一贯靠坐在地上,胸口满是血污。 杨鹤疾步上前,扶起罗一贯:“罗将军,你怎样?” 看到杨鹤,罗一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是你?找到王大人了么?” 杨鹤轻轻摇了摇头。 罗一贯轻叹一声:“想来没那么容易找到,辛苦你了。” “我没事儿,罗将军,你怎样?”杨鹤忙道。 罗**:“一时大意,被孙得功那狗贼射了一箭。” 顿了顿,罗一贯问道:“叛军怎么样了?” “跑了几十个,剩下的都擒住了。”杨鹤道。 罗一贯微微点了点头:“好!好!” 随即头一歪,身体慢慢软倒在地。 杨鹤大惊,急忙把罗一贯扶起,伸手在罗一贯口鼻处探了探,感觉到微弱的气息,知道罗一贯只是晕了过去。 想及罗一贯说被人射了一箭,杨鹤急忙检查罗一贯的胸口,却见罗一贯的胸口处露出一截箭杆。 杨鹤轻轻叹了口气,想是罗一贯中箭之后拗断箭杆,以免被部下看到,影响士气。 杨鹤四下看了看,忽然扯开嗓子呼道:“张大哥,张大哥。” 远处张明先听了,循声快步跑来。 见罗一贯靠坐在杨鹤身上,满身血污,张明先急声问道:“大帅怎么了?” 杨鹤忙道:“张大哥,先别问了,叫几个人把罗将军抬进旁边那个屋子。” 张明先闻听,一拍脑袋:“对,对,你看我都糊涂了。” 随即转头对身后的士兵道:“快把大帅抬到屋子里去。” 见几名士兵上来便要拉扯罗一贯的手脚,杨鹤皱了皱眉:“别这么抬,那不扯着伤口了么?你们等着。” 说完,将罗一贯慢慢放下,然后迅速起身,在附近找了具尸体,将衣服剥下来,然后快步回来,让士兵把罗一贯扶起,将衣服放在罗一贯身后。 这时不用杨鹤吩咐,几名士兵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众人扯着衣服的边缘,把罗一贯抬到最近的一处民居。 刚把罗一贯安顿好,黑云鹤闻讯赶来。 看到张明先,黑云鹤急声问道:“大帅怎么样?” 张明先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伤得挺重,胸口的箭还没取出来。” 黑云鹤叹了口气道:“现在城里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上哪去找郎中给大帅治伤?” 外间正在生火烧水的杨鹤听了,起身走过来,冲二人抱了抱拳道:“黑将军,张大哥,大帅的伤我来治。” 黑云鹤和张明先闻言大喜,齐声问道:“你会治伤?” “会一点儿。”杨鹤忙道。 黑云鹤忙道:“那你赶紧给大帅治伤,孙得功逃了出去,定然会给建虏报信,建虏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大帅不在,我等无法定夺。” 杨鹤点点头:“黑将军莫急,我马上就给罗将军治伤,只是能不能派人找些酒来?嗯……还有针线。” “酒?针线?干什么用?”张明先疑惑道。 黑云鹤摆摆手:“问那么多作甚!赶紧派人找去!” 张明先闻言急忙吩咐士兵找酒找针线。 待士兵离去,张明先又道:“兄弟,要酒和针线做什么用。” 杨鹤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转头冲黑云鹤抱了抱拳道:“黑将军,现在当务之急是迅速整顿城防,然后马上派人给熊经略报信,让他赶紧收拢残兵,驰援广宁。” “给熊经略报信?”黑云鹤疑惑道。 杨鹤点点头:“现在找不到王大人,只能找熊经略,而且以小人看来,只有熊经略才能守住广宁城。” 说着杨鹤从怀里取出罗一贯的印信交给黑云鹤道:“黑将军,事不宜迟,请马上派得力之人给熊经略送信。” 黑云鹤深深地看了杨鹤一眼,点点头,接过印信,随即出门唤来一名亲信,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把印信交给那人。 见黑云鹤居然听从杨鹤的安排,张明先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杨鹤也没想到黑云鹤如此痛快,看着黑云鹤的背影怔了一会儿,才回到外间继续烧水。 过了一会儿,士兵找来酒和针线交给杨鹤,杨鹤接过酒坛打开闻了闻,点点头,让士兵把酒和针线送到里间,又找来两只碗放在一旁,然后把线穿进针孔。 待水烧开,杨鹤找来一个铜盆,把水倒进盆内,又撕了一块布扔进盆中,然后端着盆来到里间。 “把罗将军弄醒。”杨鹤道。 黑云鹤和张明先闻言急忙来到罗一贯身边,将他轻轻摇醒。 见罗一贯悠悠醒转,杨鹤轻声道:“罗将军,小人给你治伤,一会儿你忍着点。” 罗一贯微微笑了笑:“没事儿,来吧。” 杨鹤点点头,抽出匕首,割开罗一贯胸口的衣服,然后从水盆里把布捞出来,慢慢擦拭箭杆的周围。 见杨鹤动作轻柔,罗一贯笑道:“小子,怎么跟大姑娘似的,这点儿疼老子不怕。” 杨鹤摇头笑道:“这是为了放松伤口周围的肌肉,这样取箭的时候会容易一些。” 罗一贯看着杨鹤笑道:“小子,懂得挺多啊!我看那些郎中都没有你明白。” 杨鹤笑了笑,打开酒坛,把酒倒入两只碗中,又把其中一只碗里的酒点燃,握着匕首在火上烧了一会儿。 烧匕首的时候,杨鹤看着罗一贯笑道:“罗将军,要不你喝一碗?最好是喝迷糊一点。” “怎么?怕老子喊疼?”罗一贯微笑道。 杨鹤摇摇头,端着酒碗递到罗一贯嘴边:“喝一碗吧。” 罗一贯瞪着杨鹤看了一会儿,张开嘴慢慢把碗里的酒喝干。 杨鹤赞了一声:“将军真是海量。” 第十八章 公道 - 挽明 - 燕西风 把碗重新倒满,杨鹤拿起针线扔进碗内,然后撕了一块布,团成一团递到罗一贯嘴边:“咬紧了,我要动手了。” “干啥?呜呜呜……” 却是杨鹤趁罗一贯张嘴说话之际,顺势将布团塞进罗一贯嘴里。 接着杨鹤对黑云鹤等人道:“按住罗将军的手脚,莫要让他乱动。 几人闻言用力抓住罗一贯的手脚。 杨鹤慢慢捏住箭杆,突然迅速挥动匕首,在箭杆处画了个十字,然后用力一提将箭头拔出,接着拎起酒坛,猛地往伤口处倒去。 把伤口冲洗了一会儿,方才拿起针线,把伤口慢慢缝上,最后用布把伤口包上。 “好了,松开罗将军吧。”杨鹤道。 此时罗一贯脸色煞白,额头满是汗水。 杨鹤从罗一贯口中取出布团笑道:“怎么样?还受得住么?” 罗一贯大口喘息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骂道:“臭小子,干嘛堵住老子的嘴?还让人按住老子。” 杨鹤笑道:“堵住你的嘴,是怕你突然吃痛,咬断自己的舌头,按住你,是怕你挣扎,那样我就不好干活儿了。” “你娘的,懂得真多!”罗一贯笑骂道。 杨鹤笑了笑:“罗将军,你失血过多,需要好生休息,最好不要说话。” 罗一贯笑道:“你这几天一直没得休息,依我看需要休息的是你,去吧,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杨鹤知道罗一贯有话要对黑云鹤和张明先说,对罗一贯点点头,又冲黑云鹤和张明先抱了抱拳,旋即出门。 待杨鹤出去,罗一贯抬了抬手,黑云鹤和张明先急忙将他扶坐起来。 “外面怎么样了?”罗**。 黑云鹤忙道:“城里的叛乱已经基本肃清。” “俘虏处置了么?”罗一贯接问道。 黑云鹤道:“没大帅的命令,末将不敢擅自处置,暂时看押起来了。” “看押个屁!数典忘祖的畜生,全部拉住去砍了!以后谁要是投敌叛乱,这些人就是他们的榜样!”罗一贯骂道。 张明先闻言忙道:“大帅莫急,末将去办这件事。” 罗一贯点点头:“快去!” 待张明先离去,罗一贯轻轻拍了拍黑云鹤的手道:“云鹤,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我现在身负重伤,城里的防务就交给你了。你这人做事谨慎,我对你是很放心的,只是有一样,你杀伐不够果断,像俘虏这样的事,用得着向我请示么?咱们的兵力本就不足,哪里有人手看押俘虏,一旦建虏打来,这些人趁机起事,我们岂不是要内外受敌?” “大帅说的是。”黑云鹤忙道。 顿了顿,黑云鹤道:“大帅,先前,就是杨鹤在城门见到你的时候,跟你提过派人给熊经略报信一事么?” “给熊经略报信?没有啊!怎么?他让你派人给熊经略报信?”罗**。 黑云鹤点点头,当即把杨鹤让他派人给熊廷弼报信之事说了一遍。 罗一贯闻言沉吟了良久方道:“没想到这人还有如此见识!” “杨鹤这个人本事是有的,不过末将觉得他行事有些……怎么说呢?末将觉得他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大事,岂是他一个士兵能够参言的?”黑云鹤道。 罗一贯转头看向黑云鹤:“你派人送信了没有?” 黑云鹤忙道:“送了。” 罗一贯闻听不由笑了:“你认为他不知天高地厚,为何还要派人送信?” “末将以为他已经跟大帅说过了,又觉得他说的有理,因此派人送信。”黑云鹤道。 罗一贯看了看黑云鹤,慢慢说道:“云鹤,你觉得杨鹤不知天高地厚,依我看他是勇于任事。杨鹤智勇双全且勇于任事,日后的前程怕是不可限量!云鹤,你切莫把他当成一个小兵来看。” “大帅如此看重于他,为何不提拔他?”黑云鹤道。 罗一贯苦笑道:“我何尝不想提拔他?可是现在部队折损的厉害,很多营哨的士兵已经不足半数,本就官多兵少,这时提拔于他,哪里有兵给他带? 总不能免了那些把总哨长把兵交给他吧?那些把总哨长都是累经血战,百死余生,我若免了这些人的职,那以后也就不用带兵了。 所以我只能让他在我身边暂时做个亲兵,可是他却要跟张顺那帮人在一起。我让他统带张顺那一队人,他又不干,推说不懂军务。” 黑云鹤闻听默默点了点头,见罗一贯精神越来越萎靡,急忙起身道:“大帅,你休息吧,我出去巡视一下。” 罗一贯身负重伤,说了这么多话已是疲惫不堪,听黑云鹤要出去巡视,当即点了点头。 黑云鹤扶着罗一贯躺好,又嘱咐两名士兵小心照看,这才离去。 …… 杨鹤出来以后并未休息,在城门处寻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张顺等人。 看到张顺,杨鹤急问道:“张大哥,兄弟们都还好吧?” 张顺摇摇头,低声道:“折了两个兄弟。” “什么?折了两名兄弟?”杨鹤闻言不由一惊,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果见少了二人,剩下的人身上也大多带伤。 看着身边的兄弟们,张顺叹了口气道:“唉!兄弟们好容易跟我逃了出来,没想到在这里不明不白地送了命!” 听张顺话语中颇有不平之意,杨鹤一怔,四下看了看,只见西平堡出来的士兵都在城门处聚集,只有张顺等人孤零零地呆在这个角落里,显然是遭到了排斥。 杨鹤虽然跟张顺等人相识只有几天,却一起并肩作战过,这些人更拜他做大哥,眼见自家兄弟被人排斥,杨鹤心里大感不是滋味。 沉吟了一会儿,杨鹤问道:“张大哥,罗将军带兵进城围剿叛军的时候是如何安排你们的?” 张顺摇摇头:“安排什么?什么也没安排。兄弟,我记得你说的话,也跟兄弟们说了以后不再当逃兵,所以虽然没人安排我们,我还是带着兄弟们跟在部队后面。” 杨鹤点点头:“张大哥做得对。” 张顺接道:“歼灭守卫城门的叛军以后,罗将军就带着张明先和李茂春去清剿城里的叛军,城门这里交给黑参将守卫。我见黑参将这边人少,就和兄弟们留在城门这边。 后来孙得功得知城门失守,带着叛军反攻城门,兄弟们随黑参将所部拼死阻挡,一直拖到罗一贯带兵回援。 杨兄弟,这次兄弟们没有一个孬种,小栓子胆子素来最小,可这次却没有后退一步,二牛身上被叛军砍了三刀,仍然死战不退。刘老四大腿被砍了一刀,站都站不稳了,还在大呼酣战。” 听张顺的声音有些哽咽,杨鹤亦觉喉咙干涩。 轻轻拍了拍张顺的手,杨鹤连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兄弟们都是好汉子,没有一个孬种。” “可是仗打完了,却没人理我们,就好像没有我们这些人一样,兄弟们都不明白,我们这么拼命图的是什么!”张顺接道。 “张大哥,兄弟们,你们放心,两位兄弟不会白死,你们的血也不会白流,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一定还兄弟们一个公道。”杨鹤正色说道。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不用找了,本将现在就给你们一个公道。” 杨鹤猛然回头,只见黑云鹤带着几名士兵慢慢走了过来。 走到近前,黑云鹤冲众人抱了抱拳道:“你们的话本将都听到了,你们都是好汉子,是本将错看了你们,本将在这里给兄弟们赔不是了。” 众人见了慌忙起身行礼,连说不敢当。 黑云鹤摆摆手道:“兄弟们身上有伤,就不要多礼了。” 张顺抱了抱拳道:“刚才小人错怪黑将军了。” 黑云鹤摇摇头:“没有错怪,是本将的不是。” 叹了口气,黑云鹤接道:“先前本将怕你们临阵脱逃,影响士气,因此跟大帅提议,不把你们编入队伍之中。” 张顺等人闻听不觉有些汗颜。 黑云鹤接道:“这次兄弟们拼死作战,本将都看在眼里,回头定然给兄弟报功。” 转眼看向张顺,黑云鹤接道:“你以前是队长是吧?” 张顺忙道:“是。” 黑云鹤道:“本将现在提你做哨官,你下面这些兄弟,也都提升一级,不过暂时没兵安排给你,只能先担着虚职。” “多谢将军。”张顺等人忙道。 黑云鹤摆摆手,又关切地询问了众人的伤势。说话间,一名士兵匆匆跑来,在黑云鹤耳边低语了几句。 黑云鹤点点头,对张顺等人道:“本将给你们安排了一处民居,你们去休息吧。” 说着黑云鹤招了招手,身后一名士兵上前道:“诸位兄弟随我来。” 张顺等人急忙向黑云鹤行礼告退。 见杨鹤也跟随同行,黑云鹤道:“杨鹤,你且不忙走,我有事要同你说。” 黑云鹤对张顺等人说话,一直自称本将,但是跟杨鹤说话,却自称我,众人听了心里不觉有些讶然。 杨鹤闻听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张顺,张顺忙道:“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兄弟们。” 杨鹤点点头,解开腰间的钱袋递给张顺道:“给兄弟们分了,战死的那两位兄弟,给他们的家眷留一份。” 第十九章 守城 - 挽明 - 燕西风 张顺忙道:“不用了,这些钱兄弟自己留着吧。” 说着凑到杨鹤身边,在杨鹤耳边低声说道:“你现在得罗将军和黑将军看重,却还需跟下面的人搞好关系,这些银子你留着打点关系用。你的关系处理得越好,兄弟们的日子就越好过。” 杨鹤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张顺轻轻拍了拍杨鹤的肩头,随即带着兄弟们离去。 待张顺等人渐渐远去,黑云鹤对杨鹤招了招手:“走吧。” 说罢,转身而行,杨鹤急忙小退半步,躬身让黑云鹤先行。 黑云鹤见了,心里暗暗点头。 路上黑云鹤并未说什么,杨鹤见他不说话,也不询问。 过了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一处民居,这处民居正处于罗一贯休息的那间民居对面。 进了里屋,却见炕上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两碟小菜,还有几碗粥,李茂春和张明先二人正坐在炕上。 见黑云鹤和杨鹤进来,二人忙起身招呼。 黑云鹤摆摆手:“两位兄弟莫要客气,杨鹤,你也坐。” 杨鹤忙道:“小人如何敢与三位将军同坐。” 张明先笑了笑,拉着杨鹤坐到自己身边:“兄弟,来,坐在哥哥旁边。” 听张明先称呼杨鹤为兄弟,黑云鹤和李茂春不由吃了一惊,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微微点了点头。 对张明先,二人是非常了解的,知道这人极善钻营,短短几年,便由一名低级军官提为游击将军。 这样一个人,自然有其看人的眼光,没有眼光,是找不对钻营的人的。 想必张明先看出罗一贯器重杨鹤,因此才刻意结交,甚至不惜称兄道弟。 实际上黑云鹤和李茂春也知道凭杨鹤立的功劳,只要报上去,最低也能封个百户,而凭杨鹤的本事,加上罗一贯器重,要不了几年,这人就会迅速得到晋升。 这样一个人,自然是越早结交越好,两人也准备结交杨鹤,只是两人却不像张明先一样能拉下脸来。 不过,现在两人见到张明先称呼杨鹤为兄弟,自然不会再拿腔拿调。 轻轻拍了拍杨鹤的肩头,黑云鹤笑道:“既然张兄弟称呼你为兄弟,那大家都是兄弟,杨兄弟不要客气,来,一起坐。” 说着把杨鹤推到里面,自己在杨鹤旁边坐下。 杨鹤苦笑道:“三位将军,你们这样不是折杀小人了么?” 黑云鹤摇头笑道:“没外人,就咱们几个。来,先吃饭,一会儿再谈事儿。” 说着率先拿起碗筷,张明先和李茂春随之端起碗来,杨鹤见状,只好拿起碗筷。 从昨晚到现在,众人连夜赶到广宁,随即与叛军展开厮杀,期间一粒米未进,早就饿得狠了,四人狼吞虎咽,每人都喝了三大碗粥。 放下碗,黑云鹤抹了抹嘴道:“好几天没吃这么饱了。” 张明先笑道:“幸亏孙得功这狗日的没一把火把粮库烧了,不然咱们还没得吃。” “哼,他要向建虏领功,光靠一个广宁城可不够,建虏要的并不是广宁城,他们要的是城里的物资,这狗日的心里明白着呢。”李茂春冷笑道。 黑云鹤点点头:“现在府库粮库安好,咱们就有了守城的本钱,只是咱们兵力不足,今晚跟叛军一战,我们又折损了三百多士兵,还有数百士兵负伤,现在可战之兵只有一千来人,靠一千士兵无论如何也是挡不住建虏大军的。” “城里的百姓还有好多没跑出去,逃兵也堵住了两三千人,只要咱们晓以利害,凑五千人应该没问题。”李茂春说道。 “广宁城太大了,这些人人心不稳,指望他们是守不住广宁城的,现在只能希望熊经略接到信后马上带兵赶来。”张明先道。 “就怕熊经略不来。”黑云鹤叹了口气道。 “熊经略乃辽东最高军事主官,广宁失守,他罪责难逃,他怎能不带兵增援广宁?”杨鹤奇道。 黑云鹤摇摇头:“熊廷弼和王化贞经抚不和,他巴不得看王化贞的笑话呢,何况广宁城是王化贞丢的,熊廷弼担不了多大责任。” “熊经略身为一军主帅,心胸会如此狭隘?竟然不顾大局?”杨鹤有些不信。 黑云鹤看了看杨鹤叹道:“熊廷弼这个人极其自负,没几个人能让他瞧在眼里,上下得罪的人极多,不然也不会被王化贞架空。” 杨鹤闻听不由愕然,他曾跟张顺等人谈论过熊廷弼,知道这人性格不好,得罪了很多官员,不过杨鹤认为,有本事的人一般都抗上,难免不讨人喜,却没想到熊廷弼连下面的人也得罪,口碑居然如此之差。 想了想,杨鹤忽道:“既然黑将军觉得熊经略不会来,那为何还要派人送信。” 黑云鹤苦笑道:“总要试一试,也许他就来了呢?不过咱们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一旦熊廷弼不来,咱们要做好弃城的准备。” “弃城?如果弃城,那老百姓怎么办?失去了广宁城这道屏障,辽西的老百姓就要遭受建虏的屠戮。”杨鹤忙道。 “那也顾不得了。”黑云鹤叹道。 “不,不能弃城。就算要弃城,也得给老百姓争取逃难的时间。三位将军,建虏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我亲眼看到,他们连婴儿都不放过。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不知会有多少老百姓死在建虏的屠刀之下。”杨鹤忙道。 “可熊廷弼要是不来增援,咱们拿什么阻挡建虏?”黑云鹤道。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杨鹤喃喃说道。 猛然间杨鹤想起一事,忙问道:“请问三位将军,建虏如何判定城里的主将是谁?” “旗号啊,建虏看到旗号,自然知道是谁带兵。”张明先说道。 想起罗一贯的部队打的罗字旗,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你想打熊廷弼的旗号吓退建虏?”黑云鹤忽道。 杨鹤点点头:“建虏对熊经略极为忌惮,若是看到熊经略的旗号,必不敢轻举妄动。” 黑云鹤摇摇头:“建虏又不傻,熊廷弼远在百里之外,除非是飞,否则怎能突然出现在广宁城?这样的伎俩怎能骗过他们?” “建虏现在何处?”杨鹤道。 黑云鹤摇摇头:“昨天光顾着跑了,还没派人打探建虏的动向。” “我现在就去打探。”杨鹤起身道。 张明先一把拉住杨鹤:“你不要命了,你都几天没休息了。” 杨鹤摇头道:“咱们现在必须确定建虏在何处,若是建虏已至广宁,那咱们无话可说,只有死战一途,若是建虏离广宁尚远,那咱们打熊经略的旗号,建虏也不会知晓。” 黑云鹤摆摆手:“我看你也不用去打探,就像你刚才说的,建虏若是距离广宁不远,那咱们做什么都来不及,只能跟建虏决一死战,若是建虏没来,那咱们做什么都来得及。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抓紧时间休息,这样就算建虏来了,咱们也有体力跟建虏厮杀。第二件事,找人赶制熊廷弼的帅旗。” 张明先和李茂春闻言点点头:“参戎所言有理。” “那就这样,李兄弟和我安排士兵轮换休息,张兄弟到城里找一些妇女缝制军旗。”黑云鹤道。 “啊?”张明先叫道。 想了想,张明先又道:“好,这事儿交给末将来办。” 说完,对杨鹤道:“兄弟,先不忙休息,随哥哥一起办这件事。” 杨鹤点点头,当即从炕上下来。 出了屋子,张明先拉着杨鹤直奔柳宅。 到了柳宅,却没见张明先安排守护柳宅的两名士兵。 见杨鹤四下张望,张明先笑道:“我见城里已经安稳,派人通知二人回去休息了。” 杨鹤点点头。 到了门口,张明先笑道:“兄弟,敲门。” “干什么?”杨鹤疑惑道。 “嘿嘿,你是她们的救命恩人,你不出面谁出面?”张明先笑道。 杨鹤摇摇头,只好上前敲门。 过了一会儿,一人打开大门,看到杨鹤和张明先,那人吓了一跳,急忙说道:“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柳府,我家大人跟张明先将军关系极好,你们不要乱来,小心张将军派人把你们抓起来。” 张明先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老子就是你说的张明先,这位叫杨鹤,赶紧通知你家夫人,就说杨鹤和张明先求见。” 那人唬了一跳,急忙说道:“两位爷稍等,小人这就通知夫人。” 说着关上大门,匆匆进去通报。 见那人离去,杨鹤疑惑道:“这家的人不是都跑了么?这人是谁?” 张明先恨恨骂道:“不顾家主的杀才,昨晚没跑出去,今早又跑回来了。士兵向我报告,我见柳家没下人伺候,这才让士兵放他们回府,不然的话,老子早宰了他们。兄弟,等以后稳定下来,像这样的杀才,全部赶走!” “大哥,这是柳家的事,我怎能过问?”杨鹤奇道。 “兄弟,哥哥昨晚跟你说的话你忘了?”张明先道。 “你昨晚跟我说什么了?”杨鹤疑惑道。 张明先忙道:“你昨晚救了柳家母女,这么好的机缘怎能放过,当然是想办法跟柳家小姐结亲啊。” “咳咳,咳咳!”杨鹤闻言一口气呛在嗓子里,不由连声咳嗽起来。 第二十章 假制帅旗 - 挽明 - 燕西风 张明先拍了拍杨鹤的肩头:“兄弟,我听人说,柳家那位小姐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尤其难得的是知书达理。 当年老柳在朝中得罪了人,有人让老柳跟人结亲缓和关系,老柳没答应,于是被赶出京城,来辽东当了分巡辽海东宁的兵备道,说白了就是让他来辽东送死。老柳也硬气,带着家眷来辽东上任,硬是不跟人低头。 兄弟,我跟你说,这样的人家,就咱们这样的大老粗,这辈子也别想找到,你这次机缘巧合救了她们母女,加之老柳可能不在了,她们没有倚仗,正是用得着咱们的时候,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千万别错过了。” 杨鹤无奈道:“大哥,你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建虏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咱们能不能活命都不知道,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张明先怪叫道:“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痴心妄想?没有你,她们早就让**害了。” “大哥,别说了,有人出来了。”杨鹤急忙止住张明先说话。 杨鹤话音刚落,大门再次打开,刚才那人恭恭敬敬地说道:“张将军,杨恩公,夫人有请。” 张明先点点头:“前面带路。” 那人伸手一引,待张明先和杨鹤进门,随即把大门关上,然后小跑到二人前面带路。 柳家的宅院共有三进,那人直把二人带到最后一进才停了下来。 到了门口,那人高声道:“夫人,客人带来了。” “行了,你下去吧。”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听声音,正是昨晚那位妇人。 待那下人离去,一名少女推开房门道:“两位军爷,请进。” 见这少女明媚皓齿,身形婀娜,杨鹤心中不由有些疑问:这少女是谁?听声音不像柳家小姐啊? 嘴里却道:“有劳小姐了。” 那少女掩嘴笑道:“奴婢只是下人,是小姐身边的丫鬟。” “啊?你是小姐的丫鬟,昨晚没看见你啊!”杨鹤忙道。 那少女忙道:“昨晚奴婢和小姐在车里。” “你和小姐在车里,夫人在外面?”杨鹤疑惑道。 杨鹤虽然不懂古人的礼数,却也知这事好像不合规矩,哪有主人没上车,下人先上车的道理? 那少女忙道:“昨晚,夫人和小姐还有奴婢本来要乘车出城,奴婢刚把小姐扶上车,正要扶夫人上车,不想突然闯进来几个歹人,这几个歹人杀了福伯和梁伯就冲了过来,夫人急忙把奴婢推上车,让奴婢拽住车门,以免歹人伤着小姐。幸好恩公及时赶到,杀了那四个歹人,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说着那少女拍了拍胸口,想是想起昨晚的情景,现在还有些后怕。 这少女口齿清楚,三言两语便把当时的情形说的一清二楚,杨鹤听了,不由对这少女有些另眼相看。 说话间,那少女带着二人来到一间客厅,客厅中间一位贵妇端然而坐。 看到张明先和杨鹤进来,那妇人起身福了一福:“贱妾柳氏见过张将军,杨恩公,适才没有亲迎,还望海涵。” “柳夫人多礼,冒昧打扰,还望夫人海涵。”张明先急忙抱拳还礼道。 “张将军客气了,若不是杨恩公出手相助,贱妾母女二人已遭不测,张将军亦是高义,派士兵来看守门户,此等大恩,贱妾实不知如何以报。”柳氏说道。 见柳氏举止雍容,谈吐不俗,杨鹤暗赞一声,果然是大家风范。 随即听到柳氏唤那丫鬟上茶,杨鹤怕张明先真的坐下喝茶,忙摆手道:“柳夫人,茶我们都不喝了,冒昧打扰实因有事相求。” “不知贱妾有什么能帮到恩公的地方,恩公敬请吩咐。”柳氏忙道。 杨鹤忙把赶制军旗一事跟柳氏说了一遍。 柳氏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道:“恩公,张将军,若是现制军旗,没几天时间怕是做不来,而且贱妾手里没有制作军旗的布料。若是想快,最好是用现成的军旗,拆掉原来的字,绣上新的帅字。” “现成的军旗?有,有,城里有王化贞的帅旗,这混蛋弃城跑了,留他的帅旗也没用,我马上让人送来。”张明先忙道。 “既然有现成的帅旗,那贱妾母女加上丫鬟,一日之内就可绣出来。”柳氏说道。 “太好了,本将在此先谢谢夫人了。”张明先喜道。 柳氏忙道:“些许微劳,算不了什么,倒是贱妾能帮得上张将军和恩公的忙,贱妾实感幸甚。” “对夫人来说自然算不了什么,可是对我们这些大老粗来说,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夫人今日帮了我们大忙,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派人知会一声。”张明先道。 “多谢将军,说起来,贱妾还真有一事想求张将军帮忙。”柳氏道。 “什么事,只要本将能帮得上的一定帮。”张明先忙道。 柳氏福了一福道:“贱妾想请张将军帮忙打听一下我家老爷的下落。” “这个……”张明先沉吟了一下道:“柳夫人,实不相瞒,三岔河一战,我军全军覆没,柳大人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不过我会派人去寻找柳大人的下落,只是现在建虏正在进攻广宁途中,得等到击退建虏以后我才能派人寻找。” “不管怎样,贱妾这里先谢谢张将军了。”柳氏又福了一福道。 张明先抱了抱拳:“如此,我们兄弟就回去了,一会儿我让人把军旗送来。” 柳氏忙道:“不用劳烦张将军了,贱妾派人随张将军去取。” 张明先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兄弟们连日激战,已是疲惫不堪,那就麻烦夫人派人随我去取吧。” 想了想张明先又道:“对了,柳夫人,家里有吃的么?” “啊!张将军和恩公是不是还没用饭?贱妾真是失礼,张将军和恩公稍待,贱妾这就让人准备。只是昨日城里突逢大变,怕是买不到什么吃的,只能简单对付一顿,还请张将军和恩公海涵。”柳氏忙道。 张明先摇摇头:“我是问府里吃的够不够,算了,想来谁家也不会备一大堆米面,养耗子么?你让下人把车赶上,我给他弄些米面拉回来。” “这可太感谢张将军了。”柳氏忙道。 “谢我干啥,谢我兄弟吧,都是我兄弟提醒我的。”张明先笑道。 “别听张大哥的,是张大哥自己安排的。”杨鹤忙道。 柳氏笑道:“不管是谁,贱妾都要谢谢张将军和恩公。” 杨鹤摇摇头:“好了,劳烦夫人派人跟我们走吧。” 见杨鹤急着要走,柳氏也不多言,转身让那丫鬟知会下人备车。 张明先和杨鹤稍待了一会儿,待丫鬟回来,知道下人已经备好车,当即抱拳辞行,柳氏送到门口便即止步,并连连告罪。 张明先连连摆手,与杨鹤大步出了内宅。 到了门口,见一仆人打扮的中年人已经在车边等候,张明先也不客气,拉着杨鹤上车。 待那人挥鞭驱车,张明先忽道:“老子知道你们这些杀才昨日弃主,老子念着柳府没有下人伺候,这才放你们回府,你给老子记住,下次再让老子知道你们弃主,老子砍了你们的脑袋,你把老子刚才的话告诉那些杀才,听到了没有!” “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那下人忙道。 张明先哼了一声接道:“老子告诉你,只要我兄弟在,柳府便可高枕无忧,要是没有我兄弟,柳府就是个屁!你们都把招子给老子放亮一点,心里更要放明白了。” “是!小人一定谨记张将军的话。”那人忙道。 “哼!赶车吧!”张明先道。 那下人不敢多言,驱车直奔府库。 到了府库,张明先命士兵打开库门,搬几袋米面出来装在车上,又来到城墙边上,让士兵取下几面军旗交给那下人。 “告诉柳夫人,多招几个人,多绣几面军旗。”张明先道。 忽然,张明先转头对杨鹤道:“对了兄弟,你告诉柳夫人绣啥字了么?” 杨鹤笑道:“我跟柳夫人说了要打着熊经略的旗号震慑建虏,想来柳夫人应该知道绣什么字,就怕她们不识字。” 张明先笑道:“柳夫人乃是大家出身,不知读了多少书,可不比咱们这些大老粗,大字不识一箩筐。” 对那下人摆摆手,张明先道:“那行了,你回去吧。” 那下人忙道:“那小人告辞。” 张明先挥挥手,拉着杨鹤道:“走,咱们也找个地方休息去。” 说着,拉着杨鹤转身便走。 见张明先走的方向不对,杨鹤奇道:“大哥要带我去哪?” “去总兵府,王化贞那狗日的跑了,总兵府现在咱们说了算。”张明先说道。 “不行!罗将军和黑参将都没住进总兵府,咱们进去住不太合适!”杨鹤忙道。 张明先笑道:“兄弟,你看哥哥像不懂事的人么?” 杨鹤摇摇头:“不像。” 张明先笑道:“要守住广宁,必须要居中指挥调度,这样才能迅速传达军令,先前我已经安排人把罗总兵接过来了,也通知黑参将过来,你就放心吧。”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快步而行,很快来到总兵府。 第二十一章 不祥的预感 - 挽明 - 燕西风 此时总兵府已被士兵简单了收拾了一遍,已不像昨日那般杂乱。 昨晚杨鹤心急寻找王化贞,根本没仔细看总兵府里面的布局,此番再来,才发现辽东总兵府实在是气派非凡,面积就不用说了,光房间就有几十上百间,并且均有其职能。 在向张明先询问了各部门的职能之后,杨鹤暗暗点头,应该说,总兵府的职能部门是非常周全的,而且各司其职,非常具有效率。 转了一会儿,杨鹤来到一个房间,推开门便见屋里两排书架,架上摆满了书籍。接着便见书架前一张书桌,桌上摆了几本书和一幅画。 看到书桌上摆着一幅画,杨鹤大奇:“大战之际,王化贞还有心情看画?” 杨鹤下意识走到书桌前,想看看王化贞看的是什么画。 待走近一看,杨鹤不由哑然,这哪里是什么画,分明是一张地图。 只是这时的地图与现代地图不同,不注意看,还以为是山水画。 杨鹤轻轻拿起地图,仔细地看了起来。 随即杨鹤发现,地图上的字他竟然大多不认得。杨鹤端着地图,呆愣了半响,终于想起他学的是简化字,而明朝时期的汉字都是繁体字,书写习惯是自右向左。 见杨鹤拿着地图观看,张明先奇道:“兄弟,你识字?会看地图?” 杨鹤摇头笑道:“只认识几个字而已,可不敢说识字。字都不认识,又怎会看地图?” 张明先笑道:“我还以为兄弟会看地图呢?” “大哥会看地图吧,还请大哥指点。”杨鹤忙道。 张明先笑道:“我会看个屁!上面的字他们认识我,我可不认得他们。” 杨鹤笑了笑,将地图慢慢卷起系好。低头见桌下放着一个画筒,里面还有几个卷轴,杨鹤知道这几个卷轴应该也是地图,当即将卷轴放入画筒,然后将画筒抱起。 “兄弟,你干什么?拿这些东西干嘛?”张明先奇道。 杨鹤笑道:“带回去,以后有时间学学。” 张明先摇摇头,也不多言,与杨鹤来到后宅,在守卫的士兵指引下,来到一个房间。 杨鹤已多日未曾睡过安稳觉,早已疲倦至极,只是强撑而已,进了房间,与张明先招呼一声,倒头便睡。 不知睡了多久,忽听门外有人急声呼叫,杨鹤急忙起身。 转头看到张明先还在呼呼大睡,杨鹤急忙将他推醒:“大哥,起来了。” 张明先揉着眼睛,嘴里嘟囔道:“妈的,好容易睡一觉,偏又有事。” 嘴里说着,却飞快下地,打开房门:“出了什么事?” “大帅和参戎请张将军和杨……杨大哥前去议事。”那士兵抱了抱拳道。 张明先摆摆手:“头前带路。” 那士兵抱了抱拳,转身当先而行,张明先和杨鹤急忙跟随。 出了屋外,杨鹤抬眼看了看天,心里忽然有些疑惑。 杨鹤记得很清楚,他睡觉的时候是上午,可是看太阳现在的位置,显然还是上午。可杨鹤却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很好,显然是睡了很久,体力得到了恢复。 想了想,杨鹤向那士兵问道:“这位兄弟,我们睡了多久了。” 那士兵笑了笑:“整整一天。” “什么?一天?”杨鹤闻言大惊,急忙对张明先道:“大哥快走,怕是有大事发生。” 张明先也是一惊,也不多言,急忙加快脚步。 少顷,士兵带着二人来到议事厅,只见罗一贯,黑云鹤,李茂春均在。 见罗一贯脸色惨淡,胸口隐隐有血迹透出,再看黑云鹤和李茂春也是脸色阴沉,杨鹤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泛起一股不祥地感觉。 摆手止住张明先和杨鹤行礼,罗一贯指了指椅子道:“坐吧。” 张明先点点头,在罗一贯旁边的椅子坐下。 杨鹤却知道自己不能不守规矩,冲三人抱了抱拳,在一旁侍立。 罗一贯摇摇头,正欲说话,黑云鹤忙道:“大帅,你歇一歇,我来说吧。” 罗一贯点点头。 黑云鹤看了看张明先和杨鹤,轻轻叹了口气道:“刚才给熊廷弼送信的士兵回报,熊廷弼携军民向山海关退却了。” “什么?熊廷弼疯了么?竟然放弃广宁?”张明先从座位上蹭地一下弹起来,惊呼道。 黑云鹤苦笑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张明先盯着罗一贯,黑云鹤,李茂春看了一会儿,慢慢坐倒在椅上。 过了一会儿,张明先忽道:“送信的士兵见到熊廷弼了么?” “见到了,并且把广宁城的情况告诉了熊廷弼。”黑云鹤道。 “他有没有告诉熊廷弼咱们正在平叛?”张明先接道。 “说了。”黑云鹤道。 “就是说熊廷弼已经知道广宁城是什么状况,可他依然带着军民退往山海关?”张明先追问道。 “对。”黑云鹤道。 “等一下。”杨鹤冲罗一贯等人抱了抱拳道:“请恕小人无礼,小人想知道信使遇到熊廷弼的时候,熊廷弼是已经退兵了,还是得知消息以后才退兵。” 黑云鹤道:“信使见到熊廷弼的时候,他已经退兵了。” 叹了口气,黑云鹤接道:“据信使探听得知,熊廷弼在大凌河遇到了王化贞,当时熊廷弼嘲笑王化贞,说他当初说六万大军就能荡平建虏,现在却连广宁城都丢了,王化贞羞愧难当,提议退守宁远和前屯,熊廷弼说,已经晚了,现在只能带着百姓退守山海关。王化贞丢了广宁,这时已经没了脾气,只好遵从熊廷弼的命令。” 杨鹤闻言轻叹道:“就是说,熊廷弼后来得知广宁城的情况以后,只是为了一时意气才不肯回援广宁。” “便是如此。”黑云鹤道。 “混账!混蛋!熊廷弼这个混蛋竟然如此误国!”张明先喃喃地骂道。 杨鹤摇摇头:“熊廷弼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就没人劝他么?” “据说当得知救援西平堡的援兵在平阳桥吃了败仗的时候,参议邢慎言就曾劝熊廷弼到广宁驻守,增援广宁,不过遭到佥事韩初命阻挠。后来邢慎言又曾劝熊廷弼回援广宁,但熊廷弼仍然拒绝。”黑云鹤道。 杨鹤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想不到熊廷弼为了一时意气,竟然自取灭亡!” 张明先道:“熊廷弼是不是自取灭亡咱们不知道,也管不了他,咱们现在应该想一想咱们怎么办,难道还在广宁守着?” “撤兵吧。我已经派人打探了,建虏现在沙岭一带徘徊不前,不知顾虑什么,趁建虏离广宁还远,咱们也撤吧。”李茂春道。 “咱们倒是能走,可是那些伤兵怎么办?他们好容易从西平堡逃出来,却在广宁负伤,难道咱们把他们撇了?”黑云鹤道。 说着黑云鹤看了看罗一贯。 罗一贯可不傻,一眼看出黑云鹤也不想守广宁了,但又不想背抛弃伤兵的骂名,想让他拿主意,这样有什么骂名,都落在他罗一贯的头上。 但是这个骂名罗一贯可不想背,要让人知道他抛弃伤兵自己跑了,以后谁愿来他手下当兵? 而且罗一贯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他身受重伤,在得知熊廷弼退守山海关以后,急怒攻心,伤口迸裂,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回到山海关。如果半道死了,却还要背着抛弃伤兵的骂名,那就更不值当。 想了想,罗一贯看向杨鹤道:“杨鹤,你怎么看?” 杨鹤闻言不由苦笑一下,他已经看出黑云鹤,李茂春和张明先都不想守广宁,但罗一贯的意思可能是不想走,罗一贯询问他,是希望他能说服黑云鹤三人留下,不然,凭罗一贯一人是万万守不住广宁的。 沉吟了一会儿,杨鹤说道:“诸位将军,小人只不过是一名小兵,你们怎么吩咐,小人就怎么做,不过既然罗将军问小人有什么想法,那小人就斗胆说一说自己的想法,若是说的不对,还望诸位将军海涵。” “你尽管说,就算说错了也没关系。”罗**。 杨鹤点点头,接道:“刚才黑将军说到伤兵,如果撤退,伤兵恐怕难逃建虏的追击。还有广宁附近的那些百姓,恐怕也难逃建虏的毒手。 小人斗胆问一问诸位将军,诸位将军在西平堡跟建虏死战是为了什么?” 罗一贯等人闻言一呆,他们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上面要他们防守西平堡,于是他们就拼命死战。 见众人不语,杨鹤摇头叹道:“也许诸位将军是存了忠君,守土的想法,认为守卫疆土乃军人本职,可这里如果没有老百姓,守不守西平堡又有什么意义?小人可以坦率的说,辽西这一带如果没有老百姓,这次建虏是决不会出兵的。 小人曾夜入建虏大营,但是小人在建虏大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粮食,后来小人问张顺张大哥才知,建虏打仗都是自备粮食,马匹,以及军械。而且要不是咱们连吃败仗,军资被建虏得去,建虏连军帐都没有,根本不敢在冬季出兵。 由此小人得知,建虏的物资极其匮乏。也正因为物资匮乏,他们才会在冬季用兵,才会连年关都没过就急着用兵。他们用兵的目的只有一个,抢物资!” 众人闻言均是默默点头。 第二十二章 建虏的奸细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接道:“但是小人认为,建虏要抢的并不是大明军队的物资。虽然大明这两年跟建虏作战屡吃败仗,可绝不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哈赤不是傻瓜,他应该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 建虏为什么迟迟不往广宁进发?就因为他在西平堡吃了大苦头,损失太大。诸位将军曾在西平堡跟建虏血战过,你们估算一下,建虏在西平堡城下死了多少人?” “死伤至少有四五千人,本将这还是给他少算的。”黑云鹤道。 “小小一座西平堡就让建虏损失四五千人,那要攻下远比西平堡坚固得多的广宁城要死多少人?**哈赤会不考虑?我估计不用多,再伤亡四五千人,**哈赤就受不了了。”杨鹤接道。 “建虏人口不多,绝对无法承受一万人这么大的损失。”罗**。 杨鹤道:“所以,小人认为建虏是不愿意跟大明军队打硬仗的,他们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来抢大明军队的物资。当然,要是咱们的军队一触即溃,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咱们的军资。 以小人看来,建虏真正的目的只是来抢咱们大明老百姓的物资以补充给养,如果小人没猜错的话,建虏现在应该正在四处劫掠老百姓。” 黑云鹤点点头:“根据斥候打探的建虏动向来看,确实如此。” 杨鹤叹道:“建虏其实只是外强中干,他们要是抢不到物资,日子都会难过。可要是让他们抢到物资,他们就会渡过难关,然后逐渐壮大。他们壮大以后,就会继续向大明发起进攻。”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我们现在撤退,就是放任建虏大肆抢掠,等于是坐看建虏度过难关。”罗**。 “就算我们要撤退,也要先把老百姓都撤出去,把所有有用的物资全部烧毁,决不能让建虏抢到东西。不然的话,我们下次面对的将是更强大的建虏,我们作战将会更加艰苦,诸位将军不会以为我们这次撤了,下次建虏来时,我们就不用打仗了吧?”杨鹤道。 黑云鹤苦笑道:“只怕下次建虏再来,我们这些人就会首当其冲。” 杨鹤抱了抱拳:“小人的话说完了,至于如何决断,是诸位将军的事,小人告退。” “慢着。”罗**。 转头看了看黑云鹤和李茂春还有张明先,罗一贯叹了口气道:“三位兄弟,罗某不想背负抛弃伤兵的骂名,另外,自家事自家知,罗某恐怕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是不会走的,我要与广宁共存亡。” 张明先看了看黑云鹤和李茂春忽然骂道:“妈的,当初咱们困在西平堡,困守待毙,幸亏杨兄弟在建虏大营放了把火,咱们才趁机逃了出来。多活了这么多天,已经是赚了,老子就当没从西平堡跑出来,不就一死么!”。 “死就死吧,胜过被人戳脊梁骨。”李茂春说道。 黑云鹤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既然大家都不走,那就合计一下怎么守城吧。杨鹤,你个狗日的也帮着参详,别鼓动完就没事了。” “既然诸位将军下定决心守城,那小人随时听候诸位将军命令。”杨鹤忙道。 “听什么命令!让你帮着拿主意。”黑云鹤道。 杨鹤看向罗一贯,罗一贯摆摆手:“都这档口了,就别藏着捏着了。” 杨鹤点点头,沉吟了良久方道:“既然罗将军抬举小人,那小人就再说几句。” 顿了顿,杨鹤接道:“首先,我们要确定此次作战的目标,小人认为,我们此战的目的不是与建虏决战,而是拖延时间,为老百姓撤回山海关争取时间,只要老百姓能全部撤走,那我们固守广宁的目的就达到了。” “说的不错。”黑云鹤点头道。 “目标确定以后,我们就要全力以赴完成这个目标,我们要尽快通知周边的百姓,让他们马上撤往关内。”杨鹤道。 罗一贯点点头:“让老百姓只带粮食和必须的物资,不然的话,老百姓什么都拿,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跑到山海关。剩下的全部烧掉,一点都不要给建虏留。” “这件事交给末将来办。”张明先道。 罗一贯看了看张明先:“不要做得太过。” 张明先点点头:“末将理会得。” 杨鹤接道:“然后,咱们还要马上组织伤兵撤离,只要伤兵走了,咱们撤离的时候,就没有拖累。” 罗一贯点点头。 “末将来组织伤兵撤离,只是有一样,有些伤兵伤势太重,恐怕已经走不了了。”李茂春道。 罗一贯叹了口气:“走不了的就没办法了,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李茂春默默点了点头。 杨鹤接道:“最后,就是防守广宁了,熊廷弼不来,咱们用熊廷弼的旗号只能震慑建虏一时,绝瞒不了建虏多久,所以咱们还是要做好死战的准备。” “现在难的就是防守,广宁城太大,凭咱们这点人手,肯定无法照顾好四面城墙,建虏若是全线拼力进攻,我们是绝对守不住的。”黑云鹤道。 杨鹤点点头,人手不足,的确是他们最大的短板。 沉吟了一会儿,杨鹤道:“我们有多少火药?” 黑云鹤道:“火药倒是很多,但是火炮的数量却是不多,而且火炮的作用有限,建虏只要不聚在一起,火炮的杀伤力极低。那玩意儿其实只起震慑作用。” “有火药就好办,只要有火药,我们就用不着防御所有的城墙,这样我们就可以把所有的兵力,火炮,全部集中到正面。而且真到了守不住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跟建虏同归于尽。”杨鹤道。 罗一贯闻言大奇:“只要有火药就行?本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不知道如何利用火药守城,说来听听。” 杨鹤道:“咱们从西平堡撤回广宁,这一路上全是山,只有广宁城城南有一段地形是平坦的,我估算了一下,不到一里。我们只需把城南那片平坦之地炸烂,建虏骑兵便无法从城南绕过广宁,然后我们再把城北的地面也给炸了,建虏便无法绕过广宁,只能乖乖地从东面攻城。” “地形再烂,建虏要是慢慢走的话,也不是不能通过。别忘了,当初你们也是骑着马从山里走出来的,咱们把地面炸的再烂,总不至于比山路还难行吧?”张明先道。 “他敢?咱们只须在东南角和东北角的位置架几门炮,你看看建虏有没有胆子绕过广宁城。”黑云鹤道。 张明先闻言一拍脑袋:“对,对,建虏敢走的话,咱们大炮一响,那是一轰一串。” “这样的话,咱们只须防守东面的城墙,这样防守的压力便大大减轻。”罗**。 杨鹤道:“小人只担心我们的火药够不够把城南城北的地面破坏掉,小人想去看看军火库里有多少火药。” 罗一贯摆摆手:“云鹤,你派人带他去。” 黑云鹤点点头,唤来门口值守的士兵,命他带杨鹤去军火库清点火药。 待杨鹤出门,罗一贯看着杨鹤的背影轻叹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这个人,这个人临危不乱,思虑周全,日后必是帅才。” 黑云鹤沉吟了一下道:“大帅,杨鹤说他是山东人,到辽东置办山货被建虏俘虏,然后寻机跑了出来,末将有些想不明白,杨鹤是如何懂得使用火药的?” “你不会以为他是建虏的奸细吧?”罗**。 黑云鹤摇摇头:“建虏哪里有懂得使用火药的人才?若是有,怎肯让他出来当奸细?” “也许这个人天生就是个当兵打仗的材料。”罗**。 黑云鹤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解释了。” 想了想,黑云鹤接道:“大帅,先前咱们兵员不足,一直没有给杨鹤安排职务,现在咱们收拢了近三千逃兵,恰好缺少基层军官,你看是不是给杨鹤委任一个官职?” 罗一贯点点头:“那个张顺你不是提为哨官了么?把他的兵员给补足,让杨鹤在他手下担任一名队长。” “让杨鹤担任队长?职务是不是低了一些?”张明先道。 罗一贯看了看张明先摇摇头道:“你啊,有些事你是真不如杨鹤看得明白。你觉得一下子把杨鹤提起来是好事? 杨鹤虽然功劳甚著,可毕竟刚入伍,你觉得那些老兵会服他?你要是把他提为哨官,手下管一百多号人,你觉得他现在管得过来? 我不是怀疑杨鹤的能力,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杨鹤的精力不能放在如何收服手下的士兵上。 我任命他为队长,并且让他在张顺手下任职,是因为那个张顺一看就是老兵油子,有他在,还有那些跟张顺一同出来的人帮衬,杨鹤就不用操心手下的士兵。 等这一仗打完了,杨鹤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再升他的职也不晚,只是我不知还能活多久,杨鹤以后恐怕要靠你们提携了。” “大帅说哪里话,你这伤并无大碍,只要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黑云鹤等人忙道。 罗一贯摇摇头:“我心里有数儿,我这伤怕是好不了了。若是我起不来了,云鹤,你就代我主持军务。” 第二十三章 建虏的探子 - 挽明 - 燕西风 “大帅,你的伤杨鹤不是给你治好了么?怎么又说好不了呢?”张明先忙道。 罗一贯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们去忙吧。” 黑云鹤急忙起身:“大帅,你安心静养,外面的事情有我。” 罗一贯点点头,黑云鹤冲李茂春和张明先招了招手,二人急忙起身告退。 出了议事厅,黑云鹤命门外的士兵扶罗一贯回内室休息。 见四下没人,张明先道:“参戎,大帅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黑云鹤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张兄弟,先前你不在,大帅听说熊廷弼退兵,气得吐了血,伤口也迸裂了,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后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嘴里还不住口的骂熊廷弼误国,好容易才清醒过来,便让我派人唤李兄弟和你还有杨鹤过来议事。刚才你没看大帅脸色煞白的样子么?刚才说这些话都是强打精神呢。” “那也不至于要人命吧。”张明先道。 黑云鹤叹了口气道:“你看军中受伤的士兵,出了大帅这种情况的有几个活下来?” (注:伤口感染引起败血症,死亡率极高,并且死亡速度极快。) 随即黑云鹤压低声音道:“大帅病倒之事就咱们几个知道,千万不要传出去,不然的话军心立时便要涣散。” 张明先和李茂春默默点了点头。 仰天长叹了口气,黑云鹤摆摆手道:“走,随我整肃军队,然后大家分头行事。” …… 广宁城校场,参将黑云鹤代罗一贯行主帅令,将西平堡撤回来的军士与广宁城固有士兵重新进行编制。 现在广宁城内不包括伤兵共计三千六百三十余人,共编三十四哨,每哨一百零六人,副总兵罗一贯统领十哨,参将黑云鹤,游击将军李茂春和张明先各统领八哨,不过由于罗一贯有伤在身,所属十哨暂由黑云鹤代为统领。 部队整编完毕,张明先迅速命令所属部队分散到乡间通知百姓,令百姓马上收拾家当退往关内。 可出乎张明先意料的是,竟然有相当多的老百姓不愿走,无论那些军士如何威胁,这些百姓就是不为所动。还有一些百姓看似收拾家当动身,转眼就钻进山里躲了起来。 听闻下属回报,张明先大怒,当即下令士兵焚烧房屋,在动用暴力手段之后,才终于把一部分百姓逼走,可仍有一部分百姓躲进了山里。 张明先这边驱赶百姓不顺,李茂春那边组织伤兵撤退也不顺利,听闻罗一贯下令伤兵先退回关内,大部分伤兵都不愿走,定要跟主将共进退。 好在建虏那边不知为什么竟然迟迟未向广宁进军,直到第五日方才推进到广宁城东南二十里。随后便停了下来,据斥候侦查,建虏好像并没有继续向前推进的意思。 广宁城总兵府罗一贯卧室。 黑云鹤,李茂春,张明先分别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跟罗一贯汇报了一遍。 听众人讲完,罗一贯叹了口气道:“咱们尽到人事就行了,实在不愿走的,咱们也不用勉强。” 黑云鹤等人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罗一贯忽然问道:“对了,杨鹤怎么没来?这小子跑哪儿了?” 黑云鹤忙道:“杨鹤去打探建虏的动向去了?” “不是有斥候么?怎么派杨鹤出去了?”罗一贯疑惑道。 黑云鹤笑道:“杨鹤觉得建虏的行为有些反常,好像是在等什么消息,因此决定自己去打探建虏的动向。” 罗一贯点点头:“我也觉得建虏的动向有些反常,只是看不出哪里不对,希望杨鹤能查出端倪。” 听罗一贯说话有气无力,黑云鹤低声道:“大帅,你先歇息一会儿吧。” 罗一贯摇摇头:“敌军动向不明,我怎能安心休息。” 摆摆手,罗一贯接道:“杨鹤去了多久了?” 黑云鹤无奈地摇摇头,然后道:“昨天下午就出城了。” “这都去了一天了,还没有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罗**。 黑云鹤笑道:“大帅,杨鹤在建虏大营纵火杀人都能全身而退,这次只是打探消息,怎么可能出事?” 说话间,门外士兵回报:“禀大帅,杨鹤求见。” 黑云鹤闻言笑道:“你看,这不就回来了么?” 随即让士兵马上把杨鹤带进来。 杨鹤刚进屋,屋内众人不由吓了一跳,只见杨鹤浑身是血,手里还拎着两颗人头。 “怎么受伤了?”罗一贯急问道。 杨鹤摇摇头:“多谢大帅关心,小人没事儿,血是杀人时溅到身上的。” “不是去打探消息么,怎么动上手了?”黑云鹤问道。 杨鹤把人头递给黑云鹤:“参戎,你看看这两颗人头。” 黑云鹤接过看了眼,不由奇道:“咦?怎么有颗是汉人的人头?” 杨鹤道:“这人是叛军士兵,带着建虏探子从山区潜入广宁后方打探消息,小人在山中埋伏了一天,终于等到他们回转。” “等等,你怎么知道建虏探子到我们后方去打探消息?”黑云鹤奇道。 “猜的。”杨鹤笑道。 黑云鹤皱了皱眉:“别打马虎眼,赶紧说!” 杨鹤闻言忙道:“小人这几天一直在想,为什么建虏一直迟迟不动,要知道叛将孙得功逃到建虏那里,必然会把广宁城的情况报于建虏,按说建虏得到这样的消息,应该马上攻打广宁才是。 后来小人想了想,觉得建虏现在的举动才是正常的,首先,建虏刚在西平堡吃了大亏,必然要整顿一下军队,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他们害怕熊廷弼会带兵驰援广宁。 所以,这个时候建虏要做的不是马上向广宁进攻,而是打探消息。 而我们恰好制作了熊廷弼的帅旗,所以建虏得知广宁城里出现熊廷弼的帅旗以后,更加不敢轻动。 但是叛将孙得功是了解广宁城里的情况的,他十分清楚广宁城里的兵力并不多,并且他知道王化贞和熊廷弼不和,也了解熊廷弼的为人,他不相信熊廷弼会来驰援广宁,他肯定会把自己掌握和分析的情况告诉**哈赤。 如果小人没猜错的话,**哈赤是在半信半疑的心态下率兵往广宁进发,这就是为什么建虏数日以后才赶到广宁的原因。 但是到了广宁外围二十里**哈赤就停下了,想必他心里还是不放心,不把广宁城的虚实打探清楚了,**哈赤永远是不会放心的。 可是广宁城建虏的探子是进不来的,想打探广宁城的虚实,只能到广宁城的后方。 而要到广宁城的后方,只能从南面的山里绕过去,所以小人就到山里查看,果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然后小人就守株待兔,等了一天,终于等到建虏的探子,于是小人便出手将建虏的探子拿下。” 罗一贯听完沉默半晌方才说道:“厉害!” 黑云鹤等人同时点了点头:“确实厉害!” 杨鹤拱了拱手接道:“小人把探子擒获以后,发现其中一人竟是汉人,于是便盘问了一番,这才知道这人竟是孙得功的部下,然后小人就询问了一下孙得功是如何投敌的。” “孙得功是如何投敌的?”罗一贯等人齐声问道。 杨鹤冷笑一声:“嘿嘿,我们那位王化贞王大人真是人才,他知道孙得功跟抚顺叛将李永芳有旧,竟然派孙得功秘密跟李永芳接触,想要招降李永芳,却没想到孙得功竟然被李永芳策反。 西平堡被围,王化贞调集数路大军前往西平堡解围,其中一路便是孙得功率领,在平阳桥遭遇建虏以后,孙得功大呼兵败,致令援军军心大乱,开战不久,便全军溃败。 孙得功逃回广宁,王化贞又把城防交付于他,谁知孙得功半夜打开城门,然后在城里杀人放火,谎称建虏进城,致令城中大乱。 若非我们及时赶到广宁,此时广宁已被孙得功占了,那时,建虏可真的是兵不血刃的就得到了广宁城。” “混账!蠢货!**哈赤乃是一方之酋首,可以给李永芳升官许愿,可以赏赐一切他能赏赐的东西,为了拉拢李永芳,**哈赤把孙女都许给李永芳了。 王化贞不过一个巡抚,能给李永芳什么好处让他归降?不自量力,我大明数万精锐便这样毁于王化贞这个蠢货手里!”罗一贯愤愤骂道。 见罗一贯气得浑身发抖,杨鹤忙道:“大帅息怒,你重伤未愈,万不可动怒。” 罗一贯长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杨鹤扶着罗一贯躺下,把被子掖好,然后接道:“小人了解情况以后,本想把那叛贼带回来让大帅审问,不过山路难行,小人既要牵马,又要看押俘虏着实不便,于是便斩了那叛贼的狗头,连同那建虏的探子的首级一并带了回来。” “杀就杀了,这等狗贼留着何用?”罗**。 对黑云鹤招了招手,罗**:“杨鹤这次擒杀建虏探子,为我军撤离百姓,加强防御争取了时日。云鹤,你代我拟一份军功上报,再赏他些银两。” 杨鹤忙道:“小人不敢领赏,另外,恐怕不能如大帅所愿,小人估计建虏马上就要动手了。” “这是为何?”众人奇道。 第二十四章 讥讽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轻叹道:“根据小人发现的迹象来看,建虏的探子并非只有这两人,只要探子把我军大举撤离百姓的消息回报**哈赤,**哈赤就会明白咱们是虚张声势,他们很快便会来攻城了。” “来吧,让建虏再见识一下我大明的厉害!”罗**。 杨鹤忙道:“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跟建虏死磕。依小人之见,只需再拖延几日,待城里的民众撤离,再把伤兵全部撤出,那时我们就可以放弃广宁城了。” “放弃广宁?你知道放弃广宁意味着什么?”罗**。 杨鹤笑了笑:“小人这几日闲暇时看了看地图,知道广宁是辽西的咽喉,可是那又怎么样?今日建虏能占,日后我们自然也能打回来,何况建虏未必会占着广宁不走。” “此话怎讲?”罗一贯奇道。 杨鹤笑道:“小人前几日说了,建虏的日子是不好过的,物资匮乏是建虏最大的敌人,咱们只要把民众全部迁往关内,所有能吃的全部带走,再把广宁城里的物资焚毁,建虏占了广宁有什么用? 别说广宁,就算整个辽西都让建虏占了又能如何?小人不信建虏数万大军敢留在广宁,敢留在辽西,没有吃的,建虏在辽西喝风么?” 黑云鹤等人闻言连连点头。 罗一贯闻言沉吟半晌,终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侧头对黑云鹤道:“就照杨鹤的意思做吧,尽快撤离城里的民众和伤兵。” 黑云鹤忙道:“大帅放心,你好生歇息,我们这就去办。” 说罢,几人向罗一贯告辞。 从罗一贯的房间出来,张明先道:“兄弟,城外的火药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鹤道:“准备好了,不过跟原来预想的有些出入,我算了下,要是把城南城北的地面全部炸烂,那我们就没有火药供火炮和火铳使用,所以咱们只能炸烂一部分地面,不过我认为只要把南北两面靠近东面的部分炸毁,就可以限制建虏从南北两个方向攻城。” “只要能限制住建虏从南北方向攻城就行,咱们留着火药到时好轰他娘的。你现在没事儿了吧,走,跟我去个地方。”张明先道。 黑云鹤闻言奇道:“你带他去哪?” 张明先笑了笑道:“嘿嘿,我兄弟还没成家,我看中了一户好人家,准备帮他成就这门亲事。” “啥?你要帮杨兄弟说亲?就你那眼光能看中啥样的人家?”李茂春调侃道。 “嘿嘿,这次老子的眼光可不差,你们猜老子看中的是哪家?”张明先笑道。 黑云鹤笑道:“快说,让我们帮着参详参详。” “兵备道老柳知道吧?嘿嘿,老子看中的就是老柳的闺女。”张明先得意地笑道。 “你胡扯呢吧?老柳能答应这门亲事?你可别拿杨兄弟开心。”黑云鹤皱了皱眉道。 张明先摇摇头笑道:“嘿嘿,你们不知道吧,我兄弟可救过老柳家眷的命。” 随即张明先把杨鹤救柳氏母女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要是老柳还活着,我还不敢动这个心思,不过老柳现在生死不知,家里现在只剩下孤儿寡母,这档口,除了我兄弟她们谁也指望不上,这时她们还能挑啥?何况以我兄弟的才干,难道还辱没了她们?” 黑云鹤和李茂春闻言连连点头,黑云鹤道:“我估计老柳活得可能性不大,只要老柳不在,此事大有可为。行,你带杨兄弟去吧。” “等等,老张,你不会是想现在就去提亲吧?”李茂春道。 张明先笑道:“老张再糊涂,也不会在这档口去提亲,我是让我兄弟去柳家安排出城事宜。” 李茂春忙道:“老张,你先别急,这事儿咱们哥几个计议计议。” 张明先道:“这有什么可计议的。” 李茂春摇摇头:“就算你和杨兄弟安排好她们出城,你就能放得下心让她们自己走?外面这么乱,保不齐就有人打她们的主意。” 张明先闻言忙道:“兄弟提醒的是,柳家那几个下人不怎么靠谱,可别半道上又跑了,得安排几个人保护才行。” 李茂春点点头:“我看不如让她们跟伤兵一起走,那些伤兵都是咱们的嫡系,有这些人一路随行,量没人敢打她们娘俩的主意。” “行,那你马上安排。”张明先忙道。 李茂春点点头:“走,随我来。” 这几个人说的是杨鹤的事,却根本不争取杨鹤的意见,甚至根本就没有理会杨鹤,把杨鹤弄得目瞪口呆。 眼见李茂春和张明先转身便走,杨鹤无奈只好冲黑云鹤抱了抱拳,跟着李茂春和张明先前往伤兵营。 到了伤兵营,李茂春把伤兵召集到一起道:“诸位兄弟,建虏马上就要打来了,广宁很可能守不住,另外我跟大家说实话,我们也没打算守广宁,我们只打算守一段时间,等城里的民众和诸位兄弟撤离,我们便放弃广宁。” “李大人,我们在西平堡尚且能抵挡建虏数万大军数日,广宁城高墙厚,如何挡不住建虏?”一名伤兵说道。 李茂春摇摇头:“因为我们可战之兵太少了,现在城里可战之兵只有三千来人,建虏却有五万,纵然广宁城高墙厚,我们也不可能坚持太久。” “李大人,我们这些人还能动,可那些不能动的兄弟们怎么办?他们如何走?”那名伤兵接问道。 李茂春闻言叹了口气,他最怕士兵问这个问题。 作为一名将领,李茂春自然不想放弃自己的部下,可是他实在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因为他手里连一匹马都没有。 西平堡并无骑兵,也没有多少马匹,仅有的几匹军马乃是为了传递消息和斥候打探情报之用。从西平堡撤离的时候,罗一贯下令将领不许骑马,把仅有的几匹马让给不能行动的伤兵骑,以示大家共进退,此举得到了士兵们极大拥护。 来到广宁城的时候,恰逢城里大乱,城里的马匹早被人趁乱骑走,据说王化贞逃得时候都没有马,骑的乃是骆驼。 现在广宁城里的军马除了西平堡那几匹,剩下的都是杨鹤前些天伏击建虏的时候俘获的,这些马要留给斥候打探消息和传令之用,自然不能给伤兵骑。 见李茂春为难,杨鹤忽道:“李将军,不能行动的伤兵有多少人?” 李茂春闻言把目光看向刚才那名伤兵,那伤兵见了忙道:“完全不能行动的共有四十六人。” 杨鹤沉吟了一下道:“四十六人,要是用车拉的话,一车能拉几个人?” 李茂春道:“这时候已经顾不得挤不挤了,自然是能拉多少就拉多少!我估计一车怎么也得拉七八个人。” 杨鹤算了下道:“要是一车能拉八个人,四十六个人,六车就能拉走,李将军再算一下,一辆车需要几匹马能拉得动。” “三匹马吧。”李茂春道。 “三六一十八,就是说十八匹马就够用了。”杨鹤道。 “你想用军马拉车,把这些伤兵拉走?”李茂春疑惑道。 杨鹤点点头:“现在基本上用不着斥候打探消息了,我们只留几匹马传令,剩下的全部拉车。” 见李茂春有些犹豫,杨鹤忙道:“李将军,建虏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攻城,到时我们就没有时间理会伤兵了,当断则断啊!” 李茂春重重点了点头:“我马上调集马匹。” 说着对身后的亲兵吩咐了几句,那亲兵领命转身而去。 待亲兵离去,李茂春指着杨鹤对众伤兵道:“给兄弟们介绍一个人,这位兄弟叫杨鹤,想来大家都听说过这个人,也有人见过他。” 刚才那名伤兵接口道:“老子见过这小子,这几天更不时听到这小子的名字。” 说完,那伤兵斜眼上下打量着杨鹤道:“听说你这几天时常出入大帅府,黑参戎和张李两位将军跟大帅议事的时候你都在场,看来大帅和诸位将军大人都挺器重你呀!不过你咋弄的浑身是血呢?咋一看还以为你是从地狱里来的小鬼儿呢!” 众伤兵闻言顿时哄堂大笑。 听这人出言讥讽,又见这些伤兵起哄,杨鹤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几天时常跟罗一贯等人一起议事,不觉中已然引起罗一贯等人的亲信部旧的不满。 不过这人跟李茂春说话也不大客气,看样子应该是罗一贯的亲信。 在伤兵哄笑声中,杨鹤默默地打量着那人,只见这人生得五大三粗,满脸蓬松的胡子,脸上红一道黑一道,却是看不清眉目,再看身上也是满身血污,右臂上缠着一块布,布上的血迹已然干涸发黑。 这人相貌粗豪,言语粗鲁,咋一看就像没什么心眼的人,可是杨鹤却知人不可貌相,这人用言语刺激自己,很可能就是想激怒自己,一旦自己动怒,言语不当,那么这些人马上就会对付自己。 杨鹤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旁边李茂春却在默默地观察着杨鹤,见杨鹤静静地看着众伤兵,脸上挂着一丝淡淡地微笑,神情十分坦然,李茂春不由心中诧异,这人能坦然面对别人起哄,足见养气的工夫了得。 李茂春和杨鹤默不作声,旁边张明先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这帮家伙明知道自己跟杨鹤称兄道弟,却当着自己的面取笑杨鹤,太不给自己面子了。 第二十五章 家眷 - 挽明 - 燕西风 张明先上前一步正欲发作,李茂春见了,伸手拉住张明先的衣襟。 张明先回头看向李茂春,只见李茂春微微摇了摇头,用目光示意他看看杨鹤。 张明先一怔,转眼看向杨鹤,见杨鹤神情坦然,好像毫不在意众人哄笑,张明先略一思索,慢慢收回脚步。 众伤兵起哄杨鹤,不想杨鹤竟然完全不为所动,这些人笑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儿,不觉间便收了笑声。 待众人笑声渐消,杨鹤冲众人拱了拱手道:“诸位兄弟,刚才这位大哥说我这几日时常出入大帅府,杨鹤虽然初来乍到,却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何况帅府也不是杨鹤想进就能进的,实是大帅和诸位将军相召,杨鹤怎敢推辞? 至于这位大哥说罗大帅和诸位将军器重于我,杨鹤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杨鹤充其量也就是跑跑腿儿,打打杂,估计大帅和诸位将军也就是看中了杨鹤手脚勤快。 杨鹤是个新兵蛋子,有些事可能没做好,如果杨鹤哪里做得不对,或是不觉中得罪了哪位兄弟,还请兄弟们担待一些,若是瞧得起杨鹤,便指点杨鹤一二。” 听杨鹤言辞恳切,众伤兵一时无言。 杨鹤笑了笑接道:“这位大哥刚才说我一身血污,弄的像地狱里的小鬼儿,杨鹤没照镜子,不知自己什么模样,不过看了诸位兄弟,估计应该跟大家差不多,所以咱们大哥别笑话二哥,大家彼此彼此。” 众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眼,随即哄堂大笑。 听杨鹤三言两语便打消了众人不满,李茂春不由暗暗赞叹。 不过杨鹤谦虚,李茂春却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轻轻咳了一声,待众人收敛笑声,李茂春正色道:“这几天兄弟们见罗大帅和我们哥几个有事都找杨兄弟商量,心里觉得不平,其实,这里面是有原因的,现在本将就告诉大家原因。 首先我告诉大家,我们这些人的命其实都是杨兄弟救的,要不是杨兄弟夜入建虏大营纵火,令建虏大营大乱,我们是没有机会从西平堡逃出来的。 而杨兄弟纵火以后,在墩堡伏击建虏追兵,杨兄弟以一人之力,袭杀十余名建虏,俘获十余匹战马,这等武勇,李某生平从所未见。 来到广宁以后,杨兄弟更是准确判断形势,断定城内是叛军作乱,这才有我军一举击溃叛军收复广宁城。随后,杨兄弟又出奇谋,以熊经略的帅旗震慑建虏,这才有广宁这些日子的安稳。 此等谋略,何人能及?你们见大帅和我们几个将领有事都找杨兄弟商议,你们若是也有这等智谋,大帅和我等有事难道会不找你们商议?” 众伤兵闻言均是沉默不语。 顿了顿,李茂春接道:“孙得福,你刚才取笑杨兄弟满身血污,像个小鬼。我告诉你,杨兄弟身上的血是杀建虏的时候溅的。 昨天杨兄弟感觉建虏的动向不对,怀疑建虏派探子到广宁后方打探消息。于是杨兄弟只身出城,在城南山里找到建虏的踪迹,然后在山里潜伏一夜,最后擒杀两名建虏探子,探知建虏的动向。” 李茂春目光在伤兵身上扫了一圈,冷笑一声道:“你们要是能想到这些,不用你们伏杀建虏探子,大帅和我等都会为你们请功,并不吝重赏。” 众伤兵闻言不由低下头来。 见众人无言以对,李茂春叹了口气道:“按说杨兄弟立了这么多功劳,最低也应该提个百长,可杨兄弟现在不过是个队长。” 看着众人,李茂春冷笑道:“换了你们,要是立了这么多功劳只升个队长,只怕早就跳起来了!” “杨大哥立了这么多功劳,大帅为何不提拔于他?”孙得福奇道。 李茂春冷笑道:“还不是因为你们!杨兄弟现在不过是名队长,你们尚且横竖看他不顺眼,要是提为百长哨官,你们还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见孙得福张嘴欲言,李茂春摆摆手道:“我把这些事告诉大家,是希望你们不要嫉妒杨兄弟。我跟你们说实话,包括罗大帅在内,我们几个从没把杨兄弟当做一名普通士兵来看,张将军更是早就跟杨兄弟称兄道弟。 我再告诉大家一件事,其实迁百姓,撤伤兵,也是杨兄弟提议的,而且为了能让大家有足够的时间撤离,杨兄弟硬是说服我们留下坚守广宁。 我不妨告诉你们,要不是杨兄弟劝说,鬼才为了百姓和你们这些伤兵留下跟建虏拼命,你们能跑就跑,跑得了是你们命大,跑不了活该你们倒霉!” 叹了口气,李茂春接道:“说起来,杨兄弟已经是两次救大家了。古人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诸位兄弟被杨兄弟救了两次,不知要如何报答杨兄弟的救命之恩?” 孙得福闻言忙道:“李大人,你刚才说的这些事兄弟们先前都不知道,先前兄弟们都以为杨大哥是个溜须拍马的人,所以才瞧杨大哥不顺眼。 现在兄弟们知道杨大哥所为,对杨大哥都是心服口服。你问我们如何报答杨大哥的救命之恩,兄弟们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以后只能把命卖给杨大哥了。” 众伤兵闻言纷纷附和。 李茂春摆摆手,止住众人叫嚷:“暂时不到兄弟们给杨兄弟卖命的时候,现在只有一件小事要诸位兄弟帮忙。” “李大人请说。”众伤兵齐道。 “杨兄弟有一亲眷要随诸位兄弟一起入关,我希望诸位兄弟沿途保护,莫要让人惊扰了杨兄弟的亲眷。”李茂春道。 “李大人放心,杨大哥放心,兄弟们定然护得杨大哥家眷安全。”孙得福大声道。 听李茂春说让大家保护的人是自己的亲眷,杨鹤不由皱了皱眉,不过想到李茂春这么说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大家保护一个跟他们非亲非故的人,因此便没有反驳。 可是杨鹤没想到到了孙得福嘴里竟然变成了保护自己的家眷,一时间杨鹤心里大急,自己一个大男人倒没什么,可柳家小姐却是没有婚约的大家闺秀,这要传出去,那不是败坏人家的名声么? 杨鹤正要说话,忽觉李茂春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 随即听李茂春对孙得福道:“你们亦不可去打扰杨兄弟的亲眷。” “李大人放心,谁打扰杨大哥的家眷,老子打折他的手脚。”孙得福道。 “那我就把杨兄弟亲眷交给你来保护了。”李茂春道。 “绝不负李大人托付。”孙得福大声道。 李茂春点点头,转头对杨鹤道:“杨兄弟,孙得福是罗大帅的老部下,打仗很勇猛,也很讲义气,就是没什么头脑,大帅对他极是喜爱,从一名小兵一路提为把总,对他你尽可放心。” 杨鹤现在其实还没搞明白明朝的军职都是怎么回事,不过李茂春如此介绍这人的职务,想来定是正式地官职。 (明朝的兵制很混乱,很多主将都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制定编制,因此基层军官的军职名称并不相同。 比如戚家军的基本编制为伍,队,旗,司,局,营。五人一伍,设一伍长,二伍一队,设一队长,三队一旗,设一旗总,三旗一司,设一百总,三司一局,设一把总,三局一营,设一千总。 戚家军的编制是很精细的,兵种配备也很全,但是有些部队的主将却不愿搞得这么复杂,直接就五人一伍,二伍一什,二什一队,五队一哨,五哨一营。 由于编制混乱,很多军官的军职名称看似一样,实际上统领的士兵数量是不一样的,像戚家军一队只有十二人,而罗一贯所部编制的队却是二十多人。 在戚家军,百总和把总是两个职务,可罗一贯所部的哨长就是把总,也叫百总。 下面的主将把军官名称和编制弄的这么乱,朝廷可不能这么干,朝廷是根据军官领兵的数量来确定他们的职称和品级。营兵制部队,领一百多人的军官,也就是百长,正式的称谓就是把总。 把总的品级为正七品,跟县官平级。不过明朝文贵武贱,武官的品级不值钱,一个四品甚至三品的武将还没有一个七品的文官威风。) 杨鹤也不多想,当即抱拳道:“有劳孙大哥了。” 孙得福也抱拳道:“杨大哥客气,兄弟们的命都是你救的,你的事,兄弟们就是拼了命也得给你办好。” 杨鹤笑了笑道:“那就多谢孙大哥了,等兄弟回去,一定请孙大哥喝酒。” 孙得福笑道:“该兄弟们请杨大哥喝酒才是。” 众人闻言大笑。 李茂春摆了摆手道:“好了,兄弟们赶紧收拾,然后找几辆大车,等马匹来了就套车。” 众士兵闻言齐声应是。 李茂春转头看向张明先道:“张兄弟,你和杨兄弟去通知老柳的家人,让她们也准备动身。” 张明先点点头,当即招呼杨鹤一同到柳家。 杨鹤指着自己身上的血对张明先苦笑道:“张大哥,我这个样子怎么去见人,还不吓死她们?另外,我还有一些东西想让兄弟们带走,我看不如这样,张大哥你去柳家,我回去收拾东西。” “你还有家当?”张明先奇道。 第二十六章 天降大任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笑道:“不是我的家当,是王化贞的家当,我在王化贞的书房看到很多书,这些书我要带走。” “你不是不识字么?带书干嘛?”张明先奇道。 “不识字不能学么?兄弟我以后准备读书考状元!”杨鹤笑道。 张明先闻言大笑:“你要是能考中状元,那哥哥我可就跟着沾光喽。” 杨鹤笑道:“你想沾光,那就帮我把书带回去。” 张明先睁大着眼睛惊道:“兄弟你不会是当真吧?” 杨鹤摇头笑道:“考什么状元?我就是想以后读点书。” 张明先闻言叹道:“兄弟要读书,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行,你回去收拾去吧,一会儿我让他们赶车过来装书。” 杨鹤笑着点点头。 …… 总兵府内室,一名亲兵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叫进之后,慢慢推开房门。 看到亲兵进来,罗一贯慢慢坐起身来。 那亲兵疾步上前,把枕头靠在罗一贯背后,又扯了扯被子,帮罗一贯盖好。 罗一贯摆摆手:“孙得福那帮家伙给杨鹤难堪了吧?杨鹤是如何应对的?” 那亲兵笑道:“杨鹤真厉害,几句话便打消了孙把总等人的不满。” 随即把杨鹤面对孙得福等人讥讽时的表现以及杨鹤说的话跟罗一贯讲了一遍。 罗一贯闻言连连点头,然后问道:“后来怎样?” 那亲兵忙道:“后来李将军把杨鹤做的事告诉大家,大家对杨鹤都是感恩戴德,直说以后把命卖给杨鹤了。” 罗一贯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大帅准备现在就把部队交给杨鹤么?”那亲兵问道。 罗一贯摇摇头:“还不到时候,得等这一仗打完才行,不过有些东西得提前交给他。杨鹤现在在哪儿?你去把他找来,我有事要交代他。” 那亲兵犹豫了一下道:“杨鹤现在书房,听说他要把王化贞的书装箱带回去。” “把书带回去?”罗一贯闻言不由一怔。 过了半晌,罗一贯轻轻叹道:“好小子,看来我又小瞧他了。” “那些书有个屁用,杨鹤带书干嘛?”那亲兵奇道。 罗一贯摇摇头:“你不懂,小狗子,我告诉你,你要想有出息,最好能读点书。” 见亲兵有些不以为意,罗一贯叹道:“小狗子,你是不是觉得王化贞狗屁不懂?” 那亲兵点点头。 罗一贯摇头道:“小狗子你错了,王化贞虽然不会打仗,可是他能当上辽东巡抚,那就是有本事的人。你可以瞧不起他不会打仗,但是你必须承认他才是真正的辽东大帅,我这个副总兵根本就不被放在人王化贞的眼里。” “王化贞不过是仗着职务比你高而已。”那亲兵道。 罗一贯笑道:“那他凭什么职务比我高?” “这个……”那亲兵一时无语。 摇了摇头,罗一贯叹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明白,你只要记住读书跟不读书是不一样的,以后有机会就读点书,对你只有好处。” 摆摆手,罗一贯接道:“去看看杨鹤的书装完了没有,装完了让他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他说。” 那亲兵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少顷,杨鹤随亲兵来到罗一贯卧室,见了罗一贯,杨鹤急忙上前行礼。 罗一贯轻轻拍了拍床边:“过来坐。” 杨鹤忙道不敢。 罗一贯笑道:“你不怕我累着那你就站着。” 杨鹤闻言这才来到罗一贯身旁坐下。 待杨鹤坐下,罗一贯端详了杨鹤一会儿,方才慢慢说道:“你很好,我没看错你。” 杨鹤闻言,一时不明所以。 罗一贯笑了笑道:“杨鹤,我来问你,如何才能带好兵?” “大帅,小人刚入行伍,乃是一个新兵蛋子,哪里会带兵?”杨鹤忙道。 罗一贯笑道:“那我来告诉你,首先,你要有钱,其次,你得让士兵服你。” “啊?”杨鹤闻言不由愣住了。 杨鹤的身份是情报部的密工,情报部的正式名称是总参二部,所以,虽然杨鹤从事的不是专业军人的工作,但严格地说杨鹤也是军人。 而且杨鹤平时训练的时候就是在部队里,只不过不是普通的部队,是情报部专门训练密工的秘密部队,所以杨鹤很清楚部队里面军官是如何带兵的。 但是杨鹤所知的带兵守则,没有一条跟罗一贯说的那两条沾边。 见杨鹤惊愕,罗一贯笑了笑道:“觉得很奇怪是吧?带兵跟钱有什么关系?又跟士兵服不服你有什么关系?” 杨鹤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 罗一贯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朝廷没钱,经常发不出军饷,所以士兵要是不服将领,将领根本无法带领士兵作战。可将领要是一直弄不来钱给士兵发放军饷,最终士兵还是不会听他的,所以我才说钱是最重要的。” 杨鹤闻听顿时恍然。 明朝时期的士兵可不像后世的士兵,这时候的人当兵的目的不是保家卫国,而是为了吃饭,为了养家糊口。 所以将领要想让士兵听令,首先要弄来钱给士兵发放军饷。 然后将领还得让士兵服他,不然的话,士兵可不会为了那点可怜的军饷到战场拼命。 见杨鹤领悟,罗一贯微笑道:“其实以你的聪明才智,不须多久就能明白这个道理,我现在告诉你,只是不想你浪费精力去想这些事情。” 杨鹤忙道:“小人不过是一名普通士兵,大帅跟小人说带兵,实在是太抬举小人了。” 罗一贯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旁边几上的茶杯。 杨鹤急忙起身过去倒了杯茶,然后递给罗一贯。 罗一贯饮了口茶,轻轻放在床边,那个叫狗儿的亲兵急忙过来接过茶杯。 罗一贯对那亲兵赞许地笑笑,然后对杨鹤道:“杨鹤,你知道我身边得力的助手一共三个人,分别是黑云鹤,李茂春,张明先,这三个人你都熟悉,可你并不了解他们。 黑云鹤谨慎有余,魄力不足,只可任一方守将,不能领兵攻伐,这个人能当到副总兵就算到头了。 李茂春谨小慎微,只知奉令行事,把事情交代给他,他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但是让他独挡一面就不行了,这个人说白了,就是没什么主见,做不了决断。” 张明先有些小机灵,很会审时度势,但也不是一味地媚上,他很清楚什么时候需要真刀真枪的上。不过由于这个人行事爱耍小聪明,所以别人是不会把他倚为心腹的,这就意味着他很难得到别人的重用。 这三个人虽然能力不足,各有各的毛病,可毕竟跟我出生入死,还有我手下那些士兵,也都是跟我一起出生入死,我不想我死以后,他们成为别人的炮灰。 所以我在临死之前,一定要把他们托付给一个有能力的人,这个人就是你。” “大帅,小人何德何能,怎堪当此大任,何况小人不过是一名普通士兵,怎敢对三位将军指手画脚。”杨鹤忙道。 “你无需谦逊,你的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跟不顾大局的某人比起来,你的战略眼光比他强多了。”罗一贯冷笑道。 杨鹤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知道罗一贯对熊廷弼没有驰援广宁城一直耿耿于怀。 罗一贯冷笑了一声接道:“至于你说自己职位卑微,职位卑微又有什么,本朝太祖刚从军之时只是一名十夫长,可当时的千夫长,后来的信国公汤和却整天跟在太祖的身后,事事向太祖请教。黑云鹤等人若是不想成为某些庸才的炮灰,便应该明白,只有跟着你这样有能力的人才能活下去。” “大帅,小人……” 杨鹤刚张嘴,罗一贯摆摆手,止住杨鹤说话,然后接道:“杨鹤,你无须妄自菲薄,你救过我们这些人的命,又出谋清剿叛军,稳定城防,后来又献策迁百姓,撤伤兵,包括我在内,大家对你都是十分信服的。我刚才说的两条带兵要诀,第二条你已经具备,现在差的就是第一条。 不过钱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嘿嘿,王化贞跑的好,孙得功的叛军占领府库更是占的好,我们把叛军消灭以后,广宁城府库所存的银两现在已经全部落在我们手中。我让李茂春清点过,共有十万多两银子。” “这么多钱?朝廷不是没钱发放军饷么?”杨鹤疑惑道。 罗一贯冷笑道:“那得看谁在带兵。王化贞是当朝首辅叶向高的学生,别的部队没钱发饷,他的部队怎会没钱发饷?” 杨鹤闻听一时默然。 罗一贯接道:“王化贞这狗日的跑了,把钱留给咱们,也算做了一件善事,有了这些钱,当朝廷拖欠军饷之时,足够你稳定军心。” 杨鹤闻言暗暗叹了口气。 说实话,杨鹤并没打算在明朝做什么事,原本他想的只是如何在明朝生存下去,后来看到无辜的百姓惨死于建虏的屠刀之下,他只想尽自己的能力拯救那些无辜的百姓。 没想到罗一贯现在竟然要把部下交给他。 杨鹤很清楚答应罗一贯的要求意味着什么,一旦接过罗一贯的部队,就意味着他要为这些士兵负责,日后还要带领这些士兵为大明奋战。 第二十七章 罗一贯的考验 - 挽明 - 燕西风 可明朝还有多少年可混?女真人已经崛起,这意味着明朝快要到头了,要不了多少年,清朝便会取代明朝。 杨鹤虽然对历史不熟悉,可也知道历史上每一次改朝换代,都是因为旧的王朝腐朽堕落,然后被新兴势力取而代之,而所有新兴王朝的帝王,无一不是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而且他们的麾下都有一群精英人才。 清朝能取代明朝,皇帝的麾下必然也有一群惊才绝艳的文官武将,他会是这些人的对手么? 关键是,为一个腐朽堕落的王朝卖命值得么? 可是不为明朝卖命为谁卖命?难道为满清? 对清朝的历史杨鹤可比明朝清楚得多,在后世,只要是读过书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儿清朝末期那段历史。 清朝后期可以说是中华历史最腐朽,最无能的一个时期,丧师辱国,割地赔款,卖国求荣,这些耻辱贯穿了这个王朝的后期。 为这样一个王朝卖命,作为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杨鹤知道自己做不到。 可要是不为满清卖命,难道去造反?或是为李自成卖命? 造反是不用想了,他一个毫无根基的人,想造反无异于痴人说梦,恐怕刚露出造反的意思,后面就有人对他捅刀子。 投李自成也不可能,李自成在哪他都不知道,怎么投李自成?何况李自成认识他是何许人也? 另外,李自成虽然推翻了明朝,可这个人并未建立起一个取代明朝的正式政权,显然这个人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跟这样的人混,早晚是要倒霉的。 想了一会儿,杨鹤忽然面露苦笑,自己想这么多干嘛,现在建虏大兵压境,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两说呢。如果能活下去,再想这些事情也不晚。 而且不管怎么说,做一个统兵之人总比做一名小兵强吧?最起码生存概率会大大提高。 想明此节,杨鹤默默点了点头:“大帅,我答应你。” 罗一贯微笑着点了点头,冲那亲兵招了招手:“小狗子,你过来。” 那亲兵急忙走到罗一贯身旁。 罗一贯指着那名亲兵对杨鹤道:“杨鹤,这是我的亲兵,小名叫狗子,是我前几年收养的,这孩子非常机灵,交办的事情从没出过差错。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吧。” 接着,罗一贯扭头对亲兵道:“狗子,给你杨大哥磕头,以后凡事都听你杨大哥的。” “大帅!”那亲兵呼道。 “磕头!“罗一贯喝道。 那亲兵不敢多言,伏在杨鹤身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罗一贯见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杨鹤,我身边最牵挂的就是这个孩子了,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了爹娘,跟着我也净吃苦受累了,你以后好好照应于他。” “大帅,你放心,我一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照顾他。”杨鹤重重点头道。 “好了,狗子,带你杨大哥去装银子。嗯……杨鹤,孙得福这个人是非常可信的,让他看护银两,你尽管放心。”罗**。 听罗一贯提起孙得福,杨鹤心中猛然一动,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一时间却找不到头绪。 见罗一贯神情疲惫,杨鹤不好多问,只得应了声是。 罗一贯摆摆手,慢慢闭上眼睛。 杨鹤俯身扶着罗一贯躺好,又盖好被子,这才跟狗子退了出去。 出了房门,狗子带着杨鹤直奔府库,一路上,杨鹤一直默默地思索罗一贯的话,却始终没有想明头绪。 直到听到狗子让看守府库的卫兵打开库门,杨鹤才醒过神来。 “杨大哥,全在这里,已经全部装箱。”进了府库后,狗子说道。 杨鹤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杨鹤对古代的银子是没什么概念的,刚才听罗一贯说广宁城有十余万两银子,只知道很多,却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只见库内数十只木箱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要是倒出来堆放在一起,估计能堆成一座小山。 “这么多!”杨鹤惊呼道。 狗子道:“这些银子还有旁边仓库里面的粮食布匹等物资是给辽东六万大军准备的两个月的军饷,可惜那些东西我们无法带走。” 杨鹤苦笑道:“粮食布匹先不说,就这些箱子,咱们怎么带走?” “用推车,大帅已经让李茂春将军准备好推车了。”狗子道。 杨鹤皱了皱眉:“靠那些伤兵推车?” 狗子忙道:“除了伤兵,大帅还安排了一百名士兵,都是大帅的心腹部下,由孙得福统领。” 听狗子说罗一贯已经安排了一百名士兵,并且已经让李茂春准备好推车,杨鹤眼前突然一亮,心中的疑团顿时解开。 当发现府库存银的时候,罗一贯想必就已经开始打这批银子的主意,因此他派谨小慎微没什么主见的李茂春看护府库。 只不过后来孙得功回攻城门,罗一贯带兵增援,不想被孙得功暗箭所伤,而后罗一贯又因熊廷弼带兵退回山海关动怒致使伤势恶化,一下打乱了他原先的计划。 罗一贯自知伤重难愈,自然不愿背负放弃逃兵的骂名逃离广宁。但是罗一贯无法让黑云鹤等人陪他一起在广宁赴死,便让自己出言说服黑云鹤等人。 而自己点明建虏最大的弱点,并指出对付建虏的关键所在,成功说服黑云鹤等人留守广宁,让罗一贯感觉自己是个可以担负重任的人,于是罗一贯便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想来就是从那个时候,罗一贯让李茂春秘密把银两装箱,又准备推车,并安排护运银两的人手,开始为后事做准备。 不过罗一贯对自己可能是还有些不放心,因此安排孙得福讥讽自己,看自己如何应对。显然自己的应对让罗一贯很满意,终于下定决心把部队交给自己。 轻轻叹了口气,对罗一贯的手段杨鹤大感佩服。 这人虽然重伤卧床,可是广宁城的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罗一贯能掌控城里的所有事务,靠的就是他的亲信部下,以及他的知人善任。 想到罗一贯跟他介绍黑云鹤三人的品性,杨鹤对罗一贯越发佩服,罗一贯知道自己部下的优点和缺点,然后因人任事,自己可得好生学学他的用人之道。 杨鹤正感慨间,忽听狗子说道:“杨大哥,我让兄弟们搬箱子,你来过一下数。” 杨鹤笑了笑:“你已经数过了吧?” 狗子点点头。 杨鹤笑道:“既然你已经数过了,那就搬箱子吧。” 顿了顿,杨鹤接道:“装完箱子,你就回帅府,大帅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可是大帅让我跟着你。”狗子忙道。 杨鹤摇摇头:“狗子,大帅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想必你也明白,大帅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大帅养你多年,这个时候你怎能离开大帅?至于你要跟着我,等这一仗打完,只要咱们没有死,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跟着我。” 狗子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站在库门旁的士兵招了招手。随即,一队士兵陆续进来开始搬抬箱子。 杨鹤见了,转身走出库房。 出得门来,杨鹤不由一怔,只见孙得福带着一队士兵正站在门外,旁边停着一排推车。 看见杨鹤出来,孙得福抱了抱拳:“杨大哥,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杨鹤抱拳回礼:“辛苦诸位兄弟了。” 接着又问道:“孙大哥的伤势没有大碍吧?” 孙得福笑道:“皮肉之伤,死不了人的。” 杨鹤微笑着点了点头。 说话间,士兵们抬着箱子陆续走出,见士兵装上箱子便要用绳子捆绑,杨鹤心中一动,忙道:“等一等。” 众士兵闻言急忙住手,回头疑惑地看着杨鹤。 杨鹤道:“你们打算就这样把箱子推回去?” “怎么了?”孙得福忙道。 杨鹤苦笑道:“山海关的守军看见这么多箱子岂能不疑?若是打开查看,怕是立时便要籍没。” 孙得福听了一拍脑袋:“对,对,不能这样推回去。” 接着又疑问道:“可是怎么隐藏呢?” 杨鹤想了想道:“打开粮库,把粮食搬出来压在箱子上。山海关的守军总不至于差咱们这点军粮吧?” 孙得福闻言忙对士兵道:“打开粮库,搬粮食。” 回头对杨鹤笑道:“还是杨大哥聪明。” 杨鹤笑了笑,心道:“罗一贯怎会想不到这些细节,只怕是故意考验我注不注意这些细节吧。” 想了想,杨鹤接道:“孙大哥,你在这里照望着,我回趟帅府看张大哥回来了没有。” “行,杨大哥你去忙,这里我盯着。”孙得福道。 杨鹤冲孙得福抱了抱拳,然后对狗子招了招手,转身往总兵府走去。 走了数步,狗子问道:“大哥,你不在这里盯着么?” 杨鹤微笑道:“大帅对孙大哥放心,我自然也放心。” 狗子听了轻轻点了点头。 杨鹤当然不是回去等张明先装书,他只是以此为借口离开府库。 他不留在府库,是不想让罗一贯认为他是个贪财的人,一个人如果贪财,那么这个人便是有再多的优点也不值得重用。 同理,他让狗子回到罗一贯身边,也是不想让罗一贯认为他是个不懂情理的人。罗一贯还没死呢,说让身边的人跟着他,他就留下么? 第二十八章 李卫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很清楚,越是这个时候,罗一贯越会注重这些细节。稍不小心,罗一贯就可能改变主意。 而且杨鹤相信,就算罗一贯死了,也会有遗言交代,如果自己表现的不够好,他的部下随时都会离开自己。 杨鹤心里很清楚,罗一贯对他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不过杨鹤并不觉得罗一贯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要知道罗一贯交给他的乃是上千人的嫡系部队,这些人跟罗一贯出生入死,罗一贯怎能不安排好这些人的后路?又怎能不认真考察自己的接班人? 换做杨鹤处于罗一贯的位置,恐怕做得比罗一贯还要过分。 所以,杨鹤要想接手罗一贯的部队,就必须小心行事。 而从心里说,杨鹤也非常想掌握这支部队。 因为杨鹤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这世界没有一个男人不想掌握权力,哪怕这个男人再无能,他也会幻想自己掌握权力以后能如何如何。 所以,如果得不到这份权力的话,杨鹤自然不会刻意去争,可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杨鹤是不会放弃的。 当然,杨鹤心里也十分清楚,要得到这个权力,他需要付出很多。 但是杨鹤同时也知道,只要掌握了这支部队,他在明朝就有了安身之本。 杨鹤沉思间,忽然感觉狗子在注视着他。 杨鹤笑了笑,转头看向狗子道:“看着我干什么?” 狗子挠挠头笑道:“杨大哥,你想事情的时候,我感觉你就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臭小子,刚跟着我就拍我马屁。”杨鹤笑道。 狗子忙道:“不是,我是说真的。” “那你见过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杨鹤笑道。 狗子摇摇头:“没有,我只见过大帅指挥打仗,大帅指挥打仗的时候跟你现在的表情差不多,不过大帅没有你这么……怎么说呢,这种感觉我说不出来。” “你读过书没有?”杨鹤问道。 “没有,我觉得读书没什么用处,不过大帅让我以后读点书。”狗子道 “你今年多大?”杨鹤问道。 “十七。”狗子道。 杨鹤叹了口气,十七岁正是读书的年龄,可狗子却已经当了好几年兵了。 “这一仗打完,要是咱们没死的话,以后你跟我一起读书。”杨鹤正色道。 接着杨鹤又笑道:“不然你以后拍马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嘿嘿,行,我听大哥的。”狗子笑道。 “对了,你名字叫什么?”杨鹤问道。 狗子摇摇头:“我没有名字,小时候我爹娘就叫我狗子。” “大帅没给你起名字?”杨鹤奇道。 狗子道:“没有,大帅本来想找个先生教我读书,然后让先生给我取名字的,不过大帅突然接到命令来辽东打仗,我跟着来了,找先生教书的事就耽误了,名字也没取成。” 杨鹤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杨鹤问道:“那你姓什么?” “我姓李。”狗子道。 “你以后想干什么?”杨鹤接问道。 “我想当大将军。”狗子道。 杨鹤笑道:“呵呵,志向不小啊!不过没有名字可不成,不然的话,你以后当了大将军别人怎么称呼你,总不能还叫狗子吧?李狗子大将军,也太难听了吧?” 狗子闻言一呆,随即苦着脸道:“那咋办?” 杨鹤笑道:“狗子,你年纪不小了,就算以后不当大将军,总叫狗子也不合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好啊,大哥快帮我取个。”狗子喜道。 杨鹤想了想道:“就叫李卫吧。” “李卫?什么意思。”狗子问道。 杨鹤道:“你要当大将军,大将军的职责是卫国安邦,我给你取名李卫就是希望你以后能卫国安邦。” 狗子敬佩地看着杨鹤道:“大哥,你真有学问!” 接着狗子问道:“大哥,这个卫字咋写,你教教我,我好知道自己的名字咋写。” 杨鹤抬手刚要比划卫字怎么写,猛然想起一事,他学的乃是简化字,可明朝是没有简化字的,而繁体的卫字,杨鹤根本不会写。 杨鹤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尴尬过,一时间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不没事找事儿么? 随即杨鹤心里猛然警觉起来,他的语言习惯还有生活习惯都跟这个时代不同,以后必须时刻警醒,尽量少说话,少做事,不然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生出事端。 见杨鹤抬起手突然又不动了,狗子奇道:“大哥,怎么了?” 听狗子询问,杨鹤这才想起狗子还等着他写字呢,看了看狗子,杨鹤苦笑道:“大哥也不会写这个字,只知道这个字的意思。不过你别急,等大哥学会这个字怎么写再教你。” 说完这番话,杨鹤只觉得脸一阵发热。 好在狗子应了一声便未再问,杨鹤这才松了口气。 …… 到了总兵府,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几名士兵正从府里往外搬箱子,张明先则站在一旁。 见张明先居然也在,杨鹤大奇:“大哥,城里的百姓都安排好了?” 张明先笑道:“都安排好了。” “这么快?”杨鹤惊道。 张明先笑道:“其实城里的百姓已经所剩不多,且多是士兵的家眷,就是前些天咱们平定叛乱,封闭城门以后,堵回来的那些逃兵的家眷。这些人上次想逃没逃出去,现在咱们允许他们出城,那行动还不快啊!” 杨鹤点点头:“愿意走就好,就怕这些人也像城外的百姓一样恋家,现在他们走了,咱们就没了后顾之忧,只要再拖几天,等他们安全了,咱们也可以撤退了。” 张明先笑着称是,接着又道:“柳夫人和柳家小姐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伤兵准备好就出发,这会儿你也空下来了,去送一送吧。” 杨鹤摇摇头:“我是她们什么人去送她们?可别给人家招来风言风语。” 张明先笑道:“兄弟,这你可错了。我告诉柳夫人,保护她们娘俩的士兵都以为她们是你的亲眷,所以才会尽心尽责地保护她们周全。柳家那娘俩都是聪明人,能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而她们没有拒绝咱们的保护,就表明她们没有拒绝你的意思。” “什么我的意思,明明是你的意思好不好?”杨鹤摇头道。 张明先笑道:“可不光是我的意思,罗大帅和老黑还有老李也都看好了这户人家,不然的话,能安排士兵保护她们?再者说了,你认我是你大哥吧?你要认我是大哥,那这事儿就得听我的。你要是不认,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听张明先如此说话,杨鹤苦笑道:“行,你是大哥,你说了算。” 张明先闻言笑道:“既然听我的,那就跟我走!临走前,你亲自交代一下。” 杨鹤无奈摇摇头,对狗子摆摆手道:“你去照顾大帅,我一会儿就回来。” 狗子闻言,冲杨鹤和张明先抱了抱拳,转身进了总兵府。 见杨鹤居然吩咐狗子,而狗子对杨鹤异常恭敬,张明先心中不由一动,随即脸上露出笑容。 此时那几名士兵已将箱子装车封好,正候在一旁等张明先吩咐。 张明先摆摆手:“走,去柳府。” 一名士兵闻言,当即驱动马车,向柳府进发。 广宁城并不是一座方城,北窄南宽,北面城墙二里多一些,南面城墙却有三里多,因此在南面开了两座城门。 而为了方便防御,城里的五条主街道并非井字形,而是呈v形,这样能拖延敌军进城以后的行进速度。 辽东总兵府位于广宁城中,府库在总兵府北面,与总兵府紧临,校场则在总兵府的东南方向,军械库在总兵府的西南方向,与校场相邻。 柳家及城里其余官员的住宅则在总兵府的西面,这样便于官员往来总兵府。 杨鹤今天从总兵府出来先到伤兵营,又到府库,然后回到总兵府,现在又到柳家,相当于绕着总兵府转了一圈。 到了柳家,只见马车已经停在门口,几个下人站在车旁肃手等候,一旁还站着几名士兵。 看到杨鹤和张明先走来,一名士兵快步跑来:“张将军,杨大哥,都准备好了,可以动身了。” 张明先点点头,捅了捅杨鹤,示意杨鹤上前说话。 杨鹤无奈上前,对车厢说道:“柳夫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路上只管放心,若有什么需要,便跟孙把总说。” 车厢内,柳夫人道:“有劳恩公费心,贱妾母女感激不尽。” 杨鹤道:“柳夫人客气了。” 转头又对下人道:“路上小心伺候着。” “是!少爷。”下人闻言忙道。 听下人称呼自己少爷,杨鹤一阵挠头。 不过此时,杨鹤也不想多说什么,摆了摆手,令下人驱车。 马车刚动,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听声音却是从府库方向传来的。 杨鹤皱了皱眉,府库那里正在做什么他最清楚不过,现在有人喧闹,莫非是有人看出了端倪开始闹事? 杨鹤不及多想,急忙对张明先道:“大哥,咱们到前面看看。” 见杨鹤脸色不对,张明先对几名士兵招了招手,急忙跟上杨鹤的脚步。 到了府库,只见一群士兵堵在府库门口,任孙得福如何呼喝也不后退。 见这些士兵的衣服虽然破旧,却没有一丝血迹,杨鹤知道这些人是广宁城原来的士兵。因为从西平堡出来的士兵历经血战,衣服上大多有血。 第二十九章 全面备战 - 挽明 - 燕西风 想了想,杨鹤附在张明先耳边道:“先止住喧哗,再问缘故。” 张明先点点头,分开外围的士兵,沉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么?” 张明先这几日跟黑云鹤李茂春整顿城里的士兵,这些士兵都见过张明先,知道他是游击将军,现在广宁城除了罗一贯和黑云鹤,便是他和李茂春的职务最高。 听张明先喝问,一名士兵忙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想问问,现在城里的百姓伤兵全部撤离,只剩下三千守军,府库里这么多粮食物资吃也吃不完,用也用不完,留着干啥?兄弟们一个个家里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什么不把这些物资分给我们?难道要留给建虏么?” “就这事儿?”张明先看向孙得福问道。 孙得福点点头。 张明先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骂道:“你是猪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我们也带不走,他们要就分给他们,你拦着干什么?” “是啊,是啊,反正也带不走,不如分给我们。”一众士兵嚷嚷道。 “这也不是卑职能做主的啊,我让他们等一会儿,等大帅和参戎来了再说,可他们就是不听。”孙得福忙道。 随即孙得福凑到张明先身边低声道:“卑职是怕他们拿了物资以后弃城逃跑,因此才拖着不给,等黑参戎和李将军带兵过来就好办了。” 杨鹤就站在张明先身边,听了孙得福的话不由摇了摇头,这人办事不知变通,更没看出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这些士兵的家人现在食不果腹,你留着这些物资既带不走,又不发给他们,这会引起士兵不满的,这个时候士兵对你不满是要出问题的。 至于孙得福担心士兵拿了物资弃城而逃,这根本就是瞎想,这些士兵又不傻,这时节他们怎敢弃城而逃,要是大家都逃了,建虏长驱直入,两条腿怎跑得过建虏骑兵?到时他们和家人全部都要完蛋。 所以为了保护家人,他们也得拼死抵挡建虏一段时间。 笑了笑,杨鹤道:“孙大哥,你不用担心,这些兄弟要是不想家人跟他们一起丧命,是不会逃跑的。” 转头又对那些士兵道:“你们谁是领头的,领头的出来说话,其余的人都闭嘴。” “你是何人,这里怎轮得到你来说话!”一名士兵道。 “我叫杨鹤,你是何人?”杨鹤笑道。 “你是杨鹤?这么年轻?”那人惊问道。 杨鹤笑道:“看来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那士兵忙道:“听说过,听说过,军营里这些天都在讲杨大哥,说杨大哥只身潜入建虏大营纵火,救了西平堡的兄弟们,又说杨大哥只身袭杀十余名建虏,神勇了得。” 杨鹤摆摆手笑道:“没大家说的那么玄乎。” 顿了顿,杨鹤接道:“诸位兄弟既然知道杨某,不知能否听杨某一言。” “杨大哥请说。”那士兵忙道。 杨鹤道:“现在张将军在这里,有什么事,自有张将军做主,还请兄弟们稍安勿躁。” 说完,对张明先低声道:“大哥,让他们叫家人来领取物资。” 张明先点点头,对士兵们喝道:“现在本将做主,你们即刻把家人叫来领取物资。” “多谢张将军。”一众士兵闻言齐声呼道。 随即众人转身便跑,顷刻间便没了人影儿。 这些士兵走后,张明先奇道:“这些人怎么突然跑来要物资?” 孙得福叹道:“这些人是回家送家人经过这里,看到我们在装物资,便来讨要。我倒是想给他们,又怕他们领完物资跑了。” 张明先点点头,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心里怕是都会这么想。 “张大哥,既然要发放物资,我看不如全部发放,反正这些东西咱们也带不走,老百姓能拿多少,就让他们拿多少。张大哥,你马上派人通知出城的百姓,让他们全部回来领取物资。”杨鹤忽道。 “这个,不知会大帅一声,只怕不妥吧?”张明先道。 “大帅肯定会同意的,不过你说的对,是应该派人知会大帅一声。嗯,再派人跟黑将军说一声。”杨鹤道。 张明先点点头,唤来两名士兵,令他们马上通知罗一贯和黑云鹤。 想了想,张明先又唤来一名士兵道:“马上通知百姓,想来杨兄弟的意见,大帅定会采纳。” 士兵领命,疾步而去。 少顷,黑云鹤带着士兵匆匆而来。 杨鹤和张明先见了急忙上前见礼。 黑云鹤摆摆手,侧过身体,对身后一人道:“你来说。” 杨鹤一看,却是狗子。 狗子上前对张明先和杨鹤抱了抱拳道:“这里的事情大帅已经知道了,大帅的意思是那些百姓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只是有一样,绝不能因为带东西耽误行程。 另外,大帅还让你们告诉百姓,这些物资是杨鹤杨大哥让发放的,但是进关以后若是有人询问这些物资哪里来的,却得说是广宁城守将罗一贯发放的。” 杨鹤闻言,不由对罗一贯感激莫名。 罗一贯这么做摆明了是让他杨鹤对百姓施恩,可要是出了事故,却由罗一贯自己来承担责任。 一时间,杨鹤只觉心里宛如压了块巨石。罗一贯对他如此厚爱,他却不知如何报答。 见杨鹤眼睛有些发红,黑云鹤轻轻拍了拍杨鹤的肩头:“莫要辜负了大帅的期望。” 杨鹤重重点了点头:“参戎放心,杨鹤绝不辜负大帅的信任。” 这时,狗子走到孙得福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递给孙得福道:“孙大哥,大帅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保管,等杨大哥回到山海关以后再转交给他。” 孙得福接过包袱疑惑道:“这是什么?” “花名册,四本西平堡士兵的名册,四本广宁士兵的名册。大帅说,你只要把名册交给杨大哥,杨大哥就明白什么意思了。”狗子道。 顿了顿,狗子接道:“好了,大帅让你赶紧走,不要留在这里。” 孙得福点点头,把包袱揣入怀中,对黑云鹤等人抱了抱拳,然后挥了挥手,一众士兵当即推起车子,向城外的方向走去。 杨鹤回身对柳家的下人招了招手,下人会意,急忙赶车跟上。 孙得福等人刚走,一名士兵快马驰来,见了黑云鹤,那人不及下马便道:“禀告参戎,建虏大军正往广宁进发,前锋距离广宁已不足十里。” “来得好快!”黑云鹤凛然道。 看了看张明先和杨鹤,黑云鹤道:“你二人留在这里,待那些士兵回来,马上带他们上城墙。物资让那些百姓自己拿,留几名士兵看管即可。” “参戎,我跟你上城墙,这里有张大哥在就行了。”杨鹤忙道。 黑云鹤点点头,回首对狗子道:“狗子,你马上回帅府,若是大帅有什么命令,速来报我。” “是!”狗子忙道。 说完,狗子转身便走,走了几步,狗子忽然回头道:“禀参戎,我有名字了,是杨大哥给我取的,叫李卫。” “快滚!”黑云鹤喝道。 随即黑云鹤又对那名报信的斥候道:“你马上去找李茂春,让他不要理会伤兵了,赶紧回来。” “是!”那斥候抱了抱拳,拨转马头,打马而去。 吩咐完,黑云鹤再不迟疑,带着士兵快步往城东跑去。 到了城东,只见一部分士兵已经上了城墙,还有一部分人则东张西望,显得十分慌乱。 黑云鹤见了大怒,当即将领队的哨官把总唤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然后喝令他们马上带兵登上城墙。 黑云鹤这边刚安排完,张明先和李茂春带着士兵匆匆而回。 看到那些回去送家人的士兵回来,黑云鹤大声喝道:“都回本位归队。” 众士兵闻令齐声应是,然后迅速登上城墙。 待士兵离去,李茂春冲黑云鹤抱拳道:“参戎,末将已令值守西门的士兵打开城门放百姓和伤兵出城。” 黑云鹤摆摆手:“不管他们了,李茂春,张明先,你二人负责防御城墙南北两端,责任重大,尤其建虏来时,点燃预埋的火药更是守城之关键,一定要派敢死之士下去点燃火药。” 李茂春和张明先齐齐抱拳道:“参戎放心,我们安排的都是从西平堡出来的兄弟,都是不怕死的汉子。” 黑云鹤点点头:“两位兄弟小心,这便去吧。” “末将遵令!”李茂春和张明先抱拳道。 言罢,二人带着亲信士兵分头而去。 见二人离去,黑云鹤挥手喝道:“走!上城墙!” 随即率先往石阶处走去,杨鹤和一众士兵急忙跟在身后。 广宁城墙高近十米,宽更是有十多米,城墙外沿有女墙,墙高及腰。 登上城墙后,看到墙上的士兵们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墙外,杨鹤心里一阵感叹,如此坚固的城墙,若是广宁守军不逃,建虏来多少人也不足惧,可惜现在城里只剩下三千士兵。 正感慨间,忽听黑云鹤喝骂道:“别傻盯着墙外看,建虏还没到呢,赶紧检查武器,火药和弹丸够不够用,火绳有没有问题,通条直不直,都检查一遍。 还有长枪,要放在伸手可及的位置,我要你们在建虏登城的时候迅速用枪将他们刺杀,还有腰刀,放得都顺手么?我不想看到建虏爬上城墙的时候,你们连刀都拔不出来。 那边那几个,把火炮仔细检查一遍,把火药和弹丸都搬在火炮旁边,一会儿建虏来了,好开炮轰他奶奶的。” 第三十章 大明的火器 - 挽明 - 燕西风 听到黑云鹤呼喝,杨鹤这才回过神来,心里暗叫惭愧,黑云鹤在检查士兵的作战装备,而自己却在感慨,这时感慨有个屁用? 摸了摸腰间,杨鹤这才想起身上只带了一壶箭。 其实这时明军主装备的远程武器并不是弓箭,而是火铳,不过杨鹤并不想使用火铳,因为他听张顺讲过,火铳射击的距离有限,还不及建虏一些力壮之人的弓箭射的远。 而且那东西根本没有准头,像杨鹤这样讲究一击必杀的人,自然不肯用那样的武器,一直以来,杨鹤用的都是弓箭。 不过杨鹤除了在墩堡伏击建虏那次身上背过两壶箭,大多时候身上只带一壶箭,也就是二十支,因为出去侦察或者伏击的时候,要对付的敌人并不多,箭带多了没用,而且还影响行动。 但是像这样的大战,一壶箭肯定是不够的。 “参戎,我去取箭,然后就在张顺大哥那边协助防御。”杨鹤对黑云鹤道。 黑云鹤摇摇头,一边检查士兵的装备一边说道:“杨鹤,虽然你身手了得,可是射箭却极耗气力,终究不能持久。而且这样的大战恐怕你是第一次经历过,还是在我身边吧。” 杨鹤抱了抱拳道:“参戎,我以前曾说要跟张大哥他们并肩作战,所以我还是到张大哥那边吧。” 黑云鹤闻言突然驻下脚步,看着杨鹤道:“杨鹤,看你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你真的是第一次上战场?还有上次,你怎么就敢潜入建虏大营呢?” 杨鹤闻言一怔,随即叹了口气道:“参戎,其实我最初并没想潜入建虏大营,我只想寻几个落单的建虏杀了,好用首级报功,换点赏银。 不过后来在来西平堡的路上,我们路过很多墩堡,我看到墩里的人竟然被建虏杀的一个不剩。其中有一对母子,那孩子还是吃奶的婴儿,可是建虏连这个婴儿都不放过,就在他母亲的怀里将他杀害。 当时我简直惊呆了,我没想到建虏竟然如此残忍,那一刻,我心里真的是充满了愤怒。 参戎,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至今还记得那婴儿襁褓上的血,还有那位母亲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 叹了口气,杨鹤接道:“后来,我到了西平堡,我看到建虏在攻城,而城里的守军正在浴血奋战。也许城里的守军只是为了生存才跟建虏殊死而战,可是在我看来,他们是为了保护一方百姓,我知道,如果守军战败,那周围的百姓全部都要遭到建虏的毒手。 所以当天晚上我就潜入建虏大营,我想找到建虏的粮草,我知道只要烧掉建虏的粮草,建虏就得退兵。只要建虏退兵,那西平堡就保住了,周围的百姓也保住了。 可惜,我找了一夜也没找到建虏的粮食囤放在哪儿,无奈之下,我只好点燃建虏的草料场,希望能给建虏找点麻烦。” 顿了顿,杨鹤接道:“参戎,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我第一次上战场,却好像一点也不害怕。说实话,我心里真的很怕。可是有些事,就算你再怕也要去做。” 指了指不知什么时候围过来静静听自己说话的士兵,杨鹤接道:“参戎,你说这些兄弟们怕不怕?我觉得他们心里也同样害怕,可是再怕,他们也得守在这里,因为他们的家人还在城里,守不住城,他们的家人就保不住。所以,为了家人,他们再怕也得跟建虏死战。” 黑云鹤闻言,叹了口气道:“是啊,再怕也得死战。” 猛然黑云鹤提高声音,大声喝道:“兄弟们,都听到了么?为了家人,咱们今天就跟建虏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死战不退!”众士兵大声应道。 见众士兵士气大振,杨鹤冲黑云鹤抱了抱拳:“参戎,我去找张顺大哥他们。” 黑云鹤摆摆手:“不必,我将张顺那一哨调过来,你就在我身边。” 接着黑云鹤又道:“杨鹤,你有眼光,也有智谋,勇气更非一般人可比,可你毕竟是第一次随军作战,经验肯定不足,我留你在身边,就是让你好好学学怎么指挥打仗,相信经过这次血战,你便能统兵了。” 杨鹤闻言不由心中感叹,黑云鹤这番话可谓直接点破他的缺陷,他现在欠缺的就是没有统兵经验,更无实战经验。 罗一贯想必就是看到他不懂军务,怕骤然把他提拔起来难以服众,所以才让他做一名队长,希望他在基层先积累些经验。 可惜这些天他却不务正业,竟然没在队里熟悉军队最基本的事务。 现在黑云鹤把他留在身边,可是难得的机会,黑云鹤久经战阵,实战经验丰富至极,有他提点,那自是比在张顺身边强得多。 想明此节,杨鹤急忙抱拳道:“多谢参戎提携。” 黑云鹤摆摆手:“走,随我继续检查装备。” 杨鹤点点头,急忙跟在黑云鹤的身后。 …… 虽然只是检查装备,但是杨鹤仍从其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首先,杨鹤全面地了解了明军的武器装备情况,至少是掌握了广宁军的装备情况。 广宁城东面城墙的武器配备有大将军炮八门,虎蹲炮二十六门,弗朗机炮三十二门。大中小三种炮,配备算是很全了,而且数量也不算少。 大部分士兵使用的武器为火铳,一小部分士兵使用的是弓箭,还有一部分士兵配备的是盾牌,也就是盾牌兵。在配有上述武器之外,士兵还配备了长枪,朴刀,腰刀等武器。 从武器配备,尤其是火器配备的数量来看,明军的武器要比建虏先进的多。 但是想到明军在辽东屡吃败仗,杨鹤知道明军的武器质量是有很大问题的,而且士兵和将领不懂如何搭配运用这些武器。 首先,那八门大将军炮在杨鹤看来根本没什么用处。 因为大将军炮发射的是实心弹丸。 一门大将军炮重一千多斤,造这么重的火炮却发射实心弹丸,然后用来守城,杨鹤不知道明朝这帮人是怎么想的,这玩意用来攻城的话,轰轰城门倒是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可是拿来守城,也就能吓唬吓唬人。 还有那弗朗机炮,在杨鹤看来,把这种炮架在城墙上根本没什么用处。 弗朗机炮长近一米,口径不到四十毫米。 按说一米长的火炮,四十毫米口径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明朝的火炮设计者们给这种火炮设计了一个子铳。子铳长二十多公分,口径三十五毫米左右,内装火药和弹丸。 听起来这种设计很巧妙,装填方便,发射快速,很有现代火炮的意思,但是问题在于子铳并不是炮弹,而是炮筒。 这就有问题了。 子铳只有二十公分多一点,这么短的炮筒,它的射击距离是非常有限的,虽然外面还有一层炮筒,但是由于口径不一样,母铳其实增加不了多少射距。 杨鹤问了下,这种弗朗机炮的射击距离只有一百步左右(一百步相当于一百六十多米)。 一件射击距离只有一百六十米的武器,却架在十来米高的城墙上射击,杨鹤实在不知明军是怎么想的。 在杨鹤看来,这种武器只有在平地上使用,才能发挥出作用,但是作用也非常有限,因为它的射击距离实在是太短了。 三种火炮杨鹤最看好的只有虎蹲炮。 虎蹲炮在炮口和第二节炮筒之间设置了固定炮架,这样便使火炮始终处于仰射状态,因其状如虎蹲之势,因此称之为虎蹲炮。 虎蹲炮长六十公分左右,口径也是四十毫米,但是它是直接把火药装填进炮管之中,然后装填细小弹丸,最后用一颗大的弹丸将里面的小弹丸和火药压实,弹丸发射出去以后呈散射状态。 虎蹲炮的射击距离有二百步,而且发射的是散弹,且十分轻便,只有五十多斤,更适合平地使用。 但是虎蹲炮最大的缺点是装填速度慢,开完一炮,要很长时间才能再开一炮。只有拥有足够的数量,施行轮番发射才能发挥作用。 明军没有发挥出火炮的作用,杨鹤还不是太在意,毕竟火炮的数量有限。 但是对于明军没有发挥火枪的作用,杨鹤却十分不满,也极不理解。 其实这时明军使用的火枪已经不是明初时期使用的火铳,而是火绳枪。 明人因其枪极像鸟嘴,因此称其为鸟铳。 这种火枪从枪体结构来看是没什么问题的,枪管比较长,大约在一米五左右,口径比较适中,枪管前端有准星,后部有照门,可以瞄准。另外还有铳托,也就是枪托。 但是这种枪缺点极多。 首先,这种火枪操作极其繁复,杨鹤让士兵演示了一下,然后算了下时间,杨鹤发现,即便是熟练的枪手一分钟也只能放两枪。 其次,火绳燃烧极快,一根一两米长的火绳一会儿工夫就烧完了,士兵需要准备大量的火绳。 另外,这种火枪受天气制约极大,风大的时候不大好用,风大会把火门的传火药吹走,致使火枪无法点燃发射,至于下雨天是完全不能使用的。 杨鹤对火枪不满意并不是因为他来自后世,用后世的眼光去看待明朝的火器。 第三十一章 攻城的伎俩 - 挽明 - 燕西风 而是杨鹤发现,以明人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节省好几个射击环节。 比如说,士兵们完全可以事先把火药和弹丸称重装好,用纸或者是小布袋一份一份装起来,打仗的时候拿出来就用,不需要算计火药量多少。 如果把这个环节提前做好,那装填火药时,就可以节约一部分时间。 另外杨鹤不明白明朝人为什么不用机械打火,而是用火绳。 杨鹤这么想是因为他发现大明已经拥有这样的技术,这个发现来自于他到军火库清点火药时,发现一只箱子里面装了几枚地雷。 在清点完火药以后,杨鹤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那几枚地雷,然后杨鹤发现这几枚地雷竟然是压发式地雷,就是踩上去就能引爆的地雷。 这几枚地雷引爆的装置并不复杂,就是在地雷的引信处固定一小块火石,在火石上安置一枚能转动的钢轮,钢轮靠发条带动。 这个装置跟后世用发条带动的玩具原理一样,发条玩具就是用旋钮把发条收紧,只要松开旋钮,发条就开始带动齿轮,齿轮再带动车轮,令玩具跑起来。 地雷上的发条收紧以后连在一个类似弹簧的装置上锁定不动,再把弹簧安装在压板下面,当有重物压到压板上以后,弹簧收缩把发条松开,然后发条带动钢轮快速旋转与火石摩擦打火,从而引爆地雷。 说实话,当时杨鹤看到这几枚地雷的时候十分惊奇,他没想到明朝时期竟然就拥有这样的技术。 (明朝初期,中国就出现了采用机械发火装置的地雷。据1413年焦玉所著《火龙经》一书所载:“炸炮以生铁铸就,空腹,放药杵实,入小竹筒,穿火线于内,外用长线穿火槽,择寇必由之路,连数十埋入坑中,药槽通接钢轮,土掩,使贼不知,踏动发机,震起,铁块如飞,火焰冲天。” 这里说的炸炮就是地雷。 明朝中后期,戚继光驻守蓟州时,也曾制造出一种钢轮发火地雷,当敌人踏动机索时,钢轮转动与火石急剧摩擦发火,引爆地雷。) 正因为杨鹤看到明朝的地雷使用了这种机械发火装置,才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朝的军械制造者们不把这种发火装置运用到枪械上。 在杨鹤看来,只要把那个钢轮发火装置做些改动,便可以安装到火枪上面。 而只要在火枪上采用这种发火装置,那么就可以大大加快士兵的射击速度。 (注:后来的转轮发火枪就是采用这一原理,再后来,撞针式发火取代了转轮式发火,于是燧发枪出现,并逐渐取代了火绳枪。) 同理,如果枪械上可以使用机械发火,那么火炮上也可以使用这种发火装置。 另外,明朝既然能制造出子铳,那就可以把子铳改成炮弹,如果能做出炮弹,那火炮的威力便会大增。 只要明军能提高火枪的射击速度和射击距离,再把火炮威力加以提高,区区建虏又算得了什么? 杨鹤正思索间,忽听一人叫道:“来了。” 杨鹤闻言急忙走到墙边向前方望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却是看不清人影,也不知来了多少人。 凝神观望了一会儿,杨鹤心里忽然泛起一丝疑问,建虏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兵,行军时怎会惊起这么大的尘土?马蹄子不想要了么? 转头见黑云鹤也在观望,杨鹤迟疑了下道:“参戎,好像不大对劲儿,我觉得来的不是建虏的前锋部队。” 黑云鹤点点头,沉声道:“前面那些人肯定不是建虏的前锋部队,应该是逃兵或者是百姓,我怀疑这些人是被建虏驱赶过来的。” 杨鹤闻言略作思索,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广宁城墙的外围有一圈护城河。 护城河是古代防御城池的重要设施,很多重要的城池外围都有护城河,人们通过吊桥进出城,吊桥架设在城门口。 吊桥平时都是放下的,当出现战事的时候,就会把吊桥拉起来。这样敌军想要攻城,就得想办法先渡过护城河。 在辽东,城墙外有护城河的城池很多,但是规模大的只有三座,分别是辽阳,沈阳和广宁,广宁城的护城河河宽近二十米。 数日前孙得功叛乱,曾砍断城东门吊桥的绳索,并把城门破坏,其目的便是想让建虏进城的时候能长驱直入。 不过孙得功没想到罗一贯带兵回来,然后迅速率兵平叛,致使孙得功献城投敌的计划破产。 罗一贯平定叛乱以后把大门修复,然后更换绳索把吊桥拉了起来,令护城河重新发挥阻敌的作用。 虽然现在是冬季,河面已然结成坚冰,但是冰面与地面还有一米多高的距离。建虏要想攻城,需要冒着守军的炮火,从冰面过来然后爬上岸才能靠近城墙或城门。 很显然,通过这段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建虏人口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建虏是不会采用这种强行攻城的方式。 建虏必是把周围的百姓和俘兵驱使过来,目的是想让守城的士兵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放这些人入内,然后他们好趁机而入。 “走,回城门。”黑云鹤摆手道。 杨鹤点点头,跟随黑云鹤疾步往城门处走去。 杨鹤和黑云鹤回到城门时,城外的人也临近广宁城。 如黑云鹤所料,远处过来的这些人确是老百姓,人数大约有一千多人,在这些人的后面远远跟着一群建虏骑兵。 在距离广宁城还有数百余米的时候,那些百姓突然加快脚步,边跑边呼喊: “快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快救救我们啊!” …… 看到百姓蜂拥而至,守城的士兵不由慌乱起来,其中一名军官看向黑云鹤道:“参戎,怎么办?要不要开门放他们进来?” “不能开,一旦打开城门,后面的建虏就会冲进来,那我们就完蛋了。”一名士兵大喊道。 “建虏离城还远着呢,如果我们动作快,完全能在建虏冲过来之前重新关上城门。”又一名士兵喊道。 听士兵们争论,黑云鹤看着城外的百姓不由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先前调过来驻防的张顺走到杨鹤身边低声道。“杨兄弟,告诉参戎,不能开门,那些百姓里面混有建虏的士兵。” 杨鹤闻言奇道:“你怎么知道?” 张顺苦笑道:“杨兄弟,你看这附近就是山区,老百姓只要逃进山里,建虏骑兵就拿他们没办法,老百姓并不傻,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可是这些老百姓却一直往广宁城跑,显然是有建虏士兵约束,不然的话,早就跑没影儿了。”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张顺当过多次逃兵,逃命的经验可谓极其丰富,因此一眼就看出这里面有问题。 张顺接道:“建虏远远吊在后面,就是想让我们认为这段距离足够我们打开城门把百姓放进城。但是我们只要一开城门,那些混在百姓当中的建虏士兵就会占据城门,再想关上就难了。” 杨鹤点点头,当即拉着张顺走到黑云鹤身边,把张顺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黑云鹤闻言心中一凛,急忙向外面的人群看去。 此时外面那些人已经靠近护城河,黑云鹤见状,大声喝道:“站住,不许过来,不然全部射杀。” 只是外面人群一片呼救声,哪里能听到黑云鹤的声音? 眼见这些人越来越接近护城河,几个跑在前面的人甚至已经跃进河里,黑云鹤大急。 就在这时,一人沉声喝道:“开枪。” “大帅有令,开枪!”又一人大声喝道。 众士兵闻令不及多想,当即对着城外噼里啪啦地开枪。 护城河外沿距城墙大约五十米左右,正是火枪的杀伤范围,外面人群密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打中,只见人群中不断有人中枪倒下。 其实,这时的火枪杀伤力不足,中枪之人只要不是被弹丸命中要害,大多不会丧命。 但是城外的人群没想到城里的守军会突然开枪,奔跑中根本收不住脚,前面受伤的人倒下,立时便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其下场比中枪毙命还惨。 看到城外不断有人倒下,随即被人踩在脚下,人群中传来凄惨的呼号声,杨鹤慢慢闭上眼睛,实不忍再看如此惨状。 但是眼睛可以不看,声音却挡不住,听到呼救声、惨呼声不绝于耳,杨鹤脸部的肌肉禁不住抽动起来。 猛地杨鹤冲到城边,向城外大呼道:“别再过来了,快往北面的山上跑吧!” 可是这时枪声、惨呼声震天动地,杨鹤的声音城外的人根本听不到。 但是杨鹤的声音城上的士兵却能听到,张顺反应最快,当即照着杨鹤的话,向城外大声呼喊,接着又有更多的士兵向城外呼喊。 随着喊话的人越来越多,城外的人终于听清了。 这时后面的人看到守军开枪,已经开始停下脚步,后面的人停下脚步,前面的人便逐渐稳住身形。 此时这些人已知守军是不会打开城门的,继续往城门跑,只能遭受更猛烈地打击。因此听到城上守军呼喊后,这些人不由把目光看向北面的山区。 第三十二章 壮烈守城 - 挽明 - 燕西风 那些百姓确如张顺所说,是在建虏士兵的威胁下才往城门处跑。 眼见百姓慢慢停下脚步,并且把目光看向北方,隐藏在人群里的建虏士兵当即亮出兵刃开始砍杀百姓。 这一来,人群顿时再次混乱,混乱的结果便是:一些百姓不顾建虏砍杀,调转方向往北方逃命,还有一部分人被建虏驱赶继续往城门处跑。 往城门方向跑的百姓下场是不用说了,立时遭到城上守军猛烈射击,顿时就倒下一片,敢停下脚步的又立刻遭到建虏砍杀。 往北面跑的百姓虽然跑出去很多,不过后面的建虏骑兵看到有人往北逃窜,当即催动马匹追杀这些百姓,最终,大部分百姓还是惨遭建虏毒手,只有一小部分人逃进山区。 看到无数无辜的百姓惨遭建虏屠戮,杨鹤紧紧握住双拳,嘴里喃喃说道:“今日建虏杀我百姓,来日我必十倍还报。” 随即便听身后一人厉声喝道:“你要给这些百姓复仇,首先要保住你的命!” 杨鹤猛然回身,只见狗子扶着罗一贯站在自己身后。 “大帅,你怎么来了?”杨鹤忙道。 罗一贯冷笑道:“我怎么来了?你们刚才在犹豫什么?为什么不马上下令开枪?若不是我来的及时,这些百姓就会裹挟着建虏来至城门前,若是建虏在城门纵火,城门便将不保。与城里数千将士和正在撤离的数千百姓的性命相比,这千把人算得了什么!” “大帅训斥的是,是末将失职。”黑云鹤忙道。 “为将者,切忌临阵不决,你稍有犹豫,便会铸成大错!为将者,更要杀伐决断,不可有妇人之仁。”罗一贯喝道。 “末将谨记大帅教诲!”黑云鹤大声应道。 见罗一贯紧紧盯着自己的双眼,杨鹤知道罗一贯这些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 但是他身份卑微,自不能如黑云鹤一样大声应答,只能低声回道:“多谢大帅教诲。” 罗一贯点点头,向城外一指,喝道:“所有靠近护城河的人一律射杀!” “是!”黑云鹤应道。 随即转身向士兵呼道:“大帅有令,所有靠近护城河的人全部格杀。” “是!”众士兵大声应道。 此时城外护城河前的百姓已不足二百人,几十名建虏士兵正在拿刀威逼砍杀百姓。 见建虏士兵现出身形,杨鹤估算了下距离,突然持弓搭箭,瞄准一名建虏一箭射出。 那建虏士兵全没想到明军的弓箭能射的这么远,待到察觉,已然躲避不及,这一箭正中咽喉,那建虏士兵抓住箭杆,口中发出嗬嗬之声,临死也没想明白,这一箭是哪里来的。 杨鹤一箭射杀建虏,众士兵都看在眼里,一时间众人齐声喝彩。 罗一贯也大声喝彩道:“射得好,让建虏也见识一下我大明男儿的手段!” 说完这句话,罗一贯身形突然一晃,杨鹤手疾,一把扶住罗一贯。 罗一贯伸手想要推开杨鹤,只是手脚无力,却是没有推开。 见罗一贯脸色煞白,胸口不住起伏,杨鹤忙对狗子道:“李卫,过来扶大帅下去。” 罗一贯摇摇头:“不,我要留在城头,我要跟弟兄们一起守城。” “大帅!”杨鹤哽咽道。 罗一贯轻轻拍了拍杨鹤的肩头:“杨鹤,你要记住,为将者,须与士兵同甘苦,当此时节,我在城头,便能稳定军心。” 喘息了一会儿,罗一贯微笑道:“放心,一时半会儿我还死不了。” 罗一贯说话有气无力,但是态度却极为坚决,杨鹤知道自己无法劝回罗一贯。 想了想,杨鹤道:“那你坐下来歇歇,兄弟们只有看到你无恙,军心才会稳定。” 罗一贯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杨鹤忙对李卫道:“李卫,搬把椅子过来,再拿一床被子。” 李卫点点头,快步下了城墙。 将罗一贯扶到吊桥后面,杨鹤道:“大帅,这里避风,你坐在这里。” 罗一贯摇摇头:“这里看不到城外的敌军,扶我到旁边。” 杨鹤无奈,只好扶着罗一贯到吊桥旁边。 此时城外建虏突见同伙被射杀,已不敢再像刚才那样肆意,不过却兀自不退,而是躲在后面驱赶百姓。 建虏士兵穿着大明百姓的衣着,加上躲在百姓后面,看不到建虏手持兵刃,杨鹤也断不准哪个是建虏。 杨鹤毕竟不同于那些士兵,那些士兵属于无目标射击,只要靠近护城河就全是他们的目标,有可能打死的是百姓,也可能打死的是建虏。 杨鹤射箭却是目标明确,让杨鹤向百姓射箭,杨鹤终究下不了手。 见杨鹤拿着弓箭向城外张了一会儿又收回来,罗一贯摇摇头道:“杨鹤,你虽不忍射杀百姓,可是这些百姓终究难逃一死,只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罢了。所以你不必心存不忍,你只要记住这些百姓是因何而死,日后为他们复仇即可。” 杨鹤沉默了一会儿,重重点了点头。 随即杨鹤迅速张弓搭箭向城外射出,然后又连发数箭。 这几日杨鹤整日使用弓箭,箭法比之以前又有长进,这几箭箭无虚发,中者立毙。 杨鹤这几箭射的人都是刚才断不大准的,事实证明,杨鹤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射杀的几个人只有一个是普通百姓,其余的都是建虏士兵。 先前杨鹤突发冷箭射杀一名建虏,余人也不知箭出何处,现在连续数名同僚倒毙,剩下的建虏已然看清来箭方向。 抬眼见吊桥处一人手持弓箭正在搜寻目标,剩余建虏心中大骇,这么远的距离,建虏当中也只有最精锐的士兵才能射这么远。 眼见杨鹤又射杀两人,剩下建虏再无迟疑,转身便往后跑,直退了数十步方才停下。 虽然建虏退却,但是黑云鹤并未下令开门放剩余的百姓入城,建虏就在后面虎视眈眈,事关满城将士的安危,黑云鹤哪敢冒险? 城下百姓跪地苦苦哀求,见城上士兵就是不理,眼见求生无望,忽然破口大骂,听到百姓喝骂,城上守军均是羞愧不已。 城下百姓骂了一会儿,忽然又哭号起来,其中一人道:“城上的军爷,你们怀疑我们当中藏有建虏奸细不敢开门,我们也不怪你们,可是这里还有几个孩子,这些孩子总不会是奸细吧,求求你们放根绳子下来,把这几个孩子拉上去。” 说完跪地不住磕头。 见人群中果然有几个幼童,杨鹤急忙对黑云鹤道:“参戎,快让人放根绳子下去,把孩子拉上来。” 黑云鹤扭头看向罗一贯,见罗一贯微微点了点头,黑云鹤急忙命令士兵找绳子救人。 士兵寻找绳子之际,杨鹤忽然立于墙边,持弓对准人群道:“让女人送孩子过来,其余人不得妄动,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却是见人群中有几人不似百姓,杨鹤怕这几人是建虏士兵,这才立于墙边持弓威胁。 听城上守军喊让女人送孩子过来,几名妇女急忙抱着孩子快步往城下跑来。 少顷,几名士兵找来几根绳子垂了下去。 看到城上放下绳子,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其中一人道:“把我们也拉上去吧。” 说着起身便往城下跑,杨鹤手一张,一箭将那人钉在地上,反手又搭一箭在手,厉声喝道:“再敢妄动,这就是榜样!” 见杨鹤出手便将那人射杀,余人大骇,再也不敢乱动。 此时那几名妇女已经跑到城下,抓住绳子快速把孩子绑上,几名士兵飞快把孩子拉了上来。 几名孩子在空中吓得大哭,不住呼道:“娘!娘!” 城下妇女亦不住哭道:“孩子,到了城里听军爷的话,娘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鹤听了心中不忍,转头对士兵道:“把这几个女人也拉上来。” 随即又冲城下喊道:“女人都过来。” 不想人群中有女人哭道:“多谢军爷,只是我们男人在下面,我等不愿撇了男人独活。” 随即便听有男人劝自己的妻子赶紧逃命。 听城下哭声一片,杨鹤长叹一声,都说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这些女人却不愿舍弃自己的丈夫独活,实在是可敬可佩。 叹了口气,杨鹤道:“女人和有家口的都过来吧,没有家口的就对不住了。” 听了杨鹤的话,城下数对夫妻大喜,磕了几个头,便往城下跑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却是建虏见到城里守军开始救人,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杨鹤见了大急,急声呼道:“快点!” 接着便听城下百姓突然有人吼道:“跟狗鞑子拼了!” “对!拼了!”人群中又有人吼道。 接着又听一人喊道:“城上的军爷,我们跟狗鞑子拼了,不让军爷们为难,希望军爷日后为我等报仇!” 这人说完,转身向建虏冲去。 杨鹤见了,一时间热泪盈眶,不自禁跪倒在地,泣声道:“乡亲们,是我们对不起你们……” 猛地杨鹤站起身来,大声呼道:“兄弟们都看到了么?城下的都是我们大明的百姓,今日建虏屠我百姓,我等身为军人,不能保境安民,实是奇耻大辱,杨鹤在这里立誓,日后定让建虏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为乡亲们报仇雪恨!” 第三十三章 亲卫营千总 - 挽明 - 燕西风 “张顺愿随杨大哥杀敌!”张顺大声吼道。 “我等亦愿随杨大哥杀敌!”众士兵吼道。 “杀敌!杀敌!”远处亦有士兵吼道。 随即整个城墙上的士兵均发出怒吼:“杀敌!杀敌!” 城墙上明军的怒吼声震动山岳,建虏听了不由大骇,马匹亦不自禁放慢步伐,不过建虏随即反应过来,催动马匹,扑向那些冲过来拼命的百姓。 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即便是存了拼命之心,也不会对全副武装的建虏造成多大伤害,他们自己也知道,冲上去不过是送死而已。 但是他们的目的就是送死,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建虏铁骑的冲锋,为守军营救城下的人赢得时间。 他们做到了! 当建虏杀完那些老百姓,冲到护城河前,守军已将最后一人拉上城墙。 见建虏手持弓箭颓然放下,然后慢慢退却,那些死里逃生的百姓感激涕零,齐刷刷跪倒在地,冲士兵们不住磕头,不住称谢。 杨鹤扭头看向城外,只见城外尸横遍野,直如地狱一般,再听那些死里逃生的百姓不住道谢,杨鹤只觉羞愧难当。 忽然杨鹤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杨鹤回头一看,却见罗一贯站在自己身后。 “杨鹤,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赶紧安排人送这些百姓到府库去领取物资。”罗一贯低声道。 杨鹤一怔:怎么让我安排? 见罗一贯目光中大有深意,杨鹤不及多想,对站在罗一贯身后的李卫道:“李卫,你带乡亲们到府库领取物资。” 回眼看到那些百姓衣着单薄,尤其几名孩童嘴唇发青,身体不住打颤,杨鹤接道:“再给他们寻身取暖的衣物。” “是!”李卫大声应道。 一众百姓听了连连磕头道:“多谢军爷,多谢军爷,俺们日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军爷的救命之恩!” 杨鹤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去吧,领了物资赶紧出城。” 见百姓犹自磕头,李卫道:“走吧,杨大哥还有军务要处理。” “是,是。”众百姓又磕了几个头方才起身。 待李卫带着百姓下了城墙,罗一贯看着杨鹤感慨道:“杨鹤,你做得很好,这些百姓日后就是你的人了,而这些士兵日后也会以你马首是瞻,现在,我可以放心了。” 杨鹤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大帅,丢人啊!” 罗一贯也叹道:“是啊,确实丢人!” 顿了顿,罗一贯接道:“杨鹤,你要记住,只有手中有兵,你才能为这些老百姓报仇雪恨,所以,兵权你要牢牢掌握。还有,你智谋,识见都没有问题,现在人望也有了,欠缺的就是统兵经验和实战经验,所以你以后要用心学习如何统兵打仗。” “杨鹤绝不辜负大帅期望。”杨鹤重重抱拳说道。 罗一贯点点头,突然提高声音道:“杨鹤听令,本将现在擢升你为亲卫营千总,统领本将亲卫营人马,并参赞军务。” 听罗一贯突然下令擢升杨鹤,并且是擢升为亲卫营千总,在场诸人一时全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罗一贯亲卫营的士兵,因为他们此前已经知道罗一贯要在战后把他们交给杨鹤统领,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因此只是呆愣了一下便即反应过来。 几十名亲卫排队走到杨鹤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参见千总大人。” 其次反应过来的是张顺等人,杨鹤整天出入总兵府,很少跟弟兄们在一起,张顺等人早就看出罗一贯等人要提拔他,只是没想到会提的这么快,位置这么高。 看到亲卫营的士兵参见杨鹤,张顺等人顿时反应过来,疾步上前,冲杨鹤单膝跪地抱拳道:“参见千总大人。” 见众人向自己行礼,杨鹤这才反应过来,忙对罗一贯抱拳道:“谢大帅提拔。” 又向众士兵抱拳回礼道:“兄弟们都起来,大家都是兄弟,无需多礼。” “谢千总大人。”众人应道。 待众人起身,黑云鹤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杨鹤的肩膀笑道:“恭喜杨兄弟了。” 杨鹤苦笑道:“我哪里会带兵,大帅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黑云鹤笑道:“杨兄弟太谦了,以你的能力,统领几百士兵算什么难事?” 杨鹤摇摇头:“以后还请参戎多加指点。” 黑云鹤笑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杨鹤也笑道:“自是不会客气。” 见二人还要客套,罗一贯摆摆手道:“好了,你二人要亲近,以后有的是机会。建虏不久就会大举来攻,云鹤,你赶紧带领兄弟们做好防御准备。杨鹤,你随我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黑云鹤闻言冲罗一贯抱了抱拳,又轻轻拍了拍杨鹤的肩头,转身对士兵挥了挥手,众士兵见了急忙返回各自的位置。 待众人散去,杨鹤扶着罗一贯来到吊桥后面的椅子上坐好,紧了紧罗一贯身上的大氅,又拿起被子盖在罗一贯的身上。 罗一贯叹了口气道:“好了,别弄了,我有话对你说。” “大帅请说。”杨鹤忙道。 罗**:“杨鹤,我只是个副总兵,只能提携你到这个程度了,而且你这千总的品级还要得到朝廷正式认可册封才行。我要是不死,你这个千总的职务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兵部那些人能不能同意就难说了。 不过有一点你无须担心,我的亲卫营除了你我,谁也指挥不动,就算朝廷不认可你这个千总,你照样还是亲卫营的统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杨鹤知道所谓的亲卫营其实就是罗一贯的私军,也就是家丁兵,罗一贯把这些人交给他统领,等于是给这些家丁兵换了一个主人。只要他不改变这些家丁兵的待遇,那这些人就不会背叛他。而罗一贯给他准备了一大笔钱,就是给他用来养兵的,他自不会蠢到去削减这些人的待遇。 顿了顿,罗一贯接道:“从职务来说,我只能把亲卫营交给你,但是我要交给你的却不只是亲卫营,还有城里的这些士兵。” 杨鹤道:“大帅,有黑参将和李茂春,张明先两位游击在,我怎有资格指挥部队?” 罗一贯摆摆手道:“我跟你说过,他们都是明白人,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知道凭他们的能力最终只能成为别人的炮灰,要想活下去,只有跟着你才行。” “大帅,你是不是跟他们三个说过要把部队交给我?”杨鹤道。 罗一贯笑道:“你心思缜密,提头便知尾,这也是我看好你的地方。你说的不错,我确实跟他们三个说过,不然的话,我如何能笃定他们会支持你? 你要明白,要是没有他们三个支持,你是掌握不了这支部队的,因为你的职务太低,而这些士兵不同于我的亲卫营,他们是朝廷的军队,哪怕他们信服你,愿意听从你的命令,你也不能指挥他们,不然的话,就会有人给你按上谋反的罪名。 所以,你要想统领这支部队,就必须假黑云鹤,李茂春还有张明先之手才行。”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罗一贯接道:“既然你明白这一点,那你就要容忍他们做的一些事情。” “我没觉得黑参将和李游击还有张大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啊?”杨鹤疑惑道。 “他们吃空额你知道么?”罗**。 杨鹤闻言先是一呆,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听说过。” “我说的就是这件事,你要容忍他们吃空额。”罗**。 轻轻叹了口气,罗一贯接道:“我跟你说实话,其实不光他们吃空额,我也吃空额。” 杨鹤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也明白你们为什么吃空额。” 罗一贯惊讶地看着杨鹤道:“你明白我们为什么吃空额?” 杨鹤点点头:“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罗一贯追问道。 杨鹤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帅,以前我听张顺大哥说,大明有很多将领吃空额,蓄养私兵,说实话,最初的时候,我对这种行为是非常不齿的。 但是当我看到大帅的亲兵在广宁城平叛时的表现之后,我的看法改变了。 这些士兵作战勇敢,远胜普通士兵,且远比普通士兵忠心,他们确实应该拿比普通士兵更高的军饷。 可大帅的俸禄毕竟有限,不可能负担这么多士兵,这么高的军饷。唯一的办法就是吃空额,就是多报士兵人数,用多出来的钱,给这些士兵发饷。 有些将领吃空额是为了捞钱,对这样的人,我是不齿的,但大帅吃空额却是为了给士兵发饷,对大帅,我只有尊敬。同样,黑参将他们吃空额也是为了给士兵发饷,对他们,我同样尊敬。” 罗一贯闻言默默地注视着杨鹤,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难为你能这样想,不过很多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黑云鹤他们吃空额,至少有一半装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我呢,也捞了不少。” “我怎么没看出来?”杨鹤疑惑道。 罗一贯笑道:“其实,你只要算一下我们虚报的人数就知道了。 我的亲卫营不到二百人,可使用的却是营的编制,二百人领五百多人的军饷,就算亲兵的军饷高,也用不着虚报那么多人,多出来的那些军饷哪去了?黑云鹤他们的亲兵只有三十多人,却编了两哨,剩下的钱去哪了?” 第三十四章 空额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沉吟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对,我敢肯定,大帅和黑参将他们绝不是贪墨军饷的人。” “我都说了我们捞钱了,你何以还说我们没有捞钱?”罗一贯笑道。 杨鹤正色道:“因为你们不怕死,你们明知西平堡守不住,却依然坚守。而为了给百姓和伤兵撤离争取时间,你们选择坚守广宁城,这绝不是一个贪财的人能做出来的,要知道,贪财的人必定怕死。 还有,你们在西平堡浴血苦战,就算亲兵再勇猛,也不会没有伤亡,这些阵亡的士兵你刚才可没有算,何况士兵阵亡了以后,你们难道不给他们的家人发抚恤?如果没有抚恤,那些亲兵怎肯拼命?请问大帅,抚恤的钱从哪里来?” 罗一贯盯着杨鹤看了一会儿道:“杨鹤,难道我说的话你也不信?” “我信,但我更相信我的判断。”杨鹤道。 罗一贯闻言沉默半响,最后叹息道:“杨鹤,你有战略眼光,行事坚毅勇决,能不为外言所动,更有一颗兼济天下之心,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代名将的。” “大帅过奖了。”杨鹤忙道。 罗一贯摆摆手:“我跟你说这些,除了想试探你,主要还是想告诉你,有的时候有些事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后你可能也要这么做,毕竟我给你留的钱有限,如果靠那笔钱发饷,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所以那笔钱只能做应急用,当朝廷拖欠军饷的时候用来稳定军心,正常情况下,还是要靠朝廷拨饷。” “谢大帅指点,我知道怎么做了。”杨鹤点头道。 罗一贯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好了,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你去吧。” 杨鹤忙道:“等李卫回来我再走,不然大帅身边没人照顾,我放心不下。” 罗一贯叹了口气:“我一生不知打了多少仗,没想到最后却落到如此地步。” 杨鹤闻言心中一酸:“大帅,你的伤会好的。” 罗一贯轻轻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罗一贯忽道:“杨鹤,以后你要学学官场上的规矩,跟职务比你高的官员说话,要自称卑职,别整天你啊,我的,咱们之间无所谓,让别人听了却是不行。” 杨鹤忙道:“卑职明白,谢大帅指点。” 罗一贯摇头微笑道:“跟我你自称个屁卑职,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些东西。还有,我算个屁的大帅,我不过是名小小的副总兵,焉有资格称大帅? 杨鹤,你要知道,有资格称大帅的只有经略,总督、巡抚这些人,你们其实应该称呼我为协戎或者协镇,军中的兄弟们叫我大帅,是兄弟们抬举我,但是在外人面前可千万不能这么叫我,否则便陷我于不义之中。” 杨鹤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杨鹤并不知道军中应该如何称呼,所以一段时间都是称呼罗一贯等人为将军,直到听别人称呼罗一贯为大帅,称呼黑云鹤为参戎,才开始改变称呼。 现在听了罗一贯的话,杨鹤才知道有些称呼是不能乱叫的,叫错称呼是会犯官场的忌讳的。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知道自己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又过一会儿,李卫匆匆赶回。 “都安排好了?”罗一贯问道。 李卫点点头:“安排好了。” “怎么安排的,说来我听听。”罗一贯接道。 李卫笑道:“我告诉那些百姓是谁下令救的他们,又是谁给他们粮食和衣服。他们都说日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杨大哥的救命之恩。还有,我让他们去找孙得福孙大哥,让孙大哥安排他们暂时先到柳家身边做事,等杨大哥回去以后再安排他们的生计。” 罗一贯点点头:“安排得很好。” 杨鹤闻言苦笑道:“我自己的生计都没着落,如何能安排这些人?” 罗一贯笑道:“你以为你还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么?只要朝廷的任命一下来,你就是大明正八经的官员了,还用担心生计?你应该担心你领兵打仗的时候谁来帮你照顾家,而这些人都是你救的,只要你愿意收留他们,他们定会对你忠心耿耿,这样的家人,别人想找都找不来呢。” 杨鹤苦笑道:“我根本没家,让他们照顾什么?” 罗一贯笑道:“你现在没家,难道日后也不成家?我听说张明先相中了兵备道柳道源的闺女,一门心思想帮你成就这门亲事。 柳家这位女儿我也听人说过,见过的人都说这女儿生得跟仙女下凡似的,更难得的是知书识礼,温柔贤惠。俗话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事,我辈娶妻正该娶这样的女人才是。” 杨鹤连连摇头:“咱是什么人,这样的女孩儿怎么可能瞧得上咱?” 罗一贯笑道:“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让明先自己操持去。” 随即罗一贯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是我身上这伤,这事儿本该我帮你操持才是,我说话总比明先有力度些。” 杨鹤闻言不由一阵感慨,自己跟罗一贯等人相识不过数日,可这些人对自己却是一个比一个看重,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自己都无话可说。 摇摇头,杨鹤叹了口气道:“大帅,你不要多想,你的伤会好起来的,到时你再帮我操持亲事。” 罗一贯笑道:“那就要看老天照不照应了。” 见罗一贯面容消瘦,脸色苍白,杨鹤心里一阵发酸。 杨鹤怕自己再待一会儿会忍不住掉下泪来,急忙对罗**:“大帅,我去看看能帮黑参将做些什么。” 罗一贯点点头:“去吧。” 杨鹤轻轻拍了拍李卫的肩头:“好生照顾大帅。” “杨大哥放心。”李卫忙道。 杨鹤点点头,又冲罗一贯抱了抱拳,方才转身离去。 看着杨鹤的背影,罗一贯轻轻叹了口气,对李卫道:“狗子,杨鹤是个重情义的人啊!你以后跟着他,他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李卫忙道:“大帅放心,狗子以后一定会像对待大帅一样对待杨大哥。” 罗一贯轻轻点了点头。 …… 金军先锋大营。 金军前锋主将代善与皇太极相对而坐。 代善今年三十九岁,为**哈赤次子。 代善十六岁就随父征战,二十年间,战功赫赫,**哈赤曾赐号古英巴图鲁,**哈赤创建八旗,代善独领正红旗和镶红旗两旗。**哈赤建立金国(后金)以后,封代善为和硕贝勒,参与国政。 其时**哈赤共封四位和硕贝勒,分别为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代善为四大贝勒之首,亦称大贝勒。 皇太极今年三十岁,为**哈赤第八子。 皇太极二十岁随父出征海西女真乌拉部,皇太极英勇善战,与莽古尔泰一起连克乌拉女真六城。 **哈赤创建八旗,皇太极为正白旗旗主。 **哈赤建国后,封皇太极为和硕贝勒,跟代善等人一同参与国政,亦称四贝勒。 **哈赤对大明兴兵,皇太极献计袭取抚顺。萨尔浒之战,皇太极与诸贝勒一起率军大破明军西路军杜松部和北路军马林部,又与代善击破东路军刘綎部,随后攻取开原,铁岭,灭叶赫那拉部,可谓战功显赫。 **哈赤向辽西进兵,以代善为前锋主将,以皇太极为辅。 二人率兵仅一天便攻克明军三岔河防线,随后**哈赤以金军主力包围西平堡,代善与皇太极负责在平阳桥一带阻击明军援军,在叛将孙得功的协助下,大破明军四路援军。 但金军在西平堡城下却大吃苦头,西平堡守军奋勇抵抗,誓死不降,金军折损士兵近五千人,西平堡始终岿然不动。 西平堡血战第二日夜间,金军大营被人纵火,西平堡守军趁金军大营混乱之际撤离,西平堡遂被金军占领。 随后孙得功带领叛军残部投降金军,并向**哈赤报告广宁城大乱,守军弃城而逃,城里现在只有一千多名从西平堡逃出来的残部驻守,请**哈赤速速进军广宁,不过**哈赤担心熊廷弼带兵增援广宁,不敢轻动。 期间代善和皇太极一力劝谏**哈赤马上对广宁发起攻击,但**哈赤始终不为所动。 其后探子回报,广宁城出现熊廷弼的帅旗,**哈赤更加不敢进兵。 不过孙得功并不相信熊廷弼会回援广宁,便把熊廷弼和王化贞经抚不和以及熊廷弼的性格跟**哈赤分析了一遍,认为广宁城出现熊廷弼的帅旗可能有诈。 **哈赤遂派探子潜入广宁后方打探消息。 直到探子潜入广宁城后方打探到大批百姓正在撤离,同时打探到广宁城并无援军,熊廷弼更是没有返回广宁,**哈赤终于决定对广宁用兵。 然后**哈赤依然任命代善为前锋主将,以皇太极为辅,向广宁进军。 代善和皇太极知道广宁城城高墙厚,远非西平堡可比,若是强攻必将损失惨重,于是派士兵到处抓掳百姓,然后驱使百姓至广宁城下,意图骗守军打开城门,由混在百姓当中的士兵趁机占领城门。 不想意图被明军守军识破,守军竟然宁肯向百姓开枪也不肯开门,至令二人计谋落空。 见代善皱眉沉思,皇太极倒了杯茶递给代善,代善摆摆手:“你知道我不爱喝蛮子的苦茶。” (注:女真人称明人为蛮子。) 第三十五章 士气 - 挽明 - 燕西风 皇太极笑笑,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 “你倒是能沉得住气,也不帮着想想办法。”代善道。 皇太极笑道:“事到如今,除了强攻,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广宁城城高三丈,上面还架有火炮,更有数千明军驻守,强行攻城,不知要折损多少女真健儿。”代善叹道。 “二哥,孙得功说从西平堡逃回广宁的明军只有一千多人,加上广宁城没逃走的士兵,城里的守军顶多就三千来人,你认为孙得功的话可信么?”皇太极笑道。 代善犹豫了一下道:“我认为是可信的,这么大的事情这奴才怎敢胡说!” 皇太极点点头:“我也认为是可信的。” “你想说什么?”代善看着皇太极疑惑道。 “你有没有发现广宁城城东的守军有些多?”皇太极不答反问道。 代善点点头:“确实不少,我估计至少有一千五六百人。” “广宁城一共才三千来人,城东就有一千五六百人,占了一半,那你觉得其余三面,每面会有多少人防守?”皇太极笑道。 “平摊的话,一面也就五百来人。”代善道。 “南面城墙近四里,五百人守得过来么?”皇太极笑道。 顿了顿,皇太极接道:“莫说南面,就算北面只有二里,五百人守得过来么?” 代善不假思索便道:“蛮子的火器虽然厉害,但是射速极慢,远不及我女真健儿的弓箭便捷迅速,一人防守数步,根本守不过来。” 皇太极笑道:“打仗总有消耗,他们总得安排人运送军资吧?要是再去掉一部分运送补给的士兵,你觉得其余三面有多少人防守?” “还有个屁人,一面有二三百人就算顶天了。”代善道。 随即代善皱了皱眉道:“现在广宁城的守将是从西平堡逃出来的罗一贯,这蛮子应该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吧?” “罗一贯肯定不是蠢人,但是他手里的兵力有限,只能把大部分兵力安置在东面,不然的话,四面守城的兵力都不够,这城他也就不用守了。”皇太极道。 代善一拍大腿:“管他够不够,咱们就四面攻城,看他罗一贯怎么办!” “不要急,探子回报,明军在城东南角和城东北角各安置了数门火炮,其目的显然是想利用火炮封锁我军通往城南城北,咱们要小心他们的火炮。”皇太极道。 代善点点头:“这不要紧,咱们可以把部队分成小股,一批几十个人,这样明军的火炮就对我军造不成多大杀伤。等到咱们的部队包抄过去以后,再开始攻城。” 顿了顿,代善接道:“我看咱们也不用四面攻城,就城东,城南,城北三个方向就行,正好咱哥俩手里有三旗人马,就一旗攻一个方向。” “那二哥就分配一下吧。”皇太极笑道。 “你是兄弟,你选一个方向,剩下两个交给我了。”代善笑道。 皇太极笑道:“城东明军兵力最多,就由我来吧。” 代善笑道:“城东兵力虽多,却不是咱们的主攻方向,咱们只要佯攻牵制住他们不向别处增援就行,兄弟的算计不错啊!” “那我选南面。”皇太极道。 代善摆摆手:“得了,跟你开玩笑呢,你就带兵佯攻城东。” “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去组织人马攻城。”皇太极笑道。 代善笑着点点头。 …… 广宁城。 黑云鹤密切地关注着对面建虏的动向。 黑云鹤很清楚,驱使百姓诈开城门的计划失败以后,建虏就只有强攻一途,而建虏一旦开始攻城,势必绵绵不绝。 广宁城不同于西平堡,西平堡乃是小城,城周只有一里,三千士兵围着城墙就算一个挨一个都站不下,守城的时候可以把三千士兵分成数批轮番作战。要是西平堡的粮食和武器弹药足够的话,建虏五万大军就算拼光,恐怕都攻不下西平堡。 广宁城虽然城高墙厚,可光东墙就有二里多长,靠三千士兵防御这么长的城墙,压力远比西平堡大得多。 因为建虏人数是守军的数倍,可以轮番攻城,守军要是不轮换休息,熬也熬不过建虏,所以守军不能一次性把全部部队都投入到防守当中,必须要轮换休息,这样才能应付建虏持续攻城。就是说,守军至少要分成两批,一次只能投入一千五百人防御。 如果这些士兵都是西平堡守军那样作战经验丰富的士兵,黑云鹤也不是很担心,关键是这些士兵一大半是广宁城的逃兵,这些人的战斗经验远远不及西平堡的守军。靠这样的士兵守城,黑云鹤心里实在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参戎,想什么呢?”杨鹤走到黑云鹤身边问道。 听到身边有人说话,黑云鹤转头看了看,见是杨鹤,黑云鹤点了点头,然后方道:“我担心广宁城的那些士兵没有作战经验,怕他们挡不住建虏攻城。” “没事儿,这些天参戎不是一直让西平堡的老兵们带他们训练么?只要能顶过建虏前几轮攻击,这些人就知道如何战斗了。”杨鹤笑道。 “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黑云鹤笑道。 “呵呵,参戎,你别忘了,其实我也是新兵,你看我学的不是挺快的么?”杨鹤笑道。 黑云鹤笑道:“咱们大明的士兵要是都能跟你一样,早把建虏打回姥姥家了。” 杨鹤摆摆手笑道:“我也不比兄弟们多支手,多只眼,只要心里不怕,想着平时是怎么训练的,很快就能适应。” 转头看向士兵,杨鹤大声道:“兄弟们,还记得刚才那些惨死的百姓么?一会儿建虏来了,就是我们给他们报仇的时候,同时也是我们雪耻的时候。告诉我,你们想不想给死难的乡亲们报仇,想不想洗去身为军人不能保境安民的耻辱?” “想!”众士兵大吼道。 “一会儿跟建虏拼命,我们当中有人可能会死去,也许是你,也许是我,告诉我,你们怕不怕?”杨鹤喝问道。 “有黑参将和千总大人在,我们不怕!”众士兵大声应道。 杨鹤大声道:“就算没有我们在,建虏也没什么好怕的!建虏有大炮么?没有。他们有火铳么?也没有。他们有什么?他们只有弓箭,马刀,而弓箭和马刀是什么玩意儿,那都是咱们玩够了不玩的东西。 建虏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有马,可是有马又能怎样?难道他们还能骑着马飞上城墙不成? 所以,建虏跟咱们相比,没有一点优势,他们用弓箭射咱们,咱们就用大炮轰他娘的,他们派步兵攻城,咱们就用火铳射他娘的。” “哈哈哈。”众士兵闻言大笑。 杨鹤回头看向黑云鹤笑道:“参戎,你觉得兄弟们士气如何?” 黑云鹤一伸大拇指:“兄弟你天生就是当将军的料儿,几句话就把兄弟们的士气激励起来。” 杨鹤笑道:“参戎过奖了。” 猛然杨鹤神色一凝:“来了。” 黑云鹤转身往城外看去,只见一队队骑兵和一队队步兵正缓缓向广宁城而来。 黑云鹤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不对,建虏的队形有些蹊跷,中路是骑兵,两翼是步兵,他们要干什么?” 杨鹤接道:“攻城只能靠步兵,骑兵是不可能攻城的,显然建虏的主攻方向是两翼,关键是建虏派骑兵出来干什么。” 黑云鹤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建虏是想利用善射的骑兵牵制我军,骑兵的速度快,我军的火炮对骑兵的威胁不大,这样建虏就可以用弓箭压制我军,掩护步兵攻城。可是他们为什么把步兵安排在两翼呢?正常情况应该是安排在骑兵的后面才对啊?” 忽然身后一人说道:“两翼未必就是城东的两端,也可以是城南和城北。” 黑云鹤和杨鹤急忙回头,只见李卫扶着罗一贯来到二人身后。 “大帅,你怎么过来了?”黑云鹤和杨鹤齐声问道。 “建虏马上就要攻城,我怎能坐得住?”罗一贯叹道。 摇摇头,罗一贯接道:“这不,我刚过来,就听你们揣测建虏的动向,其实又有什么可揣测的?建虏必定是准备从城南和城北发起攻击。” “建虏看不到我们在城角架设了数门火炮么?”黑云鹤疑惑道。 罗一贯笑道:“正因为他们看到我们在城角架设了数门火炮,才决定向从城南城北发起进攻。” “这是为何?”黑云鹤道。 罗一贯笑道:“正常情况下,火炮都架设在正面,架在城角有什么用处?只能起个封锁的作用,建虏不会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既然建虏能看明白这些火炮的用处,就会继续猜想咱们为什么要封锁这两个方向。云鹤,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 黑云鹤道:“那还用问么,自然是不想他们通过。” 罗一贯笑道:“如果守军兵力充足的话,还在乎他们通不通过?让他们过去,他们敢过么?” 黑云鹤道:“你是说建虏看出我们在城南城北没有安排士兵防御,这才把主攻方向放在这两个方向?” “他们倒是想不到我们居然敢不安排士兵防御,但肯定看出我们在这两个方向安排的士兵不多。”罗一贯笑道。 第三十六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 挽明 - 燕西风 轻轻搓了搓手,罗一贯看着杨鹤笑道:“现在广宁城能不能守住,就看你埋的火药威力够不够了。咱们兵力不足,要是你埋的火药不管用,那咱们这些人可就要成为建虏的刀下之鬼了。” 杨鹤笑道:“大帅尽管放心,火药的威力我测试过,保证没有问题。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让人在南北两侧城墙的台阶处和城门口埋了几十颗地雷。” “你埋地雷我知道,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你要把地雷埋在这些地方?”黑云鹤问道。 “呵呵,谁知道建虏会怎么想?他们要是一门心思攻打城南城北,咱们也没办法。不过他们上了城墙以后总得下来吧,这些地雷就是给这些不怕死的建虏准备的。参戎,你估摸着建虏挨了两次炸以后,还敢从城南城北攻城么?”杨鹤笑道。 黑云鹤笑道:“建虏敢不敢我不知道,换做是我,我肯定是不敢的,谁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又埋了地雷?” 杨鹤笑了笑道:“其实,我原本想在城东埋设地雷的,不过咱们的地雷也没多少,还要留一些为日后撤退做准备,这才没把地雷埋在城东。也幸亏没有在城东埋地雷,不然的话,炸的可就是咱们大明的百姓了。” 罗一贯笑道:“建虏打仗虽然骁勇,但也怕死,他们驱使百姓过来,虽然是想趁机混进城内,但也未尝没有让这些百姓探路的意思。” 黑云鹤和杨鹤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看了看城外,罗一贯叹道:“听说杨鹤给建虏准备了两重大礼,我本来还希望建虏能多派些人来攻打城南城北,最好来个几千人,到时咱们先是火药炸,然后地雷炸,可是建虏居然只出动了一百来人,看来,咱们的布置要落空了。” 黑云鹤看了一会儿也叹了口气道:“刚才说到建虏怕死,现在看来,还真是怕死。” 杨鹤往城外看了一会儿,不禁佩服两人目光锐利,经验丰富。 要知道城门处距离南北两端足有一里多远(明朝一里大约有554米),这么远的距离,也就能看到个人影,可是罗一贯和黑云鹤却能判断出人数,这不光需要有眼力,更要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才行。 杨鹤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建虏到底出动了多少人。 轻轻摇了摇头,杨鹤知道自己的经验跟二人相差实在太远。 “大帅,参戎,建虏出动了多少人?”杨鹤问道。 黑云鹤闻言笑道:“杨兄弟,你看对面建虏的队列,是不是一个个方阵?” 杨鹤点点头,对面的方阵他自然能看清楚。 黑云鹤接道:“建虏的一个方阵就是一牛录,一牛录是三百人,你看两边的方阵各少了一小半,那就说明建虏每队出动了一百来人。” 听了黑云鹤的解释,杨鹤一伸大拇指:“大帅和参戎经验丰富,卑职佩服。” “只要你了解建虏的兵制,自然也能看明白,这有什么可佩服的。”黑云鹤笑道。 “这些东西你以后慢慢教他,现在开始传令吧。”罗**。 黑云鹤应了一声,对旁边一名手持红色小旗的士兵做了个手势。 那名士兵急忙挥动手中的红旗,接着远处又有士兵开始挥动红旗,很快命令便传到城墙两端。 杨鹤知道,这是通知张明先和李茂春准备点燃火药。 这也是大家事先商量好的,要是两边出现异常情况,那就由张明先和李茂春自行下令点燃火药,要是没有异常,就由黑云鹤通知两边何时点燃火药。 其实,杨鹤带人埋完火药以后,黑云鹤等人曾想马上引爆,不过杨鹤觉得就这么炸了实在可惜,因此向黑云鹤等人建议等建虏攻来时再点燃,这样还能炸死一些建虏士兵,黑云鹤等人也觉得提前点燃有些可惜,因此便同意了杨鹤的意见。 只是大家没想到建虏就派了这么点人来,大家明知道建虏派这些人过来只是探路,却也没办法,因为负责点燃火药的就几名士兵,要是点的晚了,很可能出现不可预料的后果,这个时候,大家谁也不敢冒险。 过了一会儿,眼见建虏前锋渐渐靠近,城墙两端再次舞动旗子,黑云鹤见了,忙对罗**:“大帅小心,火药点燃了。” 罗一贯笑着点点头。 未几,便听城墙两端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城墙猛地晃动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城墙方才停止晃动,再看城墙两端,两朵黑云慢慢升起。 摇摇头,杨鹤暗叹了一声,这么多火药爆炸竟然没有产生蘑菇云,这火药的威力实在太低,幸亏自己事先测试了一下,然后把火药集中在一起使用,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能不能对地形造成破坏。 杨鹤觉得火药的威力太低,但是在罗一贯等人看来,这火药的威力却是大得不可想象。过了好一会儿,罗一贯等人才定下神来。 看着杨鹤,罗一贯笑骂道:“臭小子,你到底埋了多少火药,我怎么觉得城墙都快要倒了。” “嘿嘿,不多,一共装了二百来坛。”杨鹤笑道。 罗一贯笑道:“我就说前几天军中突然热闹起来,两百坛酒,没少喝啊。” 杨鹤笑道:“呵呵,我可不敢让兄弟们喝酒,是参戎大人觉得兄弟们辛苦,同意大家把酒喝了。” 几人说笑间,两边派来士兵报信,这二人大家都认识,乃是张明先和李茂春的亲兵。 两人上报的情况大同小异,建虏前锋或被炸成齑粉,或被泥土掩埋,南北两处均炸出一个长三百余步,宽五十余步的巨大深坑,坑深近一丈,另外,护城河冰层震裂,河水大量涌进坑中。 听说河水涌进坑中,杨鹤不由皱了皱眉,现在天气如此严寒,要不了多久,水面就会结冰,而这坑的深浅跟护城河相近,就算现在水位低些,也不会低于一米,就是说结冰以后,冰面与地面不到两米的高度,而这个高度怕是难不住建虏。 杨鹤不及多想,急忙把自己担心的事情说给罗一贯和黑云鹤听。 罗一贯闻言,略作沉吟便道:“马上通知张明先和李茂春,速速再搬运几门大将军炮置于两侧的城墙之上,建虏若是从冰面过,便开炮轰开冰层,请他们洗澡。” 黑云鹤闻言大笑道:“这下南北两侧算是彻底封住了,一个建虏也别想过。” 杨鹤闻言苦笑,当初他可没想到护城河里的水会灌进坑里,没想到错有错着,居然出现这种情况,这下南北两侧真的是无忧了。 想了想,杨鹤忽然问道:“刚才点燃火药的兄弟有没有事?” 报信的士兵忙道:“没事,点燃火药以后他们都躲得远远的,一点伤也没有。” 杨鹤点点头接道:“跟着几位兄弟说一声,让他们辛苦一下,暂时不要回城,就在城下呆着,若是建虏从山中绕过来,便出来吓唬建虏。建虏见城下有人,必定以为我们还埋设了火药,必不敢轻动。” 两名士兵闻言把目光看向罗一贯和黑云鹤。 黑云鹤见了笑骂道:“两个臭小子,现在杨兄弟乃是大帅亲卫营的千总了,他的命令便是大帅的命令,还不赶紧照办!” 两名士兵闻言急忙抱拳道:“不知杨大哥荣升千总,失礼之处,还望千总大人海涵。” 杨鹤笑道:“自家兄弟,无需客气!还请两位兄弟速速禀报张大哥和李将军。” “是!”两名士兵应道。 说完冲杨鹤等人抱了抱拳,转身快步离去。 …… 广宁城南北两端突然发生大爆炸,建虏猝不及防,顿时惊慌一片,尤其骑兵,险些从战马上掉下来,而战马也惊得差点失去控制,不过战马虽然没有变成惊马,却也把建虏的阵型搞得大乱,建虏费了老大的力气,才重新稳住阵型。 眼见还没发动试探性进攻,便出了这么大变故,代善和皇太极都是久经战阵之人,知道这时士兵定然人心惶惶,已无法继续攻城,二人毫不迟疑,当即下令收兵。 回到大营后,皇太极和代善急忙把孙得功招来询问。 孙得功其实也不明白那两声巨响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对硝烟的味道是非常熟悉的,闻到空气中刺鼻的硝烟味,便怀疑那两声巨响是明军引爆火药发出的。 当下,孙得功把自己的怀疑说与代善和皇太极听。 听了孙得功所言,代善和皇太极当即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老天相助明军就好。 既知那两声巨响是明军点燃火药发出,代善和皇太极更加笃定城里防守的兵力不足,更加坚定了攻打城南城北的信心。 不过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然后派人去打探消息。 消息的结果令代善和皇太极大吃一惊,随即又让二人大喜过望。 二人吃惊是因为火药的威力实在太大,竟然把城南城北东端炸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巨坑深近一丈,骑兵根本无法从这里通过。 令二人惊喜的是巨坑里面全是水,现在天气如此寒冷,要不了一日,水面便会结一层坚冰,而结成冰以后,距离地面不过半丈,虽然骑兵无法通过,但是步兵要过去却没有问题,而攻城正是要靠步兵。 一时间代善和皇太极相视大笑,均说明军这次引爆火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三十七章 豪气冲天 - 挽明 - 燕西风 随即二人下令部队休整,待来日水面结冰再行攻城。 次日一早,代善和皇太极再次集结部队,不过由于不知冰层厚度如何,二人还是派出小股部队进行试探。 而结果再次令二人目瞪口呆。 冰层的厚度没有问题,多少人上去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城上的火炮。 城上的火炮虽然命中率极低,很难打到人,但明军根本就没想伤人,他们的目标就是冰面。 这么大的目标,火炮的命中率就算再差,那也是百发百中。 最要命的是火炮发出的是实心弹丸,落在冰面上,冰层当即碎裂,而巨大的震动迅速将冰面撕裂,士兵措不及防,纷纷掉入水中。 这么冷的天,掉入水中的后果可想而知。 派出试探的士兵大部分在水中冻僵,只有一小部分处于边缘的士兵侥幸爬了出来。 听了士兵回报,代善和皇太极不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半响,代善说道:“八弟,要不咱们派兵从南面的山中绕过去?” 皇太极摇摇头:“刚才前锋部队发现城南城下有明军士兵躲藏在暗处,当此时节,这些人躲在城外干什么?” “你是说明军在城南还埋藏火药?”代善疑惑道。 皇太极苦笑道:“刚才逃回来的士兵还说,城南的城墙上一个明军没有,明军若是没有后手,焉敢如此托大?我只怕不光是城外埋有火药,只怕还有别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代善叹了口气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只剩下强攻城东一途了。” 皇太极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代善挥了挥拳:“守军不过三千来人,我军却有两万,我倒要看看这些蛮子能不能撑住我两万大军的强攻!” “既然决定强攻,那就准备一下吧。”皇太极道。 …… 建虏兵临广宁城下已经两天了,连续两次挫败建虏的试探性攻击,令士兵的信心大增。 但是罗一贯和黑云鹤的脸色却严峻起来,凭多年的作战经验,二人知道建虏要发起强攻了。 而建虏攻城的套路只有一样,以骑兵进行弓箭压制,然后步兵架云梯攻城。 虽然明军武器占优,但毕竟人数处于劣势,无法对建虏形成压制,关键是弓箭的射速远高于明军的火炮和鸟铳。 一旦守军被建虏的弓箭反压制住,那建虏的步兵便会把云梯架到城墙上。 见罗一贯和黑云鹤脸色严峻,杨鹤知道二人担忧什么。 看着罗一贯和黑云鹤,杨鹤笑道:“大帅,参戎可是担心守军人数少,无法抑制建虏的攻势?” “怎么?你有办法?”罗一贯眼睛一亮。 “呵呵,如果是以前,我还真没有什么办法,但是现在,还真有一个好办法。”杨鹤笑道。 黑云鹤急道:“什么办法,快说给我们听听。” 杨鹤指着墙外的护城河道:“要防住建虏,只有依靠护城河。” 黑云鹤闻言连连摇头:“你想用火炮把护城河的冰层炸开?没用的,建虏在城南和城北吃了大亏,不会再从冰面上跑的,再说,就算炸开冰层,用不了一天还是会冻住。” 杨鹤笑了笑道:“不是炸开冰层阻挡建虏,而是利用冰块杀伤建虏,甚至我们还可以利用河水杀伤敌军。” “利用河水杀伤敌军?河水怎么杀伤敌军?”黑云鹤奇道。 “天气……”杨鹤笑道:“这么冷的天,建虏的衣服要是被河水打湿,你认为会有什么后果?” 黑云鹤不假思索道:“那还不冻死了。” 猛然间黑云鹤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哈哈哈,好计!” 随即黑云鹤感叹道:“本来我们的大将军炮只是起个唬人的作用,没想到最后还要靠它杀敌。” 杨鹤笑道:“其实我也是得知建虏落水以后冻僵,才想出这个办法。” 黑云鹤叹道:“举一反三,这就是你的本事了。” 罗一贯微笑道:“好了,赶紧通知开炮的士兵,把炮口对准护城河。” 黑云鹤点点头,当即唤来亲兵,让他们通知炮手。 接下来的战事如几人所料,金军以骑兵弓手对守军形成压制,然后大量步兵架着云梯开始攻城,但是在守军的火炮轰击下,护城河的冰层被炸开,飞起的冰块对金军士兵造成极大伤害。 虽然金军死亡的士兵并不多,但是战场之上,士兵受伤有时比战死还要令主将头疼,因为大量的伤兵出现,会极大的打击士兵的士气。 实际上被冰块砸伤还不是最打击金军士兵士气的,最打击金军士兵士气的是护城河溅出来的水,水对士兵的伤害更轻,可偏偏打湿衣服以后寒冷难当。 可以想见,一群浑身湿透,哆哆嗦嗦地士兵,还有什么士气可言。 当然,金军也并不是完全被动挨打,金军对守军也同样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数千金军骑兵分成数队,几乎是不间断地向城上发射箭支,在如此频繁的射击之下,守军也出现了大量的伤亡。 好在守军始终能保持对步兵的遏制,要是遏制不住步兵,被步兵登上城头,那形势就会急转直下。 激战至第三日,双方各有无数士兵阵亡受伤。从比例来说,金军受伤的士兵要远高于守军,但是金军士兵的数量是守军数倍,金军能承受这么大的伤亡,守军是无法承受的。 第三日,当夜幕渐渐降临,站在城头,看着建虏慢慢退兵,罗一贯回头对黑云鹤和杨鹤道:“已经五天了,想来百姓和伤兵已经安全了,我们也该撤退了。” 杨鹤点点头:“也是时候退兵了。” “怎么退?建虏在城下遭受如此惨重的损失,绝不会任由我们轻易离开。”黑云鹤道。 “你们撤,我来断后。”杨鹤道。 “你要如何断后?”罗一贯问道。 杨鹤笑了笑道:“很简单,我事先预留了一些火药和地雷,我要再送建虏一份大礼。” “别含糊其辞,我想知道你要如何断后。”罗**。 杨鹤冷笑一声道:“建虏攻占广宁城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为了城里的物资,所以他们攻进城内第一个目标一定是府库。 府库里的物资我们肯定是带不走的,但绝不能留给建虏,我要在府库里埋上火药地雷,等建虏搬运物资的时候,我要把建虏和这些物资全部炸上天。” “然后呢?不会就这么一下就完了吧?”罗一贯问道。 “当然没完,我还留了一些地雷,等你们全部撤走,就把地雷埋到城西的城门口一带,建虏敢追,再让他们尝尝地雷的滋味。”杨鹤冷笑道。 罗一贯点点头:“很好,你们撤吧,我来断后。” “大帅,我们怎能让你断后!”黑云鹤和杨鹤急道。 罗一贯微笑道:“说实话,这几天要不是一股气支撑着,我恐怕早就死了,我肯定是走不了了,所以,我不断后谁来断后。 杨鹤和你们三个,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们四个人身上,没有你们三个,杨鹤掌握不了部队,没有杨鹤,你们没有出头之路,所以你们四个一个都不能死。只有我,我这个活不了几天的人能拉一大批建虏陪葬,我是大赚。” 说完罗一贯哈哈大笑起来。 “大帅!”杨鹤和黑云鹤忍不住跪倒在罗一贯身前。 “很好,你们很好,我对你们非常放心。”罗一贯微笑道。 接着罗一贯摆摆手道:“好了,你们去把所有的士兵召集到城下,我有话说。” 说完罗一贯回头对李卫道:“狗子,扶我下去。” 李卫双眼含泪,扶着罗一贯慢慢走下城墙。 很快,城里残存的士兵被召集到一起。 罗一贯扫了一圈身前的士兵,只见士兵们一个个面容憔悴,且大多身上带伤,更有一些士兵要靠别人扶着才能站立。 罗一贯大略数了数,原先城里共有三千多名士兵,但现在只剩下两千来人了。 轻轻叹了口气,罗**:“兄弟们,跟着我打这一仗,你们后悔么?” 一名士兵大声道:“回大帅,不后悔!” 罗一贯微笑道:“你为什么不后悔。” 那士兵大声道:“因为这一仗并不是为别人打的,而是为了我们的家人,为了那些受伤的兄弟打的,如果我们不在城里抵挡建虏,那我们的家人,还有那些受伤的兄弟都跑不了。” 罗一贯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可惜当我们撤退的时候,却没人为我们抵挡建虏了,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们,身负重伤和无法行走的兄弟恐怕是走不了了。” 一名身负重伤的士兵道:“走不了就走不了,至少老子的家人已经安全了,老子还亲手打死两名建虏,老子够本了。” 罗一贯摇摇头:“你们是为了家人,可还有些兄弟家人并没在这里,这些家人不在这里的兄弟,你们打这一仗后悔么?” 一名来自西平堡的重伤士兵说道:“大帅,要不是杨千总在建虏大营放了一把火,我们这些人早就死在西平堡了,多活了这么多天,我们已经是赚了。大帅问我们后不后悔,能跟着大帅这样的将领作战,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真的不后悔?”罗一贯又问一遍。 第三十八章 殉国 - 挽明 - 燕西风 “不后悔!”众士兵大声应道。 罗一贯喝了一声:“好!既然你们不后悔,那咱们就留在广宁城,为那些能走的兄弟断后。” “大帅,你也不走?”一名士兵惊讶道。 罗一贯点点头:“我不走,我要跟留守的兄弟们同生共死!” “大帅!”一众士兵闻言,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罗一贯微笑道:“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流血也不能流泪。” 见众人仍是哭泣不止,罗一贯叹了口气道:“都别哭了,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能动的兄弟们把不能动的兄弟抬到府库,再帮我们做好准备事宜,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大帅!”众士兵哭着伏地给罗一贯重重磕了几个头。 罗一贯叹了口气,对黑云鹤挥了挥手。 黑云鹤会意,大声喝道:“兄弟们,遵从大帅的命令!” “是!”众士兵一声应道。 随即一众士兵把不能行动的伤兵抬到府库。 府库由三个库房组成,一个库房是银库,专门存放银子的地方,一个是粮库,专门放军粮的地方,还有一个是物资库,放布匹等物。 银库里的银子已被孙得福等人搬空,自然不用理会,现在要炸毁的只有粮库和物资库。 罗一贯将重伤兵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负责粮库,一部分负责物资库。 等众人把伤兵安顿好,罗一贯笑道:“给兄弟们找些酒来,最好再给我们弄点吃的,临死也让我们做个饱死鬼。” 黑云鹤点点头,命士兵赶紧找酒,弄吃的,又命人寻些棉被过来。 杨鹤则带着李卫及亲卫营士兵到军火库把火药和地雷搬运到两处库房。 看到一群士兵捧着火药坛子走进粮库,一名伤兵笑道:“杨千总,这次的火药威力能赶得上在城外炸的那次吧?” 见这名伤兵谈笑自若,杨鹤心里不由一阵酸楚。 轻轻拍了拍那名士兵的肩头,杨鹤轻声问道:“兄弟,你怕不怕?” 那士兵笑道:“有什么怕的,俺的家人都已经走了,俺已经没什么牵挂了。而且你也看到了,俺这样肯定是走不了的,落在建虏手里,下场只有更惨,临死前能拉建虏垫背,俺高兴还来不及呢。”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杨千总,你这可有些不够意思了,俺可是你手下的兵,你现在统领亲卫营了,咋的不认识兄弟了?”那伤兵笑道。 杨鹤闻言不由一阵汗颜,忙对那伤兵道:“对不住了兄弟,我当了队长,也没跟兄弟们亲近,杨鹤在这里给兄弟赔不是了。” 那伤兵笑道:“杨大哥,俺叫你杨大哥中不?” “中,咱们本来就是兄弟。”杨鹤忙道。 “杨大哥,你是做大事的人,兄弟没福气跟着你,不过能在你手下当过几天兵,兄弟值了。”那伤兵感叹道。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都有什么人?”杨鹤道。 那伤兵道:“俺叫董三顺,家里有一个老父亲和一个妹子,还有一个婆娘和一个娃。杨大哥,俺求你一件事。” “你说。”杨鹤道。 “俺妹子长得还算俊俏,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识得些礼数,以后你帮她找个好婆家,莫让人欺负了她。”董三顺道。 “你放心,你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没人能欺负得了她。还有,以后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只要我没死,定然保护他们周全。”杨鹤斩钉截铁道。 “谢谢杨大哥,有了杨大哥的承诺,俺死而无憾。”董三顺道。 杨鹤转头看向其余几名伤兵:“还有你们这些兄弟,把你们的名字都告诉我,还有家人,我以后一定像对待自己家人一样对待他们。” “谢谢杨大哥。”众伤兵忙道。 随即众伤兵一一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说出家里都有什么人,杨鹤听了用心记忆,并让李卫等人帮自己记这些人的名字和家人,以免自己忘记。 待众伤兵把后事交代完,杨鹤道:“兄弟们,这些火药和地雷都已经安置好了,如果你们实在扛不住了,不用等建虏来就可以点燃。” “杨大哥放心,不炸死几个建虏,俺们怎舍得走?”董三顺笑道。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冲众人重重抱了抱拳,转身大步离开。 接着杨鹤来到物资库,看到罗一贯端坐在地,正在跟几名伤兵喝酒,杨鹤取过酒碗给自己满满倒了一碗,冲罗一贯举了举,又对众伤兵举了举道:“大帅,兄弟们,杨鹤敬你们一碗。” 罗一贯笑道:“臭小子,跟了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敬我的酒。” 杨鹤笑笑,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满一碗酒。 罗一贯见了,顿时瞪起眼来:“干什么?想陪我多待一会儿?赶紧忙你的去,别扰了我们的酒兴。” 杨鹤叹了口气道:“既然大帅赶我,那我问几句话就走。” “有什么话赶紧问。”罗一贯说道。 “大帅家里都有什么人?还有,大帅有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都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办好。”杨鹤道。 罗一贯闻言顿时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道:“我家里还有一位老母,我死以后,你若有机会,便代我略尽孝道,若是没有机会,那就算了。” “大帅放心,回去以后,我就让李卫带人把老夫人接来,代大帅在老夫人膝下尽孝。”杨鹤道。 罗一贯摇摇头:“老母年事已高,怕是不愿离家,恐怕也禁不起折腾。” 杨鹤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每年给老夫人送一笔钱,再安排两个人到老夫人身边伺候。” “安排人就不必了,我家里还有一位贤妻,老母她自会妥善照顾,你若有心,别短了家里的花用。”罗一贯叹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杨鹤接问道。 罗一贯叹道:“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那小子有荫职,你就不要管了。” “我知道怎么做,大帅尽管放心。”杨鹤郑重道。 说完,杨鹤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接着杨鹤又对众伤兵道:“把你们的名字都告诉我,家里有什么牵挂也告诉我。” 罗一贯笑道:“孙得福手里有花名册,所有兄弟的姓名以及他们的家人都有记录,到时你自己查就知道了。” 杨鹤摇摇头:“这些兄弟不同,我要知道他们的名字。” 罗一贯闻言略作思索,便即明白杨鹤的意思,当下轻轻点了点头。 一众伤兵当即把自己的姓名告诉杨鹤,杨鹤默默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 杨鹤跟罗一贯说话的工夫,李卫带着亲卫营士兵们已将火药和地雷安置好。 见众人安置妥当,杨鹤也不多言,跪倒在地,冲罗一贯重重磕了三个头。 李卫等人见了,也跪在罗一贯面前,冲罗一贯磕了三个头,然后跟随杨鹤离去。 看到杨鹤等人大步离开,罗一贯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端起酒碗道:“来,兄弟们,喝酒!” …… 翌日天明,金军像往日一样来到广宁城前准备攻城。 可出乎金军的意料的是,城墙上竟然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打了这么多天仗,突然看不到守军,金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攻城主将不敢决断,当即把情况向后面督战的代善和皇太极禀报。 代善和皇太极听了士兵的回报也是大感不解,只是二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明军会藏有什么手段,便命前方攻城部队试探着攻城。 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士兵竟然很顺利地登上城墙,然后打开城门。 见城门如此轻易打开,代善和皇太极更是疑窦丛丛,当即令士兵小心翼翼进城。 结果仍然顺利异常,金军连过数条街道,也没发现什么异状。 到这时,代善和皇太极终于确定,明军连夜弃城逃了。 既知明军弃城而逃,代善和皇太极当即下令部队迅速占领全城,同时调遣一队骑兵追击撤退的明军。 一切安排完,代善和皇太极正准备到府库清点战利品,忽然接到探路的士兵回报,在府库的两座仓库之中发现大批明军伤兵,只是这些伤兵非常奇怪,一个个满身酒气,看到金兵不住欢呼啸叫。 这些天代善和皇太极在明军身上屡吃大亏,实在是被明军的手段搞得怕了,听了士兵的回报,二人本能地感觉到其中隐藏着什么阴谋,当即勒住马匹,并下令部队停止前进。 …… 仓库里,罗一贯和士兵们饮了一夜的酒,由于知道来日便要跟建虏同归于尽,这些人虽然喝了无数的酒,却没有一个人喝得人事不知。 到了天明,罗一贯命士兵做好点火的准备,然后打开库门,静等建虏的到来。 终于,一队建虏士兵来到仓库,咋见到一群明军士兵端坐在仓库中,这些建虏士兵都是大吃一惊,一时竟然不敢动手。 见建虏士兵围在仓库门口驻足不前,竟然没有一人敢上来,明军众士兵轰然而笑,对建虏士兵极尽挖苦嘲笑。 罗一贯笑了笑,转身冲西南方向跪倒,口中大声呼道:“皇上,臣尽力了!来生,臣再为皇上尽忠!” 说完罗一贯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对伤兵们挥了挥手。 众伤兵早就准备好了,见罗一贯下令,当即点燃火绳。 嗤嗤地燃烧声中,罗一贯等人忽然放声大笑,随即笑声被一声震天巨响所覆盖。 第三十九章 追兵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等人连夜出城,这一路不敢有任何停歇,到了天明时分,走了一百余里。 算算时间,估计建虏应该进城了,杨鹤当即下令士兵停下脚步。 过了一会儿,只听广宁方向隐隐传来一阵爆炸声,杨鹤心里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杨鹤面向广宁方向慢慢跪下,然后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喃喃道:“大帅,兄弟们,一路走好,来日杨鹤定带着兄弟们杀回来,为你们报仇雪恨。” 黑云鹤等人亦面向广宁方向跪倒,口中大呼:“来日定当为大帅和兄弟们报仇!” 随即一众士兵也跪倒在地,齐声呼道:“为大帅和兄弟们报仇!” 待众人磕完头,杨鹤站起身道:“走吧。” 黑云鹤等人点点头,当即招呼士兵继续赶路。 堪堪走了三十余里,前方出现一座小城。 “杨兄弟,弟兄们走了一夜,都已经疲惫不堪,咱们在大凌河堡歇一歇吧?”黑云鹤对杨鹤道。 “前面那座城就是大凌河堡么?”杨鹤问道。 黑云鹤点点头。 “熊廷弼当初就是在这里遇到王化贞吧。”杨鹤接问道。 “就是这里。”黑云鹤道。 杨鹤接问道:“大帅和兄弟们在西平堡血战建虏的时候,熊廷弼驻军闾阳,就是咱们昨夜经过的闾阳堡是吧?” “对,就是那里。”黑云鹤道。 “嘿嘿!”杨鹤冷笑一声道:“闾阳与广宁城和大凌河堡距离相当,平阳桥一战,援军惨败,熊廷弼不带兵驰援广宁城,却带兵退回到大凌河堡。” 说着,杨鹤轻轻叹了口气:“熊廷弼误国,大帅和兄弟们死得冤啊!” 黑云鹤轻轻拍了拍杨鹤的肩头:“杨兄弟,我知道你心伤大帅和兄弟们战死,不过有些事情也怪不得熊廷弼,熊廷弼虽是辽东经略,可手中并无多少士兵,说白了就是有职无权,真正要怪的是王化贞这个废物。” 杨鹤摇摇头:“黑大哥,古人说,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熊廷弼既然做了辽东经略,那就应该有所担当,别说他手里还有部队,就算一兵一卒没有,也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黑云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杨鹤轻轻叹了口气道:“走吧,让兄弟们进城歇息一会儿。” 黑云鹤闻言,当即令亲兵通知众士兵进驻大凌河堡。 进了城堡,杨鹤四下看了看。 大凌河堡是广宁中左卫所驻地,面积不大,城周二里左右,城防远不如广宁城。 但是大凌河堡的地理位置却十分关键,大凌河堡位于广宁中卫也就是锦州卫东面,扼住这里,便可屏蔽锦州卫。而锦州,却是沟通关内外的咽喉要道。如果大凌河堡的城防坚固,那么锦州卫的防守压力就会大减。 察看了一会儿大凌河堡的城防,杨鹤轻轻摇了摇头,如此关键的所在,居然只建了这样一座小城,大明的将领实在是没有战略眼光。 正查看间,张顺跑来道:“千总大人,吃饭了。” “张大哥,咱们是自家兄弟,你叫我千总大人,可不是折杀我么?”杨鹤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是千总了,我们怎敢再跟你称兄道弟?”张顺忙道。 杨鹤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张顺的肩头:“张大哥,你还记得当初兄弟们拜我做大哥么?既然兄弟们叫我大哥,那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做了多大的官儿,咱们永远都是兄弟。” 张顺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杨鹤摆摆手:“走,今天跟兄弟们一起吃饭。” 张顺大喜,他亲自跑来找杨鹤吃饭,就是想请杨鹤跟兄弟们一起吃饭,以加深一下兄弟们跟杨鹤的感情。当然,也含有向别的部队炫耀的意思。 杨鹤跟张顺等人吃饭,亲卫营士兵闻讯也跑来凑热闹,然后黑云鹤、张明先等人也跟着过来。见众人全都跑来,张顺等人大喜,杨鹤却是不由苦笑。 吃过饭,杨鹤忽道:“熊廷弼原来的驻地是在右屯卫是吧?离这里多远?” 黑云鹤道:“大概四十里左右。” (注:广宁城在今辽宁北镇市,右屯卫在锦州凌海市东南,大凌河经此入海。) 杨鹤点点头。 杨鹤在王化贞的书房收集了几张辽东地图,但是那几张地图根本没有比例尺,因此杨鹤只知道地图上一些军事要地的方位,并不知道实际距离是多少。 想了想,杨鹤看向张明先道:“张大哥,上次你撤离百姓的时候,右屯卫的士兵和百姓都撤离了么?还有,那里囤放的粮食物资都烧毁了么?” 张明先笑道:“熊廷弼都跑了,右屯卫的那些部队和百姓还不一起跑啊!还用得着咱们通知?” 杨鹤闻言一怔:“你没通知右屯卫的士兵和百姓撤离?” “没有啊!我上次来到大凌河堡以后,看到这里锅也砸了,井也填了,一个人影儿没看到,就带着兄弟们返回广宁了。”张明先道。 “你没到右屯卫?”杨鹤接问道。 张明先点点头。 “不好!”杨鹤转头看向黑云鹤道:“参戎,你马上派人赶往右屯卫,若是右屯卫的驻军和百姓没有撤离,让他们马上撤离。另外,也是最关键的,右屯卫囤放的粮食物资一定要全部烧毁。” 顿了顿,杨鹤正色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辽东大军的粮草应该就囤放在右屯卫,这些粮食绝不能留给建虏!” “你怎么知道辽东大军的粮食屯放在右屯卫?”黑云鹤奇道。 杨鹤道:“因为广宁城的位置太靠前,把粮食物资屯放在这里再往别处转运,无疑要消耗更多的人力物力,朝廷那帮人就算再蠢,总不会连这点账都算不明白。 另外,我看过广宁城的粮库,里面存放的粮食并不多,估计也就够广宁城里这几万人吃一两个月的,要供养辽东十多万大军肯定是不够的,所以辽东的军粮必定放在别的地方。 那粮草会放在什么地方呢?首先这个地方要方便朝廷运送过来,而朝廷运送粮食最省也是最方便的就是船运,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应该靠近海边。 其次要方便往各处转运,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最好是位于辽西中间一带。 后来我想到熊廷弼在右屯卫驻军,就怀疑军粮应该是屯放在右屯卫,不然的话,熊廷弼为什么不在别的地方驻军,偏偏驻扎在右屯卫,我想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看顾军粮。” 张明先道:“兄弟,你既然知道大军粮草囤放在右屯卫,为何撤离百姓的时候不提醒我一下?” 杨鹤苦笑道:“大哥,我也是在看过王化贞留下的地图以后,又看到广宁城粮库里的粮食不够大军所需,才怀疑大军的粮草没有屯放在广宁城。 后来我想到熊廷弼在右屯卫驻军,才敢断定大军的粮草屯放在右屯卫,你以为我事先知道啊?” “嘿嘿,我就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张明先笑道。 杨鹤笑道:“什么都知道,除非是神仙。” 张明先还要再说,见黑云鹤摆了摆手,知道现在不是吹捧杨鹤的时候。 黑云鹤沉吟道:“如果军粮屯放在右屯卫,熊廷弼下令撤军时,不会想不到把这些粮食焚毁吧?难道他会不通知右屯卫的士兵?” 杨鹤道:“这样的命令熊廷弼应该是会下的,我担心的是士兵没有执行他的命令。当时的情况在我看来,除非熊廷弼亲自带人返回右屯卫,否则下面的士兵恐怕不会返回右屯卫报信,更不会去焚烧粮草,你想想当初广宁城的士兵弃城逃亡的情形就应该明白。” 黑云鹤点点头:“是啊,主将都逃了,下面的士兵自然是有多快就跑多快,谁还会去管别人,更不会为焚烧粮草耽误自己逃命。” 张明先闻言道:“我亲自带人去右屯卫,要是粮草还在,就放火烧掉粮草。” 黑云鹤道:“老张,军中还有几匹马,你们骑着马去,若是右屯卫的士兵和百姓还在,把广宁城的情形告诉他们即可,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焚烧粮草才是关键。粮草焚烧以后,速速赶回,我们在宁远卫等你们。” “好,咱们在宁远会面。”张明先道。 说完,张明先唤来几名士兵,然后骑着军中仅剩的几匹战马往右屯卫方向疾驰而去。 张明先等人走后,杨鹤等人略作休息便即启程。 没办法,大凌河堡离广宁城只有一百四十余里,对于骑兵来说,一百四十多里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只需半日就能追上来。 虽然杨鹤在广宁城西门埋设了地雷,可杨鹤知道,建虏越是吃亏,就越是危险。因为无论谁吃了这么大的亏,都不会放过敌人。 而士兵也知道建虏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为了逃命,这时只能咬紧牙关拼命赶路。 不过不知道建虏是被炸怕了,还是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杨鹤等人一直跑到宁远也没看到建虏的追兵。 其实,代善和皇太极确实派出了追兵。 第四十章 替熊廷弼说好话 - 挽明 - 燕西风 广宁城一战,代善和皇太极所部损失惨重,阵亡的士兵达两千余人,受伤的更多,近七千人,两人手下一共才两万一千余人,伤亡几近一半。(注:鸟铳杀伤力不足,除非命中要害,否则很难致人于死命。) 代善和皇太极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大的损失,自然不甘心就这样放过敌人,因此攻占广宁城以后,就迅速派出追兵。 不过追兵刚出城西大门就踩上了地雷,当场就被炸死一百多人,剩下的不敢继续追击,急忙向代善和皇太极禀报。 代善和皇太极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追击,又接到城南城北连续出现士兵被炸死的消息,而且两人还听说,手下的士兵看到地面的泥土有松动的痕迹都不敢走动。 听到这样的消息,两人更加犹豫起来。 迄今为止,金军直接被炸死的就已经超过一千人,要是明军在沿途再埋设火药和地雷,那金军还要死多少人? 到这个时候,两人实在是不敢再追击了,也实在是被明军炸怕了。 不过两人很快想到一个办法:抓老百姓,让这些人在前面探路。广宁西门不敢出,就到占领区去抓。 可是抓老百姓是需要时间的,等金军抓到老百姓,再让老百姓给他们趟开道路,杨鹤等人已经到达宁远卫。 而这时,张明先等人还没追上来,杨鹤等人便按照约定在宁远卫等候。 等候的时间,杨鹤便在宁远城查看地形。 从广宁到宁远,这一路杨鹤一直在关注地形,并在心里勾勒地图。 杨鹤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打仗,掌握地形都是至关重要的,尤其现在明军面对的是以骑兵为主的建虏,更需依靠地形来制约骑兵。 在宁远城周围观察了一番,杨鹤发现宁远的地形是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其间只有一条道路能够通过。 (注:宁远就是现在的兴城,在辽西走廊中央,距山海关二百里,距锦州一百二十里。其时宁远卫只是一座小城,后来袁崇焕花费了一年半的时间在宁远建造了一座坚城。) 如果说大凌河堡是锦州卫的屏障,锦州卫是山海关的屏障,那么宁远卫就是通往山海关的咽喉。只要守住这里,那建虏就休想攻打山海关,因为要进攻山海关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而且宁远并不害怕被围城,因为宁远有一面临海。 从王化贞的地图上杨鹤知道在宁远的南边有一座叫觉华岛的小岛,这个小岛离宁远并不远,杨鹤站在宁远城里甚至能看到这个小岛,估计也就二十里左右。 在觉华岛上驻有明军一个卫所,就是说宁远可以通过海上获得补给。 查勘地形的时候,杨鹤忽然想起罗一贯派人找熊廷弼驰援广宁城时,曾听说王化贞建议熊廷弼退到宁远驻守,这一刻,杨鹤忽然觉得王化贞还是有些眼光的。 可惜王化贞的建议被熊廷弼拒绝。 杨鹤相信熊廷弼是能看到宁远所在的位置的重要性的,但是他依然拒绝王化贞的提议,不是他没有眼光,而是因为他瞧不起王化贞,对王化贞的建议,他本能的进行排斥。 “大哥,熊廷弼这个人啊,坏就坏在他的脾气上。”杨鹤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又想起熊廷弼了?”黑云鹤笑道。 黑云鹤是被杨鹤拉着一起察看地形的,拉上黑云鹤,是因为杨鹤有很多东西需要询问黑云鹤。 黑云鹤不同于张顺,张顺不过是一名小兵,最近才提拔为哨官,他知道的东西其实非常有限。而黑云鹤是参将,属于高级将领,很多事情,包括朝廷的动向,布局,上面是要告诉他的,黑云鹤掌握的信息量远非张顺这样的士兵可比。 另外,黑云鹤的人脉更远非张顺可比,比如说这一路经过的卫所,很多守将黑云鹤以前都认识,这些将领的能力如何,黑云鹤都非常清楚,而张顺是不可能认识这些人的,更不可能了解他们的能力。 而这些信息,都是杨鹤必须掌握的。 另外,还有一点是最关键的,杨鹤现在的职务远低于黑云鹤,必须要对黑云鹤保持足够的尊重。刚拥有一点权力就颐指气使,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人追随他的,杨鹤很清楚这一点。 而体现对黑云鹤的尊重,一个是态度,还有一个就是称呼。 杨鹤有时称呼黑云鹤为大哥,有时又称呼参戎。 叫大哥是为了亲近,这个时候一般周围没什么人,或者周围都是两人的亲近部属。 但是当有外人的时候,杨鹤就称呼黑云鹤为参戎。 黑云鹤对杨鹤的做法非常满意,在见识了杨鹤的能力以后,他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跟着杨鹤,可他毕竟是参将,脸面还是要的。 “大哥,不可否认,王化贞在军事上确实没什么能力,却也不是一无可取,最起码他能在辽东局势最恶劣的时候,带着一群残兵败卒守住广宁城,并最终稳定了辽西的局势,就冲这一点,王化贞也是有功的,也有一定能力。”杨鹤正色道。 黑云鹤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王化贞确实有功,也不是一点能力没有。” 杨鹤接道:“熊廷弼在战略上与王化贞意见相左,但是熊廷弼身为经略,为什么就不能跟王化贞耐心沟通?就算达不成一致意见,最起码不至于闹得水火不容,以至于到最后连正确的建议都不能采纳。 其实,辽东的局势弄成现在这样,熊廷弼要负相当大的责任,熊廷弼但凡能有些容人之量,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说到底,就是熊廷弼的性格太差,脾气太坏。前车之鉴,我们可要引以为鉴啊!” 黑云鹤连连点头:“兄弟,难为你这么年轻,就能看明白这些事。” 杨鹤笑了笑:“大哥过奖了,熊廷弼的例子就在前面摆着,我要是还看不明白这一点,那不是辜负了大帅的期望么?” 顿了顿,杨鹤接道:“大哥,我们回到山海关以后,朝廷可能会派人询问你对熊廷弼和王化贞的看法,你认为应该怎么说?” 黑云鹤笑道:“兄弟,你也太瞧得起哥哥了,我就一个参将,在朝廷那些人的眼中屁都不是,他们怎会询问我的看法?” 杨鹤摇摇头:“大哥,你是镇守一方的主将,你的意见可是很关键的,这可事关王化贞和熊廷弼的生死。” “事关熊廷弼和王化贞的生死?我的话这么好用?兄弟,你可别拿哥哥开玩笑。”黑云鹤笑道。 杨鹤笑道:“不是你的话好用,是朝廷有些人要你的话好用。” “兄弟,你话说明白一些,什么叫朝廷有些人要我的话好用?”黑云鹤问道 杨鹤笑笑,不答反问道:“黑大哥,你在朝廷有后台么?” 黑云鹤一怔,随即苦笑道:“我要是有后台,怎会被派到西平堡这样的地方?我明着告诉你吧,凡是在最前线的,都是没什么后台的,包括大帅在内。” “是啊,都是没有后台的,熊廷弼就因为没有后台,所以当了辽东经略也是有职无权,而王化贞就因为有后台,所以虽然只是巡抚,却能掌握辽东大权。”杨鹤叹道。 “兄弟,你到底想说什么?”黑云鹤疑惑道。 杨鹤道:“因为王化贞有后台,而他的后台肯定要保他。但是他丢失了广宁城,罪过太大,想保他就必须有理由,或者是淡化他的责任,而你作为前方将领,你要是为王化贞说好话,那朝廷那些人就会藉此淡化王化贞的责任。” 黑云鹤恨恨道:“我替他说好话?我要替他说好话,怎对得起大帅!怎对得起战死的兄弟!” 杨鹤摇摇头:“就算杀了王化贞又能怎样?能为大帅和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么?大哥,我们的敌人是建虏,不是王化贞,也不是熊廷弼。” “那你的意思是替王化贞和熊廷弼说好话?”黑云鹤问道。 “对,说好话,争取留下这两人的命,尤其是熊廷弼的命。”杨鹤道。 见黑云鹤不解,杨鹤接道:“大哥,熊廷弼这个人纵然有万般不是,但是领兵打仗却是一把好手,这从建虏对他如此忌惮就能看出,熊廷弼活着,建虏用兵就要谨慎一些,他要死了,建虏便毫无顾忌。 大哥,杀熊廷弼谁最高兴?不是朝中那些跟他关系不好的人,是建虏!而咱们的敌人就是建虏,我不知道杀熊廷弼算不算亲者痛,但肯定是仇者快!” 黑云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黑云鹤接道:“那为什么要替王化贞说好话?” “因为王化贞有后台,而咱们没有后台。”轻叹了口气,杨鹤接道:“咱们要想不被当成炮灰,就得找后台,哪怕找不到后台,起码也不能得罪人。我们得先保住自己,这样才能积蓄力量,日后为大帅和兄弟们报仇。” 黑云鹤点点头:“兄弟,我明白了。若是朝廷有人问我,我一定为王化贞和熊廷弼说好话。只是应该怎么说呢?” 杨鹤道:“淡化王化贞和熊廷弼的责任,尽量把责任推到孙得功的身上,若是觉得分量还不够,就说我们防守广宁城是遵从熊廷弼的命令。” “妈的!”黑云鹤突然骂道:“熊廷弼这个狗日的,空坐了个好位置,依我看,他的位置兄弟你来坐还差不多,无论是见识,还是度量,他跟兄弟你都差远了!” 第四十一章 天下第一关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急忙摆手道:“大哥,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能说。” “我知道,这不就咱哥俩说说么。”黑云鹤笑道。 说着回头看向李卫道:“狗子,我刚才说的话,你可千万别传出去。” 李卫摇摇头:“参戎和杨大哥刚才说什么,我一句没听到。” “臭小子,真机灵。”黑云鹤笑道。 “参戎,杨大哥给我取名字了,叫李卫。”李卫忽道。 “滚!老子就叫你狗子,咋了?不爱听啊?”黑云鹤瞪着眼睛骂道。 杨鹤笑着对李卫道:“李卫,参戎叫你狗子可是亲向你,别人想听参戎叫一声小名还听不到呢。” “我知道,可是狗子也太难听了。”李卫嘟囔道。 “哈哈哈!”黑云鹤闻言大笑。 抬眼看了看天色,黑云鹤笑道:“快到晌午了,回去吃饭吧,一会儿咱哥俩喝一杯。” 杨鹤笑着点头。 杨鹤等人刚回到城里,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便见张明先纵马弛来。 杨鹤和黑云鹤见了急忙迎了上来。 到了二人身前,张明先猛地一勒马缰,那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顿时停下脚步。 张明先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冲两人抱了抱拳道:“等急了吧?” 黑云鹤皱了皱眉:“你纵马进城,若不是城上士兵没有示警,我还以为你后面追着建虏呢!” 明先笑道:“我这不是心急么!” 杨鹤笑张道:“张大哥,右屯卫囤放的粮食都烧了么?” “烧了,我到了右屯卫以后,最先干的就是这事儿。”张明先道:“好家伙,你们猜右屯卫囤放了多少粮食?” 说着伸出手掌,把五指张开比了比:“至少有五十万石!” “五十万石!这么多!”黑云鹤惊呼道。 张明先点点头:“娘的,这要不烧掉,全都要被建虏抢了去。兄弟,还是你厉害!” 杨鹤笑着摇摇头:“张大哥,右屯卫的士兵和百姓都撤离了么?” 张明先叹道:“右屯卫的士兵只剩下一百来人,我见人手不足,便只通知了城里的百姓撤离。” 黑云鹤疑惑道:“怎么只剩下一百来人?其余的人呢?” “熊廷弼离开右屯卫的时候都带走了。”张明先道。 黑云鹤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黑云鹤看了看张明先身后:“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其他弟兄呢?” 张明先笑道:“他们在后面,我先回来给你们报信。” 见黑云鹤面色不豫,张明先忙道:“参戎休要着恼,我是有好消息告诉你们。” “什么好消息?”黑云鹤奇道。 张明先笑道:“这次兄弟到右屯卫可是发了一大笔财!你们猜怎么着?娘的,老子在右屯卫的银库里发现了三万多两银子,全让我给搬回来了。” “全搬回来了?你怎么搬回来的。”黑云鹤奇道。 张明先道:“用马车啊!右屯卫那里有一百多辆马车,我不光把银子搬回来了,还拉了一百多车粮食。” “他们肯把马车让给你?还让你装银子?”黑云鹤奇道。 张明先笑道:“右屯卫只剩下一百多名士兵,最大的官才是个百户,老子的话他怎敢不听?” 笑了笑,张明先接道:“不过我带的人少,这么多车装不过来,也赶不过来,为了让他们帮我干活儿,我给了那百户一百两银子,那些士兵每人给了十两银子,他们这才答应帮我装车赶车。” 黑云鹤摇摇头:“这可真是要钱不要命,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贪图银子。” “嘿嘿,关键是我在那儿啊,他们看我都不害怕,他们还怕什么?”张明先笑道。 黑云鹤笑道:“说的也是。” 张明先四下看了看,然后低声道:“其实我回来还有一个目的,这些人不是咱们的人,我怕他们会把咱们私藏银两的消息泄露出去。” “你的意思是?……”黑云鹤伸手做了个切的手势。 杨鹤见了急忙摇头:“不妥,这些人虽然不是咱们的人,可毕竟是大明的士兵,咱们可不能对自己人下手。” “那怎么办?要是消息泄露,这些银子咱们可就保不住了。”张明先道。 杨鹤沉吟了一会儿道:“张大哥,你跟我说实话,这笔钱你打算怎么安排。” 张明先道:“兄弟,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是兄弟,手下还有这么多兄弟,我怎能一个人吃独食?” 杨鹤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张大哥,你自己打算留多少。” 张明先看了看黑云鹤,咬咬牙道:“黑大哥,杨兄弟,我跟你们说实话,我这些年捞的钱都养兵了,从没往自己腰包装一两银子。 可是上次西平堡一战,老子差点把命搭进去,这次防守广宁城也差点完蛋。 我要是死了,家小怎么办?所以我得给家小留点养家的费用。 黑大哥,杨兄弟,这笔钱我也不多要,就要两千两。 黑大哥和李兄弟的情形跟我差不多,我的意思是黑大哥和李兄弟也拿两千两,杨兄弟以后要成家,还要置办田地宅子,要钱的地方多,就拿三千两吧。剩下的钱全部分给兄弟们。” 黑云鹤闻言,转头看向杨鹤。 杨鹤叹了口气,双手分抓黑云鹤和张明先的手道:“男儿养家,天经地义。” 黑云鹤和张明先闻言,知道杨鹤这是答应了。 两人大喜,反手握住杨鹤的手道:“好兄弟。” 杨鹤笑了笑道:“既然要分赃,那就不用藏着掖着了,等银两运过来,就分给兄弟们,每人十两,剩下的回去以后分给孙得福等兄弟和阵亡兄弟的家眷。至于我那份,让人送到大帅家里。” 张明先沉吟道:“要不再给大帅留两千两吧,兄弟你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你不要钱,以后咋办?” 杨鹤摆摆手:“剩下的银子分给阵亡兄弟的家眷已经不够了,就不要再给大帅分钱了,我那一份给大帅,就这么定了吧。” 见杨鹤态度坚决,黑云鹤和张明先只好同意。 三人刚商议完,后续部队押着银子粮草进入宁远城,其后还跟着大批百姓。 黑云鹤让人先把百姓安置下来,然后把士兵召集到一起,开始坐地分赃。 张明先这次共弄回来三万八千余两银子,从广宁城撤出来的士兵共有一千九百余人,每人分银十两,共分一万九千多两银子,除去黑云鹤等人私留的九千两,还剩一万余两。 见众士兵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银子,黑云鹤说了一下剩下的银子的用途,对此,众士兵自无异议。而右屯卫的士兵也知他们能活命,全靠这些人在广宁城浴血奋战,对给这些人分钱也无异议。 分完钱,黑云鹤下令开饭。 众士兵得了赏银,心情都是大好,饭量也比平时见长,每人都多扒了半碗饭。 饭后,黑云鹤下令启程。 由于有百姓跟随,众人的速度大为减缓,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来到山海关城下。 山海关为明初大将徐达率兵耗时一年零八个月方才建成,因其位置居于山海之间,故名山海关。山海关,名为关,实为城,也可说是以城为关。 山海关的主体防御工事在东城墙,东城墙所设的城门就是山海关的关门。 关门宽近六米,高近八米。关门之上为城台,城台高十二米,长四十余米,宽三十米。城台之上筑有二层箭楼,箭楼正面有一牌匾,上书“天下第一关”,为明成化年进士,书法家萧显所书。 (注:萧显亲书的匾现藏于山海关的城楼内,外面悬挂的是仿制品。) 因东城门为山海关的关门,军事地位异常重要,因此,为了防护关门,建筑时在东门外还建了一座瓮城。 (注:瓮城的外形一般是圆弧形,看起来像一只瓮,因此叫瓮城。另外取名瓮城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瓮中捉鳖,意思是进了瓮城就无处可逃。因为瓮城的纵深只有几十米,守军站在主城墙上可以轻易地攻击到进入瓮城的敌军。还有一种瓮城是方形,也叫方城,山海关东门外修筑的瓮城就是一座方城。) 瓮城的两侧城墙跟主城墙连在一起,城门开在南面,这样就算敌军攻进瓮城,也无法直接攻击主城门, 明朝万历十二年,为使山海关城防更加巩固,山海关驻军又在瓮城外建了一座城,取名罗城,因山海关西门外也建有罗城,因此东门外这座罗城被称之为东罗城。 (注:据《山海关志》记载:“东罗城在东关外,接连大城,周围五百四十七丈四尺,高二丈三尺,阔一丈四寸。门三,水门二,角楼二,附敌楼七。”并云:“环城为池,周四百有二丈九尺。”) 东罗城东部的城墙筑有一座城门,为山海关的门外门,上建箭楼,名为“服远楼”,城门洞高近五米,宽四米,深近十米,门上镶有镌刻山海关三个大字的石匾,城门外加筑有瓮城,瓮城南垣开有瓮门。 此外,山海关城外还有护城河,城门处设吊桥以供通行。 就是说要想从东面进入山海关,要先通过护城河进入东罗城外的瓮城,然后进入东罗城,再进入山海关东门外的瓮城,最后才能到达山海关主城东门。 第四十二章 谁才是老大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等人到达城门前,还未开口叫门,忽见城门吊桥缓缓放下。过了一会儿,城门开了一道缝隙,接着从门缝中跑出一人,那人刚出来,大门又迅速合拢。 那人越过吊桥快步跑到杨鹤等人身前,大喜道:“参戎,杨大哥,真的是你们,你们可回来了!” 杨鹤定睛一看,却是孙得福。 孙得福跟众人打完招呼,目光便在人群中搜寻,过了半响方道:“参戎,杨大哥,大帅呢。” 杨鹤闻言心里一酸,轻轻拍了拍孙得福的肩头道:“孙大哥,大帅故去了。” “什么!故去了?我走的时候,大帅还是好好的,大帅怎么死的?”孙得福惊呼道。 杨鹤把罗一贯留下断后之事说了一遍。 孙得福听了,忽然仆倒在地,放声大哭,直呼自己对不起大帅,没有陪大帅共赴国难。 哭了半响,孙得福忽然一跃而起,抓住杨鹤的前襟,反手给了杨鹤一记耳光,咬牙道:“枉为大帅对你器重,可是你竟然不能保全大帅的周全,你对得起大帅么?大帅死了,你回来干什么?” 黑云鹤见状大喝道:“孙得福,你要干什么?还不放开杨千总!” 孙得福瞪着黑云鹤,过了一会儿,终于颓然放开杨鹤。 黑云鹤盯着孙得福道:“孙得福,大帅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你不知道么?大帅最后那两天其实全靠一口气撑着,大帅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这才留下给兄弟们断后。” 猛然黑云鹤提高声音道:“不光是大帅,那些受了重伤,不能行动的兄弟都留在了广宁城。大帅和那么多兄弟都死在广宁城,你以为杨千总心里好受啊!可是杨千总还是要回来,因为他还要为大帅和兄弟们报仇!” 黑云鹤话音刚落,李茂春接道:“孙得福,大帅让你回来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怎敢如此对待杨千总!” 孙得福喃喃道:“大帅让我以后听杨……杨千总的命令,让我以后要向对待大帅一样对待杨千总。” “那你怎敢对杨千总无礼,还不向杨千总赔罪!”黑云鹤喝道。 杨鹤摆摆手:“算了,孙大哥心伤大帅去世,一时失了方寸,我怎会怪罪孙大哥?” 黑云鹤摇摇头,盯着孙得福森然道:“孙得福,你不知道怎么做么?” 孙得福闻言,跪倒在地,冲杨鹤磕头道:“千总大人,卑职无礼,卑职这只爪子打了千总大人,卑职这就砍了这只爪子向千总大人谢罪。” 杨鹤伸手把孙得福拉起来:“孙大哥,我早就说了,咱们是自家兄弟,你是大哥,打兄弟一记耳光又算得了什么?至于你要砍了自己的手,没有手,你以后要如何替大帅报仇?你要不想替大帅报仇,那就把自己的手砍了,然后回家种地去。” “千总大人!”孙得福呼道。 杨鹤笑了笑道:“好了,你不会是想让我们就在城外站着吧?我们可是走了一天的路,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轻轻拍了拍孙得福的肩头,杨鹤接道:“不要多想,走吧。” …… 最近半个月以来,山海关守军放过无数士兵进入关内,这些人无一例外,一个个惶惶如丧家之犬,到了城下就开始大呼小叫,让守军快快打开城门。 但是眼前这支部队的士兵却跟以前进关的士兵完全不同。 这支部队的士兵一个个衣着褴褛,比叫花子都不如,而且这支部队的队形非常杂乱,显然没什么军纪。 但是这些士兵到了护城河前就停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开口呼叫,更无一人脱离部队跑到城下。 看到这样一支部队,守军实在有些奇怪。 杨鹤带领的这支部队确实没什么军纪可言,这些人当中有一半是广宁城的逃兵,当逃兵的人怎么可能守军纪? 但是不守军纪,不代表他们不听从命令。 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想让士兵真正听从命令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很多部队在训练的时候,士兵都是听从命令的。但是到了战场上,尤其到了生死搏杀的时候,很多将领的命令就不好使了。将领没办法,只能身先士卒,可一旦将领阵亡,部队便马上溃败。 这支部队却不是这样,这支部队很多士兵都是临时收拢的逃兵,并不是黑云鹤等人原来的部属,战前也没有在一起训练过,黑云鹤等将领对这些士兵并无多大威慑力。 要不是建虏攻城的时候,这些士兵的家人还在城里,这些人早就跑了。说白了,这些人是被逼无奈才拼死作战。 黑云鹤等人也知这些士兵的底细,更知道这些人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因此,在战前,黑云鹤等人再三告诫这些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士兵,让他们提防敌军的箭手。 比如说开枪的时候,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要迅速开枪,开完枪以后要退到安全的地方装填弹药,因为站在城墙边,会遭到敌军箭手射杀。 可到了战斗的时候,这些士兵就忘记了黑云鹤等人的告诫,开完枪以后就站在墙边装填弹药。 结果是很惨的,凡是不听话的士兵大多都死于建虏的箭下。 不过这样的血战是最能锻炼士兵的,看到无数战友死于建虏的箭下,新兵们终于想起将领的告诫,开始按照将领的要求进行作战。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在战斗中才学会遵从将领的命令。 在战斗中学会听从命令的士兵要远比平时训练听话的士兵可靠得多,而能在战时让士兵听从命令的将领,自然也就拥有了威信。 黑云鹤,张明先和李茂春现在在士兵心中就拥有极高的威信。而当士兵们得知给建虏造成巨大伤亡的战术是杨鹤制定的以后,杨鹤的威信自然更高。 这时,杨鹤基本上已经拥有了这支部队的指挥权。 也就在这时,杨鹤开始酝酿完全掌控这支部队 杨鹤很清楚,假黑云鹤等人之手掌握部队跟自己掌握部队是两回事。 命令可以由黑云鹤等人发出,但是必须让士兵知道,谁才是下命令的人。 说白了就是得让士兵知道,谁才是这支部队的老大。 而能不能体现出老大的权威,就要看老大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 而杨鹤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关键要看黑云鹤等人配不配合。 杨鹤很清楚自己的职务很低,黑云鹤才是这支部队的最高将领,他必须要顾全黑云鹤的脸面,不能当着黑云鹤的面发号施令。 所以杨鹤做得很隐晦,最开始的时候,杨鹤是通过自己的行动来传达他的命令。 杨鹤第一次通过自己的行动传达命令是在闾阳堡。 闾阳堡距广宁城大约七十里,众人跑到这里的时候天还没亮。 跑到这里以后,很多士兵感到有些疲累,而且他们认为建虏不可能在夜间攻城,不可能这个时候追上来,便嚷嚷着要休息,甚至黑云鹤等人也认为可以让士兵休息一下。 不过杨鹤并没有说话,就跟没听见一样,只顾继续往前走。 见杨鹤继续前行,黑云鹤等人无奈,只好喝令士兵继续前进。 第二次是天明的时候,杨鹤让黑云鹤命令士兵停下,面对广宁城的方向静静伫立。 然后广宁城传来爆炸声,接着杨鹤跪下,磕头,随后黑云鹤带着士兵们照做。 第三次是在大凌河堡,黑云鹤亲自跟杨鹤商量让士兵进城休息,然后杨鹤同意。 到了这时,士兵已经明白,除非是杨鹤下令停下,否则就只能继续走,只有看到杨鹤停下来,他们才可以停下脚步。 而休息的时候,即使前面有城堡,可如果杨鹤不发话,任何人都不能进城。 杨鹤不单是通过自己的行动来传达命令。 杨鹤还利用自己的职务来影响士兵。 比如说行军的时候,士兵经常会一边走一边说话。 杨鹤并没有出声制止,只是走到说话的人的旁边,静静地看着说话的士兵。 这情形就好像上课的时候,几个学生在说话,然后老师走过去看着学生,又好像上班的时候,几名员工在说话,然后领导走过去看着员工。 可以想见,这时说话的人会有多尴尬。这时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应该闭嘴。 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几次以后,士兵们都知道杨鹤不喜欢他们在行军时说话。 然后,士兵们突然发现,行军时已经没有人说话了。 甚至休息的时候士兵们闲聊,如果发现杨鹤的目光看过来,他们也会马上闭嘴。 一路上,杨鹤就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士兵,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说话,更不能擅自行动。 所以到了城下,没有一名士兵张口呼叫,也没有一名士兵往城下跑。 看到这样一支队形散乱,却又极守规矩的部队,城上的守军都感觉非常奇怪。 就在这时,城守官命令士兵放下吊桥,打开城门,然后一人快步下了城墙,出门而去。 这个人大家都认识,这人叫孙得福,是从关外回来的,回来以后把部下安置好,就每天来这里等候。 这些天大家都跟他混熟了,知道他是西平堡副总兵罗一贯的部下,奉罗一贯的命令,带着伤兵和百姓先行返回山海关。 同时众人得知,为了给百姓和伤兵撤离争取时间,罗一贯率领西平堡残部和广宁城溃兵在广宁城抵御建虏。 第四十三章 不一样的部队 - 挽明 - 燕西风 孙得福每日来到城门口,就是为了等候罗一贯及其部下。 看到孙得福迎了上去,守军便知这支部队应该是从广宁城撤回来的。 然后守军看到孙得福忽然跪倒在地,向着东北方向不住磕头,看到孙得福的举动,守军心中顿时一沉,均知罗一贯可能已遭不测。 作为士兵来说,都希望能跟随一位体恤部下的将领,罗一贯让伤兵先行撤退,自己亲自带着部队断后,无疑是一位体恤部下的将领。对这样的将领,哪怕不是他的部下,士兵也是由衷地佩服和尊敬。 接着守军看到孙得福忽然起身,打了前面一人一记耳光,然后被一名将领喝止,接着便见孙得福跪在刚才打的那人身前磕头。 虽然距离有些远,守军看不清那人的眉目,但是那人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能看清的,那就是一件普通士兵的衣服。 看到孙得福竟然跪在这样一个人的面前磕头,守军不由有些发懵。 他们都知道孙得福乃是把总,而且是统领罗一贯亲卫营的把总。 把总的级别当然不高,但是像孙得福这样统领副总兵亲卫营的把总,就算给个千总都没人换。 因为大家都知道,所谓的亲卫营就是主将的家丁兵,而能统领主将的家丁兵,绝对是主将的亲信。一般的千总看到这样的把总都得点头哈腰,就算是守备游击这样的将领,也得亲热地打招呼。 可现在孙得福居然跪在一个身穿普通士兵衣服的人面前不住磕头? 就在守军疑惑间,只见那人把孙得福拉了起来,然后很自然地拍了拍孙得福的肩头,说了几句话。随后就见孙得福当先领路,向城门处走来。 然后守军又发现一件更令人惊奇的事情。 这个身穿普通士兵衣服的人竟然站在那几名将领的中间,旁边两名将领甚至还有意无意地落后半步。 没等守军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孙得福在城下喊道:“徐千总,麻烦让城下的兄弟开一下城门,这些兄弟是从广宁城撤回来的。” 山海关乃城防重地,自然不能随便放人进来,需要由守城的士兵验明身份方能放行。 听孙得福叫门,城上一名军官招呼城门口的士兵打开城门放几人进来。 随即,沉重地城门缓缓打开。 看到城门打开,孙得福让士兵原地待命,然后引领着杨鹤等人进了城门。 几人刚进城门,士兵急忙把城门关闭。 杨鹤看了不由暗暗点头,这些士兵的警惕性挺高。 孙得福带着杨鹤等人来到一名军官面前道:“徐千总,兄弟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西平堡参将黑云鹤,这两位是游击将军李茂春和张明先,这位是杨鹤杨千总。” 接着孙得福又对黑云鹤等人道:“这位是徐千总,是这里的城守官。” 听杨鹤只是一名千总,那徐千总吃了一惊,不过很快醒过神来,急忙抱拳道:“卑职徐承祖,见过几位将军。” 黑云鹤等人急忙抱拳还礼,然后各自拿出自己的腰牌递给徐承祖。 徐承祖接过腰牌看了看,又递还给黑云鹤等人,然后笑道:“诸位将军,非是卑职不通情理,实是职责所在,还望包涵。” 黑云鹤笑着点头。 徐承祖抱了抱拳,转身吩咐士兵打开城门,放外面的士兵进城。 山海关城外有一圈护城河,要通过护城河必须走吊桥。 吊桥自然不会有多宽,如果士兵一拥而上,很容易把人挤下护城河。 以前那些部队进城的时候,都是蜂拥而上,很多士兵都被挤下了护城河。 虽然现在是冬季,河面冻了一层坚冰,掉进河里也不会灌死,但是从桥上到冰面有近两米的高度,这要是摔下去,可不是好受的。 外面的部队阵型杂乱,如果这样走,毫无疑问,肯定会有人掉下护城河。 城里的守军正要看热闹,忽见黑云鹤等人招了招手,就见刚才还站得乱七八糟,没有一点队形的士兵忽然分成四队,然后陆续走上吊桥,进入城门。 随后守军又看到一件新奇的事情,这四队人有一队只有二十多人,另外三队都是五六百人的样子。 看到这样的编队,守军一时摸不清头脑。 待这些人慢慢进城,后面又有一百多人赶着一百多辆大车进入城门。 看到徐承祖眼巴巴地看着车上的粮食,杨鹤笑了笑,吩咐士兵卸下两车粮食,然后对徐承祖道:“徐千总,兄弟们守城辛苦,这些粮食聊表心意。” 徐承祖忙道:“这些粮食都是兄弟们从前线拉回来,我们不怎好收兄弟们的口粮?” 杨鹤笑了笑道:“不差这两车,兄弟们的军饷想来也是有限,这些粮食徐兄给兄弟们分了也能贴补一下家用。” 徐承祖笑道:“那兄弟就不客气了,徐某代兄弟们谢谢诸位了。” 杨鹤笑了笑,冲徐承祖抱了抱拳。 进了东罗城,又穿过主城外瓮城,最后来到主城门下。 站在城门下,杨鹤凝视着城门上方悬挂的牌匾。 杨鹤虽然不懂书法,但是天下第一关那五个字写得气势磅礴,看到这五个字,只觉一股浩然之气油然而生。 在城下再次验明身份之后,众人进入山海关。 不过众人并没有被安排在山海关城里。 因为山海关乃军事重镇,把溃兵安排在城里,一旦出现战事,这些人会动摇守城部队的军心。 当然更不可能把难民安置在城里。 从关外逃进来的难民有几十万,山海关别说安置不下这么多人,就算能安置下来,又怎么可能把难民被安排在山海关这样的地方? 难民被安置在山海关至天津卫一带屯田,而溃兵则被安置在山海关西北一带。 把溃兵安置在这里,是因为这里距离山海关很近,征调起来方便,另外这一带北面就是山区,非常荒凉,根本没什么人,溃兵没处撒野。 孙得福等人并未跟别的部队一起扎营,而是选了个紧靠山脚的位置。 营地面积不大,外围用一圈木栅栏围着,里面矗立着几十顶营帐。 营帐是朝廷紧急调运过来的,由于孙得福等人撤回山海关较晚,营帐已经运送过来,因此回来以后并未受冻。 而杨鹤等人在山海关验明身份,查验完人数以后,也领了一批帐篷。 看到营地里只有几十顶帐篷,杨鹤问道:“那些士兵的家眷呢?他们安置在何处?” 孙得福忙道:“他们被安置在抚宁县。” “抚宁县?离这里多远?”杨鹤问道。 “不远,七十里左右。”孙得福道。 顿了顿,孙得福接道:“这些人由于是士兵的家眷才被安排在抚宁县,要是普通百姓,还不知道会安排在哪里。”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看了看杨鹤,孙得福又道:“我把柳夫人母女留了下来,还有千总大人救的几十名百姓也让我留下了。” 说着孙得福回身指了下方向:“在最里面,我安排了士兵保护,没人敢去打扰,千总大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杨鹤摆摆手:“不去了,先安排兄弟们吃饭。” 孙得福点点头,吩咐士兵马上做饭,然后带着杨鹤和黑云鹤等人进了自己的帐篷,又吩咐士兵打水给杨鹤等人洗手洗脸。 洗完脸,杨鹤在营帐中坐下,然后问道:“朝廷对熊廷弼和王化贞是怎么处置的你听说过么?” “听说两人一回来就被革职了,现在京城呢,至于朝廷怎么处置二人倒是没听说过。”孙得福道。 “那新任辽东经略是谁?”杨鹤接问道。 孙得福撇撇嘴道:“兵部尚书张鹤鸣,这老小子极力推荐王化贞担任辽东经略,没想到王化贞把广宁丢了,这老小子怕皇上降罪,主动要求来辽东担任辽东经略。” 顿了顿,孙得福骂道:“妈的,从京城到山海关也就三百多里,这狗日的走了十多天竟然还没到。” 杨鹤摆摆手,转头看向黑云鹤道:“参戎,你了解张鹤鸣这个人么?” 黑云鹤摇摇头:“并不是十分了解。” 杨鹤笑道:“说来听听。” 黑云鹤想了想道:“这人是进士出身,万历年间的进士,至于哪一科我就不知道了。 这人担任过知县,还当过南京兵部主事,后来任贵州巡抚,听说在贵州平定过叛军。天启元年,也就是去年升任兵部尚书。”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只因他平过叛军就任命为兵部尚书?从他支持王化贞,反对熊廷弼来看,这人根本不懂打仗啊!” 黑云鹤苦笑道:“朝廷里面那些人本来就没几个懂打仗的。”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杨鹤道:“参戎,一会儿吃完饭以后,给这帮兄弟把银子发了吧。” 黑云鹤点点头:“那些战死的兄弟的家眷怎么办?” 杨鹤道:“明天咱们去抚宁县,嗯……” 说着,杨鹤转头看向孙得福道:“对了,孙大哥,部队的花名册在你手里吧?” “在我这里,我马上拿给你。”孙得福忙道。 说完,孙得福从行李下面摸出几本花名册递给杨鹤。 杨鹤转手递给黑云鹤道:“参戎,吃完饭以后让人把战死的兄弟名单核实一下。” 黑云鹤点点头,接过花名册。 第四十四章 养自己的兵 - 挽明 - 燕西风 沉吟了一会儿,黑云鹤接道:“杨兄弟,我大略估计了一下,在西平堡和广宁战死的兄弟前后共有四千余人,这么多人,要是一户发放十两银子,那就是四万多两银子,大帅留给你的银子……” 杨鹤摇摇头:“黑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这笔钱必须发放,士兵们为国征战,最后战死沙场,我们没钱也就算了,既然有钱,就不能亏待了他们的家人。” 顿了顿,杨鹤接道:“对了,朝廷是如何抚恤战死士兵的家人的?” 黑云鹤叹了口气:“朝廷规定,京军士兵战死或者伤残,第一年每月给米一石,次年减半。边军和卫所军士兵战死或者伤残,第一年每月给米六斗,次年减半。可有些地方根本就不按照朝廷的规定发放抚恤,给的非常少,还有的地方根本就不给士兵发放抚恤。” 杨鹤叹了口气:“士兵本来军饷就低,死了连抚恤都没有,难怪士兵不肯拼死作战。” “这个咱们也没办法。”黑云鹤道。 杨鹤想了想道:“大哥,这本花名册保存好,以后咱们这支部队就按花名册上的人数领饷。” “这个恐怕不行,咱们进城的时候,已经有官员核实了咱们部队的人数。”黑云鹤道。 杨鹤笑了笑道:“人数还不好说,战死的兄弟的家人不都是人么?” 黑云鹤看着杨鹤道:“兄弟,这可是杀头的罪名,你可要想好了。” 杨鹤叹道:“没办法,要是不吃空额,这些士兵的家人怎么办?” 黑云鹤沉默半响,过了好一会儿方道:“杨兄弟,这些士兵和他们的家人以后肯定会把命卖给你的。” 摇摇头,黑云鹤忽然笑道:“以前我们也吃空额,不过我们最多吃一两百人的空额,你倒好,一下子就吃四千多人的空额。” 杨鹤笑道:“大哥,你还是不要取笑兄弟了,但凡有办法,我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黑云鹤笑道:“本来是有风险的,不过现在要是有人敢动你,得问问咱们手下这两千兄弟答不答应。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想明白了。” 杨鹤笑着摇了摇头。 见杨鹤不说,黑云鹤笑了笑也不追问。 现在黑云鹤对杨鹤的能力是越来越佩服,这一路,黑云鹤是亲眼看到杨鹤如何悄无声息地把部队的掌控权握在手中,这种能力黑云鹤自叹远远不如,莫说是他,就连熊廷弼都做不到,如果熊廷弼有这能力,也不会被王化贞架空。 杨鹤心机如此之深,又如何想不到吃空额要冒杀头的罪名? 杨鹤必是早就想明白了,只要收住这些士兵的心,彻底掌控住部队,那谁也不敢动他。 这些人都是百死余生的老兵,这些士兵一旦爆发,战斗力是不可想象的,朝廷那些人只要是没蠢到家,绝不会为了动杨鹤把这些士兵逼反。 实际上不光是这些士兵,那些战死的士兵的家眷恐怕也会不惜一死保住杨鹤,这些人加在一起就是上万人。 用几万两银子,换来这么多人为他效命,这样的生意,自然是大赚特赚。 黑云鹤看了看杨鹤,心里暗叹一声,这个人现在职低位卑就能让这么多人为他卖命,以后随着他地位提高,不知会是什么情形? 不过黑云鹤也更加坚定了跟随杨鹤的信念,这个人思虑如此周密,眼光如此长远,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跟着他,自己永远不用担心会成为别人的炮灰。 转眼看了看张明先和李茂春,这两人进了营帐以后便一言不发,已经完全把杨鹤放在了主导的位置。 想到进城的时候,这两人一直跟在自己和杨鹤的身后,黑云鹤心里不由有些佩服,看来这两人早就看明白了。 想了想,黑云鹤道:“张兄弟,李兄弟,咱们是不是自己派人把大帅战死的消息上报给朝廷?同时再把大帅任命杨兄弟担任千总一事也报上去?” 张明先点点头道:“对,不能指望熊廷弼手下那帮家伙,熊廷弼已经被免职,这帮家伙自身难保,哪里有心思去管大帅?更不会操心杨兄弟的任命。” “上次大帅派人把杨兄弟斩获的建虏人头送给熊廷弼,不知道那些人头现在哪里?”李茂春突然问道。 张明先冷笑一声:“熊廷弼当时只顾逃命,那些人头怕是早就扔了。” 李茂春叹道:“要是没有那些人头,只怕杨兄弟的任命很难通过。” 黑云鹤道:“没有人头不是还有战马么?那些战马不是还在么?” 杨鹤摇摇头:“战马咱们要自己留着,不能上报。” “那咱们就拿不出实打实的功劳了。”李茂春叹道。 杨鹤笑了笑:“有三位哥哥在,我当不当千总又有什么关系?” 张明先笑道:“说的也是,只要部队掌握在兄弟手中,哪怕兄弟只是一名小兵又有什么关系?” “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啊!”李茂春叹道。 黑云鹤道:“放心,就算千总下不来,至少也得给个把总,别忘了,大帅的亲卫营可是交给了杨兄弟,那可是近二百名家丁兵,试想咱们大明有哪位将领有这么多家丁兵?” “家丁兵人数有限制么?”杨鹤忽然问道。 黑云鹤笑道:“当然有限制,你想,朝廷怎么可能放心让将领蓄养太多私兵?” 琢磨了一会儿,黑云鹤笑着接道:“其实家丁兵分两种,一种是在营家丁兵,一种是随任家丁兵,在营家丁兵的军饷由朝廷发放,这些人属于朝廷的军队,将领卸任,则由他人统领。 随任家丁兵的军饷由将领个人负担,将领去哪,他们就跟到哪,其实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家丁,大帅交给你的就是随任家丁兵。” 笑了笑,黑云鹤接道:“其实朝廷是不允许将领养太多的私人家丁的,不过我们打仗没有家丁兵又不行,就只能偷着养。只是我们又没那么多钱,所以只能以普通士兵的名义养私兵,打仗的时候他们在营,等我们卸任,他们就随任。 不过这也瞒不住人,因为部队的人数在那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在当时马上就要打仗,朝廷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道,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们吃空额朝廷不知道?就算朝廷不知道,熊廷弼和王化贞能不知道?他们不但知道,而且还希望我们能多蓄养一些敢死之士。”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以后这些人的军饷就要靠我们自己发放了。”张明先叹道。 杨鹤闻言心中一动,看了看张明先,又看了看黑云鹤,忽然笑道:“我说两位哥哥,跟兄弟说话还用转弯抹角么?” 摇摇头,杨鹤笑着接道:“三位哥哥,你们放心,以后你们的家丁兵的军饷都由我来负担。大帅留的钱不就是用来养兵的么,不养家丁兵养什么兵?” 张明先和黑云鹤相顾看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一会儿,黑云鹤道:“杨兄弟,要不我们把家丁交给你吧?” 杨鹤摇摇头笑道:“你们都是统兵的将领,怎能没有亲信得力的部下?这些兵你们自己留着,到时军饷我会给你们,你们自己发放,别说是我给的。恩……这两次大战,你们的亲兵阵亡不少,你们从部队里再挑选一些人,每人凑足五十名亲兵。” 说着杨鹤转身对孙得福道:“亲卫营这次也损失了不少兄弟,你和李卫也去挑选几个,把亲卫营补足二百人,这二百人你统领一百,李卫统领一百。” “李卫是谁?”孙得福奇道。 杨鹤闻言轻拍了下脑袋,然后笑道:“是狗子,我给起的名字,刚才忘了告诉你了。” “原来是这小子。”孙得福笑道。 随即孙得福又问道:“我和李卫各统领一百人,那你咋办?” 杨鹤笑道:“我就管你俩就行了。” 众人闻言,同时大笑起来。 便在这时,李卫走进营帐道:“杨大哥,饭准备好了。” 杨鹤点点头,起身笑道:“走,跟兄弟们一起用饭。” 黑云鹤等人闻言急忙起身。 走到营帐门口,杨鹤习惯地伸手一引:“参戎,请!” 黑云鹤笑道:“还是兄弟你请!” 说着,退后半步。 这动作虽然细微,但是杨鹤还是觉察出来,摇摇头,杨鹤伸手拉着黑云鹤的手道:“大哥,你是参将,你走在我后面,让别人看了像什么。” 黑云鹤笑道:“这是咱们自己的军营,怎会有外人看到?等到了外面,兄弟你再给哥哥面子。” 杨鹤笑着摇摇头,拉着黑云鹤并肩走出营帐。 黑云鹤见了心里暗赞:这人做人,硬是要得。 从营帐出来,杨鹤和黑云鹤等人随便走到一群士兵之中坐了下来。 杨鹤跟士兵一起吃饭可不是为了跟士兵们同甘共苦,杨鹤希望能在吃饭的时候了解一下士兵们都有什么困难。 杨鹤很清楚,同甘共苦其实收服不了士兵的心,士兵可不傻,跟他们一起吃几顿粗饭咸菜就想让他们卖命?那他们的命也太不值钱了。 虽然他们的命确实不值钱,可并不表示他们愿意被人当傻瓜糊弄。 把士兵当傻瓜的将领,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第四十五章 荒地 - 挽明 - 燕西风 要想收服士兵的心,得帮士兵解决实际困难,而要想帮士兵解决困难,首先要了解他们有什么困难,杨鹤跟士兵一起吃饭,就是想了解士兵有什么困难。 在询问了几名士兵家里的情况之后,杨鹤发现这些士兵家里大多生活困难,主要原因是家里没有土地,或者土地很少,靠军饷不够养家糊口。 而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生病的,养家糊口都困难,要是家里有人生病,那无异于雪上加霜。 听完士兵讲述,杨鹤将饭碗放下,叹了口气对黑云鹤道:“大哥,兄弟们跟着咱们出生入死,可是家人却衣食无着,我们对不起兄弟们啊!” 黑云鹤也叹道:“是啊,可是这事儿咱们也无能为力。” 杨鹤摇摇头:“军饷咱们没有办法解决,可是田地呢?咱们手里不是还有些钱么?拿出一部分,给兄弟们置办一点田地吧,大哥,你算一下,要买多少地才够,需要多少银子。” 黑云鹤看了看杨鹤道:“包括阵亡士兵的家眷么?” 杨鹤点点头:“都算在内。” 黑云鹤沉吟道:“要是包括阵亡士兵的家眷,那就是近一万人,一人两亩地,就是二百顷地,一亩地大概要一两银子左右,二百顷地就是两万两银子。” (土地价格是按照天启七年的价格计算,资料来自湖北省档案馆特藏库,里面藏有一份天启七年的土地买卖契约,一个叫梁天赐的人把一亩七分地以一两三钱五分银子卖给别人,实际上一亩地不到一两银子,本书现在的时间是天启二年,土地价格应该略高一些,因此按一两银子算。另外,各地土地价格不一样,可能还会有出入,若有失误,敬请各位书友谅解。) 顿了顿,黑云鹤接道:“不过要是买荒地就用不着那么多钱了。” “荒地能种庄稼么?”杨鹤疑惑道。 “怎么不能?”黑云鹤笑道。 抬手往前指了指,黑云鹤接道:“前面山脚下这片荒地就能种庄稼,只要用心开垦,再把大石河的水引过来,不出三年必成良田。” 杨鹤站起身,顺着黑云鹤指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山脚下地势十分平坦,若是用心开垦,恐怕还真能变成良田。 看了一会儿,杨鹤道:“大哥,你估计这片荒地要多少银钱一亩?” 黑云鹤笑道:“荒地不值钱,一两银子能买好几亩呢,要是认识官府里面的人,稍微打点一下,我估计一两银子十亩二十亩都能买下来。” 杨鹤点点头,对黑云鹤道:“这里归哪里管?” “好像是归抚宁县管。”黑云鹤道。 张明先笑道:“明天咱们去抚宁县给阵亡士兵的家眷发银子,正好到抚宁县衙走一趟。依我看,不如先到县衙把这片地先买下来,然后直接把兄弟们的家眷接过来。” “行,就这么办。”杨鹤道。 听杨鹤和黑云鹤商议买地事宜,一名士兵壮着胆子问道:“千总大人,参戎,这片地买来是分给我们的么?” 张明先笑道:“你这不废话么!刚才杨千总和参戎不就是商议给你们买地么!” 那士兵犹自不信,又问一遍:“真的给我们置办田地?” 杨鹤点点头,看向众士兵笑道:“肯吃苦开垦荒地么?” 那士兵忙道:“杨千总,你为我们置办田地,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什么荒地不荒地,好多良田不都是荒地开出来的么?” “是啊,只要有地,就算荒地也行。”众士兵忙附和道。 忽然那名士兵翻身跪倒在地,冲杨鹤等人不住磕头:“千总大人,诸位大人,若是有了田地,小人家人的生计就有着落了,小人无以为报,以后定当为诸位大人效死。” 其余士兵也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道:“愿为诸位大人效死。” 张明先正色道:“不是为我们效死,是为杨千总效死。” 为首那名士兵忙道:“是,是为千总大人效死!” 那士兵磕了几个头,忽然起身冲周围正在吃饭的士兵大声呼道:“兄弟们,千总大人要给咱们置办田地了,快给千总大人磕头!” 杨鹤等将领跟士兵一起吃饭,周围士兵自然关注杨鹤等人问些什么,忽然看到那些士兵跪地磕头,不由有些奇怪,不知杨鹤等人给这些士兵许了什么愿,竟然让这些人甘愿效死。 随即听到那名士兵高呼千总大人要给大家置办田地,一众士兵先是一怔,随即狂喜,齐刷刷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高呼:“愿为千总大人效死。” 这边高呼,远处士兵不明底细,急忙过来打听,然后很快把消息传了回去,随即消息迅速传遍营地。 旋即,营地里发出一片欢呼声,然后一众士兵纷纷跑了过来,齐齐向杨鹤等人跪倒,口中大呼:“愿为千总大人效死!” 杨鹤见了不由苦笑。 摇摇头,杨鹤抬高声音道:“兄弟们起来吧,这片地能不能买下来暂时还不知道,等买下来你们再表忠心吧,都回去吃饭。” 众士兵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待士兵散去,杨鹤苦笑道:“看来这片地是必须买下来了,也不知能不能买下来?” 张明先笑道:“兄弟放心,这样的荒地根本没人买,咱们要买,衙门那帮人不知怎么高兴呢。” 黑云鹤也笑道:“是啊,只要咱们肯买,当地官府肯定会卖给咱们,你只管放心。”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黑云鹤看向对士兵们笑道:“要是这片地买下来,你们以后的日子可就要辛苦了,不光要开荒,还要训练。可千万不能因为开荒误了训练。” 几名士兵忙道:“我们跟建虏干仗都不怕,还怕辛苦?参戎放心,兄弟们绝不会误了训练。” “好!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黑云鹤笑道。 “好了,你们吃饭吧,我们在这里,你们的饭也吃不好,我这一碗饭都下去了,你们才吃了几口,这会儿想必饭都凉了。以后可不跟你们吃饭了,免得你们骂我打扰你们吃饭。”杨鹤笑道。 几名士兵闻言不由哄堂大笑,只觉杨鹤平易近人,体恤士兵。 冲士兵挥挥手,杨鹤转身对孙得福道:“要买这么多地,我们带回来的银子可能不够,一会儿你提一万两银子出来。” 孙得福点点头:“我马上去提银子。” “你把银子存在什么地方?”张明先问道。 孙得福往前一指:“在最里边。” 张明先偷偷向黑云鹤挤了一下眼,黑云鹤先是一怔,随即会意,当下问道:“派人看守了么?” 孙得福点点头:“我安排亲卫营的兄弟轮流值守,除了我们亲卫营的人,谁也不许靠近里面的营帐。” 黑云鹤挥挥手:“走,过去看看。” 孙得福忙道:“跟我来。” 说着当前引路。 营地最里面紧临山脚处共有四座营帐,这四座营帐与别的营帐距离甚远,并且周围有一队士兵把守。 看到杨鹤和黑云鹤等人过来,一众士兵急忙上前见礼。 孙得福指着杨鹤对众人道:“杨大哥已经是咱们亲卫营的千总了,以后叫千总大人。” 众士兵闻言忙道:“参见千总大人。” 杨鹤摆手笑道:“自家兄弟这么客气干嘛?以前怎么称呼,以后还怎么称呼,叫我兄弟也行。” “那怎么行,凡事总得有个规矩。”孙得福说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就你事儿多。” 孙得福正色道:“千总大人,我们这些人都是你的家丁,怎能跟你称兄道弟?让人听了还以为我们这些人连规矩都不懂。” “得,你爱咋叫就咋叫吧……”杨鹤笑道,转头对李卫道:“李卫,你可别学孙大哥,以后你得叫我大哥。” 李卫笑着点头。 便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孩童的哭声,杨鹤听了一怔,循着声音疾步往前走去。 绕过营帐,只见前面几名妇人正在烧火,妇人的身边站着几名手拿树枝的幼童,其中一名幼童不住啼哭,一名妇人则抓着哭泣的幼童的手吸吮。 见前面有妇人,杨鹤急忙止住脚步,转头看向士兵道:“怎么让她们在这里烧火?一旦火势蔓延开来怎么办?” 一名士兵闻言忙道:“这周围都清理干净了,火势不会蔓延的。” 杨鹤接问道:“她们在这里烧火做什么?” “不是烧火,是烧炭。”那士兵道。 “烧炭干什么?”杨鹤奇道。 “给兄弟们取暖用的。”那士兵道。 听说取暖用的,杨鹤顿时想起营帐中放置的火盆,那火盆里烧的可不就是木炭? 那几名妇人听到有人说话,不由有些慌乱,想要躲避,却又不敢,猛然抬眼看到杨鹤,几位妇人先是一呆,随即大喜,急忙跑过来跪倒在地:“恩公回来了?奴家拜见恩公,叩谢恩公救命之恩。” 又将孩子推到在地:“快!快给恩公磕头!” 杨鹤见了疑惑道:“你们是……” “恩公,奴家和孩子都是恩公在广宁城救的,恩公忘了?”一名妇人忙道。 杨鹤闻言顿时恍然,随即问道:“我不是让李卫安排你们在柳家做事么?你们怎么在这里烧炭?” 第四十六章 义子 - 挽明 - 燕西风 那妇人忙道:“这一路奴家等人也只给夫人和小姐做个饭,来这里以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夫人和小姐说这一路全靠那些军爷保护,让奴家等人给诸位军爷缝洗衣物聊表谢意。前日针线活儿做完了,夫人和小姐见营帐外的军爷辛苦受冻,便让奴家等人烧些木炭给军爷们取暖。”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见几名妇人和孩子还跪在地上,杨鹤急忙把孩子拉起来,见孩子手里还拿着树枝,杨鹤皱眉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让他们玩树枝?扎着眼可怎么办?看看,这个可不扎破了手么!” 一名士兵听了忙道:“这些孩子可不是玩,他们是帮着烧木炭。” 杨鹤一呆,指着孩子道:“这么点儿的孩子帮着烧炭?” 那士兵轻轻点了点头。 杨鹤注视着那几名妇人道:“是谁让孩子干活儿的?是柳夫人?” 那妇人忙道:“不是,是奴家自己让孩子干的,小孩子就应该让他们从小干活儿。” “放屁!这孩子几岁?有四岁没?四岁的孩子能干什么活儿?”杨鹤怒道。 将孩子手中的树枝轻轻取下,杨鹤扬着孩子的手道:“你看看,这孩子的手都冻裂口子了,你当娘的不知道心疼孩子么!” 那妇人闻言连连磕头:“恩公息怒,恩公息怒!” 杨鹤摆摆手:“起来吧,磕什么头?我问你,为什么让这么小的孩子干活儿?” 那妇人闻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实不知让孩子干活儿有什么错。 见那妇人不语,杨鹤猛然醒悟过来,这可不是现代,一个个家里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这时的穷人家哪有资格娇养孩子?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俯身把一名幼童抱了起来,又牵着另一名幼童的手,对那几名妇人道:“抱着孩子跟我来。” 又对孙得福道:“柳夫人在哪座营帐?带我去。” 孙得福忙道:“在这边。” 说完急忙带路。 到了营帐门口,杨鹤让一名妇人进去通禀,不久柳夫人带着丫鬟匆匆走出营帐。 看到杨鹤等人,柳夫人屈身福了一福,然后道:“恩公,怎么在外面等?快请进。” 杨鹤看了看营帐,迟疑了下道:“怕是不便吧?” 柳夫人叹了口气道:“贱妾家中已经落得如此田地,还有什么便不便呢!” 杨鹤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想了想,转身对黑云鹤等人道:“你们在外面等我。” 黑云鹤等人也知这么多男人进柳夫人营帐不妥,当即点了点头。 杨鹤抱着孩子,对那几名妇人道:“跟我进来。” 几名妇人不知杨鹤何意,但又不敢违拗,只得随杨鹤进了营帐。 进了营帐,却见帐篷中间用布帘隔断,接着便听柳夫人向布帘后面道:“女儿,恩公回来了,快拜谢恩公救命之恩。” 随即听到帘后一人道:“小女子拜谢恩公救命之恩。” 杨鹤忙道:“扶危救难乃我辈男儿应尽之责,柳小姐无需客气。” 因怕引起别人风言风语,杨鹤不愿在营帐里久待,跟柳小姐客气了一句,便转头对柳夫人道:“夫人,杨某有一事相求。” 柳夫人忙道:“恩公有事尽管吩咐。” 杨鹤将怀中孩子放在地上道:“夫人,这几个孩子年纪尚幼,外面天寒,可别冻坏了他们,杨某想拜托夫人帮着照顾,若是有暇,能教他们识几个字更好。” 柳夫人闻言,看了看几个孩子,见这几个孩子一个个脏兮兮的,不由有些迟疑。 其实这也难怪,作为官宦人家的太太,她怎会把这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当回事儿?这些孩子生也罢,死也罢,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是杨鹤让她照顾,柳夫人满心不情愿,也不好直接拒绝。 柳夫人正迟疑间,布帘后面柳小姐道:“恩公放心,这些孩子我们母女定然照顾好,只是小女子才疏学浅,只能教他们识几个字。” 杨鹤笑道:“小孩子识几个字就行,等过些年他们长大些,我再给他们请先生。” 说完,杨鹤转头对那几名妇人道:“还不快谢谢夫人和小姐!” 那几名妇人闻言急忙跪倒在地:“谢谢夫人,谢谢小姐!” 柳小姐笑道:“谢我们做什么,你们应该谢恩公才是。” 几名妇人又急忙给杨鹤磕头,一名妇人道:“恩公大恩,奴家永世难报,将来等孩子长大了,让他做牛做马来报答恩公之恩。” 杨鹤摇摇头,轻叹了口气道:“最应该报答的是你们这些做母亲的,报答我做什么。” 那妇人忙道:“恩公对这些孩子恩同再造,实为再生父母,恩公若是不嫌弃,就收这几个孩子做养子,以后他们长大了也好报答孝敬恩公。” “这个……”杨鹤迟疑了一下,自己尚未成婚就收养子,好像有些不大合适。 不过刚才自己让柳夫人照顾这些孩子,看柳夫人的样子有些不情愿,若是这些孩子成为自己的养子,那柳夫人就不会怠慢这些孩子了。 略一思索,杨鹤当即点点头:“既然诸位大嫂瞧得起杨某,那杨某就收这几个孩子为义子。” 那几名妇人大喜,急忙对孩子道:“快给爹爹磕头,以后管恩公叫爹爹。” 几名孩子倒也听话,跪倒在地,一边给杨鹤磕头,一边口呼爹爹。 听着孩子稚嫩的呼喊,杨鹤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怜爱之意。 待孩子磕完头,那妇人又道:“这些孩子都没正经名字,恩公给他们取个名字吧!” 听几位妇人让自己给孩子取名字,杨鹤不由激灵一下,上次给李卫取名字,出了老大的丑,这次可不能再犯那样的错误。 杨鹤正要拒绝,见那几位妇人殷切地眼神,又见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杨鹤心中不由一软。 想了想,杨鹤道:“就取名忠孝仁义吧,名字就按他们年纪的大小来排,希望这些孩子长大以后懂得做人之道,至于这个女孩儿,希望她长大以后能秀外慧中,就取名慧吧。” 众妇人忙道:“谢恩公赐名。” 随即众妇女把孩子叫到一起,指着孩子依次说道:“这个比那几个大一岁,就叫杨忠,这个年纪排老二,叫杨孝,这个是老三,叫杨仁,这个最小,排老四,叫杨义。” 听妇人介绍孩子,杨鹤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听她们把孩子的姓都改了,杨鹤先是一怔,随即轻轻叹息了一声,知道这些妇人是把孩子送给自己了,想必她们认为把孩子留在身边也没好日子过,送给自己,起码以后衣食无忧。 琢磨了一下,杨鹤从腰间的褡裢摸出几锭银子递给那几位妇人道:“这些银子拿着,给孩子们买几身衣服,算是我这当干爹的见面礼。” 见杨鹤一下子拿出好几锭银子,那几名妇人吓了一跳,忙摆手道:“给小孩子做衣服怎用得了这么多银子。” 杨鹤闻言一怔,他刚才说的是买,可这几名妇人说的却是做,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是其中却藏着很多含义。 而且他发现,这些妇人看到银子的时候显得非常吃惊。 见几位妇人并不接银子,杨鹤也不好强塞到她们手中,只得把银子挨个放到孩子的小手里。 “别给孩子,可别丢了。”几位妇人忙道。 看到几位妇人紧张的表情,杨鹤心里忽然泛起一丝疑问。 杨鹤知道他拿出来的银子并不多。 杨鹤包里的银子是他当初救柳氏母女时,从那几个叛军的身上翻出来的,大小不一,最小的是一两的小元宝,还有二两,五两的,最大的是二十五两的大元宝。 杨鹤拿出来的都是一两二两的小元宝,也就相当于一名普通士兵一个月的军饷。 而士兵的军饷不够养家糊口,这标准相当于后世薪水最少的底层工人,比方说市政雇佣的环卫临时工,一个月也就一千多块钱,这点工资肯也不够养家糊口。 杨鹤认义子,拿出一二两银子给孩子当见面礼,相当于后世拿一两千块钱给孩子做见面礼,这点钱肯定不多,要是有点身份的人怕是还会嫌少,后世的人最多也就推辞一下,绝不会吃惊,更加不会紧张。 可这几名妇人怎么紧张成这样? 很多人是按照现在的物价来换算明朝时期一两银子能折合现在多少钱,比如说明朝初期和中期一两银子能购买两石粮食,一石粮食大约在一百八十斤左右,那两石粮食就是三百六十斤左右,现在每斤粮食的价格是一块六七,于是他们得出明朝时期一两银子折合现在六百多块钱。 不过明朝时期粮食的产量跟现代是不一样的,而且加工的损耗更是相差极大,现在水稻亩产近千斤,明朝时期能产四百斤就很了不起了,现在加工一斤水稻能出七两到八两米,那时能出五两米就不错了。 而且明朝时期没有现在这样的进口渠道,如果粮价过高,一旦出现灾年,老百姓买不起粮食,是要出大问题的,实际上后来也的确是出了问题。 粮食的价格关乎到国家的安危,这种情况下,粮价怎么可能会高? 第四十七章 不一样的武夫 - 挽明 - 燕西风 所以,不能用后世的粮价跟明朝时期进行对比,要衡量明朝时期的银子的价值,要看别的生活物资的价格,比如说棉花,布匹之类的生活必需物资,按照后世的粮食价格来折算明朝时期的银子应该有很大出入。 而且明朝时期官员发放俸禄主要是给粮食,哪怕给钱,标准也是按照粮食来算。 这里附一份明朝官员的俸禄明细,是万历年间的标准: 正一品:月俸八十七石。从一品:月俸七十二石。正二品:月俸六十一石。从二品:月俸四十八石。正三品:月俸三十五石。从三品:月俸二十六石。正四品:月俸二十四石。从四品:月俸二十石。正五品:月俸十六石。从五品:月俸十四石。正六品:月俸十石。从六品:月俸八石。正七品:月俸七石五斗。从七品:月俸七石。正八品:月俸六石六斗。从八品:月俸六石。正九品:月俸五石五斗。从九品:月俸五石。 实际上推算明朝时期的银子能折合现在多少钱,并没有什么意义。因此,这里不根据查找的资料来换算一两银子值现在多少钱,而是按照收入标准来衡量。 看到几位妇人过度的表现,杨鹤心里一动,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他可能理解错了,或者说被张顺等人和他那有限的历史知识给误导了。 张顺等人提到他们的军饷的时候,一直说的是银子,而后世统计古代的经济数据也是用多少两银子来计算,于是杨鹤就以为明朝的货币是银子。 可如果银子是明朝的流通货币的话,那这些妇人断然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心里暗道:好在刚才多了个心眼,没把大锭银子拿出来。看来以后还要了解一下明朝的民生才行,不能想当然的做事。 摆了摆手,杨鹤道:“你们要是担心孩子把银子掉了,就自己收好。” 又对柳夫人道:“这几个孩子就有劳夫人费心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告诉我。” “没什么,反正贱妾也无事可做。”柳夫人忙道。 杨鹤点点头:“那我就告辞了。” 轻轻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叮嘱他们要听柳夫人的话,然后方才退出营帐。 杨鹤出了营帐以后,营帐中间的布帘轻轻拉开,一位少女款款走了出来。 见那少女出来,几位妇人忙道:“奴婢见过小姐。” 那少女微笑道:“几位大嫂,你们并非我柳家的下人,不必多礼。” 几位妇人忙道:“杨恩公让奴婢等人服侍夫人和小姐,那奴婢就是柳家的下人。” 那少女微微摇头:“杨恩公可不会这么吩咐,是他下面的人这么说的吧?” 几位妇人急忙点头。 那少女微笑道:“这就对了,以后你们可要记得,你们是杨恩公暂时安排在柳家做事,并非柳家的下人,日后杨恩公自会妥善安排你们。” “是,小姐。”几位妇人忙道。 那少女看了看几个孩子,轻叹了口气道:“杨恩公真是菩萨心肠,他定是看到这几个孩子可怜,这才送来让我母亲照顾。” 说着那少女转头对丫鬟道:“香茗,去把我收的那半匹布取来,让几位大嫂给孩子们做身衣服。” “我们是何等样人,怎敢用小姐的东西?”几位妇人忙道。 那少女微笑道:“有什么不能用的?咱们都是杨恩公救得,也算是同命相怜,拿去吧。回去给孩子们洗一洗,可别让杨恩公再看到孩子们脏兮兮的样子。” 那几位妇人急忙道谢,又连声称是。 一会儿,丫鬟将布匹取来,那几位妇人又推辞了一会儿,方才接了布匹然后带着孩子告退。 待那几位妇人出了营帐,那少女走到柳夫人身旁道:“母亲。” 柳夫人看着女儿轻轻叹了口气:“女儿,委屈你了。” 那少女摇摇头道:“有什么委屈的。” 柳夫人叹道:“这里的人别看对咱们娘俩恭恭敬敬,可他们一个个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娘心里明镜似得,可是没办法,你爹现在生死不知,娘还指望着这些人找寻你爹,所以只好委屈你跟娘住在军营了。” “母亲,女儿明白。”那少女忙道。 柳夫人摇摇头:“你不明白,咱们住在军营,难免有人风言风语,一旦传出去,咱娘俩的清白就没了。” “那母亲是怎么想的?”那少女问道。 “还能怎么想,如果你爹还在,凡事自有你爹做主,可万一你爹不在了,咱们娘俩孤苦无依,也只能屈从他们了。”柳夫人叹道:“至少有他们保护,没人能欺负咱们娘俩。” 顿了顿,柳夫人接道:“女儿,那个杨鹤你觉得怎样?” “娘!”那少女娇羞叫道。 “这里就咱娘俩,你有什么可害羞的?”柳夫人笑道。 那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女儿不知道,只是觉得他的言行举止跟那些武夫不大一样。” 柳夫人道:“怎么不一样?这人我一共见了三次,每次看到他都浑身是血,也不知杀了多少人。” 那少女摇摇头道:“母亲,女儿说他跟别的武夫不一样可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他哪里跟别人不一样?”柳夫人问道。 那少女不答反问道:“母亲,你何时听闻过有当兵的帮过老百姓?” “当兵的不欺负老百姓就不错了,哪有去帮老百姓的?”柳夫人摇头叹道。 “可是这个人不光救了咱们,还救了那些孩子和妇人,女儿还听说广宁城里的百姓还有那些伤兵也是他力主撤回来的。”那少女道。 柳夫人轻轻点了点头:“那些士兵和百姓都这么说。” “母亲不觉得奇怪么?听香茗说,这人只是个普通士兵,可这么大的事情是一名普通士兵能做得了主的么?”那少女接道。 柳夫人闻言沉吟了一下道:“你这么一说,娘忽然想起刚才杨鹤进来的时候,帐外好多将军都在外面候着,其中就有跟杨鹤一起到咱家找咱们缝制军旗,后来安排我们搬家的那位张将军,而且看样子,那位张将军还不是最大的官儿,最大的官儿应该是站在杨鹤身边的那个人。” “杨鹤进帐,将军在外面候着?母亲,你觉得这个杨鹤会是个普通的士兵么?”那少女问道。 柳夫人闻言疑惑道:“你的意思杨鹤是朝中哪位高官显贵的子弟?” 随即柳夫人摇摇头:“朝中那些高官显贵怎会把家人送到辽东那样的地方?就算送去,至少也得担任游击参将之类的将领,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士兵?” “可杨鹤如果不是高官显贵子弟,那些将领怎会听他的命令?又怎么可能在帐外等候?”柳夫人接着又自言自语道。 那少女想了想问道:“母亲,你跟他说过几次话,你觉得他的谈吐如何?” 柳夫人沉吟道:“谈吐?这人的说话跟那些粗人没什么区别,满嘴你啊我的,不过还算懂得礼数。对了,这人说话有些奇怪,每次说话前好像都要思索一下的样子。” “母亲觉得高官显贵家里的子弟会这样说话么?”那少女问道。 “绝不会。”柳夫人摇头道。 随即柳夫人又疑惑道:“可他若是普通人,那些将领为何会听他的话?又为何对他如此恭敬?” “母亲听说过东瓯王、信国公汤和的故事么?”那少女道。 柳夫人笑道:“自然听说过,当年信国公在江浙沿海一带修建了五十九座城池,嘉靖朝江浙一带闹倭乱,幸亏有这些城池抵挡倭寇,温州府那边的百姓感怀信国公的功绩,还为信国公立了庙。娘的老家就在浙江台州府,离温州府很近,这些事娘小时候就听说过。” 那少女笑道:“那母亲知道太祖起兵的时候,曾是信国公的部下么?” “这倒没听说过。”柳夫人道。 “《太祖实录》中有记载,当年信国公是千户,太祖是信国公手下的十夫长,不过信国公当时就非常尊重太祖,凡事都征求太祖的意见,出行的时候都跟在太祖的身后。”那少女道。 “你这丫头,没事儿净看这些书干嘛?”柳夫人嗔怪道。 轻轻推了推柳夫人的身体,那小女娇笑道:“娘,整天做女红,看那些《女训》、《女诫》,闷也闷死了。” 柳夫人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死丫头,没事儿就偷你爹的书看。” 顿了顿,柳夫人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这个杨鹤也是能力出众之人,因此那些将领心甘情愿听他的?” “母亲,能做出杨鹤那样的事情的人,总不会是泛泛之辈吧?”那少女道。 柳夫人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本来我和你爹的意思是等任满以后就辞官,然后回老家给你选一位年轻才俊,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建虏突然用兵,你爹他竟然……唉!” “娘,爹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那少女道。 “但愿如此吧!”柳夫人叹道。 摇摇头,柳夫人接道:“女儿,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前次叛军作乱,家里的下人都只顾自己逃命,没人管咱们娘俩,幸亏杨鹤救了咱们娘俩,然后又派人来咱家门口保护,还给咱家送来粮食。 那个张将军累次来咱们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娘已经明白了,娘那时生怕杨鹤派人来提亲,娘要是不答应,只怕他会报复咱们,咱们娘俩孤苦无依,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可要是答应,又觉得对不起你。” 第四十八章 结拜 - 挽明 - 燕西风 “娘,无论娘怎么做,女儿都不会怪娘的。”那少女道。 “娘知道,其实这个杨鹤还是不错的,如果是个读书人,只怕你爹看了都会满意。”柳夫人道。 那少女看着柳夫人迟疑道:“娘,那个杨鹤长什么样子?女儿以前问香茗,香茗说没看清长什么样子。” 柳夫人笑道:“莫说香茗,娘也是今日才看清他长什么样子,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脸上总是有血,也不知道洗。” 顿了顿,柳夫人接道:“这个人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样子怎么说呢,长得很周正,有点清秀,若是不穿军衣,根本看不出是个当兵的。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他那双眼睛,不知怎么的,娘就觉得他的眼睛能看穿别人的心思。” 那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 杨鹤从柳夫人营帐出来,便直奔存放银两的营帐,进了营帐,只见营帐门口堆着数十袋粮食,银子则堆放在粮食后面。 “孙大哥,干得不错。”杨鹤看着孙得福笑道。 孙得福忙道:“大帅把这些银子交给卑职看管,卑职怎敢不尽心?”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黑云鹤道:“参戎,一万两银子够了么?” “足够了,从右屯卫带回来的银子赏完这里的士兵还剩六千多两,一万六千两银子,我估计把这周围所有的荒地买下来都够了。”黑云鹤笑道。 杨鹤点点头,当即让孙得福带人搬一万两银子出来,然后让黑云鹤调来十余辆马车把银子运走。 “孙大哥,这里交给你了,除了我们这些人,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杨鹤道。 “千总大人放心。”孙得福忙道。 杨鹤摆摆手:“走吧。” 再次回到营地中间,这时士兵早已吃完饭,已经开始搭建帐篷。 杨鹤见了不由暗暗点头,一支成熟的军队,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主将吩咐,基层的军官就知道该做什么。 围着正在搭建的帐篷转了一圈,杨鹤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些帐篷的布局并不是整齐排列,而是分成三个部分,以黑云鹤和张明先还有李茂春的营帐为中心,三人所属部队各自围着主将的帐篷搭建。 这种布局虽然便于主将调动部队,但是营地却显得极不规整。 想了想,杨鹤对黑云鹤道:“参戎,等把这片地买下来,咱们要重新建造营房,你看看都需要准备什么,明天到抚宁县,一并把这些事给办了。” 黑云鹤点点头,命士兵把军中负责文书的军官找来。 少顷,一位军官急匆匆跑来。 给黑云鹤等人见过礼,黑云鹤将花名册交给那人:“把阵亡士兵列一本花名册,再把剩下的士兵列一本花名册。” 那人一边称是,一边接过花名册。 黑云鹤又道:“你再算一下,建造营房需要多少材料,列一份清单给本将。” 那人闻言一呆:“卑职哪里懂这个?要建营房需要找工匠才行,他们才知道需要什么材料,需要多少材料。” 黑云鹤骂了一声:“娘的,还以为你读过书,识得字,应该懂这些东西,看来你除了会写字,别的什么都不会。” 那人苦笑道:“卑职在军中只负责记录,并不是做这些的。” 黑云鹤转身看着杨鹤道:“兄弟,看来这事得找工匠才行。” 杨鹤闻言笑道:“大哥,我说你就直说找工匠不就行了,还找个人来替你说话!怎么?怕直说兄弟生气啊!这事儿本就是我不对,是我胡乱安排,你做大哥的觉得不对就应该直接告诉兄弟。” 黑云鹤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兄弟。” 杨鹤摇摇头笑道:“大哥,咱们兄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兄弟年轻,很多东西都需要几位哥哥指点才行,你们要是这样,咱们可就生分了。” “兄弟说的是。”黑云鹤笑道。 杨鹤接道:“还有,这军中是三位哥哥做主,尤其黑大哥,很多事情你说话才算。” 见黑云鹤面露疑惑,杨鹤道:“咱们兄弟私下商议是私下的事,明面上必须是你发号施令。” “我明白了。”黑云鹤道。 杨鹤看着黑云鹤道:“大哥,只怕你未必明白。我这么跟你说吧,大帅曾对我说,你这人谨慎有余,只可担任守将,以后顶天也就做个副总兵。大帅对你的评价是很中肯的,但是在兄弟看来,很多事情并非绝对。 大哥在西平堡血战建虏,在广宁城又跟建虏鏖战数日,大哥这份胆气,兄弟是十分佩服的,而且大哥带兵多年,无论是经验还是见识都远非兄弟可比。 那大哥为什么就不能做一方之主将?做进能攻,退可守的主将? 也许大哥缺少战略眼光,可作为一方之主将并不需要战略眼光,主将只要能把主帅的战略意图贯彻就行,至于战时会出现变化,我相信凭大哥的经验完全可以拿捏。” “兄弟,如果你是主帅,做哥哥的自信能够贯彻你的战略意图,可是别人,说实话,哥哥信不过别人。”黑云鹤道。 杨鹤摆摆手:“这些都是后话,现在你起码要拿出主将的样子。” 说完,杨鹤转头看向李茂春道:“李大哥,大帅对你的评价是谨小慎微,在我看来,你这个人不适合担任游击将军,也不适合担任守将,你最适合的是负责军需。 以你的性格,肯定不敢贪墨军需,你没有那个胆量,你顶天也就敢弄点小钱,这从黑大哥和张大哥养亲兵报两个哨的兵额,而你只敢报一个哨的兵额就能看出来。 所以,以后咱们的部队军需这一块我准备让你负责,粮草,军需,所有的后勤补给全都交给你来负责,相信以你的性格绝不会出纰漏。” “这个……兄弟,蒙你抬举,不过我识字不多,怕是做不来。”李茂春忙道。 杨鹤笑道:“说你谨慎,你还真是谨慎,很多事情不需要你亲自去做,比如说记账,自然有专门的人去做,要是都要你自己做,累也累死你了,你只要盯住下面的人,不要让他们糊弄你就行,这总没有问题吧。” “要是兄弟信得过哥哥,哥哥定然把事情做好。”李茂春大声道。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张明先道:“张大哥,咱哥俩我也不说客套话了,你担任不了主将,也不能把管钱的差事交给你。但是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那就是训练部队,而你的性格最适合训练部队。” “嘿嘿,好差事!”张明先笑道。 “不生气?”杨鹤问道。 “不生气!说实话,我也知道就我这性格早晚会吃大亏。现在跟了兄弟你,你又给哥哥安排了一个远离是非的差事,做哥哥的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张明先诚恳道。 杨鹤道:“张大哥,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要明白,无论是谁,如果没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都打不了胜仗,而要想拥有一支能战的部队,必须要进行严格地训练,所以,你的职责是非常重要的,你把部队训练得好,咱们这支部队的根基才会稳。” “明白了。”张明先大声道。 杨鹤接道:“三位哥哥,如果把咱们这支部队比作一个大树的话,那下面那些士兵就是枝叶,我呢算是主干,你们三个就是这棵大树的根,没有你们三个,我是站不稳的。 所以,咱们哥四个必须要精诚团结,牢牢抱成团,然后各司其职。” 黑云鹤想了想笑道:“兄弟,你说咱们四个要精诚团结,抱成一团,要不咱们哥四个拜个把子吧?” 杨鹤闻言略作思索便点了点头:“拜把子就拜把子!” “走,找地方烧香磕头拜把子。”张明先大喜道。 杨鹤笑道:“咱们都是同生死共患难过来的,还用烧香?我今年二十四,年纪肯定是最小的,你们三个叙叙年龄看谁大谁小,然后小的给大的磕头叫哥哥。” “嘿嘿,老李今年三十八,肯定是大哥,我和老黑都是三十六,老黑比我大几个月,老黑是二哥,我是老三。兄弟,来,给我们哥仨磕头。”张明先笑道。 黑云鹤敲了张明先脑袋一下:“没大没小,咱们要先给大哥磕头。” “嘿嘿,我忘了。”张明先笑道。 说着三人面向李茂春跪倒,一边磕头,一边口称大哥,李茂春亦跪下还礼,口称兄弟。接着张明先和杨鹤又向黑云鹤磕头叫二哥,最后杨鹤向张明先磕头叫三哥。 这四人拜把子并未说什么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之类的话。 这四人乃是军人,不定什么时候可能就战死了,起这样的誓根本无用,别人不可能因为他们其中某人死了而自杀。 莫说他们,就连义气深重的刘关张三兄弟,也没有兑现三人同日死这个誓言。 拜把子其实就是拉近互相之间的关系,让大家显得更亲近一些。 四人磕完头,把臂起身,互相对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 随即四人开始正式分工,杨鹤现在职务低,很多事情不宜出面,便在幕后指挥调配,具体事宜由黑云鹤发号施令。 第四十九章 分工 - 挽明 - 燕西风 李茂春负责后勤军需,不过后勤事宜不需要统领那么多作战部队,几人商议了一下,李茂春只保留一百人的作战部队,其中包括他的亲兵,其余不足人手则由已经不能作战的伤兵充任。 同样,张明先负责部队的训练事宜,也没必要统领那么多实战部队,张明先更干脆,只留五十名亲兵,剩下的统统交给黑云鹤。 分工以后,众人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大家的权力比以前大了,然后他们发现,这么多事情靠他们自己根本管不过来。 比如说李茂春管后勤。 后勤事宜事多且杂,可以说吃喝拉撒无一不管,要想把这么多的事情理顺清楚,靠李茂春一人肯定是不够的,而且必须要有读过书的人帮衬。 但是现在军中只有一名文书,这人还要留在黑云鹤身边做事,那么军中必须再招募几名读书人来帮忙。 同样,由于少了两名游击将军帮衬,所有的事情都要黑云鹤一人处理,黑云鹤发现他也忙不过来。 张明先的事务要简单一些,但是要让他一人训练二千人的部队,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发懵,明明这种分工很合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呢? 听了三人的疑问,杨鹤笑了。 然后杨鹤告诉众人,要管理好这么多士兵,即使他们能力再强,靠他们自己也是管不过来的,只有发挥下面基层军官的作用,才能管得过来。 杨鹤给大家举了个例子,比如说张明先训练部队,张明先作为总教官,并不需要亲自去训练士兵,而是做好训练条例,具体的训练事宜应该由他的亲兵去做。 现在部队共有两千三百余人,除去伤兵和亲兵,还剩不到一千八百多人,这一千八百多人不用聚在一起进行训练,可以以哨为单位进行训练。 一哨一百来人,一共有十八个哨,张明先手里有五十名亲兵,两人一组,一组训练一哨人马,只需要安排三十六人就可以完成对这十八个哨士兵的训练任务,剩下的人可以跟随张明先检查训练情况。 李茂春负责的后勤事宜也可以采用这种方法,只要把后勤事宜分门别类,然后每一项事务交给一个人负责,李茂春只要管好这些人就行。 黑云鹤负责的事务要比两人复杂一些,但是管理的办法也是大同小异。 那就是细节方面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部队有那么多哨官和千总,很多小事这些人就可以做主,不必什么事情都向他请示,黑云鹤只负责抓大事以及管理好基层的军官。 把权力分散出去不仅能减轻他们的负担,同时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下面负责具体事务的人手里拥有一定的权力,对他们会更加忠心。不过这也要求下面负责具体事宜的人必须拥有相当的能力,不然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听了杨鹤的话,黑云鹤等人都是大点其头,同时对杨鹤赞叹不已。 对众人的夸奖,杨鹤只是笑笑。 杨鹤心里很清楚,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首先,把权力放给下面的基层军官,要求主将必须有识人之明,不能安排庸才。 其次,要知人善任,要根据军官的能力安排适合他们做的事情。 最后,必须能控制住下面的人。 最后一点其实是最关键的,如果控制不住人,那前面所做的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而要想让下面的人乖乖听命,两样东西必须掌握,一是财权,二是人事权。 眼下,财权已经被杨鹤牢牢地掌握在手中,管钱的都是他的人。 至于下面的人事任命杨鹤暂时不想染指,他也没有能力去染指,因为他手里并无可用之人,对下面的人也不了解。这种情况下,不如把人事权交给黑云鹤等人。 现在黑云鹤和张明先手中都有现成的人可用,但是李茂春手里却无人可用。 因为后勤需要有人记账,做这个差事的人不光要识字,还要懂算术,可军中根本没有几个人识字,更别说算术了,就是说李茂春的手下只能到外面招募。 想了想,杨鹤道:“三位哥哥,明天二哥和三哥留在家里坐镇吧,我和大哥去抚宁县买地,然后把士兵的家眷带回来,顺便再办点别的事情。” 黑云鹤和张明先也知这个时候四个人不能都走了,当即点了点头。 四人又计议了一番,然后黑云鹤等人去交接部队,杨鹤暂时不想参与军官的任命,独自回到孙得福的营帐。 见杨鹤回来,亲兵急忙把火盆里面的火炭拨旺,又给杨鹤倒了碗水。 杨鹤笑着点点头。 在火盆旁坐下,杨鹤默默思索起来。 明军现在只能被动防守,短时间内肯定无力对建虏发动攻势。不过朝廷也不会放任数万从关内撤回来的败兵不管,必须要对这些部队进行安排,其中包括杨鹤这支部队。 可朝廷会如何安排这些部队呢? 从朝廷任命张鹤鸣来辽东,而张鹤鸣走了十多天还没赶到山海关来看,张鹤鸣应该是还没想出到了山海关以后怎么办,不然的话,早就该到了。 摇摇头,杨鹤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朝廷如何安排,他就无法制定计划。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让李卫去把张顺找来。 不过虽然无法制定计划,但是很多事还是要做的。比如说买地,安排士兵的家眷等等。 做这些事是为了稳定军心,同时让士兵们没有后顾之忧。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买地,杨鹤自然是有考量的。 这里东面就是山海关,如果山海关守不住,那么大明的门户就完全洞开,大明的京城将再无屏障。朝廷那些官员再蠢,也知道必须全力以赴守住山海关,所以这里的安全问题完全不必担心。而且这里远离内地,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老百姓可以安心过活。 另外,杨鹤脑子里可是装着后世的地图,虽然这里非常荒凉,但是杨鹤知道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后世的秦皇岛。秦皇岛以南就是渤海,在荒地没有开发出来以前,靠海就可以养活这些百姓。 北面有山,中间有地,南面有海,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好地方? 少顷,张顺跟着李卫来到营帐。 “千总大人。”进了营帐张顺急忙向杨鹤抱拳行礼。 “张大哥,来坐。”杨鹤笑道。 张顺忙道不敢。 杨鹤笑了笑,拉着张顺在自己身边坐下。 见张顺拘谨,杨鹤也不啰嗦,直接说道:“是这样,明天我要去抚宁县把士兵的家眷接过来,不过我手下的士兵都是家丁兵,并不认识那些士兵的家眷,明天你带上哨里的兄弟跟我一起去。” “就这事儿?”张顺疑惑道。 杨鹤笑着点点头。 “这点小事你派个人吩咐一声不就行了么?”张顺疑惑道。 杨鹤摇摇头:“张大哥,我要派人直接吩咐你,别人怎么看你们?”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接道:“张大哥,咱们之间的关系不比别人,我把你找来,其实是想告诉别人,你是我亲近的人,这样就没人敢怠慢你们了。” 张顺感慨道:“我和兄弟们还以为大哥忘了兄弟们呢,没想到大哥一直记着我们。” “兄弟们怪我没去看望他们是吧?”杨鹤笑了笑接道:“张大哥,很多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们以为我跟别人一起吃饭就是跟他们亲近?不跟你们一起吃饭就是疏远你们?要是那样的话,咱们那么多天生死与共岂不成了笑话?” 张顺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杨鹤接道:“在军中,我能信任的人不多,除了黑参将他们三个,还有李卫,孙得福这些亲卫营的兄弟,剩下就是你们这些兄弟了,有些事只有交给你们我才能放心。” “我们这些人能升官发财全靠大哥,肯定对大哥忠心耿耿。”张顺忙道。 “你这声大哥叫的好,说明你还是把我当兄弟看的。”杨鹤笑道。 张顺看着杨鹤忽然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要我们做?你放心,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只要你吩咐,兄弟绝不皱眉。” 杨鹤笑道:“确实有事情要你们做,不过不是现在,也不是杀人放火。” “那是抢女人?大哥看中了谁家的姑娘?我马上带人给你抢来!”张顺道。 随即张顺照自己嘴轻轻拍了一下:“大哥怎会做这样的事情?我这张嘴真是该打!” 杨鹤看了好笑,不过心里却有些感动,伸手轻轻拍了拍张顺的肩头。 想了想,杨鹤问道:“张大哥,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快一年了。”张顺道。 “一年了,时间可不算短了。”杨鹤叹道。 挥了挥手,杨鹤接道:“这样,明天陪我办完事,然后我放你两个月的假,回去看看家人。” “真的?”张顺闻言大喜。 杨鹤笑道:“怎么?怕我说话不管用?” “嘿嘿,怎么会?现在谁不知道军中是你做主?”张顺笑道。 杨鹤闻言面容一肃:“不要胡说,军中是黑参将做主,什么时候轮到我做主了?” “可是明明……” 杨鹤摆手止住张顺的话:“张大哥,你要记住,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绝对不能说出来,要是传出去,是要出麻烦的。” 第五十章 无法无天 - 挽明 - 燕西风 “能有什么麻烦?”张顺疑惑道。 “能有什么麻烦?要是让朝廷里面的人得知一个参将两个游击连部队都掌控不住,那还不就地免职?而我一个还未得到朝廷任命的千总,居然把持着一支两千余人的部队,还不立刻以谋反的罪名把我拿下?”杨鹤道。 “敢!谁敢动大哥,兄弟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张顺瞪着眼睛叫道。 杨鹤摇摇头叹道:“那可就真的成了聚众谋反了!” 轻轻拍了拍张顺的肩头,杨鹤接道:“张大哥,我把持部队,是想训练一支精锐之师日后好与建虏决战,我不想期间有什么麻烦,所以有些不该说的话绝不能说,你明白么?” 张顺连连点头:“我明白了。” “既然你明白,那就告诉兄弟们,再不许胡乱说话,也不要胡乱揣测!”杨鹤道。 张顺郑重点了点头。 看了看张顺,杨鹤沉吟了一会儿忽道:“张大哥,你认识会造火枪的人么?” 张顺摇摇头:“会打造枪械的匠人都在军器局,我认识的都是普通匠人,这些人哪里会打造枪械?” 随即又接道:“大哥,咱们使用的鸟铳自有朝廷配备,用不着自己打造。” 杨鹤笑了笑:“张大哥,你不觉得咱们使用的鸟铳射速太慢,而且射击距离不够么?” “是啊,要是人多轮番射击还好用,人数少了还没有弓箭好用。”张顺点头道。 “要是射击的速度加快呢?”杨鹤笑道。 张顺忙道:“要是射速加快,那肯定比弓箭好用。使用鸟铳不需要消耗力气,而使用弓箭就不行了,很多弓兵使用一石弓连续射十来箭就拉不开弓了,所以很多士兵使用的都是半石弓,可是半石弓射出的箭力量又远远不够。 另外训练鸟铳兵很快,几个月就可以参加战斗,而训练弓兵时间要长得多,没一两年下不来。” 猛然张顺惊喜道:“大哥,你有办法提高鸟铳的射击速度?” 杨鹤笑道:“只是有点想法,不知道管不管用,因此需要找匠人制造一把看看是不是可行。” “这样啊……”张顺沉吟道:“大哥,山海关就有军器局,要不咱们到军器局找个匠人来帮咱们打造?” 杨鹤沉吟了下道:“不妥,改造武器非一日之功,也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够完成的,咱们这里离山海关太近,从山海关军器局挖人,早晚会被人察觉,要是被人察觉,恐又生事端。” 摆摆手,杨鹤接道:“算了,此事也急不得,等我另想办法。” 张顺沉吟道:“大哥要是不急,等我回大同的时候从大同军器局挖人,只是恐怕得花费一些银钱。” 杨鹤笑道:“只要能挖到人,钱是小事儿,你估计需要多少银钱,等你走的时候,我拿给你。” “这要看大哥需要多少人了,要说动他们,一个人只需三五两银子便够,但是让人来了每月都得给人工钱。大哥准备一人一个月给多少工钱,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儿。”张顺道。 “工钱你来定,人越多越好,你要是能把大同军器局的匠人挖来,到时这个差事就交给你来管。”杨鹤笑道。 张顺闻言大喜:“大哥放心,我肯定把人给你挖来。” 杨鹤点点头:“这样,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准备五千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张顺笑道:“哪用得了这么多!五千两银子最少能雇一千个匠人,整个大同府军器局也没这么多匠人。再说五千两银子,我也背不动啊!” 杨鹤笑道:“跟你一起出来的兄弟难道不想家?要是只让你一人回去,他们还不骂死我啊!这次你们一起回家探亲,然后让他们帮你背银子。” “那也用不了五千两银子,五百两银子都用不了。”张顺忙道。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 想了想,解开腰间的褡裢,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元宝,剩下的递给张顺道:“这些钱你拿着花用。” “怎么又给我钱?”张顺疑惑道。 杨鹤笑了笑:“张大哥,这是因为你刚才的话给你的奖赏,通过你刚才的话,把军器局交给你,我完全可以放心。” 张顺疑惑道:“就为这事儿赏我这么多钱?” “不明白?不明白回去以后好好琢磨琢磨。”杨鹤笑道。 张顺挠挠头,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杨鹤为什么会赏他。 见杨鹤不再说话,张顺起身告辞。 待张顺出去,杨鹤转头看向李卫道:“你明白我为什么赏他么?” 李卫琢磨了一会儿道:“大哥的意思是不是只要用心给大哥做事,不藏私心,大哥就会不吝赏赐?” 杨鹤大笑,起身重重拍了拍李卫的肩头:“好小子,还是你机灵。” “过两天,你带几个人回一趟甘州卫,给老夫人送三千两银子。”杨鹤接道。 “大哥不会连我也考验吧?”李卫笑道。 杨鹤抬手照李卫脑袋拍了一下:“臭小子,我考验你干什么!” 李卫嘻嘻一笑。 …… 次日一早,杨鹤和李茂春带着士兵,赶着马车直奔抚宁县。 营地距抚宁县大约六七十里,杨鹤一行赶到抚宁县的时候已是午后。 进城以后,李茂春跟杨鹤商议先找个地方让士兵们吃饭,然后再到县衙。 走了大半日,杨鹤也觉得饥肠辘辘,而到县衙买地肯定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办妥,总不能让士兵们饿着肚子等候,因此听了李茂春的建议,杨鹤当即同意。 随即一行开始在城里寻找饭馆。 抚宁县是个不大的小城,从城东到城西也就一里左右,城池规模远不及广宁城。 可能是午后的缘故,城里并未看到多少人行走,而行人看到他们以后,脸上都露出紧张的神情,纷纷避让。 看到这种情形,杨鹤觉得十分奇怪,自己的部队一路安分守己,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些人害怕什么? 怀着疑问,杨鹤等人来到一处酒馆。 看到进来一群当兵的,掌柜的吓了一跳,急忙上前见礼问好。 李茂春也不客气,当即让掌柜安排桌子,准备饭菜。 那掌柜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直说店小,容不下这么多人。 杨鹤打量了一下酒馆的面积,店铺确实不大,不过杨鹤此行赶了数辆大车,还要留一部分人看守车辆,分成两批吃饭,这家酒馆完全可以接纳。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对李茂春笑道:“大哥,人家可能是怕咱们吃饭不给钱,你先把银钱付了。” 李茂春闻听恍然,当即取出一锭元宝扔给那掌柜:“掌柜的不用担心,我们不会白吃你的,这锭银子你先收着,好吃的尽管上,绝不会短你一文钱。” 那掌柜忙拿起银子递还给李茂春道:“小人怎敢收军爷的钱。” 李茂春笑着摆摆手:“我们这么多人,你要不收钱,还不吃穷你?赶紧地吧,我们兄弟可都饿了,让大师傅手脚快些。” 见这当官的态度甚和,掌柜大喜,急忙招呼小二安排桌子,又让大师傅马上做饭做菜。 杨鹤和李茂春找了张桌子坐下,见掌柜和小二忙着给众人拿碗倒水,杨鹤想了想道:“掌柜的,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那掌柜闻言,端了一叠碗走来,一边给众人发碗,一边道:“军爷要问什么,小人知无不言。” 杨鹤笑了笑道:“掌柜的你坐。” 李卫听了急忙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 “不敢,不敢,小人站着回话就行。”掌柜忙道。 李卫把掌柜按坐在凳子上笑道:“我大哥让你坐你就坐。” 见掌柜有些紧张,杨鹤笑道:“你不用害怕,我就是跟你打听点事儿。” “军爷请问。”掌柜忙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掌柜贵姓?” “不敢,小人免贵姓孙。”掌柜忙道。 “孙掌柜,我有一事不明,为何这里的人看到我们显得很害怕的样子?”杨鹤问道。 孙掌柜闻言不由有些迟疑。 杨鹤见状笑道:“孙掌柜,你不用担心,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孙掌柜打量了杨鹤一下,虽然看不出杨鹤的身份,但是那个将官模样的人这时却一言不发,好像对眼前这人极为尊敬,显然这人才是领头的。 又见杨鹤态度和蔼,没有一丝跋扈之气,孙掌柜壮着胆子问道:“军爷们是从关外来的吧?” “孙掌柜好眼力。”杨鹤笑道。 孙掌柜摇摇头:“倒不是小人眼力好,实是军爷们的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而且军爷们行事也不似本地那些当兵的。” “哦?本地那些当兵的怎么了?”杨鹤问道。 孙掌柜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抚宁县西边三十余里有个永平卫,自从去年来了一位叫孟乔芳的千户,周围的老百姓就遭殃了,这人纵容士兵到处勒索,百姓们是不胜其扰。所以现在城里的百姓看到当兵的都畏之如虎,唯恐避之不及,惹祸上身。” 杨鹤皱了皱眉:“这些人无法无天,难道没人管么?” “衙门里的人哪里敢管这些当兵的!那个孟乔芳的老子曾任宁夏总兵,在朝中军中都颇有关系,抚宁县小小县衙怎敢管他?何况老百姓也不敢告他,要是有人告他,马上就会被他按上刁民的罪名拿下。”孙掌柜叹道。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第五十一章 抚宁县衙 - 挽明 - 燕西风 过了一会儿,杨鹤接问道:“永平卫所的士兵经常来抚宁县县城么?” 孙掌柜道:“以前常来,不过最近半个月从关外来了大批百姓,卫所那些士兵便盯上了那些逃难的百姓,常去敲诈勒索,令那些百姓叫苦不迭。” 杨鹤闻言一怔,随即笑道:“我听说抚宁县安顿的是士兵的家眷,他们连士兵的家眷也不放过么?” 孙掌柜摇摇头:“士兵的家眷又怎样?这些人都是关外的辽人,况且又是打了败仗的士兵,孟乔芳又怎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杨鹤听了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孙掌柜见了一惊,随即说道:“那些百姓莫非是军爷们的家眷?” 杨鹤冷笑道:“那些百姓都是广宁城士兵的家眷,我们就是从广宁逃出来的。” 孙掌柜唬了一跳,急忙说道:“军爷,小人求求你,千万不要说这些事是小人告诉你们的,要不然,小人这生意就开不成了!” “孙掌柜放心,绝不会连累你。”杨鹤拍了拍孙掌柜的手道。 “多谢军爷,那小人告退。”孙掌柜忙起身道。 杨鹤摆摆手:“孙掌柜去忙吧。” 待孙掌柜退下,李茂春看了看孙掌柜的背影,忽然压低声音对杨鹤道:“四弟,我看这个孙掌柜是有意把这些事告诉我们的,我估计这人以前也没少被永平卫的官兵勒索,他想挑唆咱们对付永平卫所的官兵。” 杨鹤笑了笑:“那又怎样?” 顿了顿,杨鹤接道:“其实,只要他说的是真的,也谈不上挑不挑拨,因为这样的事情咱们早晚会知道,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李茂春沉吟了下道:“四弟,咱们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不是太过,咱们就忍一忍吧。” 杨鹤点点头:“大哥放心,兄弟心里有数儿。” 杨鹤话音刚落,只见张顺带着一名士兵匆忙走了进来。 四下望了望,看到杨鹤所在的位置,张顺快步跑到近前,俯身在杨鹤耳边低语了几句。 杨鹤闻言霍然起身:“没看错?是三顺的父亲和妻子?” 张顺指了指身边的士兵:“他说是三顺兄弟的父亲和婆娘。” 那士兵见杨鹤看向他,急忙说道:“错不了,小人以前到三顺哥家喝过酒,见过三顺哥的爹爹和婆娘。” “走,带我去看看。”杨鹤忙道。 “四弟去哪?”李茂春问道。 杨鹤摆摆手:“你们在这里吃饭,我去去就回。” 说罢也不多说,急步往外走去。 李卫见了,对几名亲兵招了招手,几名亲兵当即起身,跟在杨鹤的身后。 出了饭馆,杨鹤问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士兵往东一指:“往这个方向走的。” 张顺接道:“大哥,我看三顺的婆娘抱着孩子走得很急,看样子是孩子病了,应该是找药铺去了。” 杨鹤点点头,循着士兵指的方向大步而去。 走了半条街,终于看到前面一间药铺,杨鹤等人刚到门口,便听里面一人哀求道:“大夫,求求你,给孩子治治吧,老汉这里有两斗米,全都给你。” 杨鹤不及多想,手一撩,拨开门帘,进了药铺。 随即便见一名妇人抱着孩子跪在柜台前,一名老汉则站在柜台前不住哀求。 “你是董三顺的父亲?”杨鹤上前问道。 “是,老汉便是,不知军爷是哪位?”那老汉回头看了看杨鹤疑惑道。 “三顺兄弟以前是我的部下。”杨鹤说道。 那老汉闻言恍如抓住救命稻草,噗通一声跪在杨鹤身前:“官爷,求求你救救三顺的孩子吧。” “大叔快起来。”杨鹤急忙把董老汉拉起来,然后问道:“孩子得了什么病?” 董老汉摇摇头:“可能昨夜受了风寒,今日一早,又是呕吐,又是腹泻,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 “是伤寒。”柜台后面那大夫道。 “马上抓药,多少钱我给。”杨鹤说道。 那大夫道:“人参桂枝汤,一共十五副,需银钱一两五钱。” 杨鹤不及掏钱,旁边张顺已经摸出银子递了上去:“马上抓药。” 那大夫不急不忙,取出一杆小戥子准备称银子。 张顺见了,一个大耳光扇了过去:“妈的,快抓药,银子都是你的。” “你……你……”那大夫捂着脸一时不知所措。 张顺瞪着眼睛骂道:“你给老子听好了,治好了孩子的病,老子再给你五两银子,赶紧抓药。” 那大夫听说还给赏银,顿时忘了疼痛,急忙抓起小戥子,开始抓药。 一会工夫,十五副药抓好,那大夫找来纸将药包好,递给张顺。 “怎么用药?”杨鹤问道。 “用一陶罐盛装,水与药齐平,大火烧开,小火煎熬一刻,一副药煎两次,最多不要超过三次,煎熬好以后,将两次熬出的药混到一起摇均,分两次服用。”那大夫说道。 杨鹤点点头,回身对张顺道:“把赏银先给他,治不好回来砸他的店。” 那大夫听治不好要砸店,顿时哭丧着脸道:“军爷,这世上哪有包治的大夫?这孩子的病小人肯定是断准了的,至于能不能治好,还要看孩子的身体能不能熬得住。这孩子身体羸弱,小人实不敢保啊!” “嗯?”杨鹤瞪着那大夫看道。 “这样,小人再给孩子抓几副理中补气的药。”那大夫忙道。 说着,那大夫又开始抓药。 抓完药以后,那大夫道:“每日饭前先服此药,饭时尽量喝粳米粥,然后再喝刚才那副药。” 杨鹤点点头,对董老汉道:“大叔,跟我走,找个地方给孩子熬药。”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董老汉忙不迭道。 杨鹤叹了口气道:“大叔,我叫杨鹤,你不要叫我官爷,叫我名字就行,我答应过三顺兄弟,他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他的孩子我也会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我家三顺怎么了?”那妇人问道。 杨鹤看了看那妇人,一时无言。 董老汉和那妇人见了顿时明白董三顺已经不在了。 见两人一脸绝望的神情,杨鹤道:“大嫂,你不要难过,先治好孩子,我会好生安顿你们的。” 那妇人默默点头,抱着孩子跟在杨鹤的身后。 走了几步,杨鹤问道:“三顺不是还有个妹子么?妹妹呢?” “看家呢。”董老汉道。 “你们住在哪里?”杨鹤接问道。 “城南三十多里。”董老汉道。 杨鹤道:“等我这边的事情办完,就把大家接走。” “官爷,您说您是三顺的官长,老汉以前咋没听三顺说过呢?”董老汉道。 “我们是西平堡的官兵,在广宁城平叛以后收编了广宁城的部队,三顺兄弟被编入到我的队里。”杨鹤道。 “军爷,我家三顺是怎么死的?”那妇人忽然问道。 杨鹤叹了口气道:“三顺兄弟和罗总兵还有一些重伤的兄弟留下来为我们断后,建虏来了以后,他们引爆火药,壮烈殉国。” 董老汉闻言长叹一声:“老汉共有三个儿子,前两个没长大就夭折了,剩下这个老三,老汉希望他能顺顺当当地长大,因此给他起名三顺,没想到长是长大了,最后却……” 见董老汉和那妇人伤感,杨鹤也不知如何安慰他们,好在这时已到了饭馆。 进了饭馆,杨鹤让掌柜的马上安排人熬药,又让掌柜安排一个房间让那妇人和孩子暂时栖息。 吃过饭,杨鹤让李茂春给董老汉留一锭银子,又给他们找了家客栈,安顿完,杨鹤等人方才奔赴县衙。 抚宁县虽小,可县衙的规模可不小,抚宁县城中心街道以北,属于县衙的地盘就占了一大半。 不过县衙也不知多久没有翻新了,围墙上的脊瓦很多都已掉落,墙砖也风化的厉害。 县衙正门是个门房,两侧的围墙呈八字形与门房两侧相接。常言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八字衙门便是指县衙门口的八字形围墙。 八字墙的中间,正门的前面矗立着两座石狮子,由于天长日久风吹雨淋,狮身的颜色有些泛青。左面的狮子后面,也就是西面围墙的前面立有一座告示牌。 正门的两侧各有一排栅栏,左面的栅栏后面立着两座石碑,右面的栅栏后面立着一面鼓和一面铜锣,门房的上方悬着一块牌匾,上书抚宁县署四个字。 杨鹤等人走到县衙门口,只见门前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门子,正拢着手晒太阳。 看到一队官军走到县衙门前忽然停下,那门子唬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 见那门子肃手而立,眼中满是惊惧,李茂春走过去笑道:“劳烦通禀一下县尊大人,就说西平堡游击李茂春求见。” 那门子听了忙道:“将军稍候,小人这便禀告县尊大人。” 说着转身快步往院内跑去。门房后面的院落足可容纳数百人,正对面便是县衙的大堂,不过那门子却没进大堂,而是从大堂旁边一个侧门进去。 那门子年纪不小,跑得却飞快,顷刻间便没影儿了。 李茂春看向杨鹤,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命士兵把车上的箱子卸下,搬进衙门院内。 将箱子卸下来,杨鹤等人便再院子里等候,过不多久,从侧门里出来几名官员。 第五十二章 买地 - 挽明 - 燕西风 见李茂春当中站立,为首一名官员快步走来,拱手道:“下官抚宁县令张凤奇,不知李将军何事驾临抚宁县衙?” 李茂春抱拳道:“县尊大人客气了,李某冒昧前来,是有一事想请县尊大人帮忙。” 张凤奇闻言迟疑道:“不知下官有何事能帮得上李将军的?” 李茂春笑道:“不瞒县尊大人,李某看中了一块荒地,想要出钱买下来。” “买地?还是荒地?”张凤奇闻言更加疑惑。 沉吟了下张凤奇接道:“不知李将军看中了哪里的荒地?” “大石河西十里那片荒地。”李茂春道。 张凤奇闻言思索了一会儿道:“大石河以西,那里确是一片荒地,不过那里不归下官管辖,下官也做不了主啊。” “那里不归抚宁县管么?”李茂春奇道。 张凤奇苦笑道:“本来是归抚宁县管辖的,不过山海关乃军事重镇,周围一带地方官哪里插得上手?” 李茂春闻言转头看向杨鹤。 杨鹤迟疑了一下道:“那不知抚宁县管辖之处哪里有大片的荒地?” 张凤奇看了看杨鹤,见这人不过是普通士兵打扮,却来多话,不由有些恼怒。 李茂春见了忙道:“还未给县尊大人引见,这位是西平副总兵罗一贯大人亲卫营千总杨鹤,这次要买地的就是杨千总。” 张凤奇听了不由吓了一跳。他自然知道亲卫营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这人竟然还是千总,那可不是家丁兵头头那么简单。 张凤奇闻言急忙拱手道:“失礼,失礼。不知杨千总买荒地做什么。” 杨鹤抱拳道:“开荒种田。” 张凤奇疑惑道:“买荒地耕种?为何不买良田?” 杨鹤笑道:“不瞒大人,杨某这次买的地多,良田买不起。” “不知杨千总打算买多少地?”张凤奇问道。 “几万亩吧,要是价钱便宜,还会多买。”杨鹤笑道。 “几万亩!”一众官员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不过张凤奇很快回过神来,伸手一引:“这里不是叙话之所,李将军,杨千总随下官到后堂。” “县尊大人请。”李茂春和杨鹤忙道。 说完,杨鹤示意李卫带着一队士兵抬上箱子跟随,其余人等在院内待命。 在张凤奇的带领下,众人从侧门进入县衙。 进了侧门,便是一条廊道,两侧各有许多房间。 看到县衙里面如此多的房间,杨鹤心中奇怪,便出言询问。 张凤奇笑道:“看来杨千总从来没到过县衙,下官便给杨千总介绍一下。” 指了指左侧的房间,张凤奇道:“这间便是县衙正堂,下官平时断案,接待上官便在此处。杨千总要不要进去看看?” 杨鹤连忙摆手,张凤奇不过是跟他客气,他可不能真的去看看县衙大堂是什么样子。 接着张凤奇又给杨鹤介绍其余的房间。 与大堂紧临的是二堂,二堂是知县预审案件或者是在大堂审案一时定不下来,暂时退堂思考的地方,也叫退思堂。 过了二堂便是三堂,也叫后堂,是知县接待上级官员,商议政事,办公起居的地方,有些涉及机密或不便公审的案件有时也在这里审结。 两侧的厢房则是六房办事之所,左侧为吏、户、礼三房,右侧为兵、刑、工三房。还有一些杂务,也在两侧厢房办公。 厢房的东西两边的房间则是吏舍,就是衙门里当差的吏员居住的地方。 三堂的后面则是知县的内宅,知县内宅两侧是县丞和典史还有主簿居住的宅院。 另外,县衙里还有仓库,马房,县学,监狱等建筑。 监狱一般在县衙的西南角,所以也有管监狱叫南监的。监狱分内监和外监还有女监,内监关押的是重刑犯,外监关押的是一般犯人。 听了张凤奇介绍,杨鹤连连点头。 说话间众人来到后堂,李卫等人放下箱子退出,然后张凤奇又给李茂春和杨鹤介绍与他随行的官员,分别是抚宁县县丞,主簿和典史。 明朝县里的官员职务就四个,分别是知县、县丞、主簿、典史,这四个职务属于朝廷命官,有的大县会多设一两个县丞。六房和马科、粮科等机构主事是吏员,吏员是指在吏部注册的公职人员。在衙门里当差的还有差役,差役没有薪饷,属于义务工作,有的给补贴。 重新见礼完毕,几人分主宾落座,随即有下人送上茶来,张凤奇摆手示意李茂春和杨鹤喝茶。 饮过茶,张凤奇笑道:“杨千总,李将军,适才杨千总相询,抚宁县哪里还有荒地,实不相瞒,抚宁县荒地所在多有,只要杨千总想买,要多少就有多少。” 杨鹤点点头,来到明朝以后,杨鹤从辽东西平堡一路来到抚宁县,所经之处大片土地荒芜,可见明朝人口稀少,远不及后世。 不待杨鹤说话,李茂春忽然笑道:“县尊大人,李某见你这县衙好像有年头没有翻新了吧?” 张凤奇叹道:“抚宁乃是小县,一年到头,收不了多少钱粮,哪里有钱翻新啊!” 李茂春笑着接道:“县衙如此简陋,看来几位大人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吧?” 张凤奇道:“让李将军见笑了,日子确实不大好过。” 李茂春点点头:“张大人,诸位大人,李某说话不会转弯抹角,我就直说了吧。” 说着李茂春起身打开一只箱子道:“这箱银子是一千两,只要土地便宜,这一千两银子就是诸位大人的。” 看到满满一箱子银子,张凤奇等人顿时看直了眼。 随即几人把目光看向其余十余只箱子,若是这些箱子每只都是一千两,岂不是说共有一万数千两银子? 过了一会儿,张凤奇回过神来,看向李茂春森然道:“李将军,你这是贿赂本官?” 李茂春摇摇头:“谈不上贿赂,我并没有要大人把良田以荒地的价格卖给我们,我们只买荒地,至于荒地的价格,几位大人难道还没有权利做主么?” 张凤奇瞪着李茂春道:“你可知道一千两银子能买多少荒地?你肯出一千两银子打点我们,肯定是希望我们卖给你的价格对得起你出的这一千两银子。” “那是当然,不然的话,我何必这么做。”李茂春笑道。 顿了顿,李茂春接道:“当然,几位大人可以不收这一千两银子,也可以按照正常的价格卖给我们,但是我们可以不买,想来永平府还有很多地方有大片的荒地,这里不成,我们可以到别处。” 张凤奇闻听顿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张凤奇看向杨鹤问道:“下官想知道杨千总买这么多地,有那么多人开荒么?” 杨鹤道:“这些地是给我们手下的士兵还有阵亡士兵的家眷们买的,抚宁县最近收容了很多士兵的家眷是吧?那都是我们手下兄弟的家眷。” 张凤奇闻言一怔:“你们不是从西平堡出来的么?” 杨鹤叹道:“我们从西平堡出来以后回到广宁城,不想孙得功叛乱,广宁城全城军民溃逃,我们在罗总兵带领下进城平叛,平叛以后,广宁城很多没来得及跑出去的士兵就被我们收拢了,然后我们在广宁城又跟建虏打了一仗。可惜我们兵力实在太少,没能挡住建虏的攻击,只能无奈撤退。” 张凤奇闻言霍然起身,冲李茂春和杨鹤躬身一礼:“下官不知两位将军如此高义,适才言语无礼,还望莫怪。” 杨鹤摇摇头笑道:“县尊大人做官清廉,杨某佩服。” 张凤奇笑道:“这样,荒地下官以一两银子十亩的价格卖给你们,你们觉得如何?” 李茂春沉吟道:“一两银子十亩,也不是不行,但是地点我们得挑一挑,首先,附近要有河,没有河,浇灌是个麻烦事。最好附近还有山,县尊大人知道,我们买了地以后,肯定要给那些百姓建房,不想老远去买木材和石头。” 张凤奇笑道:“下官这抚宁县别的没有,河流倒是有几条,至于山就更不用说了,抚宁县北面全都是山。” 杨鹤忽然问道:“海边附近有荒地么?” “有啊,秦皇岛那片全都是荒地。”张凤奇道。 (秦皇岛地名最早出现于嘉靖年间,嘉靖十四年《山海关志》中曾记载:秦皇岛,城西南二十五里,又入海一里。这里的城,指的便是山海关城。明朝时期曾在秦皇岛设立盐署。) 顿了顿,张凤奇接道:“不过你们又要靠山,又要临海,秦皇岛那里恐怕不行。” 杨鹤笑道:“无妨,一部分人安排在靠山的地方,一部分人安排在临海的地方。县尊大人,开荒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有收成的,靠山,可以以山为生,靠海,可以以海为生。” 张凤奇点点头,转身跟县丞等人低语了一会儿,县丞等人连连点头。 商议完,张凤奇回身道:“既然这样,那下官便给杨千总选两处地方,一处在抚宁县东四十余里的洋河入海口一带,一处在北部象山一带,距离抚宁县城大约二十里,象山南部有条渝河(戴河),水源充沛,灌溉可保无虞。” 杨鹤道:“有地图么?” 张凤奇苦笑道:“下官乃是地方官,怎会有地图?”(注:古时地图多为军用。) 第五十三章 军中书吏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沉吟道:“这样,咱们去看一看,顺便把土地丈量一下如何?” 张凤奇道:“这两处所在一北一东,今日恐怕看不完。” “那咱们今天先去象山看看,明日再去洋河口。”杨鹤道。 “也好,下官这就让人备轿。”张凤奇道。 李茂春闻言笑道:“坐什么轿子,等你们做轿子走到象山天都黑了,大人要是会骑马,咱们就骑马过去,要是不会骑马,那就坐马车。” 张凤奇苦笑道:“那就坐马车去吧。” 说罢,张凤奇命县丞等人安排人手,并准备一应用物。 少顷,县丞把人员唤来,所需之物也准备齐备,众人随即出发。 象山距离抚宁县其实不到二十里,众人乘马车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 在象山南面看了一会儿,杨鹤提议到山上看看,众人不知何意,只好跟随。 杨鹤等人爬到一座小山头,四下看了看,很快杨鹤发现在象山的西面竟然有一个湖泊,这湖泊周围都是山,其实就是一个山谷,山水汇集于此,天长日久,最后形成湖泊。 在高处观望了一会儿,只见湖泊南面的地势略低,然后湖水从南面找了处缺口流出,形成一条河流。 看到这里的地形,杨鹤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这里可是一个天然的屏障,如果把这里作为根据地,可比别处安全的多。 盘算了一会儿,杨鹤终于决定,就买湖泊和象山中间一带的荒地。 张凤奇本来想把象山以南那片平坦一些的土地卖给杨鹤,没想到杨鹤会看中这里。 张凤奇等人不明白杨鹤为什么要买这里的土地,这里的地形高低不平,并且还有许多低矮的山岭,其实并不适合耕种。 众人劝说了一番,但是杨鹤执意要买这里,张凤奇等人无奈,只得命差役丈量土地,其实就是在周围转了一圈,用步量,然后进行估算,当然估算的时候肯定只会多估不会少估。 考虑到这里的地形实在太差,张凤奇跟县丞等人商议了一番,觉得一两银子买十亩这样的荒地杨鹤实在太亏,几人大手一挥,把象山白送给了杨鹤。 杨鹤没想到张凤奇等人会如此大方,要知道象山可不是一座小山头,那可是一片山头组成的,比杨鹤买的土地面积差不了多少。 杨鹤心里本就在打象山的主意,只是不知买这样一大片山需要多少银子,因此才没有张口,不想张凤奇居然送给他了。 不过人心总是不足的,得了象山以后,杨鹤又打起了那个湖泊的主意。那座湖泊要是也能要过来,那么杨鹤就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大做文章了。 张凤奇不明白杨鹤要那座湖泊干什么,把象山送给杨鹤,是考虑到这里的土地不太适合耕种,念及杨鹤说过靠山吃山,因此才把象山送给杨鹤。 可这湖泊能用来干嘛,要说灌溉用,这里的地势高低不平,很多地方根本无法引水。 听张凤奇等人询问,杨鹤笑了笑,告诉张凤奇等人,这里有山有水还有田地,把百姓安排在这里居住,生活可保无虞。而这里远离县城,他们这些外来人在这里居住,也不用担心扰了别人的生活。 杨鹤的解释其实很牵强,这些百姓朝廷已经安排在抚宁县,抚宁县空地甚多,安排几千人乃至上万人,根本算不得什么,又怎谈得上扰了别人的生活? 不过杨鹤出钱买地,对抚宁县来说可是一笔大收入,张凤奇自然不会断了自己的财路。 再说那个湖泊对张凤奇来说并无用处,既然杨鹤想要,送给他便是,反正这里也没几个人居住。 跟县丞等人商议了一番,张凤奇当即答允把湖泊送给杨鹤。 杨鹤没想到张凤奇真的把水库送给自己,一时间不由大喜过望。 得了如此大的好处,杨鹤自然不能不做回报。 虽然张凤奇表面上不要钱,可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何况就算张凤奇自己不要钱,难道县丞等人也不要钱? 回到县衙后,张凤奇等人当即开始拟定地契,把象山和湖泊以及荒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山的面积多大,湖泊的面积多大,土地的面积多大,以哪里为界等等,均记录的清清楚楚。 当然,象山和湖泊在地契上写的并不是白送,而是以两千两银子的价格卖与杨鹤,至于那两千两银子则是把荒地的价格降低,从中省出来的。 地契写完,众人查看无误之后,当即签字画押,一桩土地买卖就此告成。 地契上写的是这些土地总价为五千两银子,但杨鹤却给了张凤奇等人七千两银子。 虽然张凤奇等人说象山和湖泊白送,但杨鹤心里明白自己可不能白要,这些地方官忙前忙后,然后把一份地契写的面面俱到,天衣无缝,图的是什么?人家跟你杨鹤非亲非故,凭什么出这么大力气帮忙? 因此好处是必须给张凤奇等人的,而且还不能少,实际上众人想要多少好处在地契上已经写明了,就是两千两银子,也就是象山和水库的价格,杨鹤自然不会看不明白。 拿到地契以后,天色已晚,做成这么大一桩生意,杨鹤自然要宴请众人。 本来张凤奇等人想以县署的名义请,不过杨鹤看到县衙简陋,知道县库里怕是也没几个钱,让张凤奇等人花钱,肯定又是一个窟窿,因此坚持由自己请客。 见杨鹤如此明事理,张凤奇等人对杨鹤自是又高看一眼。 酒宴是在县衙里摆的,张凤奇让杨鹤把县衙里凡是管事的头头都请来,甚至连差役的头头都给请来。 张凤奇告诉杨鹤,这些人别看职务低微,但是县里所有的事务都归这帮人管。 有些人管的事情好像跟杨鹤根本不沾边,看似没什么用处,却万万不能得罪。得罪了这些人,不定什么时候就找茬儿给你穿小鞋,而你还奈何不得他们。 因为这帮人是胥吏,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 在大明,确切的说是成祖以后,胥吏是被人瞧不起的。成祖朱棣当了皇帝以后,规定胥吏不得担任御史,然后又规定胥吏不得考进士。这就意味着一旦做了胥吏,就永远也当不了官,说白了,胥吏就是一帮没有前途的人。 一般来说,做胥吏的都是考不上举人并且生活无计的秀才和童生,为了生计,这些人放弃科考,然后在官员的推荐下担任胥吏,甚至有些考不中进士的举人,苦等吏部安排无着,因生计所困,无奈之下也会做胥吏。 就这样一群没有前途的人,偏偏是最不能得罪的。 因为明朝的官员并不管具体的事务,具体的事务都是由胥吏来做,就是说你要办事,最后全得经这些人的手。不过分的说,大明就是靠这些人来维持正常运转。 而常年经办各种事务,跟各色人等打交道,这帮人可以说各个都锤炼成了人精,糊弄上官,愚弄百姓,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 最后张凤奇还告诉杨鹤,这帮人就连他这个知县都不敢轻易得罪,如果得罪了这帮人,他这个知县什么事情也干不了。所以,与其事后打点这帮人,不如事先交好他们。 听了张凤奇的讲述,杨鹤默默点了点头,随即心里暗暗感概。 这些胥吏都是干实事的,可由于没有前途,这些人也就没了上进之心,于是做事或是糊弄,或是从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而胥吏无论怎么更换,换上来的都是这帮没前途的人,然后换上来的人还会继续像前任一样做。国家长此以往,吏治怎么不**?民生如何不贫苦? 对这帮胥吏杨鹤倒是谈不上有什么不满,这是国家制度使然,怪他们不得。 在张凤奇引见下,杨鹤跟这些胥吏一一见礼。 对这些人的印象杨鹤居然感觉非常好,这些人年纪大多在四十岁左右,可以说全都是精明强干之辈。而且这帮人谈吐有礼,学识渊博,实是难得的人才。 而对杨鹤如此年轻,却能心系部下,这帮人也是心中骇异,当得知杨鹤是亲卫营千总之后,这些人更是刻意结交。一力应承,对杨鹤所部士兵的家眷会多家关照。 敬过几杯酒之后,酒宴的气氛开始热络起来,杨鹤看了看那些胥吏,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对旁边的李茂春低语了几句,李茂春闻言连连点头, 随即李茂春对张凤奇说道:“县尊大人,本将现在负责军中后勤事宜,身边缺少几名书吏,不知大人能否帮李某找几个人啊?” 张凤奇闻言一怔,沉吟了下道:“不瞒李将军,找人到军中效力,却不大好找,至于原因,下官就是不说,李将军想必也应该明白。” 李茂春笑道:“本将明白,所以本将出高价招募。” “不知李将军找书吏做什么差事?薪饷准备给多少?”一旁县丞问道。 “帮李某记个账,发放个物资什么的,至于军饷……”李茂春转头看了看杨鹤。 见杨鹤示意他自己定,李茂春笑道:“军饷暂时一个月先给三两银子。” 第五十四章 被看穿了 - 挽明 - 燕西风 “差事不错,薪饷也不低,这样的人应该可以找到。”县丞说道。 笑了笑,县丞接道:“下官有一位远亲,是位秀才,下官可以介绍这位亲戚到将军手下当差。” 听了县丞的话,众人心里暗骂无耻。 这县丞确实有位亲戚,不过并不是秀才,只是个童生,考了多年没考上秀才。 这县丞上任后便想安排他到县衙做事,不过县衙各房人员已满,只能在下面做些临时的差事,每月得个几钱银子。 听县丞所言,李茂春笑道:“既是县丞大人介绍,想必是不错的,那就来吧。” 县丞大喜,急忙拱手道:“那下官就多谢李将军了。来,下官敬将军一杯!” 说着端起酒杯满饮一杯,李茂春笑着陪了一杯。 见李茂春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众人纷纷动起了心思。 在军中管后勤物资,这可是肥差,而且每月有三两银子的薪饷,在军中当差,一应花用都是军队负担,落在手里的都是净钱,就算手上干净些,一年下来也能落下三十多两银子。这样的差事上哪找去? 若是能帮人找这样一个差事,怎会少得了他们的好处? 不过他们可不像县丞,县丞大小是个官儿,他们这帮人都是无品的小吏,跟李茂春可说不上话。 见众人一个个心不在焉的样子,明显是有人介绍,却不好开口,杨鹤笑了笑道:“不知诸位主事手下有没有得力的人选啊,或是有什么亲朋故旧可以做事的?” “有!有!”众人闻言大喜。 随即纷纷出言介绍自己的人选,多是他们的亲朋好友,不是童生,就是不第的秀才。 这些人每人介绍了一个,一共有十多人,听众人介绍了这么多人李茂春不由有些为难,便把目光看向杨鹤,杨鹤笑了笑,在李茂春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茂春点点头,开始询问这些人的年纪,大多在四十多岁,有两个则是五十来岁,李茂春本想把那两个五十来岁的剔除,见杨鹤微微摇头,当即拍板全部收留。 众人也没想到李茂春会全部收下,不由有些吃惊,管后勤用得着这么多人? 不过众人随即心道,管他要多少人,只要有银子拿就行。 这些人介绍亲朋故旧,张凤奇端坐不动,默默地注视着杨鹤。 在抚宁县,以张凤奇为大,自是坐了主位,左侧是李茂春然后是杨鹤,右侧则是县丞等官员。 张凤奇与杨鹤之间隔着李茂春,从位置来看,李茂春自是比杨鹤重要,但是张凤奇已经看出,这两人当中杨鹤才是话事人。 李茂春招人是杨鹤的提议,给多少薪饷要请示杨鹤,最后留多少人也是杨鹤决定,张凤奇心中奇怪,这两人到底谁是游击谁是千总? 张凤奇观察杨鹤,杨鹤也在观察张凤奇。 旁人都在介绍自己的亲朋,只有张凤奇不为所动,难道说他就没有亲朋之类的人介绍? 想了想,杨鹤看向张凤奇笑道:“县尊大人,不知大人有没有认识的亲朋好友介绍一下啊?” 张凤奇笑了笑道:“本官倒是认识不少人可用,不过本官不是本地人,亲朋好友也不在这里。” 杨鹤笑道:“县尊大人在本地总不至于没有一位朋友吧?” 张凤奇笑道:“那倒不至于,不过本官在本地认识的朋友都是有官身的,或者是致仕在家赋闲的,可不会到杨千总的军中当差。” 杨鹤闻言笑道:“可不一定非得在军中当差,县尊大人,杨某想找一位先生,不知可有合适人选?” “找先生?不知杨千总给谁找先生?”张凤奇笑道。 杨鹤笑道:“当然是给我自己找先生。” “杨千总要读书?”张凤奇奇道。 杨鹤笑着点点头。 见杨鹤的表情不似作伪,张凤奇道:“杨千总请先生,自不会是为了科举,也不会只为识几个字,这个先生的人选却是不好选。” 杨鹤笑道:“杨某这个年纪开始读书,要说是为了科举,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当然也不是为了识几个字,那样的话,杨某随便找个人教教便成了,杨某要请的是真正有学问的老师。” 张凤奇沉吟了一会儿:“杨千总,人选本官倒是有一个,不过不在此处,杨千总要是不急的话,等下官把他请来,你们见一见如何?” 杨鹤笑道:“看样子县尊大人对此人极为推崇,不知是何方高人?” 张凤奇笑道:“实不相瞒,此人是下官的堂弟,此人才华横溢,史诗经典,无所不通,十三岁便成为童生,十七岁中秀才,又三年中举。不过此后三次会试都没考中,从此心灰意冷,绝了仕途之念。” 杨鹤闻言奇道:“此人才华横溢,怎么会考不中?” 张凤奇苦笑道:“怪就怪他的策论上,你说他针砭时弊也就罢了,偏偏影射的是朝中大臣结党营私。 其时朝中主政的不是东林党,就是齐、楚、浙三党,看到那样的文章,自然黜落。 下官曾屡屡劝他,即便看不惯,也得先考中进士,等做了官以后再说,可他却说羞于与那样的人同朝为官。 杨千总,这人学问是有的,就是脾气不怎么好,有些愤世嫉俗。” 说着张凤奇轻轻摇了摇头。 杨鹤笑道:“愤世嫉俗?敢愤世嫉俗的都是真正有学问的人,杨某找的就是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 “既如此,那下官明日便给他写信。”张凤奇笑道。 “对了,这位先生叫什么名字。”杨鹤笑道。 张凤奇笑道:“此人叫张凤梧,字栖之,自号磻溪山人。杨千总,你猜他的号是什么意思?” 杨鹤闻言连连摇头:“杨某粗人一个,哪里知道张先生自号的意思。” 张凤奇笑道:“姜太公就是在磻溪垂钓,最后等来周文王。我这堂弟取这个号,是感叹遇不到明主呢。” 杨鹤笑道:“同时也有自比姜太公的意思吧。” 张凤奇摇头叹道:“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杨鹤笑道:“是不是狂妄自大一试便知,到时先生来了,我便把这些百姓交给他管理,他若真的有才,当能让百姓生活富足,若是连这点人都管不好,那就说明他只会空谈。” “哦?杨千总何以认为若是管不好这些百姓,就只会空谈?”张凤奇笑道。 杨鹤笑道:“凡事皆以小见大,就比如说县尊大人吧,大人乃一县之父母,做什么事,首先要考虑治下的百姓,若是不能令治下的百姓生活富足,那只能说大人这县令没有做好。一个县你都管不好,谈何管理一府,乃至一省,更何论全国了!” 张凤奇闻言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叹道:“若按杨千总所言,下官这个知县怕是真没做好。” 杨鹤摇摇头:“杨某初来抚宁县,不知抚宁县民生如何,不过看这县衙,亦知大人体恤百姓,不然的话,哪怕县里无钱,这县衙难道就不能修缮了?” 说着杨鹤话风一转:“不过杨某听说这里的百姓深受卫所官兵所苦,大人难道就没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张凤奇叹道:“下官手下只有十来个差役,哪里管得了这些官兵?” “所以大人就想利用我们来对付永平卫的官兵是吧?”杨鹤忽道。 张凤奇闻言吃了一惊:“杨千总为何这样说?” 杨鹤笑了笑:“大人极力想让杨某购买北面的荒地,那里距离永平卫不过二十里,永平卫的官兵岂会不打这些外来百姓的主意?而他们动了杨某部下的家眷,杨某怎会袖手旁观?” 张凤奇闻言沉默半晌,然后叹道:“千总大人好厉害,下官这点算盘全被千总大人看穿了。” 顿了顿,张凤奇接道:“千总大人既然看穿下官的用意,为何还要在县北买地?那里可比下官指给千总大人的地方远不了多少。” 杨鹤笑笑不语。 “莫非千总大人有办法令永平卫的官兵不滋扰那些百姓?”张凤奇问道。 杨鹤摇摇头:“没有办法,如此恶邻,谁也没有办法。” “那千总大人为何还要……”张凤奇说了半句便即住口不问。 杨鹤笑道:“有些事走着瞧吧,毕竟咱们现在所说都是猜测,也许永平卫的官兵真的安分守己了呢。而且我们要做什么,总得听听县尊大人的意思吧,不然县尊大人的面子怕是不好看。” 张凤奇闻言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抚掌大笑,然后指着杨鹤笑道:“千总大人,你的算盘打得好精细啊!” 张凤奇和杨鹤本来只是低语,虽然中间隔着李茂春,不过李茂春一直俯着身子跟其余人等说话,因此两人说话并未觉得不便,而其余人等也未在意二人说些什么。 但是张凤奇忽然大笑,其余人等顿时住口,把目光看向张凤奇。 张凤奇见了自觉失态,摆摆手对众人道:“本官跟杨千总说了几句笑话,你们继续谈你们的。” 李茂春笑道:“县尊大人要跟杨千总聊天,那本将跟杨千总换个位置。” 说着站起身来,跟杨鹤换了下座位。 待换完座位,李茂春接着跟一众胥吏议事,气氛很快又融洽起来。 张凤奇见了,把头侧向杨鹤一面低声笑道:“杨大人真是好手段。” 第五十五章 团练总兵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笑着摇了摇头:“县尊大人想多了,杨某跟李将军是结拜兄弟,他见兄弟跟大人说话投契,换个座位也属正常。” 张凤奇笑笑,便不再说,而是转了个话题道:“杨大人,你不会是要把所有的百姓都安置在象山附近吧?” 杨鹤道:“自然不会,若是洋河口那里合适,要分一部分百姓在洋河口一带居住。” “那也是四五千人吧,这么多人住在一起,可不大好管理啊。而且土地如何分配?从北到南,路程近十里,百姓种田也不方便,”张凤奇笑道。 杨鹤闻言忙道:“还请大人指点。” 张凤奇笑道:“下官建议杨大人把这些百姓分散开来,编成数个屯,每屯任一里长,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杨鹤闻言连连点头:“多谢大人指点。” 顿了顿,杨鹤接道:“只是这编屯造册之事,就请大人费心了。” 张凤奇笑道:“这是下官的本分,杨大人无须客气。说来,本官倒是有一事需要杨大人帮忙。” “县尊大人请说,只要杨某办得到,决不推辞。”杨鹤笑道。 张凤奇道:“是这样,前两天朝廷发文,辽东难民来归内地,应发谷赈济,使垦荒田,并命有司衙门团练乡兵,维持治安。下官想请杨大人担任这团练总兵一职。” (注:团练总兵只是民兵头头,并无品级。) 杨鹤笑道:“杨某能力有限,只管得了下属的家眷,别处的乡兵杨某就不插手了。” “只要杨大人担任团练总兵便成。”张凤奇笑道。 “呵呵,如此一来,杨某也算是大人的下属了?”杨鹤笑道。 张凤奇忙道:“不敢,不敢。” 杨鹤笑道:“大人若是不敢吩咐杨某,那有些事杨某恐怕做不了。” “哈哈哈,杨大人真是……让下官怎么说呢。”张凤奇摇摇头笑道:“总之,有事咱们商量着办。”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端起酒杯。 张凤奇也端起酒杯,二人对着举了举,同时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张凤奇笑道:“杨大人,跟你说话就是畅快,很多话无需明言便能理会。” 杨鹤微笑道:“县尊这话其实是没必要说的,杨某部下的家眷在大人治下,咱们之间很多事都是心照不宣。” “哈哈哈,那是,那是。”张凤奇笑道。 端起酒壶,把杨鹤的酒杯满上,又把自己的酒杯倒满,张凤奇接道:“杨大人,你置办的是荒地,朝廷规定三年无需纳粮缴税,若是下官以后继续留任,可免你五年的赋税。” 杨鹤笑道:“如果大人能够升职,杨某情愿不免这两年的赋税。” “杨大人真是义气,张某佩服。”张凤奇道。 听张凤奇换了称呼,杨鹤微微一笑。 “张大人,兄弟是个爽快人,不瞒你说,兄弟很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只要是有利于你升职的事,你需要兄弟做什么,只管吩咐,只要兄弟能办到,兄弟决不推辞。”杨鹤笑道。 “杨大人,那你跟我交个底,能不能把永平卫那些官兵给收服熨帖,我也不瞒你,我想升职,老百姓的口碑是很重要的,这个治下的民声不好,我是很难升职的。”张凤奇道。 杨鹤笑道:“对付这帮匪兵,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他们打服,打得他们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张凤奇沉吟道:“这个怕是不大容易吧,据我所知,永平卫所共有军士八百余人,不知杨大人有多少部下?” “嘿嘿,八百余人,吃了三百多空额,看来姓孟的没少捞钱啊。”杨鹤笑道。 张凤奇看了看杨鹤心道:你一下子拿出上万两银子买地,空额吃的恐怕比姓孟的只多不少。不过你肯出钱给士兵的家眷买地,人品肯定是比姓孟的强多了。 见杨鹤浑不把永平卫的官兵放在眼里,张凤奇苦笑道:“杨大人,你给老哥交个底,你有多少部下,能对付得了姓孟的不?” 杨鹤笑道:“对付卫所那八百人,我只要现在这些部下就够了。” 张凤奇忙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一旦镇不住这帮家伙,这些人只会更嚣张。” “哈哈哈,我的张大人,永平卫的那帮匪兵打过仗么?到了战场,这帮人怕是要吓得尿裤子,我的部下可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这些人连建虏都不怕,还会怕卫所那些家伙?我的部下一个打他们十个都绰绰有余。”杨鹤笑道。 “还是把稳一些的好。”张凤奇忙道。 杨鹤摆手笑道:“无妨,” 见张凤奇不信,杨鹤笑了笑道。“那行,就让张大人心里把稳一些。” 说着杨鹤回头对旁边伺候的下人道:“你去外面把一个叫李卫的年轻人叫来,就说杨鹤叫他。” 那下人闻言转身出了厅堂。 过了一会儿,李卫跟着那下人走了进来。 “李卫,你派人回去一趟,告诉三哥,让他带两百人明日来抚宁县,三哥要是问出了什么事,就说来了以后再说。”杨鹤笑道。 李卫抱了抱拳,转身而去。 待李卫离去,杨鹤笑道:“对付卫所军,动用这么多人实在是太抬举他们了。让我三哥带人来,主要是帮着安置百姓。” 张凤奇点点头,看着李卫的背影道:“这小伙子可真精干,要是杨大人手下都是这样的人,对付孟乔芳的卫所兵还真不在话下。” 杨鹤摇头笑道:“这样的人我手下也只有他一个,这小子是我的亲兵队统领。” “亲卫队统领?”张凤奇一怔,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可没听说军中有这个职务。 想了想,张凤奇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这时,旁边李茂春捅了捅杨鹤:“兄弟,大家都等你喝酒呢。” 杨鹤抬眼一看,只见在座的都端着酒杯等他和张凤奇举杯呢。 杨鹤端起酒杯笑道:“不好意思诸位,刚才跟张大人说了点事,忘了敬大家的酒,这杯酒算我给诸位赔罪。” 众人闻言忙道:“杨大人和张大人聊天,我等怎敢打扰。” 张凤奇也端起酒杯笑道:“刚才本官跟杨大人商议,请杨大人担任团练总兵,杨大人已经答应了,另外杨大人还答应帮咱们对付永平卫所那些匪兵。” 县丞忙道:“那真是太好了,有杨千总担任团练总兵,可保抚宁县安定无虞,若是再把永平卫所那帮匪兵制服,抚宁县以后民心便可安稳了。” “所以,本官以为,这杯酒我们应该敬杨大人才是。”张凤奇笑道。 “该敬,该敬!”众人忙道。 李茂春笑道:“还是我和杨千总敬大家吧。” 说着李茂春对杨鹤道:“适才诸位大人答应我们所需一应物资他们都会安排,同时还答应开春帮咱们置办耕牛犁具,这下省了我们好多麻烦呢。” 张凤奇笑道:“以本官之见,大家就同饮此杯,然后大家就散了吧,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众人齐声应是,随即一起举杯,将杯中酒饮尽。 饮罢杯中酒,张凤奇让人安排杨鹤等人到驿馆休息,然后又跟同僚交代了一下明日要办事宜,众人就此散去。 抚宁县驿馆在县城的东北角,与县衙隔了一条街,从东城门往右拐,走到头便是,把驿馆安排在这个位置既便于来往官员公差入住休息,又不会打扰城里的百姓。 驿馆的面积很大,里面马厩,仓库,饭馆,客栈等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可以说既有邮递的功能,又有饭店旅馆的功能。 县衙的差人跟驿馆的驿丞交代了一下杨鹤和李茂春等人是县尊大人的客人,让驿丞妥善安排,方才离去。 差役走后,驿丞先带人把士兵安排好,然后把杨鹤和李茂春安排在驿馆最好的房间,询问了杨鹤和李茂春没有什么要求后方才退下。 看着驿丞的背影,杨鹤笑道:“这人每日迎来送往,这些接待的工作已是熟极而流,我们招募的人以后做事就要像他这样。” 李茂春轻轻点了点头。 沉吟了一会儿,李茂春问道:“兄弟,你为何答应张凤奇做抚宁团练总兵?又为何答应他帮着对付永平卫所的官兵?” 杨鹤笑了笑道:“大哥,依兄弟之见,朝廷暂时还没想出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我们这些人一时也不会得到安排,何况就算我们被调走,士兵们的家眷也在抚宁治下,跟地方官搞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们要开荒,要建居所,需要官府扶持的地方太多,我们总不能每做一件事就打点县衙那些人吧? 我答应做抚宁县的团练总兵,等于是跟这些人成为同僚,那我们的事情他们就不好拿捏了,不然,他们以后也无法求我们办事。 至于对付永平卫所的官兵,这本就事关我们的利益,有这帮恶邻在,我们要是被调走,那兄弟们的家眷必然要遭到他们的敲诈勒索,现在就把他们打服,那我们以后就算被派上前线,他们想做什么事情也得掂量掂量。 而且我身为抚宁团练总兵,即便是调走,也可以安排人在抚宁坐镇,我们有很多受过伤的兄弟,这些人以后基本无法再上前线,但是这些人哪怕只剩下一只手,对付卫所的匪兵也不在话下,我可以把他们安排为乡兵,有他们坐镇,永平卫所的官兵谅也不敢启衅。这样即使我们以后不在家,也不必担心有后顾之忧。” 第五十六章 挖坑 - 挽明 - 燕西风 “兄弟所言有理,不过你不会就这样打上门去吧?”李茂春道。 杨鹤笑道:“那自然不会,得先给他们挖个坑,等他们跳进去,我们才好师出有名。” “挖坑?如何挖坑?”李茂春疑惑道。 “呵呵,这还不容易,我们只要把兄弟们的家眷搬迁到别处,永平卫所的官兵知道以后自然不会放过最后的机会,只要他们一冒头,咱们的借口就有了。”杨鹤笑道。 说着杨鹤冷笑一声:“刚才张知县告诉我,朝廷前日发文,要妥善安置辽东的难民,要发谷赈济,使垦荒田,这些人居然敲诈勒索难民,无视朝廷的法令,我收拾他们可以说冠冕堂皇。” 李茂春沉吟了一会儿道:“兄弟,还是不要做得太过,孟乔芳毕竟是地头蛇,况且还有后台,咱们要是闹得太大,终究落不了好去。” “所以,一定要把抚宁县衙拖进来,到时让抚宁县去跟他们打擂台。”杨鹤道。 “既然兄弟都考虑好了,大哥没什么说的,自然是一力支持兄弟。”李茂春道。 杨鹤轻轻拍了拍李茂春的手道:“大哥,兄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大哥觉得兄弟可是鲁莽之人?做事不事先考虑清楚?大哥,正因为咱们没有后台,所以一定要把根扎稳了,而兄弟们的家眷,那些百姓就是咱们的根。他们安稳了,咱们的部队就安稳,咱们哥几个也就跟着安稳。 另外,这些百姓安稳下来,兄弟我就可以做事了。 我也不瞒大哥,从广宁回来的路上,我就考虑过以后要怎么办,昨晚又想了一夜。 大哥,凭咱们的军力,暂时是无法跟建虏抗衡的,咱们的武器只在守城时占优,平地作战则不是建虏的对手,因为建虏都是骑兵,以步兵对抗骑兵,只能被动防守。 可是防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随着建虏的势力越来越大,终有一天我们会防不住,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在正面击败建虏的骑兵。 要击败骑兵有两个办法,一是以骑兵对抗骑兵,第二是利用武器优势。 要训练出能跟建虏骑兵对抗的骑兵,需要大量的财力,人力以及物力,这是我们无法做到的,我们只能选第二个办法,发挥武器的优势。 我们的武器其实远比建虏的弓箭更实用,另外我们还有火炮,我们的火炮在跟建虏作战时能占据绝对优势,但是火枪的弊病也很明显,那就是装填速度慢,开完一枪,要很久才能再开第二枪,必须轮番射击才行。 至于火炮就更不用说了,开完一炮,再打第二炮,建虏的骑兵已经可以利用这间隔冲过来了。所以我们的火炮虽然厉害,却无法对建虏形成压制,要想压制,同样也只能靠数量,靠大量的火炮轮番轰击对建虏进行打击。 可惜我们的火炮数量不够,根本无法压制建虏。而且火炮太沉重,搬运困难,野战时很难及时运到战场。 所以我们要想击败建虏,就必须对现在的火器进行改进,提高火枪的射击速度,想办法减轻火炮的重量,加快火炮的射速。” “兄弟,我们哪里会制造火枪火炮,更别提提高火枪火炮的射速了。”李茂春苦笑道。 “可以,我已经有办法了,但是需要工匠,如果有工匠,我不但可以提高火枪的射击速度,还可以提高火炮的发射速度。”杨鹤正色道。 李茂春闻言喜道:“那报告给朝廷啊,大明有的是工匠,让朝廷来制造这样的火炮和火枪不就行了么。” 杨鹤苦笑道:“告诉谁?谁会信我们的?” 李茂春闻言不由颓然,嘴里喃喃道:“是啊,谁会信我们的,又有谁会听我们的。” “所以我们要自己做这件事,我们自己找工匠,自己来研制火炮和火枪。”杨鹤道。 轻轻拍了拍李茂春的手,杨鹤接道:“大哥,要想做好这件事,我们必须有一个安稳的地方,一个周边不能有任何不利于我们发展的地方。” 李茂春点点头:“我明白了,兄弟答应张凤奇对付永平卫所那帮兵匪,其实是为了我们自己。” 随即李茂春又道:“那我们何必来这里,石河那边不也挺好的么?” 杨鹤笑道:“石河那边的地形也非常不错,可惜那里离山海关太近,而且周围还有别的部队驻扎,我们研制武器是件很隐秘的事情,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可是我们上哪去找工匠?”李茂春又问道。 “等这边的事办完,我就让张顺回家找人,他老家是大同怀仁县人,大同那边也有军器局,我们从大同那边挖人。”杨鹤道。 笑了笑,杨鹤接道:“只要我们给得起钱,还怕没人来?” 李茂春笑着点了点头。 “大哥,你现在没有疑问了吧?”杨鹤笑道。 “没了。”李茂春笑道。 杨鹤笑道:“那就睡觉。” “等等,还有一个疑问。”李茂春忙道。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杨鹤笑道。 李茂春上下打量着杨鹤道:“兄弟,你告诉大哥,你这脑袋是咋长的,怎么什么都明白呢,连火枪火炮都能搞明白。” 杨鹤摇摇头:“我并不懂如何制造火枪火炮。” “那你怎么知道如何提高火枪火炮的发射速度?”李茂春奇道。 杨鹤笑道:“还记得我在广宁城埋的地雷么?” “记得,不过地雷跟火枪火炮有什么关系?”李茂春疑惑道。 “呵呵,大哥,地雷是怎么引爆的?”杨鹤笑道。 李茂春挠挠头:“我哪知道怎么引爆的。” 杨鹤摇摇头:“那你总该知道地雷不是点火引爆的吧。” “这我知道,踩上去就爆了。”李茂春忙道。 杨鹤笑了笑:“既然地雷不用点火就能引爆,那火枪为什么需要点火?我们把引爆地雷的装置改进一下安装在火枪上,不就不用点火了么?如果不用手点火,那么射速肯定会加快很多。” 李茂春闻言一拍脑袋:“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想不到呢!” 杨鹤笑道:“你不是没想到,而是没去想。” 随即杨鹤正色道:“大哥,你要明白,靠士兵用命去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最后能取得胜利也是惨胜,这样的仗,我是不愿去打的,我们也打不起这样的仗。 可是现在我们的武器并不占多大优势,人少的时候甚至还处于劣势。 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就必须对武器加以改进,提高武器的射速以及射程。我们的武器越犀利,对敌的杀伤就越强,我们的士兵生存的机会就会越大。” 顿了顿,杨鹤接道:“所以我们才要建自己的军器局,我们要自己研制武器,我打算在象山和湖泊中间的山里修建一个隐秘的场所,等张顺把人找来,就在那里研制武器。这件事要绝对保密。” 李茂春默默点了点头。 …… 翌日一早,张凤奇带着县衙大大小小的官吏来到驿馆。 见一众官吏态度比昨日还要热情,杨鹤估计张凤奇给这么人也分了一些银两。 寒暄了几句之后,杨鹤随张凤奇等人到洋河口,去看那里的土地状况,李茂春跟着县丞等人留下购置所需物资,张顺等人则找到董老汉公媳,然后跟着主簿等官吏去找那些百姓,通知他们做好搬迁准备。 原本张凤奇想让杨鹤留下一部分百姓,毕竟县里已经给这些百姓拨了一大片荒地,如果把这些百姓搬迁走,那么县里以前的工作就白做了,而且这些土地是朝廷给的,不要百姓一文银子,可以说是不要白不要。 对此,杨鹤也曾犹豫过,不过考虑到张凤奇原来拨的荒地的位置临近昌黎县,在碣石山的东面,杨鹤马上打消了让百姓留下的念头。 把一部分百姓留在这里,就是把百姓分到了三个地方,那样他照顾不过来,而且不利于以后发展。 杨鹤认为他现在这样的安排才是最合理的,把一部分百姓安置在北面的象山一带,在山区他偷摸发展,别人不会察觉,洋河口一带土地平整,利于耕种,而且在没有收获的时期,可以下海捕捞维持生计。 见杨鹤执意不留下百姓,张凤奇只好作罢。 不过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而且朝廷明令给难民拨付荒地,抚宁县要是一点土地不拨,他不免要遭人攻讦。 因此张凤奇打定主意,等杨鹤看完洋河口的土地之后,便再给杨鹤拨一大片荒地。 杨鹤等人一行来到洋河口,在洋河口转了一圈之后,杨鹤大为满意。 这里一共有两个入海口,一个是洋河入海口,一个是渝河入海口,两条河流经这里,土地灌溉大为便利。 见杨鹤看中这里,张凤奇大手一挥,除了两个入海口附近的土地由杨鹤出钱购买,在周围又划十里给杨鹤,算作抚宁县分给难民的荒地。 杨鹤个人购置的土地是需要丈量的,至于县里分的土地只需要明确一下范围即可。 杨鹤等人早上从县衙出发,到洋河口转了一圈,等回到县衙时已近傍晚。回来后,张凤奇等人不及休息,便开始拟定地契,然后各方面用印画押。 第五十七章 不一样的千总 - 挽明 - 燕西风 将昨日的地契拿出来,杨鹤默默地算了一下自己两次购买的土地面积。 杨鹤在洋河口一带购买了六万亩土地,在抚宁县北其实只买了五万亩土地,但是张凤奇把象山和洋河上游的那个湖泊送给了杨鹤,总面积达十三万亩,加上洋河口的土地一共是十八万亩。 算完这个数字,杨鹤着实吓了一跳。 一亩地是六百六十七平米,十八万亩就是一亿两千多平米,等于一百二十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乡镇的面积。而杨鹤购买这么多土地竟然只花了一万三千两银子。 杨鹤把地契郑重揣入怀中,以后他就要在这块土地上大展拳脚了。 让李茂春宴请张凤奇等人,杨鹤自己回到驿馆。 回到抚宁县以后,杨鹤便得知张明先已经来了,随行共带了五百名士兵,此时正在城东十里处驻扎。 听说张明先带了五百士兵,杨鹤不由摇了摇头。 杨鹤不知张明此行带这么多人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黑云鹤的意思,但不管是谁的意思,都不是杨鹤的意思。 杨鹤让李卫派人传令的时候说的很清楚,让张明先只带二百人,可张明先并却带了五百人。 张明先必是认为自己已经把地买好,让他带人来是为了搬迁百姓,他认为人多好办事,多带些人来,搬迁起来会更快,因此就多带了三百人。 如果杨鹤的命令里没有说明人数,那么张明先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杨鹤明明告诉了张明先只带二百人,张明先还多带人手,显然是没把杨鹤的话当回事儿。 这幸亏张明先不知道自己准备跟永平卫所的官兵打架,要是知道自己要打架,估计能把所有的部队都调来。 让李卫派人到城外请张明先进城,杨鹤坐在椅子上默默思索起来。 黑云鹤和张明先还有李茂春,这三个人对自己是没得说的,但是很多时候他们并不能理会自己的意思,很多事必须要跟他们讲清楚,他们才会明白。 可是很多事是不能讲清楚的,只能靠意会。 杨鹤叹了口气,黑云鹤等人其实并不会做下属,他们根本不会揣摩上意。 而只有知道如何做人下属,才能知道如何做人上司。 会揣摩上意就会了解下意,一个为下,一个为上,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坐了一会儿,杨鹤让李卫去找驿丞安排几个菜,再烫一壶酒。 兄弟交心,喝点酒更有利于活跃气氛。 过了一会儿,驿丞端着酒菜上来,见杨鹤一人孤坐,驿丞笑道:“杨千总,要不要给你找个姑娘?” 杨鹤闻言一怔:“找什么姑娘?” 随即知道驿丞说的是青楼的**。 摇摇头,杨鹤笑道:“驿丞大人,我要是带头找姑娘,这兵还能带么?” 驿丞笑道:“这有什么?很多军官来这里都找过姑娘。” “哦?很多军官都找过姑娘?是哪里的军官?”杨鹤奇道。 说着,杨鹤摆摆手:“驿丞大人请坐,咱俩聊聊。” 那驿丞忙道:“不敢当,卑职不过一名驿丞,哪里当得起大人二字。卑职站着陪千总大人说话就行。” 杨鹤笑道:“坐吧,站着说话多不方便,何况我这个千总也算不得什么大人,咱们彼此彼此。” “若是别的千总自然当不起大人,可你这个千总那可是真正的大人,大人所做的事,卑职可不止听一个人两个人说过了。”驿丞笑道。 “你听谁说过我的事?”杨鹤奇道。 “信差啊!”驿丞道。 顿了顿,驿丞笑道:“从关外往京里送信的信差,和从京里往关外送信的信差经过卑职这里,或是在这里住一晚,或是在这里吃顿饭,或是在这里换马,总得停一停。” “都是哪里的信差,怎么说我的?”杨鹤笑道。 那驿丞笑道:“一位是西平堡副总兵罗一贯派出的信差,说是到朝廷搬救兵的,那人在卑职这里吃了顿饭,卑职跟他聊了一会儿,然后他说起西平堡和广宁的战事,说你在西平堡夜入建虏大营,纵火焚烧建虏粮草,令建虏大营大乱,西平堡的部队因此得以撤离。又说你起在广宁做的一些事,卑职听了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听驿丞说信差进京是搬救兵,杨鹤知道罗一贯见熊廷弼不带兵增援,便直接给朝廷送信,希望朝廷增派援军,可惜直到最后,朝廷也没派出一兵一卒。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拿起酒壶把酒杯倒满,然后慢慢洒在地上。 抬眼见驿丞面露疑惑地表情,杨鹤叹了口气道:“这是敬罗总兵的,罗总兵殉国了。” 驿丞点点头:“卑职听说了。” 见驿丞还站着,杨鹤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陪我喝杯酒。” 那驿丞道了声谢,拿起酒壶给杨鹤的酒杯倒满,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然后端着酒杯道:“千总大人,卑职敬你一杯。” 杨鹤笑着端起酒杯,冲驿丞举了举,然后一饮而尽。 那驿丞饮尽酒,又把二人的酒杯倒满,方才坐下。 杨鹤点点头,笑道:“还有别的信差提起过我么?” 驿丞道:“后来罗总兵还派了一名信差,说是给你报功请封的。然后没过几天,西平堡参将黑云鹤也派了一名信差进京,是向朝廷报告罗总兵殉国的。在卑职这里,他们都没少说起你的功绩。”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 看了看杨鹤,那驿丞忽道:“杨千总,卑职听说辽东经略府的官员要整治你们,他们派人进京送信,说你们西平堡军占了广宁城以后,把城里的军饷给私吞了,又把城里的军粮分给了百姓。” 杨鹤面色一凝:“什么时候的事情?” 驿丞忙道:“前天晚上,辽东经略府的信使在卑职这里暂歇了一会儿。” 杨鹤点点头,凝眉沉思起来。 前天,杨鹤等人正是前天入关。 辽东经略府那些官员必是看到广宁城的士兵赶着那么多马车撤回以后,便怀疑广宁城的军饷可能没有落到建虏手中,而是被带回来了。 可是他们既然怀疑军饷被带回来了,为何不直接查问,而是往京里送信呢?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终于猜出辽东经略府那帮官员的目的,这些人其实并不在乎军饷落在谁的手中,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脱责。 广宁城丢失,虽然主责在熊廷弼和王化贞,但是他们作为下属不可能一点责任没有。现在熊廷弼和王化贞免职,下一个可能就轮到他们,因此他们一定要想办法脱责。 而要想脱责,首先要弱化广宁城守军的功劳。 从这些人的角度来看,广宁城如果被罗一贯等人守住,只能凸显他们的无能。因为罗一贯那点人手都能守住广宁城,他们这么多人却弃广宁城于不顾,不是无能是什么? 所以他们并不希望罗一贯的部队守住广宁城,相反,他们最希望的是守军全军覆没,这样就死无对证,然后他们就可以找各种借口来掩饰广宁城失守之责。 在他们想来,凭罗一贯那点人马和广宁城剩余的残兵,无论如何是守不住广宁城的。 可惜结果与他们所期待的大相径庭,虽然广宁城最终没有守住,但守军却在广宁城坚守了十余日,然后还有近两千士兵安然撤退,并且还撤离了大量的百姓,这种情况之下,这些官员不管找什么借口,都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不派兵增援广宁了。 所以他们看到西平堡的部队返回山海关以后,就想着给广宁城守军罗织罪名,而能给守军编派的罪名只有一个,那就是私吞军饷。 只要把这个罪名坐实,他们便可以说守军是为了这笔钱才拼死守城,然后守军便是有天大的功劳也会一笔抹杀,甚至还会获罪。 其实,如果要拿到守军私发军粮的证据要更容易一些,入关的老百姓很多都背着粮食,这些粮食哪里来的?只要稍加盘问,便能拿到证据。 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私发军粮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毕竟那些百姓都是士兵的家眷,编个理由就可以搪塞过去。 只有把私吞军饷的罪名坐实,才可以把这个罪名添加上,这样才能罪上加罪。 只是这个案子不能由他们来查,要由朝廷派人来查,这样定罪才会冠冕堂皇,所以他们才会人给京里送信。 想明其中的关节之后,杨鹤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大明的官员都是这样的话,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大明了。 见杨鹤叹气,那驿丞关切地问道:“杨千总,你担心朝廷派人来查?” 杨鹤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他事先不知道这件事,朝廷突然派人来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知道是谁在搞小动作,杨鹤自然有办法应对。 见杨鹤不置可否,那驿丞忽然愤愤道:“依卑职看来,杨千总根本不用搭理这帮人。他们把广宁城丢了,你们平定叛乱,收复广宁城,那些银子等于是从叛军手中夺来的,你们用这些银子给士兵发赏买地,爱怎么用就怎么用,谁管得着?” 第五十八章 拉拢驿丞 - 挽明 - 燕西风 “你知道孙得功叛乱?”杨鹤看着驿丞问道。 驿丞忙道:“广宁游击祖大寿增援西平堡败退以后,派人进京报信,说孙得功叛乱,至令各路援军兵败。广宁城里的官兵逃回来以后,亦有人说是孙得功投敌叛乱。” 杨鹤笑了笑:“看来你做这个差事倒是消息灵通。” “呵呵,卑职干的这个差事常跟信使打交道,常来常往的就都认识了,他们有什么事也不瞒卑职。”驿丞笑道。 杨鹤笑道:“你也会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诉那些信使,或者是别人是吧?比如说,要是有人跟你说起我,你也会把我在你这里都干了些什么告诉他们是吧?” 看着杨鹤似笑非笑地表情,那驿丞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打了个突,急忙说道:“卑职怎敢把千总大人的事告诉别人,何况卑职也不知杨千总做过什么事情。” 杨鹤看着驿丞笑了笑,端起酒杯道:“也不是没做过什么,这不一起喝过酒么?” 驿丞忙端起酒杯道:“是,蒙千总大人看得起,卑职跟千总大人喝过几杯酒。” 将杯中酒饮尽,那驿丞正琢磨着怎么措词离开,忽见房门推开,一名军官走了进来。 杨鹤见了来人笑道:“三哥来的正好,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驿馆的驿丞。” 说着转向驿丞笑道:“对了,咱们聊了这么久,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驿丞忙道:“不敢称尊,卑职姓赵,赵梁栋。” “好名字,国家栋梁。”杨鹤笑道。 然后指着来人对那驿丞道:“这位是游击将军张明先,我三哥。” “卑职见过张将军。”赵梁栋忙道。 “无需客气。”张明先摆摆手,把目光看向杨鹤。 杨鹤知道张明先这是询问自己怎么跟驿丞坐在一起喝上酒了。 笑了笑,杨鹤道:“三哥身上带银子了么?” 张明先不知杨鹤什么意思,只得说道:“带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大银递给杨鹤。 杨鹤接过掂了掂,笑道:“再给一锭。” 张明先只好又拿出一锭递给杨鹤。 杨鹤把两锭银子放在桌上推给赵梁栋道:“这两锭银子你收下。” “这……卑职怎敢要千总大人的银子。”赵梁栋忙道。 杨鹤笑道:“你刚才告诉我的话,对我来说,可远远不止这点银子。” 赵梁栋闻言迟疑了一下,慢慢把银子揣入怀中。 杨鹤点点头,这人是个聪明人。 想了想,杨鹤笑道:“赵驿丞是哪里人?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赵梁栋忙道:“卑职就是抚宁县人,家里双亲俱在,妻妾二人,还有三个孩子。另外还有两位兄长及其家眷,一个弟弟尚未成家。” “家里这么多人,以何为生啊?”杨鹤接问道。 赵梁栋忙道:“家里还有二十亩薄田,两位兄长也在县衙当差,不然的话,靠卑职这点俸禄,哪里养得活这么多人。” 杨鹤沉吟道:“就算令兄也在县衙当差,但是家里这么多人口,日子想必是过得捉襟见肘吧?” “是啊,不瞒杨大人,要不是卑职不时能弄点小钱,日子根本过不下去。”叹了口气,赵梁栋接道:“其实,若非家境困难,卑职怎会放弃科举做这个驿丞。” 杨鹤点点头,看着赵梁栋笑道:“赵驿丞,估计你也听说我最近这两天买了不少地,你想要多少地,吱个声儿。” 听杨鹤要送自己地,赵梁栋一怔,沉吟了一会儿道:“杨大人,若是只为卑职刚才几句话,那刚才这两锭赏银已经足够了。” 杨鹤摇摇头笑道:“送你地可不是为刚才这几句话,而是要你以后的消息,以后你若是听到什么跟我们有关的消息,就告诉我,好不好?” “这个……卑职身份卑微,怕是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再说,卑职也不知道什么消息对杨大人有用。”赵梁栋忙道。 杨鹤笑道:“有没有用自有我来判断。这样,赵驿丞,你不用管消息有没有用,只管把听到的消息记下来,然后派人送给我。” 赵梁栋看着杨鹤道:“杨大人,地方官吏帮边军将领刺探朝廷动向,一旦传出去,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杨鹤摇摇头笑道:“我是边军将领么?我不过是一名低级军官,探听消息不过是不想被人陷害而已。何况你帮我打听消息,难道会告诉别人?还是我会出去说?你担心什么?” “兹事体大,容卑职想想。”赵梁栋摇头说道。 杨鹤笑道:“那行,赵驿丞慢慢想。” 赵梁栋起身冲杨鹤拱了拱手,转身慢慢离开房间。 待赵梁栋离开,张明先急道:“四弟,你不怕他报官?” “他不会报官的。”杨鹤笑道。 “你怎么断定他不会报官?”张明先追问道。 杨鹤笑道:“你看他临走时的举止就知道了。” “没明白。”张明先挠挠头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这人临走时跟你连个招呼都没打,你不觉得很失礼么?” “是啊,他只给你行了一礼就走了。” 猛然张明先警醒过来,怪叫一声:“他娘的,这狗日的没把老子当回事儿啊!” “他是故意不给你行礼的,意思是告诉我,说这种事不能有外人在场。”杨鹤笑道。 “啊?故意的?”张明先疑惑道。 杨鹤笑道:“那你以为呢?这人做了多年驿丞,不知见过多少官员,怎会做出如此失礼之事?” “等等,你好像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就算你反应快,也不至于快到这个地步吧?”张明先疑惑道。 杨鹤笑道:“因为我本就在试探于他。三哥,你以为我不知道说这种事不能有第三个人在场么?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谨慎之人,如果他贪图我给他土地钱财,马上就答应帮我做事,那这个人是不能用的。” 张明先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摆手示意张明先坐下,又给张明先倒了杯酒,杨鹤笑道:“不说赵驿丞了,说说你吧,我让人通知你只带二百士兵,你带这么多兵来干嘛?来打仗?还是来显示咱们的军力?” 张明先笑道:“我不是怕人手不够么,多带些人,搬起家来也快不是?” 杨鹤看着张明先冷声说道:“那些百姓没有手还是没有脚?他们是怎么从关外回来的?用得着你帮他们搬家? 是,他们是士兵的家眷,可士兵的本职是训练,是打仗,我们给他们土地,帮他们重建家园,就是希望他们能安下心来训练,为以后作战做准备。 怎么,你觉得做得还不够? 三哥,我告诉你,那些土地是以我的名字买的,我可以把这些土地分给士兵,但是他们如果不能用心训练,日后不能奋勇杀敌,我随时可以收回这些土地,把他们赶出去。 有惩有罚,恩威并施,方是领兵之道,一味地施以恩惠,士兵对我们就只有感恩之心,而无畏惧之心。” 张明先挠挠头:“我见你在广宁城时,对这些士兵的家眷好得不得了,这不就想着让这些士兵先安顿家么?” 杨鹤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情况,这些士兵为了他们的家人必须跟建虏死战,那时我们对士兵施以恩惠,很容易收复他们的心。 现在这些士兵的家眷已经安然撤回,他们暂时也不用打仗了,小恩小惠就不顶用了,必须要恩威并施才行。” “那我把士兵带回去。”张明先起身说道。 “这时让他们回去,不是让士兵们骂么?来了就来了,暂时在城外驻扎吧。”杨鹤摆摆手道。 顿了顿,杨鹤接道:“不过你必须回去,而且要马上回去。回去以后告诉二哥,把军中所有的斥候全部派出去,把营地周围所有身份可疑的人全部抓起来。然后告诉孙得福,让他马上把银两装车,运往象山,我会派人去接应他。 三哥,你记住,搬运银两之事,除了你和二哥还有孙得福以及亲卫营的士兵,不得再让任何人知晓。” 张明先疑惑道:“出了什么事么?” 杨鹤道:“刚才赵梁栋告诉我,熊廷弼手下那帮官员给京里送信,说我们私吞了广宁城的军饷。” “他妈的,这帮狗日的。”张明先拍桌骂道。 “这事我自有办法应对,但是我们要防着他们带兵查我们的军营,一旦被他们发现那批银子,那有些事就不好办了,所以这些银子必须运走。”杨鹤道。 张明先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大步而去。 就在张明先推门之时,杨鹤忽然听到门外有极轻微的脚步声,接着听到旁边房门轻轻关上。 杨鹤正要起身,想了想,重新坐了下来。 张明先走后不久,只听旁边房门轻轻打开,接着门外响起敲门声。 杨鹤笑了笑,叫了声进。 随即房门推开,赵梁栋快步走进,然后迅速把门带上。 见赵梁栋如此谨慎,杨鹤笑了笑,指着椅子道:“坐吧。” 赵梁栋拱了拱手,在杨鹤对面坐下。 给赵梁栋倒了杯酒,杨鹤笑道:“你没想到那些银子真的在我手里吧?” 杨鹤没头没脑地一句话,赵梁栋听了猛然抬头,吃惊地看向杨鹤。 第五十九章 与虎谋皮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笑道:“你刚才在门外难道没听到?” “杨大人,卑职并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想等那位张游击出来。”赵梁栋忙道。 杨鹤摆摆手:“是不是故意偷听都没有关系,关键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赵梁栋点点头,慢慢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然后看向杨鹤道:“杨千总,卑职只是一名驿丞,要养那么多家口,还纳了一房小妾,杨千总不觉得奇怪么?” 杨鹤闻言沉思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你另外还有收入?” 赵梁栋笑道:“杨大人真厉害,一下子就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不瞒杨大人,小人是东厂的外围探子。” “东厂?外围探子?”听了赵梁栋的话,杨鹤不由有些吃惊。 对明朝两大著名的特务机构,杨鹤是听说过的。 这两大特务机构一个叫锦衣卫,一个便是东厂。 而且杨鹤还知道,东厂是由太监管辖,权限比锦衣卫还大。 杨鹤倒是没想到,赵梁栋居然是东厂的外围探子。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顿时释然,东厂探子要打探消息,自然要使用一些身份,或者是发展一些身份便利的人做外围探子。 驿馆经常接待官员信使,最方便打探消息,自己都想让赵梁栋帮自己打探消息,东厂那些人又怎会想不到? 只是东厂外围探子的身份何等隐秘,赵梁栋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他是不想干了么?可东厂密探是他说不想干就可以不干的么? 杨鹤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赵梁栋闻言苦笑道:“杨大人有所不知,卑职已经有半年没见过主管卑职的缉事了,这半年也没拿到东厂的密饷。” “哦?”杨鹤闻言不由沉思起来。 作为一个组织严密的特务机构,像赵梁栋这样的点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知道,就算赵梁栋的直接上线出了事,也会有别的人来接手这个点,可现在赵梁栋已经半年没跟上线联系,而且半年没得到费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机构出问题了。 沉思了一会儿,杨鹤问道:“东厂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赵梁栋道:“杨大人厉害,东厂确实出了变故,厂公卢受去年被罢免了,然后上边一直没有安排新的厂公。” (注:查阅资料,卢受担任东厂提督太监是万历四十二年到万历四十七年,万历四十七年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贤则是天启三年冬被任为东厂提督太监。中间这几年是谁担任东厂提督太监没有查到,所以这里仍以卢受兼任东厂提督太监,而卢受被罢免以后,东厂提督职务暂时空缺。) “上边?”杨鹤心中一奇,随即恍然道:“你就说皇上没有安排不就完了吗?” 赵梁栋摇摇头:“只怕皇上未必能拿得出什么主意。” 顿了顿,赵梁栋接道:“卑职听说皇上今年才十八岁,好像没读过什么书,整日只知做些木工之事,朝中那些事情,只怕他未必懂得。” “木工?你说皇上喜欢干木匠活儿?”杨鹤大奇。 赵梁栋道:“卑职也是听说,是不是真的,卑职也不知道。” 杨鹤摇摇头,这件事恐怕是真的。 因为大家要是说这个皇帝不好,可以给他按上无数骂名,但绝不会骂他是个木匠。 这位皇帝必是真的喜欢做木匠活儿,因此才被宫中的人传了出来。 不过作为皇帝,却喜欢干木匠活儿,这不是不务正业么? 一个国家的皇帝不务正业,这个国家能有好么? 沉吟了一会儿,杨鹤问道:“你说皇上整日做木匠活儿,那朝中政务由谁处理?” “自然是内阁几位阁老来处理,不过很多事需要皇上批复才行,而批复一般都是由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代为批复。”赵梁栋道。 “司礼监秉笔太监是谁?”杨鹤接问道。 “秉笔太监不是一个人,有好几位呢,至于名字,卑职只知道王安,魏朝,还有一个叫魏忠贤和一个叫王体乾的,别人没听说过,不过听说魏朝已经死了,王安也被赶出宫了。”赵梁栋道。 听到魏忠贤三字,杨鹤只觉脑袋嗡地一声。 好家伙,原来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九千岁魏忠贤在这里。 随即杨鹤心里泛起一个念头,要不进京把魏忠贤这个祸害干掉?那样大明就会少了很多**。 不过杨鹤马上摇了摇头,皇宫那么大,他上哪去找魏忠贤?何况皇宫禁卫森严,他只有一个人,一把匕首,如何能干掉魏忠贤? 摇摇头,杨鹤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回过心思,杨鹤说道:“厂公被罢免以后没有安排新的厂公,下面的人恐怕也是六神无主,自然无人理会你们这些外围探子。” 赵梁栋点点头:“可是卑职也要吃饭,东厂不用卑职,卑职只好再找一份差事。” 杨鹤闻言心中忽然犹豫起来。 杨鹤本来是想让赵梁栋帮着打探消息,没想到赵梁栋居然是东厂的探子。 找东厂探子打探消息,怎么看都像是与虎谋皮。 不过杨鹤转念一想,赵梁栋这是告诉自己他是东厂的探子,他要不说,自己如何知道? 想明此节,杨鹤念头顿时通达。 笑了笑,杨鹤道:“就是说你答应帮我打探消息了?” “是!但是卑职有个条件。”赵梁栋道。 “说。”杨鹤道。 “请杨大人派一个人跟卑职联系,除了这个人,卑职不想再让任何人知道卑职为杨大人做事。另外,除非必要,卑职也不想再跟杨大人见面。”赵梁栋道。 见赵梁栋再无下文,杨鹤奇道:“就这一个条件?” 赵梁栋点点头:“就这一个条件。” “你怎么不提要多少钱?”杨鹤问道。 赵梁栋笑道:“杨大人能为手下的士兵购置田产,想必不会亏待卑职,卑职要是跟杨大人要钱,未免太小瞧杨大人了。” 杨鹤闻言笑道:“你倒是真瞧得起杨某,不过你这么一说,杨某出手还真不能寒酸了。” 慢慢端起酒杯,杨鹤轻饮了一口,然后说道:“不过我手下那些兄弟跟我出生入死,我若是给你薪饷太多,对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所以我不能给你太多。这样,我每月给你五两银子,再给你一百亩地,你觉得怎样?” “杨大人处处不忘手下的兄弟,卑职感佩莫名。”赵梁栋道。 杨鹤笑道:“你这么说,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卑职必定尽心做事,不负大人所托。”赵梁栋道。 杨鹤点点头,想了想道:“你刚才说你还有位兄弟没有成家,今年多大啊?” “二十一了。”赵梁栋忙道。 “有差事么?”杨鹤道。 “没有,卑职想让他好好读书,以后好博取个功名。”赵梁栋道。 杨鹤笑道:“就是说他现在还没有功名了?” 赵梁栋汗颜道:“去年才考中童生。” 杨鹤笑着摇了摇头。 在跟张凤奇谈过话以后,杨鹤知道童生在大明只能算入门级别的读书人。 考取了童生资格以后才能参加县试,也就是考秀才,考中了秀才,才有资格考举人,考中举人以后才有资格参加会试,然后才能参加殿试。 当然,对于大多数老百姓来说,童生也很了不得了,像抚宁县这样的中等县,能考中童生的,一次也不过几十人。 看了看赵梁栋,杨鹤笑道:“二十一岁才考中童生,依我看,你弟弟读书好像没什么天分,不如让他来我身边做事吧,我身边正好缺个会写字的。” “大人想让舍弟做书办?”赵梁栋道。 “恩,就是书办。”杨鹤笑道。 赵梁栋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卑职就替舍弟谢谢大人了。” 杨鹤点点头:“明天叫来吧。” “是!”赵梁栋忙道。 杨鹤笑笑,指了指赵梁栋面前的酒杯道:“来,陪我喝一杯,再给我讲讲东厂的事儿。” 赵梁栋给杨鹤的酒杯斟满,然后说道:“其实卑职只是外围探子,只负责把打探的消息报告给主管的缉事,上面的事真不怎么清楚。” “没事儿,拣你知道的说。”杨鹤笑道。 赵梁栋点点头,当下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跟杨鹤说了一下。 东厂的全名叫东缉事厂,东厂首领的官衔全称是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提督东厂,掌印太监也称厂公或督主,一般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排名第二或者第三者担任。 东厂的属官有掌刑千户,掌刑百户各一人,由锦衣卫千户、百户担任。 下属隶役即掌班,领班,司房,共四十多人,下面负责具体侦缉事宜的缉事,也称役长和番役,都是从锦衣卫中抽调来的。役长又称档头,统领数名番役,番役也叫番子。 东厂在侦缉行动上制定了非常严密的制度,一般来说,每月初一,厂公都会把下属召集在一起布置当月的侦缉任务,然后掌班,领班,司房等人再把任务分配下来。下面的人接到任务以后便开始行动,每月要向上面汇报该月任务的完成情况。 东厂的职能是察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监视的对象主要是朝廷官员,士绅,文人等各种政治势力。 第六十章 密工中的精英 - 挽明 - 燕西风 东厂的权力极大,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司法部门审理大案要案,锦衣卫拷问重犯,东厂都要派人听审,甚至还派人到朝廷各个衙门坐班,监视官员的一举一动。 由于东厂的首领是太监,获得情报以后可以直接向皇帝报告,相比锦衣卫必须以奏章的形势汇报,显然方便得多。 听了赵梁栋的讲述,杨鹤默默点了点头。 应该说,东厂这个特务机构的组织还是非常严密的,基本不输于后世那些著名的特务机构,从职权来说,更是远远过之。 从东厂的职能来看,地方官员都在他们的监视之列,那么武将恐怕也少不了他们监视,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这帮人监视。 杨鹤自己就是密工,跟东厂这帮人算是同行。 杨鹤深知,要监视某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潜入被监视者身边窥探监视,而是打入被监视者的内部,或者是收买被监视者身边的人做眼线。 杨鹤自问算得上密工中的精英,想潜入他的身边窥视他,凭大明这些特务,恐怕还差点意思。 杨鹤要防范的是被人打入内部,或者是身边的人被人收买。 就好像他收买赵梁栋一样,他身边的人同样也会被人收买。 作为专业人士,杨鹤很清楚,要收买一个人是很容易的,只要抓住这个人的命脉,然后再辅以金钱,大多数的人都会乖乖就范。 比如说他收买赵梁栋,就不单单是用钱。 像杨鹤这种职业出身的人,是不可能随便相信一个人的,更不会随便用一个人。 尤其在他还不了解赵梁栋的情况下,必须把赵梁栋的命脉紧紧抓在手中。 杨鹤问赵梁栋那些话看似普通的唠嗑,实际上含有很深的意思。 杨鹤询问赵梁栋家里都有什么人,便是要掌控赵梁栋的家人,要是赵梁栋敢检举他,那赵梁栋的家人都要遭到他的报复。 而杨鹤让赵梁栋把弟弟送到自己的身边,则是为了把赵梁栋的弟弟跟自己拴在一起,杨鹤要是完蛋,赵梁栋的弟弟就跑不了,赵梁栋的弟弟牵连在内,赵梁栋也跑不掉。所以,有这层关系,赵梁栋便等于是坐稳了杨鹤的船。 就是说杨鹤为了能安心使用赵梁栋,使用了威胁,羁绊,利诱,共三重手段,只不过杨鹤做得非常含蓄。 杨鹤认识赵梁栋不过两天,实际接触不足半日,便能将赵梁栋收服,东厂那帮人的手段可不比杨鹤差多少,而且这帮人行事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一般人绝对抵挡不了。 杨鹤知道,东厂要是想收买他的手下,基本上是一拿一个准,必须要防范于未然。 只是如何防范呢? 东厂的手段花样百出,会想出无数种办法接触他的手下,他难道还能不让手下跟外人接触?而且东厂那帮人完全可以先跟士兵的家眷接触,然后通过士兵的家眷找到目标。 摇摇头,杨鹤知道这种漫无目标的防范,难度实在太大。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猛地悚然而惊。 自己暂时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为什么要想着防备东厂派人调查自己? 苦笑了一下,杨鹤知道自己现在对朝廷那些人越来越失望,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放在朝廷的对立面,因此才会提防朝廷派人调查他。 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杯,抬眼看到赵梁栋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杨鹤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忽然想了点事,忘了你在这里。失礼,失礼。来,我敬你一杯,给你赔罪。” 赵梁栋忙道:“不敢,卑职现在为大人做事,便是大人的下属,不敢当大人的礼。” 杨鹤摆摆手笑道:“便是下属,我也不当独自饮酒。” 说着,杨鹤把自己的酒杯满上,跟赵梁栋一起喝了一杯。 赵梁栋极为识趣儿,知道杨鹤要想事情,喝了一杯,便起身告退。 杨鹤确有事情要想,因此也不挽留,扒了一碗饭,便让赵梁栋把酒菜撤了。 看到赵梁栋安排下人收拾碗碟,杨鹤心中忽然一动。 刚才赵梁栋说,跟他联系的番役事已经近半年没有联系了,就是说他的上司并不是抚宁县人,或者说并不常住抚宁县,不然的话,一个小小的抚宁县城,怎么可能半年见不到一面? 如果东厂的番役不是本地人,那他们想要调查自己,就必须在抚宁县找个落脚的地方,这帮人也不是神仙,也得吃饭睡觉。 那么他们会在哪里落脚?总不至于在抚宁县安个家吧? 只要不是在抚宁县安家,那就只能住客栈。 换句话说,就算他们的家在抚宁县,或者说在抚宁县设有据点,他们也不会在家里或据点里跟眼线见面。 特务要是把家住在什么地方告诉别人,那他也就离倒霉不远了。 特务跟人接头,或是在荒郊野外,或是在酒馆之类的场所。 荒郊野外看似安全,其实是最不安全的,因为一旦被人发现,便会引人怀疑。 倒是酒馆客栈之类的公共场所反倒不会引人怀疑。 就是说,自己没有必要漫无目标的防范,只要盯住一些点就行。 而要想盯住这些点,最好是自己经营酒馆客栈。掌柜,小二都是自己人,这样才不会被人看穿。而且即便这些人发现不了东厂的番役,也能打探到各种消息。 另外,开酒馆客栈这样的场所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酒馆客栈是可以盈利的,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只要能抵消员工的开支,就能为杨鹤省不少钱。 这些天杨鹤花钱如流水,给士兵发赏银,再加上买地,数万两银子转眼就没了,等给阵亡士兵的家眷发完抚恤,杨鹤算了下,剩下的银子可能不到八万两。 八万两银子看似不少,可是研制武器,生产武器那就是个无底洞,等军工厂建起来,八万两银子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自己不能指望吃空额养士兵,发展军工,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朝廷真要不给,自己难道还能带着部下造反不成? 所以这笔钱必须要省着花,而且自己不能坐吃山空,还要想办法赚钱。 酒馆客栈虽然赚不了大钱,但至少能帮杨鹤养一些人。 杨鹤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开酒馆和客栈还是可行的。 抚宁县不大,杨鹤在城里没看到几家酒馆和客栈,而从杨鹤昨日吃饭的那家酒馆的状况来看,生意并不是很好,如果城里的酒馆客栈生意都是如此的话,那杨鹤就不必自己另开,完全可以出钱把这些店铺买下来,这样就省了大量的时间。 盘算了一会儿,杨鹤决定明天出去打听一下,城里的酒馆客栈的经营情况。 猛然,杨鹤想起一个问题,那就是盘下这些酒馆客栈以后谁来经营。 他手下的士兵都是些大老粗,没几个人认识字的,账更是算不明白,让这帮人去经营酒馆客栈,不把本钱赔光了,杨鹤就算烧高香了。 所以,要做这件事,只能雇个掌柜的,得找个明白人来管理。 然后杨鹤又发现另外一个问题,他手下这帮人打仗都是把好手,让他们去打探情报,他们哪里会做这样的事情? 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要抓紧时间发掘人才,培养人才才行。光考虑军事方面的事情是不够的,情报,经济同样重要,打仗离不开情报,而没有钱则什么都干不了。 想想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杨鹤起身想要找纸笔把要做的事情记下来,随即想起这时的人写字用的是毛笔,而他还不会使用毛笔写字。 摇摇头,杨鹤苦笑了一下,这又多了一件事,以后还得学习写字。 不能用纸笔记录,杨鹤只能靠脑子想,然后把要做的几件事理顺清楚。 首先,最紧要的是安置那些百姓。 现在是二月中旬(阴历二月中旬,换算成公历,应该是三月中旬或三月末),气温渐渐回暖,春耕马上在即,必须抓紧时间建民居,垦荒地,不然今年一年就要荒废了。 而要做好这件事,需要把所有的百姓全部调动起来,然后进行分工。 张凤奇出的主意不错,自己可以把购置的土地划分成数个屯,然后把百姓分散开来安置在屯内,每屯选一德高望重之人任里长。 这件事要请张凤奇帮忙,张凤奇身为本县知县,安置治下难民也是他的本分。 第二件事是整编部队,修建军营。 从广宁撤回来的士兵近两千人,其中很多年纪偏大,且身上有伤,这些人已经无法承担作战任务。 杨鹤打算让年龄较大,伤势较重的士兵解甲归田,年龄略大,伤势较轻的士兵留下做一些后勤工作,比如说做饭。 对大明的军队配置杨鹤是不大满意的,明军一个队有一到两名士兵要承担做饭任务,但是在战时他们还要承担作战任务,所以明军经常是仗打完了才能做饭吃饭,也就是说士兵们经常要饿着肚子打仗。 杨鹤决定把伙夫的编制从作战部队之中撤出来,像后世那样成立炊事班,炊事排,让他们只负责做饭,这样到了饭口的时间,士兵们就能按时吃上饭。 同时,杨鹤发现明军的边军编制有些不太合理,不及卫所军的编制好用。 边军的基层编制是五人一伍,二伍一什,二什一队,五队一哨。 而卫所军的编制是十人一小旗,五小旗为一总旗,二总旗为一百户。 同样是一百多人的编制,但是由于百户下面有两个总旗,而且总旗是独立作战单位,即便是百户阵亡,部队也有人指挥。 第六十一章 赚钱养兵 - 挽明 - 燕西风 但是哨没有设副职军官,而队的编制太小,队长又属于不入流的军官,要是哨官出事,部队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如果能在队和哨之间再设一个编制,或者给哨增加一名副职,就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不过明军编制里队和哨之间是没有编制的,也没有副哨官之类的职务,甚至哨官以上也没有副职军官。像参将,游击将军都没有副职。 而卫所制却是有副职的,至少杨鹤知道千户的下面设有副千户,百户下面有两名总旗,甚至还有试百户这么一个职务。 杨鹤很清楚副职的作用,一旦主职军官出事,副职可以担起主职的责任。而没有副职,要是主官出事,那下面的人听谁的? 所以杨鹤认为,卫所的编制比边军更合理。 杨鹤打算借鉴卫所军的编制重新整编部队,伍和什这两级不变,队和哨之间没有编制,那就扩大队的编制,变成五什一队,队长相当于总旗,两队一哨,五哨一营,营设千总,副千总。 至于营以上,杨鹤暂时没必要去想,他手下包括老弱残兵在内一共才两千来人,等把老弱残兵裁汰,主战部队只剩下一千来人,也就是两个营的兵力,编到营一级正好,再往上的编制,就不是他现在的职务能去想的。 (不包括杨鹤等人的家丁兵,随任家丁属于私兵,不算国家军队的编制) 其实杨鹤给黑云鹤、张明先、李茂春三人分工,便是为整合部队做准备,李茂春主管后勤,张明先负责训练,黑云鹤抓全面,这样三人就不必去考虑各自统领多少士兵的问题。 由于部队的规模减小,同时以前三个人统领的三支部队整编成一支部队,军营就可以规范起来。 杨鹤决定效仿后世军营的规划模式,把军营划分成几个区,中间是政务区和主战部队士兵居住区,西边是仓库和后勤士兵居住区以及伙房等建筑设施,东面是训练场所,也就是校场。 这样划分以后,军营就整洁规范,至少吃饭的时候,不会把军营弄的乱糟糟的,也不会把残羹剩饭倒的到处都是。 第三件事是建学堂。 杨鹤手下这些士兵的家眷加一起有上万人,其中不乏孩童,少年和青年,杨鹤要把这些人培养起来。 杨鹤很清楚,一支没有后备力量的军队,一旦遭受重大伤亡,那这支部队就算垮了,军队是杨鹤的立身之本,杨鹤必须把根基打稳。 另外,杨鹤还要从军中挑选一些年轻的士兵加以培养。杨鹤可不想手下的士兵都是一帮大老粗,除了跟敌人拼命啥也不会。 然后是打造情报系统。 杨鹤准备突击培养一些年轻人,让他们从事情报工作。 杨鹤打算先让他们在抚宁县的酒馆,客栈历练,等他们有经验了,同时学会了如何经营以后,就把他们派到京城。 从地方打探消息,终不及从京城打探的消息准确,更没有从京城打探的消息快捷。 只有情报及时,杨鹤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快的反应。 最后是想办法赚钱。 钱的重要性自然毋庸多说。 而挣钱的门路杨鹤已经想到了。 这世上有两个最古老最赚钱的行业,那就是赌场和妓院。 开赌场可以说是一本万利,只要有人来赌,最后钱都会落入到开赌场的人的腰包。 至于赌客,杨鹤是不愁的。 军营里那些当兵的,十个里面有八个好赌。 在广宁城,杨鹤亲眼看到有士兵拿着骰子赌钱,赌瘾大的,甚至在搏杀之余,还要赌上几把。 杨鹤整肃部队以后,自然不会让士兵再去赌钱,但是在抚宁县周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当兵的。 驻守在山海关的士兵有数万,加上从关外溃逃回来的官兵,足有十余万。 这么多当兵的,一天不用多,来一两百人,赌场就赚发了。 开妓院同样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当然,逼良为娼的事情杨鹤是不会做的。 但是这世上有无数无家可归的妇女,最后无奈之下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对这些女人,杨鹤只有同情,但凭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帮助这些可怜的女人。 杨鹤能做的就是,这些女人投身在他开的院子不会像别处那么惨。而且杨鹤打算,等这些女人攒下一些钱,就放她们从良。 其实杨鹤也知道在大明还有很多赚钱的行业,不过他现在对大明的状况并不了解,要干别的行业,得等他彻底站稳了脚跟,并对这个国家了解以后才会去做。 其实,做这两门生意杨鹤也很无奈。 但是眼下他能干的,并且赚钱的,只有这两种行业。 根据杨鹤掌握的历史知识,他知道大明要不了多少年就要亡了,如果大明亡国了,那大明的百姓就要沦为亡国奴,在异族的统治下,他们的生活只有更惨。 他要想拯救大明的百姓,就必须有强大的军力,而要有军力,就必须有钱。所以,为了拯救这个国家,哪怕牺牲小部分人他也在所不惜。 把要做的事情理顺清楚,杨鹤又加上一项,得马上找人教他读书识字。 单靠脑子想,终究不及写下来记得清楚。 …… 次日天色刚亮,杨鹤便即起床,略作洗漱,便直奔县衙。 杨鹤这两日总跟张凤奇一起,看守大门的门子早就记住了这个年轻的千总。 看到杨鹤叫门,门子急忙打开大门,然后把杨鹤引到县衙后堂客厅,自去内宅通禀。 其时,张凤奇尚未起床。 张凤奇毕竟是文人,这两日带着杨鹤来回奔波,身体极是疲惫。 听了下人通禀,张凤奇急忙起身。 张夫人见了不悦道:“这人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哪有一大早就来聒噪人的?虽说他送了老爷五百两银子,可老爷也不欠他的,老爷划给他的那片山,还有那个湖,怎么也不止五百两银子。” 张凤奇闻言斥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这个叫杨鹤的年轻人可不是普通人,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一个丘八而已,能有什么出息!”张夫人一边招呼丫鬟打水,一边不屑道。 张凤奇冷笑道:“丘八?就你说的这个丘八,三句话两句话就把为夫给套进去了。为夫自诩精明,可是在他面前,什么心思都藏不住,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他怎么把老爷给套进去了?”张夫人奇道。 张凤奇摆摆手:“官场上勾心斗角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张夫人听了当即住口不问,只是默默地把张凤奇的衣服拿来服侍张凤奇穿衣。 待丫鬟将水打来,张凤奇洗漱完毕,张夫人给张凤奇掸了掸衣襟,然后拿起大氅披在张凤奇身上,又取来张凤奇的官帽戴在张凤奇头上。 把张凤奇的官帽正了正,张夫人看着张凤奇道:“老爷,这个杨鹤不会害你吧?” “那倒不会,现在他很多事都用得着为夫,为夫也用得着他,我们是合者两利。”张凤奇道。 “依妾身看,净是他求老爷帮忙了。”张夫人道。 张凤奇笑道:“你啊,头发长见识短,为夫帮他其实就是帮为夫自己。告诉你,为夫能不能升迁就着落在这个人身上。” 张夫人闻言奇道:“他一个小小的千总还能帮老爷升迁?” 张凤奇笑道:“小小的千总?你见过游击将军要看千总眼色行事的千总么?你见过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上万两银子给部下买地的千总么? 就是你说的这个小小的千总,随便吩咐了一句,第二天,一位游击将军就带了五百名士兵来到抚宁县,现在就驻扎在城外。 还有,这次抚宁县收容了八千多辽东难民,夫人,我告诉你,这些难民全部为这个小小的千总之命是从。” “这个杨鹤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哪位勋爵世家的后人子弟?”张夫人疑惑道。 张凤奇摇摇头:“绝不可能,他若是哪位勋爵世家的后人子弟,必有荫职。怎么可能是个千总?至少也得是个百户千户,甚至三四品的将军(勋位将军)。” 张夫人道:“如果他不是勋爵世家子弟,那这人可真了不得了。不过他若没有后台,如何能帮你升迁?” 张凤奇笑道:“他若能妥善安置这些难民,难道不是为夫的政绩?还有,他若能镇服永平卫所的官军,为夫在抚宁县的口碑必然大好,这难道不是为夫的政绩?为夫再把抚宁县的赋税足额收上来,今年京察,为夫的成绩必定是大优。到时必然要升迁。” “如此说来,这人还真不能怠慢了。”张夫人道。 “是啊,是不能怠慢了,夫人,杨鹤这么早过来,想必还未用饭,你赶紧让人准备早饭。”张凤奇道。 张夫人闻言急忙吩咐丫鬟准备早饭。 张凤奇点点头,直奔县衙后堂。 见了杨鹤,张凤奇拱手笑道:“杨千总,你可真够早的,还未用早饭吧?” 杨鹤拱了拱手笑道:“赵驿丞倒是安排了早饭,不过我觉得驿馆的饭菜不可口,便来叨扰县尊大人了。” 张凤奇闻言大笑,摆手示意杨鹤就座。 见桌子上连茶水都没有,张凤奇唤来下人训斥了几句,命他马上上茶。 少顷,下人送上茶来,张凤奇抬手示意杨鹤喝茶,然后笑道:“不知杨千总今日要做些什么事情?” 第六十二章 抓人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笑道:“现在天气渐渐转暖,咱们可得抓紧时间开荒,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搬迁百姓,把他们安置下来,然后开荒。” 张凤奇点点头:“是啊,要不抓紧,就会误了农时,那今年恐怕就一点收成没有了。” “安置百姓,还要请县尊大人多费心了。”杨鹤拱手道。 张凤奇摆摆手:“此乃下官本分,杨千总无需客气。” 沉吟了一下,张凤奇接道:“杨千总,不瞒你说,这些百姓下官已经给他们登记造册,也给他们划屯而居,不过其时不知杨千总另有安排,因此很多事情并未考虑。” 杨鹤抱拳道:“是杨鹤考虑不周,给大人添麻烦了。” 张凤奇摆摆手:“倒也不算麻烦,只是不知杨千总要如何给这些人分屯?” 杨鹤忙道:“就按大人的安排吧,这样也省得麻烦。” 张凤奇笑道:“这样也好,这样咱们就只需把杨千总购置的土地划分成屯,然后把这些百姓按照原来的划分搬迁过去即可。至于里长的人选,到时杨千总再行安排。” “就按大人说的办,至于里长的人选,暂时就用大人的任命,我对这些百姓也不是很熟悉。”杨鹤笑道。 张凤奇点点头,然后笑道:“杨千总,这些百姓共有八千余人,两千余户,分十个屯,原来划拨的地方的屯名是下官取的,现在杨千总重新给他们换了地方,这是个屯名就由杨千总来取吧。另外,杨千总所购置的土地共有两处,一处安置五个屯,依下官之见,每处还需设一乡社(乡即是社),这乡社的名字还要杨千总一并取了。” 杨鹤挠挠头,又取名字?这可是件为难的事情。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道:“大人,我看也不必那么费劲,就按地名取吧,那两块地一处在洋河上游,一处在洋河下游,我看就叫上洋河乡和下洋河乡。 至于屯名,也照这个办法取吧。不瞒大人,我这肚子里没多少东西,你让我取名字,可是难为我了。” 张凤奇笑道:“哈哈哈,杨千总过谦了,其实自古以来,取地名便是这么取的。这样,一会儿咱俩用过饭,找县丞他们几个商议一下。” 张凤奇话音刚落,便见李茂春和县丞等人联袂而来。 见李茂春等人脸上均露出疲态,显是昨晚未曾睡好,想及李茂春昨日未曾返回驿馆,杨鹤顿知李茂春等人昨晚干什么去了。 笑了笑,杨鹤知道李茂春在西平堡驻守多时,家眷不在身边,憋了这么久,现在回到地方,自然要找地方发泄一下。 只是县丞等人也跟着去,不怕家里后院起火么? 几人见过礼,张凤奇招呼众人分头落座,然后笑着把杨鹤取地名之事说了一遍。 县丞听了笑道:“既然杨千总定了地名如何取,那就好办了,上洋河乡的几个屯在洋河和象山以南,咱们就取名东河屯,南河屯,南山屯,东山屯和西山屯。下洋河乡便河东屯,河西屯,上河屯,中河屯,下河屯这么取,几位大人以为如何?” “你倒是会偷懒。”张凤奇笑道。 杨鹤也笑道:“就这么定了,名字好记,而且一听就能知道方位。” 转头看向李茂春,杨鹤接道:“工匠招了多少,所需的物资材料就置办齐了么?” 李茂春点点头:“在几位大人的鼎力相助下,所有的物资都找商家订购好了,工匠招募了一百多人。” “那就开始搬迁吧。”杨鹤道。 说完转头看向张凤奇。 张凤奇点点头,对县丞等人道:“吃过饭咱们一起走,把各房管事全部叫上,然后各带一个屯的百姓前往安置。” 县丞等人闻言齐声应是。 说话间,丫鬟端着食盒进来。县丞见了,对张凤奇道:“明府和杨千总用饭,我等去招呼各房管事。” 张凤奇点点头,摆手招呼杨鹤吃饭。 用过饭,县丞等人也已准备停当,众人当即出发。 张凤奇原先把辽东的难民安置在抚宁县以南与昌黎县交界处,方圆四十余里这么一块区域,不到五万亩地,跟杨鹤在抚宁县以北购买的土地面积差不多大。 杨鹤等人来到距离抚宁县最近的一个百姓安置点,发现这里的百姓已经准备停当。 张凤奇等人见了大为佩服,均夸这些百姓听话。 却不知这些百姓里面就有张顺带的士兵的家眷,这些士兵告诉家人,杨鹤给他们购置的土地比这里大得多,条件也好得多,这些百姓听了哪里还愿留在这里? 这些百姓都是从广宁城逃出来的,带的东西本就不多,加上这时房屋还未建起来,百姓暂时住在县衙给他们发的帐篷里面,除了行李和锅碗瓢盆等日常所需用物拿了出来,其余均未打开包裹,因此要搬家,稍作收拾便可。 这些百姓虽未见过杨鹤,但早就听过杨鹤的名字,得知杨鹤亲自来接大家搬家,一众百姓纷纷围了上来,然后齐齐跪倒在地,不住给杨鹤磕头。 杨鹤命士兵把百姓拉起来,闻言宽慰了几句,然后典史和主簿拿出名册点名,对照无误之后,让一位主事把这些百姓带到象山一带安置,并安排了十余名士兵护送。 接着杨鹤等人来到下一个安置点,同样宽慰了一下这些百姓之后,又让一名主事带着他们到象山。 张凤奇等人把这些百姓划分成十个屯,就是说一共是十个点。杨鹤转了一半的时候,忽见一名士兵快马而来,见到杨鹤,那士兵翻身下马,走到杨鹤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杨鹤点点头,转身对张凤奇等人笑道:“永平卫所一名副千户带着数百官兵把刚才搬迁的百姓拦住了,说是这些百姓当中有建虏的奸谍(同间谍),要搜查,现在正跟我的部下对峙呢。” 张凤奇闻言大怒:“混账,缉捕奸谍跟永平卫所有什么关系?这帮家伙不过是藉此名义勒索百姓。” 杨鹤笑了笑:“跟永平卫所有没有关系,就看大人的意思了。” 张凤奇点点头:“杨千总的意思下官明白,本官治下若是有奸谍,自有本官负责,还轮不到永平卫所的官兵插手,杨千总,你是团练总兵,保境安民乃是你的责任,此事交给你来办。” 杨鹤重重抱了抱拳:“谨遵大人所命。” 说罢,转身对送信那士兵道:“你快马回去,让李将军暂时放下手里的事情,即刻赶往城外,带城外驻扎部队火速赶往事发之地。” “是!”那士兵大声道。 说完那士兵翻身上马,纵马疾驰而去。 杨鹤回身对张顺道:“张大哥,你带部下随各位主事继续搬迁百姓。” “大人,搬迁百姓不用急,卑职先跟你过去对付卫所的官兵吧。”张顺忙道。 杨鹤笑了笑:“怎么?怕我们打不过卫所的官兵?” 张顺忙道:“大人手下毕竟只有一百来人,可永平卫所的官兵却有数百……” 杨鹤摆手止住张顺的话笑道:“放心吧张大哥,亲卫营要是连几百卫所兵都打不过,那就回家种田去吧。再说,我不是让李大哥带兵增援了么。” “可是我怕李将军赶不及过来。”张顺忙道。 杨鹤摇摇头:“本就不用那么急,有些事总要吃点亏才好做事。” 张凤奇等人闻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笑了笑,杨鹤接道:“张大哥,搬迁百姓不能停,今天必须全部搬迁到位。” “既然大人这么说,那卑职就继续搬迁百姓。”张顺无奈道。 杨鹤点点头,转头对张凤奇笑道:“县尊大人,这里交给几位主事来办吧,咱们去瞧瞧永平卫所的官兵是如何缉捕奸谍的。” 张凤奇等人知道只有地方官府的人出面,杨鹤动手才会名正言顺。 几人也不多说,当即坐上马车往回赶去。 行了多时,远远看到前面一群百姓,随即听到前方传来喝骂声,哭喊声。 杨鹤命车夫停下马车,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只见一群官兵正在搜查百姓,哭喊声便是那些百姓发出的,喝骂声不问可知,定是杨鹤的部下发出的。 杨鹤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身后数十名亲卫营士兵当即拔刀上前,将张凤奇等人护在中间。 看到一群官兵持刀走来,前面一名军官大声喝道:“永平卫官兵正在缉捕建虏奸谍,不相干的人走开。” 张凤奇闻言,分开士兵,冷冷接口道:“抚宁县若是有建虏奸谍,自有本县差役乡兵缉拿,什么时候轮得到永平卫的官兵插手了。” “你是何人?”那名军官喝道。 “本官乃是抚宁县知县张凤奇,你又是何人。”张凤奇喝道。 “本官永平卫所副千户蔡勇,奉千户孟乔芳大人之命前来缉捕建虏奸谍,县尊大人若是有疑问,请跟我们千户大人说去。”那军官叫道。 张凤奇冷笑一声:“孟乔芳那里本官自会于他理论,你们先给本官住手。” “这可由不得县尊大人,本官奉命行事,若是漏了建虏的奸谍,本官吃罪不起。”蔡勇笑道。 张凤奇冷笑道:“漏了建虏的奸谍?蔡千户,你知不知道你搜查的这些百姓都是些什么人?” “本官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正因为知道,才怀疑他们其中有建虏的奸谍。”蔡勇冷笑道。 张凤奇闻言不由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杨鹤。 第六十三章 魏三斤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摇摇头,上前一步冷声道:“这些百姓乃是广宁城守军士兵的家眷,这些士兵大半在坚守广宁城的时候,与建虏血战中战死,他们的家眷如何能充当建虏的奸谍?” 伸手指向正在抢劫百姓财物的卫所官兵,杨鹤冷笑道:“蔡千户,你纵容士兵借着缉捕奸谍之名,抢劫财物,不怕激起兵变民变么?” 蔡勇冷笑一声:“若是激起兵变民变,正说明他们其中有建虏的奸谍。” 随即蔡勇看向杨鹤问道:“咦?你是什么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张凤奇接道:“这位是本县团练总兵杨鹤,杨大人同时还是广宁守军千总,这些百姓便是杨大人部下的家眷,若是其中有奸谍,乃是杨大人的责任。蔡千户,杨大人在此,本官劝你还是带着手下离开为妙。” “团练总兵是什么鸟官儿,千总又算什么玩意儿?也称得上大人?这里有本官在,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做主!”蔡勇不屑道。 杨鹤听了不由摇头:这人看似精明,脑袋里装的都是狗屎,也不知给这人下套,能不能把孟乔芳套进去。 不过杨鹤马上打定主意,便是硬按,也要把罪名按给孟乔芳,反正这人说过是奉了孟乔芳之命。 “既然你不肯罢手,也不怕激起兵变民变,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杨鹤冷笑道。 随即杨鹤指着护送百姓的士兵们大喝一声:“男儿天职保家眷,你们这些混蛋就看这自己和战友的父母妻儿被这些狗日的欺辱?还是不是老子的兵?都给老子抄家伙。” 说着杨鹤又对亲卫营士兵道:“你们的战友的家人被人欺凌,你们知道怎么做么?” “杀!”数十名亲卫营士兵大喝一声,随即向卫所官兵冲去。 从总人数来看,亲卫营士兵人数远远不及卫所官军,但是现在卫所军士兵却并未聚在一起,除了蔡勇身边大约带了百十来人在监视护送的士兵和百姓,其余官兵则分散开来搜查百姓。 因此,从局部来看,亲卫营人数并不落下风,若是加上护送的士兵,人数反而占优。 况且这些人都是百战老兵,跟建虏交战尚且不惧,哪里会把卫所军放在眼里? 而且杨鹤没有命令他们不许杀人,这些人自是不会跟卫所军客气,冲上去拔刀便砍。 卫所军根本没打过仗,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真打起仗来,完全就是一群菜鸟。而且他们也没想到这帮人会真的砍人,一愣神的工夫,已经有十余名士兵被撂倒。 好在亲卫营的人也知道不好杀人,没有取这些士兵的要害,倒下的只是受了轻伤。 亲卫营士兵这边动手砍人,先前奉命护送百姓的士兵此时也冲向正在搜查百姓,抢夺财物的卫所军。 应该说杨鹤在与不在是完全不一样的,杨鹤不在,这些人便不敢跟卫所军动手,一是人数相差悬殊,二是没有主心骨。 但是杨鹤来了,他们马上就有了底气。 别看杨鹤话说的粗鲁,但是这时候越是粗鲁的话,越能激发士兵的士气。 这些士兵虽不及亲卫营士兵英勇善战,但毕竟在广宁城跟建虏鏖战了数日,也打死打伤不少建虏。 打过仗的士兵跟没打过仗的士兵是不一样的,杀过人的士兵跟没杀过人的士兵更是不一样,杀过人的士兵隐然有一股杀伐之气,没见过阵仗的士兵感觉到这样的气势,不用打,心就先畏了。 永平卫所的士兵现在便是如此,看到这些人凶神恶煞一般冲过来,这些士兵哪里还敢接战?当下有士兵转身便逃。 蔡勇没想到对面这群士兵如此凶悍,顷刻间便将己方数十名士兵放倒,等他反应过来,对面的士兵已经杀到近前。蔡勇大惊,拨转马头,转身欲逃。 不过马匹转身却不及人转身那么灵活,马身刚转了一半,蔡勇只听耳边呼地一声,接着便见眼前出现一只拳头,这一拳正中面门,蔡勇只觉脑袋嗡地一声,一时间眼泪鼻涕齐流。 这一拳直把蔡勇打得平躺在马背上,蔡勇未及起身,便觉一人猛然掐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他从马上掼了下来。 蔡勇刚挨了一拳,脑袋还迷糊呢,又被人猛然掼在地上,顿时摔得七晕八素。 好容易醒过神来,随即便觉脖颈一凉,却是一把刀架在他的颈部,接着便听一人喝道:“跪下!” 蔡勇一激灵,当即慢慢跪倒在地。 “让你的部下放下武器。”那人喝道。 蔡勇也不迟疑,大声呼道:“都放下武器。” 卫所军本就不敌,见主将被擒,更无斗志,纷纷弃了武器投降。 眼见杨鹤的部下摧枯拉朽一般,顷刻间打得卫所军降的降,逃的逃,甚至连主将蔡勇都生擒了,张凤奇等地方官吏无不目瞪口呆。 过了半响,张凤奇方道:“杨大人的部下骁勇善战,下官佩服。” 杨鹤笑了笑:“县尊大人过奖了,对付这些卫所军其实没什么意思。” “那些逃兵怎么办?他们回去必然要给孟乔芳报信。”张凤奇问道。 杨鹤笑道:“他们逃不了的,李大哥正带兵赶往这里,遇到这些逃兵,必然会把他们拿下。” 张凤奇点点头:“既然杨大人如此有把握,那下官就放心了。” 杨鹤笑道:“县尊大人,这些动刀动枪的事大人无需多虑,全部交给杨某,但是后面善后的事情,还需大人费心。” 张凤奇忙道:“杨大人尽管放心,善后的事情下官自会处理,一会儿回到县衙,下官便上书弹劾孟乔芳纵容部下劫掠百姓。” 杨鹤笑了笑,指着蔡勇道:“这个人的口供很重要,还有这些士兵,要他们一口咬定是孟乔芳指使他们以缉捕奸谍之名行劫掠之事。” 张凤奇笑道:“这个下官理会的,只是还需杨大人配合。” 杨鹤笑道:“这是自然,粗活都由兄弟来做。” 张凤奇笑道:“那咱们就先听听那位千户大人有什么话说。”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还是大人请。”杨鹤摆手道。 张凤奇笑道:“还是杨大人问吧,需要下官出面的时候下官再出面。”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 杨鹤和张凤奇说话间,手下士兵已经把卫所俘兵聚拢在一起,杨鹤扫了一眼,粗略估计了一下,至少有二百人。 走到蔡勇面前,杨鹤指着卫所俘兵笑道:“蔡大人,就这样的兵,我看也就能欺负欺负百姓,指望他们,是干不成什么事的。” 蔡勇叫道:“杨鹤,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卫所官兵动兵,你是要造反么?” 杨鹤摇摇头:“你带兵抢掠我手下士兵家眷的财物,我看你才是造反。” “本官乃是奉命缉捕建虏奸谍。”蔡勇叫道。 “缉捕奸谍?”杨鹤冷笑一声:“不知蔡千户捕了几个奸谍啊?” 蔡勇抬手往身后一指:“都在那边绑着。” 杨鹤摆了一下手:“把人带过来。” 几名亲兵闻言疾步而去。 少顷,亲兵带了四个人过来。 杨鹤抬眼看了看这四人,只见这四人均是五花大绑,一个个鼻青脸肿,其中一个更是头破血流,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显然被打得最狠。 见这四人嘴被布团堵着,杨鹤摆手道:“把他们嘴里的布取下来。” 这四人嘴被堵了半晌,咋一松开,均是大口喘气。 喘息了几口,那个被打得最惨的人突然开口骂道:“你奶奶的,你们等着,爷爷饶不了你们这帮杂碎。” 亲兵闻言照他脑袋轻拍了一下:“小子,骂谁呢?没看到千总大人在这里么?有什么委屈,自有千总大人给你们做主。” “那他干嘛不给俺们松绑?”那人叫道。 “妈的,这是让千总大人看看你们的惨状。”亲兵骂道。 “那他现在看过了,还不给俺们松绑?”那人叫道。 杨鹤摆摆手:“暂时还不能给你们松绑,因为蔡千户说你们是建虏的奸谍。” 那人闻言叫骂道:“放他妈的屁,俺爹和俺哥都死在建虏那帮狗日的手里,俺会是建虏的……建虏的,你刚才说的那词叫啥来着?啥意思?” “奸谍,也就是奸细,探子。”杨鹤道。 摆摆手,杨鹤接道:“你先别管什么意思,我问你,你刚才说你爹和你哥都死在建虏手中,你爹和你哥叫什么名字?” “俺爹叫魏老实,俺哥叫魏大壮。”那人说道。 “你是魏老实的儿子?魏大壮的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杨鹤急问道。 “俺叫魏三斤,今年十七。”那人道。 杨鹤点点头,回头看向蔡勇道:“这个人的哥哥在防守广宁城的时候,被建虏射成重伤,他爹爹为救儿子,挡在儿子身前,被建虏乱箭射死,后来我们从广宁撤兵,他哥哥随罗总兵留下给我们断后,等建虏进城之时,引燃火药,与敌同归于尽。” 闭上眼睛,杨鹤叹了口气道:“撤兵前日,我陪兄弟们喝酒,我答应他们,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家小。” 说到这里,杨鹤突然睁开双眼,紧盯着蔡勇,厉声喝道:“他父兄二人先后为国捐躯,你居然诬陷他是建虏的奸谍,**的良心叫狗吃了么!” “杨大人,下官不知道这些,只是见他长得壮实,面庞不像是汉人,因此才把他抓了起来。”蔡勇忙道。 第六十四章 指认现场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冷笑一声:“若是把他的头发剃了,是不是更像建虏!” 听杨鹤厉声呵斥,蔡勇不敢正视杨鹤双眼,默默低下头来。 杨鹤哼了一声,对亲兵道:“给三斤松绑。” 亲兵闻言急忙用刀割断魏三斤身上的绳子。 魏三斤脱了束缚,揉了揉胳膊,突然上前抓住蔡勇的脖领子,反手就是一记耳光:“你奶奶的,刚才你手下调戏俺小惠妹子,还把老子一顿好打,他们跑了,老子就着落到你的头上。” “住手,有我在这里给你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放肆!”杨鹤喝道。 魏三斤闻言,狠狠瞪了蔡勇一眼,恨恨松开蔡勇的脖领子。 杨鹤看着蔡勇冷笑一声:“你还真行,居然还纵容部下调戏女人。你先别急,这事儿一会儿我再跟你算账,咱们先把奸谍的事说清楚。” 说完,杨鹤对另外三人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家里是谁在在广宁当兵,叫什么名字。” “俺叫王狗蛋,俺爹在广宁当兵,叫王大山。”一人忙道。 “王大山?”杨鹤转头看向张顺的部下道:“谁认识王大山?” 一名士兵上前道:“回千总大人,小人认识王大山。” “王大山现在人呢?”杨鹤接问道。 “战死了。”那士兵道。 杨鹤看着蔡勇冷笑道:“听到了么?” 蔡勇闻言默然不语。 杨鹤盯着蔡勇看了一会儿,冷声道:“这个人你是以什么理由抓的啊?” 看到杨鹤刀锋一样的目光,蔡勇只觉额头冷汗涔然而下,低声道:“杨大人别问了,下官承认是以缉捕建虏奸谍的名义劫掠百姓。” 杨鹤哼了一声:“你承认就好。” 说完,指着王狗蛋三人对亲兵道:“给他们松绑。” 亲兵闻言急忙给王狗蛋等人割断绑绳。 杨鹤看向王狗蛋等人道:“有我在这里,你们受了什么委屈都跟我说,我给你们做主。” “这些王八蛋调戏我嫂子。”一人闻言叫道。 “我家仅有的一点银钱都被他们抢走了。”另一人叫道。 “这个狗官调戏小惠妹子,俺和三斤哥不让,他们就把俺和三斤抓起来了。”王狗蛋道。 杨鹤点点头,忽然大喝道:“把那些狗日的都给老子押过来!” “是!”众士兵齐声应道。 随即把一众俘兵推搡到前面。 “把他们的衣服都给老子剥了,老子看看他们是如何搜寻建虏奸谍的!”杨鹤喝道。 众士兵闻令,当即用刀挑开卫所军的衣服,随着衣服破开,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却是一些散碎银子和铜钱。 指着地上的铜钱,杨鹤冷笑道:“蔡千户,你们真行,连铜钱都不放过。” 说完,杨鹤对魏三斤等人道:“你们看到哪些狗日的调戏女人,都给老子指出来!” 又对百姓们道:“你们也上来指认。” 当下有几名百姓从人群中走出,指认了十余名俘兵。 “把这些人拉到一边,哪只手碰过女人,就把哪只手给老子剁下来。”杨鹤喝道。 亲卫营士兵闻言迅速把这些士兵拉出来,二话不说,举刀就剁,随即便听一片惨呼声。 见杨鹤下手如此之狠,张凤奇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而蔡勇见了,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杨鹤看了看蔡勇冷笑一声道:“这些百姓都是老子部下的家眷,老子的部下很多都在广宁城战死了,他们死了,那他们的家眷就是我杨某人的家眷,绝不容任何人欺辱他们。这次老子只是斩他们的手,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老子就要他的命!” “本……本官并未让手下士兵调戏妇女,而且此行本官也是奉命行事。”蔡勇战战兢兢地说道。 杨鹤听了冷笑道:“似你这等没有担当的蠢货,难为你能坐到副千户的位置。你刚才说你是奉孟乔芳之命而来,那么勒索财物,抢掠百姓,也是奉了孟乔芳之命是吧?” “是,卑职是奉了孟千户之命。”蔡勇忙道。 听蔡勇自称卑职,杨鹤笑了笑,转头看向张凤奇等人道:“张大人,诸位大人,刚才蔡千户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县丞等人忙道:“都听到了。” 张凤奇道:“杨大人,下官即刻回县衙,然后拟一份奏章送往京城。” 杨鹤摆摆手道:“不急,先把百姓安顿好再说。” 张凤奇轻轻点了点头。 当下众人把卫所军抢劫的财物重新分发给百姓,又好言安抚了几句,然后命县衙几位主事和士兵带着他们继续前行。 待百姓们离去,杨鹤正欲下令士兵押解蔡勇等人回县城,忽见魏三斤和王狗蛋跟在自己身后。 杨鹤奇道:“你二人怎么没走?” “俺想跟你当兵!”魏三斤道。 “嗯,俺要跟你当兵。”王狗蛋亦道。 杨鹤皱了皱眉:“你二人要是当兵,家里谁来看顾。” “家里老娘有俺嫂子照顾,俺当兵还能挣份军饷,正好养家。”魏三斤道。 杨鹤摇摇头:“你父亲,兄长已经为国捐躯,你们家就剩下你一根独苗了,我不能让你再当兵了。” “军爷,俺家有后,俺嫂子给俺哥生了个男娃。”魏三斤忙道。 “你嫂子生了?是个男孩儿?”杨鹤喜道。 魏三斤道:“是,是逃难的路上生的,早生了一个月,军爷,俺要当兵,俺要挣钱养活俺侄子。” 杨鹤摇摇头:“家里的用度不用你管,我会每月给你家送抚恤银子。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干活。” “那点抚恤银子好干什么,俺要当兵杀敌立功得赏银,另外俺当兵不光是要养家,俺还想杀建虏给俺爹和俺哥报仇。”魏三斤道。 杨鹤闻言沉默半晌,过了一会儿问道:“你要当兵,你母亲和你嫂子知道么?” “知道,她们知道家里的状况,这才同意俺去当兵,只是叮嘱俺要多加小心。”魏三斤道。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 杨鹤能够理解魏三斤的母亲和嫂子现在的心情。 杨鹤虽然没有为人父母,但是却做过别人的儿子。 当年他成为情报部正式密工的时候就被告知,他原来的身份已经被注销了,他的父母已经收到他的死亡通知书。从此以后,他跟家庭不能有任何联系。 杨鹤当年只有十七岁,其实还是个孩子。孩子哪有不想母亲的? 有一次,他借着休假之际偷偷跑回老家。他知道不能跟母亲见面,他只想偷偷看母亲一眼。 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母亲的时候顿时大吃一惊。 当时他的母亲只有四十多岁,可是鬓角的头发都白了,身体也佝偻了,看上去就像五十多岁,甚至六十岁的女人。 当时杨鹤的心就跟刀搅似地,他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如此苍老。 因为母亲失去了儿子就等于失去了希望,生活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这样的心境怎么可能不老? 杨鹤当时真的很想走过去,让他的母亲看看他,知道他还没死。 可是他没法过去,因为他的教官来了。 教官严厉警告他,既然选择做了密工,就必须抛弃亲情,否则不仅会害了他自己,还会害了他的亲人。 看着母亲微微佝偻的身体,杨鹤对教官的无情无比愤恨。 回来以后,他受到了严厉地警告,然后他抛去一切杂念,刻苦训练,终于有一天,在对抗训练的时候,他把那位教官打成重伤,令这位教官直接退役。 此后两年,先后有四任教官在跟杨鹤对抗训练以后退役,杨鹤因此被情报部誉为最冷酷无情的人。 但是大家都不明白杨鹤为什么会对教官这么狠,因为教官并不是杨鹤执行任务的目标。 真实的原因只有杨鹤自己知道。 他之所以把那些教官打残,令他们退役,就是因为他们每次训练,都给学员灌输什么忘却亲情之类的屁话。 杨鹤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他认为,一个连亲情都能忘却,连父母的养育之恩都能忘却的人,是不可能对国家真正忠诚的。 杨鹤心里始终记着母亲鬓角的白发,记着母亲佝偻的身体。 后来,杨鹤开始独立行动,并逐渐成为情报部的王牌密工,再也没有人监视他,也没人敢监视他,因为杨鹤拥有杀人执照,发现可疑的人,可以不问缘由,直接干掉。 然后他借着一次休假又回到老家偷偷看望自己的母亲。 这次回去,他发现母亲病得很重,而且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念。 等到夜间,杨鹤悄悄潜入母亲的房间,将母亲唤醒,然后告诉母亲,他没有死。 杨鹤告诉他的母亲,以后如果有机会他还会回来看她,让她好好养病,开心地活下去,但是一定要保守他还活着的秘密。 那一夜,他的母亲哭了一夜,是高兴的哭。 后来,杨鹤又回去了一次。 他看到了一个奇迹,他的母亲就像枯木逢春,忽然焕发了生机。虽然母亲鬓角的白发依旧,但是精神状态却极佳。 儿子,很普通的两个字,但是对于母亲来说,就是一切。 推己及人,魏三斤的母亲现在的状况恐怕比杨鹤的母亲当年更惨,因为她不仅失去了儿子,还失去了丈夫。 魏三斤已是她最后的希望,她怎忍心再把最后一个儿子送去当兵? (感谢“老铁公鸡”“阿摩太子”的打赏,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第六十五章 弹劾 - 挽明 - 燕西风 但是她没有办法,她现在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孙子,还有一个正在月子中的媳妇,靠朝廷拨的抚恤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何况朝廷还不知道会不会给抚恤。 如果没有抚恤,家里连一点收入就没有,那一家人就得饿死。 所以纵然她舍不得,也只能同意儿子从军。 杨鹤沉默了一会儿道:“三斤,要不这样吧,我打算开家酒馆,你来酒馆当伙计吧。” 魏三斤摇摇头:“俺不识字,也不识数,当不来伙计。再说,俺饭量大,当兵能管饱儿,当伙计不能管饱儿。” 杨鹤闻言笑道:“你饭量大能有多大啊,你给我当伙计,我还能不管你饱?” 王狗蛋笑道:“军爷不知道,其实他魏三斤这个名字是个诨名,他十三岁那年,他爹买了三斤肉回家过年,他娘把肉煮好以后,这小子偷着把肉全吃了。后来大家知道了这事儿,就叫他魏三斤,原来的名字反倒不叫了。” 魏三斤挠挠头:“那时俺年纪小,不懂事,俺把肉都吃了,俺爹,俺娘还有俺哥那年都没捞到肉吃。” “好家伙,一顿吃了三斤肉,真是好饭量,就这饭量,除了军中,一般的去处还真养不起他。”张凤奇惊叹道。 转头看向杨鹤,张凤奇笑道:“杨大人,以下官之见,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才,你就留下吧。” “我何尝不想留他,可是当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他要是死了,我怎对得起他死去的爹爹和大哥?”杨鹤摇头叹道。 张凤奇笑道:“杨大人此言差矣,当兵就一定会死在战场上?不当兵就不会死?只怕不见得吧?”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县尊大人为他说项,那我就收下他,不过三斤这个名字听着不好,别人知道他名字的来由,还不把他当成饭桶?劳烦县尊大人给他改个名字吧。” “改名字?”张凤奇闻言不由沉吟起来。 过了一会儿,张凤奇笑道:“这孩子长得壮实,想必劲气不会小,这样,就叫山劲吧,大山的山,劲气的劲。” 杨鹤闻言大笑:“这名字贴切,山劲,还不谢过县尊大人赐名。” 魏三斤大喜,跪倒在张凤奇面前,嘭嘭嘭磕了三个头:“多谢县太爷赐名。” 张凤奇摆摆手:“还是谢杨大人吧,你不要以为本官为你求情是为你好,其实杨大人才是真的为你好。” “俺明白,俺以后一定听杨大人的话。”魏三斤说着又给杨鹤磕了三个头。 “俺呢,你们收下了三斤,把俺也收下吧?”王狗蛋急道。 张凤奇笑道:“杨大人,这孩子说话调理分明,调教调教,我看不次于你那个亲兵。” 杨鹤笑道:“县尊大人的眼光自然不会差,那行,这孩子也收下了,不过还是要劳烦大人给他取个名字。狗蛋?这哪是正经名字,依我看还不如三斤那个诨名呢!另外,我手下叫狗蛋的人不少,都叫狗蛋,那我的军营成什么了。” 张凤奇闻言大笑。 笑了一会儿,张凤奇道:“刚才杨大人说,男儿天职保家眷,这话不差,要是连家眷都保不了,何谈保国?希望你记住杨大人的话,以后能保家卫国,就叫卫国吧。” 王狗蛋大喜,跪倒在地嘭嘭嘭不住磕头:“小人谢县太爷赐名,谢杨大人收留。” 杨鹤摆摆手:“起来吧,你们先到我给你们安排的地方,把家安顿好,然后再来找我。” “谢大人。”魏三斤和王狗蛋又磕了个头方才起身,然后循着方向疾步追去。 看着二人的背影,杨鹤笑着摇摇头:“年轻真好啊,这样子哪像刚被人打了一顿?” “哈哈哈,杨大人,你的年纪好像不大吧?你这样感慨,让我们这把年纪的人情何以堪啊!”张凤奇笑道。 县丞等人也笑道:“是啊,这话应该我们这把年纪的人说才是。” 杨鹤闻言笑道:“说的是,在诸位老大哥面前,兄弟这么说话确实不大合适。” 张凤奇笑道:“杨大人,你若是称我们做老大哥的话,那这么说话倒也合适。” “哈哈哈!”众人闻言皆笑。 笑了一会儿,张凤奇伸手朝蔡勇的方向指了指:“杨大人,这个人还有他的部下你打算怎么处置?” 杨鹤摇摇头道:“这人若是我的部下,我早就砍了他们的狗头,可他们毕竟是卫所军,我无权处置他们,只能略作惩戒,希望他们能记住这次教训。”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接道:“现在大明辽东疆土尽失,我大明的军队若都是这般,如何能收复失地。” 张凤奇等人闻言均是默然。 摆摆手,杨鹤接道:“走吧,先把他们带回县衙。” 张凤奇等人点点头,随即上了马车。 行了数里,众人与前来接应的李茂春所部相遇。 略作寒暄,李茂春告知杨鹤,他们在路上遇到卫所逃兵,已将这些逃兵全部擒拿,共计二百余人。 待得知杨鹤也擒了二百余人,李茂春苦笑道:“兄弟,这下好了,永平卫所的官兵被咱们抓了一半,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杨鹤道:“永平卫所副千户蔡勇已承认是奉了孟乔芳之命,借缉捕奸谍之名,行劫掠之事,张大人要上书弹劾孟乔芳。” 李茂春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道:“兄弟,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一旦张大人上书弹劾孟乔芳,那孟乔芳这个千户就算当到头了。 孟乔芳免不免职倒无所谓,可是我们刚到抚宁县就作怪拿下卫所千户,你觉得上面的人还有别的部队会怎么看我们?兄弟,这可是犯官场忌讳的事。” “这个……”杨鹤闻言不由沉思起来。 这个问题杨鹤还真没想过,当初他要对付孟乔芳,只是想约束孟乔芳及其统属的卫所官兵安分守己,不让他们到抚宁县搞事,给自己打造一个能安心发展的地方。 但是现在要拿下孟乔芳,可以说已经背离了他原来的想法,而这种做法也确实犯了官场上的忌讳。 虽然表面上看拿下孟乔芳是张凤奇上书弹劾,但是明眼人都明白,若是没有助力,凭张凤奇一个小小的知县,怎能令卫所副千户亲口承认是奉了孟乔芳之命,借缉捕奸谍之名,行劫掠百姓之事? 因此,上面即便是拿下了孟乔芳,也会派人来调查这件事。 而这么大的动静,是不可能瞒得住人的,上面肯定能查出是自己干的。 自己不过是一个尚未得到朝廷正式任命的千总,就算头上顶着团练总兵的名义,说是奉了张凤奇之命行事,可是仅凭这个名义就敢私自调动边军弹压卫所军,可谓无视上官,无视朝廷法度,可谓霸道嚣张至极。这样的人怎能委以重任?又有谁敢跟自己共事? 杨鹤沉思了一会儿,抬眼看向李茂春道:“大哥,依你之见,现在应该怎么办?” “压下此事,不予追究。只要张大人不弹劾孟乔芳,孟乔芳自然不会自找麻烦,把这件事捅出去。”李茂春道。 杨鹤闻言不由把目光看向张凤奇。 张凤奇闻言笑道:“杨大人看下官做什么,下官的职责是让本县的百姓安居乐业,只要姓孟的以后能约束手下不来抚宁县,保证不再侵扰本县的百姓,下官可以不追究于他。” 笑了笑,张凤奇接道:“何况下官并不是御史,说是弹劾孟乔芳,其实只是据实上报,上报以后,上面如何裁决就非下官所能左右的了。” 杨鹤闻言笑道:“张大人过谦了,凭蔡勇的证词,拿下孟乔芳自无疑问,大人这么说是给杨某面子。” 张凤奇摆摆手笑道:“杨大人,咱们是一条船,这话可是你说的,对杨大人的仕途有影响的事情,下官是决计不会做的。” 转头看向县丞等人,张凤奇笑道:“诸位同仁,今年是京察大计之年,本官要赖杨大人彰显政绩,若是本官得以升迁,必不吝推荐诸位同仁。” (注:京察是考察京官,大计是考察地方官,前文只写京察没写大计,特此致歉。) “多谢明府抬举,我等必尽心竭力辅助明府。”县丞等人大喜道。 “如此,杨鹤多谢诸位了。”杨鹤抱拳道。 “杨大人客气了。”众人忙道。 张凤奇笑道:“虽说咱们可以放过孟乔芳,但是这件事不能就这样一带而过,总要让他明白是怎么回事才行。” 杨鹤点点头:“正该如此。” 盘算了一下,杨鹤接道:“这样,该拿的证词还是要拿,拿到蔡勇和那几位百户总旗的证词以后咱们不上报,而是送给孟乔芳。” “杨大人高见,孟乔芳看到我们把供词送给他,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张凤奇笑道。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咱们要马上返回县衙把这件事办了,不然的话,一旦孟乔芳不明状况,带兵前来,那事情便无法收拾了。”县丞道。 杨鹤点点头:“走,回县衙。” 当下李茂春吩咐部下转向,一行人押着卫所俘兵返回县衙。 这么一大帮人浩浩荡荡返回县城,自然吸引了一些百姓围观。 第六十六章 肃杀之气 - 挽明 - 燕西风 虽说拿下卫所官兵是为了保护抚宁县的百姓,但是却不能让百姓知道他们把卫所军拿下了,老百姓要是知道了,必定要大肆宣扬,那秘密就保不住了。 张凤奇毫不迟疑,当即让杨鹤派兵把围观的百姓驱散。 老百姓是很好糊弄的,见一众士兵厉声呵斥,还以为他们是卫所军一伙的,自然是纷纷躲避。 回到县衙,张凤奇当即拟写了几份供词,然后命蔡勇和卫所的百户还有总旗画押。 见杨鹤及其部下在旁虎视眈眈,蔡勇等人哪敢不认,一个个乖乖在供词上画了押。 随后杨鹤命一名亲兵带着一名卫所兵拿着供词前往永平卫所送给孟乔芳。 …… 永平府乃大明边防军事要地,东面山海关扼守辽东进京通道,北面迁安县有长城重要关隘喜峰口。 喜峰口古称古兰径,宋朝时称松亭关,自古为军事要冲,南宋著名爱国诗人陆游曾有“三更抚枕急大叫,梦中夺得松亭关”的诗句,可见其军事地位之重要。 明初,大明在永平府辖内共设置了六个卫所,分别是: 永平卫:洪武四年设置,驻地在永平府卢龙县境内,下设八个千户所。 山海卫:洪武十四年设置,驻地在山海关城内,下设十个千户所,后调两个千户所并入辽东。 东胜左卫:永乐元年设置,驻地在卢龙县东北,下设五个千户所,后并入永平卫。 兴州右屯卫:永乐三年迁建,驻地在迁安县,下设五个千户所,后并入永平卫。 抚宁卫:永乐三年设置,驻地在抚宁县东,下设五个千户所,后并入山海卫。 卢龙卫:永乐四年设置,驻地在永平卫南,下设五个千户所,后并入永平卫。 一个府居然设了六个卫,共计三十八个千户所,一个千户所一千一百二十人,六个卫共计四万两千余人,可见大明对这里有多重视。 后来大明外部军事威胁渐小,这才裁撤合并了四个卫所,只保留了永平卫和山海卫。 永平卫下设八个千户所,分驻各处,其中孟乔芳所属的中后所驻地在原来东胜左卫驻地的位置,距离抚宁县不足二十里。 孟乔芳的千户属于荫职,其祖上凭军功得了世百户这个封赏,到了孟乔芳父亲孟国用这一代,积功升任宁夏总兵,孟乔芳得以荫封千户。 孟国用在宁夏任总兵,本想把孟乔芳调到身边任职,但是当时孟国用手下几个重要职务并无空缺,剩下的位置孟乔芳闲没有实权不干,孟国用无奈只好托关系把孟乔芳调到永平卫所担任千户。 孟乔芳非常有才华,有了解孟乔芳的人曾说,可惜他是世袭军职,不能参加科举,否则的话,凭他的才学中个举人不在话下。 孟家是世职军官,孟国用是宁夏总兵,孟乔芳本人是千户,这样的家境自然不会差,按说不会太在意钱,可是孟乔芳这个人却非常贪财,为了敛财,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中后所周围的百姓可以说没有不遭到他盘剥敲诈的。 在榨干了驻地周围百姓的财富之后,他便把手伸向了周围几个县的百姓,至令周围几个县城的百姓不胜其苦。 熊廷弼和王化贞从关外撤兵,大量的百姓逃进关内,孟乔芳又把目光盯在了这些难民的身上。 听说孟乔芳要从难民身上弄钱,下属的官兵都感到大惑不解。难民的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钱?就算把他们的骨头榨干,怕是也榨不出几个钱吧? 孟乔芳当然明白这一点,他的目标自然不会是那些贫民,他的目标是跟贫民一同逃回来的商人和富户。 孟乔芳的父亲是总兵,他本身又是中级军官,朝廷有什么动向,要颁布什么政令以及国家的局势他都非常清楚。 (注:这时交通不便,通讯闭塞,普通老百姓和普通士兵根本不了解朝廷的动向,一些人甚至连本县有什么政令都不知道。) 对辽东的局势,孟乔芳自然也十分清楚,孟乔芳知道辽东有很多商人,这些商人依靠辽东马市贸易各个腰包都赚得鼓鼓的。 虽然辽东的城池一座座陷落,马市纷纷关闭,大量的商人逃回关内。但辽东还有很多商人,因为广宁城还没有陷落,在广宁城周边还有几个跟蒙古部落交易的马市。 广宁发生叛乱,熊廷弼和王化贞不明真相弃守广宁,一路撤离百姓,这些商人也随着溃兵难民逃回关内,另外,逃难的还有很多富户。 孟乔芳的目标就是这些商人和富户,至于搜刮那些贫民不过是搂草打兔子,当捎带。 孟乔芳敢明目张胆地敲诈勒索这些人当然是有倚仗的。 大批难民入关,朝廷自然要排查一下其中有没有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奸细。 东厂,锦衣卫,山海关驻军,以及从山海关到天津卫沿线卫所都收到缉捕奸谍的命令。 永平卫肩负防守喜峰口的任务,朝廷担心奸谍刺探喜峰口驻军军情,因此也给永平卫下了一道命令。 孟乔芳是永平卫下属千户所千户,自然接到了这道命令。 得了这道命令,孟乔芳便堂而皇之地把手伸向了辖区之外。 那些天,孟乔芳亲自带队到抚宁县把守到天津卫的通道,数日下来,缉拿蒙古和建虏奸谍过百,其成绩之斐然,令东厂、锦衣卫这样的专业特务组织都甘拜下风。 数日之后,难民潮逐渐消退,孟乔芳留下少许士兵继续盘查,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回到驻地。 又过数日,孟乔芳忽然接报,又有大批难民逃了回来,而且这帮人大车小辆的不少,车上都装着粮食。 孟乔芳闻言大喜,又带队赶往抚宁县。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帮人竟然直接被安置在抚宁县。 孟乔芳一打听,这些人原来是广宁城驻军的家眷。 然后孟乔芳得知,西平堡副总兵罗一贯带着残部及广宁城没来得及逃出的士兵正在抵御建虏。把这些人安置在抚宁县,是为了方便那些士兵回来寻找家眷。 本来孟乔芳对这些难民是士兵的家眷还心存顾虑,听说那些士兵在广宁抵御建虏,顿时放下心来。 在孟乔芳想来,连熊廷弼,王化贞都败回来了,凭罗一贯那点人肯定是挡不住建虏的,只要广宁城破,这些人必然全军覆没。 考虑到有抚宁县县衙的人在场,孟乔芳也不好做得太过,只是稍加盘查,从那些难民手中抢了一些粮食便回驻地了。 孟乔芳打算等抚宁县的地方官把这些人安置好以后再回来。 但是地方政务是非常琐碎的,安置难民就更加麻烦。 既要给那些难民登记造册,还要给难民划分土地,还要给难民准备一应物资和用具,一直折腾了数日,才大致弄完。 不过孟乔芳也不急,反正这些人被安置在抚宁县,他随时可以带兵过来。 但是没过两天,孟乔芳又得到消息,抚宁县来了一百多名士兵,说是从广宁城回来的,正在抚宁县大肆买地,并准备把那些难民搬迁过去。 刚听到这个消息,孟乔芳差点栽一个大跟头。 这些士兵居然能从广宁城跑回来?难道他们打退了建虏? 随即孟乔芳知道不可能,这些人要是在广宁城击退了建虏,那这个消息早就传遍天下了。这些士兵能回来,只有一个可能:逃兵。 既然是逃兵,那么就算他们知道自己是借缉捕奸谍之名,行敲诈勒索之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想明此节,孟乔芳当即令蔡勇带五百士兵前往抚宁县。 孟乔芳盘算得挺好,毕竟涉及到边军士兵,他不能亲自出面,这样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他也有回旋的余地,实在不行,也可以把罪过推到蔡勇的身上。 不过孟乔芳万万没想到,他等来等去,等到了抚宁县送来几份供词。 孟乔芳把几份供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凝神沉思起来。 孟乔芳很清楚,只要抚宁县把这几份供词报上去,自己罢官免职事小,不被下狱问斩就算烧高香了。 孟乔芳并不怀疑这几份供词是假的,送信的其中一人是自己卫所的士兵,这人亲口承认,蔡勇等人全部被人抓了起来。 孟乔芳现在没心思去想蔡勇这么多人怎么会被人全部抓起来。 他现在要想的是抚宁县把这几份供词送来给自己看是什么意思? 琢磨了半晌,孟乔芳对送信的士兵道:“劳烦信使回去告诉张知县,本官一会儿前往抚宁县衙,当面向张知县致谢。” 送信的士兵点点头,催马返回抚宁县。 信使走后,孟乔芳当即命士兵抬了两箱银子前往抚宁县。 孟乔芳已经想明白了,拿下自己对抚宁县一众官员并无好处,甚至对那些边军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他们才把供词送来,意思是不把供词上报。 别人放自己一马,自己自然不能不有所回报,这两箱银子,便是对张凤奇的回报。 孟乔芳一行到了抚宁县,并未先到县衙,而是在抚宁县最大的酒楼定了两桌酒席,然后方才来到县衙。 刚进县衙门口,孟乔芳便感觉气氛不对,这县衙里面怎么一股肃杀之气。 第六十七章 失礼的是你 - 挽明 - 燕西风 孟乔芳第一反应就是抚宁县要拿下自己,不过马上觉得不可能,自己乃是正五品官员,就算自己犯了天大的罪过,抚宁县也不敢动自己。 而且抚宁县要是敢动自己,自己马上就可以反客为主。 想明此节,孟乔芳心中顿时笃定,带着部下大步进了县衙。 进了县衙,孟乔芳猛地大吃一惊,只见蔡勇等人规规矩矩地站在院子里,周围几十名士兵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孟乔芳四下打量了一圈,只见院子里只有这几十名士兵,孟乔芳心里顿时起了疑问,蔡勇带着五百多人不会是被这五十来人抓了吧? 不等孟乔芳多想,便见张凤奇从正堂迎了出来。 孟乔芳快步迎了上去,抱拳道:“劳烦县尊大人亲迎,下官不胜荣幸。” 张凤奇拱手笑道:“孟千户乃是贵人,下官多次相请不至,今日来到鄙衙,下官怎能不亲自迎接。” 听张凤奇语含讥讽,孟乔芳不由有些尴尬。 以前张凤奇屡次相请于他,都被他拒绝,今日自己却是不请而至。 笑了笑,孟乔芳拱手道:“下官以前多有失礼,县尊大人大人有大量,还望担待则个。” 说着对身后士兵挥了挥手,几名士兵会意,急忙抬着箱子进入正堂。 “孟千户这是……”张凤奇明知故问道。 “县尊大人,些许礼物,不成敬意。”孟乔芳笑道。 张凤奇摇摇头,摆手一引:“孟千户请吧!” “县尊大人先请。”孟乔芳道。 张凤奇笑笑,当先而行,引着孟乔芳进了县衙。 进了正堂,却不见一干皂吏,孟乔芳见了不免疑惑。 “孟千户,请随下官来后堂,下官给孟千户引见一位朋友。”张凤奇笑道。 孟乔芳点点头,知道张凤奇给自己引见的这人才是正主,外面的士兵必是这人的部下,只是不知这人会是什么身份。 孟乔芳思索间,随张凤奇来到后堂。 进门之后,只见一名年轻人和一名官员正坐着饮茶。 孟乔芳见了不由一怔。 这名官员身上穿的是绿色的官服,官服的补子上绣的是一只黄鹂,乃是一名八品官。 抚宁县的八品官只有县丞,显然这人必是县丞无疑。 可是抚宁县知县到外面迎接自己,这个县丞却陪人喝茶?抚宁县的官员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么? 再看那年轻人,身上穿的是普通士兵的衣服,头上戴着毡帽。 看了这人的打扮,孟乔芳心中更加疑惑:这人如果是士兵,不可能由县丞陪着,可如果不是士兵,怎么穿普通士兵的衣服? 看到张凤奇陪着一名军官进来,县丞起身笑道:“这位想必是孟千户吧?孟千户远来,下官没有出迎,还望勿怪。” 孟乔芳抱拳笑道“是本官来得冒昧,县丞大人有客人在,自当先陪客人。” 见那年轻人端坐不动,孟乔芳笑了笑接道:“不知这位是……” 张凤奇笑道:“下官来为孟千户引见,这位是西平堡罗总兵亲卫营的千总杨鹤,也是本县的团练总兵。” 又对杨鹤道:“杨千总,这位便是孟乔芳孟千户。” “千总?亲卫营千总?”孟乔芳闻言疑惑地打量着杨鹤。 孟乔芳自然知道亲卫营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其实就是主将的家丁兵,只是介绍的时候称呼家丁兵不好听,因此才叫亲卫营。 由于亲卫营属于私兵,正常来说家丁统领是没有官衔的,有官衔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主将认为这个人非常有前途,要把这人放出去,因此才会请朝廷赐予官职。 但是有官职以后,这人便不能再算主将的私兵了,要听从朝廷的调遣。 所以,一般来说,家丁统领有了官职以后,主人是不会再把自己的亲兵家丁交给这个人统领的,以免这人接到朝廷调令,把自己的家丁一起带走,除非是主人把家丁送给这个人。 (明末将领祖宽以前就是祖大寿的家丁,后来被祖大寿推荐,一路做到了总兵的位置。) 只有极特殊的情况才会让这人继续统领家丁,那就是这人没什么前途,偏偏又立过很大的功劳,这种情况下,主人也会给这人讨个小官职。 由于这人官职很小,朝廷也看不上眼,不会把这人调到别处,因此主人会依旧让这人统领家丁。(注:孙得福便属于这种情况。) 眼前这个杨鹤是什么情况?怎么既是千总,又统领着亲卫营? 孟乔芳可不认为眼前这个年轻人没前途,这人只是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但是给人的感觉便如山岳一般。 便是自己的父亲,好像也没这人这般有气势。这人多大?有二十没? (注:杨鹤来自现代,现代人的生活水平不知比明朝高了多少,尤其杨鹤因为职业的缘故,生活水平更是远远高于普通人。因此,杨鹤无论是肤色,还是体质,都远比明朝同龄人强的多,即便是杨鹤刚参加完野外生存训练,跟明朝同年龄的人相比,也显得比他们年轻。) 这人如此年轻,气度便如此之稳,要说这样的人没有前途,那自己可真是瞎了眼了。 难道说罗一贯把家丁都送给了这人不成? 罗一贯把亲卫营都交给了这个人,以后自己打仗时怎么办? 孟乔芳自己也有三十多名家丁兵,他深知家丁兵的战斗力,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拿最丰厚的饷银,用最好的武器,穿最好的铠甲,打起仗来,能以一当十。 可以说主将作战,主要就依靠这些家丁兵。 孟乔芳在揣测杨鹤,杨鹤也在打量着孟乔芳。 其实不用张凤奇介绍,杨鹤也知这人便是孟乔芳。刚才信使回来,已经把孟乔芳的相貌告诉了杨鹤。 不过信使的描述跟孟乔芳本人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 孟乔芳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相貌清秀,虽是武官,却透着文人的儒雅,咋一见这人,任谁也不敢把这人跟那个欺压百姓,勒索难民的恶霸联系在一起。 见杨鹤和孟乔芳相顾打量,张凤奇忙轻咳了一声。 孟乔芳闻听忙抱拳道:“杨千总,失敬,失敬!” 杨鹤也不起身,只是笑了笑道:“孟千户,在下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对孟千户的胆量和手段更是佩服的很。” 见杨鹤连身子都不起,孟乔芳不由有些愠怒:你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千总,我却是正五品的千户,就算互相之间没有从属关系,可我职务比你高,你至少也应该尊重我,可你连身子都不起,明显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见孟乔芳面带怒容,杨鹤笑道:“孟千户是不是觉得在下有些失礼?” 孟乔芳愠道:“本官是千户,你乃千总,你跟本官说话,连身子都不起,你觉得失不失礼?” 杨鹤摇摇头笑道:“依我看来,失礼的是孟千户才是。” “本官如何失礼了?”孟乔芳怒道。 “你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杨鹤盯着孟乔芳讥问道。 摇摇头,杨鹤冷笑道:“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要勒索的是什么人。如果你连勒索的是什么人都不打听清楚了,你这身皮恐怕早就被人扒了。” 伸手轻轻点了点孟乔芳,杨鹤接道:“你明知道这些百姓是广宁边军的家眷,还要借缉捕奸谍之名进行敲诈勒索,你可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这个……” 杨鹤连声质问,孟乔芳一时无言。 杨鹤冷笑一声接道:“我们这帮兄弟在前线不顾性命跟建虏厮杀,家人却遭到你们敲诈勒索。你觉得我们是好欺负的?还是你觉得我们回不来了?孟千户,我可以明着告诉你,若不是张大人拦着,我早就带人铲平你的千户所。” “你是不是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的手下,问问他们我收拾他们用了多少人。”杨鹤接道。 孟乔芳自然不会去问杨鹤动用了多少人对付他的部下。这帮人是边军,作战经验丰富,无论用多少人打败卫所军都不奇怪。 摇摇头,孟乔芳忽然抱拳道:“杨千总说的是,是本官失礼了,杨千总要打要罚敬请吩咐,下官全部应下了。” 杨鹤没想到孟乔芳竟然会低声下气向自己赔罪。 杨鹤本意是激怒孟乔芳,然后借机发作,再让张凤奇求情,给张凤奇赚足面子。 没想到孟乔芳低头认错,这一来,下面的戏就没法演了。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心里暗赞,这个人能屈能伸,是个人物,可惜就是行为太过卑劣,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道:“孟千户,既然你这么说,我便说说我的条件。” 孟乔芳忙道:“杨千总请说。” 杨鹤道:“第一,你从我们边军家眷那里抢了多少钱粮如数给我还回来。第二,这些年你从抚宁县的百姓手里也弄了不少钱,你要予以补偿。最后,我不希望以后在抚宁县看到卫所的士兵。当然,你们若是办事路过则不在此例,不过最好跟张大人打个招呼。” 孟乔芳也不啰嗦,当即说道:“没问题。” 见孟乔芳如此爽快,杨鹤忽然笑道:“其实我原以为孟千户会推说这些事都是下属们自己做的,于你无干呢。” 第六十八章 眼里容不下沙子 - 挽明 - 燕西风 孟乔芳笑了笑道:“这些人是本官的下属,若无本官认可,他们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若推说这些事是他们自作主张,杨千总信么?” 杨鹤看了看孟乔芳,忽然叹了口气道:“孟千户真是聪明人,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孟乔芳问道。 杨鹤摇摇头:“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摆摆手,杨鹤接道:“好了,既然孟千户答应了,那就把部下带回去吧。” 孟乔芳抱拳道:“多谢杨千总,不过这事儿不急,本官在酒楼订下了两桌酒席,还请杨千总和诸位大人赏脸。” 杨鹤摇摇头笑道:“孟千户,刚说你是聪明人,你就办糊涂事,你觉得这个酒我能去饮么?我若饮了这酒,你觉得我的部下会怎么看我?” 孟乔芳忙道:“这酒是本官给诸位赔罪的。” 杨鹤摇摇头:“孟千户,你无需向我和列位大人赔罪,你应该向本县的百姓和边军的家眷赔罪。” 顿了顿,杨鹤接道:“孟千户,临走前我给你交个底,我这人眼里容不下沙子,我和手下那些兄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若口是心非,我不管什么朝廷的法度,自己就把你给办了,你听懂我的意思了么?” 孟乔芳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孟乔芳很清楚杨鹤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杨鹤这是在警告他,不要觉得把人带回去以后,没有了人证就不认账。他要是敢不认账,杨鹤就带兵灭了他。 实际上孟乔芳心里还真的就是这么打算的。 从卫所来的时候,孟乔芳就盘算好了,不管抚宁县开出什么条件,先全部答应下来,等把蔡勇等人带回来,就翻脸不认账,供词在自己手里,人证也没了,凭抚宁县这帮人能拿自己怎么样?想来边军也不敢向卫所动武。 可是听了杨鹤的话,孟乔芳知道自己的算盘落空了。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孟乔芳只会把这些话当成放屁,可是杨鹤说的话他却不敢不信。 杨鹤刚才说他和他的手下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其实是告诉自己,他们这些人的命都是捡的,他们是不会惜命的。 说句难听话,这些人就是一群亡命徒,一群亡命徒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这帮人胆子要是小了,也不会把卫所几百号人全抓起来。 苦笑了一下,孟乔芳道:“杨千总放心,本官既然答应了,肯定说到做到。” 顿了顿又道:“本官本来摆了两桌酒席,一是想给诸位大人赔罪,二是想听听诸位大人的条件,既然几位大人不去,并且杨千总已经开出了条件,那就请诸位大人列个清单吧。” 杨鹤摆摆手:“你们从边军家眷手里抢了多少钱粮就还多少,想来你们抢了多少,孟千户心里应该有数,至于你该还抚宁县多少钱粮,请张大人来说吧。” 张凤奇笑了笑道:“本来呢,本官以为孟千户心急带回自己的部下,因此想等孟千户回去以后把清单送过去,既然孟千户现在要看,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胡县丞,把清单给孟千户过目。” 县丞闻言,笑着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孟乔芳。 孟乔芳接过心里暗骂一声:“一群王八蛋,有杨鹤撑腰,你们胆子也大起来了。” 不过嘴里却道:“多谢张大人体谅。” 说着展开纸看了起来。 胡县丞列的清单只有两样:白银一万两,粮食五千石。 看完清单,孟乔芳斜着眼看向张凤奇道:“张大人,你开什么玩笑,本官来永平卫任千户不到两年,就算天天来抚宁县来抢,能抢到一万两银子,五千石粮食么?” 张凤奇笑道:“抢得到抢不到本官不知道,不过抚宁县的百姓这两年饱受孟千户的部下之苦,为此本官和诸位同僚不知挨了多少骂,孟千户想必心里有数吧?” 孟千户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想用这些钱粮给自己挽回名声了?” 张凤奇笑道:“为官一任,就算不能造福一方,至少也不能背着一身骂名离开,孟千户以为呢?” 孟乔芳冷笑一声,转头看向杨鹤道:“杨千总,这是你的意思?” 杨鹤摆摆手笑道:“我没什么意思,不过我身为抚宁县团练总兵,维护百姓不受侵扰乃是本职。” 孟乔芳点点头:“既然杨千总这么说,那本官就认了这笔账。三天,三天之内本官派人把这笔钱粮给你送来。” 杨鹤笑道:“如此,三天后,我在县衙恭候大驾。” “告辞了。”孟乔芳道。 “等一下,有件事要告诉孟千户一声,你有几个部下今天调戏妇女,被我命人剁了手。”杨鹤笑道。 “恩?”孟乔芳猛然回头看向杨鹤。 杨鹤淡淡笑了笑:“这些人不是我的部下,我只能小惩薄戒,若是我的部下,我就砍了他们的头。” “明白了,本官知道该怎么做。”孟乔芳道。 “还有,劳烦孟千户回去的时候,把那两只箱子也带回去,等三天后一起清账吧。”张凤奇说道。 孟乔芳闻言忽然笑道:“张大人,诸位大人这次放了孟某一马,孟某岂会不知?些许银两,聊表谢意。” 张凤奇摇头道:“孟千户,你觉得这银子我们能收下么?我怕收了你的银子以后,我这脊梁骨会被人整天戳着骂,我怕我以后晚上的觉都睡不安稳了。” 孟乔芳摇摇头笑道:“张大人,对你的为人行事,本官还是了解一些的,你并不是一个清官,你在抚宁县任知县两年,好像没少捞银子,为何别人的钱你能收,本官的钱不能收?” 张凤奇笑道:“下官确实收了一些银钱,不过那些钱本官拿的心安。孟千户这钱,本官拿着不安。” 孟乔芳闻言脸色一僵,过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告辞了。” “恕不远送。”张凤奇拱手道。 孟乔芳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看着孟乔芳的背影,杨鹤轻叹了口气道:“这个人是个人物,可惜了。” 张凤奇也叹道:“是啊,确实是个人物。刚才我都以为他会翻脸呢,没想到他一转脸就跟没事人一样。” 胡县丞笑了笑道:“依下官看来,杨千总才真是了不起,几句话就把姓孟的说的没了脾气。” 张凤奇点头道:“是啊,今天要不是杨大人在,咱们怎敢跟姓孟的如此说话,杨千总,今天多谢你了。” 杨鹤摇摇头笑道:“谢我做什么,其实我应该谢你们,这两天可是辛苦你们了,今天我做东,请你们喝酒。” “呵呵,姓孟的酒我们不能喝,杨千总的酒那是非喝不可。”张凤奇大笑道。 胡县丞也笑道:“正是,昨日我们请杨千总喝酒,杨千总可是没到,今天非得跟杨千总多喝几杯不可。” “没问题。”杨鹤笑道。 “对了,李将军去哪了?”张凤奇问道。 杨鹤笑笑不语。 “杨大人不会是安排李将军在外面埋伏吧?”胡县丞问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有些事情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两位大人说是吧?” 张凤奇和胡县丞闻言略作思索,同时默默点了点头。 杨鹤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哪里还会不明白? 李茂春确实带兵埋伏去了,而且是兵分两路,一路在城里待命,以防孟乔芳突然翻脸。另一路则在城外待命,一旦孟乔芳有异动,立时便出兵直取孟乔芳的老巢。 虽说杨鹤准备放过孟乔芳,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像孟乔芳这样的人,必须要彻底镇住他才行,不然的话,大家就会永无宁日。 杨鹤跟他说的那些话,便是用语言威胁,杨鹤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镇住孟乔芳,因此又在军事上做了准备,一旦言语镇不住,就用武力制服他。 但是这样的军事行动是不能明说的,传出去边军要对付卫所军,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 次日,张凤奇把各房主事召集起来,把昨日从孟乔芳那里勒索了一万两银子,五千石粮食的事告诉了大家,然后对众人许下重赏,让他们尽快把百姓安置好。 得了张凤奇的承诺,众人干劲十足,只一日便把两处所在,十个屯落划分得清清楚楚,有两名主事甚至把他们负责的屯落的土地都分配的差不多了。 对这些人的效率,杨鹤大感佩服。 当日杨鹤留在象山,让李茂春回县里宴请张凤奇等人。 杨鹤留在象山,是因为他接到李卫送来消息,孙得福当晚会押送银两过来。 这些银两是杨鹤的安身之本,杨鹤自然万分重视,必须要亲自安置才行。 地点杨鹤早已选好,就在湖泊的东北方向与象山交界的位置。 这里西面是湖,东面是象山,北面更是群山延绵,只要守住南面,便无人能进入此间。最妙的是,这里有块地比较平坦,面积近百亩,而且附近有一条河。 杨鹤打算等张顺回大同招来匠人,就把这些人安置在这里。 在这里唯一的麻烦就是补给比较困难,不过与军工厂的安全相比,这点困难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孙得福等人是半夜的时候才由李卫带着来到象山的山脚下。 第六十九章 兵部尚书张鹤鸣 - 挽明 - 燕西风 深更半夜的,且山路难行,搬运之困难可以想象。一百多人往返两趟,直到天色渐明,才把银两搬进山里。 待银两安置好,杨鹤对众士兵道:“兄弟们,暂时委屈大家在这里居住了。” 孙得福闻言笑道:“杨千总,这些银子是兄弟们拼死才得来的,自然要妥善安置,更要用心看护。你放心,老孙一定看好这些银子,吃点苦算什么。” 杨鹤笑道:“交给孙大哥我自然放心,不过也不能让兄弟们吃苦,等过段时间,这里建好房子,然后大家把家眷搬来,那时就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孙得福笑道:“杨千总,说到家眷,兄弟想跟你说件事。” “孙大哥怎么还客气上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杨鹤笑道。 孙得福笑道:“是这样,有不少兄弟还没有成家,好容易回来了,能不能放兄弟们出去快活快活?” “你们想去哪里快活?不会是青楼妓院吧?”杨鹤笑道。 “嘿嘿,不去窑子去哪里快活?”孙得福笑道。 杨鹤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反对你们去逛窑子,但是有一样,不许泄露自己的身份,另外,找姑娘的时候眼睛放亮一些,别染了脏病身上。” “大哥答应了?兄弟们,快谢谢大哥。”孙得福闻言大喜。 众人闻言均是大喜,齐声呼道:“多谢大哥。” 杨鹤笑道:“你们不会是现在就想去吧?” “嘿嘿,怎么也得休息好,养足了精神才行。”孙得福笑道。 杨鹤笑了笑:“今晚你带没成家的兄弟进城,告诉兄弟们,都悠着点,别伤着身子。” “我说大哥,不用分得这么清楚吧,成家的兄弟也憋了很久了。”孙得福忙道。 杨鹤笑骂道:“滚蛋,成家的兄弟不用养家糊口么,把钱扔到窑子里,对得起家里的婆娘么?” 顿了顿,杨鹤又道:“就算没成家的兄弟也不能常去,你们的钱都是用命拼来的,别都扔窑子里,要留着以后娶媳妇用。” “我们这样的人,不定哪天命就没了,谁肯把姑娘嫁给我们。”孙得福摇头叹道。 杨鹤闻言骂道:“胡说八道,什么不定哪天命就没了,什么谁肯把姑娘嫁给你们,你们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别人怎会瞧得上你们?” 孙得福叹道:“大哥,不是我们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而是别人看不起我们这些当兵的。 不信你问问兄弟们,我们找媒人说亲,人家一听我们在辽东当兵,那头摇得就跟拨浪鼓似地。 你再问问成家的那些兄弟,他们找的婆娘都是什么样的人家。 大哥,那都是穷的吃不上饭了,才会把姑娘嫁给我们这些当兵的,但凡条件差不多的,没人会把女儿嫁给我们这些人。” “你们一个月二两多银子的饷银,找个老婆还这么费劲,那些一个月只有一两多点银子的士兵,岂不是更困难?”杨鹤问道。 “是啊。”孙得福道。 杨鹤疑惑道:“孙大哥,你知道我跟张顺张大哥很熟,我只听张大哥抱怨过军饷低,可没听张大哥他们抱怨找老婆困难,他们那些人好像都有老婆,怎么到你们这里就找不到老婆呢?” 孙得福苦笑道:“大哥,张顺张大哥他们是军户出身,是良藉,是可以参加科举的,别看他们现在穷,但是不定什么时候,家里哪个人中了举,就算熬出头了。 我们这些人是家丁兵,虽然不是贱藉,但是由于做过家丁仆从,也是不能参加科举和当官的,好人家女子怎肯嫁给我们这样的人?” (注:家丁兵不同于那些签了卖身契,永世给人为仆为奴的世仆,世仆的户籍在官府是有备案的,是贱藉中最低一等的,基本上永世没有出头之日。) 杨鹤闻言奇道:“你还不是被大帅保举为把总,怎么不能做官?” 孙得福笑道:“我也是军户出身。” 杨鹤闻言骂了一声:“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了,闹了半天,你说的你们这些人里面不包括你啊。” 孙得福道:“本来就没算上我,我可是有老婆的人。” “滚蛋,话都说不明白。”杨鹤笑骂道。 孙得福笑道:“大哥,那我今晚带兄弟们出去了啊!” 杨鹤点了点孙得福道:“孙大哥,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别把钱都扔窑子里,不然嫂子来了,我没脸见嫂子。” “记住了。”孙得福笑道。 “滚吧,赶紧睡觉去。”杨鹤笑骂道。 孙得福对身后的士兵招了招手,众人急忙行礼告退。 孙得福等人离去,杨鹤却有些睡不着了。 刚才跟孙得福说了些男人的话,但是其中却透露出很多杨鹤以前根本没听说过的东西。 军户?良藉?贱藉? 听这些名词应该是户籍的意思。 难道说明朝也有户口这样的东西? 如果有的话,自己怎么办? 在明朝,自己可是黑户,一旦查出来,那就说不清道不白了,难道告诉他们自己是从现代来的?说出来能有人信么?不会把自己当妖怪抓起来吧? 想起以前自己担心遇到山东人无法圆谎,杨鹤知道,要是明朝真的有户籍的话,那自己必须马上解决这个问题。 想了想,杨鹤决定等天明以后就去找张凤奇问问,如果明朝真的有户籍的话,得让张凤奇帮忙把户籍弄到抚宁县。 琢磨着见了张凤奇以后如何措词,杨鹤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听一人走进营帐。 杨鹤抬眼一看,却是李卫。 见杨鹤醒来,李卫忙道:“大哥,抚宁县驿丞有事找你,说是你要他帮忙找个书办,他给你找到了。” 杨鹤闻言迅速起身:“人在哪里?” “在驿馆。”李卫忙道。 杨鹤挥挥手:“你去牵两匹马来,咱们骑马回去。” 李卫点点头,急忙去安排马匹。 少顷,李卫将马匹牵来,杨鹤对孙得福交代了几句,翻身上马,直奔抚宁县而去。 到了县城,杨鹤直奔驿馆。 刚进大门,便见赵梁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猛然看到杨鹤,赵梁栋急忙迎上去道:“杨千总,昨晚怎么没来驿馆住?让卑职好一顿等,还没吃饭吧?来,卑职已经安排好了。” 杨鹤笑道:“有劳赵驿丞费心了。” 说着跟在赵梁栋身后进了房间。 见李卫也要跟进,赵梁栋看了看杨鹤。 杨鹤会意,对李卫道:“在外面等,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李卫应了一声,把房门关上。 待房门关上,赵梁栋急道:“杨大人,兵部尚书张鹤鸣到山海关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杨鹤问道。 “今日上午,只在驿馆歇了一会儿,便动身了。”赵梁栋忙道。 “恩?没在抚宁县停留?张鹤鸣怎么忽然着急起来了?”杨鹤疑惑道。 “说的是呢,这个张大人从京城到山海关,这一路走了半个多月,偏偏到了抚宁县,连县衙都没去就走了,这里面透着邪啊!”赵梁栋道。 杨鹤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张鹤鸣随行都有什么人?” “有两个官员,还有几十名随从,不过这些人看样子不像是一伙的,那些随从之间好像根本不认识。”赵梁栋道。 “知道那两名官员是什么人么?”杨鹤接问道。 赵梁栋道:“卑职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清军,这人好像是都察院的御史。” “清军?”杨鹤问道。 “恩,估计是查有没有将领偷吃空额的。”赵梁栋道。 杨鹤皱了皱眉道:“这个时候查将领有没有偷吃空额?” “要不卑职怎么说这里面偷着邪呢,卑职就算不懂军事,也知这时应该稳定军心。”赵梁栋道。 杨鹤点点头。 “杨大人,会不会是朝廷准备找借口拿下熊经略?”赵梁栋道。 “你是说有人想以吃空额的罪名拿下熊廷弼?”摇摇头,杨鹤接道:“用不着,熊廷弼丢了辽东,这个罪名就够治罪的了。” 猛然杨鹤抬起头来:“你说朝廷要拿下熊廷弼,熊廷弼不是已经被免职了么?难道没有被抓起来?” 赵梁栋摇摇头:“只是免职,并未抓起来,卑职还听说朝廷想让他回家养老,可熊廷弼不走,要进京请罪什么的。” “蠢货!”杨鹤骂道。 随即杨鹤摆摆手道:“暂时不去管他们,这些人要干什么,到时便知。对了,令弟来了么?他愿意到我身边做书办么?” “已经来了,大人现在见见他?”赵梁栋道。 杨鹤点点头:“快请来。” “大人稍待,卑职马上把舍弟领来。”赵梁栋道。 说完拱了拱手,转身出门而去。 过不多时,赵梁栋领了一位年轻人进了房间。 “杨大人,这是舍弟赵梁松。”赵梁栋道。 又对那年轻人道:“这位是杨千总,还不见过大人。” 那年轻人忙躬身施礼:“学生赵梁松见过杨千总。” 杨鹤笑着摆摆手,打量了赵梁松一会儿,然后看向赵梁栋道:“令弟可真是一表人才啊,我看比你可强多了。” “还望大人以后多多提携。”赵梁栋忙道。 杨鹤笑道:“这就要看令弟的本事了。” 说完,转头对赵梁松道:“我听令兄说你去年才考中了童生,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二十多岁才考中童生,实在不是考科举的料,不如来我身边做些实务。” 赵梁松忙道:“一切听大人的吩咐。” 第七十章 同坐一条船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笑了笑道:“你应该听令兄说过,我在抚宁县买了些地,还安置了一大批百姓,你好生学着,以后这些人要靠你来帮我管。” “多谢大人抬举。”赵梁松忙道。 杨鹤点点头:“只要你好好干,当官我不敢说,我保你还有你们一家今生衣食无忧。” “学生必定用心学习。”赵梁松忙道。 “给你介绍一个人,这人是我的亲兵统领,以后你会经常跟他打交道,你们认识一下。”杨鹤道。 说着把李卫叫进屋内,给赵梁松介绍认识。 趁赵梁松和李卫寒暄之际,赵梁栋低声道:“大人,你得赶紧在卑职这里安排个人,不然卑职有事无法及时通知大人。像今天,卑职要不是说给你找书办,哪有理由让你的部下通知你?” 杨鹤点点头:“你说的很对,不过你也知道,我身边全是当兵的,安排他们跟你联系,被人看了不大合适。我看不如这样,你找个人,到时就说有事找令弟,这样联络起来就方便多了。” “如果大人信得着卑职,那卑职就安排个人跟大人联络。”赵梁栋道。 杨鹤笑道:“你说我信不信得过你?” 赵梁栋笑道:“既然如此,那卑职就让兄长给大人送信。” 杨鹤闻言,抚掌笑道:“妙!长兄见弟弟,谁也说不出什么。赵驿丞,你实在是个人才,做这个驿丞,真是委屈你了。” “多谢大人夸奖。”赵梁栋忙道。 杨鹤摆摆手,沉吟了一下说道:“赵驿丞,像你们这样在衙门里当差的,以后真的不能做官了么?” 赵梁栋叹道:“是啊,卑职可能还有机会,我那两位兄长今生是无望做官的。” “哦?你有机会做官?”杨鹤问道。 赵梁栋点点头:“驿丞虽然品级还未入流,但也算正经官职,若是跟县里的知县搞好关系,提拔为典史或者主簿,便可以叙品了。” “跟知县搞好关系便成?”杨鹤奇道。 “是,县里的县丞,典史,主簿都是知县自己选人,只要报上去,一般都能批复。”赵梁栋道。 杨鹤点点头,县里很多事务都是县丞,典史,主簿负责,如果这三人跟知县不是一条心,那知县什么事情都别想做了,所以知县对这三个职位必须有任命权,至少也得有提名权。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笑道:“那你用心做事,等张知县升迁,胡县丞接任知县,我让他提你任典史或者主簿。” “啊?张大人要升迁?然后胡县丞接任?”赵梁栋惊道。 杨鹤笑道:“张大人能不能升迁,就看他能不能把抚宁县治理好,只要抚宁县治理好,升迁应该是没问题的。” 赵梁栋闻言笑道:“张大人能不能治理好抚宁县,就看大人帮不帮忙了。嗯,不管谁来当这个知县,要是没有大人鼎力相助,这个知县只怕都干不好。难怪大人有如此把握提拔卑职。” 杨鹤笑道:“这话先就这么说吧,以后怎样谁又能说得准呢?也许你以后还不愿当什么典史或者主簿了。” 随即杨鹤摆摆手:“好了,我要去县衙跟张知县商量点事情,令弟就跟着我吧,还有,抽时间让你两位兄长跟李卫认识一下,不然的话,出入我的军营怕是不大容易。” 赵梁栋急忙点头应是。 …… 出了驿馆,杨鹤等人直奔县衙。 县衙里面的衙役这两日算是见识了杨鹤的威风,卫所的官兵说抓就抓,连带着知县大人在卫所千户面前说话都硬气了,虽然被知县下令禁口,不得提起此事,但是衙役们对杨鹤心里都是充满了敬畏。 看到杨鹤来到县衙,衙役忙不迭开门,然后进去通报。 赵梁松考童生的时候来过县衙,知道县衙的规矩极多,可是见杨鹤出入县衙简直如入无人之境,赵梁松见了大为叹服,难怪兄长一力让自己跟着这个人。 杨鹤等人行至半路,便见张凤奇匆匆迎了出来。 拱手见礼之后,张凤奇笑道:“杨大人,你这人怎么说你好呢,事情做完了,你人就没影了,这会儿有事,又想起下官了。” 杨鹤笑道:“知我者,张大人也。哈哈哈哈!” “咦?这人是谁?”张凤奇看到跟在杨鹤身后的赵梁松不由疑惑道。 “学生赵梁松见过县尊大人。”赵梁松忙上前行礼。 张凤奇摆摆手,疑惑地看向杨鹤。 杨鹤笑道:“驿丞赵梁栋的弟弟,我身边缺个书办,恰好赵梁栋说他弟弟是童生,我就把他招了来。” “赵梁栋?哦,想起来了。”说着转头看向赵梁松道:“你是去年考取的童生吧?” “是,县尊大人好记性。”赵梁松忙道。 张凤奇笑道:“其实只要你哥哥找本官说一声,还用得着考么?这样,回头你写一篇文章送来本官看看,若是能过得去,那明年的院试就不用去考了,本官举荐你为禀生。” “这个……”赵梁松闻言迟疑了一下,把目光看向杨鹤。 “还不多谢张大人?不用考就能成为禀生,上哪找这样的好事?”杨鹤笑道。 “多谢县尊大人,多谢杨大人。”赵梁松闻言忙道。 张凤奇笑着摆摆手,看向杨鹤笑道:“杨大人,你不会是因为这事儿来的吧?” 杨鹤笑着摇摇头。 张凤奇笑着摆手一引,带着杨鹤来到后堂。 分头落座后,张凤奇命人上茶。 少顷,下人送上茶来。 待下人退下,杨鹤道:“张大人,有件事想跟你商议一下。” “杨大人,咱们之间还用得着客气?有事你尽管说话。”张凤奇笑道。 杨鹤笑道:“是这样,士兵的家眷已经在县里登记造册,以后就是抚宁县的人了,我呢,兼着抚宁县的团练总兵,不过却不是抚宁县人,你看要不要……” 不等杨鹤把话说完,张凤奇便惊喜道:“杨大人,你愿意把户籍迁到抚宁县?那可太好了!说实话,下官一直不好意思说这事儿,毕竟你不是抚宁县人,却兼着抚宁县团练总兵,传出去有些说不过去。” 杨鹤笑了笑道:“我也怕授人以把柄,所以想把我和士兵,还有他们的家眷的户籍都迁过来,这样别人就没有话说了。” 张凤奇笑道:“杨大人考虑的周全。这样,迁户籍的事就不劳杨大人费心了,下官派人去办,杨大人只需要把原籍所在告诉下官便成。” 杨鹤叹了口气道:“我这些年常年在外,家里又没什么人,恐怕当地官府早就把我的户籍给消了。” 张凤奇摇摇头笑道:“要是这样那就更好办,咱们也不用到大人的原籍去询问大人的户籍还在不在,直接就说大人是辽东人,你觉得怎样?” “这样能行?要是有人查问咱们可答不上来。”杨鹤犹豫了一下道。 张凤奇笑道:“查问?上哪查问?辽东现在可是建虏占着呢。他们总不至于让建虏帮着查你的户籍吧?何况没有户籍的又不止你一个,这次从辽东逃出来这么多人,谁查的起?” 杨鹤点点头:“那就劳张大人费心了。” 张凤奇笑道:“费什么心,下官可不知省了多少麻烦。” 说完,张凤奇将下人唤来,让他马上去把户房主事和兵房主事找来。 没过多久,户房主事和兵房主事匆匆赶来,给张凤奇和杨鹤见过礼之后,张凤奇当即让户房主事给杨鹤登记户籍,并让他把登记的时间提前了十余日,也就是给难民登记造册的时间。 看到自己的户籍登记在案,杨鹤长出了一口气,现在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说自己是大明人了。 不过还有几个人需要通知一下,以前他曾告诉张顺等人说自己是山东登州人,得让这几个人改一下口,说自己是辽东人。 接着张凤奇又让兵房主事开具了一份抚宁县任命杨鹤为团练总兵的公函,用完印,把公函交给杨鹤,这样杨鹤就算正式担任抚宁县团练总兵了。 待两名主事离去,张凤奇又亲自拟了一封文书,把抚宁县任命杨鹤为团练总兵一事报于永平府,算是报备。 见文书送走后,张凤奇一脸轻松,杨鹤笑道:“张大人,咱们俩现在算不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张凤奇闻言大笑:“什么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话太也难听,依下官看,还是你前日说的话中听,咱们坐的是一条船。” 顿了顿,张凤奇又道:“不过这船是你来掌舵,下官只管划桨。” 杨鹤笑道:“张大人太谦了,这船还是你来掌舵,我来给你划桨。” 张凤奇摇摇头:“杨大人,杨老弟,不瞒你说,下官考中进士以后,外放任职,到现在已经历任三地知县,抚宁县是下官任职的第三个地方。 这些年下官见过的官员也不算少了,官场上的道道儿也算略窥门径。可是跟你比起来,下官这点道行还是有点浅。” 杨鹤闻听连连摆手道:“我哪有什么道行,张大人就不要抬举我了。” 张凤奇嘿嘿一笑:“杨老弟,很多事情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我心照不宣,以后下官就以杨大人马首是瞻了。” 杨鹤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这人喜欢交朋友,有道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另外,一个人终究势孤,只有朋友团结一心,互相帮衬,才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张兄你说是吧?” 第七十一章 党争 - 挽明 - 燕西风 张凤奇点点头:“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下官秉承圣人之训,一向不喜欢结党,可惜世风日下,现在朝堂之上党争愈演愈烈,似下官这般,是无法在这个官场上混下去的。” 杨鹤闻言问道:“张兄,现在朝堂之上党争很厉害么?” 张凤奇叹了口气道:“岂止是厉害,简直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摇摇头,张凤奇叹道:“以前,我大明虽有大臣抱成一团,却并不算结党,直到二十多年前,顾宪成重修东林书院,与高攀龙等人于东林书院讲学,一大批学子聚于东林书院,结成东林党,大明算是有了真正的朋党,自打有了这东林党,大明的朝局便再无宁日,局势也是每况愈下。” “东林党?”杨鹤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东林党杨鹤倒是听说过,是那个著名的太监九千岁魏忠贤的政治对手。 后世人提到魏忠贤,无一不说这人乃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阉贼,那么他的政治对手东林党便毫无疑问被大加褒扬。就是说杨鹤所知道的东林党,乃是正面形象。 可是现在听张凤奇的意思,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沉吟了一会儿,杨鹤道:“这些人既然称党,则必有主张,不然不会凝聚这么多人,不知这个东林党的主张是什么?” 张凤奇闻言一怔,不由深深地看了杨鹤一眼,这人居然知道东林党有自己的政治主张,这可不像是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人说出的话。 不过张凤奇还是说道:“东林党的主张是开放言路,革除弊政,要求朝廷振兴吏治,并提出发展经济,减轻赋役负担,反对征收矿税等等。” “这些主张好像没什么错误吧?”杨鹤闻言疑惑道。 张凤奇笑道:“是没什么错误,下官也没说东林党的主张不对,下官说的是党争。” “党争?”杨鹤沉吟了一会儿,接问道:“既然是党争,那肯定不会只有东林党一党,不知朝中还有哪些派系?” 张凤奇苦笑道:“派系多了,实力比较强的有齐党,浙党,楚党。” “齐党,浙党,楚党?这些党的名称好像跟东林党不大一样啊。”杨鹤疑惑道。 张凤奇道:“是不一样,这几个党是以首领的籍贯命名的朋党,以山东人亓诗教、周永春为首的那些官员属于齐党,以浙江人沈一贯,方从哲为首的那些官员属于浙党,以湖广人官应震,吴亮嗣,黄彦士为首的那些官员属于楚党。” “张大人,我觉得东林党的主张没什么错误,齐党,浙党,楚党这些官员为什么要反对东林党?”杨鹤疑惑道。 张凤奇摇摇头:“杨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东林党有些主张确实很对,比如说革除弊政,整顿吏治,发展经济,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有些则不然,比如说开放言路,减免赋税,这都是有问题的。” “开放言路,减免赋税怎么会有问题?”杨鹤奇道。 张凤奇苦笑道:“杨老弟,你身在军中,应当知道军队经常不能按时发放军饷。为何不能按时发放军饷?因为朝廷没钱。 下官有位同窗在户部供职,有一次他跟下官说过,朝廷一年收上来的田赋,大约是两千七百万石粮食,折算成银子的话大约是二千一百万两银子左右。 这些田赋除了供养皇亲国戚和官员的俸禄,剩下的都用于军费,大约是九百万两银子左右。 杨老弟你可以算一下,仅辽东边军就有十四五万人,一人就算一两三钱的军饷,一年就要二百三十多万银子,这还没算军粮,军械等费用。算上这些,仅辽东边军一年就要消耗四五百万两银子。 大明边镇共计九处,总不能把钱都拨给辽东吧?就是说一年九百万两银子的军费是远远不够的。 朝廷现在都养不起兵了,再减免赋税,朝廷拿什么养兵?没有兵,拿什么抵御外虏?实际上,大明现在的情况非但不应该减免赋税,相反却应该增加赋税。” “再增加赋税,老百姓受得了么?”杨鹤疑惑道。 张凤奇摇摇头:“其实朝廷定下的税额并不高,大抵不到三十税一,即便加上各种摊派也不到十税一。” “十税一的话应该不高啊,可老百姓为什么会觉得赋税高呢?”杨鹤问道。 张凤奇叹了口气道:“下官历任三任地方官,分别在三个地方任职,这些年征收赋税,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每年到了征收赋税的时候,粮价都会暴跌。 正常情况下,一石粮食能卖六钱银子左右,可是到了征收赋税的时候,一石粮食只能卖四钱银子甚至更低。等老百姓缴纳完赋税以后,粮价又回归正常,甚至还要高一些。 就是说,老百姓在缴纳赋税的时候,要多卖很多粮食才能把赋税交上。 比方说一户人家有田三百亩,每亩应该缴纳田赋三厘,三百亩应该缴纳赋税九两银子。正常时期,一石粮食六钱银子,他只要卖十五石粮食就够缴纳赋税了,但这时粮价是四钱银子一石,那么这户人家要卖二十三石粮食才够缴纳赋税。 然后等地方把赋税解到户部以后,由于这时已经过了征缴赋税的时期,粮价回归正常,又变成六钱银子一石,朝廷用这些赋税只能购买十五石粮食。”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就是说老百姓交了二十三石粮食,朝廷却只收了十五石粮食。” 张凤奇点点头,笑着问道:“你知道差得七八石粮食哪里去了么?” “粮商,差价被粮商赚去了。”杨鹤毫不犹豫道。 “对,被粮商赚了去。每到征收赋税的时候,粮商便打压粮价,老百姓为了缴纳赋税,只能低价卖粮。等赋税期过了,粮商再按正常价格卖给朝廷。”张凤奇道。 “就是说虽然朝廷的税额定的并不高,但是每到缴税的时候,老百姓实际缴纳的赋税都远远高于朝廷定的税额,奸商,奸商才是增加百姓负担的根源。”杨鹤道。 “所以,朝廷只要能抑制住不法奸商打压粮价,就算增加一些赋税也没关系。”张凤奇笑道。 杨鹤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虽然增加一点税额看似影响不大,可是老百姓从土地里刨食,需要看老天的脸色,年景不好,粮食欠收,老百姓的日子就难过,这时增加的那点田赋,对老百姓来说就非常重要了。” “是,老百姓确实要看天吃饭,日子不好过,可是朝廷要养兵抵御外虏,只能从老百姓身上想办法。”张凤奇道。 “可不可以不增加农民的田赋,只增收商税?”杨鹤道。 “商税?那些大商家的背后都站着官绅士子,尤其江南一带,几乎所有的大商号都是这些人经营的,这些人怎肯缴纳赋税?”张凤奇叹道。 顿了顿,张凤奇接道:“刚才咱们算账,朝廷现在的情况应该增加赋税,可是东林党人却提出减免赋税,我说句难听话,这些人根本没有替朝廷考虑,只想博个心系百姓的好名声。”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张凤奇接道:“再说开放言路吧,朝廷现在的言路还不够开放么?那些言官就差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了,皇上对言官无可奈何,最多只能打一顿板子。这些人还想怎么开放?再开放皇上的日子还过不过了,皇上的尊严何在?” “等一下。”杨鹤摆了一下手,看着张凤奇疑问道:“你说言官就差指着皇上的鼻子骂?然后皇上还拿他们没办法?最多是拉出去打板子?” 张凤奇笑道:“下官说的骂可不是那些粗人骂人的话,而是指责,不过跟骂也差不多。而且文人要是骂起人来可比那些粗人狠多了,你要没学问,恐怕都听不出他们是在骂人。” 杨鹤摇摇头:“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那些言官骂皇上,不怕皇上杀了他们?” 张凤奇笑道:“杀?皇上是不会杀言官的,自古以来,就没有皇帝杀言官的,若是皇帝把言官杀了,那这个皇帝在史书上就会留下大大的污点,基本上就算是遗臭万年了。因此言官就算把皇帝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皇帝气得火冒三丈,也拿言官没办法。” “啊!”杨鹤闻言不由怔住了。 张凤奇的言论完全颠覆了杨鹤对古代帝王的认知,杨鹤所知道的封建王朝,皇帝都是金口玉牙,一言九鼎,就算错了也是对的,没想到封建王朝还有这样的官员,竟然可以指责甚至骂皇帝。 过了一会儿,杨鹤问道:“张兄,你说的言官到底是什么官?” 张凤奇笑道:“咱们大明的言官指的是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和六科给事中,总数大约有二百来人,历朝以来,咱们大明的言官是最多的。” “二百来人?”杨鹤闻言不由惊呼一声。 从国家的官员总数来看,二百来人并不算多,可是这二百多人都是能指责皇上的,这数字就吓人了。 可以想象一下,一个人被几个人轮番指责,恐怕就能把人指责的恼羞成怒了。皇上却要面对二百多人,可以想见,皇帝得是什么样子? 想了想,杨鹤又道:“这些言官除了负责劝谏皇帝,还有别的职责么?” 第七十二章 以小制大 - 挽明 - 燕西风 张凤奇笑道:“别的职责?杨老弟,言官的权力大得你不可想象,他们可以规谏皇帝,左右言路,弹劾纠察百司百官,巡视按察地方吏治。可以说从中枢到地方的各级衙门,从皇帝到百官,从国家大事到百姓生活,都在言官的监察和言事范围之内。 六科给事中还享有封驳大权,即便是内阁的票拟,皇帝的圣旨,六科给事中如果认为不妥,亦可驳回。” “这么大的权力?”杨鹤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张凤奇笑道:“是啊,权力很大,不过品级很低,除了都御史等几人品级高一些,监察御史只是正七品,六科的都给事中也是正七品,给事中则是从七品。” “品级这么低?”杨鹤疑惑道。 张凤奇道:“这叫以小制大,太祖他老人家英明神武,考虑到言官的权力太大,如果品级再高的话,便无法制衡这些人,因此把这些人的品级定的很低。”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轻轻叹了口气,张凤奇接道:“可惜,现在的言官们立身已经没有以前那样正直了,已经逐渐没了自己的主张,变成党争的工具。 现在东林党,齐党,浙党,楚党麾下各有一批言官,这些人整日互相攻讦,置正事于不顾,朝局可谓乱成一团。现在都成这样了,要是再开放言路,那大明真是有热闹瞧了。” 杨鹤闻言沉思了一会儿,看向张凤奇道:“张兄,我有点糊涂了,听你的意思,好像朝堂之上只有言官才能说话,别的官员难道就不能说话么?” 张凤奇笑道:“当然能说话,但是要看说什么话。汇报本职工作当然没有问题,可要是敢弹劾别人,那就等着被罢官免职吧,若是敢指责皇帝,皇帝直接就会把他拉出去砍了。 就算是内阁辅臣,六部尚书这样的重臣,也不敢胡乱说话。言官,只有言官才有权力弹劾别人,乃至指责皇帝。所以朝堂之上说话的大抵都是言官,我刚才说的那些朋党,手下若无言官,早就被人赶出朝堂了。 我刚才为什么说东林党倡议广开言路遭到其余各党反对,就是因为他们手里的言官人数并不占优,如果放开言路,人人都能说话,那东林党人多势众,其余几党立时便会被他们打压下去。所以说东林党提出放开言路并非出于什么公心,而是出于私心。 不过现在其余几党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现在朝中很多重要的位置都把持在东林党人手中,今年又是京察之年,东林党必会借京察大做文章。” 杨鹤闻言沉吟道:“这些言官置国家大事于不顾,只知党同伐异,朝廷怎么会用这些人做言官?朝廷任用言官难道没有什么标准么?” 张凤奇道:“当然有标准,当初太祖对出任言官的官员是有严格要求的。 首先,必须是国而忘家,忠而忘身。 其次,必须是正派刚直,介直敢言。 第三,必须是学识突出,既通晓朝廷各方政务,又能博涉古今。 第四,必须具备一定的仕途经历,历练稳重。 另外,对言官的年龄、出身以及文章、词辩等方面的能力也有具体的要求。 只是现在的言官选拔早已不是当年太祖之时,本朝能符合太祖的标准的言官已经寥寥无几了。” “哦?不知还有哪几人能符合太祖选拔的标准?”杨鹤问道。 张凤奇闻言看了看杨鹤笑道:“怎么,杨兄弟想结识一下这几个人?” 杨鹤笑道:“兄弟怕是结交不上这几个人,只是想了解一下,以免以后有事犯到他们手上。” 张凤奇笑道:“杨兄弟,不是做哥哥的小瞧你,就你现在这个品级,恐怕还惊动不了他们。” 顿了顿,张凤奇接道:“不过你了解一下也好,也许以后机缘巧合就结识了他们。” 说着张凤奇伸手亮出两根手指:“两个人,第一个叫杨涟,东林党人。 杨涟乃万历丁未科进士,初任常熟知县,举全国廉吏第一,进京任户科给事中。 神宗病危之时,杨涟力主太子进宫服侍皇帝。 光宗即位,他极力反对郑贵妃求封皇太后。 光宗病重,他上书力陈光宗过失。 光宗病危之际召见大臣,他虽不属大臣,但亦在召见之列,可谓临危顾命。 光宗驾崩,李选侍居乾清宫挟太子欲把持朝政,他说服朝臣,挺身而出,闯进乾清宫,拥太子即位,并逼李选侍移出乾清宫,安定了朝局。 这人虽然只是一个七品的言官,但秉性刚正,不畏强权,所做之事皆称得上惊天动地。 第二个人叫袁可立,此人是万历乙丑科进士,万历十九年出任苏州府推官,在任平反疑狱,扬贞汰垢,凡有案件,皆刚毅持正,不避权贵,时任知府倚之为左右手。 万历二十二年,袁可立擢升山西道御史,离任之时,吴民箪酒相留,哭送百里。 袁可立任巡城御史之时,时有先帝弄臣仗势杀人,百官皆不敢问,袁可立得闻,毅然将弄臣正法于市。 其时,京中无论皇亲国戚还是朝中重臣,凡有贪纵不法,袁可立均弹劾论处,万民皆呼青天。 后更两度上疏指斥神宗皇帝,神宗皇帝一怒之下将他罢官去职,凡二十六年,直到光宗继位方始起复,任尚宝司司丞。 当今登基以后,擢升为少卿,后迁太仆寺少卿,听说马上要改任通政司左通政。” “这个袁可立也是东林党么?”杨鹤问道。 张凤奇摇摇头:“袁可立不是东林党人,不过他跟东林党的一些人关系比较好,跟其余几党的一些人关系也不错。不过他持身极正,并不参与党争。 由于这人的官声极佳,朝野之中极有名望,虽然跟各党的人都有来往,不过结交的都是既有学问,人品也好的官员,因此没人攻讦于他。” 杨鹤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 虽然杨鹤有些听不懂张凤奇说的年份以及什么科的进士,也不知神宗和光宗是怎么回事儿,甚至连张凤奇说的两人做的一些事都听不大懂,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人都是不畏强权的清官。 而且可以听出,这两人当年做的事都是天下皆闻,不然的话,张凤奇不可能去了解这两人的底细。 沉吟了一会儿,杨鹤道:“张兄,兄弟对朝廷的架构不是很清楚,你说的什么尚宝司,太仆寺都是做什么的?” “呵呵,这些司职除了官场上的人知道,寻常人哪里会知晓?不瞒你说,为兄我当年若不是观政数月,也不会知道这些司职是干什么的。”张凤奇笑道。 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张凤奇接道:“尚宝司是掌印的衙门,就是掌管宝玺,符牌,印章的。分内尚宝司和外尚宝司,玺印存放于内尚宝司,也就是宫内,朝廷各部拟发官文需要用玺用印,便由外尚宝司持揭贴入内请玺印,用完玺印,再由内监交还内尚宝司。 太仆寺隶属于兵部,负责全国的马政。 通政司也叫银台,负责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朝会时负责汇总地方和京官上奏的奏本,有机密事可以不时入奏。通政使还参与国家大政、大狱及会推文武大臣等朝廷大事。可以说,通政司是个极为紧要的部门。”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杨鹤自然不是闲的没事去了解明朝的政府架构,杨鹤了解这些东西,是因为他一直没有确定以后的去路,或者说他对明朝并不是很看好,他必须对大明进行细致的了解,这样才能决定以后何去何从。 而要想了解大明,首先要了解大明的政府架构,从而了解大明的制度。 但是明朝不同于现代,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不可能了解朝廷都有哪里职能部门。 今天杨鹤跟张凤奇闲聊,话赶话地谈论到这些东西,可谓机会难得,杨鹤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若是以后单独询问,便显得突兀了。 这次谈话令杨鹤了解到很多以他的职务根本了解不到的东西,比如说党争和言官的职低权重。 虽然张凤奇跟他说的只是一些皮毛,但即便是皮毛,也令杨鹤受益匪浅。 因为了解到这些东西,杨鹤以后就会尽量避免卷入到党争之中,以后遇到言官,不会因为言官职务低微,瞧不起这些人,乃至得罪这些人。 而且在了解到这些事情以后,杨鹤意识到以前他的一些安排可能有些不大妥当,他不应该让黑云鹤为熊廷弼说好话,那样会参合到党争之中。 通过刚才张凤奇说的话,加上他掌握的王化贞的背景来看,王化贞应该是东林党人。 熊廷弼跟王化贞不对付,显然不是东林党人,不然的话,不会遭到那么多人排挤打压。 而以熊廷弼的性格来看,这人应该也有一定的背景,不然的话,就他那个性格作风,就算本事再大,也没人会举荐他任辽东经略。 但是不管熊廷弼属于哪一党,现在党争如此激烈,他肯定无法在熊廷弼和王化贞之间左右逢源,甚至可能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以他现在的实力,是万万不能跟这些党有任何瓜葛的,哪怕沾上一点,很可能都会万劫不复。 第七十三章 由文入武 - 挽明 - 燕西风 见杨鹤凝神思索,张凤奇笑了笑道:“杨兄弟,我发现我把话题扯远了,你是不是听着有些迷糊了。” 杨鹤摇摇头笑道:“不是张兄把话题扯远了,而是兄弟我把话题引到别处去了。本来咱们说的是党争,是我把话题引到赋税和言路上面,然后又问言官的事和朝廷的那些司职,最后把话题越扯越远。” 张凤奇笑了笑:“杨兄弟真是好记性,居然把咱俩刚才说的话的脉络理的这么清楚。不过你除了最后问的朝廷那些部门跟党争没有关系,其他的问题都跟党争有关。” 随即张凤奇摇摇头笑道:“其实我本来也不是想说党争,我想说的乃是安身立命。但是现在的局势,像我这样没有依靠的很难安身立命,所以我必须找个能跟我守望相助的人。 朝中那些人我是指望不上的,也不想指望,像我这样的,不管靠向谁,马上就要面临灭顶之灾。所以呢,我还是踏踏实实地做我的地方官。可是想做好地方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要有人帮衬,现在能帮衬我的只有兄弟你了。” 见杨鹤张口欲言,张凤奇摆摆手道:“杨兄弟你听我说,如果只看你的职位,我说句大话,你还远远不够班跟我守望相助。 但是兄弟你实际掌握的东西远超过你的职务,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兄弟你有手腕。 而通过你对付卫所军时的所为来看,兄弟你可称得上杀伐决断,然后你还能从善如流,听从别人的劝告,能审时度势,这就更了不起了。但是最了不起的是你对孟乔芳软硬兼施,令他就范,这种手段,我是甘拜下风。 如果说我以前想利用你来升迁,那么现在我已经改变了想法,我决定跟兄弟守望相助。地方上杨兄弟若是需要我来解决的,我会全力以赴,当然我要是有需要兄弟出力的,我也不会客气。” “正该如此。”杨鹤道。 张凤奇摆摆手:“杨兄弟,我能看出你是个有志向的人,你所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达成你的志向,不过我觉得你有些事可能还没有想到。” 杨鹤闻言急忙抱拳道:“还请张兄指点。” 张凤奇还了一礼道:“你现在倚仗的是你的手下那些士兵和你收拢的这些百姓,把这些人的心收服了,你可以打造一支为你效死力的部队,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你带着这支部队屡战屡胜,立下功劳无数,最后你顶天也就能做到总兵的位置。 而在辽东,能管总兵的有辽东巡抚,有辽东经略,还有蓟辽总督,以及下面大大小小的官员,你一个武将权力终究有限。” 轻轻叹了口气,张凤奇道:“杨兄弟,别看总兵的品级很高,但是大明文贵武贱,一名正一品的总兵官还不如一名三品甚至四品的文官有权力。”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天他们退回山海关,入关的时候,黑云鹤等人看见那些品级远比他们为低的文官都是恭敬有礼,而那些文官对黑云鹤等人的态度却很冷淡。 当时杨鹤还以为黑云鹤等人是谦逊,现在听了张凤奇的话才知武官的地位远不及文官,黑云鹤等人见了那些文官根本不敢硬气。 “所以,杨兄弟,你要想真正掌握权力,就必须做文官,由文官再出任武职,就可以掌握更大的权力了。”张凤奇接道。 杨鹤苦笑道:“张兄,兄弟我大字都识不了几个,做文官?可别让人笑掉了大牙。” 张凤奇摇摇头:“不识字可以学,关键看杨兄弟是不是用心学。” 杨鹤连连摇头:“就算我用心学,你觉得我四十岁以前能考中秀才么?” “考不上又何必要考?刚才为兄一句话,你那个新招募的书办不就成了秀才了么?”张凤奇笑道。 “就算你帮我弄个秀才的身份,难道我就能做官了?你可是亲口告诉我,秀才顶多只能做胥吏。”杨鹤道。 “对,秀才顶多也就做个胥吏,但是举人就不同了。”张凤奇道。 “张兄,举人不是要考的么?难道你还能帮我弄个举人的身份?”杨鹤奇道。 张凤奇笑道:“虽然我不能给你弄个举人的身份,但是可以给你弄个监生的身份。” 虽然杨鹤不知道监生是什么意思,但是见张凤奇如此看重监生,想来地位应该比秀才高。 苦笑了一下,杨鹤道:“就我这样的还能成为监生?” “能,我们可以捐钱做个例监,其实现在我们就可以捐个例监,不过我觉得还是帮你弄个秀才的身份以后再捐监,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张凤奇道。 “有了秀才的身份以后,我就算是文人是吧?”杨鹤道。 “对,不然的话,现在你识字不多,捐了监生,传出去只有被人耻笑。”张凤奇道。 杨鹤沉吟道:“有了监生的身份,我就可以做官了么?” “可以,再花点钱,就能买个从七品的中书舍人的虚衔,虽然以后做不了大官,但是我们要的就是一个文官的名分。”张凤奇道。 笑了笑,张凤奇道:“其实中书舍人这个职务不值钱,监生,生儒,甚至布衣能书者皆可任职,不过,我觉得还是有监生的身份更好一些。” 杨鹤点点头:“我明白张兄的意思。” 沉吟了一会儿,杨鹤接道:“这件事就由张兄费心了,不过我不想知道这件事,就是说一切都是张兄自作主张。” 张凤奇略一沉吟,当即点头道:“兄弟所虑甚是,以后要是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就由为兄来背负这个骂名。” “令弟那边信送到了么?我读书这件事要抓紧了。”杨鹤接道。 “算时日应该到了,不过能不能来我不敢保,其实你也不必就这样坐等舍弟,你不是招了个书办么,你可以让这人先教你识字。”张凤奇道。 笑了笑,张凤奇接道:“兄弟要读书识字,为兄送你几样东西吧。来人!” 一名下人闻言急忙进屋道:“大人有何吩咐?” 张凤奇道:“你回内宅找夫人,把本官收藏的那方端砚和徽墨还有那几支湖笔取来。” 下人应了一声急步而去。 端砚、徽墨、湖笔、宣纸,号称文房四宝,这个杨鹤倒是听说过,听张凤奇要送自己文房四宝,杨鹤忙道:“张兄,兄弟初学写字,怎用得上这么好的东西。” 张凤奇摆手笑道:“这个书写用具可不能含糊,何况兄弟可不是启蒙孩童,被人看到你用劣笔粗砚写字,岂不惹人耻笑?” 杨鹤苦笑了一下,拱了拱手道:“如此就多谢张兄了。” 张凤奇笑道:“你我还用得着如此客气?” 抬眼看了看窗外,张凤奇笑道:“时辰不早了,兄弟今天没事儿了吧,咱们兄弟喝一杯如何?” 杨鹤闻言笑道:“便是有事也得陪张兄喝一杯啊。” “爽快!我让人瞧瞧李将军和胡县丞闲没闲下来,这两人这两日我看打得火热。”张凤奇笑道。 杨鹤笑着点点头。 对李茂春的交际手腕,杨鹤也十分佩服,只几日,便跟县里几位主要官员混得厮熟,听说这两天胡县丞等人跟着李茂春采办各种物资,几乎把整个抚宁县都买光了,李茂春带的银两不够,这几人便出面赊下来。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将李卫和赵梁松唤进来,命他俩带人回象山找孙得福取一万两银子回来。 见杨鹤安排人去取银两,张凤奇笑道:“又取银子干嘛?” 杨鹤笑道:“听说胡县丞他们几个帮李大哥赊了不少物资,得赶紧把钱还了,免得胡县丞他们被人骂。”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银两啊!”张凤奇道。 “总不能让胡县丞他们白忙一场。”杨鹤笑道。 张凤奇摇摇头:“你上次买地送了我两千两银子,我个人留了五百两,胡县丞他们每人分了三百两,各房主事每人也分了数十两,这些银钱相当于他们几年的俸禄了。” “两码事。”杨鹤笑道。 张凤奇道:“兄弟,为兄虽然不知你的银钱是哪里来的,也不知你到底有多少钱,但是你这个花法可不行。加上这一万两银子,你这几天已经花了两万三四千两银子了。” 杨鹤笑道:“只要能把百姓安顿好,花点钱无所谓的。” 顿了顿,杨鹤接道:“不过张兄说的对,不能只出不进。这两天我琢磨着在抚宁县做点生意,也不知做不做得过。” “哦?兄弟想做什么生意?说来为兄听听,也帮你参详参详。”张凤奇笑道。 “赌场和妓院。”杨鹤道。 “啊!”张凤奇闻言不由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张凤奇苦笑道:“兄弟怎么想做这两个行当?” 杨鹤笑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两个行当赚钱。” “赚钱是赚钱,不过这可不是什么正当生意,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啊!”张凤奇道。 “那张兄觉得做什么生意能赚钱?”杨鹤问道。 “这个……”张凤奇苦笑道:“我哪里知道什么生意赚钱。” 忽然张凤奇心思一动,急忙说道:“等一下,我想起一个人,这人是个做生意的,咱们可以问问他。” 第七十四章 税收问题 - 挽明 - 燕西风 “哦?这人是谁?”杨鹤道。 张凤奇笑道:“这人是舍弟凤梧妻家的亲戚,名叫范柳,在抚宁县做绸缎生意。因他跟凤梧有亲,我怕传出去多有不便,因此很少跟他来往,一时倒是忘了此人。这人做生意是好好手,去年一年赚了数百两银子。” 杨鹤闻听不由大喜:“那就有劳张兄将他请来。” “这个时候请他来不大方便吧?”张凤奇道。 杨鹤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李大哥和胡县丞也不是外人,大家一起喝一杯。” 张凤奇点点头:“那行,我这就派人将他唤来。” 说完,张凤奇招来下人,命他到绸缎庄将范柳请来。 见张凤奇一个个下人安排下去,杨鹤笑道:“张兄,我看你这县太爷当得挺滋润啊,这么多下人随时听用。” 张凤奇摇头笑道:“这些人的薪饷都要我个人负担,兄弟,我跟你说实话,靠我那点俸禄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可是不养这些人,什么事情都要我亲自去做,根本做不过来,而且有时候还需要这些人撑场面。” “张兄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啊?”杨鹤问道。 “一个月俸禄是七石五斗米。”张凤奇道。 (官员的俸禄是按净米算的,缴纳赋税的时候是稻米,没脱壳的)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抚宁县现在的米价是多少?” “一两银子多一点吧。”张凤奇道。 “就是说你一个月的俸禄差不多是八两银子。”杨鹤道。 张凤奇摇摇头:“不是你这样算的,哪里有那么多?” “那是多少?”杨鹤接问道。 张凤奇叹了口气道:“官员的俸禄有两部分,一是本色俸,一是折色俸。 本色俸包括实支米,折银俸和折绢俸,正七品的官员一年实支米是十二石,折银俸一年是三十五石,折绢俸一年是七石,本色俸一共是五十四石,折算成银子的话是二十七两。 折色俸包括折布俸和折钞俸,正七品官员折布俸一年是十八石米,折钞俸一年也是十八石米,一共是三十六石,折合成银钱是十八两。 这两项加一起一共是九十石米,折算成银子的话是四十五两。 就是说我一年的俸禄是四十五两银子,除去实支米十二石,银子只有三十九两。” (该数据采自万历《大明会典》) 杨鹤闻言疑惑道:“等一下,你的俸禄好像不对啊,你的俸禄是按照一两银子两石米算的,可是你刚才说现在的米价是一石米一两银子多一点,怎么会相差这么多。” 张凤奇苦笑道:“官员的俸禄是太祖时期定的,那时一两银子能买两石米。” “太祖时期制定的俸禄一直沿用到现在?”杨鹤惊呼道。 张凤奇苦笑着点了点头。 “一年的俸禄只有四十五两银子,你养这么多人?养得起么?”杨鹤皱眉道。 张凤奇苦笑道:“当然养不起,所以只能想别的办法补贴。”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心道:难怪一提起明朝,都说明朝的官员贪污受贿,明朝官员的俸禄也确实太低了点。这点钱如果只养父母妻儿肯定是够了,可若是再养几个仆人,养一两个小妾,那就远远不够了。 杨鹤不知道张凤奇有没有纳妾,但是仆人却没少养,杨鹤经常见到的就有四个人,单就养这四个人,恐怕张凤奇的俸禄都不够。 端起茶杯,杨鹤慢慢饮了一口,然后默默思索起来。 在张凤奇身边听用的,杨鹤经常见到的四个人,一个是书办幕僚,这个人相当于秘书,帮张凤奇书写一些文书,拟定公文什么的,作为知县,事务繁忙,配个书办是很正常的。 马夫一人,这人相当于司机,张凤奇到城外处置公务总不能走着去,因此这个人是必须要有的。 听差二人,相当于办事员,负责一应杂务,比如说找人,送信,传达个命令什么的。 这时也没个手机电话,想找人必须亲自去找,像刚才找胡县丞,找范柳,张凤奇总不能自己亲自去找,只能派人前去。 应该说,张凤奇作为知县,身边有两个听差也不算多。 这四个人,涉及到公务的至少有三个人,可是薪饷却需要张凤奇个人负担,如果张凤奇不贪污受贿,那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猛然杨鹤想起明朝有一位著名的清官:海瑞。 有一次海瑞的母亲过生日,他上街买了几斤肉,以至于满城轰动:海瑞买肉了。 杨鹤不知道海瑞的官职是什么,也不知道海瑞的俸禄是多少,就算海瑞跟张凤奇是同一品级,一年的俸禄也是四十五两银子,那海瑞如果只是赡养老母,供养妻儿的话,断不至于连肉都买不起。 就是说海瑞的身边应该也有听用之人,需要承担下人的薪饷。 不过想来海瑞身边听用之人应该没有张凤奇这么多,不然的话,凭他如此清廉,真的只能喝风了。 如果连海瑞这样的人身边都要有听用之人,那就说明,这些人是必不可少的。 既然是必不可少的,那就不应该由官员个人来负担这些人的薪饷,而应该由朝廷来负担这些人的薪饷。 朝廷不负担,官员自然不愿甘守清贫。 应该说,大多数的官员并不想做贪官,实在是俸禄太低。 这些人苦读多年,做官可不是为了过苦日子的。 于是便开始贪污受贿,乃至想出种种办法盘剥百姓。 杨鹤不相信大明的统治者们看不出这个弊病,如果谁都看不出,那不是说大明连个有识之士都没有么? 根据杨鹤了解的情况来看,事实应该是大明的统治者们知道这个弊病,但是他们解决不了,因为国家没钱,国家拿不出钱来支付这部分人的薪饷。 但是大明偌大的国家,为什么穷到如此地步? 难道说大明的经济真的不发达么? 杨鹤记得后世有历史经济学家曾说,明末,中国已经开始出现资本主义萌芽。 连资本主义萌芽都出来了,这个国家的经济会不发达? 如果经济发达,国家却没有钱,那就说明国家的制度是有问题的,至少税收制度是有问题的。 想起张凤奇刚才说大明的田税是三十税一,也就是百分之三多一点,加上各种摊派才百分之十,很显然,这个税率是非常低的。 正常来说,税率在百分之六七是比较合理的,加上各种摊派,把老百姓的负担控制在百分之十五以内,老百姓应该是可以接受的。 大明现在一年的赋税总额是两千七百万石,如果增加百分之五的赋税的话,能增加近二百万石粮食。 按照七品官员的标准,能负担一万人的俸禄。 默默地算了一会儿,杨鹤猛然觉得不对。 大明一年能征收两千七百万石粮食,如果税率是百分之十的话,就是说大明的土地是两亿七千万亩,大明这么大的国家,怎么会只有不到三亿亩耕地? 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杨鹤越想越觉得不对。 抬眼看向张凤奇,杨鹤问道:“张兄,咱们大明可供耕种的土地有多少亩?” 张凤奇闻言诧异地看了看杨鹤,一时不明白杨鹤怎么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 不过张凤奇还是答道:“万历年间,太岳先生下令清丈全国土地,得出的结果是七百万顷多一点(七亿亩)。” 杨鹤皱了皱眉:“七百万顷?七百万顷土地,一年的赋税怎么只有两千七百万石?” 张凤奇闻言笑道:“兄弟,你刚才在那思索,不会是在想这个问题吧?” 杨鹤笑了笑道:“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张凤奇笑道:“兄弟,你糊涂了吧?有些人可是不缴税的,那些皇亲国戚,官宦士绅是不用缴税的,还有卫所的土地也是不用缴税的。这些不用缴税的土地就占了全国土地的一半以上。” 杨鹤闻听猛然惊醒过来,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不大妥当。 苦笑了一下,杨鹤道:“我倒是知道这些人不用缴纳赋税,只是没想到不用缴税的土地会有这么多。” 张凤奇叹道:“原先我也不知道有这么多的土地不用缴纳赋税,直到前年我进京述职,跟户部的同窗闲聊才知道。” 摇摇头,张凤奇叹了口气道:“大明共有两京十三个布政使司,除了两京,基本上每个布政使司都有藩王分封,你们山东那边算是少的,只有两位藩王,最惨的是河南和湖广这两个省,各有八位藩王,这两省的好地基本上全被这些藩王给占了。” 顿了顿,张凤奇接道:“除了皇室宗亲,还有官宦士绅,这些人手里也掌握了大量的土地。 由于官宦士绅可以免缴赋税,因此很多老百姓便把土地寄挂在那些官宦士绅的名下,这样一来,他们只需给那些官宦士绅缴纳少量的粮食,就可以不用缴纳赋税了。” 说着,张凤奇忽然冷笑了一声:“大明需要缴纳赋税的田地不足一半,每年都是入不敷出,就这样东林党那些人还要减免赋税,真不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 第七十五章 杨千总的故事 - 挽明 - 燕西风 “依我看,他们就是想博个好名声。”杨鹤笑道。 “说的不错,就是想博个好名声。”张凤奇点头道。 张凤奇话音刚落,便见李茂春和胡县丞和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人进了屋子。 几人见过礼后,张凤奇指着那个中年人对杨鹤道:“杨大人,本官给你引见一下,这位便是范柳范掌柜。” 又对那人说道:“范掌柜,这位是杨千总,现在忝为本县团练总兵。” “小人见过杨大人。”范柳急忙上前,躬身行礼道。 杨鹤抱了抱拳道:“范掌柜,扰了你做生意,真是不好意思。” 范柳忙道:“两位大人见召,是小人的荣幸。” 张凤奇笑道:“范掌柜,杨大人想做生意,又不知做什么生意赚钱,因此本官把你叫来询问一下,你可得给出个主意。” “蒙大人看得起,小人自当知无不言。”范柳忙道。 张凤奇点点头,看向杨鹤道:“杨大人,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人已经齐了,咱们先入席吧,边喝边聊如何?” “张大人说的是。”杨鹤笑道。 张凤奇笑了笑,冲李茂春和杨鹤摆手一引:“李将军,杨千总,请!” “张大人先请。”李茂春和杨鹤笑道。 张凤奇笑了笑,对胡县丞道:“胡兄,咱们就不用客气了。” 又对范柳道:“范掌柜,咱们是亲戚,你也别客气了,走吧。” “多谢大人。”范柳忙道。 见范柳如此恭谨有礼,杨鹤心里暗暗点了点头:这人知道进退,是个行事稳妥之人。 张凤奇私人请客,摆的乃是家宴,酒席自然是设在张凤奇家中。 从后堂出来,穿过一个院落,便是张凤奇的住所。 张凤奇的住所共有三进,前一进是下人居住,中间一进是张凤奇个人用的,书房,客厅都在这一进。后一进是内宅,女眷们生活居住的地方。 穿过前一进院落,张凤奇带着几人来到客厅。 此时酒席已然摆好,张凤奇见了当即招呼众人就座:“咱们几个喝酒,就不分什么宾主了,大家随便坐吧。” 虽然张凤奇话是这么说,可张凤奇毕竟是主人,最后还是坐了主人的位置。杨鹤等人推让了一下,最后杨鹤坐在张凤奇的左手边,李茂春坐在张凤奇的右手边,胡县丞坐在李茂春的身边,范柳坐在杨鹤的身旁。 在后世,大多数人都是在酒桌上谈事情,但是在古代,却鲜少有人在酒桌上谈正事。 因为一旦正事谈不拢,就会失了吃饭的兴致,乃至喝酒的兴致。 古人在酒桌上谈的是风花雪月,酒兴上来了会划拳行令,文人还会在酒桌上吟诗作对,以助酒兴。 谈事情是在酒席前或者是酒席后,一般在书房或者是客厅,一边喝茶一边谈正事。 杨鹤对此是不懂的,第一天来抚宁县,晚上宴请的时候,杨鹤跟张凤奇可没少说正事。 不过杨鹤和李茂春那天是第一次跟张凤奇等人见面,相互之间并不熟悉,而且当时人太多,尤其很多人职务低微,只有点头应是的份儿,因此,那一天的酒桌上,除了公事也不能说别的事情。 但是今天却不同了,现在张凤奇和杨鹤已经非常熟悉,两人甚至还结成了同盟,李茂春和胡县丞这两日也混得厮熟。范柳虽是初识,但他跟张凤奇有亲,论起来也不算外人。 实际上,这个圈子是比较奇怪的,五个人当中有两个是地方官,属于文人,有两个是当兵的,是武人,还有一个却是商人。 在大明,文人是瞧不起武人的,更瞧不起商人,这三种人是很难凑到一张桌子上喝酒吃饭的,即便能凑到一起,也很难做到融洽。 但是这一桌,却非常的融洽。 席间,张凤奇说了些在各地任职时遇到的一些逸事,范柳则说了一些经商时的奇闻。 对于李茂春和胡县丞来说,听这些奇闻逸事只当是笑话故事,但是对于杨鹤来说,却能增进他对大明的了解,因此,杨鹤听得非常认真。 见杨鹤非常认真的听自己讲话,偶尔还露出思索的神情,范柳不由感到有些奇怪。 这个年轻人看样子是个武人,但是怎么看都觉得这人跟寻常的武人不同,至于怎么个不同法,范柳又说不出来。 范柳讲了一段奇闻,敬了众人一杯酒,然后看向杨鹤笑道:“李将军,杨大人,不知军中可有什么故事,说来我们听听?” 杨鹤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军中哪有什么故事?” “不会吧,听说你们在辽东跟建虏血战,怎会没有故事?”范柳奇道。 杨鹤摇摇头:“我们跟建虏血战的经历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讲,我怕你们听了就吃不下饭了,更别提喝酒了。” 李茂春闻言笑道:“也不是没有故事可讲,本将给你们说说杨千总做的一些事吧。” “快说来听听,下官还从未听说过杨千总的故事。”张凤奇笑道。 李茂春笑了笑道:“估计你们心里都有些疑问,为什么杨千总如此年轻,就被提拔为千总,其实若是你们了解杨千总做的事,恐怕就会认为,让杨千总担任千总实在是屈才了。” 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李茂春接道:“说起来,本将认识杨千总的时间也不长,大概也就二十来天吧。那时,我们正在西平堡抵御建虏。 西平堡很小,城里只有三千守军,而建虏大约有三万人,我们在西平堡抵御了两天,火药用光了,箭也射完了,眼见是挡不住建虏了。但就在那天夜里,建虏大营突然燃起大火,建虏乱成一团,于是我们趁机从城里逃了出来。” 胡县丞闻言奇道:“下官虽然未曾到过军中,但也知道军营防范甚严,尤其是火,更是严加防范,建虏大营怎么会突然起火了么?” 范柳看了看杨鹤,笑了笑道:“那火是杨千总放的吧?” 李茂春闻言一伸大拇指:“范掌柜厉害,一下就猜出那火是杨千总放的。” 范柳笑了笑道:“这没什么难猜的,李将军要说杨千总的故事,这火要不是杨千总放的,李将军就不会说了。” 胡县丞闻言笑道:“说的是。” “不过小人有件事没想明白,杨千总是如何潜入建虏大营的呢?就算建虏夜间休息,可是总要派人防着城里的人偷袭吧?”范柳接道。 杨鹤笑了笑道:“我当时并不在西平堡内。” “就算你不在西平堡内,但是能潜入建虏大营纵火,那本事也不小了。”范柳道。 “杨千总不光是潜进建虏大营纵火,还在大营里杀了五六个建虏。这还不算什么,杨千总从建虏大营出来以后,又在墩堡伏击建虏,共袭杀十六名建虏。”李茂春笑道。 “什么?一人袭杀十六名建虏?”众人闻言大惊。 杨鹤笑道:“我也是仗着黑夜,又利用地形,这才侥幸得手,另外,当时设伏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十多个兄弟呢。” 李茂春笑道:“杨千总这个人仗义,有了功劳总想着给兄弟们分一些。” 众人闻言顿时明白李茂春话里的意思,均默默点了点头。 李茂春接道:“后来,我们撤回广宁城,当时广宁城已经乱成一团,又是杨千总迅速判断形势,建议罗总兵带兵进城平叛。 我们平定叛乱以后,杨千总感觉建虏的动向不对,又只身出城,在山里潜伏一夜,擒拿了两名建虏探子,探明建虏的动向。” 张凤奇闻言叹道:“这么冷的天,杨千总居然能在山里潜伏一夜,如此坚忍,当真了不起!” 李茂春笑了笑,又把杨鹤用火药封锁广宁城南北两侧,出主意炸冰阻敌,以及最后埋设地雷阻击建虏追兵等事说了一遍。 由于怕饶了众人的酒兴,杨鹤下令救人那一段李茂春却是没说。饶是如此,众人听了还是心弛神摇,一个个感叹不已。 “杨千总智勇双全,小人感佩莫名,小人敬杨千总一杯。”范柳端起酒杯道。 杨鹤摇摇头:“什么智勇双全,就是逼急了而已。” 不过还是端起酒杯跟范柳喝了一杯。 接着,张凤奇和胡县丞也敬了杨鹤一杯酒。 把酒饮尽,张凤奇笑道:“今天这酒就到此为止吧。” 李茂春闻言笑道:“就这样吧,本将购买了一些物资,得找人把物资运回去。” 杨鹤忙道:“李大哥,我让李卫回去取银两去了,等银子来了,你马上把钱给那些商家送去,别让胡大人他们背骂名,另外,胡大人他们如此辛苦,咱们不能亏待了他们。” 李茂春笑道:“兄弟放心,哥哥知道怎么做。” 说着站起身来,冲张凤奇抱拳道:“张大人,谢谢你的款待了。” 又冲范柳抱了抱拳道:“范掌柜,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聚,今天本将就少陪了。” 范柳急忙起身拱手还礼道:“李将军客气了。” 张凤奇冲李茂春拱了拱手,转头对胡县丞道:“胡县丞,你还是跟着李将军,这几天安置难民那一块你多费心。” “明府放心,卑职定尽心竭力做好这件事。”胡县丞忙道。 接着又对杨鹤道:“杨千总,你们先坐着,下官失陪了。” “有劳县丞大人费心。”杨鹤笑道。 胡县丞拱了拱手,随李茂春一同出了客厅。 第七十六章 一本万利 - 挽明 - 燕西风 将李茂春和胡县丞送出门外,张凤奇笑着对杨鹤道:“咱们去书房谈。” 杨鹤点点头,当下三人来到书房。 进了书房,只见屋子里摆满了书,杨鹤不由连声赞叹。 张凤奇笑了笑,招呼杨鹤和范柳就座。 待下人送上茶来,张凤奇笑着端起茶杯并示意二人喝茶。 轻轻饮了口茶,张凤奇笑道:“范掌柜,这里就咱们三个,本官也不跟你转弯抹角,你觉得什么生意赚钱,跟杨大人好生说说。” 范柳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要说能赚钱的生意有很多,比如说小人经营的绸缎生意,一年的利润就不少,因为平头老百姓是买不起绸缎的,能买得起绸缎的都是有钱人,只要小人的绸缎精美,那些有钱人很少有跟小人讨价还价的。” 顿了顿,范柳笑着接道:“抚宁县不过是个中等县,但是小人一年的利润也有五百多两银子,若是把绸缎庄开在那些繁华的州府,一年上千两银子都不止。” 杨鹤笑道:“范掌柜倒是实诚。” 范柳笑道:“倒不是实诚,商人哪有实诚的?不过两位大人问小人哪些生意赚钱,小人要说自己经营的生意不赚钱,那不是摆明了哄骗两位大人么?” “说的是。”张凤奇笑道。 “对了,你刚才说若是把绸缎庄开到那些繁华的州府,一年能赚上千两银子,那你为何不在那些州府开设店铺,而是来抚宁县这样的小地方?”杨鹤想了想问道。 范柳笑道:“那些州府怎会没有绸缎庄?要知道能开得起绸缎庄的都是有钱人,而且都有后台靠山,小人去了,要不了几日就会被那些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抚宁县虽小,但是县尊大人却跟小人有亲,有县尊大人关照,谁敢找小人的麻烦?”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心道:这便是官商勾结了。 饮了口茶,范柳接道:“绸缎庄虽然赚钱,却不是最赚钱的行业。盐茶生意才是真正的暴利。” “盐茶的利润有多大?”杨鹤问道。 范柳笑道:“一本万利。” “怎么个一本万利?仔细说来我听听。”杨鹤忙道。 范柳笑道:“先说这个盐吧,咱们大明施行的是纲盐制,朝廷把全国持有盐引的盐商按地区划分成十个纲,每纲派发二十万引盐,每引三百斤。 一引盐的价格是六钱四厘银子,盐税是三两银子,运使银三两(运费),就是说一引盐的价格是六两六钱四厘。 一引盐是三百斤,每斤盐的价格是二厘银子多一点,可你知道现在的盐价是多少钱一斤么?是三钱银子一斤,十五倍的利润。” “十五倍的利润?”杨鹤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范柳笑道:“对,十五倍的利润,小人这还是按照最低的盐价给算的。” “这个……这个盐引上哪弄?”杨鹤道。 张凤奇接口道:“朝廷最初施行的是开中法,即商人把粮食运到边关,用粮食换盐引,然后拿着盐引到指定的盐场支盐,再把盐运到指定的地区贩卖。” “这一来一往的,费用可不低啊。”杨鹤道。 “呵呵,商人自然有办法降低费用。”范柳笑道。 杨鹤忙问:“如何降低费用?” “商人雇佣劳力直接在边关地区屯田耕地,收上来粮食就近送到边关,这样一来,就省下了大量的运使费用。”范柳笑道。 杨鹤沉吟道:“商人们在边关就近屯田,大量荒废的田地被开垦出来,粮食收获以后即可送到边关,商人省了运费,边军的粮食充足,这个办法好啊。” 张凤奇叹了口气道:“到了成化年,朝廷停止了开中法,令盐商把粮食运到户部盐运使司换取盐引。”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这一来,盐商在边关屯田还有什么意思?从边关把粮食运到户部盐运司只怕费用更高,然后盐运司再把粮食运往边关,平白又多了一笔费用。朝廷那些人怎么干出这么蠢的事情?” “费用高不说,这等于是把盐引的发放权收回来了。那些皇亲国戚,贵族官宦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便跟皇上讨要盐引,然后转手卖与盐商,从中牟利。”张凤奇叹道。 杨鹤冷笑道:“只怕就是这些皇亲国戚,贵族官宦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才怂恿皇上把盐引的发放权收了回来。” 张凤奇叹了口气接道:“等到了弘治年间,户部尚书叶淇见运粮费用太高,又奏请皇上改纳粮为纳银,用银钱取代粮食,然后朝廷再把银钱送往边关用以发饷。” 杨鹤闻言皱眉道:“以前虽然运费高些,可毕竟要的是粮食,那些盐商还会继续屯田耕地,现在只要钱了,盐商谁还会去屯田耕地?只怕那些耕地立刻就要荒废了。” “是啊,以银代粮之策施行不久,盐商们便大举内迁,那些商屯很快就荒废了,而后,边军的粮食也开始匮乏起来。”张凤奇叹道。 摇摇头,张凤奇接道:“到了隆庆年间,朝廷准备重开中法,只是朝中诸多大臣阻挠,加上开中法败坏已久,已很难恢复到原先的样子。”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杨鹤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取得盐引?” “把粮食运到边关可以换到盐引,用银钱购买也能买到盐引。”范柳道。 “照你这样说,要弄到盐引好像并不难啊。”杨鹤道。 “盐引好弄,盐不好弄。”范柳道。 杨鹤闻言疑惑道:“这怎么说,不是说有盐引就能买到盐么?” 范柳苦笑道:“本来是这样的,不过朝廷现在发放的盐引已经远超过盐的产量。”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由于发放的盐引远超过盐的产量,那么支盐的时候就得等着,什么时候盐生产出来,什么时候才能支盐是吧?” “是,不过有关系,有后台的,还是能先拿到盐。”范柳道。 杨鹤摆摆手:“咱们可以买到盐引,但是咱们没有关系,就算拿到了盐引,也买不到盐,因此这买卖只能眼红,却做不了。” 轻轻默默敲击着桌子,过了一会儿,杨鹤说道:“想来卖茶也是如此了?” “是。”范柳应道。 “除了盐茶,还有什么生意么?”杨鹤接问道。 范柳道:“还有出海贸易也是暴利,不过朝廷有令,严禁出海。” 杨鹤闻言看了看张凤奇,张凤奇苦笑一下道:“朝廷下了禁海令,片帆不得入海。” 杨鹤摇摇头,看向范柳道:“你说的这几样生意我都做不成,还有没有别的生意?” 范柳苦笑道:“暴利的生意小人知道的就这几样,别的生意都没有那么高的利润。” 杨鹤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准备开赌场和妓院,你觉得怎么样?” “啊!”范柳闻言不由惊呼一声。 过了一会儿,范柳方道:“赌场和妓院也是暴利,不过这两个都不是正经生意,传出去怕是对大人的名声有亏。” “名声有亏?我不亲自出面,怎么就名声有亏了?”杨鹤笑了笑道。 顿了顿,杨鹤接道:“范掌柜,能不能帮我找两个人?” “你的意思是……”范柳疑惑道。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范柳迟疑了一下接道:“杨大人,不瞒你说,小人认识的人还真没有干过这两行的。另外,大人不欲出面,那委托的人必须要绝对心腹才行。” “范掌柜,要不这样吧,你来替杨千总当东家吧。”张凤奇忽道。 “这不大妥当吧?”范柳闻言,脸上顿时露出难色。 “嗯?”张凤奇脸色一沉:“范掌柜,让你给杨千总做事是瞧得起你,本官也不瞒你,本官若不是有碍身份,不能安排身边的人,此事怎轮得到你的头上?” “范掌柜,我不会让你白担这个骂名,我给你一成的好处。”杨鹤笑道。 见杨鹤和张凤奇一软一硬,眼见自己再不答应,就是不识抬举了,范柳苦笑道:“小人遵命就是。” “范掌柜,你算一下,开赌场需要多少钱,我马上让人给你送来。”杨鹤道。 “钱倒是小事,关键是安全,你知道有些人输了钱是要闹事的,还有,官面上必定有人会去敲诈勒索。”范柳说道。 张凤奇闻言笑道:“官面上的人去敲诈勒索?当本官是摆设么?至于你担心有人闹事,嘿嘿,杨老弟的买卖谁敢去闹事,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杨鹤摆摆手:“开门做生意要以和为贵,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不要小看那些小人物,坏事的往往都是这些人。还有,我们开赌场是为赚钱不假,但是不能令人破家,也不能让人身无分文的离场,那样会有损赌场的声誉。” “要是有人输光了怎么办?”范柳问道。 “要是外地人,送他们回家的路费,要是本地人,劝他们早点收手,告诉他们,有赌未为输,让他们以后再来。”杨鹤道。 顿了顿,杨鹤笑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不像开赌场的?” 张凤奇和范柳同时点头。 第七十七章 养兵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笑道:“我打个比方,抚宁县有两家赌场,其中一家,来一个赌徒,就把他们赢的一文不剩的离开,另一家就像我这样的,你们觉得,赌徒会到哪个赌场赌钱?” “那肯定是到咱们的赌场赌钱。”张凤奇道。 听张凤奇称咱们的赌场,范柳不由一怔,随即心里泛起一丝明悟。 杨鹤笑道:“是啊,慢慢地赌徒就会全部来咱们的赌场。不过光这样还不行,还得让一小部分赌徒赢钱,每天都要让一小部分赌徒赢钱,不能让赌徒全都是输钱,那样的话,最后也不会有人来赌场了。” 范柳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道:“杨大人,你不做生意真是我们这帮生意人的福分。” 杨鹤笑笑不语。 杨鹤其实根本不懂经营赌场,但是他去过很多赌场,后世那几个举世闻名的大赌场他都去过,那些赌场没有一家是只赢不输的,也没有一家把人赢的连家都回不了。 如果有人输的身无分文,赌场都会给人送路费,让人回家。这样会给赌徒一种安全感,让赌徒可以放心地去赌。 杨鹤不过是把后世那几个著名的赌场的经营手法照搬过来而已。 感叹了一会儿,范柳接道:“杨大人,抚宁县有一家比较大的青楼,还有两家比较小的窑子。如果我们再开一家,恐怕就得跟人抢生意,小人的意思是,出钱把那家大的青楼给买下来。这样有个好处,那就是我们不用再去找**,也不用去召跑堂的。” 杨鹤笑道:“这样的人不好找是吧?” 范柳笑着点了点头。 杨鹤转头看向张凤奇:“那家青楼有什么后台么?” 张凤奇笑道:“有点小后台,你也知道,做这样的生意,不可能没有后台,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找人跟他们说。” “给他们一个公道的价格。”杨鹤道。 张凤奇点点头。 杨鹤想了想又道:“把那两家小的也买下来,以后抚宁县不要再有第二家青楼了。” 张凤奇道:“行,这两家小的没什么后台,我派人吓唬他们一下,保管他们乖乖地让给咱们。” 杨鹤笑了笑:“我只管出钱,经营上的事情我是不管的,范掌柜看着弄吧。” 范柳大喜,知道这是放权给他了。 想了想,杨鹤又道:“不过有一样,咱们不能干逼良为娼的事情。还有,若是有人愿意给**赎身,或者是**自己想赎身从良,要马上放人。另外,那些女子做了几年以后,给点赎身银子就可以放她们从良。” 范柳闻言叹道:“大人真是菩萨心肠。” 杨鹤摇摇头笑道:“你这是骂我呢,开赌场,开妓院的有菩萨心肠的么?” 张凤奇和范柳闻言不由同时笑了起来。 顿了顿,杨鹤接道:“做了几年以后就没有多少生意了,不如博个善名。” 范柳笑着点了点头。 “这两天你就着手选地方,不要选在县城的中心,最好在角落里。然后就购置赌具,招人。恩,到时我给你派几个人看场子。”杨鹤道。 “谨遵大人之命。”范柳忙道。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杨鹤起身道。 张凤奇道:“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孟乔芳该派人送钱粮过来了,到时你还得跑一趟,不如今晚就住在这里。” 杨鹤沉吟了一会儿道:“行,今晚不走了,不过我不住在这里,我去驿馆住。” “住驿馆干什么,我这里有现成的地方。”张凤奇笑道。 杨鹤摇摇头:“我住在你这里,传出去于你不大方便。” 张凤奇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下人带着李卫和赵梁松走了进来。 杨鹤见了笑道:“你们动作挺快啊。” 转头对张凤奇道:“张大人,你安排个人带李卫去找李将军。” 张凤奇点点头,对那下人吩咐了几句。 杨鹤又对李卫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把银子交给李将军以后,自己找家酒馆吃饭,吃完饭到驿馆找我。” 李卫抱了抱拳,与赵梁松一起随下人离开。 杨鹤跟张凤奇和范柳又闲聊了两句,随即起身告辞。 张凤奇见了,急忙让人把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取来交给杨鹤。 将杨鹤送走,范柳也准备告退。 张凤奇摆摆手,示意范柳随自己回屋。 回屋重新坐下,张凤奇看向范柳道:“是不是有些奇怪,本官为何安排你替杨鹤经营赌场和青楼?” “这两家生意是大人和杨千总一起经营的吧?”范柳说道。 张凤奇摇摇头:“本官怎会做这样的生意?” “那大人这是……”范柳疑惑道。 “你能看出这个杨鹤不大像个千总吧?”张凤奇不答反问道。 范柳点点头:“是不大像个千总,小人看那个李游击对他态度极为恭敬。” “对,虽然杨鹤时时把李茂春推到前面,可李茂春对杨鹤的态度却是瞒不住人的。那你觉得李茂春为何对杨鹤如此恭敬?”张凤奇接道。 范柳道:“可能是因为杨鹤有钱吧。恩,还有,他们能从西平堡出来,是因为杨鹤在建虏大营放了一把火,可以说他们的命就是杨鹤救的。” 张凤奇摇摇头:“就算杨鹤有钱,并且救过李茂春等人的命,难道就能让李茂春对杨鹤如此恭敬么?” “那是什么原因?”范柳问道。 “还记得李茂春说的杨鹤在辽东做的那些事吧?”张凤奇道。 “记得。”范柳忙道。 “你觉得这是普通人能干出的事?”张凤奇道。 范柳沉吟道:“从李茂春说的那些事来看,这个杨鹤可谓智勇双全。我明白了,李茂春必是看出杨鹤前途无量,这才决定追随于他。” 看了看张凤奇,范柳迟疑道:“就算杨鹤前途无量,可他毕竟是武人,大人是地方官,跟他并无交集,为何也如此看重于他?” “你觉得杨鹤像一个武人么?你听他说的话,像是一个没读过书的人么?”张凤奇笑道。 “这个……大人这么一说,小人也觉得不大对劲了,杨鹤说的那些话,根本不像是一个没读过书的人说的。”范柳沉吟道。 “那你知道杨鹤来抚宁县做什么事么?”张凤奇又问道。 范柳道:“好像是安置难民。” 张凤奇笑了笑道:“杨鹤在抚宁县买了十万多亩地,用来安置那些辽东的难民。” 范柳闻言不由奇道:“难民不是已经安置了么?他为何还要买地?” “你说呢?”张凤奇笑着问道。 范柳沉吟良久方道:“这个杨鹤恐怕图谋不小。” 张凤奇笑了笑道:“本官再告诉你,他做生意挣钱是为了养兵的。” 范柳闻言霍然起身:“什么?为了养兵?士兵自有朝廷供养,他竟然自己养兵,不知意欲何为?” “你认为他会造反?”张凤奇笑问道。 范柳略一思忖,当即摇了摇头:“抚宁县周围朝廷官军不下十万,杨鹤怎会在这样的地方造反?” 随即范柳又疑惑道:“不是要造反,那他自己养兵做什么?” 张凤奇叹道:“杨鹤是个忧国忧民的人,他看不起朝廷官军的作为,他自己养兵,必是想打造一支精锐之师。” 范柳奇道:“大人如何知晓这些?就算大人跟杨鹤关系再好,以杨鹤的精明,也不应该把这样的事告诉大人。” 张凤奇笑道:“有些事是不需要别人告诉的,就算杨鹤不说,难道本官看不出来么?” 随即,张凤奇把杨鹤带兵对付永平卫所官兵之事跟范柳讲了一遍。 然后张凤奇笑道:“你说杨鹤带的兵是不是跟朝廷的官军不一样?” 范柳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现在你明白本官为何不遗余力地帮助杨鹤了么?”张凤奇笑道。 “小人明白了,小人必定用心做好大人交办的事情。”范柳忙道。 张凤奇点点头:“既然你明白了,那便去吧。记住,今日咱俩说的话,莫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范柳忙道:“小人知道其中的利害。” 张凤奇摆摆手,范柳急忙行礼告退。 走了几步,范柳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对张凤奇道:“大人,小人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主意,但讲无妨。”张凤奇道。 “大人,要挣钱,盐才是暴利。杨鹤手下有人,可以自己煮盐。”范柳低声道。 张凤奇闻言脸色不由一变,过了一会儿,方才恢复正常。 张凤奇自然明白范柳的意思。 现在买盐引不难,只要有钱就能买到,难的是有盐引也买不到盐,因此,就算有盐引也没用。 但是如果自己能够煮盐,那买盐引就有用了。 只是私自煮盐乃是杀头的罪名,除了胆大包天的人,谁敢冒这样的风险? 不过杨鹤连卫所的官兵都敢抓,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干? 而且杨鹤在洋河口那里买了六万亩地,安置的难民都是他的人,这些人是决不会出卖杨鹤的,最关键的是杨鹤手里有兵,杨鹤要是煮盐,别人很难察觉。 杨鹤挣钱了,自然少不了自己的一份。 琢磨了一会儿,张凤奇轻轻摇了摇头,这事儿可不能由自己跟杨鹤去说。 一旦杨鹤犯了事,自己可脱不了干系。 想了想,张凤奇道:“范掌柜,这样的话以后再也休提,你刚才说的话,本官就当没听见。” 范柳闻言一怔,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躬身行了一礼,回身出了书房。 看着范柳的身影,张凤奇轻笑了一下,这个人要是聪明人,便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第七十八章 学写字 - 挽明 - 燕西风 抚宁县驿馆。 见杨鹤独自回来,赵梁栋忙把杨鹤引到屋内,然后吩咐人上茶。 杨鹤笑道:“别忙了,刚在张知县那里喝过了。” 赵梁栋笑道:“大人在县衙喝的是张大人的茶,在小人这里喝的是小人的茶,那是不一样的。” 杨鹤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 抚宁县驿馆。 见杨鹤独自回来,赵梁栋忙把杨鹤引到屋内,然后吩咐人上茶。 杨鹤笑道:“别忙了,刚在张知县那里喝过了。” 赵梁栋笑道:“大人在县衙喝的是张大人的茶,在卑职这里喝的是卑职的茶,那是不一样的。” 杨鹤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见赵梁栋神情略带疑问,杨鹤笑道:“你弟弟随李卫去见李游击去了,他初来咋到,我身边的一些人要先熟悉一下。” “是,大人想得周全。”赵梁栋笑道。 杨鹤笑笑,将礼盒放在桌上慢慢打开,只见里面放着砚台,墨块,笔筒,还有几支毛笔。 将几样物事分别取出,杨鹤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 想了想,杨鹤看向赵梁栋道:“你会写字吧?” 赵梁栋忙道:“识得几个字。” 杨鹤笑笑:“写几个字我看看。” “卑职的字怕是拿不出手。”赵梁栋笑道。 “我还不会写字呢,还不如你呢。”杨鹤笑道。 “那这是……”赵梁栋疑惑地看着桌上的文具道。 杨鹤笑道:“我要读书识字,张大人知道了便送了笔墨与我。” 赵梁栋闻言赞道:“大人谦而好学,卑职佩服。” “大字不识,有什么值得佩服的,来,今日你来为我启蒙,教我写几个字。”杨鹤笑道。 “能为大人启蒙,卑职不胜荣幸。”赵梁栋喜道。 说着取来纸,又倒了杯水。 将水倒入砚台少许,然后拿起墨块慢慢研磨,赵梁栋一边砚墨一边道:“大人初学写字不能用宣纸,要用这样的粗纸。” 杨鹤点点头,仔细地看着赵梁栋研墨。 过了一会儿,赵梁栋把墨研好,然后从几支毛笔中挑选了一支对杨鹤道:“大人,刚学写字要用中笔。” “哦?这笔还有大小之分?”杨鹤问道。 赵梁栋道:“是,根据所写之字大小,使用的毛笔是不一样的,卑职给大人选的是写中楷的笔。” 说着赵梁栋将纸铺开,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人不学,不知义。 写完,赵梁栋笑道:“卑职的字写的不好,大人见笑了。” 杨鹤笑道:“赵驿丞太谦了,这便是中楷么?” “是,等大人练好中楷,再练小楷。”赵梁栋道。 杨鹤点点头,接问道:“写字之时需要注意什么?” “执笔之时要指实,掌虚,腕平,肘抬,臂悬,所谓握笔如悬卵。”赵梁栋道。 杨鹤认真地看着赵梁栋握笔的姿势,听着赵梁栋讲解,心里用心记忆。 讲完书写的注意事项,赵梁栋又道:“大人要想写好字,需要临帖,最好先临欧阳询的字,以后可临颜真卿或是诸遂良的字。” 杨鹤也不知赵梁栋说的这几人是谁,不过也知这几人定是书法大家,当下用心记下这几个人的名字。 把笔递于杨鹤,赵梁栋道:“大人现在要从基本开始,先照卑职刚才所说握笔,然后试着写这个人字。” 杨鹤接过笔,按照赵梁栋刚才的握笔姿势握住笔。 赵梁栋见了不由喝了声彩:“大人真是好腕力。” 杨鹤笑了笑,当初练习枪法的时候,他可是在手枪的枪管下悬了两块砖头,用以练习腕力,杨鹤最高的记录是双手持枪瞄准两个小时手腕不抖,可以说杨鹤的腕力要远过于常人。 至于手腕的灵活性,杨鹤更非常人可比。 杨鹤使用次数最多的武器并不是手枪,而是匕首,因为用匕首刺杀更能做到无声无息。而使用匕首靠的就是腕力以及手腕的灵活。 情报部那些密工对杨鹤使用匕首的技巧均是赞叹不已,均说,杨鹤使用匕首就好像杂刷一般。由此可见,杨鹤的手腕有多灵活。 不过纵使杨鹤的手腕再稳,再灵活,毕竟是第一次使用毛笔,而用毛笔写字跟拿枪和使用匕首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为刀和枪均是硬物,而毛笔的笔锋却是软的,要想控制住笔锋,没有长时间的训练是不行的。 杨鹤平心静气,慢慢把人字写出。 写完以后,杨鹤看了看,只见自己写的字,笔画粗细不匀,更无半点圆转之意。 杨鹤笑着连连摇头。 赵梁栋见了笑道:“大人可是觉得没写好?” 杨鹤笑道:“这也能叫字?” “呵呵,不瞒大人,卑职第一次写字的时候,那字写得就像地龙(蚯蚓)在爬。大人第一次写字就能写到这个水准,已经是奇才了。”赵梁栋笑道。 杨鹤哈哈笑道:“你就捡好听的说吧。” 随即杨鹤聚精会神开始练字,一旁赵梁栋不时提点该如何运笔。 写了大约半个时辰,下人通报李卫和赵梁松回来了,杨鹤方才停笔。 见桌上堆了厚厚一摞纸,杨鹤摇头叹道:“浪费啊。” 将纸理顺齐整,然后翻到背面,杨鹤道:“莫要扔了,下次就写在背面。” “是!”赵梁栋忙道。 说话间,李卫和赵梁松走了进来。 见过礼,杨鹤笑道:“兄弟们都吃饭了么?” “吃了。”李卫道。 “他们人呢?回去了么?”杨鹤接问道。 “没,说是今晚在县城住一晚。”李卫道。 杨鹤笑道:“是不是孙得福带人押送的银两?” “是。”李卫笑道。 “这个老孙,居然不来见我,是怕我说他吗?”杨鹤笑道。 “嘿嘿,孙大哥不好意思见你,怕你说他猴急。”李卫笑道。 杨鹤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笑了一会儿,杨鹤看向赵梁松道:“跟李游击见过了吧?” “见过了。”赵梁松忙道。 杨鹤点点头:“以后你在我身边,会经常跟李大哥打交道,用点心,看看李大哥是如何做事的。” “是,学生定然用心学习。”赵梁松忙道。 杨鹤招了招手:“来,教我识字写字。” 赵梁松扭头疑惑地看了看赵梁栋,赵梁栋苦笑道:“刚才大人让我教他写字。” 赵梁松闻言对杨鹤顿时肃然起敬。 想了想,赵梁松道:“大人,你要读书识字,自然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咱们也不用背什么三字经,千字文,就学实用的。” 杨鹤笑道:“正该如此。” 赵梁松接道:“不过写字还是要由简入繁,有些字别看简单,但是却是写字的基础,把简单的字写好了,才能写好复杂的字。” 杨鹤笑道:“这跟做事是一个道理。” 赵梁松点点头,琢磨了一会儿,提笔写了十余个字。 杨鹤看了看,只见赵梁松写的是天、土、日、木、白、水、马、言等字,都是最常用的字,其中只有马字是繁体字,不过马的繁体字杨鹤还是认识的。 毫无疑问,赵梁松只教了一遍,杨鹤便学会了,然后提笔写了一遍,虽然字写得有些难看,但是认出来是没问题的。 见杨鹤这么快便学会了这些字,赵梁松不由连声称赞。 听赵梁松称赞,杨鹤的脸不由有些红,不过他却不能告诉赵梁松自己早就认识并且会写这些字,自己的字写得如此难看,说自己会写字简直是侮辱了那些会写字的人。 见杨鹤学会了这些字,赵梁松马上又写了十余字。 赵梁松教字可不像赵梁栋,赵梁松并不管杨鹤的字写的好坏,只要认识会写就行。 因为他的身份跟赵梁栋不一样,他是杨鹤的书办,顾名思义,就是替杨鹤书写文字的,杨鹤的字要是写的跟他一样好,还要他干什么? 实际上杨鹤要的就是这样的教书先生。 字写得不好可以慢慢练,当务之急是先认识那些繁体字。 杨鹤本身有简体字的底子,学起繁体字自然很快,当然,学得快也是指那些常用的字。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不到一个时辰,杨鹤便学会了二百余字。 一旁赵梁栋和李卫直看的目瞪口呆。 待杨鹤喝茶之际,李卫问道:“大哥,这些字你都学会了?” 杨鹤笑了笑道:“算是会了吧,你学会了多少?” 李卫期期艾艾地说道:“只学会了二十来字。” 杨鹤轻轻拍了拍李卫的肩头:“莫急,慢慢学。” 李卫低声道:“跟大哥一比,我都快成傻子了,还学个什么劲。” 赵梁松闻言笑道:“你跟大人比什么,大人天纵之才,也是你能比的?” 杨鹤摇摇头笑道:“什么天纵之才,不要给我脸上贴金,有些字我以前就认识的,只是不大会写。” 杨鹤决定还是说一半实话,毕竟自己学的太快,要说以前一个字不认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李卫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大哥以前就认识字,不然的话怎能给我起名字?对了,我名字的卫字怎么写,大哥说学了以后教我的。” 杨鹤笑了笑,看向赵梁松道:“保家卫国的卫。” 赵梁松点点头,提笔写了个“衛”字,然后又在前面写了个李字。 李卫一看顿时有些傻眼,哭丧着脸道:“这么多笔画?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杨鹤笑道:“我的名字比你的笔画还多呢。” 第七十九章 隐忍 - 挽明 - 燕西风 说着提笔写出自己的名字,姓杨的跟人介绍自己的姓氏的时候一般都说木易杨,杨鹤自然知道杨字的繁体字如何写,至于鹤字,刚才赵梁松教了他鸟字如何写,杨鹤只需把鹤字的鸟旁写成繁体的即可。 写完以后,杨鹤轻轻拍了拍李卫的肩头道:“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学,那这个人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李卫听了连连点头。 杨鹤拿出一支笔递给李卫:“照着写。” 李卫接过笔,学着杨鹤的姿势,照着赵梁松写的字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 李卫的根底远不及杨鹤,字写出来自然更加难看,但是李卫丝毫不以为意,写了一遍又一遍,直累得满头大汗仍然不肯罢手。 杨鹤见了微笑着点点头。 …… 永平卫千户所。 孟乔芳默默地看着士兵把银子和粮食装车。 见孟乔芳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蔡勇走上前低声说道:“千户大人,咱们真的要给那个杨鹤送钱?” 孟乔芳冷冷地看了蔡勇一眼:“不送怎么办?等着杨鹤带人打上门来?你挡得住他的部下?” “咱们这里可是卫所,他真敢打上门来?”蔡勇疑惑道。 “哼,你懂个屁!”孟乔芳斥了一声,然后接道:“杨鹤打上门来又能怎样?咱们难道还敢告他们? 咱们要是告他们,上面的人会不问事情的缘由?咱们总不能告诉上面咱们带兵劫掠了边军的家眷,因此人家才打上门来。 就算咱们不承认,可这帮人乃是边军,上面难道会不调查就抓人?” “可是这个杨鹤也太狠了,张嘴就要一万两银子五千石粮食,就这么把钱粮给他们,卑职实在有些不甘心。”蔡勇道。 孟乔芳摇摇头:“说你不懂,你还真是不懂,要是换了本官,本官要得更狠。” 见蔡勇一脸不解,孟乔芳道:“杨鹤这个人精明着呢,他这是在杀鸡儆猴。咱们就是那只鸡,抚宁县所有的泼皮无赖、土匪盗贼就是那只猴儿。杨鹤把咱们给镇住了,你想那些泼皮无赖、土匪盗贼还有谁敢在抚宁县生事?如此一来,他便在抚宁县站稳了。” “既然他要杀鸡儆猴,为何又放过咱们?”蔡勇接问道。 “蠢货!你懂不懂什么叫过犹不及?他要借咱们劫掠百姓的事告咱们,那他带兵对付卫所军的事同样也要暴露,你以为他跑得了?”孟乔芳骂道。 听孟乔芳接连呵斥,蔡勇不由惭愧地低下头来。 蔡勇知道自己把劫掠百姓的事全推到孟乔芳身上,令孟乔芳对自己大为不满,虽然这事确实是孟乔芳主使,但自己作为下属,不能说一点责任没有,把罪过全推到孟乔芳身上,这事做得实在不怎么地道。 孟乔芳叹了口气接道:“现在的情形是大家的屁股都不干净,杨鹤不敢把我们劫掠百姓的事情捅出去,我们也不敢把他私下动用边军对付卫所军的事说出去。 杨鹤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威胁本官,本官要是不出这笔钱,他就会带人打上门来,我们要是连家都被人砸了,那丢人就丢大了。你说这笔钱我敢不给他么?” “是卑职无能,带了几百人,连人家一百多人都打不过。”蔡勇忙道。 孟乔芳摇摇头:“不关你的事,这些边军都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的,咱们手下这些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冷笑了一声,孟乔芳接道:“不过这事不算完,老子不能就这么算了。” 蔡勇闻言大喜,忙问道:“大人准备怎么对付姓杨的?” 孟乔芳摇头道:“现在还对付不了,凭卫所军是打不过杨鹤的。” 顿了顿,孟乔芳接道:“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打算离开卫所到边关去,等老子从边关带回一批精兵再来对付他。” “什么?大人要走?”蔡勇闻言一怔。 孟乔芳哼了一声道:“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看姓杨的脸色么?” “大人走了,卑职怎么办?”蔡勇忙道。 “怎么办?夹着尾巴做人,别去招惹姓杨的。”孟乔芳冷声道。 轻轻拍了拍蔡勇的肩头,孟乔芳叹了口气道:“老蔡,做人要能忍,你先忍个一年半载的,等本官带兵回来收拾了姓杨的,到时自会让你扬眉吐气。” “卑职明白。”蔡勇忙道。 孟乔芳摆摆手:“好了,去休息吧,明日一早你带人把钱粮给姓杨的送去。” “是,那卑职告退。”蔡勇道。 …… 抚宁县驿馆。 杨鹤一早起床后略作洗漱,便开始练字。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练字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但是对于杨鹤来说,写字却可以让他静下心来。而静下心以后,杨鹤发现的自己的思维似乎更加敏捷。 把昨日学的二百余字书写了一遍,杨鹤放下笔,转头看向李卫道:“有消息么?” 李卫道:“蔡勇带着二百多名士兵赶着马车正往抚宁县来了。” 杨鹤点点头道:“看来孟乔芳是认栽了,既然他认栽了,叫兄弟们回来吧。” “还是等事情办利索了以后再让兄弟们回来吧?”李卫道。 杨鹤笑道:“不用了,孟乔芳既然让蔡勇来,就说明他已经明白我的意图了,他不会乱来的。” “那他为何不亲自来?”李卫疑惑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他已经低了一次头了,怎会再来低头?再低头,他这个千户还当不当了?” 李卫笑了笑:“依我看,这个人就应该多让他吃点苦头。” 杨鹤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孟乔芳是个无能之辈?” “依我看,这人能当上千户,全靠他的老子,自己屁本事没有。”李卫不屑道。 杨鹤摇摇头,看向李卫道:“你错了,这个孟乔芳是个人物。” “他都快成孙子了,还称得上是个人物?”李卫疑惑道。 “那叫隐忍。”杨鹤道。 “那不跟装孙子一样?”李卫笑道。 杨鹤笑着摇摇头:“换做是你,这个孙子你能装么?” “怎么可能?就算我打不过也绝不会低头装孙子。”李卫道。 “所以说,你还嫩了点。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韩信连胯下之辱都能忍受,他低一次头算什么。”杨鹤笑道。 “大哥的意思是他以后会报复咱们?就凭他手下那些人?”李卫疑惑道。 杨鹤摇摇头:“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很快就会离开永平卫。” “啥?离开永平卫?大哥,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呢,你刚才还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怎么这会儿又说他会离开永平卫?”李卫挠挠头道。 “只有离开永平卫,他才有机会报复我,因为过上几年,我们就无法再用他劫掠百姓的事要挟他了。”杨鹤笑道。 李卫闻言默默思索起来。 “你先别想了,赶紧让人通知兄弟们回来。”杨鹤笑道。 李卫闻言不好意思笑了笑,随即出门传令。 这时,赵梁栋端着食盒进来:“大人,吃点东西吧。” 杨鹤见了笑道:“怎么是你来送饭?怎么不叫你弟弟来送?” 赵梁栋笑道:“卑职让他去找家兄去了。” 笑了笑,赵梁栋接道:“一会儿家兄来了,大人见一见?” 杨鹤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让他先跟李卫认识一下,我现在见他有些不大妥当,毕竟昨天你刚安排了你弟弟来我身边做书办,现在又见你哥哥,别人马上就会明白咱们关系不浅。” “大人想得周全,是卑职虑事不周。”赵梁栋忙道。 杨鹤摆摆手,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饭菜,扒了一碗饭,然后对赵梁栋道:“告诉你哥哥,只要用心做事,我不会亏待他。” “是。”赵梁栋道。 见杨鹤吃完,赵梁栋将剩下的饭菜重新装入食盒,随即告退。 赵梁栋出去不久,李卫返回。 “大哥,衙门来人,说是张大人请大哥过去。”李卫道。 杨鹤点点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认识一下赵驿丞的哥哥,以后要是赵驿丞的哥哥找梁松,让下面的人放行。” 想了想,杨鹤又道:“这样,你见完赵驿丞的哥哥以后,不要到县衙找我了,把马匹准备好,我到县衙把事情办完了,咱们回一趟军营。” 李卫急忙应是。 杨鹤摆摆手,穿上外衣,直奔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门口,只见一群卫所士兵正在卸车。 看到杨鹤赶来,张凤奇笑着迎了上来:“杨千总,蔡千户奉孟千户之命前来送钱粮。” 杨鹤笑笑,看了看蔡勇道:“动作挺快啊。” 蔡勇尴尬笑笑,抱了抱拳道:“见过杨千总。” 杨鹤抱了抱拳:“蔡千户客气了。” 蔡勇道:“杨千总,有件事要跟你们打个商量,抚宁县开了五千石粮食,这么多粮食我们一时筹措不到,只能用银两补齐。” “好说。”杨鹤笑道。 说完,杨鹤转头看向张凤奇:“他们送了多少银两,多少粮食?” 张凤奇道:“一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两千石粮食,其中有两千两银子是补给杨千总部下的家眷的。” 杨鹤闻言点了点头。 第八十章 曹文诏 - 挽明 - 燕西风 求推荐、打赏!!!新书期间,各位书友,如果觉得好的话还请支持一下。 …………………………………………………………………………………………………… 杨鹤心里很清楚,孟乔芳就算再能敲诈勒索,也不可能在抚宁县这样的小地方弄到一万两银子,五千石粮食。 杨鹤的本意是震孟乔芳一下,没想到孟乔芳居然只是略作辩驳便答应下来。虽然孟乔芳当时颇有不忿,但是走的时候却非常从容。这份隐忍的工夫,杨鹤自知远远不及。 更令杨鹤没想到的是,孟乔芳居然真的如数把钱粮送了过来。这一刻,杨鹤已知自己跟孟乔芳结下了深仇。 当然,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杨鹤并不后悔,如果事情能够再来一遍,他还会这样做。 跟他得到的民心相比,得罪一个孟乔芳根本算不了什么。 作为一名学过中国历史的现代人,杨鹤深知民心的重要性。 翻开中国的历史课本,大家会发现从秦末开始,就在大篇幅的描写农民起义,基本上历朝历代的中大型规模的农民起义都有记载,从陈胜吴广起义直到辛亥革命推翻封建王朝。基本上只要学过中国历史,都能掰着指头说出几次农民起义,说出几个起义领导者的名字。 最有意思的是,我们的历史课本在叙述完这些起义以后,还会总结成败的经验,比如说陈胜吴广起义为什么失败,黄巢起义为什么失败,朱元璋起义为什么能成功,李自成起义为什么能成功等等。如果把这些经验用一个词来表述,那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起义能够成功是因为得到了民心,王朝强盛也是因为拥有民心。 所以杨鹤来到明朝以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民心。 在广宁,他给士兵的家眷发放粮食物资,后来又给士兵的发放银两,回到关内,他给士兵们买地,这一切无不是为了争取民心。 同样,对付孟乔芳的卫所军,也是为了争取民心。 其实这时候争取民心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想得到士兵的拥护也非常简单。 因为这时的老百姓很容易满足。给他们一块地,让他们有一个能维持温饱的家,他们就满足了。而且这时的老百姓非常淳朴,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士兵的想法也非常简单,他们并没有什么国家的概念,也不懂什么军人的职责,他们当兵只是为了养家糊口。 打仗时跟士兵讲什么国家大义是没用的,但是你要告诉他们,他们的家人就在他们的身后,如果不打退敌人,家人全部都要完蛋,那这些人就会玩命地跟敌人厮杀。 说白了,士兵的心中只有家,没有国,谁对他们好,谁能让他们养家糊口,他们就给谁卖命。 杨鹤所做的全都符合士兵的利益,所以他很快便得到了士兵的拥护。 但是光有拥护是不够的,杨鹤还要让士兵们知道,做他的部下,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他们的家人,他要给士兵一种安全感。 实际上杨鹤本就是利用孟乔芳的卫所军来巩固他在士兵和百姓心中的地位,不然的话,杨鹤不会明知孟乔芳会带兵劫掠百姓,还只派十余名士兵护送。 只派十余名士兵护送,其实就是引诱卫所军上钩。 杨鹤的目的达到了,尤其在他下令斩了那些调戏妇女的卫所军的手之后,士兵们看他的目光已经不止是尊敬,还有狂热。 当然,杨鹤也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过,毕竟他尚无根基,要是做的太过,保不齐孟乔芳就会跟他来个鱼死网破,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在听了李茂春的话之后,杨鹤当即决定放过孟乔芳。 虽然这样依然会跟孟乔芳结下深仇,但至少孟乔芳暂时是不会跟他翻脸的。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看向蔡勇笑道:“蔡千户,以后是不是就要跟你打交道了?” 蔡勇随口说道:“你怎么知道?” 随即说道:“本官只是副千户,千户所还是孟千户做主,本官只是听令行事。” 杨鹤笑了笑:“不管你是不是听令行事,希望你记住我的话,我是抚宁县团练总兵,以后不想在抚宁县看到你们卫所军,只要做到这一点,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蔡勇点点头,抱了抱拳道:“你们要的东西本官已经给你们送来了,要是你们觉得没有问题的话,那本官就告辞了。” “蔡千户一路走好,恕不远送了。”杨鹤抱拳笑道。 张凤奇等人也拱手道:“蔡千户慢走。” 蔡勇抱了抱拳,转身带着部下离开县衙。 待蔡勇离去,张凤奇命门口衙役关上大门,然后笑着对杨鹤道:“杨千总,来,咱们进去商议一下这些钱粮如何分配。” 杨鹤摆摆手笑道:“我们边军那两千两银子你帮我购买一批牛马,以备开春耕地之用,至于你们抚宁县的赔偿,自然是你们做主,我就不过问了。” “杨千总说哪里话,没有你,我们如何能要得出来钱粮?”张凤奇笑道。 杨鹤摇摇头:“我真的不要,你们用钱的地方也多,你看看你们这座县衙,也不知多久没修了。 还有,各位大人办事辛苦,也该补贴一下,另外还有下面的人,一年到头跟着你们,也别亏了他们。 至于剩下的,就给老百姓修桥铺路,再修修水利,诸位大人任职一方,总该做些造福于民的事,你们说是吧?” 张凤奇等人闻言均是连连点头。 便在这时,忽听大门砰砰敲得直响。 张凤奇皱了皱眉,命人将门打开,随即便见一名士兵快步走进,见了杨鹤,那士兵疾步走到杨鹤身边,附在杨鹤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杨鹤听了点点头,转身对张凤奇拱了拱手道:“诸位大人,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安置难民的事,就拜托诸位费心了。” “什么事?这么急着走!”张凤奇忙道。 杨鹤笑了笑道:“军中的事。” 张凤奇闻言轻轻点了点。 杨鹤再不多言,带着那士兵快步出了县衙。 出了门口,杨鹤边走边问道:“来的都是谁知道么?” “京里来的一个是巡按御史,一个是兵部的,另外还有几个是辽东经略府的。”那士兵忙道。 杨鹤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对那士兵道:“把你的马给我,我先行一步,你到驿馆找李卫,我已经让他备好了马匹。” 那士兵闻言,急忙把马交给杨鹤。 杨鹤翻身上马,随即纵马而去。 抚宁县距离石河军营大约一百余里,杨鹤不惜马力,纵马疾驰,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赶了回来。 远远见军营外围着一群士兵,杨鹤皱了皱眉,翻身下马,牵着马往军营走去。 “站住!什么人?”一名士兵喝道。 杨鹤看了看那名士兵忽然笑道:“我叫杨鹤,这里是我的军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堵在军营外面?” 不等那士兵回答,一名军官疑惑道:“你就是杨鹤,杨千总?” “你认识我?”杨鹤笑道。 那军官摇摇头:“听人说过你的名字。” 杨鹤笑了笑道:“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在下曹文诏。”那军官道。 “你们是哪里的部队,怎么堵在我们的军营外面?”杨鹤笑道。 曹文诏道:“我们是熊大人麾下的部队,朝廷来人,说你们私吞了广宁城的军饷,我们奉命监视军营,以防异变。”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笑道:“我可以进去么?” “杨千总请。”曹文诏忙道。 杨鹤点点头:“多谢了。” 走了两步,杨鹤忽然回头,把手里的马缰扔给曹文诏:“这匹马是我从建虏手里抢来的,还算不错,送给你了。” “为何送我马匹?”曹文诏疑惑道。 杨鹤笑道:“我看你顺眼,想交你这个朋友不行么?” 曹文诏摇摇头:“咱俩初次见面,你就送我大礼,恕曹某不敢领受。” 杨鹤摇摇头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是看你顺眼送你马匹么?我刚才说过,这匹马是从建虏手中抢来的,你在熊大人手下任职,想来也跟建虏打过仗,不知你们从建虏手中夺了多少马匹?” 曹文诏摇摇头:“没有。” “那你们杀了多少建虏?”杨鹤接问道。 “没有多少,以前在辽阳,只是零星出兵袭扰建虏。”曹文诏道。 杨鹤笑道:“那我告诉你,这军营里面的士兵在西平堡与建虏血战两日,毙敌至少一千余人,在广宁城与建虏血战五日,毙敌两千余人,伤敌无数。 曹兄,你们身为辽东军,在我们孤军与建虏血战之时,不知增援。现在我们撤回来了,你们却来监视我们,你不怕友军心寒么?你就敢保证,你们以后用不着我们?” “杨千总,在下乃是奉命行事,何况在下职务卑微,也说不上话。”曹文诏道。 杨鹤笑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咱们都是辽东军,也算是袍泽兄弟,莫要把自己的袍泽当成敌军看待。” 曹文诏点点头:“我明白了。” 杨鹤笑了笑:“曹兄,我听说今日辽东经略府也有人来了,不知都是哪几位?” “我只知道两个人,一个是参议邢慎言,一个是佥事韩初命,另外两个不认识。”曹文诏道。 “邢慎言?韩初命?这两人我好像听说过。”随即杨鹤凝眉沉思起来。 想了一会儿,杨鹤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说过这两个人,当初罗一贯派人给熊廷弼报信请求增援,那信使回来时,提起过这两个人。 那信使说,当时参议邢慎言力劝熊廷弼增援广宁,而韩初命却一力阻挠,最终熊廷弼带兵返回。 笑了笑,杨鹤冲曹文诏抱了抱拳:“多谢曹兄指点。” 曹文诏闻言一怔:“指点?指点什么?” 杨鹤笑了笑:“以后曹兄就知道了。” 第八十一章 反客为主 - 挽明 - 燕西风 笑着冲曹文诏抱了抱拳,杨鹤大步向军营走去。 对于杨鹤这样的人来说,记忆力都是超群的。 虽然杨鹤对明朝末期的历史人物了解的不多,但是有两个人,只要是读过中国历史,就没有不知道的。 其中一个是魏忠贤,这人被人称作九千岁,自古以来,再没有奸臣比他更嚣张的。 而另一个人则是李自成,正是这个人,推翻了大明王朝。 不过李自成起义的前期并不顺利,或者说所有的义军在前期都不顺利。 当时,义军最大的敌人是洪承畴,义军在洪承畴手中吃了无数败仗,实际上这些败仗主要是败在洪承畴手下一位大将的手中,这个人叫曹文诏。 洪承畴对曹文诏有个评价:“世间良将,天下无双。” 杨鹤对洪承畴和曹文诏并无多大印象,但是洪承畴这句评语杨鹤却记住了,因为能当得起这句评语的,纵观历史也是不多见的。 正是因为这句评语,杨鹤才记住了曹文诏这个名字。 咋听到曹文诏的名字,杨鹤是很吃惊的,不过杨鹤乃是密工出身,便是心里再惊讶,表面上也很难看得出来。 遇到这样一个人,杨鹤自然要结交一下。 而且曹文诏器宇轩昂,也确实有英雄气概。 不过杨鹤此时有事,没太多时间跟曹文诏攀谈,因此杨鹤才想到送曹文诏马匹,想先结下个交情。 同时点拨曹文诏一下,大家都是辽东边军,同是熊廷弼的部下,不要拿出敌对的架势。 当然,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曹文诏此时不过是一名低级军官,看服色也就是个哨官,只能听令行事,他若说的过多,反而适得其反。 杨鹤心里琢磨着曹文诏,脚下不停,快步进了营门。 见杨鹤回来,两名士兵急忙迎了上来:“见过千总大人。” 杨鹤摆摆手:“参戎呢?” “黑参戎正在营帐接见朝廷来的官员,小人带你过去。”一名士兵说道。 杨鹤点点头,随着两名士兵来到黑云鹤的营帐。 到了黑云鹤的营帐,却见营帐外除了黑云鹤的亲兵,还站着十余名不认识的士兵。 杨鹤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参戎的军帐外怎么有别的部队的士兵?是谁带的?” “是辽东经略府的士兵。”一名士兵忙道。 “辽东经略府的士兵?这是把咱们的军营当成经略府了么?”杨鹤冷笑一声。 看到杨鹤直奔营帐,一名头目喝道:“里面几位大人正在办案,你是何人,竟敢擅入。” “我叫杨鹤,乃是罗总兵麾下亲卫营千总,你们是什么人?”杨鹤冷声问道。 被杨鹤冷眼一看,几名士兵心中不由一凛,忙道:“我等是辽东提刑按察司韩佥事的部下。” 杨鹤转头看向身后的士兵:“提刑按察司是干嘛的?” 身后一名士兵忙道:“负责刑名诉讼的,隶属于都察院。” 杨鹤皱了皱眉:“提刑按察司什么时候可以来军营指手画脚了?” 便在这时,忽听帐内一人喝道:“什么人在帐外喧哗,叉出去!” 杨鹤闻言不由笑了,也不理帐外那几名士兵,掀开门帘进入帐内。 进了营帐,只见几名官员居中而坐,两侧数名书吏正在查看账目,而黑云鹤和张明先却在营帐中间站立。 见杨鹤贸然进入,居于左侧一名官员喝道:“你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 杨鹤躬身抱了抱拳道:“卑职乃罗一贯总兵麾下前卫营千总杨鹤,见过诸位大人。” “你一个小小的千总,未得通传,焉敢擅入主将军营?”那人喝道。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冲黑云鹤和张明先抱了抱拳:“参见参戎,参见张游击。” 黑云鹤摆摆手笑道:“杨千总多礼,本将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指着中间左面一人道:“这位是京里来的巡按御史刘启刘大人。” 接着指着中间右面那人道:“这位是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徐方徐大人。” 又指着左侧刚才说话那人道:“这位是辽东参议邢慎言邢大人。” 最后指着右侧那人道:“这位是佥事韩初命韩大人。” 又对几位官员道:“诸位大人,杨千总不大懂得礼数,还望诸位大人莫怪。不过,诸位大人要查的广宁军饷一事,只有杨千总才能给诸位大人解释清楚,因此卑职才让人把杨千总叫来。” 说完,黑云鹤给杨鹤递了个眼色道:“杨千总,你未经通传,擅自进营,还不向诸位大人赔罪?” 未等杨鹤说话,坐于右侧的韩初命冷笑道:“千总?徐大人,这人的千总之职好像还没有批复吧?” 徐方点点头:“确实没有批复,兵部正在核实他的军功。” 韩初命看着杨鹤冷笑道:“莫说你的千总之职兵部尚未批复,就算已经批复,你一个小小的千总,这里哪有你待的地方,先给本官出去!待唤你时再进来。” 杨鹤摇摇头,转头看向黑云鹤道:“参戎,这些人来军营有什么事?” 黑云鹤苦笑道:“一是清军,核实我们部队的人数,二是查问广宁城的军饷的去向。” 杨鹤点点头,冲刘启等人抱了抱拳:“原来诸位大人是来核实阵亡士兵人数的,那想必是要给阵亡的将士发抚恤的,卑职无礼,还望诸位大人恕罪,卑职这就到外面候着,待大人们召唤,卑职再进来。” “什么发放抚恤,核实你们军队的人数乃是调查你们偷吃空额,贪墨军饷。”韩初命喝道。 杨鹤闻言笑道:“那就不用查了,卑职直接告诉诸位大人便是。” “那你说说你们一共吃了多少空额。”韩初命道,说着示意旁边一名书吏记录。 杨鹤看着韩初命笑了笑道:“大约吃了一千来人的空额,至于吃下来的空额,全部用来给剩下的士兵发放军饷了。” “吃空额发军饷?什么意思?难道说户部拨的军饷不足么?”刘启皱了皱眉问道。 “足,西平堡军并未拖欠军饷。”杨鹤说道。 “那你说用空额给剩下的士兵发饷,岂不是一派胡言?”刘启喝道。 杨鹤笑了笑道:“刘大人,你知道边军士兵一个月的军饷是多少么?” “一两三钱银子。”刘启道。 “对,一两三钱银子,不过一两三钱银子只能勉强养家糊口吧?”杨鹤接问道。 “维持温饱是没有问题的。”刘启道。 杨鹤笑了笑:“看来刘大人是个明白人。卑职无礼,再问刘大人一个问题,不知大人可知辽东士兵每逢战事总有逃兵?” “本官略有耳闻。”刘启道。 “大人可知其中原因?”杨鹤接问道。 “还能有什么原因,无外乎士兵贪生怕死。”刘启道。 杨鹤摇摇头:“士兵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觉得为那点军饷去拼命不值当。” 韩初命闻言喝道:“一派胡言!罗总兵在广宁城战死,你们却从广宁逃了回来,不是贪生怕死又是什么?” 杨鹤冷眼看了看韩初命忽然笑道:“韩大人,罗总兵在西平堡仅率三千余人抵挡建虏五万大军攻城两日,若是士兵贪生怕死,能抵挡得住么?” “可你们最终还不是弃城而逃?”韩初命道。 “你的意思是西平堡军全部战死才对是么?”杨鹤冷笑道。 “边军将士守土有责,本就该誓死而战。”韩初命道。 杨鹤笑道:“好一个守土有责,不知大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大人身为辽东官员,难道就不该守土么?” “这,这……”韩初命一时无言。 杨鹤笑了笑接问道:“对了,韩大人认识孙得功么?” 韩初命刚被杨鹤质问,不想杨鹤换了话头,不及多想便道:“自然认识。” 杨鹤点点头:“你承认认识就好。” 说完,杨鹤又冲邢慎言抱了抱拳道:“邢大人,正月二十四那日,罗总兵派人向熊经略求援,当时邢大人和韩大人都在场吧。” “在场。”邢慎言道。 杨鹤接道:“后来信使回报罗总兵,说当时邢大人力劝熊经略驰援广宁,不过韩大人却一力阻挠。是么?” “是。”邢慎言道。 杨鹤叹了口气道:“卑职一直没想明白,为何罗总兵告诉熊经略我们已经平定叛乱,收复了广宁城,韩大人却一力阻挠增援广宁城呢,原因却在这里。” “什么原因?”邢慎言奇道。 杨鹤笑道:“因为韩初命和孙得功一起投靠了建虏,孙得功在广宁叛乱,他阻挠熊经略增援广宁……” 不等杨鹤说完,韩初命大喝道:“放屁,本官怎会投靠建虏,你一个小小的千总,竟敢陷害本官。” “那你为何阻挠熊经略增援广宁?”杨鹤笑问道。 “当时军心溃散,熊经略手中并无多少士兵,如何增援广宁?”韩初命急道。 “你刚才不是说守土有责么?”杨鹤冷笑道。 “你,你……”韩初命再次无言。 杨鹤冷笑道:“当时王巡抚主张整顿败兵回攻广宁,邢大人亦主张增援广宁,只有你力主退兵,你不是建虏的奸谍是什么?” 猛然杨鹤大喝一声:“来人,将这个建虏奸谍拿下。” 第八十二章 精锐部队 - 挽明 - 燕西风 随着杨鹤喝令,帐外数名士兵进入。 “慢着!”刘启忽然喝道:“杨鹤,你小小千总,竟敢捉拿朝廷命官,你是要造反么?” 杨鹤笑道:“怎么?刘大人要包庇此人?还是说刘大人跟韩初命是一伙的?” 刘启本来处于主导地位,不想杨鹤几句话下来,竟然反客为主,几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杨鹤摇摇头笑道:“刘大人,你是京官,根本跟建虏扯不上关系,这人亲口承认跟孙得功认识,而且他所做的事情大人也听清了,卑职以为,大人还是不要替这个人说话了,免得泼自己一身脏水。” 刘启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韩初命道:“韩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血口喷人,他这是在诬陷本官。”韩初命叫道。 “是不是诬陷,诸位大人都是明白人,而且这里还有记录,我们刚才说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杨鹤笑道。 转头看向刘启,杨鹤笑道:“对了刘大人,咱们是不是该让韩大人画个押啊。” 这时徐方接口道:“韩初命是不是建虏奸谍,非我等所能定夺,待我们回京报于皇上,自有皇上裁定。这件事就先不要提了,你还是说说广宁城军饷的事情吧。” 杨鹤点点头:“行,不过你们总不会让这个有建虏奸谍嫌疑的人坐在这里听着吧?” “这个……”刘启迟疑了一下,看向韩初命道:“韩大人,你看……” “哼!”韩初命站起身,冷冷地看了杨鹤一眼,转身出了营帐。 杨鹤摆摆手:“看住他,莫让他跑了。” “是!”几名士兵应道。 “放肆!韩大人是不是建虏奸谍未有定论,你安敢缉拿朝廷命官!”徐方喝道。 杨鹤冷笑道:“徐大人,如果韩初命是建虏奸谍,因为我等疏忽放跑了,徐大人来担这个责任么?” “跟本官何干!”徐方道。 杨鹤笑了笑:“总要担点干系的。” “好了,杨千总派人看着就是。”刘启道。 “大人英明!”杨鹤抱了抱拳道。 刘启摆摆手:“关于空额之事咱们稍后再说,你先说说广宁城里的军饷到哪里去了。” 杨鹤笑了笑道:“不瞒大人,卑职不曾见过广宁城的军饷。” 刘启怒道:“你竟敢愚弄本官,本官早已查明你们给士兵每人发了十两赏银。你们若是没有拿到广宁城的军饷,如何有钱给士兵发放赏银?” 杨鹤笑道:“大人说的是这笔钱啊,没错,我们是给士兵每人发放了十两赏银,不光是发了赏银,卑职还买了几万亩地给士兵们安家之用。不过这笔钱却不是我们从广宁城的府库拿的,而是从叛军手中抢来的。” 顿了顿,杨鹤接道:“当时我们进城平叛,叛军眼见不敌,便弃城而逃,我们在罗总兵率领下,将叛军大部拦截在城内,并截获了一批银两。 后来,建虏大举攻城,罗总兵率领士兵浴血奋战,眼见援军迟迟不至,而广宁城守军已折损大半,罗总兵下令撤兵,撤兵前罗总兵交待弟兄们奋勇杀敌,要予以奖赏,让我们把从叛军手中抢来的银子赏给兄弟们,并让我们妥善安置阵亡士兵的家眷。 刘大人,怎么?这笔钱是广宁城的军饷么?这我们可就不知道了,我们是从叛军手中抢来的。” 徐方闻言接口道:“就算这笔银子是你们从叛军手中抢来的,那也是广宁城的军饷,你们如何就敢私分?” 杨鹤闻言笑道:“徐大人,你好像搞错了吧?这话你应该这样说,如果没有我们拼死打败叛军,这笔钱已经被叛军抢去交给建虏了。” 笑了笑,杨鹤接道:“徐大人,如果叛军把银子交给建虏,你敢跟建虏要这笔饷银么?怎么?我们从建虏手中把银子抢回来了,就变成军饷了?” 忽然,杨鹤收敛笑容,冷声说道:“就算这笔银子是军饷,广宁将士浴血奋战,难道不该赏么?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广宁城杀了多少建虏?死了多少弟兄? 你们的眼中除了钱,有没有想过那些我们这些人! 你们口口声声说守土有责,我们是守土了,可是你们的增援呢?熊经略和王巡抚当时可是答应我们,让我们坚持几日,他们整顿完军马就会增援我们,可就因为韩初命这样贪生怕死的小人,置大明疆土于不顾,置我们边军将士生死于不顾! 我们只有三千人,是不是我们这些人全死了你们才满意!” “等一下……”刘启摆摆手。 转眼看了看徐方和邢慎言,刘启接道:“杨千总,你刚才说熊经略和王巡抚让你们坚守广宁城?” “正是,若不是熊经略和王巡抚之命,罗总兵怎会留下坚守广宁城?”杨鹤道。 刘启看了看邢慎言道:“邢大人,熊经略和王巡抚让罗总兵守城,此事你知道么?” 邢慎言看了看杨鹤,轻轻叹了口气道:“此事不提也罢,熊大人和王大人令罗总兵坚守广宁,最终却听了韩初命这样的小人之言未派兵增援,说出去,只会让守军将士寒心。” 刘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想了想,刘启笑道:“黑参将,张游击,来,快请坐,杨千总,你也来坐。” 杨鹤抱了抱拳:“诸位大人在这里,怎有卑职的座位。” 刘启摆摆手笑道:“杨千总年轻有为,很懂事理啊。” “谢大人夸奖,卑职行事鲁莽,言语无端,若有冲撞,还望诸位大人海涵。”杨鹤躬身施礼道。 “年轻人嘛,有点冲劲很正常嘛,两位大人说是吧?”刘启笑道。 徐方和邢慎言闻言笑道:“刘大人说的是。” 刘启点点头,冲杨鹤笑道:“杨千总,你刚才所言在理,若不是你们誓死平叛,那笔饷银早让建虏得去了,你们从叛军手中把银钱抢回来,自然不能算私吞军饷,这事儿本官回京以后自会替你们分说。” “多谢大人。”黑云鹤和张明先忙道。 刘启笑了笑道:“至于吃空额一事,虽说你们是为了激励士兵,可终究不是吃空额的理由,朝廷该查办还是要查办的。” 杨鹤沉吟了一会儿道:“刘大人,请恕卑职冒昧地问一句,朝廷是想要一支真正能打仗的军队,还是想要一支只有数量,却一触即溃的军队?” “此话怎讲?”刘启问道。 杨鹤道:“朝廷要是想打造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那就裁减军队数量,用养十万甚至十五万士兵的钱养五万士兵。” “五万士兵?你觉得有五万士兵我们能打败建虏?你知不知道,光辽东我们有多少城池要守?”刘启问道。 杨鹤笑了笑:“很多城池原本是不用守的,卑职从广宁城回到关内这一路,看到朝廷设有很多卫所,卑职以为这些卫所大部分都是没用的,养那些士兵只是徒耗军饷而已。” “哦?那你说说哪些卫所是摆设?”刘启笑问道。 “从宁远到山海关一线,中间所有的卫所都是摆设。”杨鹤道。 “什么?从宁远到山海关一线,中间所有的卫所都是摆设?”刘启惊道。 杨鹤点点头:“是,如果守不住宁远,那么沿途所有的卫所都挡不住建虏大军,建虏甚至可以不用理会这些卫所,就可以长驱直入,兵临山海关城下。如果在宁远能挡住建虏,那这些卫所更是无用。” “你的意思是只要在宁远驻守一支军队就能挡住建虏?”刘启问道。 杨鹤道:“如果单纯防守的话,那么只要扼住宁远就可以挡住建虏,但是若想收复辽东的话,那就必须在松山,锦州至闾阳一带打造一个前方基地。” 刘启笑道:“魄力不小,居然想收复辽东,看来你是主张进攻了?” 杨鹤摇摇头:“现在的局势我们只能防守,稳固住现有防线,训练精兵。然后才能徐图出击。” 刘启仔细地打量了杨鹤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难怪罗一贯临终之时提拔你为千总,确是有些远见卓识。” 扭头看了看徐方和邢慎言,刘启道:“两位大人怎么看?” 邢慎言笑道:“杨千总,本官对你真是佩服,只一句话,就转了话头儿。” 杨鹤笑道:“卑职并未转移话题,卑职的意思是如果朝廷想要一支精锐部队,那我们这支部队就是实数两千五,虚数六千,如果朝廷必须要实数,那我们就只有两千五百人。” 顿了顿,杨鹤正色道:“但是我们所报的人数除了现有的两千五百人,剩下的都是在西平堡和广宁城战死的士兵,朝廷必须发放抚恤,按照他们的军饷发放抚恤,并且至少抚恤三年。” 刘启看向徐方道:“徐大人,清军之事由你负责,你怎么说?” “此事断然不行!此例一开,人人效仿,朝廷怎么承受得起?”徐方摇头道。 “徐大人的意思这些人就白死了?”杨鹤冷然道。 “抚恤肯定有,但是却不能按你所说发放。”徐方摇头道。 杨鹤摇摇头:“徐大人,你知道士兵们为什么到了战场上不愿意拼命么?他们连卖命的钱都拿不到,死了家人就生活无着,你想让谁拼死作战?” 第八十三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 挽明 - 燕西风 徐方摇摇头:“那就不是本官所能管的了。” 杨鹤闻言沉默半晌,终于慢慢点了点头:“那卑职就按实数报吧。” 刘启点点头:“杨千总,关于你刚才说的奉熊经略和王巡抚之命坚守广宁城之事,还望你能把经过详细写下来,本官好往朝廷上报。” “卑职明白,只是不知熊经略和王巡抚现在何处?”杨鹤道。 刘启笑道:“他们现在已被罢职候审。” 说完,刘启站起身,对徐方和邢慎言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徐方和邢慎言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 待三人走到杨鹤身边之时,杨鹤忽然低声道:“三位大人,经抚一体,一损俱损,若要保下,须有替罪之羊。” 三人闻言身体不由一震,同时深深看了杨鹤一眼。 杨鹤笑了笑,躬身施礼道:“恭送三位大人。” 刘启点点头。 走了两步,刘启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杨鹤道:“这几日本官还要在山海关巡查军务,你把刚才说的辽东布局详细写下来交给本官。” “卑职遵命。”杨鹤道。 刘启摆摆手,与徐方和邢慎言出了军帐。 将三人送出军营,眼看三人上了马车,杨鹤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兄弟厉害。”黑云鹤和张明先齐声赞道。 杨鹤摇摇头:“运气,若不是这次来的有韩初命,兄弟也无法过关。” “嘿嘿,兄弟以韩初命阻扰熊廷弼增援广宁城之事来咬定他是建虏的奸谍,这一手确实高明,这些人一下子就乱了阵脚。”张明先笑道。 黑云鹤笑道:“朝廷那些人现在要想保住王化贞,就得同时保住熊廷弼,我估计韩初命肯定会被当做替罪之羊推出去了。” “只怕没那么容易,现在就看谁的关系更硬一些了。”杨鹤道。 “管他们保谁,咱们只要能保住自己就行。”张明先笑道。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营帐,三人分头落座。 待亲兵送完茶退下,黑云鹤笑道:“兄弟,这几日辛苦了吧?” 杨鹤笑了笑道:“辛苦什么?我就是动嘴,事情都是大哥在做。” 黑云鹤笑道:“兄弟,你那是运筹帷幄,你这动嘴可比我们做事管用得多。” “二哥,咱们自家兄弟,你就不要吹捧我了。”杨鹤笑道。 “这可不是吹捧。”黑云鹤笑道。 摇摇头,黑云鹤笑着接道:“前两天三弟连夜赶回来,让我搜索军营周围可疑之人,你猜我们一共抓了多少人?十二个人,我们军营周围竟然有十二个人在监视,当时真是吓了我一跳。” 饮了口茶,黑云鹤接道:“兄弟,我就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有人监视咱们的军营?” 杨鹤笑了笑,把赵梁栋跟自己聊天时透露的消息说了一遍。 黑云鹤听了不由赞道:“兄弟厉害,仅凭这点消息就能断出有人监视咱们并作出应对,不瞒兄弟你说,当时这帮家伙带兵搜查咱们军营的时候,我对兄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知道,要是被他们搜出那笔银子,咱们就算说出大天来,他们也不会放过咱们,可搜不出来,他们行事就得谨慎些。” 杨鹤摇摇头:“二哥,你没明白这些人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说我们私吞军饷,偷吃空额不过是借口,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想打压我们,藉此来减轻自己的罪责。” “你是说王化贞和熊廷弼他们……”黑云鹤惊道。 杨鹤摇头道:“不是他俩本人,是他们背后的派系。”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接道:“丢了辽东,事关重大,无论哪一方都无法承担这样的罪名,要是王化贞承担了这个责任,那东林党必将遭到别的派系攻讦,同样,要是熊廷弼担了这个责任,那他所处的派系就会遭到东林党全面打压。但是有一样,不管哪个派系被打压,都没有咱们好果子吃。” “所以你就把罪过推到韩初命的身上。”黑云鹤恍然道。 杨鹤点点头:“能不能抓住韩初命当替罪羊,还要看韩初命这个人属于哪个派系,后台硬不硬。不过韩初命的地位远不及王化贞和熊廷弼,想来谁也不敢背着建虏奸谍的罪名去保他。” “嘿嘿,我说兄弟一说韩初命是建虏奸谍,那几个小子马上就老实了。”黑云鹤笑道。 “现在看来,刘启肯定跟韩初命不是一个派系的,徐方倒是有可能,只是不知道刘启和徐方各自属于那个派系。”杨鹤道。 “管他是哪个派系,只要咱们自己没事就行。”张明先道。 杨鹤摇摇头:“没那么简单,现在刘启明显是在向咱们示好,咱们如果不理他,必定要得罪他乃至他背后的派系,要是理会他,就会得罪别的派系。” “咱们就是一个当兵的,哪管得了他们那些事?”张明先道。 “现在他们是拿咱们来点火,咱们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杨鹤道。 顿了顿,杨鹤冷笑一声:“不过他们想烧着咱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二哥、三哥,你俩找找关系,打听打听刘启和徐方是哪一头的?” 黑云鹤和张明先忙道:“好,我马上找人打听。” 杨鹤点点头:“我有些累,我回营帐歇一歇。” “我让人带你去。”黑云鹤道。 杨鹤闻言笑道:“我自己的营帐难道不认识?还用得着别人带路?” “给你换了个位置。”黑云鹤笑道。 “换了个位置?换位置干嘛?”杨鹤疑惑道。 黑云鹤笑道:“你就别管了,去了就知道了。” 说着唤来一名亲兵,让他带杨鹤回营帐。 杨鹤的营帐的位置原本在黑云鹤的营帐旁边,位于军营中心的位置。不过现在却被搬到了山脚下,与柳氏母女比邻而居。 看到黑云鹤等人把自己的营帐搬到这里,杨鹤不由大摇其头。 这算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么?可自己现在哪有那些心思。 进了营帐,只觉营帐里甚是温暖,杨鹤看了看放置在营帐中间的火盆,只见炭火燃烧的正旺,照营帐里的温暖程度来看,估计把营帐搬来以后,帐内的火盆就一直没有熄过。 想及那几个无家可归的妇人冒着严寒砍柴烧炭,杨鹤不由轻叹了口气。 摇摇头,杨鹤把目光转到床上,只见行李叠放的非常整齐,显然不是那些大老粗士兵所为。 转眼又见自己从关外带回来的几只装满书籍的箱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营帐的一角,上面竟然没有一丝灰尘,不用说,那些亲兵是决不会有这样的耐心擦拭箱子的。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问道:“营帐是谁收拾的?” 士兵忙道:“是柳小姐的丫鬟和千总大人救的那几个妇人收拾的。”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千总大人,你看还需要什么,小人帮你取来。”那士兵问道。 杨鹤扫了一眼床边的桌子,见桌上空无一物,杨鹤道:“给我取笔墨纸砚来,别的不用了。” “是!”士兵应了一声,躬身出了营帐。 少顷,士兵将笔墨纸砚取来放置在桌上。 见砚台里尚有墨水,杨鹤皱了皱眉道:“你这些东西哪里拿来的?” 士兵笑道:“在书吏那里拿的。” “胡闹,你把他的笔墨拿来,他用什么?”杨鹤斥道。 “让他再买一份呗,不然小人上哪找笔墨纸砚。”那士兵道。 杨鹤闻听不由愕然,这才想起军营里全是一帮大老粗,除了书吏那里,别人根本没有笔墨纸砚。 摇摇头,杨鹤道:“你把书吏的笔墨拿来了,让他如何书写?把东西送回去吧。” “那大人用什么?”士兵忙道。 杨鹤轻轻摆了摆手。 那士兵见了,只好把笔墨纸砚收拾起来,给书吏送了回去。 士兵走后,杨鹤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李卫和赵梁松回来时,能不能把张凤奇送自己的砚台和笔墨带过来。 正沉吟间,忽听帐外士兵说道:“启禀大人,柳夫人那边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杨鹤闻言一怔,随即说道:“让他进来吧。” 随即便见营帐门帘拉开,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子款步进了营帐。杨鹤定睛一看,却是柳小姐的丫鬟香茗。 见了杨鹤,香茗屈身福了一福:“奴婢香茗见过大人。” “无需多礼,柳夫人如何知道我回来?”杨鹤奇道。 香茗笑了笑道:“我们在旁边的营帐听到大人说话声,因此得知大人回来了。” 说着起身把携带的盒子放在桌上,然后把里面的物事一一取出摆好。 杨鹤见了不由一怔:“这是……” 香茗笑道:“夫人在旁边营帐听了大人的话,便命奴婢把我家老爷使用的笔墨用具给大人取来。” “夫人有心了,劳烦你回去跟夫人说一声,就说杨某这边谢谢了。”杨鹤忙道。 不想香茗并未马上就走,而是铺纸研磨,待墨水研好方道:“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奴婢就告退了。” 杨鹤苦笑了一下,说了声慢走。 香茗福了一福,方才出了营帐。 待那丫鬟离去,杨鹤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说黑云鹤糊涂,这营帐也不隔音,两座营帐距离如此之近,自己在帐中说点什么事情,还不全让人听了去。 有心想让黑云鹤给自己换座营帐,又觉不妥,人家刚把东西送来自己就要换营帐,明显是防着人家。 想了想,杨鹤终于打消了换营帐的念头,反正要不了多久就要搬家,到时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第八十四章 升职的麻烦 - 挽明 - 燕西风 接下来数日,杨鹤耐心等待黑云鹤和张明先打听消息。 不想两人没探听出刘启和徐方属于哪个派系,却打探出新任辽东经略张鹤鸣被人弹劾。 得知这个消息,杨鹤不由眉头紧皱。 对于张鹤鸣被人弹劾杨鹤并不奇怪,这人自请经略辽东,却在路上耽搁了半个多月才赶到山海关,到了山海关以后,张鹤鸣没有制定任何军事计划,只是下令缉捕奸谍,笼络蒙古炒花,宰赛各部。 作为辽东经略,来到辽东以后没有任何作为,那些政治对手不弹劾他才怪了。 关键是弹劾的时机和目的。 毫无疑问,张鹤鸣没有半点军事能力,他自己想必明白这一点,因此并不愿来辽东,但是由于他推荐的王化贞丢了广宁,他有责任,这才不得不来辽东。 杨鹤不相信皇帝看不出这一点,既然看出这一点,为什么还要任命这样一个人来辽东任经略?很显然,没人愿意来辽东,大明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既然没人愿意来辽东,那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弹劾张鹤鸣? 虽然张鹤鸣没有军事能力,但有他坐镇,辽东将士多多少少有了点主心骨。不像前段时间,溃退回来的部队完全就是一盘散沙。 如果罢免张鹤鸣,还没有人愿意来辽东接任经略,那十余万辽东军不就又成了一群散鸭子了么? 就是说朝廷那些弹劾张鹤鸣的官员并没有考虑辽东的局势,他们只是想把张鹤鸣整垮,打击他们的政治对手。 其中刘启和徐方又起了什么作用呢?他们到底是哪头的?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决定到山海关见一见刘启。 把这几天写好的东西整理好,杨鹤正要去找黑云鹤和张明先,却见二人一脸喜气地进了营帐。 “告诉兄弟一个好消息,朝廷下旨褒奖大帅了。”黑云鹤道。 “哦?如何褒奖的?”杨鹤问道。 “增大帅为都督同知,世荫副千户。”黑云鹤道。 杨鹤问道:“这个都督同知是什么职务?” 黑云鹤笑道:“朝廷设五军都督府,各府设左右都督,左右都督下设都督同知,左右都督为正一品,都督同知为从一品,不过都是虚衔,并无实职。”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见二人一脸喜气,杨鹤笑道:“两位兄长想必也获封了吧?” “恩,二哥晋副总兵,我和大哥晋升参将。”张明先笑道。 “恭喜三位哥哥了。”杨鹤笑道。 “不过,兄弟的千总任命还未下来。”黑云鹤道。 杨鹤笑着摆摆手:“没事儿,不下来更好,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在几位哥哥手下做事,要是提升了,朝廷要调动,我还无法抗命。对了,朝廷有没有说把咱们调到何处?” “这倒没有,只是提了一级而已。”黑云鹤道。 张明先接道:“兄弟,咱们是辽东兵,朝廷轻易不会把我们调到别处,只是有件事须得早作打算。” “什么事?”杨鹤奇道。 “一旦朝廷有军事动向,我们三个恐怕就得分开。”张明先道。 “这是为何?”杨鹤奇道。 黑云鹤苦笑道:“正常来说,副总兵和参将都是驻守将领,各自分守一地的。游击将军率领的是游兵,于各地之间往来协助进击或防御。” “不对啊,大帅是副总兵,你是参将,为何你们会一同在西平堡驻守?”杨鹤疑惑道。 黑云鹤苦笑道:“大帅此前乃是西平堡参将,建虏占领辽阳和沈阳以后,西平堡成为抵御建虏的最前线,这时大帅这才被提为副总兵,我则被提为参将,协助大帅守城,大哥和三弟也是这个时候才调到西平堡。” 杨鹤闻言这才恍然。 过了一会儿,杨鹤笑道:“不管怎么样,三位哥哥能提升总是好事,以后就可以独挡一面了。” 黑云鹤摇摇头:“兄弟,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独挡一面可不是好事。” 杨鹤闻言不由沉默起来。 杨鹤没想到黑云鹤等人升职以后会有这样的麻烦,如果朝廷真的把他们三个分开,那杨鹤以前所做的安排就全部落空了。 可是杨鹤也想不出办法让他们不分开,总不能不让他们升官吧? 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杨鹤道:“这样,你们要好分开的准备,带回来的部队三位哥哥自己分配一下,一旦朝廷调任,你们手里都有嫡系部队。” “要是把部队分开,那兄弟以前做出的安排不就没用了么?”张明先急道。 杨鹤摇头笑道:“怎么会没用?咱们是兄弟,虽然部队没在一起,但是士兵的家眷却在一起,这些士兵的家眷就把咱们拧成了一股绳。” 顿了顿,杨鹤接道:“好了,两位哥哥不要多想了,我先到山海关去一趟,见一见刘启,等我回来,给哥哥庆祝。” 黑云鹤和张明先轻轻点了点头。 待黑云鹤和张明先离去,杨鹤轻叹了口气,自己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明朝的军职还有这样的规定,一次很正常的升职,就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呆呆地沉思了一会儿,杨鹤轻轻摇了摇头,将写好的材料揣入怀中,命李卫牵来马匹,然后纵马直奔山海关而去。 看着杨鹤纵马驰出军营,黑云鹤和张明先同时叹了口气。 “二哥,怎么办?”张明先道。 “这要看大哥和你怎么想了,我听你们的。”黑云鹤道。 “你这叫什么话,兄弟当中你的职务最高,你不说话,让我和大哥说什么。”张明先怒道。 黑云鹤看了看张明先,正色道:“我是副总兵不假,可你和大哥现在都是参将,你们舍得放弃现在的职务?” “呸,大不了不当这个狗屁参将!”张明先道。 黑云鹤摇摇头:“你觉得四弟能同意你们这么做么?” “看老四的样子是不会同意的。”张明先道。 “是啊,四弟是不会同意的,老四这个人极讲义气,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阻碍你们的前程。”黑云鹤道。 “什么叫我们的前程,是咱们大家的前程好不好。二哥,你跟我说句实话,现在让你独挡一面,你能做到罗总兵那样么?”张明先问道。 黑云鹤摇摇头:“不能。” 张明先道:“你都不能独当一面,我和大哥就更不用说了,连你还不如。” 黑云鹤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张明先道:“老子就是太有自知之明了,这才选择跟了四弟。” “那你说说,你想怎么做?”黑云鹤道。 张明先盯着黑云鹤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二哥,兄弟要是说错了,你可不要见怪。” “自家兄弟,有什么可见怪的。”黑云鹤笑道。 张明先道:“那就继续按照老四的安排做,一切不变,要是朝廷把我们调到别处任职,咱们只带走亲兵,剩下的部队都留给老四。” 见黑云鹤面露犹豫之色,张明先道:“二哥,我不是瞧不起你,论笼络人心的手段,咱哥仨儿绑在一起也比不过老四。至于带兵,从广宁进关这一路你也看到了,现在军中的士兵听谁的?论打仗,老四虽然经验差些,可是关键时候,却总能想出法子。二哥,咱们要是把部队分了,要是遇到战事,你觉得他们会像跟老四一样为我们拼命?” 黑云鹤沉吟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二哥,要是战事吃紧,比如说再像西平堡那样,你觉得会有人救咱们么?”张明先道。 “就那些无能之辈,就算让他们救,怕是也救不出来。”黑云鹤道。 “要是老四手里有兵,你觉得他能不能救出咱们?”张明先接问道。 “就算救不出,老四也必定会率兵拼死来救。”黑云鹤道。 张明先笑道:“那你还犹豫什么?” “我明白了,只有老四手里有兵,咱们才有倚仗。”黑云鹤道。 顿了顿,黑云鹤迟疑道:“只是大哥会同意么?” 张明先笑了笑道:“二哥,自从大哥跟老四去了抚宁县就没了声息,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四都快马赶了回来,大哥却连过问都不过问,你觉得大哥在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大哥根本就不在乎朝廷如何处置咱们?”黑云鹤道。 “大哥这个人一向小心谨慎,他为什么不在乎朝廷处置咱们?”张明先道。 “你想说什么?”黑云鹤皱了皱眉道。 张明先笑了笑道:“前些天我问了李卫那个小兔崽子,二哥,你知道么,老四现在是抚宁县的团练总兵。” “什么?团练总兵?就是说,老四到抚宁县这几天,就跟抚宁县知县等人关系搞得非常亲密了?”黑云鹤惊讶道。 “换做你,你行么?”张明先笑道。 “那些地方官虽然品级不高,可又怎会把咱们这些人瞧在眼里?”黑云鹤苦笑道。 “老四现在还没有品级呢。”张明先笑道。 黑云鹤眼睛一亮:“你是说老四使用什么手段把那些地方官给折服了?” “大哥必定是看到了老四的手腕,这才不去理会朝廷如何处置咱们。”张明先道。 “明白了,大哥这是打算紧跟老四了。所以,他是不会跟老四要部队的。”黑云鹤道。 “我怕大哥这个参将都不会干。”张明先笑道。 黑云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第八十五章 不升职的好处 - 挽明 - 燕西风 从军营里驰出,被冷风吹了一会儿,杨鹤渐渐冷静下来,然后默默思索起来。 朝廷封赏罗一贯乃是预料之中,罗一贯精忠报国,若是得不到封赏,那就再也没人愿意尽心尽责为朝廷做事,更不会有人为大明效死了。 所以,辽东经略府那些官员是不会把吃空额,私吞军饷的罪名按在罗一贯身上的。 但是黑云鹤和张明先以及李茂春得到晋升,说明朝廷不再追究吃空额,私吞军饷一事。同时也说明辽东经略府的官员已经不打算再用打压西平堡军的手段来挽回自己的颜面。 这些人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可能是那些派系在王化贞和熊廷弼丢失辽东一事达成妥协。 可为什么兵部没有正式任命自己为千总? 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兵部那些大佬自然不会把自己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他们为什么要卡自己的任命? 难道说罗一贯和黑云鹤给自己报的功劳兵部不认可? 应该不会。 黑云鹤等人都得到封赏了,那自己的功劳怎么会不认可? 显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可从中作梗的会是谁?是孟乔芳么?孟乔芳有这么大的能量么?兵部那些人又不傻,平白无故抹去自己的功劳,那不是等于给人送把柄么? 可不是孟乔芳又会是谁?除了这个人,自己好像没得罪过人。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猛然想起自己回营以后,言语上冲撞过徐方。 徐方是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若是给自己按一个顶撞上司的罪过,还真可能把自己的功劳抹去。 想到此,杨鹤不由苦笑一下。 如果说杨鹤以前不太在意官职,但是听说黑云鹤等人升职以后可能会分开任职,杨鹤对官职开始在意了。 因为职务意味着兵权。 黑云鹤等人要是分开任职,那自己不管跟谁在一起,掌握的兵力都要减少一大半,而且自己没有职务,掌兵名不正言不顺。 猛然间杨鹤心中一动,自己还兼着抚宁县的团练总兵。 团练总兵的职责是训练乡兵,保境安民,就是说自己可以招募乡民,训练军队。 随即杨鹤开始权衡训练乡兵的利弊。 训练乡兵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乡兵的军饷由地方官府和士绅富商承担,指挥权在地方,兵部要想调动乡兵到别处作战,须得征求地方官府和那些士绅富商的同意,然后还得征求乡兵的意见。 因为乡兵不是正式士兵,他们的身份还是普通的老百姓。兵部想征召老百姓去打仗,自然要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吃当兵这碗饭。 就是说乡兵有极大的自主权。 当然,乡兵的局限性也是非常大的。 由于乡兵的职责只是保护地方,他们是不能随意出征的,哪怕临近的县城出了战事,他们也得经过协商申请方能出动,就是说乡兵很难通过立功获得晋升。 不过对于杨鹤来说,乡兵的局限性是件好事。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定的环境,安心发展,要是把他派出去任职,于他的计划反而大大不利。从这一点来看,杨鹤没有获得兵部的正式任命,反而是件好事。 想明此节,杨鹤心情突然开朗。 心情好转,杨鹤的心思马上活跃起来,开始谋划如何招募乡兵。 正思忖间,忽听身后一人道:“大哥,山海关到了。” 杨鹤扭头一看,却是李卫。 “你怎么跟来了?”杨鹤笑道。 “我见大哥好像有心事,心里放心不下,就跟来了。再说大哥来山海关办事,身边不能没有使唤人。”李卫道。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想了想,杨鹤说道:“李卫,有件事告诉你一下,朝廷追赠大帅为都督同知,世荫副千户。过两天你回一趟大帅老家,给老夫人送三千两银子。还有,你是大帅的人,你要是想跟着罗家人,就留在罗家。” 李卫闻言急道:“大帅让我跟着大哥,就是把我交给你了,我以后是杨家人,跟罗家已经没什么瓜葛了。” 杨鹤笑了笑:“跟着我?李卫,你知道么,我的千总之职朝廷没有批复,我现在只是顶着千总的名义,其实并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员,你跟着我,以后怕是没什么出息。” 李卫连连摇头:“大哥,你就算什么都不是,我也跟着你。” “真的?”杨鹤笑道。 李卫道:“大哥,我打小被大帅收养,跟着大帅,我见过的人也不少了,但是那些人没一个比得上大哥,我知道大哥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我就跟着大哥,就算大哥赶我走,我也不走。” “跟着我是要受苦的。”杨鹤接道。 “吃苦怕什么,我什么苦没吃过?要不是大帅收留,我早没命了。大哥,你放心,什么苦我都能吃。”李卫道。 “跟着我,也许有一天会被杀头的。”杨鹤道。 “我在西平堡已经死过一次了,在广宁城要不是大哥护着我,恐怕也早没命了。大哥,我这条命其实是大哥救的,大哥就算要造反,我也跟着你。”李卫道。 “好兄弟!”杨鹤重重点了点头道:“大哥定不负你的期望,咱们兄弟一起建功立业。” 猛地一催马,杨鹤喝道:“走,进城!” “好嘞。”李卫大喜道。 穿过西罗城,进了主城,杨鹤带着李卫直奔辽东经略府。 到了经略府门前,杨鹤翻身下马,对两个看守大门的兵丁拱了拱手道:“劳烦两位大哥通禀一下巡按大人,就说杨鹤求见。” 一名兵丁斜眼瞅了瞅杨鹤,淡淡道:“巡按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得么?” “放肆,这是我家千总大人。”李卫喝道。 那名士兵冷笑道:“千总?莫说一个小小的千总,就算参将总兵到了这里也得乖乖的,千总算什么东西。” 杨鹤笑了笑道:“这位大哥,是刘大人有事要见我,你若是不通传,一旦刘大人问起,我怕你吃罪不起。” “刘大人会有事找你?你倒真是大言不惭。”那士兵冷笑道。 杨鹤笑道:“信不信都由得着你,这样吧,既然你不通传,那我就回去了,这两封信是刘大人要的,劳烦你们转交给刘大人。” 见杨鹤如此不上道,两名士兵心里大奇,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杨鹤,见杨鹤的样子不像作伪,两人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两人对视了一眼,刚才一名士兵道:“你等着,我进去问一下。” 杨鹤抱了抱拳:“那就多谢了。” 过不多会儿,那士兵匆匆跑了出来,冲杨鹤连连拱手道:“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杨千总,还望千总大人莫怪。” 杨鹤笑了笑道:“刘大人要见我么?” “请,小人给千总大人带路。”那士兵忙道。 杨鹤点点头,把马缰扔给李卫:“在外面等我。” 李卫接过马缰,狠狠地瞪了两名士兵一眼,嘴里骂道:“狗眼看人低。” “是,是,小人有眼无珠,这位小哥随小人来门房歇息一会儿。”另一名士兵忙道。 李卫也不理他,牵着马走到一旁。 杨鹤笑了笑,对那士兵道:“走吧。” “是,杨千总随小人来。”那士兵忙道。 说着当先而行,引着杨鹤进了经略府。 刘启乃是奉旨巡按辽东,相当于钦差,张鹤鸣自然要把他安排在经略府居住办公。 实际上巡按的品级非常低,因为巡按一般都由御史担任,而御史只是七品官。 但是巡按的权力极大,可以与一省的三司长官(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分庭抗礼,知府以下的官员都要奉其命。 那士兵带着杨鹤穿过两座院落,来到刘启的临时居所。 远远看到刘启站在门前,杨鹤急忙快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卑职杨鹤,见过刘大人,怎敢劳刘大人亲迎。” “呵呵,杨千总无需多礼,来,随本官书房叙话。”刘启笑道。 “多谢大人。”杨鹤忙道。 刘启笑着摆摆手,引着杨鹤来到书房。 在书桌旁坐下,刘启笑道:“本官交待的东西写好了么?” 杨鹤急忙从怀中把写好的材料拿出递给刘启:“请大人过目。” 刘启接过材料,摆手笑道:“坐吧,无需拘礼。” “卑职站着就行。”杨鹤道。 刘启笑了笑,端着材料认真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刘启笑道:“你的字写得不错啊。” 杨鹤忙道:“这是书吏代笔,卑职的字哪里拿得出手。” “你倒是实诚。”刘启笑道。 顿了顿,刘启正色道:“你说你们是奉了熊经略和王巡抚之命坚守广宁,不是欺瞒本官吧。” 杨鹤笑了笑道:“这事大人可以问问熊经略和王巡抚,卑职只是听罗总兵这么说。” 刘启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你倒是会推卸责任。” 杨鹤摇摇头:“卑职不是推卸责任,实是卑职的话是做不得准的。” “本官明白,你是个聪明人。”刘启笑道。 笑了一会儿,刘启忽道:“你为什么要保熊廷弼和王化贞?” 杨鹤没想到刘启会突然揭开盖子,不由一怔,沉吟了一会儿,杨鹤道:“不知大人是东林党,还是……” 刘启笑了笑:“本官是湖广人。” 杨鹤闻言顿知刘启乃是楚党。 第八十六章 纸上谈兵 - 挽明 - 燕西风 (将近三十万字了,成绩惨淡,跪求各位支持啊,有支持才有动力,不是么?) 想了想,杨鹤接问道:“熊大人好像也是湖广人吧?” “我们是老乡。”刘启笑道。 杨鹤闻言心中顿时一片雪亮。 斟酌了一下措词,杨鹤道:“大人,卑职不知朝廷如何想,卑职只知要想稳定辽东,只有熊大人才有这个能力。” “那王化贞呢?”刘启问道。 “王巡抚不适合管军务,但是若是让他处理民政,当为熊大人得力臂助。”杨鹤道。 刘启闻言不由沉默起来。 过了半晌,刘启方道:“你不了解朝廷的局势,这是不可能的。” 杨鹤道:“卑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其实,辽东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卑职只想尽一下人事。” “怎么说?”刘启问道。 杨鹤道:“大人,你不曾亲临辽东,恐怕不知建虏对熊经略是何等忌惮。我们在广宁,只凭熊经略的帅旗,就令建虏不敢轻举妄动。大人,朝廷罢免熊经略,最开心的乃是建虏。” “那你为何要保王化贞?”刘启道。 “大人,不知楚党和东林党孰强孰弱?”杨鹤笑道。 刘启闻言一惊,看向杨鹤道:“你对朝廷里的事知道不少啊?” 杨鹤笑道:“大人,但凡有心的人还有不知道的么?” 刘启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见刘启沉默不语,杨鹤道:“其实就算大人不说,卑职也知道楚党的实力不如东林党,不然的话,熊经略怎么可能会被王化贞架空?” 刘启摇摇头,轻叹了口气道:“芝冈(熊廷弼的号)这个人性格太差,就算同为楚党,也没几个人支持他。” “熊经略的性格可能是有些问题,但是他在军事方面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刘大人,卑职不明白,朝廷那些官员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大明的利益重要,还是他们个人利益重要?为了他们的一己私怨,他们竟然排挤一个能稳固辽东局势的帅才,置大明的安危于不顾。”杨鹤正容道。 刘启闻言霍然抬头,见杨鹤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刘启苦笑了一下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见识。” “卑职没什么见识,说的都是实话。刚才大人问卑职为什么要保王化贞,其实卑职只想保住熊大人,但是不保住王化贞,熊大人就保不住。”杨鹤道。 刘启道:“王化贞和芝冈现在只是罢官,还没有定罪。” “等到定罪的时候就晚了,王化贞对于大明来说无足轻重,但是熊大人对大明却极为重要。”杨鹤道。 顿了顿,杨鹤接道:“实际上熊大人对楚党来说更是尤为重要,熊大人任辽东经略,掌握的是军权,只要楚党掌握了军权,便可威慑一切宵小。” 刘启闻言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喝道:“休要胡说!” “卑职失言,还望大人恕罪。”杨鹤忙道。 “算了,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这次本官就当没听到。”刘启摆摆手道。 “多谢大人。”杨鹤忙道。 看了看杨鹤,刘启忽道:“杨鹤,你跟本官说这么多,是不是想让本官保举你。” 杨鹤摇摇头:“大人,卑职要是想图晋升,怎会把银两拿出来赏赐那些士兵?更不会花钱给士兵们置办田地。” “说的也是,有那么多银两,买个官职还不容易?”刘启点头道。 随即刘启又道:“可是你不图晋升,图的是什么?” 杨鹤道:“刘大人,罗总兵任命卑职为亲卫营千总,临去之时对卑职说,希望有朝一日卑职能带着兄弟们打回来,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卑职答应过罗总兵,绝不辜负罗总兵的期望。 可是想为罗总兵和战死的兄弟们报仇,靠现在那些士兵是不行的,卑职想训练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待时机成熟,便杀回辽东。” 刘启闻言叹道:“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本官明白你为什么要给那些士兵分发赏银,给他们置办田地了。” 想了想,刘启接道:“不过,你职务低微,怕是无权掌控训练军队吧?” 杨鹤笑道:“卑职是抚宁县的团练总兵。” 刘启点点头,深深地看了杨鹤说道:“像你这样有远见卓识的将领却屈身于团练总兵,实在是浪费人才,不行,本官要保举你。” 杨鹤忙道:“万万不可,大人要是保举卑职,兵部若是把卑职调往别处,那卑职前面做的事情就白做了。卑职恳请大人千万不要保举,非但不能保举,还要尽力打压,最好给卑职安排个低级职务,比如说总旗,哨官之类的小官职。” 刘启闻言沉思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也罢,就依你所言。” “多谢大人。”杨鹤躬身行礼道。 刘启摇摇头,轻叹了口气道:“难怪罗总兵如此器重于你,确是人才难得,可惜了。” 杨鹤笑道:“没什么可惜的。对了,卑职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指教。” “说吧,什么事?”刘启笑道。 “武选司郎中徐方徐大人是东林党人吧?”杨鹤问道。 “是。”刘启道。 杨鹤接问道:“弹劾张大人的人当中有东林党人么?” “咦?你怎么知道?”刘启奇道。 杨鹤轻叹了口气:“看来张大人是铁了心不想干这个辽东经略了。” “嗯?你的意思是……”刘启闻言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卑职什么意思,难道大人还不明白?”杨鹤笑道。 刘启闻言,沉思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见刘启沉默不语,杨鹤躬身施了一礼道:“卑职多嘴了,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卑职就告退了。” “等一下,你还没给本官详述辽东以后应该如何布局呢?”刘启忙道。 杨鹤摇头道:“大人,卑职现在所说的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本官听了你前日所言,觉得很有道理,怎么能说是纸上谈兵呢?”刘启奇道。 杨鹤道:“大人,卑职前日所说有些一厢情愿,忽略了建虏的动向。建虏大军现在若是驻扎在宁远,那卑职前日所言便全是无用之言。不知根底,妄谈布局,岂不是纸上谈兵?” “你真的不知建虏的动向?只怕所言不实吧?”刘启笑道。 杨鹤忙道:“确实不知。” 刘启深深地看了杨鹤一眼,笑了笑道:“你谨慎些还是对的,毕竟你职务低微,有些事不是你这个职务能够做的。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朝廷不知你派人一把火烧了屯放在右屯卫的五十万石军粮么?” 杨鹤闻言不由默然。 前些天他对刘启等人说朝廷应该派兵在宁远固守,扼住建虏进关的通道,在不知道建虏动向的情况下,杨鹤敢这么说,是因为他断定建虏不会深入。 杨鹤之所以有这个把握,是因为辽西一带大部分百姓已经迁入关内,尤其右屯卫囤放的五十万石军粮被张明先带人给烧了。 而建虏自身所带的粮食是无法维持大军持续作战的,抢不到粮食,得不到补给就只能退兵,不然就得挨饿。 但是这件事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用刘启的话说,毕竟他职务低微,有些事不是他这个职务能做决定的。 正是想到这一点,杨鹤才说自己考虑不周,是纸上谈兵。 不想刘启直接点明他派人放火烧了右屯卫的军粮。 杨鹤心思急转,很快想明这些事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右屯卫的士兵是不会说的,因为他们的职责就是看护军粮,他们不会说自己协助外人烧了军粮。 泄露的应该是右屯卫的老百姓。 右屯卫的老百姓逃回关内,官员们安置他们之前,必然要询问他们是哪里的百姓。 当得知他们来自右屯卫,那肯定要询问囤放在右屯卫的军粮守军如何处置的。 老百姓眼睛又不瞎,五十万石粮食点燃,那火势岂能瞒得住人? 然后只要稍加盘查,就能得知这火是广宁城的官军放的。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一时无言。 见杨鹤沉默不语,刘启笑道:“杨鹤,你无需担心,虽说你们烧了军粮,但是朝廷并没有人敢追究你们的责任,不然的话,此时你岂能安然站在这里?” 杨鹤闻言一怔,随即心中恍然。 的确,是没人敢追究焚烧军粮的责任。 道理很简单,这些军粮不烧掉,难道留给建虏? 谁敢追究焚烧军粮的责任,就会被人扣上资敌的帽子。 想明此节,杨鹤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朝堂上的权力斗争,还能帮自己解一次围。 “不过你胆大妄为,目无上官,有人对你不满,因此才驳了你的任命。”刘启接道。 杨鹤忙道:“卑职明白,多谢大人指点。” 刘启笑了笑:“只是他们没想到,不给你升职,反而帮了你的忙。” 摆摆手,刘启接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把你所想的详细地告诉本官。日后时机成熟,这就是你晋升之本,到时,本官自会保举于你。” “多谢大人。”杨鹤躬身施礼道。 当下,杨鹤详细地说了一下如何在宁远一带遏制建虏。 刘启听了连连点头。 第八十七章 密谈 - 挽明 - 燕西风 待杨鹤说完,刘启道:“你说的这些本官记住了,你回去以后安心训练士兵,就像你所说的那样,训练一支精锐之师,待时机成熟,便打回辽东。” “卑职定不负大人所期。”杨鹤大声道。 刘启笑着点了点头。 摆摆手,刘启笑道:“你站着说了这半天,来,坐下喝杯茶。” “谢大人。”杨鹤拱手道。 给杨鹤倒了杯茶,刘启笑道:“本官见你谈吐条理分明,可是读过书?” 杨鹤忙道:“刚找人教读书识字。” “刚开始读书识字就能达到这般水平,了不起!”刘启赞道。 “大人过奖了。”杨鹤忙道。 “不知请的先生是哪位大儒啊?”刘启接问道。 杨鹤笑道:“是卑职的书吏。” 刘启皱了皱眉道:“书吏?可有功名?” “是个童生。”杨鹤笑道。 “童生?童生能教你什么?”刘启连连摇头道。 “卑职初学识字,让童生启蒙已经足够了。”杨鹤笑道。 “那倒也是……”刘启笑道。 说着,摆手示意杨鹤喝茶。 饮了口茶,刘启笑问道:“杨鹤,你是哪里人?” 杨鹤忙道:“卑职是辽东人。” “辽东人?”刘启皱了皱眉。 杨鹤见了笑道:“大人,若是志同道合,何须在意地域之分?” “哈哈哈,闻弦音而知雅意,不错,不错!”刘启闻言大笑道。 杨鹤笑了笑,喝了口茶道:“大人,你也知道,卑职能担任抚宁县团练总兵,肯定跟抚宁县的地方官有一些关系。卑职也不瞒你,卑职跟抚宁县知县张凤奇的关系不错。” 刘启点点头:“本官明白你的意思,等这边的事情办完,回京的时候,本官会到抚宁县见一见这位张知县。” “多谢大人。”杨鹤笑道。 刘启摆摆手:“谢什么,你说的对,若是志同道合,何须在意地域之分,现在朝中大权都把持在东林党手中,我们唯有联络更多的官员才能跟东林党对抗。” “大人明鉴。”杨鹤拱手道。 便在这时,一名下人进了书房,看了看杨鹤,那下人迟疑了一下,走到刘启身旁,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刘启点点头,笑着对杨鹤道:“本官还有一位客人要见……” 不待刘启说完,杨鹤忙起身道:“大人公务要紧,卑职先行告退。” 刘启笑着站起身来:“那本官就不远送了。” “大人留步。”杨鹤躬身施礼一礼,转身出了书房。 看到杨鹤从经略府走出,两名值守的兵丁对视一眼,均露出讶异之色。 自打刘启巡按辽东以来,还从未跟哪一位官员说这么长时间的话,这个杨鹤竟然跟刘启谈了这么久,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不及多想,两名兵丁快步迎了上去:“千总大人,你这是要走?” 见两名兵丁前倨后恭,杨鹤笑了笑:“刘大人交代了差事要办。” “那千总大人慢走。”两名兵丁忙道。 杨鹤点点头,向门外等候的李卫招了招手,李卫急忙解开马缰,将马匹牵了过来。 冲两名兵丁挥了挥手,杨鹤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催马而去。 出了山海关,杨鹤对李卫道:“你回军营跟二哥三哥说一声,就说我到抚宁县办点事,等办完事再回来。” “大哥,走时你说过回来以后给黑参将和张游击庆贺,你不回去,他二人会不会有别的想法。”李卫忙道。 杨鹤闻言一拍脑袋:“说的是,那就明天再去抚宁县吧。” 说完,杨鹤转头看了看李卫笑道:“不错,有些事我没记住,就该这样提醒我。” 李卫笑着点了点头。 …… 回到军营,杨鹤来到黑云鹤的帐中,见张明先也在,杨鹤笑道:“三哥好清闲,没去盯着士兵训练?” 张明先笑道:“等你呢,有事跟你说。” “哦?什么事还要三哥在这里等?”杨鹤笑道。 张明先笑笑不语。 待士兵送上茶退下后,张明先方道:“你走以后,我跟二哥商议了一下,决定把所有的部队都交给你。” 杨鹤闻言一怔,转头看向黑云鹤。 黑云鹤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要干什么?”杨鹤奇道。 张明先当即把杨鹤走后,他和黑云鹤商议的话跟杨鹤讲了一遍。 最后张明先道:“四弟,这就是我和二哥的意思。”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道:“二哥,三哥,我觉得没有必要,相反,我认为如果你们调往别处之时,应该把兵带走。” “我们把兵带走,那你手里就没兵了。”张明先忙道。 杨鹤笑道:“谁说我手里没兵?我是抚宁县团练总兵,还怕手里没兵么?” “可是新招募的士兵怎及得上那些百战老兵。”张明先忙道。 杨鹤笑道:“老兵曾经也是新兵,怎么?信不过兄弟能把新兵带出来?” “那怎么会,你带兵的能力我和二哥都是心悦诚服。”张明先笑道。 “那就行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跟你们说说我去见刘启的事吧。”杨鹤笑道。 端起茶杯,轻轻饮了口茶,杨鹤摩挲着茶杯道:“二哥,三哥,我这次见刘启,打听出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张鹤鸣这个辽东经略恐怕干不长了。” “怎么干不长了?听说弹劾张鹤鸣的人都被皇上处罚了。”张明先疑惑道。 杨鹤笑了笑道:“皇上没人可用,自然不能任由御史们弹劾张鹤鸣,不过皇上不明白那些御史弹劾张鹤鸣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是给张鹤鸣辞职铺路。” “用得着这么麻烦么?张鹤鸣不想干,直接递辞呈不就完了么?”张明先疑惑道。 杨鹤笑道:“三哥,张鹤鸣是自请担任辽东经略,刚到辽东没几天就递辞呈,把皇上当猴子耍么?总要找个理由才行。而御史们弹劾张鹤鸣,张鹤鸣便可以借坡下驴递辞呈。” “他奶奶的,这么多花花肠子。”张明先骂道。 “张鹤鸣不干了,与我们有什么好处么?”黑云鹤忽道。 杨鹤笑道:“张鹤鸣现在整天琢磨着怎么离开辽东,并不关心军务,所以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时机,加紧训练部队。这里的部队就交给你们了,我到抚宁县招募乡兵,训练新军。” “大哥现在忙着安置百姓,你一个人忙得过来么?要不我去帮你?”张明先说道。 杨鹤摇摇头:“不行,这支部队才是真正的官军,我们必须牢牢抓住,三哥,你千万不可大意。” “那好吧。”张明先无奈道。 “还有,刘启答应过两天到抚宁县,到时你俩一起来,跟刘启搞好关系。”杨鹤接道。 “你怎么跟刘启结交上的?”张明先奇道。 杨鹤笑了笑:“刘启是楚党,楚党现在日子难过,我送他一份大礼,他自然懂得投桃报李。” “你送他一份大礼?送什么礼,走时没见你带什么东西啊?”张明先疑惑道。 黑云鹤闻言笑道:“三弟,四弟的手腕你还不知道?这些摆弄人的事你还是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明白?”张明先不服道。 “我也不明白,所以我不问。”黑云鹤笑道。 杨鹤笑着摇摇头:“好了,不说这些令人头疼的事了,今天两位哥哥升职,兄弟请哥哥喝酒。” “哈哈哈,那可得好好喝一顿,自从回到关内,咱们哥几个还没正经在一起喝过酒呢。”张明先笑道。 “行,咱们兄弟今天一醉方休。”杨鹤大笑道。 说完,招呼李卫,让他安排人置办酒菜。 军营里其实没什么好吃的东西,更没有专业的厨子,也就简单地对付一下。 不过杨鹤等人喝酒也不太在乎这个,要是只是一个气氛。 杨鹤的职业特殊,这就要求他能应对任何场合,因此杨鹤的酒量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不过杨鹤平时是不大喝酒的,偶尔陪黑云鹤等人喝一点,也是浅尝即止。 今天黑云鹤和张明先算是领教了杨鹤的酒量,几大碗酒下肚,杨鹤是面不改色,可黑云鹤和张明先却招架不住了,酒席未散,这两人就已经被杨鹤给灌趴下了。 命亲兵扶二人在营帐歇息,杨鹤缓步出了营帐。 “大哥,你没事吧?”李卫问道。 杨鹤笑着摆了摆手。 李卫见了,一伸大拇指:“大哥厉害。” 杨鹤笑了笑,缓步向山上走去。 “大哥去哪?”李卫问道。 “你回去吧,我想点事情。”杨鹤道。 说完,自顾往山上走去。 李卫往山上看了看,此时正是冬季,山上的树叶凋零,一眼看去,山上一片荒凉。 李卫心里嘀咕了一句:想事情到山上干嘛。 不过还是拔腿跟在杨鹤身后。 杨鹤也不理会于他,只是低头默默思索。 从辽东前后撤回来的部队总数近两千五百余人,有近千余人身上有伤,还有一些年纪偏大。 本来杨鹤准备把那些伤兵和年纪偏大的士兵全部裁撤掉,只保留一千人,但是黑云鹤等人突然升职,杨鹤只能取消原定的计划,他得给黑云鹤等人保留足够的士兵。 但是那些重伤兵是必须要裁撤的,还有年纪太大的也要裁撤。 第八十八章 培养人才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估算了一下,大概能裁下来五六百人,这些人裁撤以后,杨鹤可以招募一些新兵补上空缺的名额。 虽然这些兵额是边军的兵额,不过黑云鹤等人分摊一下,一人只分摊不到二百人,二百人的空额,黑云鹤等人还是吃得起的。 有这五六百人的兵额再加上罗一贯给他留的家丁兵,再招募一些乡兵,这些人以后就是他的嫡系班底了。 不过现在有个最大的难题,那就是杨鹤手里的军官不够。 一千人的部队,靠他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必须要有得力的助手才行。 杨鹤琢磨了一下手下这些人,实在是没有可用的人才。 勉强能用的只有张顺和孙得福。 孙得福和张顺的忠心是没问题的,能力也还够,但是杨鹤要建军工厂,如此重地,必须要安排绝对的心腹之人看护。杨鹤打算让张顺和孙得福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负责军工厂事宜,如此一来,杨鹤手下就没有可用之人了。 杨鹤正思索间,忽听山下的营帐里传来儿童清脆的声音:“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听到孩童诵读三字经,杨鹤先是一怔,猛然醒悟过来,没有人才,自己可以培养啊,自己可以开设一个类似军校一样的学堂培养人才。 随即杨鹤意识到,要培养人才的话,那么这次招募的新兵年龄就不能太大,当然也不能太小,最好是十六七的少年。 只是在抚宁县这样一个地多人少的小县城,要招募八百多个愿意当兵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恐怕不太容易,杨鹤想了想,决定把新兵的年龄放宽到十五岁至二十岁之间,要是条件好,年龄稍大一点也可以。 但是光招募士兵还不够,还得招募一些教书先生。 教授八百多名学生,而且大多是不识字的学生,至少得招二十名老师才够,不过想来二十名教书先生在抚宁县还是能找到的。 至于军事科目,自己可以结合后世的训练方法编一个训练大纲,先训练那些家丁兵,然后由那些家丁兵担任训练教官。 等新兵有了一定的文化和军事基础,就可以从中挑选出类拔萃的学员着重培养。 八百多名新兵学员,能成才的不要多,有二三十人能成才就够了,只要能培养出二三十名军官,杨鹤就拥有了自己的原始班底。 把训练新兵的事宜想清楚,杨鹤对一旁的李卫招了招手:“走吧,回军营。” 见杨鹤神情比上山时轻松了许多,李卫笑道:“大哥,烦心的事想清楚了?” 杨鹤笑了笑道:“想清楚了。明天你带人回一趟大帅老家,把银子给老夫人送去,然后尽快赶回,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身边离不了你。” “大哥,让别人给老夫人送银子吧,我不想回去。”李卫道。 杨鹤摇摇头:“李卫啊,大帅收养你一场,如今大帅去了,你难道不该替大帅尽下孝道?做人不可忘本啊!” 李卫忙道:“大哥,狗子绝不是忘本之人,我是怕罗少爷不放我回来。” 顿了顿,李卫接道:“大哥,我跟那些家丁兵不一样,我是大帅收养的,是罗家正经的家丁,说句难听的,我就是个小厮,下人。” “这样啊……”杨鹤沉吟了一会儿道:“李卫,大帅那位公子好不好说话。” “不太好说话,那小子行事有些混账,只有大帅能管住他。”李卫道。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怎么说话呢,就算罗公子行事混账,可这话是你说的?” “大哥训斥的是,狗子知错。”李卫忙道。 杨鹤摆摆手:“李卫啊,你跟大帅出来有几年了吧?” “三年。”李卫道。 “三年前你十四岁,那罗公子年纪多大?”杨鹤接问道。 “少爷比我大两岁。”李卫道。 杨鹤笑道:“比你大两岁,也不过十六岁,还是年少不懂事啊,经过这三年,他总该成熟一些吧?况且现在大帅不在了,他就是一家之主,岂能还像以前那样混账行事? 听我的,回去看看,替我给老夫人带个话,就说我现在脱不开身,不能过去看望她老人家,等以后空闲了,一定去看望她老人家。还有,告诉罗公子,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李卫点点头:“既然大哥这么说,那我听大哥的,我明天就走。” “这就对了。李卫,你记住,你不是为别人,是为大帅,也是为自己,你以后出人头地了,不能让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忘恩负义。”杨鹤道。 “明白了,多谢大哥指点。”李卫忙道。 杨鹤摆摆手:“走吧。” 李卫点点头,急忙当先引路。 到了山脚下,孩童的诵读声已然止歇,只听一个娇嫩的声音:“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意思是说,养育孩子如果不教育,是父亲的责任,如果教导不严格,就是老师懒惰。” 杨鹤一怔:“这是在阐述三字经的释义?看来小姑娘懂得不少啊。” 便在这时,忽听一个孩子道:“先生,那我们的义父一直不来看我们,是不是就是养不教啊?” 杨鹤闻听,不由一阵汗颜。 接着便听柳小姐道:“你们的义父不是不来看你们,他是忙得顾不过来,他没时间教导你们,这才把你们交给我来教导。” “先生,你替义父管教我们,那你以后是不是会做我们的义母?”一名孩子道。 “你个笨蛋,这还用问,不是义母,谁会教导我们?何况先生长得跟仙女似地,也只有先生才配得上义父那样的英雄。”另一个孩子说道。 杨鹤闻听不由苦笑:真是童言无忌啊。 虽然杨鹤看不到柳小姐此时的神情,想来也知定是尴尬无比。 本来杨鹤想顺便看看孩子,但是孩子们说了这话,他反而没法过去了。 此时他若过去,恐怕柳小姐更要无地自容了。 轻轻摇摇头,杨鹤绕过柳氏母女的营帐,回到自己的帐中。 “大人,你回来了。”营帐留守的赵梁松见杨鹤回来,急忙迎上来道。 听赵梁松问候,杨鹤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赵梁松不明其意,疑惑地看向李卫。 李卫忍住笑,对赵梁松招了招手,待赵梁松走近,李卫附耳低语了几句。 赵梁松闻言不由张大了嘴,一时呆愣起来。 直到看见杨鹤走到书桌旁,赵梁松这才醒过神来,急忙过来铺纸研磨。 杨鹤提笔想把刚才所想的写下来,琢磨了一会儿,又把笔慢慢放下。 这些天,杨鹤已经学了四五百字,倒不是杨鹤学得慢,实在是繁体字太不好写。刚开始学的那些简单的字跟后世的简体字基本差不多,杨鹤很快就能学会,但是随着学的繁体字越来越多,这时便没有以前那样快了,毕竟认识跟写出来是不一样的,现在杨鹤最大的困惑就是把字写出来。 杨鹤正琢磨要不要让赵梁松执笔,忽听帐外有人说道:“杨大人回来么?小姐命奴婢给大人送茶来了。” 杨鹤闻言一愣,随即知道自己进帐时,赵梁松说话被隔壁营帐的人听到了。 只是这个时候柳小姐居然派人过来送茶? 猛然杨鹤心里一动,柳小姐此时派人送茶可是大有深意啊。 不及多想,杨鹤忙道:“香茗姑娘请进。” 随即便见香茗端着茶具款款进了营帐。 进了营帐,香茗忽然用力嗅了嗅,然后看向杨鹤道:“大人喝酒了么?奴婢马上给大人做醒酒汤。” 杨鹤笑了摆摆手:“不用麻烦了,喝杯茶就好。” 香茗把茶具放在桌上,然后倒了杯茶,双手奉向杨鹤:“大人请喝茶。” 杨鹤接过茶杯:“劳烦香茗姑娘了。” 香茗嫣然一笑:“大人,奴婢就是个婢女,大人不用客气。” 说完转身拿起剪子把烛台上的蜡烛芯剪了剪,又把烛台往桌子中间移了移:“大人要写字是吧?这样亮堂一些。” 杨鹤笑了笑,心道:“小丫头倒是心细。” 接着香茗把目光放在营帐中装书的箱子道:“大人,前些天奴婢收拾营帐,看到大人这里有很多书,我家小姐也喜欢看书,不知能不能从大人这里借几本?” “没关系,你家小姐想看什么书,尽管来取。”杨鹤笑着说道。 香茗笑道:“那奴婢就代我家小姐先谢谢大人了。这样,奴婢先取几本给小姐看看。” 杨鹤笑道:“行,你自己拿吧。” 香茗点点头,走过去打开箱子,然后翻检了几本书:“奴婢先拿这几本。” 杨鹤点点头:“看完了尽管来取。” “大人若是没什么事,那奴婢先行告退。”香茗道。 “香茗姑娘慢走。”杨鹤道。 香茗屈身福了一福,转身出了营帐。 待香茗出了营帐,赵梁松看着杨鹤疑惑道:“大人,这位柳小姐是个才女啊!” 杨鹤闻言笑道:“你如何知道柳小姐是个才女?” “大人看到香茗姑娘拿的那几本书么?”赵梁松道。 杨鹤摇摇头:“没看清楚拿的什么书。” “最上面那本是《漱玉词》,是易安居士的诗作文集。”赵梁松道。 “易安居士是谁?”杨鹤问道。 赵梁松道:“李清照,前朝著名词人,易安居士是李清照的号。” 李清照的名头杨鹤倒是听说过,南宋时期著名的女词人,写过很作著名的词作。 第八十九章 训练纲要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会背诵的古诗词并不多,但是知道的诗人和词人却不少。其实只要是中国人,随便叫个人出来,都能说出几个诗人词人的名字。 在杨鹤的印象中,李清照跟陆游和辛弃疾属于同时代的的诗词大家,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称。(注:李清照比陆游早生三十多年,比辛弃疾早生五十多年,并不是一代人。) 这样一位才女,自然会被无数后人钦慕,杨鹤并不觉得柳小姐喜欢看李清照的诗词文集就能称得上才女。 不过杨鹤自不会跟赵梁松争论柳小姐是不是才女,不说柳小姐在隔壁会听到,就算听不到,杨鹤也不会那么无聊。 指了指书桌,杨鹤笑道:“来,帮我写点东西。我就说个意思,你自己斟酌着用词。” 赵梁松点点头:“学生明白。” 说完,来到桌前坐下,提起笔来。 杨鹤在帐中踱了几步,然后说道: “一,拟招募乡兵八百人,年龄十五岁至二十岁为宜,役期十五年至二十年。役期前三年为新兵期,每人每月饷银暂定七钱,新兵期间如有战事,饷银翻倍,并有赏银。三年新兵期结束,予以考核,视成绩评定士兵等级。 等级分四等: 第四等为边军普通士兵待遇,每人每月军饷一两三钱,另有米面油布等补贴。 第三等为精兵待遇,每人每月军饷一两八钱,另有米面油布等补贴。 第二等为家丁兵待遇,每人每月军饷二两三钱,另有米面油布等补贴。 第一等擢升为军官,军饷比照朝廷军官品级。 二,招募教书先生二十至三十人,教授新兵读书识字,先生每人每月饷银三两,另有米面油布等补贴。若教授的学生成绩好,则另有赏银。 三,抽调四十名亲卫营士兵担任新兵教官,其中八人任哨官,三十二人任正副队官,每队五十名新兵。” 说完,杨鹤对赵梁松道:“就这个意思,你润色一下,回头我跟张知县商议商议。” 赵梁松点点头,按照杨鹤所说重新拟定词句。 写完后,杨鹤接过看了看,其中颇有几个字不认识,询问了赵梁松以后,倒是又学会了几个字。 杨鹤把纸叠好揣入怀中,然后指了指桌子道:“继续。” 赵梁松点点头,伏案认真倾听。 随即杨鹤把后世军人的训练方法结合自己以前训练时采用的一些方法慢慢说了一遍。 杨鹤总结的主要是体能训练和力量训练的方法。 在经历了广宁城血战之后,杨鹤深知体能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 实际上训练士兵最基本的东西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体能和力量,然后才是作战技巧和兵种配合。 任何一支军队的士兵如果没有充足的体能都是不行的,尤其冷兵器作战,更需要超强的体能才能维持持续作战。 要知道两军作战可是敌死我活的搏杀,如果不能击杀敌军士兵,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因此士兵出的每一刀,每一枪,都要全力以赴。 而像这样的搏杀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 如果理解不了冷兵器作战需要消耗多少体力,可以看看拳击比赛,两名拳击手一回合只打三分钟身上便汗如雨下,可以想见,这三分钟拳击手消耗了多少体力。 两军作战,士兵挥刀出枪的频率虽然没有拳击手那么快,但是每一刀,每一枪,都相当于拳击手出了一次重拳。 拳击手打三分钟还能休息一分钟,两军作战可是你死我活的较量,总不能砍几刀没劲了跟敌军说,咱歇一歇再接着砍。 所以体能对士兵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用关乎生死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虽然明军也非常重视体能训练,不过方法跟后世区别很大,主要是采用举石锁,列阵劈砍刺枪这样的方式。 在杨鹤看来,这样训练更多的是锻炼力量,而不是耐力。 杨鹤打造的军队,不光要求士兵有力量,还要有持久作战的能力,像明军那样训练是达不到杨鹤的要求的。 所以杨鹤采用的是后世军人训练的方法,并结合自己以前训练体能时采用的方法。 方法非常简单,其实就是一动一静,长时间训练。 所谓一动,就是长跑训练,五公里,十公里,二十公里,不断加码,然后是负重跑,小腿上绑缚沙袋,进行长跑训练。 杨鹤的最高纪录是两腿各绑缚十斤重的沙袋,背负三十公斤重的装备跑了八十公里。 所谓一静,就是站立不动,一站两个小时、四个小时,杨鹤曾经一动不动的在一个地方潜伏了两天两夜。 作为情报部最优秀的密工,杨鹤经常会执行一些刺杀任务,这要求他有极高的耐心,杨鹤曾经为了刺杀一个目标,埋伏了三天三夜,最终完成任务。 当然,杨鹤以前的训练属于魔鬼训练,自然不能用在新兵身上,也没有必要。 杨鹤的既定目标是,新兵训练三年以后,能达到负重二十公斤轻松跑完十公里,能站立不动四个小时。 能做到这种程度,士兵的体力和耐力已经远非常人可及。 至于力量训练,杨鹤觉得明军现在的训练方法就很好,没必要再搞别的花样。 然后是训练作战。 杨鹤很清楚,兵工厂研制新式武器,然后大规模装备部队不是三年两载就能完成的,这段时间还要使用冷武器。(明军的正规军都没有全部装备火器,朝廷不可能给乡兵装备,即便有,也不会给乡兵装备) 而冷兵器作战,尤其是两军列阵交战,当双方开始短兵相接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技巧可言,杨鹤认为只要做到三个字就可以了,那就是快、准、狠。 实际上两军列阵交战,不可能出现影视剧中那样一群士兵一声呐喊冲向敌军,然后双方混在一起乒乓乱砍。 那样作战绝不可能是正规军,只能是一群乌合之众。 冷兵器作战时,兵种的排列是非常严格的,盾牌兵的任务就是遮挡箭雨,长枪兵在阵中随时准备突击,弓箭兵在后面压制。 当双方达到一定距离,弓箭失去作用的时候,决定胜负的就是长枪兵。 可以想象一下,一群人呐喊着冲向严阵以待的长枪兵会是什么后果。 敌军前一排长枪刺出,后一排长枪跟进,层层叠叠,乱哄哄地冲上去只有送死,就算是骑兵冲上去也得玩完。 同样,军纪严明的军队也绝不可能破坏阵型追击敌军。 因为阵型散乱,部队就丧失了攻击能力和防御能力,一旦遇到敌军埋伏,那就只有被人屠戮的份儿了。 所以当两支军队进行正面决战的时候,是不可能出面那种乱哄哄的场面,肯定都会保持着严密有序的阵型向对方发起攻击。 而当双方的长枪兵开始短兵相接的时候,比的就是谁的出手快,谁的出手准,谁的出手狠。 出手快,就能先一步刺到敌人,出手准,就能刺到敌人的要害部位,出手狠,就能一击致命。 而要想做到快、准、狠,只有勤加苦练。 但是练的时候不能瞎练,要练习快、准、狠,得知道如何持枪和如何发力。 持枪的时候,枪杆要紧帖身体,右臂夹紧,发力的时候要快,快速刺出,快速收回。(此为拼刺刀时持枪和发力的技巧) 听杨鹤慢慢讲述,李卫的眼睛瞪得老大。 待杨鹤讲完,李卫惊叹道:“大哥,难怪你那么厉害,一个人就能潜入建虏大营,并且伏杀十六名建虏,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杨鹤笑道:“你想不想学?” 李卫连连点头:“想学!” “等你回来,我亲自训练你,不过你可不许叫苦。”杨鹤笑道。 “我不怕吃苦。”李卫道。 杨鹤轻轻拍了拍李卫的肩头:“好,有志气!” 李卫笑道:“大哥,等我练好了,你让我带兵不?” 杨鹤微笑道:“想带兵?想带兵的话你学这些东西是不够的,你还要懂得用兵之道。” “我一定好好学。”李卫道。 “嗯,你好好学,以后我给你一支部队让你统领。”杨鹤笑道。 李卫大喜:“多谢大哥。” 杨鹤笑道:“现在说谢还早呢,等你学成了再说吧。” 李卫重重点了点头。 “好了,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去甘州吧。”杨鹤道。 李卫点点头,躬身向杨鹤行了一礼,转身出帐。 李卫走后,杨鹤喝了杯茶,拿起赵梁松写好的训练大纲仔细看了一遍,想了想道:“一支军队首重军纪,没有军纪的部队是打不了胜仗的,咱们大明的军纪你知道么?” 赵梁松摇摇头:“学生不知。” “你现在是我的书吏,这些东西是必须要知道的。”杨鹤道。 “是,学生马上查阅一下大明的军纪。”赵梁松忙道。 杨鹤摇摇头:“不用查阅了,你去找一下军中的书吏,他那里有军规军纪,你去誊写一份,以后新招募的士兵,军纪这一块就由你来告诉他们。” “是!”赵梁松忙道。 第九十章 军中禁律 - 挽明 - 燕西风 过了良久,赵梁松匆匆赶回。 见赵梁松拿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杨鹤笑道:“这便是军中禁律?不怕你笑话,我对这些禁律也不大清楚,你读我听听。” 赵梁松笑道:“军中禁律管的是下面那些人,怎管得了大人。” 杨鹤摇摇头:“为将者须以身作则,我要是不守军规,怎能管好下面的士兵?” “大人说的是。”赵梁松道。 随即把军中禁律慢慢念了一遍。 军中禁律一共十七条: 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十一: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於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听赵梁松念完,杨鹤接过纸认真看了起来。赵梁松刚刚读了一遍,杨鹤再看那些繁体字便不是那么困难,不过有很多句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默默思索了一会儿,杨鹤对赵梁松道:“你解释一下我听。” 赵梁松闻言面有难色:“大人,学生不过是一介书生,并不懂军中禁律。” “我来说与你听吧。”黑云鹤笑着走进帐中说道。 “二哥醒了?”杨鹤笑道。 黑云鹤笑道:“我出来解手,看见赵梁松,便问了一下,得知你要抄录军中禁律。我心里奇怪,你抄录军中禁律做什么,一问才知你准备招募乡兵,训练新军,于是便过来了。” 杨鹤笑了笑:“原来如此,来,二哥请坐。梁松,给二哥沏壶热茶。” 黑云鹤摆摆手:“不用,我正口渴,喝这个凉茶就行。” 说着拿起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半壶茶。 抹了抹嘴,黑云鹤笑道:“我给你解释一下这个军中禁律,我先说第一条。” 顿了顿,黑云鹤收敛笑容,正色道:“军中有制,鼓进金止,鼓和锣的用法很简单,一个是前进,一个是停止。旗则是用来调度的。 军中大将有大纛,指挥全军,各军有方面旗,东方为绿旗,南方为红旗,西方为白旗,北方为黑旗,中央为黄旗,用来指挥各方。 中央旗挥动,全军集合,旗伏即跪,旗举即起,卷旗衔枚,服旗俯伏。 方面旗举,方面军急须装束,旗伏即进,旗竖即住,旗卧即回。 在战争中召集将领用皂旗,一点皂旗,队官集合,二点皂旗,哨官(百人将)集合,三点皂旗营官(五百人将)集合,一点一招,千人将集合。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乃是有悖军令,处斩。”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黑云鹤表面上解释的是律令,实际上确实告诉自己如何指挥部队。 一直以来,杨鹤始终没有明白古人在没有通讯工具的情况下是如何指挥大兵团作战的,此时听了黑云鹤的解释,杨鹤才知指挥的学问全在军旗上。 接着黑云鹤又开始讲解以下数条军规。 剩下十余条基本上讲的都是军中的规矩,大抵上就是要求士兵不得喧哗,不得散播谣言,不得骚扰百姓,不得**妇女,不得探听军机,不得窃取财物等等。 可以说,后世的军规有的,古代的军规都有,后世没有的,古代的军规也有,而且古代的惩罚手段比后世严厉得多。 最后黑云鹤道:“只知遵守军纪,并不代表士兵就是精兵。 要成为精兵须做到知胜而不骄,遇败而不乱,闻鼓即忘死,遇强则愈强,陷绝地而不惊,知必死而不辱。此六条,亦称悍卒六纲。” 摇摇头,黑云鹤叹了口气道:“道理人人都懂,可惜要想把士兵训练做到这种程度是非常不容易的。你知道为什么做不到么?” “还请二哥指点。”杨鹤忙道。 黑云鹤道:“因为没钱,朝廷连军饷都发不起,如何能奢求士兵拼死作战?历来精锐部队,饷银都是绝对充足的。要是没有饷银,士兵连饭都吃不上,你想让他们秋毫无犯?做梦吧! 比如说戚家军,戚家军虽然本身军饷并不算高,但是每战之后必有丰厚的奖赏。而戚大帅朝中有人,军饷赏银从未拖欠延误过。 再比如说李成梁麾下的辽东军,李成梁为了激励部下奋勇作战,把辽东大量的土地赏赐给部下,而且李总兵纵兵劫掠,无视军中法度,可称得上胆大包天,行事妄为。 可是就这个人,朝廷非但没有处罚他,还得不停对他进行加封。 因为李成梁能打胜仗,李总兵坐镇辽东期间,辽东蒙古各部,女真各部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莫说窥视辽东,只要李总兵不出兵打他们,他们就烧高香了。” 杨鹤点点头:“在广宁我看到朝廷敕建的表彰李总兵功绩的石坊。” 黑云鹤接道:“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些么?” “二哥你说。”杨鹤道。 黑云鹤道:“这世道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咱们兄弟四人,大哥和我还有三弟都是没出息的,我们也就敢偷吃百八人的空额。 但是兄弟你不同,你只是个小小千总,就敢擒拿卫所官兵,敢不把巡按御史和兵部主事放在眼里,你的胆量比之李成梁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得的是你还能把事情处理好,非但没让人抓住把柄,反而得到了巡按御史的赏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二哥抬举我了,我现在可什么都不是了。”杨鹤笑道。 黑云鹤笑道:“你这个千总虽然没有得到朝廷正式任命,但是你亲卫营统领的职务朝廷却免不了,因为这是你的私兵。而且你现在是团练总兵,有募兵的权力,你能利用这个权力招募士兵。” 顿了顿,黑云鹤接道:“你现在只欠缺一样东西,那就是钱,虽然大帅给你留了一笔银子,但是这段时间你花钱如流水,照这样花法,这笔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如果这笔钱花光了,到时你拿什么养兵?” 杨鹤点点头:“二哥说的是。” 沉吟了一下,杨鹤转头对赵梁松道:“你出去看着,别让人进来,我有点话要跟二哥说,。” 赵梁松点点头,冲黑云鹤和杨鹤施了一礼,转身出了营帐。 待赵梁松出去,杨鹤低声道:“二哥,不瞒你说,我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我已经着手让人在抚宁县经营赌场和妓院,这件事除了抚宁县的张知县和他的亲戚范掌柜,再没有别人知道。二哥,我不是想瞒着你们,实在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黑云鹤闻言大喜:“兄弟厉害,居然早就想到了。这件事你不告诉我们是对的,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多谢二哥体谅。”杨鹤忙道。 黑云鹤摆摆手,沉吟了一下道:“但是靠经营赌场和妓院恐怕无法支撑军队的开销,要挣钱,还得找别的门路。” “二哥可有什么门路?”杨鹤忙问道。 黑云鹤摇摇头:“我知道边关有些商人靠马市发了大财,那些商人各个都是腰缠万贯,可惜咱们在边关没有关系。不过要是我和大哥三弟能到边关任职,那兄弟也可以利用马市赚钱了。” “到边关任职?咱们在朝中没人啊。”杨鹤皱眉道。 “我看那个刘启对兄弟极为看重,你何不找他帮忙?”黑云鹤道。 杨鹤摇摇头:“刘启是楚党,楚党在朝中并不得势,他说话怕是没什么用处,关键是没有契机。” “契机?”黑云鹤沉吟道:“也不是一点契机没有。” “怎么说?”杨鹤忙问道。 黑云鹤道:“今年正月,河套蒙古诸部侵入延安,黄花峪等地,深入六百余里,杀掳数万人,巡抚张之厚,总兵杜文焕匿不上报,被人弹劾,现在不知局势如何。” 第九十一章 杨鹤的字号 - 挽明 - 燕西风 “你想到河套?”杨鹤皱了皱眉:“那里离这里太远了吧?” “不是到河套,而是去大同或者宣府,最好是宣府,因为宣府离这里比较近,而且那里马市最兴旺。”黑云鹤道。 杨鹤闻言默默思索了一会儿。 大同在什么位置杨鹤是知道的,毕竟大同煤矿全国有名。 杨鹤知道大同位于山西最北面,与内蒙古交界,与蒙古交界,毫无疑问,明朝时期必是边关重镇。 但是宣府在什么位置杨鹤却不清楚。 不过黑云鹤说宣府离抚宁县比较近,那应该在河北省,而且是在北部与蒙古交界的地方,不然不会是边关。可是河北省与蒙古交界的区域实在是太大了,杨鹤实在是想不出宣府会在什么地方。 (注:明朝没有河北省,河北省在明朝时期一部分属北直隶,一部分属山西布政使司,一部分属山东布政使司,还有一部分属河南布政使司。)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心道:要是能有一张明朝的地图就好了。 摇摇头,杨鹤苦笑了一下,现在可不是想地图的时候。 想了想,杨鹤道:“二哥,这事儿我琢磨琢磨,怎么才能让刘启说上话。” 黑云鹤轻轻点了点头。 看了看天色,黑云鹤笑道:“兄弟,你明天就要到抚宁县了,这一去,估计又要不少日子才能回来,今晚咱们再好生喝一顿。” 杨鹤摇头笑道:“喝酒没问题,就怕你和三哥招架不住。” 黑云鹤闻言哈哈大笑:“招架不住也得舍命相陪。” 杨鹤笑着摇摇头:“二哥,咱们来日方长,我今晚要想点事情。” “那也得吃饭吧。”黑云鹤笑道。 “饭自然是要吃的。”杨鹤笑道。 黑云鹤起身道:“那就走吧。” 杨鹤笑着点点头。 …… 翌日一早,杨鹤带着李卫和赵梁松返回抚宁县。 半路上,李卫与杨鹤分手,自去象山找孙得福提取银两,然后带去去甘州,杨鹤则带着赵梁松来到县城。 到了县衙,只见一群工匠正在拆卸衙门外墙破碎的陈砖旧瓦,杨鹤回头对赵梁松笑道:“这些人动作挺快啊。” 赵梁松知道卫所给抚宁县赔了一笔钱,也知道修缮县衙是杨鹤给提的建议。 听杨鹤调侃抚宁县那帮官员,赵梁松笑道:“大人你给拿的主意,他们还不得尽快修缮啊。” 杨鹤笑着摇摇头:“这话过了,我是什么人,怎谈得上给张大人他们拿主意?” “没人大人,哪有他们现在的好日子过,大人的话,他们自然是要听的。”赵梁栋笑道。 杨鹤转身看向赵梁松正色道:“你知道你刚才的话传出去会招来多少是非么?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赵梁栋闻言急忙收敛笑容,郑重点了点头。 说话间,二人进了县衙,值守差役见了杨鹤忙道:“杨千总,县尊大人正在审案,你是到后堂暂歇,还是进去听审?” 杨鹤笑道:“我还从来没看到知县大人审案,我在门口听听。” 那差役忙道:‘怎能让你在门口听?还是进大堂吧。” 杨鹤笑着摆摆手:“那成什么话?被人看到成何体统。好了,你去听差吧。” 见杨鹤执意不肯进去,那差役无奈,施了一礼,回到堂内。 杨鹤站在门口向公堂望去,只见张凤奇居中而坐,胡县丞坐在张凤奇的下手,数名衙役手驻水火棍分站大堂两侧,一人跪在堂前,一人在旁站立。 这情景跟影视剧中知县审案极为相像,若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那就是堂外没有百姓看热闹。 这个案子可能是个小案子,张凤奇询问了几句之后,便开始审结,判的也很简单,把被告拉出去打了二十板子,案子就算判完,杨鹤看了只觉索然无趣。 将原告和被告打发走,又让两班衙役散去,张凤奇和胡县丞方从公堂快步走出。 “杨老弟,怎么在外面站着?”张凤奇笑道。 “张大人在里面审案,我怎好进去?”杨鹤笑道。 笑了笑,杨鹤接道:“什么案子啊,我看你审的挺快。” 张凤奇摇摇头笑道:“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案子,两个村民为点小事争执,其中一人把另一人打了。” “就这点事就惊动了县太爷?”杨鹤奇道。 “这样的小案子倒也用不着我来亲审,不过这些天没什么案子,我就亲自过问了一下。”张凤奇笑道。 “不会是几天没摆县太爷的谱儿,心里不得劲吧?”杨鹤打趣道。 张凤奇闻言笑道:“嘿嘿,还真让你给说着了,我跟你说,这个县太爷就这个时候才能显出威风来。” 杨鹤听了不由哈哈大笑。 说笑间,几人来到后堂。 分头落座后,张凤奇笑道:“杨老弟可有日子没来我这县衙了,不知今日有何贵干啊?” 杨鹤从怀中取出招募乡兵的纲要递给张凤奇:“我打算招募乡兵,你瞧瞧可行不?” 张凤奇接过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把纲要递给胡县丞。 胡县丞看完,沉吟道:“杨大人,你开的条件好像太丰厚了吧?这哪是乡兵?就连朝廷正经的官兵都没这待遇吧?照你这个标准,招募这八百乡兵和三十名教书先生一个月至少需要七百多两银子,那些士绅富商们恐怕不会出这笔钱,而县里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杨鹤笑道:“我没指望别人帮我出钱,也没想要县里出这笔钱。军饷补贴我自己负担。” 胡县丞摇摇头:“大人募兵是为了保境安民,如何能让大人自己出钱?县里总要承担一些才行,那些士绅富商也得出一部分,但是大人定的军饷实在是太高了,还是降一降吧。” “我怕给钱少了招不来人。”杨鹤道。 “哈哈哈,老弟说笑了,又不是让他们出征打仗,出去拼命,怎会招不来人?我跟你说,你一个月出四钱银子,恐怕那些老百姓都会挤破脑袋报名。”张凤奇笑道。 杨鹤摇摇头,沉吟了一下,取出那份训练纲要递给张凤奇。 张凤奇接过看了一遍,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杨老弟,你这是哪是训练乡兵啊,朝廷正八经的军队也没这么训练的吧?” “我想打造一支真正的精锐部队。”杨鹤道。 张凤奇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老弟有如此志向,为兄自然要大力支持。” “多谢张兄。”杨鹤抱了抱拳道。 张凤奇摆摆手,转头对胡县丞道:“你马上按照杨老弟的募兵纲要拟定告示。” “是。”胡县丞道。 杨鹤回身对赵梁松道:“梁松,你去帮胡县丞书写。” 赵梁松点头应是。 听杨鹤称呼赵梁松的名字,张凤奇微微露出讶异之色,待胡县丞和赵梁松出去,张凤奇沉吟了一下道:“老弟,你怎么称呼赵梁松的名,不叫他的字呢?” 杨鹤一怔:“有什么不妥么?” 张凤奇摇头道:“《礼记・檀弓上》说:幼名,冠字。 《疏》云:始生三月而始加名,故云幼名,年二十有为父之道,朋友等类不可复呼其名,故冠而加字。 《仪礼・士冠礼》: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君父之前称名,他人则称字也。 所以说,称呼文人直接叫他的名是非常不礼貌的行径。 文人之间称呼,如果有号,应该称呼他的号,如果无号,那就称呼他的字,若是前辈,在号或字的后面应该加上公或者先生,比如说我上次称呼张居正大人为太岳先生,太岳就是张大人的号。” 杨鹤闻言,顿时想起上次自己询问张凤奇大明有多少土地时,张凤奇曾说万历六年太岳先生清丈全国土地,当时自己不知道这个太岳先生是谁,也不好意思问,现在才知原来这个太岳先生就是张居正。 张凤奇笑着接道:“若是平辈,在字的后面加上兄,如果你不知道对方的字号,那就在姓氏的后面加上兄,但就是不能叫对方的名。 老弟,只有君父长辈才能叫名,你直接叫赵梁松的名,是把自己视为赵梁松的父辈,还是把赵梁松当成未长大的孩子?” 杨鹤闻言这些恍然,苦笑了一下道:“张兄,多谢指点,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张凤奇笑道:“老弟,你是武人,所谓不知者不怪,不过你以后经常要跟文人打交道,而且你自己也要牟取文人的功名,这些细节还是要注意了。” “张兄说的是,回头我问下赵梁松的字叫什么。”杨鹤忙道。 张凤奇笑道:“老弟,你还没有字吧?” 杨鹤摇头笑道:“张兄取笑我了,我哪里有字?要不张兄给我取一个吧。” 张凤奇沉吟了一下道:“取字一般是加冠之时先生来取,老弟已经过了加冠之年,且身为朝廷命官,舍弟自是没有资格给老弟取字。为兄进士出身,给老弟取个字,也不算委屈了老弟。” “张兄太谦了,凭张兄的身份,怕是没几个人够格让张兄取字。”杨鹤笑道。 张凤奇笑着摆摆手,沉吟了一会儿道:“鹤者,祥瑞也,应时而生。《诗经.小雅》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这样,老弟的字就叫应时,号闻天。老弟觉得可好?” 杨鹤闻言忙道:“多谢张兄赐字号。” 第九十二章 偷听 - 挽明 - 燕西风 张凤奇笑道:“一般来说号都是自己取的,为兄僭越一下,给兄弟取了号,还望兄弟莫怪,若是兄弟觉得不妥,可以另行取号。” “张兄,兄弟我才识得几个字,哪里会取号?闻天这个号很好,就是他了。”杨鹤笑道。 顿了顿,杨鹤接道:“兄弟失礼,还未请教张兄的字号。” 张凤奇笑道:“愚兄字仁瑞,取自《诗经.大雅》:凤皇,灵鸟,仁瑞也。号,龙川先生。” “龙川兄。”杨鹤拱手道。 “哈哈哈,便是如此,闻天老弟。”张凤奇大笑道。 笑了一会儿,张凤奇道:“闻天老弟,以后说话还要注意一下称呼,尽量不要称呼职务,于你的身份不符。” 杨鹤奇道:“那如何称呼?” 张凤奇笑道:“其实这也怪不得你,你是武人,估计只知道军职的称谓,不知文职应该如何称谓。愚兄就给你讲解一下文职官员应该如何称呼,咱们先从六部说起。 吏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冢宰和少宰。 户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司徒和少司徒。 礼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宗伯和少宗伯。 兵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司马和少司马。 刑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司寇和少司寇。 工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司空和少司空。 各部尚书、侍郎之下为各司郎中。 各司郎中可称某某曹,如吏部各司郎中可称为铨曹,兵部各司郎中可称为枢曹,礼部各司郎中可称为仪曹,也可称选郎或职方郎。 员外郎可称为员外,主事可称为主政。 至于地方…… 总督可称呼制军或大帅。制军一般是同僚对总督的称呼,大帅是下属对总督的称呼。 巡抚可称为抚军或中丞。 布政使可称为方伯,布政使之下有左右参政和左右参议,参政称为大参,参议称为小参。 知府可称为太守,知州可称为刺史。 知府之下有同知,通判,同知称为二府或二尹,通判可称为别驾。 知县称为明府或者大令,县丞也可称为二尹。” “这应该是同僚或者下属这样叫吧?我听胡县丞就称呼你为明府。”杨鹤道。 张凤奇笑着点点头。 杨鹤想了想道:“那巡按御史应该如何称呼?” 张凤奇笑道:“都察院的官员,都御史称为都宪或总宪,佥都御史称为佥宪,各道监察御史可称为侍御或柱史,六科给事中可称为给谏,至于巡按御史可称为直指。” 杨鹤道:“那我下次称呼刘启就称他直指大人?” “刘启?你说的是巡按辽东的御史刘启?”张凤奇问道。 杨鹤点点头。 “不是同僚和下属称呼他直指大人有些不妥,除非你跟他关系比较近。”张凤奇沉吟道。 杨鹤笑了笑道:“关系怎么说呢?我送了他一份大礼,他比较承我的情。对了,我跟他提起过你,他答应回京时,跟你见一面。” 张凤奇闻言皱了皱眉:“老弟,你知不知道刘启乃是楚党成员?” 杨鹤点点头:“知道。” “现在楚党被东林党打压,这个时候我们跟楚党来往并没有什么好处。”张凤奇道。 杨鹤笑了笑道:“龙川兄,正因为楚党现在处于弱势,所以咱们才跟他们来往。” 张凤奇皱眉道:“此话怎讲?” “因为楚党现在处于弱势,所以你这个知县在他们眼中是非常有分量的,他们会争取你倒向楚党。”杨鹤道。 “可是我要是加入楚党,不是要遭到东林党打压么?”张凤奇道。 “我可没让你加入楚党。”杨鹤笑道。 张凤奇摇摇头:“就算我不加入楚党,但是东林党看我跟楚党有来往,必定会怀疑我是楚党,他们肯定会打压我的。” 杨鹤笑了笑:“龙川兄,东林党如果连你这个小小的知县都不放过的话,那东林党的好日子也就快到头了。” “东林党现在正得势,你怎么说他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张凤奇疑惑道。 杨鹤摆摆手,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四下看了看,然后将门慢慢关上。 重新就座后,杨鹤低声道:“龙川兄,大明是谁说了算?” “那还用问?自然是皇上说了算。”张凤奇不假思索道。 杨鹤点点头:“就算皇上再不务正业,他也应该明白权力的重要性,他可以什么都不管,但绝不会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如果东林党一手遮天,必然会威胁到皇上的权力,这时皇上就要对付东林党了。” “你说皇上会对付东林党?”张凤奇惊呼道。 随即张凤奇摇摇头:“皇上能够登基,可是东林党扶起来的,他怎么可能会对付东林党?” 杨鹤叹道:“我虽然不知道朝廷是什么情况,但是通过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我至少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皇上的日子不好过。” “皇上的日子怎么会不好过?”张凤奇笑道。 杨鹤笑道:“我记得你说过皇上喜欢做木工是吧?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想来有不少言官指责皇上吧。” 张凤奇点点头:“确实有言官指责皇上沉迷于木工,不理朝政。” 杨鹤笑道:“皇上为什么不理朝政?就因为喜欢做木工活儿?” “这个……”张凤奇闻言不由沉思起来。 杨鹤接道:“在我看来,皇上喜欢木工是毋庸置疑的,但决不会因为喜欢做木工,就连朝政都不管了。龙川兄,我记得你说过,朝中派系林立,那些言官整日互相攻讦,是吧?” “是。”张凤奇点了点头。 杨鹤笑道:“换做是你,看那些言官整日互相攻讦,不务正事,你愿意上朝理政么?可是不上朝理政,又会被那些言官指责,甚至指着鼻子骂,你说皇上的日子好过么?” 张凤奇沉吟道:“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杨鹤笑道:“皇上的日子不好过,他总得想想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吧?” 笑了笑,杨鹤接道:“只要皇上不傻,肯定能想明白,根由就在言官身上,而言官是由朝中那些派系掌控的,其中最大的派系就是东林党。” 张凤奇闻言顿时恍然:“我明白了,皇上对言官制度恨之入骨,东林党偏偏把持着大量的言官,然后东林党的权势日重,已然影响到皇权,所以任东林党功劳再大,皇上也要对付东林党。” 杨鹤点点头:“那你认为皇上会如何对付东林党?” 张凤奇毫不犹豫道:“扶持内官,打压东林党。” 杨鹤摇摇头笑道:“恐怕还不够。龙川兄,你想想,换做是你,应该如何做?” 张凤奇沉吟了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扶持内官,笼络被东林党打压的官员,一举把东林党连根拔起。” 杨鹤点点头笑道:“等今年京察,东林党借机拿下大批异己官员之时,就是皇上对付东林党的时候了。” “对,到那时,皇上就能笼络到一大批人,就有了对付东林党的本钱。”张凤奇道。 轻轻叹了口气,张凤奇道:“闻天老弟,你仅凭我跟你说的那点消息,就能看穿朝廷的局势,实在是了不起。” 杨鹤摆手笑道:“我倒没那么厉害,我能看穿朝廷的局势,只因为我知道皇上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没人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除非他是圣人。” 张凤奇闻言笑道:“历朝历代,可从没听说皇帝是圣人的。” 笑了一会儿,张凤奇接道:“你让我跟刘启结识,不会是想等皇上打压东林党时,借机而起吧?” 杨鹤笑道:“只要跟刘启保持关系就好,不要介入楚党和东林党的党争之中。” 说着杨鹤轻轻叹了口气:“龙川兄,你这颗树还太小,经不起风雨的,这时要是立身不稳,很容易被人连根拔起。” 便在这时,书房侧门后面一人轻轻鼓掌道:“精辟!” 杨鹤闻听猛然回头,厉声道:“什么人!” 张凤奇亦是脸色大变,待看清来人,张凤奇脸色猛然沉了下来:“栖之,是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我和杨千总说话。” 来人笑笑,缓步进了书房,冲张凤奇拱了拱手道:“大哥,这可怪不得我,我来你这里已经半天了,下人说你正接见客人,可你这客人见的也未免太久了吧?于是我便来找你,想看看什么客人能跟大哥聊这么久,不想就听了你们的话。” 说着转头看向杨鹤道:“这位就是杨千总吧,不才张凤梧,见过千总大人。” 杨鹤闻言忙起身道:“先生多礼,学生杨鹤,见过先生,先生快请坐。” 张凤梧摇摇头笑道:“我大哥真是开玩笑,杨千总这样的人,怎用得着我教,杨千总教我还差不多。” 张凤奇沉着脸道:“栖之,别胡说八道,杨千总是诚心诚意要找一位先生,我才向杨千总推荐了你。” 张凤梧摇摇头:“我没开玩笑,大哥,你是进士出身,可你这进士,还有你那些同榜的进士有几个有杨千总这般见识?” 杨鹤闻言笑道:“先生过奖了,杨鹤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知道的,我大字不识一担,哪有什么见识,刚才不过是跟令兄随口聊了几句。” 第九十三章 贩盐的门路 - 挽明 - 燕西风 张凤梧摇摇头:“不才自诩学识过人,对朝廷局势也是多加关注,但是跟杨千总相比却是望尘莫及,杨千总若说自己没见识,那我们这些人个个都是井底之蛙。” 张凤奇笑道:“难得你能服一个人,为兄心里甚是快慰。” 张凤梧笑道:“大哥,我现在最佩服的是你,你是怎么认识杨千总的?而且看你们之间的关系,怕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张凤奇笑了笑,把自己跟杨鹤结识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凤梧闻言不由感叹道:“如杨千总这般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大哥,你真是瞧得起你兄弟,我哪有资格做杨千总的先生。” “栖之,杨老弟确实一心求学,不过杨老弟找的先生自不能是那些只会四书五经的腐儒,因此为兄才想起你来。”张凤奇道。 张凤梧连连摆手道:“如果只为读书,那我更不敢充任杨千总的先生,况且大哥与杨千总兄弟相交,我岂可逾越?这样,如果杨千总瞧得起我,那我就在杨千总手下任个幕僚吧。” 杨鹤忙道:“只怕委屈了先生。” 张凤梧笑道:“陆放翁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这些年书没少读,也没少游历,却从未真正做过一件事。阳明先生说知行合一,现在看来,我欠缺的恰恰就是行。” 杨鹤听了不由皱了皱眉,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首诗他是学过的,是南宋大诗人陆游所做,陆放翁就是陆游。可阳明先生是谁?能说出知行合一的话,这个人可不得了啊。 见杨鹤神情有异,张凤梧笑道:“杨千总可是觉得栖之不堪一用?” 杨鹤闻言忙道:“不是,刚才先生说的阳明先生我不知道是谁,还请指点。” 张凤梧这才恍然,摇摇头,张凤梧笑道:“阳明先生叫王守仁,乃本朝一位大贤。”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能说出知行合一这句话,此人确实可称得上大贤,日后有时间,可得找找这个人的书拜读一下。 随即杨鹤轻拍了一下脑袋,张凤梧还等着自己答复呢。 笑了笑,杨鹤道:“不瞒先生,我身边还真缺少一个幕僚,先生肯屈就,杨某不胜之喜。不过,这先生之职,先生亦不可推却。” 张凤梧笑道:“先生之职,我绝不推辞,但先生之名,我绝不敢受。” 张凤奇笑着接口道:“栖之所言甚是,你我兄弟相称,栖之怎好做你的先生?依我看,栖之比你大了几岁,也算是你的兄长,就以兄长之名指点你读书识字吧。” 杨鹤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向张凤梧拱了拱手:“那以后就请栖之兄多多指教了。” “凤梧不通实务,若是做得不妥,还望杨千总多多担待。”张凤梧也拱手道。 杨鹤摆手笑道:“以后就不要叫我千总了,刚才龙川兄给我取了字号,栖之兄可叫我应时,也可以叫我闻天。” 张凤梧沉吟道:“应时?可是从鹤者,祥瑞也,应时而生而来?闻天,可是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之意?” “正是。”张凤奇笑道。 “贴切,尤其应时二字最是贴切,祥瑞应时而来,大明中兴可期,当浮一大白。”张凤梧笑道。 “两位兄长真是看得起我。”杨鹤笑道。 “哈哈哈,走,喝酒去,今天不醉无归。”张凤梧大笑道。 张凤奇笑道:“喝酒不急,我派人把你舅兄范柳叫来。” 张凤梧皱眉道:“叫他做什么?一身铜臭之气。” 张凤奇摇头笑道:“你莫看不起他,闻天要做事,可离不了他。” 杨鹤也笑道:“栖之兄,你以后怕是也要多跟范掌柜打交道。” 张凤梧略一沉吟,随即笑道:“原来我那舅兄也在为应时兄做事,那行,我也有日子没见他了,把他也叫来吧,我看看他现在身上又多了多少斤肉。” 张凤奇笑了笑,唤来一名下人,令他去请范柳。 而听张凤梧说话轻浮,杨鹤不由心中一动。 以前张凤奇给他介绍张凤梧的时候,对张凤梧可是极为推崇,按说这个张凤梧绝不应该是个轻浮之人,但是现在他竟然如此说话,显然是为了迎合自己,这个张凤梧很懂得变通之道啊! 想明此节,杨鹤看向张凤梧的目光不由变了。 杨鹤很清楚,自己手下都是些粗人,如果自己的幕僚一脸清高,肯定跟这帮人搞不好关系,现在看来,张凤梧也明白这一点,这个人确实是个可用之人。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笑道:“栖之兄,我曾跟龙川兄说,你来了以后若是想做事,就把从辽东迁来的百姓交给你管理,这些人总计有八千余人,分作两处安置,一处在抚宁县以北的象山附近,一处在抚宁县东南洋河口一带,不知栖之兄可有兴趣管理这些百姓?” 张凤梧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 喝了口茶,杨鹤忽道:“对了,栖之兄,你知道宣府离咱们这里有多远?” “这可远了,大约有一千多里。”张凤梧道。 “栖之兄对宣府了解么?”杨鹤接问道。 张凤梧笑道:“还算了解一些。” 笑了笑,张凤梧接道:“宣府距京师不足四百里,地处要冲,乃九边重镇之一。” “那里有马市吗?”杨鹤接问道。 “自然有马市,而且不止一处,怎么?应时兄想到宣府做生意?”张凤梧笑道。 杨鹤笑道:“有点想法。” 张凤梧笑道:“应时兄要是想到宣府做生意,可以找我那舅兄帮忙,范家就是靠马市起家的,宣府,大同的马市生意,有一半把持在范家人的手中,做马市生意的,提起太原范家,没有不知道的。” “哦?这可没听范掌柜说起过。”杨鹤笑道。 说话间范柳进了书房,见了张凤奇和杨鹤,范柳急忙上前见礼。 几人见过礼后,张凤梧笑道:“应时兄,经商的事情就问他。” 见张凤梧跟杨鹤说话毫不顾忌,范柳心中不由有些奇怪,不知这个眼高于顶的妹夫怎么会对杨鹤另眼相看。 不过范柳还是笑道:“不知杨大人想做什么生意?” 听了范柳的话,杨鹤暗暗点头,这人办事稳妥,虽然张凤梧是他的妹夫,却也不露半点口风。 笑了笑,杨鹤道:“前两日一位朋友跟我说起宣府的马市,我对宣府那边的情况不太了解,便跟栖之兄打听了一下。” 范柳笑道:“依靠马市确实能赚钱,不过也得看做什么生意。” 顿了顿,范柳道:“但是最赚钱的还是盐茶这两项,只要有货,蒙古那边是有多少就要多少。” 听范柳提起盐茶,张凤奇忽然轻咳一声,起身对张凤梧道:“栖之,我是受不了他俩了,每次一见面就说这些东西,我回后宅瞧瞧侄子去。” 张凤梧闻言一怔,随即起身道:“侄子也该下学了,我也瞧瞧侄子去,看他功课长进了没有。” 张凤奇点点头,冲杨鹤笑了笑道:“应时,你们先聊着,一会儿酒席好了,我派人请你们。” 杨鹤笑着拱了拱手。 待张凤奇和张凤梧两兄弟出了书房,杨鹤看向范柳摇摇头笑道:“范掌柜,张大人这是避嫌呢。” 范柳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轻咳了一声,范柳正色道:“上次大人走了以后,小人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做盐的生意。” 杨鹤笑道:“有什么好主意?” 范柳道:“大人,现在盐引好弄,盐不好弄,但是大人不一样,大人手底下有人,且在海边有地,何不自己煮盐晒盐?大人,一斤盐三钱银子,一引盐三百斤,就是九十两银子,去掉买盐引和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引盐至少赚七十两银子。咱们也不要多,一年煮一千引盐,就能赚到七万两银子。” 杨鹤闻言霍然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猛然回头看向范柳道:“一人一天能煮多少盐?” “如果用铁锅煮,一天最少能煮十余斤盐。”范柳道。 “一人一天煮十斤盐,那一千人一天就是一万斤,一个月就是三十万斤盐,就是说如果我动用一千人煮盐,一个月就能赚七万两银子。”盘算了一会儿,杨鹤问道:“有门路卖出去么?” 范柳笑了笑道:“小人在大同和宣府还有一些门路。” 杨鹤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煮盐的事我来安排,门路你去找,到时利润我给他们一半。” “大人,此事务须小心谨慎,绝不能让那些商人来我们这里交易。”范柳忙道。 “我们把盐运过去交易,一路上难免有人盘查,这个怕是不好过关吧?”杨鹤道。 范柳笑了笑道:“对于别人来说不好过关,对于大人来说,却是问题不大。因为大人的麾下乃是官军,官军押运,谁敢盘查阻拦?”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 范柳接道:“这事暂时不用急,毕竟那些百姓还没有安顿下来。小人给大人说说大人交办的事情吧。” 说着范柳从怀中取出一叠契约递给杨鹤道:“已经买下来了,这是房契和地契,还有那些姑娘的卖身契。” 第九十四章 抽调伤兵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笑道:“那日我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取银子,没想到你已经把事情办好了,花了多少钱,回头我让人把银子给你送去。” 范柳笑道:“花了三千两银子,钱是张大人垫的。” 杨鹤点点头:“那行,回头我把钱给张大人。” 看了看那些契约,杨鹤笑道:“这些契约你收着吧。” “这个……”范柳沉吟了一下,把房契和地契取出交给杨鹤道:“房契和地契大人收着,这些卖身契就由小人保管。” 杨鹤点点头,轻叹了口气道:“让你替我背这个不义之名,委屈你了。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白担这个不义之名。” 范柳忙道:“小人明白。” 笑了笑,杨鹤接道:“过两天,我给你安排几个人,这几个人以后就在你手下做事,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他们去做。” “多谢大人。”范柳大喜道。 杨鹤摆摆手笑道:“你为我做事,我应该谢你才是。” 杨鹤话音刚落,忽听门外一人道:“杨大人,我家老爷请杨大人和范掌柜过去。” 杨鹤笑着起身:“估计是等急了,咱们走吧。” 范柳忙起身道:“大人请。” …… 在张凤奇处用过饭,杨鹤返回象山,路上经过上洋河乡时,杨鹤顺便到几个屯子看了看。 看完之后杨鹤暗暗点头,要说这些百姓做事还是非常效率的,自己数日没来,屯子里已经建起了不少房子,虽然房子非常简陋,但至少比住帐篷强得多。 杨鹤估算了一下,照这个速度,再有一个月,基本上所有的百姓都住进房子。 更令杨鹤欣喜的是,那些老人和孩子还有妇女也没有闲着,他们干不了重活儿就去割草,割完草就垛了起来,每一个草垛都有房子一般高,有这么多柴草,烧火是不用愁了。 回到象山,不想李茂春也在。 咋一见李茂春,杨鹤不由吓了一跳,短短数日,李茂春明显廋了一圈,也黑了许多。 见李茂春正在督促工匠们建房,杨鹤叹了口气道:“大哥,这些事用得着你亲自盯着么?你就坐镇县城,需要什么你就安排人买,怎么什么事都自己干?” 李茂春笑道:“我是想学一学,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不就有经验了么?” 杨鹤摇摇头:“大哥,你是参将了,以后还会升任副总兵,总兵,你学这些东西干嘛?” 李茂春笑道:“老三派人告诉我了,说实话,我不想回去了,我想以后就干现在这样的活儿,既能帮你的忙,又不用我操什么心。” 杨鹤叹道:“大哥,你这还不叫操心啊,建房这样的事你都亲自盯着,你还想怎么操心?” 李茂春叹道:“四弟,我知道你心疼大哥,不过我真的不想回去了,大哥怕了,大哥好容易活着回来,不想再过那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了。别说参将,就算总兵又能如何?你看看在辽东死了多少总兵,副总兵还有参将?” 杨鹤道:“大哥,你当不当参将都无所谓,哪怕你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你也是我大哥,没有军饷,兄弟养你,养你一家人,我是不想你累着。大哥,活儿不是你这样干的,我跟你说过,具体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什么事都要你来做,那还要下面的人干什么。” 说完,杨鹤四下看了看:“你招募的那些书办呢?” 李茂春笑道:“在计算今天的账目呢。” “那工匠的头儿呢?”杨鹤接问道。 “都是干活儿的,哪有什么头儿?”李茂春笑道。 杨鹤摇摇头:“这样不行,你得任命一个领头的,让这个人安排干活儿,不然的话,这么多地方,光跑就累死你了。” “每个地方安排一个领头儿的,那不就少了很多人干活儿么?”李茂春疑惑道。 杨鹤摇摇头,指着眼前正建的房子道:“大哥,我来问你,建这样一栋房子需要多少人?需要多长时间?需要多少工钱?” 李茂春想了想道:“泥瓦匠八个人,木匠六个人,一共十四个人,大概要六天就能建好这栋房子,工钱么,一人一天三十文钱,一共是……你等下,我算算。” 杨鹤摆摆手:“不用算了,一共不到三两银子。大哥,你把这些人叫过来。” 李茂春点点头,把正在干活的工匠叫了过来。 见工匠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样子,杨鹤微笑道:“你们不要怕,我有点事想问问你们。” 工匠们忙道:“军爷请问。” 杨鹤笑道:“你们这些人是一起的吧。” “是。”工匠们忙道。 “你们干活,谁能拿主意?”杨鹤笑问道。 工匠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冲一人指了指:“他能拿主意。” 杨鹤看向那人笑了笑道:“好,就你了,从现在开始这栋房子我就交给你了,工钱三两银子,我要你五天给我建完,用多少人我不管,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回军爷,这栋房子已经盖了两天了,你这五天里算不算这两天。”刚被推选出来的工匠头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杨鹤笑道:“当然算,我大哥说,建这栋房子需要六天,我觉得你们五天就能建好,如果你们五天能建好,那我还有很多房子要你们建,如果你们五天建不好,我就另行换人。” 那工匠头儿忙道:“军爷放心,还有三天,这房子肯定能建成。” 杨鹤笑道:“丑话我先说到前头,如果你们干活糊弄,我可是要扣工钱的。” “军爷放心,绝不糊弄!”那工匠头忙道。 杨鹤摆摆手:“那去干活儿吧。” 那工匠头儿点点头,冲一众工匠道:“军爷的话兄弟们都听到了吧,五天干完就能拿三两银子,而且后面还有活儿,要是五天干不完,咱们就得滚蛋,兄弟们,干活儿都麻利点,把活儿干好了给军爷瞧瞧!” 众工匠齐声呼道:“军爷你就看好吧!” 说完,一众工匠迅速开工。 杨鹤笑了笑。看向李茂春道:“好了,大哥,这里不用你管了,你只管房子建好以后来查看验收,你不明白不要紧,找明白人帮你看,抚宁县工房那些人你不都认识么,他们都懂这个,找他们帮忙。 但是有一样,不许刁难人家,找借口克扣工钱,甚至不给工钱。盖房子以前,把咱的要求都告诉那个领头儿的。还有,现在的天很冷,我看那些工匠的手都裂口子了,有些东西别要求太严。对了,工匠们吃饭是谁管?告诉他,要让工匠们吃饱喝足。” 李茂春闻言一伸大拇指:“还是兄弟厉害,三句话两句话,就把事情解决了。” 杨鹤笑了笑,心道,这在后世就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发包,自己是开发商,这些人就是建筑队。 摆摆手,杨鹤笑道:“这些都是小事,咱们兄弟的精力不能用在这上面,军队才是咱们的根本,抓好军队的后勤,才是你应该做的。” 李茂春郑重点了点头。 笑了笑,杨鹤接道:“大哥,其实你不回去,我是求之不得,你要是走了,我还真得抓瞎。” 李茂春笑道:“兄弟的本事大哥最清楚不过了,没有我,兄弟一样能做的很好。” 杨鹤摇摇头:“有些事只有交给自己人我才能放心,大哥,我已经让抚宁县颁布告示招募乡兵,我准备招募八百人,这么多人的服装器械,还有人吃马喂的,要没有自己人帮我管理,我怎放心得下?” “兄弟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李茂春道。 杨鹤笑道:“有大哥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有一样,你不能像现在这样干,什么事都要你亲自去做,累也累死你了,你只要盯住账,盯住管事的人,盯住物资就行了。” “这样啊……兄弟,大哥跟你要个人行不?”李茂春沉吟道。 杨鹤笑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你想要谁?” 李茂春道:“赵梁松,兄弟把赵梁松借给我用吧,我身边都是临时招募的,我对他们不大放心。” 杨鹤沉吟道:“赵梁松以前只知读书,从没有做过实务,我怕他帮不上你什么忙。” 李茂春笑道:“谁一生下来就是会做事的,不会可以学么,赵梁松年轻,而且读过书,只要用心学,要不了多久就能上手。” 杨鹤点点头:“那就让他跟你历练历练,也考验考验他是否堪用。” 说完,转头对孙得福道:“孙大哥,我打算从你手下抽调十来个人。” 孙得福笑道:“大哥,你想调人还用跟我商量?看中谁就带走。” 杨鹤摇摇头:“这次用人不比寻常,首先,我要的是伤兵,就是以后不能再上战场打仗的兄弟。其次,年龄不能太大,不能超过三十岁。最后,一定要精明强干。” “大哥,你要伤兵做什么?我正想跟你商量,是不是给这些兄弟分些田地,让他们务农呢。”孙得福道。 “务农?你想什么呢?这些兄弟就是百死余生的老兵,就算以后不能上战场了,但是他们的作战经验还在,我正打算让他们帮我训练新兵呢,你居然想让他们务农?你这些天逛窑子逛的脑袋迷糊了吧?”杨鹤斥道。 第九十五章 怡红院的小厮 - 挽明 - 燕西风 瞪了孙得福一眼,杨鹤接道:“孙大哥,你是担心我把兄弟们辞了是吧?大帅把你们交给我,我要是把兄弟们辞了,还算是人么?别说他们还能动,就算不能动了,什么都干不了,我照样养着他们,以前多少军饷,以后还是多少军饷,一个大子不会少兄弟们的。” 杨鹤话音刚落,忽听身后有人呼道:“千总大人!” 杨鹤转头一看,只见一群士兵齐齐跪倒在地,冲自己不住磕头。 “干什么?快起来!”杨鹤忙道。 “千总大人高义,我等实不知如果报答千总大人。”为首一名士兵道。 杨鹤上前把士兵们一一拉起来道:“自己兄弟,说什么报答,别忘了,咱们可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摆摆手,止住士兵们说话,然后指着几名伤兵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受伤了,残疾了,觉得自己没用了?可能你们是这样想,但是我可没那么想。” 向山上指了指,杨鹤接道:“如果我觉得你们没用,怎会把家底交给你们看顾?实际上除了让你们看护家底,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们做。” “千总大人请说,弟兄们万死不辞。”众士兵忙道。 “我已经着手招募新兵,我打算让你们担任教官。”杨鹤道。 “这个……兄弟们不少都残疾了,如何能训练新兵?”为首那名士兵道。 杨鹤笑道:“手断了,腿没事儿吧?能带着新兵跑吧?腿瘸了,手没问题的可以教新兵使刀弄枪,开枪开炮。你们总不会告诉我,你们残疾了,连新兵都镇不住。” “就那些新兵蛋子,老子一只手就能收拾他们。”一名士兵大声道。 杨鹤闻言大笑:“这不就结了,关键是你们都是百战老兵,你们的作战经验才是最宝贵的。” “兄弟们定然为千总大人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众士兵大声道。 杨鹤微笑着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杨鹤接道:“除了训练新兵,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想安排兄弟们去做。” “千总大人尽管吩咐,刀山火海,兄弟们在所不辞。”一名士兵道。 杨鹤点点头:“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吧?” “知道,是抚宁县最大的青楼。”一名士兵道。 杨鹤正色道:“现在被我一位朋友买下来了,另外他还在抚宁县开了一家赌场,他想请我安排几个人到和赌场帮忙,我需要十余名年纪三十以内,精明强干之人到和赌场当小厮。” “千总大人,到做小厮,不就是做龟公么?兄弟们就算要饭,也不能干这样的差事啊。”一名士兵道。 杨鹤笑笑不语。 这时,一名士兵沉声道:“我去!” 杨鹤看了看那名士兵,不由一怔,这人叫陈定威,是孙得福的副手。不过此人平时沉默寡言,鲜少说话,没想到今日竟然最先开口。 “我也去。”又一名士兵道。 杨鹤笑了笑,这人叫许二壮,名字叫二壮,可是身材并不壮实,相反还有些清秀,而且非常机敏,是孙得福的得力臂膀。 随着陈定威和许二壮开声,又有七八名士兵同意到当差。 数了下人数,杨鹤笑了笑道:“好了,同意去的兄弟留下,其余的人散了吧。” 众士兵闻言,急忙行礼告退。 待众士兵离去,杨鹤看着众人道:“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同意到和赌场当小厮?” 陈定威抱了抱拳道:“以千总大人的为人,自不会为了朋友的面子安排兄弟们到和赌场那样的地方做事,千总大人既然安排人去做事,必有深意。” 杨鹤笑了笑,看向许二壮道:“你呢?” 许二壮笑道:“千总大人,当龟公只需机灵听话的人去干就行,可大人竟然要求精明强干之人,嘿嘿,不用说,定然有别的意思,而且大人自己也说了,有很重要的事情安排兄弟们去做。我等虽然算不上精明强干,但是只要是大人安排的,我们就是拼了命也要做好。” 又一名士兵道:“小人已经是废人了,蒙千总大人不弃,仍然留用,小人无以为报,甘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正是如此。”其余几名士兵道。 杨鹤点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郑重说道:“青楼和赌场是什么地方你们应该清楚,那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我安排你们去那里做事不为别的,就是想让你们探听消息,不管什么消息,只要你们觉得有用,就给我记下来。” 许二壮笑道:“千总大人,我们这些兄弟都当过斥候,干的就是打探消息的差事。” 杨鹤摇摇头:“不是要你们刻意去打探消息,只是要你们留意,实际上这个任务困难的地方不在探听消息上,而在于你们的身份,尤其在当小厮,免不了要被人差遣,有些客人可能还不把你们当人,我担心的是你们受不了那个气。” 许二壮笑道:“只要能为千总大人做事,我们受点气算什么。” 众士兵纷纷说道:“是啊,赴汤蹈火我们都不怕,受点气算什么。” 杨鹤点点头:“那好,许二壮,你带四名兄弟到,陈定威,你带四名兄弟到赌场,我会让我那朋友任命你俩做管事。” 顿了顿,杨鹤接道:“还有,我那朋友还有别的生意,如果他不在,那两处生意你俩帮盯着点儿。” 许二壮闻言,迟疑了一下问道:“千总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大人为何安排伤残的兄弟去做这件事。” 杨鹤笑了笑:“你们当过兵,这一点是瞒不住人的,如果你们身体完好,别人便会产生疑问,你们怎会做那样的营生?只有受了伤,身体残疾了,别人才不会怀疑。” “大人英明。”许二壮道。 杨鹤摆摆手:“好了,你们准备去吧,明天我带你们去见范掌柜。” 陈定威和许二壮闻言,忙带着手下告退。 待一众士兵离去,李茂春轻轻叹了口气道:“四弟,你刚才说让我不要累着,依我看,你比我累多了,什么事情都得操心。” 杨鹤摇摇头:“大哥,现在是最难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咱们手里根本没有可用的人才,兄弟年轻,正该多干点才是。” 笑了笑,杨鹤接道:“不过大哥不用担心,我已经着手培养选拔人才了,只要这些人成长起来,以后就会好起来的。” 李茂春默默点了点头。 …… 次日一早,杨鹤和李茂春带着陈定威、许二壮等人来到抚宁县县城,把陈定威等人交给范柳,又嘱咐了陈定威等人几句之后,杨鹤直奔县衙。 到了县衙,只见张凤奇正安排差役张贴告示。 见张凤奇雷厉风行,杨鹤心中不由感叹,这是个干事的人。 跟张凤奇交代了一声,让李茂春坐镇县衙主持征兵事宜,又把赵梁松唤来,让他协助李茂春,随后,杨鹤带着张凤梧直奔洋河口。 在洋河口转了一圈,杨鹤对张凤梧道:“这里地势平坦,水源充足,你看种什么作物合适?” 张凤梧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对农作物并不太懂,不过听人说南方有一种叫番薯的作物极是高产,这里的百姓大多家无余粮,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第一个年头能自给自足,不然的话,光供养这些百姓就是极大的负担,所以我建议大人派人到南方购买番薯种子,耕种番薯。” “番薯?产量有多高?”杨鹤问道。 “据说亩产能达四五石。”张凤梧道。 杨鹤疑惑道:“亩产达四五石,朝廷为何不推广?” 张凤梧苦笑道:“不是朝廷不推广,是很多人不相信番薯能有如此高产,而老百姓在没有看到产量之前,是不会冒险播种番薯的。”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莫说古代,便是现代之时,大多数农民也不愿试种新品种,只有看到别人收获了以后才会跟着种植。 不是农民没有胆量,实在是粮食关乎他们的生计,他们绝不敢拿自己的生计冒险。 沉吟了一会儿,杨鹤道:“朝廷推广之前,有试种过么?” 张凤梧苦笑道:“倒是没听说朝廷试种,但是我听说福建曾大力推广过,并以此度过一次灾荒。嗯,对了,朝廷里有一位官员曾试种过甘薯,还写过一本《甘薯疏》。” “这人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什么职务?”杨鹤问道。 “此人名叫徐光启,现任河南道御史,奉旨于通州练兵。”张凤梧道。 听到徐光启三字,杨鹤只觉脑袋嗡地一声。 徐光启可是中国历史中一位伟大的科学家,此人精通数学,天文,历法,军事,农业,水利,可谓是全能型、实干型科学家,流传后世最有名的著作叫《农政全书》,另外,几何学就是他最开始翻译的。 这一刻,杨鹤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样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他竟然有机会亲眼得见。 过了好一会儿,杨鹤才醒过神来:“你说这位徐大人现在何处?” “在通州练兵。”张凤梧道。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第九十六章 民心 - 挽明 - 燕西风 在明朝,估计没有人比杨鹤更明白科学的意义,也没人比杨鹤更清楚科学的作用。 后世,有一位伟人总结了一位伟大的哲学家的思想,曾说过一句话,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并以这个思想为主导,开启了伟大的复兴之路。 而徐光启,放眼当时,恐怕没有一位科学家能跟他比肩,也许在单科领域他跟同时代的那些伟大的科学家相比相差甚远,但是他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能把所掌握的知识付诸实践。 这个人深刻地意识到大明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因此才请旨练兵,但是在杨鹤看来,让这样一位科学家练兵,实在是浪费人才。 这样一个人,应该让他把所学的知识传授给更多的人,为大明,为这个国家培养更多的科学人才。 “应时兄,想什么呢?”张凤梧轻轻拍了拍杨鹤肩头说道。 杨鹤闻言一怔,猛然醒过神来。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了,徐光启现在是河南道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却不是他这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小武官能请得动的。 沉吟了一会儿,杨鹤道:“这位徐大人既然曾试种过番薯,想必有番薯种子,咱们派人到通州找徐大人,从他那里买种子,同时让他传授一下如何种植番薯。” “这个恐怕家兄出面都不一定行,毕竟徐大人正忙着练兵,怕没有时间指点如何种植番薯。”张凤梧道。 杨鹤点点头,想了想道:“让龙川兄给他写信,我再让刘御史给他写封信,到时我亲自到通州跑一趟,想来有龙川兄和刘御史同时出面,他总得抽出时间见我一面吧?” “刘御史?巡按辽东的刘启?”张凤梧疑惑道。 杨鹤笑道:“正是,我跟刘御史见过两面,谈得还算融洽,让他帮忙写封信,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家兄说,刘御史过两天会到抚宁县跟家兄会面,是你向刘御史建议的?”张凤梧问道。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 昨日张凤梧来寻张凤奇时只听了后半段话,而张凤梧露面以后,杨鹤再未跟张凤奇谈论刘启,而席间有范柳在座,杨鹤更不会当着范柳的面谈论刘启之事。 张凤奇定是在自己走后,又征询了张凤梧的意见,商讨跟刘启接触有什么利害得失。 笑了笑,杨鹤道:“昨日我跟龙川兄话未曾说完,其实我建议龙川兄跟刘启保持来往,最大的目的是能得知朝廷的动向。 虽然楚党现在处于弱势,但是朝廷的动向他们总比地方清楚,而且我认为跟楚党接触要比跟东林党来往要安全一些。 至于为什么不能深交,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换谁当皇上都不会容忍朝中官员拉帮结派,所以他要扶植内官打压东林党,等东林党倒了,皇上就该收拾别的派系了。”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接道:“一个国家的官员,如果整日耽于争权夺利,那这个国家是没有指望的。” 张凤梧闻言沉默半晌,过了一会儿方道:“应时,我那里有几本书,你有暇的时候可以看一看。” “哦?什么书?”杨鹤笑道。 “太祖实录,成祖实录……里面记录着历代先帝在位时,朝中发生的事情,你看了以后对你会大有裨益。”张凤梧道。 杨鹤闻言大喜,他现在急需了解明朝的历史,有了这些书,他就可以真正了解明朝到底是怎样一个朝代。 便在这时,远处跑来两人,见了杨鹤,两人跪倒在地,嘭嘭嘭磕了三个头,嘴里叫道:“军爷,真的是你,我俩远处看着还不大相信呢。” 杨鹤定睛一看,却是魏山劲和王卫国。看到二人,杨鹤不由笑道:“原来是你俩啊,你俩怎么跑到下洋河这边来了,我记得你两家应该在上洋河乡啊。” 魏山劲笑道:“军爷,你不知道,那天走到半路上,一位军爷让衙门里的人把董大叔一家安排到下洋河乡,说是让董大叔担任里长,我俩回去以后,把地里的草锄完了,便跑来帮董大叔家锄草。” “等等,什么乱七八糟的,董大叔是谁?”杨鹤皱了皱眉道。 “董大叔就是小惠的爹爹。”魏山劲忙道。 “小惠是谁?”杨鹤接问道。 杨鹤话音刚落,忽见远处来了一位老汉和一位少女。 杨鹤瞧了瞧,却是董老汉。 看到董老汉,杨鹤顿时魏山劲和王卫国说的董大叔便是董老汉,那小惠自然便是董老汉的闺女,董三顺的妹妹。 想来定是那些士兵把董老汉跟自己的关系说给县衙那些官员们听,于是那些官员便把董老汉安排到下杨河乡当里长。 至于为什么安排到下洋河乡,自是因为下洋河乡的地势远比上洋河乡平坦,水源更充足,有利于耕种,杨鹤的关系,那些官员自然要安排个好地方。 (明朝一百一十户为一里,原住民称里,迁民称社、屯。基层架构南北不同,南方人口多,县下辖乡――都――里、图三级,北方人口少,且多为迁民,因此县只下辖乡――社、屯二级。 另外,明朝时期的乡属于地域概念,并没有设乡长这样的职务,里长才是基层行政人员,一般由纳粮大户或德高望重之人担任里长,里长的职责是协助县里纳粮征税以及组织百姓服役等等。) 见董老汉过来,杨鹤急忙迎了上去:“大叔,是您老啊。” 董老汉想要见礼,却被杨鹤一把拉住,董老汉感概道:“我老了,眼神不太好,刚才三斤和狗蛋说看见你来了,我还不相信,直到看到他俩磕头,我才知道真的是你过来了。你怎么就带了一个随从过来?” 杨鹤笑道:“我就是来看看,带人多了,你们看到了又不安生了。” 转头看了看那少女,杨鹤笑道:“这是三顺兄弟的妹妹吧?叫小惠?” 董老汉忙道:“丫头,快给军爷磕头,就是这位军爷救了咱一家。” 杨鹤忙摆手道:“我和三顺是兄弟,小惠就是我妹子,妹妹见哥哥磕什么头!”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接道:“大叔,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也没去看您老,您别见怪啊。” “知道你忙,这么多人,都靠你吃饭呢。”董老汉笑道。 杨鹤笑了笑道:“怎么样?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 董老汉笑道:“干完了,幸亏这俩小子,草都割完了,等天气再暖和暖和,就该翻地了。”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魏山劲和王卫国,杨鹤忽道:“这两个小子是不是看上小惠妹子了,不知小惠妹子看上了哪一个?到时哥哥给你做主。” 小惠闻言大羞,转身躲到董老汉身后。 董老汉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家和魏家还有王家是邻居,这俩孩子从小跟小惠一起长大。”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 “杨千总,到老汉家里坐坐吧,托你的福,房子已经建好了,就是简陋了些。”董老汉道。 杨鹤笑道:“行,我去看看,也认认门儿。” 董老汉闻言急忙当先引路。 不过杨鹤显然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有董老汉在场跟没有董老汉在场是不一样的。 因为从广宁逃回来的这些百姓大多只听说过杨鹤这个人,真正见过杨鹤的人并不多,加上杨鹤此来只带了张凤梧一个人,并未带士兵扈从,因此杨鹤来下洋河乡转了一圈并未被人认出,也没受到打扰。 可董老汉却跟这里的百姓很熟,看到董老汉毕恭毕敬地领着一位年轻人回来,这些百姓自然心中疑惑,不免有人前来打听这个年轻人是谁。 待听到这个年轻人是杨鹤,一众百姓很快把消息传了出去,然后大量地百姓围了上来,有的跪地磕头,有的不住口的说着称谢的话,杨鹤顿时被堵住动弹不得。 此时此景,杨鹤自不能分开人群就走,只能不住跟百姓们寒暄,说些宽慰的话。 而站在一旁的张凤梧看了这样的场景,心中只觉震撼莫名。 张凤梧这些年到处游历,见过的地方官也不算少了,但是从没看到哪个地方的官员如杨鹤这般受到百姓尊敬爱戴。 直到这时,张凤梧才明白大哥张凤奇为何对杨鹤另眼相看,才明白张凤奇为何说他要想升迁,必须得靠杨鹤帮衬。 就凭杨鹤在这些百姓心中的威望,杨鹤要是想给抚宁县的官员找点麻烦,抚宁县这帮官员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看见杨鹤被围在人群之中无法动身,张凤梧笑道:“你们就让杨千总在这里跟你们说话,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众百姓闻言,七嘴八舌道:“说的是,怎么能让杨千总在露天地说话,杨千总,到我家坐坐吧。” 杨鹤闻言笑道:“你们这么多人,让我到谁家去好?乡亲们,都别麻烦了,我呢今天来就是想看看,看看地里拾掇的怎么样了,再看看这里适合耕种什么作物。 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说话,我也听不大清楚,这样吧,我到董大叔家去,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我和董大叔商量好,让董大叔告诉大家,如何?” 第九十七章 高产量食物 - 挽明 - 燕西风 眼见百姓迟疑着不肯走,张凤梧笑道:“诸位父老乡亲,杨千总事务繁忙,今日抽暇来此,你们要是真的爱戴杨千总,就不要耽误杨千总的时间了。” 杨鹤笑着接道:“等春耕的时候,那时估计我也闲下来了,到时我再来看望大家。” 一众百姓忙道:“既然杨千总这么说,那我们就回去了,杨千总说话可要算数,到时可一定要来。” 杨鹤笑道:“决不食言。” 众百姓听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来到董老汉的住所,杨鹤打量了一下董老汉新建的房子。 房子一共三间,东面是董老汉的住处,中间一间是厨房,西面是女儿和儿媳妇和孩子的住处。 见董老汉只盖了三间房,杨鹤不由一愣,董老汉一家三代人,三间房怎么够住? 女儿以后要嫁人,可以不用考虑,但是董老汉还有个孙子,孙子长大以后,难道还跟母亲住在一起? 皱了皱眉,杨鹤问道:“大叔,你一家三代人,怎么只盖了三间房?孩子长大了怎么办?” 董老汉闻言苦笑道:“我们现在能有个房子住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再起一栋房子?” “不是让你们再起一栋房子,我是说怎么不多盖一间?”杨鹤奇道。 张凤梧闻言笑道:“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朝廷有制,普通百姓的正房只允许盖三间五架,再多一间便是违制,若是觉得住不开,只能另起一栋房子。” (明朝时期,朱元璋制定了严格的住宅等级制度,普通百姓的住宅,门房不得超过一间三架,正房不得超过三间五架。后来朱元璋放宽了限制,允许多建住所,建十处、二十处都没关系,但是间、架不允许增加。 这里解释一下什么是三间五架,过去建房没有钢筋水泥,用土墙,砖墙,石墙承重也很少,一般是用木柱承重,四根木柱围合起来便是一间。 然后在柱子上面架梁,梁上架檩,檩上托椽,椽上钉栈,栈上铺瓦或草,这样构成屋顶。这个架,指的就是梁上的檩子,架三根檩子的叫三架梁,架五根檩子的叫五架梁。三间五架的意思就是盖三间房,每间五架檩子。) 杨鹤闻言不由愕然,心道:怎么盖房子还有制度约束? 不过杨鹤马上反应过来,这里是明朝,封建**时代,有等级制度不奇怪,没有等级制度才奇怪,自己现在身处明朝,必须遵从明朝的制度,而自己不懂明朝的制度,以后可千万不能胡乱发问。 想了想,杨鹤说道:“我说的不是在正房顺着加一间,而是在东面或者西面两侧加一间厢房,这样不就行了么?” 董老汉闻言笑道:“现在孩子还小,等过些年再盖也不迟。” 杨鹤闻言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像董老汉家这样的情况,如果没有这个制度约束,那董老汉盖四间房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有了这个制度,那董老汉势必要再起一栋房子才行。 虽然这时建房花不了多少钱,但是像董老汉这样的家庭,再起一栋房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摇摇头,杨鹤不在纠结房子的事情,现在他还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过多纠结,只是徒伤心神。 进了房间,杨鹤四下看了看,只见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杨鹤点点头,董老汉这批难民逃难的时候非常从容,因此日常所需之物都带上了,不像此前那些人,逃难之时几乎什么都没带。 也正因为董老汉这批人并无什么短缺,因此抚宁县才能这么快把他们安置好,不然的话,这上千户人家,光日常用品,恐怕抚宁县都无法置齐。 又看了看粮囤,只见里面只有几十斤杂粮。 杨鹤皱了皱眉道:“大叔,抚宁县没有给你们拨粮食和银钱?” 董老汉笑道:“衙门里有人传话,说我们这么多人,一下子买不到那么多粮食,要到临县去买,等粮食买回来就给我们分,每户人家一石粮食。” 杨鹤点点头,孟乔芳赔付了一大笔钱,其中有一部分就是给这些难民的,如果县衙那帮官员敢把这笔钱贪了,那这些人就该收拾了。 现在看来还不错,这些人知道什么钱能动,什么钱不能动。 进了东屋,董老汉忙请杨鹤和张凤梧到炕上坐,杨鹤摸了把炕,只觉炕面甚是温暖。 杨鹤笑了笑,招呼董老汉和张凤梧上炕。 见魏山劲和王卫国畏畏缩缩地不敢进屋,杨鹤笑道:“进来吧。” 二人大喜,忙道:“我们给总爷倒水。” 杨鹤笑笑,也不理他二人,转头看向董老汉道:“大叔,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这里种什么作物?” 董老汉笑道:“还能种什么?无非是黍、稷、麦、菽、麻之类的作物。” (注:黍是黄米,稷也称粟,是小米,麦是小麦,菽俗称豆。加上稻,就是常说的五谷,不过明朝时期北方很少种植水稻,北方的五谷没有稻而是麻。) 董老汉说的这些作物,杨鹤能听懂的只有麦,不过杨鹤也不便问,只是把目光转向张凤梧。 张凤梧苦笑着摇了摇头。 杨鹤叹了口气,什么叫五谷不分,自己和张凤梧现在这样估计就是了。 沉吟了一下,杨鹤道:“大叔,不知这些作物的产量是多少?” 董老汉笑道:“一亩地能产一石多些,不到两石。” (注:石、斗、升,是容积单位,不是重量单位,根据农作物的不同,一石粮食的重量是不一样的,如果根据实物称重的话,明朝的一石大约在一百五十斤左右。 不过这个数据不一定准确,因为所查的资料给出的数据相差太多,从一百二十斤到一百八十斤不等。 这里选取的数据是根据后世粮食产量跟历朝历代对比时得出的,有资料说明朝的粮食产量是历朝当中最高的,亩产达三百多斤,建国初期的粮食亩产量还没有明朝高,直到55年以后,才逐渐赶上明朝的产量。而明朝时期,一亩地产粮大约是两石左右,因此这里给出一石粮食大约一百五十斤。若有谬误,还请谅解。) “大叔,我听说有一种番薯产量挺高,一亩地能出四五石。”张凤梧接口道。 “四五石?什么作物?”董老汉惊讶道。 “番薯,我在南边见到过。”张凤梧笑道。 董老汉闻言连连摇头:“南方的作物拿到北方来种,可不一定有南方的产量,一旦水土不服,那我们这一年就荒废了,杨千总,种庄稼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杨鹤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董大叔,要不这样,咱们先试种一下,看看番薯在北方适不适应,如果能适应,并且产量高,来年咱们就多种一些。” “杨千总,你的意思是让老汉试种?”董老汉迟疑道。 杨鹤笑了笑:“大叔,如果侄儿会种庄稼,自己就弄块田去种了,可是侄儿根本不会种庄稼,让别人种,侄儿还不放心,只有交给您老,侄儿才能放心的下。” 董老汉闻言一拍大腿:“行,既然杨千总信得着老汉,那老汉我就豁出去了,不就是一年的收成么!” 杨鹤笑道:“大叔,您不用担心没有收成,如果真的没有收成,侄儿也不能让您一家挨饿。您有多少亩地,侄儿就给您补多少粮食。” 董老汉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大胆的种。” 杨鹤笑着点点头。 趁杨鹤说话停顿之时,魏山劲和王卫国一个拿着碗,一个拎着水壶走进屋来:“杨千总,喝口水吧。” 杨鹤笑着接过碗,然后接过水壶倒了一碗水递给董老汉:“大叔您喝水。” “你先来。”董老汉忙道。 杨鹤摆摆手,又倒了一碗递给张凤梧,最后才给自己倒了一碗。 把水壶交给魏山劲,杨鹤端着碗慢慢饮了一口。 想了想,杨鹤转头看向魏山劲和王卫国道:“你俩家里没事儿了么?” “嗯,暂时没什么事儿了。”魏山劲忙道。 杨鹤点点头:“我答应过你们,等你们忙完家里的活儿,就让你们跟着我,现在衙门那里正在募兵,你们去报个名吧。” “你不是都答应让我俩跟着你了么,怎么还要去报名啊?”魏山劲挠挠头道。 杨鹤笑道:“我答应你们跟着我,只是同意你们当兵,想在我身边做事,我得看你俩学习和训练的成绩。” “啥?还要学习?学习啥?”魏山劲惊讶道。 “读书识字。”杨鹤笑道。 “当兵还用读书识字?”魏山劲疑惑道。 杨鹤笑道:“你要是想一辈子当个小兵,不去读书识字也行,不过你要想有出息,就必须读书识字。” “那俺读书识字了以后,也能当你这么大的官儿么?”魏山劲忙道。 杨鹤闻言大笑:“我这算什么官儿,你要是能好好读书,以后做的官儿比我还大。” 魏山劲闻言大喜:“行,那俺一定好好读书,以后做大官儿。” 杨鹤笑着点点头。 端起水碗一饮而尽,杨鹤起身道:“大叔,我就先回去了,等买来番薯种子,我再过来。” “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吧。”董老汉忙道。 杨鹤笑着摇摇头:“衙门那里还一堆事呢。” 第九十八章 煮盐 - 挽明 - 燕西风 “唉,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却连饭都不吃,老汉心里不安啊!”董老汉叹道。 杨鹤笑道:“吃饭的机会有的是,以后我会经常过来的。” “真的?”董老汉惊喜道。 杨鹤点点头笑道:“真的,等你们闲了,我会经常过来的,搞不好还要在这里常住呢,到时,少不了打扰大叔。” 董老汉大喜:“没事,你要是不嫌弃,就住在老汉家中。” 杨鹤笑道:“到时再说。” 见杨鹤坐到炕边,魏山劲和王卫国急忙把杨鹤的靴子拿来,然后一人一只服侍杨鹤穿鞋。 张凤梧见了笑道:“应时兄,就冲这两个小子这份眼力见,以后肯定能出息。” 杨鹤笑着摇摇头:“要是能把这个精神头儿用到学习训练上就好了。” 杨鹤笑着摇摇头:“要是能把这个精神头儿用到学习训练上就好了。” 从炕上下来,杨鹤看了看西屋,转头对张凤梧道:“带银子了么?” 张凤梧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苦笑着从怀里摸了一锭银子递给杨鹤。 杨鹤接过银子放于炕上:“大叔,我来的匆忙,也没给孩子买什么东西,这点银子你拿着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再给孩子置办两身衣服,剩下的留着家用。” “这如何使得?你上次给的银子还没用完呢。”董老汉忙道。 杨鹤轻叹了口气道:“大叔,我答应过三顺,他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您呢,就把我当做是您儿子,别跟我客气。” 见董老汉还要再说,杨鹤摆了摆手:“好了,大叔,我得走了,乡亲们那里我就不去辞行了,不然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说完,杨鹤躬身行了一礼,对张凤梧和魏山劲和王卫国招了招手,三人忙冲董老汉拱了拱手,然后紧随杨鹤出门而去。 出了门,张凤梧看着杨鹤笑道:“应时兄,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听家兄说,你在那些士兵和百姓身上不知花了多少钱,可你自己身上却连一锭银子都拿不出来。” 杨鹤笑道:“我平常不怎么用钱,所以总是忘记带银子,可没你想的那么清高。” 张凤梧叹了口气道:“换作别人像你这么有钱,不说锦衣玉食,至少也是华冠丽服,高车驷马,可你却衣着简朴,食用清淡,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杨鹤摆摆手笑道:“栖之兄言过了,再说我可就无地自容了。” 张凤梧闻言笑笑,再不言语。 从董老汉家里出来,杨鹤命魏山劲和王卫国自去县衙报名,自己则带着张凤梧往海边的方向走去。 杨鹤此次来下洋河乡有两个目的,一是看下洋河乡百姓重建家园的进度,再一个就是到海边考察地形。 虽然杨鹤不知道如何煮盐,但是他知道要煮盐必须能方便汲取海水,因为海水随潮而来,又随潮而去,潮涨潮落间隔为十二个小时。而退潮的时候,海水能退十多里的距离,这么远的距离要汲取海水是非常困难的,出这样的力也是非常无谓的。 一般情况下,想在退潮的时候汲取海水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在海边挖一个方塘,涨潮的时候,海水会把方塘灌满,等潮水退却之时,方塘里能保存大量的海水。 还一个办法是填海。 但是这两种办法以杨鹤现在的力量都是根本无法完成的。 所以杨鹤必须要选一个深入海中,即使退潮,依然能汲取到海水的地方。 凡是海边地区,基本上都有这样的地方,即使退潮,依然可以把船靠上岸。而这样的地方一般都会用来建码头,条件好的,甚至可以建港口。 洋河口周围的海域也有这样的地方,而且出乎杨鹤意料的是,这一片海域竟然还有沙滩,而沙滩对海水有很大的净化作用,可以过滤海水中的杂质。 其时天气虽然开始回暖,但是海冰并未完全融化,杨鹤走到海边,拾起一块海冰看了看,非常干净,几乎没有杂质。 不过光是能方便汲取海水还不够,还要考虑这里的地形是否安全隐秘,毕竟私自煮盐乃是重罪,必须确保这里没有外人。 杨鹤在所选之处的外围转了一圈,这里非常荒凉,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无人居住,但是要想确保安全,必须在周围安排驻军,以防有人误入。 张凤梧不知杨鹤在这里转悠什么,不过杨鹤不说,他也不敢询问。 实际上杨鹤也确实没打算告诉张凤梧自己准备在这里煮盐。 毕竟杨鹤刚认识张凤梧不久,对他还不了解,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不了解根底的人杨鹤自然不能轻易告知。 另外,这也是对张凤奇的一种保护,一旦出事,张凤奇可以说自己不知情,不会受到牵连。如果张凤梧知道这件事,那张凤奇是脱不了干系的。 虽然杨鹤跟张凤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是张凤奇这段时间对杨鹤帮助极大,对杨鹤可称得上仁至义尽,杨鹤不想自己出事的时候,把张凤奇牵连进去。 在海边转了一圈,杨鹤暗自盘算了一下,要想保住这里不被外界所知,至少要安排三哨人才够。 但是杨鹤的亲卫营只有二百人,其中一部分要留守象山保护军工厂,一部分要带领新兵训练,再去掉陈定威和许二壮十人,杨鹤手里还能动用的根本没几个人,要想解决人手问题,只能从黑云鹤和张明先那里要人。 摇摇头,杨鹤心里不由苦笑了一下,这叫什么事儿啊,说好的把部队留给黑云鹤和张明先,现在又要跟他们要人。 杨鹤暗自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心腹部队太少。” 沉思了一会儿,杨鹤对张凤梧招了招手:“走吧,回县城。” 张凤梧点点头,将马缰递给杨鹤,杨鹤接过缰绳,搬鞍认蹬,翻身上马,然后催马往抚宁县而去。 两人回到县衙之时,天色已然见黑,不过衙门口却人流不绝。 从马上下来,把缰绳扔给门口两名值守的士兵,杨鹤缓步进了门房。 “四弟回来了。”李茂春见了起身笑道。 杨鹤抱了抱拳笑道:“大哥辛苦了,怎么样?今天招了多少人?” 李茂春笑道:“一百多人,全是年轻后生,最大的十九岁。” 杨鹤闻言笑道:“不错,今天告示刚贴出去就能招募到这么多人,看来招募八百人应该问题不大。” 李茂春笑着点了点头。 杨鹤想了想道:“那些报名的新兵你如何安置的?” 李茂春笑道:“我让他们回家做军服和鞋子去了,三天以后再来衙门报道。” 杨鹤奇道:“他们做得起衣服和鞋子么?” “呵呵,张大人让他们到绸缎庄领布料和棉花,用不着他们花钱。”李茂春笑道。 杨鹤点点头:“回头到绸缎庄把钱付了。” “放心,一文钱不少他们的。”李茂春笑道。 “对了,你那里银子还有多少,前些天张大人帮我垫了三千两银子,你那有的话就先还给张大人,回头你再到山上领取。”杨鹤道。 李茂春点点头:“稍后我就把银子还给张大人。” 想了想,李茂春低声道:“是那个生意用的钱?” 杨鹤微微颔首。 抬眼看到门口魏山劲和王卫国往门房里张望,杨鹤笑了笑,对二人招了招手。 两人见了,急忙走进。 指了指李茂春,杨鹤笑道:“这位是李参将。” 魏山劲和王卫国忙跪倒在地,冲李茂春嘭嘭嘭磕了三个头:“小人叩见参将大人。” 李茂春转眼疑惑地看着杨鹤。 杨鹤叹了口气道:“是广宁战死的兄弟的家眷。” 李茂春闻言顿知这两人是杨鹤要重点栽培的。 摆摆手,李茂春道:“起来吧,以后好好训练,不要辜负了杨千总的期望。” “是,小人绝不辜负总爷的期望。”魏山劲和王卫国忙道。 杨鹤又指了指正在登记的赵梁松道:“这是我的书办赵梁松,以后见了不可怠慢。” “是,小人见过赵……”两人正要冲赵梁松行礼,忽见赵梁松年纪甚轻,这两人顿时迟疑起来。 杨鹤见了笑道:“衡之(赵梁松的字)的年纪比你俩大不了几岁,你们还是兄弟相称吧。” 魏山劲和王卫国急忙应是,起身冲赵梁松抱了抱拳:“兄弟见过赵大哥。” 赵梁松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杨鹤又指着张凤梧道:“这位是我的幕僚,你们叫他张先生吧。” “学生拜见张先生。”赵梁松忙起身冲张凤梧躬身施礼道。 “小人给张先生磕头。”魏山劲和王卫国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 “张先生,失敬,失敬。”李茂春笑着抱拳道。 张凤梧忙躬身还礼道:“见过李参将,赵书办和两位小兄弟多礼了。” 见过礼之后,几人心中不由默默思索,杨鹤为何突然正式介绍众人认识,而且其中还有两个刚入伍的小兵。 李茂春跟杨鹤是把兄弟,最明白杨鹤的心思,很快想明,杨鹤这是在表明态度,意思是告诉大家,这几个人是同一圈子的人。 第九十九章 士为知己者死 - 挽明 - 燕西风 张凤梧的想法又自不同,李茂春和杨鹤的关系他无需去想,关键是赵梁松和魏山劲还有王卫国这三人。这三人年纪不大,大有培养余地,显然,杨鹤这是告诉自己,这三个人日后都是他的心腹。 赵梁松心中却是大喜,他知道杨鹤这样介绍他,算是正式认可他了。 魏山劲和王卫国却是懵懵懂懂,但是有一点他俩还是明白的,那就是杨鹤没把他俩当外人。 众人想法虽然各异,但是有一点众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杨鹤介绍的人都是杨鹤的心腹。 杨鹤心中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当再次看到魏山劲和王卫国的时候,杨鹤忽然意识到这两人是可以成为自己的绝对心腹的。 魏山劲和王卫国不同于抚宁县招募的新兵,他俩是广宁城战死的士兵的家眷,对自己的忠心远非他人可比。 而杨鹤现在需要的就是对他忠心的人。 至于赵梁松,作为自己的书办,杨鹤所做的事情是绕不开他的,所以,杨鹤除非是不用他,要想继续用他,就得把他变成自己人。 要收服赵梁松这样没经过世事的年轻人,对杨鹤来说并不是难事。 年轻人需要的是什么?是赏识,是认可。 而杨鹤郑重介绍赵梁松是自己的书办,并称呼他的字,便是对他的承认,对他的认可。 对赵梁松这样读书不太成功的年轻人来说,能遇到一个赏识他,认可他的人是不太容易的。 士为知己者死! 赵梁松只要不是太蠢,便应该明白自己应该如何做。 至于张凤梧。这人自诩学识过人,偏偏屡试不第,他自号磻溪山人,乃是自比姜子牙的意思。 张凤梧有没有姜子牙的才干杨鹤不知道,杨鹤不可能像周文王遇到姜子牙那样,一见面便向他讨教治国兴邦之策,也不会像刘备求访诸葛亮那样,一见面便向他讨教天下大势。 这里是明朝,这时国家还比较稳定,并不是乱世,如果杨鹤问那样的问题,纯属是给自己找病。 虽然杨鹤不知道张凤梧是否有姜子牙那样的才干,但是有一点杨鹤是非常清楚的,张凤梧希望能得到别人的赏识,希望自己能像姜子牙那样得到帝王的赏识,然后得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 所以杨鹤把两个乡的百姓交给张凤梧管理,如果张凤梧能把这两个乡管理的井井有条,说明张凤梧还是有一定的能力的,如果连两个乡,不到一万人都管不好,那说明张凤梧只有嘴皮子功夫,根本没有真才实学。 从今天的出行来看,张凤梧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一路上张凤梧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显然,张凤梧知道自己还不了解情况,不了解情况就胡乱发表建议那叫胡说。从这一点来看,说明张凤梧做事还是很稳的。 正是看到张凤梧做事很稳,杨鹤才跟众人介绍张凤梧是自己的幕僚,这也是一种认可。 介绍完以后,杨鹤认真地观察着众人的表现,对众人的表现杨鹤很满意。 抬眼看了看门房外面,这时外面报名的新兵已经所剩不多。 杨鹤笑了笑道:“这几个人登记完我请你们吃饭。” 李茂春闻言笑道:“还是我来安排吧。” 杨鹤笑道:“我安排也是你付钱。” 李茂春闻言大笑。 招募新兵需要登记的只有几项:姓名,年龄,家庭地址,家庭成员。 然后李茂春观察新兵的身体条件,只要身体不是特别羸弱,就算是合格。 剩下几名新兵很快登记完,赵梁松吹干墨迹,将花名册合上交给杨鹤。 杨鹤摆摆手:“大哥管后勤,新兵入伍前期基本上都是大哥那边的事情,花名册交给大哥。” 李茂春笑了笑,接过花名册揣入怀中。 随后,众人出了县衙,直奔抚宁县最大的酒楼而去。 李茂春这段时间经常在这家酒楼吃饭,跟酒楼的掌柜都混熟了,见李茂春到来,掌柜急忙过来招呼。 有掌柜的亲自招呼,酒菜上得自然很快,杨鹤等人坐下没多久,一道道菜便端了上来。 杨鹤跑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吃,这时早就饿了,见饭菜上来,杨鹤便即招呼众人用饭。 杨鹤刚吃了一碗饭,掌柜的进来道:“哪位是赵先生,外面有一位自称是赵先生的兄长,说是有事找赵先生。” 杨鹤闻言一怔,忙道:“快请进来。” 随即掌柜的带着一位年近四十岁的中年人进来。 那中年人冲众人抱了抱拳,然后走到赵梁松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一句话。 赵梁松闻言忙对杨鹤道:“这是我大哥赵梁才。” 杨鹤点点头,转头对酒楼掌柜道:“有没有空闲的屋子,我要说点事。” 掌柜的忙道:“有有,军爷这边请。” 杨鹤起身对李茂春道:“大哥,你们先吃,我去去就回。” 说完,对赵梁松和赵梁才招了招手,随着掌柜来到旁边房间。 待掌柜退下,杨鹤对赵梁才道:“大哥,赵驿丞让你带了什么话?” 赵梁松忙对那中年人道:“这位就是杨千总。” 赵梁才闻言急忙冲杨鹤抱了抱拳:“我三弟让我告诉你,内阁大学士刘一璟被御史霍维华等人弹劾,自请辞官,皇上已经准了。” 顿了顿,赵梁才接道:“我三弟还说,这个霍维华的后台是魏忠贤魏公公。” 杨鹤闻言霍然而惊:“赵驿丞如何得知这个消息?” 赵梁才忙道:“刚才京里有信使来过,是给巡按辽东的刘大人送信的。” 杨鹤点了点头,转头对赵梁松道:“衡之,叫几个菜,陪你大哥喝杯酒。” “大人,这……”赵梁松闻言不由有些迟疑。 杨鹤笑了笑:“你有日子没回家了吧,兄弟之间叙一叙。” “谢大人。”赵梁松忙道。 “大哥,你们慢慢聊,我先失陪了。”杨鹤笑道。 “不敢,杨大人,您忙。”赵梁才忙道。 杨鹤摆摆手,转身出了房间。 见杨鹤回来,李茂春笑道:“兄弟,喝一杯吧?” 杨鹤点点头笑道:“我今晚要跟张大人商量点事情,不能多喝,你们随意。” 李茂春叹了口气:“兄弟,你就不能歇一歇么!” 杨鹤摇头笑道:“歇不得啊!” 见杨鹤好像有心事,李茂春忽道:“出事儿了?” 杨鹤沉吟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事?跟咱们有关系?”李茂春急问道。 杨鹤笑道:“暂时跟咱们没关系,大哥,你不用担心。” “既然跟咱们没关系,那就别去想了。”李茂春笑道。 杨鹤摇摇头:“虽然跟咱们没关系,但是却事关重大,我得跟张大人商量一下,看是怎么回事。” 沉吟了一会儿,杨鹤对魏山劲和王卫国道:“你俩到门外给我盯着,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放进来。” 魏山劲和王卫国闻言急忙起身到门外站岗去了。 待房门关上,杨鹤道:“内阁大学士刘一璟你们知道吧?” 张凤梧忙道:“我知道这个人,刘一璟是东林党人,皇上登基,刘一璟出力不少,恩……这个人还算有点能力。” 杨鹤点点头:“刘一璟被霍维华等人弹劾,自请辞官,皇上已经准了,背后的指使是魏忠贤魏公公。” “啊!”李茂春和张凤梧闻言不由一惊。 过了一会儿,张凤梧喃喃地说道:“皇上动手了么?” 杨鹤摇摇头:“暂时还看不出来,对了,魏公公现在是什么职务。” “秉笔太监,还兼着御马监统领的差事,听说正在遴选武阉,说是要把那些阉人训练成精兵。”张凤梧道。 杨鹤点点头,默默沉思起来。 根据杨鹤掌握的历史知识,魏忠贤把持朝政,说一不二。 对历史,杨鹤并不全然相信,而来到明朝以后,通过一段时间了解,杨鹤对后世记述的历史更加怀疑。 首先,明朝的皇帝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有权力,不说别的,就那帮言官就不会任由皇帝为所欲为。 而皇帝是决不会甘心自己的权力受到约束的,所以他必须要想办法跟这些言官集团对抗。 皇帝能扶持的只有太监,但皇帝决不会把太监扶持到控制不住的程度。否则的话,魏忠贤也不会被后来的崇祯皇帝除掉。 据杨鹤所知,崇祯皇帝对付魏忠贤的时候并没有动用军队。连军队都没有动用,说明魏忠贤的权力并没有历史记载的那样大,同时也说明,太监权力再大,生死依然由皇帝一言而决。 当然,魏忠贤的权力也决不会小了,如果他的权力小了,是无法对付东林党那帮人的。 现在看来,这人才刚刚露头,对付刘一璟,不过是他的第一步,或者说是皇上的第一步。而这一步,应该是试探。 沉思了一会儿,杨鹤转头对张凤梧道:“你说的那几本书今晚就拿给我。” 张凤梧点点头。 李茂春听了,叹了口气道:“得,看你的样子也没心思喝酒了,你去忙吧。” 杨鹤笑了笑:“大哥,改日,改日我陪你好好喝一顿。” 李茂春笑道:“让衡之留下吧,还有那两个小子,让他们陪我喝一杯。” 第九十九章 太祖实录 - 挽明 - 燕西风 张凤梧的想法又自不同,李茂春和杨鹤的关系他无需去想,关键是赵梁松和魏山劲还有王卫国这三人。这三人年纪不大,大有培养余地,显然,杨鹤这是告诉自己,这三个人日后都是他的心腹。 赵梁松心中却是大喜,他知道杨鹤这样介绍他,算是正式认可他了。 魏山劲和王卫国却是懵懵懂懂,但是有一点他俩还是明白的,那就是杨鹤没把他俩当外人。 众人想法虽然各异,但是有一点众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杨鹤介绍的人都是杨鹤的心腹。 跟魏山劲和王卫国交待了两句,杨鹤便与张凤梧匆匆回了县衙。 听下人回报杨鹤来到县衙,张凤奇急忙来到后堂。 见张凤奇出来,张凤梧笑道:“你们聊,我去取书。” 杨鹤点点头。 接过张凤奇递过来的茶杯,杨鹤慢慢饮了一口,然后把刚才得到的消息跟张凤奇说了一遍。 张凤奇闻言大惊:“这消息你是如何知道的?” 杨鹤笑了笑:“龙川兄,我觉得你不应该关心这个问题。” 张凤奇闻言,顿知这话问的莽撞了。 笑了笑,杨鹤接道:“龙川兄,我以为皇上批准刘一璟辞官只是一种试探,但是这次试探会引发朝中各派系异动,然后这些派系必会遭到东林党全力反击,等东林党解决那些派系的时候,就是皇上动手之时。” 张凤奇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杨鹤接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刘御史接到这个消息,很快就会回京,我估计这两天他就该来抚宁县了。朝堂里的事情咱们管不了,也没必要去管,但是刘大人这边,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他提个醒,让他尽量别参合进去,咱们朝里没人,有刘御史在,有助于咱们了解朝廷的动向。” 张凤奇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便在这时,张凤梧带着几名下人捧着一大摞书走了进来。 杨鹤见了不由吃了一惊:“这么多?” 张凤梧笑道:“这只是太祖实录。” 张凤奇见了笑道:“你拿的是二修本还是三修本?” 张凤梧笑道:“三修本。” 杨鹤闻言奇道:“什么叫二修本和三修本?” 张凤奇笑道:“太祖实录共编修三次,初修为建文帝之时,二修为永乐初年,二修完本之时,便即焚毁初修本,至永乐九年,开始第三次编修太祖实录,此即三修本。” 杨鹤点点头,拿起最上面一本翻阅起来。 看了几眼,杨鹤便觉脑袋有点大。古时翻书习惯乃是从右往左翻,书写习惯是自上而下书写。这些问题都不大,关键是文中没有标点符号。 本身繁体字杨鹤看着就困难,还要自己断句,其难度可想而知。只第一段,杨鹤就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明白。 而第一段却是最简单的:大明太祖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姓朱氏讳元璋字国瑞濠之钟离东乡人也。 慢慢念了一遍,杨鹤看向张凤梧道:“我念的可对?” 张凤梧笑着点头:“一点没错。” “这个濠之钟离东乡是什么意思。”杨鹤问道。 “濠指濠州,钟离指的是钟离县,东乡指的是东面的方向,这句话连起来的意思是太祖是濠州钟离县以东人氏。”张凤梧笑道。 杨鹤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喂,我说你俩不会是现在准备读书吧?”张凤奇笑道。 杨鹤合上书笑道:“我带回去读。” 张凤奇摆摆手笑道:“得了,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正好栖之也在,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 杨鹤想了想,点头笑道:“那行,我今晚就住在你这里,这几天都住在这里。” 张凤奇笑道:“只管住,住多久都没关系。” 说着站起身来:“我明日还有公务,就不陪你了。” 杨鹤起身笑道:“龙川兄慢走。” 张凤奇摆摆手,转身离去。 带张凤奇离去,杨鹤重新打开书,慢慢读了起来。 一旁张凤梧凝神倾听,听到杨鹤读错了,便即指点。 太祖实录第一卷主要讲的是朱元璋的家世和起兵的经过。对于杨鹤来说,这些内容并无用处。不过,杨鹤仍然认真诵读,一是为了识字,二是学习断句。 太祖实录三修本共二百五十七卷,详细地记录了从元朝至正十三年到洪武三十一年,前后四十八年间发生的大事,另外还有一些人物传记和大明的典章制度。 二百五十七卷,听着挺吓人,其实一卷也就几千字。 随着杨鹤渐渐熟悉古人的阅读习惯,渐渐学会断句,杨鹤阅读的速度越来越快。 实际上当杨鹤熟悉了古人的阅读习惯,学会了断句以后,制约杨鹤阅读的还是那些繁体字。 不过杨鹤毕竟有后世简化字的底子,当张凤梧指点了那些字怎么读,解释了那些字的意思以后,杨鹤很快就能学会那些繁体字。 眼见杨鹤读得越来越快,张凤梧则是越来越佩服,不住口的赞叹杨鹤读书乃是天才。 听张凤梧称赞,杨鹤只是笑笑不语。 杨鹤读太祖实录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了解朱元璋当政那些年发生的事,再一个是想了解明朝的制度,与此无关的,杨鹤只是简单了解一下便一带而过。 比如说前面十余卷讲述的都是朱元璋及其部下征战的过程,对这些内容杨鹤都是一带而过,包括李善长、刘基、徐达、常遇春等名臣名将,杨鹤都只是草草了解一下。 只有朱元璋称吴王的时候, 这样读书自然很快,不到三个时辰,杨鹤便看了二十多卷。 直到看到二十五卷时,看到朱元璋制定典章制度,杨鹤才放慢阅读速度。 耳听外面更夫敲击梆子声一慢三快,张凤梧笑了笑道:“应时,已经是四更了,今天就读到这里吧。” (注:古时夜间共分五更,一更天是十九点到二十一点,更夫敲击梆子或者锣的节奏为一慢一快,连打三次。 二更天是二十一点到二十三点,更夫敲击的节奏为一下又一下,连打三次。 三更天是二十三点到一点,更夫敲击的节奏是一慢两快,连打三次。 四更天是一点到三点,更夫敲击的节奏是一慢三快,连打三次。 五更天是三点到五点,更夫敲击的节奏是一慢四快,连打三次。 五更对应的时辰是,一更天是戌时,二更天是亥时,三更天是子时,四更天是丑时,五更天是寅时。) 杨鹤闻言吃了一惊:“这么快,已经四更了么,栖之兄快回去休息吧。” 张凤梧苦笑道:“不是我回去休息,是你该休息了。” 杨鹤点点头,慢慢把书合上放在桌上。 劳逸结合的道理杨鹤还是懂得,休息不好,次日便无法集中精神学习,何况张凤梧回去休息了,他也无法继续看书,毕竟很多字不认识,需要张凤梧指点。另外,今天学了不少东西,也需要消化一下。 让下人打着灯笼把张凤梧送到后宅,杨鹤自己来到后堂张凤奇平时休息的房间。 躺在暖炕上,杨鹤却是久久不能入睡,满脑子都在想朱元璋。 毫无疑问,朱元璋是位了不起的英雄,叫花子出身,还当过和尚,真正的穷苦人出身,参加了义军以后,很快在义军中崭露头角,并且很快便独当一面。然后带领着部下,东征西讨,逐渐打下一片基业。 说朱元璋是军事家,应该是没人敢质疑的。 但是朱元璋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设置的行政机构。 实录第二十五卷和二十六卷详细地记录了朱元璋称王后设置的行政机构。 地方官府机构暂且不说,中央机构主要分三部分,中书省,都督府和御史台。 在成立御史台时,朱元璋曾对担任御史的大臣们说:国家新立,惟三大府总天下之政,中书政之本,都督府掌军旅,御史台纠察百官。朝廷纪纲,尽系于此。而台察之任,实为清要,卿等当思正己以率下,忠勤以事上。盖己不正,则不能正人,是故治人者必先自治,则人有所瞻仰,毋徒拥虚伪而漫不可否,毋萎靡因循以纵奸长恶,毋假公济私以伤人害物。诗云,刚亦不吐,柔亦下茹,此大臣之体也,卿等勉之。 从这番话可以看出中书省相当于后世的国务院,都督府相当于后世的军委,御史台相当于后世的监察机构,说明朱元璋很清楚国家应该如何管理,各部门应该干什么。 同时也说明朱元璋清楚地认识到监察机构的重要性,对监察的官员的素质要求极高。 作为一名封建帝王,朱元璋能意识到这一点,并且能做到这一点,说他是政治家一点也不为过。 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一个好好的监察机构,最后竟然成了党争的工具了呢?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像太祖实录这样的书张凤梧都能收集到,皇宫里面自然也会有,明朝末年这几任皇帝难道不知道看看么? 如果看了,他们怎能容忍监察机构成为党争的工具?难道真的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么? 叹了口气,杨鹤慢慢合上眼睛。 第一百章 得罪不起的人 - 挽明 - 燕西风 翌日一早,张凤奇派来丫鬟服侍杨鹤起床。 盥洗之后,杨鹤随丫鬟到后宅与张凤奇和张凤梧一起用了早饭。 然后杨鹤回到后堂拿了几本书与张凤梧来到县衙门房。 此时天刚蒙蒙亮,李茂春和赵梁松等人还未到,杨鹤便拿起书,坐在火盆旁,借着火光看书。 刚看了几页,忽听门外一人说道:“请问,这里招募教书先生么?” 杨鹤抬眼一看,却是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 杨鹤急忙站起身来,随手把书交给张凤梧,冲老者拱了拱手道:“正是,老先生可是来应征教书先生的么?” 那老者慌忙躬身施礼:“是,不知军爷是哪位?” 杨鹤笑道:“我叫杨鹤,就是我招募教书先生的。” 那老者看了看刚才杨鹤递给张凤梧的书,迟疑了一下道:“军爷好像不需要教书先生了吧?” 杨鹤笑了笑,招呼老者进屋,随手拎了一把椅子放在老者旁边:“先生请坐。” 那老者忙道:“不敢,不敢。” 杨鹤笑道:“先生坐吧。” “多谢军爷。”那老者忙道。 待那老者坐下,杨鹤笑道:“我招募教书先生是想教授那些新兵读书识字,不知先生可有功名?” 那老者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老朽不才,只是个童生。” 杨鹤摆摆手笑道:“童生就足够了,老先生要是有功名在身,我还觉得屈才了呢。” 见那老者的衣服上打满了补丁,脸上满是菜色,杨鹤想了想道:“老先生家里不大宽裕吧?这样,你先登记,登记完以后到范氏绸缎庄去领半匹布,十斤棉花,再领一两银子,我先预支你半个月的薪饷。” 那老者闻言大喜,忙站起身来,冲杨鹤一揖到地:“多谢军爷。” 张凤梧笑道:“杨大人是咱们抚宁县的团练总兵。” 那老者忙道:“原来是杨大人,老朽失礼。” 杨鹤摆摆手,让张凤梧给老者登记。 张凤梧登记完,又开了张条子递给杨鹤。 杨鹤看了看,从张凤梧手中接过笔,在条子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转手交给那老者:“拿这张条子去绸缎庄领布匹和银钱,三天以后再来县衙。” 那老者接过条子,忙不迭道:“多谢杨大人。” 杨鹤笑着摆摆手:“去吧。” 那老者深施一礼,方才转身离去。 老者走后,张凤梧冲杨鹤一伸大拇指:“应时兄手段高明,有这人现身说法,多少教书先生都能招来。” 杨鹤笑了笑:“我倒是没想那么多,你看那位老人家身上的衣服,显然家境困难。咱们既然留用了他,早晚都要给钱的,那不如早一点给,以解他燃眉之急。” “应时兄真是洞悉人心啊。”张凤梧闻言叹道。 杨鹤笑道:“栖之兄也不差啊,听了我的话,就知道开条子,我还琢磨让谁带那老人家去呢。” 张凤梧笑道:“身为幕僚,要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那我这幕僚也太不称职了。” 杨鹤闻言大笑,从桌上拿起书,重新看了起来。 杨鹤来这里自不是要亲自招募教书先生,也不是来检查新兵合不合格,这些是李茂春和赵梁松的活儿。 杨鹤刚才招募那名教书先生,只是因为李茂春等人还没来,这才让张凤梧代劳。 杨鹤来这里的目的是想看一看应征的新兵身体状况,了解一下新兵的家境。 有些东西是不需要问的,新兵的身体状况还有他们的家境,只需看他们的身体是否强壮,气色好不好,衣服是否完整就能看出来。 如果等三天以后,新兵换上了军服,有新衣遮掩,很多东西便看不出了。 杨鹤看了一会儿书,李茂春带着赵梁松等人来到县衙。 见杨鹤也在,李茂春笑道:“怎么,怕我喝多了不来?” 杨鹤摆摆手笑道:“我就是来瞧瞧。” 李茂春笑了笑,等赵梁松准备好,随即命士兵开门。 随着大门打开,一群少年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几名士兵见状大声呵斥,命这些少年排队,一个一个登记。 虽然这些少年很快被士兵逐了出去,但就这一会儿工夫,杨鹤已然看清这些少年的衣着。 见这些少年大多衣着破旧,杨鹤轻轻叹了口气。看到这些人的衣服,便可知这些人的家境了。 听着李茂春一个个询问这些少年的年龄、名字、家庭住址、家庭成员,杨鹤默默思索起来。 这些少年年纪大抵都在十六七岁,正是发育的年龄,自己可不能光顾着训练,吃得营养也要跟得上才行。 转头看了看张凤梧,杨鹤低声道:“帮我想着,回头找人买几口猪。” 张凤梧轻轻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忽听李茂春大声道:“我们要的是十五岁到二十岁的,你才十三,跟着凑什么热闹。” 接着便听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道:“军爷,收下俺吧,俺家太穷了,俺想当兵养家。” “去去去,这么小的孩子当什么兵。”李茂春道。 “求求你了,收下俺吧,俺给军爷磕头。”那少年急道。 听那少年砰砰磕头,杨鹤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李茂春忙道:“这孩子只有十三岁,便想来当兵。” 杨鹤摇摇头:“让他进来,我问问怎么回事。” 李茂春闻言,对那孩子道:“你起来,进来说话。” “你收下俺,俺就起来。”那孩子叫道。 杨鹤闻言笑道:“你进来,我听听你为什么要当兵,你要能说服我,我就让他们收下你。” “你说话管用?”那孩子疑惑道。 “这位就是团练总兵,你说他说话管不管用。”李茂春斥道。 那孩子闻言大喜,急忙绕过桌子走了进来。 看到那孩子,杨鹤不由一怔,这孩子也太惨了吧。 现在是三月初,天气还比较冷,可这孩子身上竟然只穿了单衣,脚上穿的鞋子破了一个大窟窿,大脚趾都露在外面,活像一个叫花子。 看那孩子脸上冻得青紫,杨鹤急忙起身把孩子拉到火盆近前,然后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那孩子的身上。 “总爷,俺不冷。”那孩子忙道。 杨鹤摇摇头:“你冷不冷我还看不出么?” 拉着那孩子在火盆旁边坐下,杨鹤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俺姓丁,叫狗剩儿。”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心道:“怎么这些当爹妈的全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不是狗蛋儿就是狗剩儿,能起个正经名字么?” 摇摇头,杨鹤接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兵。” “俺要养家。”丁狗剩道。 “你这么小,怎么要你养家?家里还有什么人?”杨鹤道。 “俺爹,俺娘,还有俺姐。”丁狗剩道。 杨鹤皱眉道:“你爹不养家吗?” “俺爹病了。”丁狗剩道。 “那你娘呢?”杨鹤接问道。 “俺娘也病了。”丁狗剩道。 杨鹤闻言疑惑道:“你爹你娘今年多大?怎么都病了呢?” 丁狗剩闻言咬着嘴唇道:“俺爹是被人打了,俺娘气病了。” “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杨鹤沉声道。 丁狗剩道:“去年春天,俺爷病了,俺家没钱给俺爷治病,俺爹跟王员外借了三两银子,说好等收了粮食就还钱。 不成想王员外在借据上做了手脚,放的是高利,等到秋天,王员外来收账,要俺家还十五两银子。 俺家上哪弄十五两银子,最后被逼把地顶给了王员外,把地顶了还不够,王员外还要俺姐去抵债。俺爹跟王员外争执,被王员外家的下人给打了,把俺姐抢走了,俺娘就这样气病了。” “报官了么?”杨鹤问道。 “报了,没用。那借据上有俺爹画的押。”丁狗剩道。 “借据?你不是说你家把地顶给王员外,他还把你姐抢去了,怎么还有借据?”杨鹤疑惑道。 “王员外说俺家的地还有俺姐抵得是利钱,本钱还没还呢。”丁狗剩道。 杨鹤闻言,转头看向张凤梧。 张凤梧忙道:“我这就去问问我大哥。” 杨鹤点点头,转头对丁狗剩道:“你别急,这事儿我找人给你做主。” “谢谢总爷,谢谢总爷。”丁狗剩忙跪地磕头。 杨鹤叹了口气,伸手把丁狗剩拉了起来,摸着丁狗剩的脑袋道:“好孩子。” 过了一会儿,张凤梧和张凤奇匆匆来到门房。 冲张凤奇拱了拱手,杨鹤笑道:“龙川兄,想必栖之兄已经告诉你了吧?能告诉我,这桩案子你为什么袒护王员外么?” 张凤奇拱了拱手,轻叹了口气道:“贤弟有所不知,那王员外原是吏部文选清吏司员外郎,前年致仕回乡,这个人岂是我一个小小县令能得罪得起的?” “吏部文选清吏司都管什么?”杨鹤奇道。 张凤奇苦笑道:“文选清吏司负责文职官员的任免、考选。升降,调动。”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这个王员外曾经担任过这样的职务,不用说,肯定结交了一大批人,确实不是张凤奇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得罪得起的。 第一百零一章 君子报仇 - 挽明 - 燕西风 想了想,杨鹤道:“龙川兄,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一方父母,这件事王员外做得太过了,你跟他说一下,把人家的闺女放回来,再把借据销了。” “这个……这样吧,我找王员外谈一谈,不过能不能成我不敢保,毕竟这户人家写了借据。”张凤奇沉吟了一会儿道。 “实在不行,龙川兄就把这户人家欠的钱还上,把这户人家的闺女赎出来,王员外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答应吧。”杨鹤笑道。 张凤奇忙道:“这个应该没问题。” “那就有劳龙川兄了。”杨鹤笑道。 “惭愧,惭愧。”张凤奇忙道。 张凤奇走后,张凤梧看了看杨鹤笑道:“应时兄,我还以为你为冲家兄发火呢?” 杨鹤摇摇头笑道:“栖之兄,我跟龙川兄认识的时日虽然不长,但对龙川兄的为人还是比较了解的,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原因。龙川兄怎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凤梧叹了口气道:“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身为一县之父母不为百姓做主,终究称不上是一名好官。” 杨鹤笑了笑道:“栖之兄,我觉得官场上的学问你应该跟龙川兄讨教讨教。” “你让我跟家兄学这些东西?”张凤梧神情不由一凝。 杨鹤笑道:“栖之兄,你应该明白,王员外这样的人不是龙川兄能对付得了的,龙川兄要是跟王员外较劲,最后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搭进去就搭进去,大不了不做这个官儿。”张凤梧道。 杨鹤笑道:“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那你管这件事有什么意义?难道就图一个名声?” “那总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管吧?”张凤梧道。 “管,当然要管,但是得等你有那个能力的时候再管。”杨鹤笑道。 张凤梧摇摇头:“什么时候算有能力?如果永远没有那个能力,是不是就永远不管了?” 杨鹤笑道:“如果没有特别的助力,那就想办法升官,等升到一定职务就有能力去管了。” 张凤梧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道:“应时兄,现在你知道了这件事,你要不要管?” “你没看出来我已经在管了么?”杨鹤笑道。 “你所谓的管就是让家兄去求王员外放回这孩子的姐姐?那这孩子的父亲就这么让人白打了?”张凤梧接问道。 杨鹤不答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两天刘御史会来抚宁县?” 张凤梧轻轻点了点头。 杨鹤笑道:“那你现在明白我要龙川兄拿回那张借据的目的了么?” 张凤梧闻言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让家兄把这件事告诉刘御史,让刘御史弹劾王员外?” 随即张凤梧轻轻叹了口气道:“就算弹劾了又能如何?王员外已经致仕了,我们终究不能把他怎么样。” 杨鹤笑道:“确实不能把王员外怎么样,但是作为地方官总得有个态度吧?” 张凤梧苦笑道:“我觉得做出这样的姿态并没有什么用处,相反,还会助长王员外的嚣张气焰。” 杨鹤冷笑道:“嚣张?我还真希望王员外能嚣张一些,最好在当地搞得天怒人怨,那样我收拾他就没什么顾虑了。” “什么意思?”张凤梧疑惑道。 杨鹤轻轻摆了摆手,回身对丁狗剩道:“好孩子,今天我就收下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麾下的士兵了。 有一句话你记住了,当你和你的家人被人欺负了,找官府是对的,但是当官府管不了的时候,就得靠你自己去解决问题。男儿天职保家眷,该动用武力的时候,就动用武力。” “俺打不过他们。”丁狗剩道。 杨鹤笑了笑道:“你现在打不过,以后总能打过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爷,你的话俺记住了。”丁狗剩忙道。 杨鹤轻轻摸了摸丁狗剩的脑袋:“不过你既然做了我手下的士兵,家里有事,自然有我给你做主。” “谢谢总爷。”丁狗剩忙跪地磕头。 杨鹤伸手把丁狗剩拉起来笑道:“对了,你怎么知道县里招兵?” “俺听叶大哥说的,然后俺就求叶大哥带俺来了。”丁狗剩道。 “你叶大哥叫什么名字?”杨鹤接问道。 丁狗剩忙道:“叫叶良辰。” 杨鹤点点头,回头对李茂春道:“大哥,问问叶良辰是哪一个,叫他进来。” 李茂春闻言冲门外喊道:“谁叫叶良辰?” 一名年轻人忙道:“小人就是。” 李茂春招了招手:“进来,杨大人有话问你。” 叶良辰闻言,急忙进了门房。 杨鹤抬眼打量了一下叶良辰笑道:“你叫叶良辰?今年多大?” 叶良辰忙道:“回军爷的话,小人今年十七。” “为什么来当兵?”杨鹤接问道。 “家里穷,快吃不上饭了。”叶良辰忙道。 “家里没有地么?”杨鹤问道。 叶良辰摇摇头:“原先还有几亩地,不过去年被王员外强占了。” 杨鹤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哦?你家的地也被王员外强占了?怎么强占的,说来我听听。” 叶良辰叹了口气道:“小人是王家庄人,庄里有个无赖名叫王二,他为了巴结王员外,谎称小人家所耕之地乃无主荒地,要投献于王员外,王员外不问缘由,便把小人家的田地给占了。” “等等,那个王二说你家的田地是荒地,你家没有地契吗?”杨鹤问道。 叶良辰摇摇头:“并无地契。” “怎么会没有地契呢?”杨鹤疑惑地问道。 张凤梧叹了口气道:“没有地契,便不在官府账册,这样就无需缴纳赋税了。” “朝廷的赋税如此之低,他们为何要贪图这点便宜,竟然不到官府办理地契?”杨鹤疑惑道。 “赋税确实不多,但是徭役的负担却比赋税高多了,修桥铺路,押解粮草,运送物资,吃住的费用都是役夫自己承担,叶家的土地要是在官府的账册上,是要服徭役的。”张凤梧道。 “这话怎么说的?有田关徭役什么事?”杨鹤奇道。 张凤梧苦笑道:“应时兄,大明的役法分两种,一种是以民为役,一种是以田制役。人丁之役称无赋役,即不是出自田粮而是出自人身之役。田产之役称有赋役,即因田粮而佥派之役。叶家如果把田地在官府报备,就需要服田产之役。” 摇摇头,张凤梧叹了口气接道:“叶家这种情况是隐瞒土地,躲避赋税徭役,还有些人为了躲避徭役赋税,则是主动把田地投献于贵族官宦士绅人家,甚至自愿投身于官绅之家为奴为仆。”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主动把地送人,那不成了佃户了么?” “是。不过这些人成了佃户以后,依然种的是原来的土地,只是每年会给东家缴纳一定的佃租,但是跟服徭役负担的费用相比,缴纳佃租要少很多。”张凤梧道。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现在杨鹤有些明白大明的财政收入为什么这么少了。 老百姓都把自己的土地投献于那些免税免徭役的官绅之家,朝廷哪里能征得上来赋税? 摇摇头,杨鹤叹了口气。 对于农民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命,不是万不得已,他们是决不会把土地送人的。说到底,这都是被徭役给逼的。 但是把土地送人,等于是主动让人兼并土地。 而纵观历史,每一个王朝的没落衰败,基本上就是土地兼并引起的。 大明的老百姓主动把土地送给那些官绅兼并,毫无疑问,大明的土地兼并问题肯定比历朝都要严重。 如此严重的土地兼并,一旦出现自然灾害,那老百姓马上就会走投无路,想不造反都不可能。 所以说,要想解决大明的财政问题,首先得解决土地问题,而要想解决土地问题,首先得解决老百姓的徭役问题。 杨鹤正思索间,张凤梧轻轻碰了他一下,然后朝叶良辰努了努嘴。 杨鹤苦笑一下,看向叶良辰道:“除了你们家的土地被王员外强占了以外,还有别家的土地被王员外强占的么?” 叶良辰忙道:“王家庄周围那些开垦出来的荒地,基本上都被王员外家给占了。” “王家庄在什么地方?”杨鹤问道。 “在卢龙县和抚宁县交界。”叶良辰道。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想了想,杨鹤笑道:“叶良辰,你也要当兵是吧?” “是,还望军爷能收下小人。”叶良辰忙道。 “行,我这就让人给你登记。”杨鹤笑道。 “多谢军爷。”叶良辰忙道。 杨鹤摆摆手,让赵梁松给叶良辰登记。 待叶良辰登记完,杨鹤将魏山劲和王卫国唤进来,对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二人听了连连点头。 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肩头,杨鹤笑道:“带叶良辰和狗剩儿去绸缎庄领布匹棉花。” 然后对叶良辰和丁狗剩道:“你们跟他俩走。” “多谢军爷。”叶良辰和丁狗剩忙道。 见丁狗剩脱下自己的外衣,起身跟在叶良辰身后,杨鹤笑道:“狗剩儿,这件衣服你穿着吧。” “总爷!”丁狗剩忽然伏地冲杨鹤嘭嘭嘭磕了几个头,泣声道:“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对俺这么好过。总爷,俺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 第一百零二章 滴水不漏 - 挽明 - 燕西风 杨鹤笑了笑,伸手把丁狗剩拉了起来:“给我刚才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记得。”丁狗剩忙道。 杨鹤点点头:“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以后就叫丁武卫,希望你以后能学好本事,护卫自己的家人。” “多谢总爷。”丁武卫大喜道。 轻轻摸了摸丁武卫的脑袋,杨鹤笑道:“去吧。” 看到叶良辰和丁武卫离去,张凤梧疑惑道:“应时兄,你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杨鹤笑道:“你想怎样?看狗剩可怜?想把他留下?”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父母均卧病在床,你就让他这样回家?”张凤梧道。 杨鹤摇摇头:“狗剩家还欠着王员外家的钱呢,我现在给他钱,不等于是给王员外送钱么?等龙川兄把借据拿回来再说。” “可是他带了布匹棉花回家,王员外难道不去要么?”张凤梧道。 “他要是敢抢布匹就好了。”杨鹤笑道。 张凤梧闻言不由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张凤梧轻轻叹了口气道:“应时兄,有时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杨鹤笑了笑道:“我不过是抚宁县的团练总兵,我现在的身份是不能也不敢动王员外的,但是他要是抢了我发给士兵做军服的布匹,那就是给我理由了。” “原来如此。”张凤梧道。 杨鹤摆摆手:“好了,现在我们就等着听消息好了。” 张凤梧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杨鹤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这一日,杨鹤便一直坐在门房看书,张凤梧无事,便帮着赵梁松登记,一日下来,共招募教书先生十二人,乡兵三百余人。 眼见照这个架势,再有一日,就可以招满八百人。 天色渐黑之时,魏山劲和王卫国回到县衙。 给杨鹤行过礼后,魏山劲道:“总爷,小人到王家庄转了一圈,王家庄所有的田地都是王员外家的,小人跟人打听了一下,王员外占的田地至少有八十顷。” “王家庄离卢龙县多远?”杨鹤问道。 “紧挨着卢龙县,实际上王员外占的地有不少就是卢龙县的。”魏山劲忙道。 杨鹤点点头笑道:“辛苦了,事情办得不错。” “总爷,我们到狗剩家去了一趟。”王卫国忽道。 “他家什么状况?”杨鹤问道。 王卫国摇摇头:“什么都没有了,狗剩的爹娘已经起不来床了,再不找郎中,恐怕就撑不下去了。” 杨鹤闻言悚然惊道:“这么惨?” 王卫国点点头,忽然跪倒在地,冲杨鹤磕了个头道:“总爷,现在只有你能救狗剩的爹娘了,求你出手救救狗剩的爹娘吧。”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想了想,杨鹤对张凤梧道:“栖之兄,你马上去请郎中,三斤,狗蛋儿,你俩再辛苦一趟,带郎中去狗剩家,给狗剩的爹娘看病。” 张凤梧点点头,对魏山劲和王卫国招了招手,魏山劲和王卫国急忙随张凤梧而去。 待张凤梧走后,李茂春道:“兄弟,你怎么派魏山劲和王卫国去打探消息?” “他们是普通百姓,别人见了不会生疑。”杨鹤道。 李茂春点点头,想了想道:“你要对付王员外么?” 杨鹤道:“似这等地方豪强,必须要整治整治才行,只是用什么借口,却需好生斟酌斟酌。” 杨鹤话音刚落,张凤奇走进屋来。 冲李茂春和杨鹤拱了拱手,张凤奇道:“幸不辱命。” 说着从怀里取出借据递给杨鹤。 杨鹤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冷笑道:“真是滴水不漏,用这样的手段坑骗一个普通百姓,我看这个王员外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顿了顿,杨鹤问道:“这借据你怎么要回来的?” 张凤奇苦笑道:“我替狗剩家把钱还了。” “看来这个王员外是没把你这个知县放在眼里啊。”杨鹤笑道。 张凤奇苦笑道:“贤弟就不要取笑我了,王员外虽然已经致仕,却也不会把我这个小小知县放在眼里。” “龙川兄,你觉得刘御史拿这张借据弹劾王员外,能治王员外的罪么?”杨鹤问道。 张凤奇摇摇头:“治什么罪?王员外已经致仕了,他借狗剩家急用钱之际放高利贷,传出去只是名声有亏罢了。”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方道:“既然如此,那不弹劾也罢。” 说着将借据收入怀中。 见杨鹤神色有些不对,张凤奇道:“应时……” 杨鹤摆摆手:“龙川兄想必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张凤奇叹了口气,冲李茂春拱了拱手,黯然出了门房。 “兄弟,去吃饭吧。”李茂春道。 杨鹤摆摆手:“你们去吧,我想点事情。” 见杨鹤脸色有些阴沉,李茂春不敢多问,对赵梁松招了招手。 赵梁松急忙随李茂春出了房间。 待李茂春等人出去,杨鹤摇摇头,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接着便听砰砰地敲门声。 杨鹤心中一动,急忙走出房间,随即便见魏山劲匆匆跑了过来。 见了杨鹤,魏山劲急道:“总爷,不好了,张先生被王员外的家丁抓起来了。” “怎么回事?”杨鹤忙道。 “我们去狗剩家,在王家庄遇到王家的家丁,这些人诬陷我等是歹人,把张先生和郎中还有狗蛋都抓了起来,小人奋力打倒两人,才跑回来给总爷报信。”魏山劲急道。 听魏山劲上气不接下气地讲完,杨鹤忽然笑了。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自己正想找个借口对付王员外,王员外的家丁就把借口送来了。 轻轻拍了拍魏山劲的肩头:“干得好!” 见杨鹤不急不躁,魏山劲急道:“总爷,赶紧救人啊。” 杨鹤笑了笑:“不用急,等明天再说。” “明天?张先生被那些人抓了,这一晚不定要吃多大苦头呢?”魏山劲急道。 “吃点苦头才好。”杨鹤笑道。 “啊?”魏山劲闻言不由愣了。 杨鹤笑了笑:“不懂是吧?不懂就好好想一想。” 见魏山劲一脸懵懂,杨鹤轻轻拍了拍魏山劲的肩头:“走吧,跟我回象山。” “回象山干嘛?”魏山劲疑惑道。 “调兵。”杨鹤道。 “县城里不是有兵吗?”魏山劲忙道。 杨鹤笑道:“那是李参将麾下的士兵,他们是正经的官兵,对付王员外,不能动用这些人。” “不都是听你的么?有什么区别?”魏山劲疑惑道。 “区别大了。”杨鹤笑道。 魏山劲摇摇头,一时想不明白李参将麾下的士兵跟杨鹤手下的士兵有什么区别。 从院中牵出马来,杨鹤和魏山劲纵马向象山驰去。 回到象山时已是半夜,见杨鹤深夜回来,孙得福大惊,急问出了何事。 杨鹤也不解释,只是吩咐孙得福次日早上把他挑选的那些教官人选召集起来。 孙得福不明何意,只是默默点头。 杨鹤吩咐完,便带着魏山劲来到孙得福给他安排的住所休息。 次日一早,杨鹤早早起身,此时,孙得福已将那些士兵召集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扮强盗 - 挽明 - 燕西风 对于那些伤残无法再打仗的家丁兵来说,伤残意味着他们失去了价值,等待他们的将是裁汰的命运。 如果主人的心肠好,可能会给他们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让他们干,也可能会发点钱把他们遣散,不过更多的则是直接裁掉,他们的后半生只能靠当初拼命攒下的家底度日。 但是杨鹤并未将那些伤残的家丁兵裁汰,反而留用他们担任新兵的教官,甚至承诺赡养那些完全残废的士兵。 对这些士兵来说,对杨鹤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当初罗一贯把他们交给杨鹤的时候,如果说他们还存着只要给钱,给谁卖命都一样的想法,那么现在,他们则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给杨鹤卖命了。 当孙得福一大早将他们唤醒,并告诉他们杨鹤有事安排他们做,这些人当即以最快的速度起床穿衣,然后集结待命。 杨鹤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这些士兵一个个马上挺直了腰杆,神情肃穆地注视着杨鹤。 对这些士兵的表现杨鹤非常满意,虽然他们伤残了,但是精气神并不输于那些身体完好的士兵。 在士兵面前立定,杨鹤清了清嗓子道:“兄弟们,这么早把大家叫起来是有一件事要兄弟们做,昨晚,我的幕僚张先生在王家庄被王员外的家丁给抓了,与张先生一起被抓的还有一位郎中和一位新兵,现在,我要带着你们踏平王家庄。动手以前我要告诉你们,王家庄的主人王员外乃是朝廷命官,在朝中关系非同小可,你们要是不愿去,我不勉强你们。” 孙得福闻言急道:“大哥,张先生昨晚被抓了,你怎么今早才告诉我们啊。弟兄们,抄家伙,干他奶奶的!” “走!干他奶奶的,什么狗屁朝廷命官,我们只认杨千总。”一众士兵嚷嚷道。 “既然大家没意见,那就带上武器出发!”杨鹤喝道。 “是!”一众士兵大声应道。 随即众士兵迅速回到房间取出武器,孙得福更是拎着两把刀走了出来。 杨鹤见了不由笑道:“你干啥?你留在家里看守门户。” “大哥,老孙好久没动手打架了,手都痒了。”孙得福急道。 杨鹤摇摇头:“你不能露面,你要露面了以后有些事就不能让你做了。” “嗯?大哥要我做什么事?居然还要藏头藏尾的?”孙得福奇道。 杨鹤笑道:“肯定比这次的差事有意思。” “啥好事?”孙得福急道。 杨鹤笑了笑,低声说道:“明天晚上,你带十余名兄弟,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扮成强盗到王家打劫去。” 孙得福闻言大喜,把刀递给杨鹤道:“得了,大哥你就擎好吧,看我抢的他家毛都不剩一根。” 杨鹤笑道:“不要急,慢慢来,隔两天就折腾他一下。记住,咱们并不是真正的强盗,别干杀人放火的事情,更不许欺凌妇女。” “大哥放心,老孙心里有数儿。”孙得福咧着大嘴笑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说实话,我对你还真不怎么放心。对了,你会扮强盗么?” “那还不简单,把脸一蒙,谁认得出老子是谁。”孙得福笑道。 “这还不够,你们这些人穿的衣服要有新有旧,要让人看你们的衣服就觉得你们是强盗,还有,说话注意口音,别让人听出你们来自辽东。”杨鹤笑道。 孙得福闻言笑道:“大哥,我怎么觉得你干过这活儿似地。” 杨鹤笑了笑,对士兵挥了挥手。 王家庄距象山不到三十里,杨鹤等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方才赶到。 杨鹤只带了六十来人,人数虽然不多,但是这些人的气势却绝非普通士兵可比。 这样一群人气势汹汹地直奔庄子而来,有庄丁见了转身便往回跑。 杨鹤也不理会,带着部下跟着那庄丁进了王家庄。 进了庄子,远远便见一座豪门大宅。 杨鹤未及端详,便听宅子里传来一阵邦邦地敲锣声。 杨鹤听了不由笑了,看来王员外家雇佣了不少看家护院的家丁。 果然,随着锣声响起,院墙上爬上来一群家丁,这些家丁上了墙头,便即拉开手中的弓箭。 杨鹤见了笑道:“胆子不小,居然连弓箭都拿出来了。” 一名士兵笑道:“他娘的,这户人家这是想要造反么?大人,要不给他们按个造反的罪名,全部杀了?” 杨鹤摇摇头:“不行,不能随便杀人。” 那士兵听了连忙应是。 杨鹤端详了一下庄丁手中的弓箭,估计也就是半石弓的拉力。 杨鹤冷笑一声,带着士兵继续前行,待走到距离院墙五十余步,估计再近就达到弓箭的射距,杨鹤摆手止住部下前行。 这些士兵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不待杨鹤多言,当即迅速展开阵型。 待部下列好阵势,杨鹤冲宅院喝道:“里面有管事的么?滚出来!” 杨鹤话音刚落,只见院墙上上来一人,冲杨鹤喝道:“尔等何人?竟然擅闯私人田庄?” 杨鹤喝道:“我乃抚宁县团练总兵杨鹤,你是何人?” “老夫乃吏部员外郎,你一个小小的团练总兵,竟然带兵擅闯老夫宅院,你是要造反么?”那人喝道。 杨鹤冷笑道:“吏部员外郎什么时候可以啸聚庄丁,私藏军械?我看你才是要造反!里面的人给我听着,我数三声,若不放下武器,打开院门,休怪杨某不客气。一!” 杨鹤话音刚落,身后的士兵当即弯弓撘箭。 “二!”杨鹤喝道。 众士兵迅速将弓箭拉开。 “且慢!”院墙上王员外急道:“杨总兵,不知所为何来?” 杨鹤冷笑道:“你给老子装傻么?你手下的家丁抓了老子的幕僚和部下,老子此来是找你要人的。” “哪有此事?老夫的庄丁怎会抓杨总兵的部下?”王员外忙道。 杨鹤冷笑一声,对魏山劲招了招手。 魏山劲急忙走了过来。 杨鹤指着魏山劲对王员外道:“这人是我的部下,昨晚他从你的庄丁手中逃了出来,你觉得他敢哄骗于我?” “这个老夫实实不知,昨日抚宁县张知县来到鄙庄,老夫陪张大人多喝了几杯,不知庄丁做了什么事。”王员外忙道。 杨鹤冷笑一声:“王员外,你昨夜不知,今天过了大半日难道庄丁还没有禀报你么?我也不跟你啰嗦,你最好命庄丁放下武器,打开院门,否则我便动手了。” “慢,休要动手。这样,我让庄丁放下武器,你也让部下放下武器,你一个人进院子,咱俩好好谈谈。”王员外忙道。 杨鹤冷笑道:“没什么好谈的,既然你不肯弃械,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杨鹤猛地一挥手:“放箭!” 随着杨鹤一声令下,众士兵放开弓弦,数十支箭霎时飞向墙头。 在广宁与建虏激战数日,杨鹤对手下这些士兵非常了解,这些士兵的膂力跟建虏相比虽然略有不及,但是比这些庄丁却强得多,五十多步的距离还是难不住这些士兵的。 不过这些士兵大多身上有伤,力量已经远不及以前,箭支射到墙上以后势道基本上已经尽了,对人造不成多大伤害。 但是杨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杨鹤来王家庄只是来找场子,并不是来屠庄的。 如杨鹤所料,随着箭雨落下,墙上的庄丁纷纷中箭,而且中箭以后并不致死,一众庄丁坠下院墙大声惨呼。 杨鹤下令放箭之时,墙上王员外也下令放箭,不过墙上庄丁射出的箭支飞过来,距离杨鹤所部还有十余步便即落地。 双方交换了一轮箭雨,庄丁已然折损了大半,眼见外面的士兵再度拉开弓箭,墙上剩下的庄丁发一声喊,弃了弓箭慌忙下了院墙。 见庄丁下了院墙,杨鹤挥了挥手,一众士兵快速冲向庄院。 待冲到院门前,剩下的再无悬念,数名身体强壮的士兵撞开院门,然后一众士兵迅速冲进宅院。 那些庄丁虽然也经过训练,但是跟这些久经战阵的士兵相比却差远了。 众士兵三下五除二便将一众庄丁放倒。 眼见来人摧枯拉朽一般冲进宅院,制住手下的庄丁,王员外哆哆嗦嗦地说道:“杨鹤,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带兵闯进本官的宅院。” 杨鹤笑了笑道:“本官?你都致仕了还敢自称本官?既然你自称本官,那我问你,朝廷什么时候允许官员蓄养兵丁了?你蓄养兵丁,难道想造反么?” “胡说,本官什么时候蓄养兵丁了。”王员外叫道。 杨鹤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庄丁道:“这些人不是兵丁是什么?” “他们只是庄丁,只是看家护院而已。”王员外急道。 “庄丁看家护院要使用弓箭么?你的弓箭是哪里来的?不会是自己制的吧?”杨鹤笑道。 王员外急道:“你休要诬陷老夫,老夫的弓箭是从卫所借的。” “卫所?跟孟乔芳要的?”杨鹤笑道。 “你认识孟千户?”王员外疑惑道。 杨鹤笑道:“孟乔芳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说话间,众士兵已经庄丁全部控制起来。 杨鹤扫了眼院子喝道:“留几个人在这里看着,剩下人进去给我搜。” 众士兵领命,当即三两人一组,挨个房间搜查起来。 过不多久,一名士兵呼道:“在这里了。” 杨鹤闻言看着王员外笑道:“王员外,你知不知道你手下庄丁抓的人是谁?” 第一百零四章 求饶 - 挽明 - 燕西风 “是谁?”王员外下意识问道。 “是抚宁县张知县的弟弟,他的身份乃是举人。”杨鹤笑道。 “什么?张知县的弟弟?那他怎么不表明身份?”王员外闻言惊道。 杨鹤笑道:“你不是不知道庄丁抓人么?” “呃……”王员外顿时无言。 摇摇头,杨鹤笑道:“王员外,你真是好样的,已经致仕了还敢抓举人,你要没致仕,估计连朝廷命官都敢抓。” 王员外闻言吓了一跳,这个罪名他可背不起。 冲杨鹤拱了拱手,王员外忙道:“杨……杨总兵,老夫真的不知道家丁抓的是张知县的弟弟,更不知道他是个举人。” 杨鹤哼了一声,转身往屋里走去。 王员外急忙跟着进屋。 少顷,士兵带着张凤梧和郎中还有王卫国进了屋子。 杨鹤端详了张凤梧一会儿,见张凤梧神情狼狈,身上还有几个脚印,不用说杨鹤也知张凤梧遭了殴打。又看了看那郎中,只见那郎中比张凤梧还要狼狈。 待看到王卫国,杨鹤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三个人当中,王卫国被打得最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服更是是破烂不堪。 见杨鹤看过来,王卫国低声道:“总爷,我没保护好先生。” 张凤梧忙道:“要不是你护在我身前,你怎会被打成这样。” 杨鹤轻轻拍了拍王卫国的肩头,然后把手中的刀交到他手中:“谁打的你,自己找回来,人都在院子里,要杀要剐都由得你。” “总爷,不会给你添麻烦吧?”王卫国低声道。 “麻烦?什么麻烦?你是我的兵,你被人打了,我要不帮你找回来,我还有什么脸带兵?只管放手去做,出了天大的乱子都由我给你担着。”杨鹤笑道。 “多谢总爷。”王卫国道。 说完,王卫国拎着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你竟然纵容士兵杀人?”王员外指着杨鹤怒道。 杨鹤笑了笑,回身看了看王员外道:“你觉得我是纵容士兵杀人?” 摇摇头,杨鹤不屑地看着王员外道:“你知道大明的将士缺乏什么吗?” 猛然杨鹤提高声音道:“我告诉你,我们大明的将士缺少的是血性,正因为我们的将士没有血性,所以还没有看到敌军,就纷纷弃城而逃,致令广宁城这样的坚城沦入敌手。 你觉得我纵容士兵杀人,实际上我在培养他们的血性。 如果士兵被匪人殴打了都不敢还手,你怎么能指望他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别人的兵我不管,也管不着,但是我杨鹤手下的兵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血性,谁敢动我的兵,我就让他好看!” 说完,杨鹤霍然回头,瞪着魏山劲喝道:“我的话记住了么?” “记住了!”魏山劲大声应道。 杨鹤点点头,让魏山劲扶张凤梧和那郎中就座,然后冲那郎中拱了拱手道:“先生受苦了,你放心,你是我请的人,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多谢总兵大人。”那郎中忙道。 杨鹤笑了笑道:“我只是一名团练总兵,你这声总兵大人我可担不起。” “当得起,当得起。”郎中忙道。 杨鹤摆摆手,冷眼看了看王员外。 王员外忙道:“你想怎样?” 杨鹤冷笑了一声:“我想怎样?你知道我请这位郎中给谁治病么?” “不知。”王员外急忙摇头道。 杨鹤冷笑道:“我昨天招募了一名士兵,这孩子只有十三岁,十三岁就要当兵,你可知什么原因?” 杨鹤忽然转了话题,王员外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只好再度摇头。 杨鹤冷笑道:“这孩子叫丁狗剩,他家欠了你三两银子,不到一年,你竟然要收他家十五两银子的利钱,他家没有钱还,你就占了他家的地,还要他家用闺女抵债,他爹不从,你就让人把他爹打了一顿,把闺女强抢了回来。 现在丁狗剩的父母双双卧病不起,我麾下的士兵见了告诉我,再不医治,恐怕就时日无多了,因此我让人连夜请了郎中去给丁狗剩的父母看病,没想到郎中居然被你们给抓了。王员外,你说我怎么处置你才好!” 听杨鹤的声音越来越冷,王员外只觉一股寒气袭上身来。 “杨大人,狗剩父母的病情耽误不得,我现在就去狗剩家。”郎中说道。 杨鹤看了看郎中:“你的身体能受得住么?” “没事儿。”郎中道。 “我陪他一起去。”张凤梧接道。 “辛苦了,栖之兄。”杨鹤道。 说完回头对魏山劲道:“带两位先生马上去狗剩家,好好保护两位先生。” “是!”魏山劲道。 待三人出去,杨鹤坐到椅上冷冷地看着王员外。 见杨鹤的目光刀锋一般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王员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杨大人,老朽知错,还请杨大人高抬贵手。” 杨鹤没想到王员外会跪地求饶,一时不由踌躇起来。 杨鹤带兵来王家庄并不是真的来踏平王家庄的,真要血洗王家庄,他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杨鹤那样说只是激励士兵的士气。 对付王员外这样在朝廷里有背景的人绝不能明着来,因此杨鹤才安排孙得福等人假扮土匪强盗,让孙得福以盗匪的名义行事。 杨鹤让孙得福等人假扮盗匪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抚宁县境内有盗匪,那县里组织团练才名正言顺,然后乡兵才会受到重视,他说话才有分量。 这个主意并不是杨鹤临时想出的,前两天听张凤奇说县里的豪门富商不愿出钱供养乡兵的时候,杨鹤就在考虑如何能让抚宁县那些豪门富商心甘情愿的出钱。 表面上杨鹤说不需要那些人出钱,但那只是做做样子,毕竟组织团练,招募乡兵保护的就是这些人。既不出钱,又想受到保护,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如果杨鹤自己出钱,凭什么保护这些人? 而要想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出钱,就得让这些人感到身家受到威胁。而能让那些豪门富户感到威胁的只有土匪强盗,于是杨鹤便萌生了让人假扮盗匪的想法。 不过盗匪的规模不能太大,要是盗匪的人数太多,朝廷就要动用官兵予以剿灭了,那就没乡兵什么事了。人数也不能太少,人数太少对那些地方豪强产生不了威胁。 杨鹤原想安排四五十人假扮盗匪,这个人数既对那些豪门大户有威胁,又不会引起朝廷注意。可惜杨鹤现在手中能够调动的人太少,抽调十来个人已经是极限了。 十来个人对那些豪门大户来说根本造不成威胁,抚宁县那些豪门大户,看家护院的家丁就有一百多人,有这么多人看家护院,自不会把十来个盗匪放在眼里。 正常来说,十来个人的小撮土匪也根本不敢动这样的豪门大户,最多也就敢抢一些小门小户。 可杨鹤让人扮盗匪并不是为了抢劫,而是为了让那些豪门大户感觉到威胁,抢小门小户根本不起作用,要想让那些大户感觉到威胁,必须要对大户下手。 显然,这是个矛盾。 要想让十余人打劫一个有百十多人看家护院的大户,杨鹤必须动用明面上的部队解决那些看家护院的家丁。 而要动用部队解决那些大户人家的家丁,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对象,并且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由于当时并没有合适的对象,因此杨鹤暂时把这个想法搁置下来。 直到昨日丁狗剩和叶良辰说起王员外的所做所为,杨鹤认为王家就是最好的抢劫对象,抢劫这样为富不仁的人家,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然后杨鹤还需要找一个合理的出兵理由。 让狗剩和叶良辰带东西回家,就是希望王家的人能把这些东西抢走,这样杨鹤就可以给王家按上一个抢劫士兵军资的罪名,然后名正言顺地出兵。 只是杨鹤没想到王家没有去抢狗剩等人的东西,反而把张凤梧等人抓了起来,这个借口简直比抢劫军资的借口还好。 但是杨鹤不能马上出兵,他要让张凤梧等人吃点苦头,张凤梧等人吃的苦头越大,他的理由就越充足。 杨鹤相信张凤梧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只要不是生死关头,张凤梧决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 一切如杨鹤所料,王员外家的下人不明张凤梧的身份把张凤梧等人打了,这样杨鹤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那些家丁下手了。 至于王员外本人,明面上杨鹤并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王员外有官身,就算王员外杀人放火,自有朝廷法度来管,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团练总兵能够处置的。 不过只要把王家那些看家护院的家丁收拾了以后,杨鹤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明面上杨鹤不能收拾王员外,可以让孙得福以盗匪的名义收拾他。 达到目的以后,杨鹤就准备收兵了,只不过还得把戏份做足。 在杨鹤想来,王员外是不会畏惧他这个团练总兵的,杨鹤已经做好了跟王员外争执一番之后,讨要一些赔偿便带人离开的打算。 只是杨鹤万万没有想到王员外竟然没有他预想中那样硬气,竟然吓得跪地求饶。 第一百零五章 铁血部队 - 挽明 - 燕西风 王员外这一跪下,杨鹤反而不好说话了。 心里苦笑了一下,杨鹤决定点一点王员外。 冷笑了一声,杨鹤道:“王员外,我不过是一名团练总兵,你向我下跪,我如何承受得起?” “杨总兵,老朽年事已高,你就放过老朽吧。”王员外哀求道。 “你想让我怎么放过你?”杨鹤哼了一声道。 王员外忙道:“老朽愿出一千两银子赔偿大人,大人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如何?” “一千两银子?王员外好阔气啊。”杨鹤冷笑道。 王员外咬咬牙:“杨总兵若是嫌少,那老朽出两千两银子,再多,实在是没有了。” “你且起来,你如此跟我说话,让人见了成何体统。”杨鹤淡淡道。 王员外闻言大喜,急忙站起身来:“多谢杨总兵。” 杨鹤冷笑一声:“银子我不要,但是我手下两名士兵被你侵占了田产,还有你打伤狗剩的父亲,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明白,老朽即刻把田产还给他们,再让人给狗剩父母治病。”王员外忙道。 “狗剩的姐姐被你欺负了没有?”杨鹤冷声道。 “没有!没有!”王员外忙道。 “人呢?”杨鹤接道。 王员外忙道:“昨日张知县已经把她赎回去了。” 杨鹤冷声道:“狗剩姐姐被你抢到家中,名声必定已毁,你拿五百两银子出来给她做嫁妆。” “是!老朽遵命。”王员外忙道。 杨鹤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来。 “杨总兵稍待,老朽这就让人给你准备银两。”王员外忙道。 杨鹤点点头,这个王员外还不傻,没把自己说不要钱的话当真。 出了房间,见士兵们分守各处,杨鹤点点头,这些人确实经验丰富,不需自己吩咐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转眼看向院内,只见一众家丁分作两堆,人数多的一堆站在院子一旁,另有几个则或坐或趟在院子中间,捂着伤口低声**,王卫国则拎着刀跟十余名看守的士兵站在一起。 见杨鹤出来,王卫国疾步跑了过来,指着中间几名家丁道:“总爷,就是这些混蛋打了张先生,我把他们狠狠地打了一顿。” 杨鹤轻轻拍了拍王卫国的肩头笑道:“打得好,不过还不狠,这些为虎作伥的东西,就算不要他们的狗命,也该让他们再也不能欺压百姓。” “其实,这些人当中不少都是穷苦人出身。”王卫国低声道。 杨鹤摇摇头:“那就更加不可饶恕,似这等为了几个钱就忘了自己出身的东西,其实比那些泼皮恶棍还要可恶。去把他们的手打断,让他们养几个月。” “是!”王卫国大声应道。 说罢转身走到那几名家丁身旁道:“总兵大人的话你们听到了么,打断你们的手是告诫你们以后不要忘本。你们自己乖乖把手伸出来,老子给你们一个痛快。” “军爷饶命啊。”几名家丁急忙叫道。 王卫国喝骂道:“妈的,叫什么叫,又不是要你们的命,只是打断你们的手,让你们长长记性。昨天你们那么多人打老子,老子都没哼一声,再他妈的叫,老子把你们的手给砍了下来,把手都给老子伸出来!” 听王卫国喝骂,几名家丁顿时不敢叫嚷,乖乖把手伸了出来。 王卫国也不客气,翻转刀背,狠狠砍在一名家丁手臂上,只听喀拉一声,那家丁手臂顿时折断。 那家丁吃痛,捂着手臂大声呼喊起来。 “昨天你们打老子的时候没想过有今天吧!叫什么叫!回去找个大夫把骨头接上,养几个月就好了。”王卫国骂道。 骂完,王卫国如法炮制,将其余几名家丁的手臂挨个打折。 然后走到杨鹤面前:“总爷,小人把他们的手都打断了。” “好!干得好,等新兵招募齐了,给你一名什长干。”杨鹤拍了拍王卫国的肩头笑道。 王卫国大喜道:“谢总爷。” 杨鹤笑着摆了摆手。 这时王员外带着下人抬了两只箱子从内宅走出来,见了杨鹤,王员外忙道:“杨总兵,这里是两千两银子,你过一下?” 杨鹤笑了笑道:“不必了。” 说完对众士兵招了招手,众士兵见了急忙收队。 “好了,我回去了,王员外好自为之。”杨鹤对王员外道。 “杨总兵慢走。”王员外忙拱手道。 杨鹤点点头,带着士兵抬了箱子离开王家庄。 …… 杨鹤带兵到王家庄为手下士兵主持公道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一时间到县衙报名的人忽然多了起来。 为了减轻李茂春和赵梁松等人的负担,张凤奇把县衙的官员都调动起来,帮杨鹤给新兵登记。 而当招募满八百人以后,外面还有数百人要求加入乡兵。 眼见这些人苦苦哀求,杨鹤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些人全部收下。 最后统计了一下,此次募兵,共招募士兵一千一百七十余人,比原定人数多了近四百人。 新兵人数增加,教书先生的人数也要随之增加,好在招募教书先生也不算难,抚宁县科举无望的童生和生员(秀才)并不少,很快又招了十余名教书先生。 至于教官却无法增加了,杨鹤手中的家丁兵就这些人,多一个人都抽不出来,只能让这些人多带一些新兵。 新兵招募齐第三日,杨鹤将新兵召集在一起,没有说什么激励的话,只是让赵梁松把军中禁律念了一遍,然后把禁律讲解给新兵听,让他们明白军中的规矩,最后杨鹤要求新兵必须把十七条禁律背下来,并且要求新兵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背诵一遍军中禁律。 军纪,对新兵杨鹤的要求跟原来的边军完全不同,杨鹤要打造一支铁血部队,而一支铁血部队没有军纪肯定是不行的。 训话结束,赵梁松便开始念诵禁律,让新兵们跟着背诵。 这些新兵大多不识字,让他们背诵禁律实在有些难为他们了,不过杨鹤告诉这些新兵,如果背不下来,马上就卷铺盖卷滚蛋,有这样一道命令,新兵们自然打起精神,用心记忆。 这一日,新兵们就在背诵禁律中度过。天色将黑时,杨鹤命赵梁松抽查了一下,还不错,抽查的几个人都背诵下来了。 把军纪灌输给新兵以后,杨鹤便开始让那些教官训练新兵队列。 实际上明朝的军队也有队列训练,而且由于明朝的军队步兵兵种繁杂,要求军队作战时各兵种列队有序,因此这时的队列训练比后世要严格得多。 训练队列其实就是让士兵听从命令,而对于新兵来说,训练队列更多的是让他们学习如何听从命令。 因为这时下达命令不是用嘴吆喝,而是用各种颜色的旗子,如果士兵不会看旗语,那么他们就不明白上司让他们干什么。 训练士兵行进时,则是用一面小鼓,士兵跟着鼓点行进,跟后世教官喊得一二一道理一样,只要士兵跟着节奏走,步伐不乱,那阵型就整齐划一。 由于乡兵不准列装火器,而杨鹤自己要研制的武器连个影儿都没有,因此这些新兵现在能够使用的武器只有刀枪弓三种。 杨鹤并没有把兵种分得很细,除了刀枪可以由士兵任选,杨鹤要求所有的士兵必须学会使用弓箭。 其实这三种武器当中弓箭是最难练的,一名弓兵从初学到熟练使用弓箭并且能够连续射箭,至少要两年时间。 因为射箭不仅要有膂力,还要有准确性,最关键的是要稳。 杨鹤要求所有的士兵必须学会射箭,其目的是为了以后使用火枪做准备。 使用火枪对膂力要求不高,但准确性和稳定性都跟弓手一样。有了射箭的底子,这些士兵以后使用火枪就能很快上手。 当杨鹤带着新兵开始训练之时,辽东巡按御史刘启来到抚宁县。 得知刘启到来,杨鹤抽暇跟刘启见了一面,并为刘启引见了张凤奇,然后杨鹤请刘启给徐光启写了封信,便即告辞。 对杨鹤的稳重刘启和张凤奇均是大为赞赏。 表面上看杨鹤是中间人,刘启和张凤奇会面杨鹤应该在场,但杨鹤是武人,且职务卑微,参合到其中对三人没有任何好处,这跟杨鹤单独与两人会面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单独会面刘启和张凤奇都有很好的理由,刘启是辽东巡按御史,督查辽东的军官乃是刘启的本职,张凤奇是抚宁县知县,是杨鹤这个团练总兵的正管。 但是三个人会面谈什么?谈军务?乡兵跟边军完全是两回事,根本没什么可谈的。谈政务?政务关杨鹤什么事?大明什么时候轮到武人对政务指手画脚了? 因此三人会面,除了能给政敌提供攻讦的借口,没有任何好处。 而且刘启和张凤奇见面谈什么,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杨鹤完全没有必要留下。 杨鹤拿了刘启和张凤奇的书信以后,跟手下的士兵交代了一下训练事宜,便即赶往通州。 通州位于京城东南五十余里,京杭大运河的北端就在通州,因此通州对于京城来说地理位置非常关键,可以说是京城的东大门。 抚宁县距通州四百余里,杨鹤用了两天时间才到达通州。 第一百零六章 辽东攻略 - 挽明 - 燕西风 由于京杭大运河的终点或者说起点就在通州,这里云集了各方商贾,大量的商人聚集于此,令通州的商业异常繁荣。 在通州码头转了一圈,杨鹤不由大为感慨,此时河冰初融,来往船只还不算多,这里便如此繁荣,若是运河完全畅通,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大明的官员整天哭穷,简直就是手捧金碗要饭吃,就这一个商埠,一年能给大明创造多少商业价值?能为朝廷缴纳多少赋税? 杨鹤记得张凤奇曾经跟他说起过,大明每年收上来的赋税,不算田税一年只有二三百万两银子,其中还有一百多万两是盐税,有几十万两的茶税,以及几十万两的矿税,就是说商税寥寥无几。 这种情况下,东林党那些人还提出减免赋税,这些人哪里是为百姓着想,为朝廷着想?说这些人是在祸害大明还差不多,让这些人掌权管理国家,大明想不亡都难。 摇摇头,杨鹤轻轻叹了口气。 从张凤奇给他讲的一些人和事来看,东林党之中有些人是非常有风骨的,某些言官更是不畏强权,但是为什么这些人就看不出赋税乃是一个国家的命脉呢? 是他们真的不知道,还是被利益蒙蔽了眼睛? 而朝廷任用这样一些人治理国家,显然是用人的制度出了问题。 站在码头旁,杨鹤默默思索起来。 沉思良久,杨鹤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现在无根无基,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现在自己最要紧的是做好自己的事,站稳脚跟。 苦笑了一下,杨鹤转身寻了个人,打听了下通州军营在什么地方,然后直奔军营而去。 有刘启和张凤奇的书信,杨鹤很快得到了徐光启的接见。 初见徐光启,杨鹤实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就是后世那个闻名于世的大科学家。 而徐光启也没想到刘启和张凤奇信中极力推崇的人竟然如此年轻。 一老一少互相打量了一会儿,徐光启笑道:“来,坐吧。” 杨鹤忙道:“大人面前,哪有卑职的座位。” 徐光启摆摆手:“本官这里没那么多讲究,何况你远来是客,坐吧,无需拘束。” “多谢大人。”杨鹤忙道。 给徐光启施了一礼,杨鹤在椅子上坐下。 命人给杨鹤上茶,徐光启拿起桌上的书信看了几眼,然后笑问道:“刘御史信中说你是罗总兵麾下亲卫营的千总,可张知县信中却说你是抚宁县团练总兵,你到底是什么职务?怎么刘御史和张知县说的不一样呢?” 杨鹤忙道:“回大人的话,卑职原是罗一贯总兵的部下,蒙罗总兵赏识,让卑职担任亲卫营千总之职,不过兵部的人并未批复,因此卑职这个千总是做不得准的。 至于担任抚宁县团练总兵,卑职从关外回来以后在抚宁县购置了一些土地,购置土地的时候跟张知县认识了,蒙张知县瞧得起,让卑职担任抚宁县团练总兵。” 徐光启闻言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本官还纳闷呢,你怎么既是边军千总,又是团练总兵。” 说话间,一名下人端着茶水进来。 待下人把茶杯放好,徐光启摆手示意杨鹤喝茶,然后自己拿起茶杯饮了口茶。 杨鹤这段时间经常跟张凤奇等人打交道,已经知道这时人们会客,只有主人首先喝茶,客人才能喝茶,如果主人不喝,只是端着茶杯,则表示会面结束,主人要送客了。 这种端茶送客的礼节,可谓既风雅又不会令客人下不来台,实比后世人们看表,看时间找借口送客强多了。 待杨鹤喝了口茶,徐光启看着杨鹤笑道:“你从何处得知本官种过番薯?” 杨鹤忙把茶杯放下道:“卑职是从张知县的弟弟张凤梧口中得知的。” 徐光启笑着问道:“不知张知县的弟弟是做什么的?” “是位举人,因屡试不中,便绝了仕途之念,这些年四处游历,偶然见识过番薯,得知番薯的产量极高,后来还听说大人曾种过番薯。”杨鹤道。 徐光启点点头笑道:“就说呢,本官跟刘御史和张知县并不熟悉,他们怎会知道本官种过番薯?” 笑了笑,徐光启接问道:“番薯的产量确实很高,但是百姓并不相信,也不认可这个东西,因此本官推广了一段时间,效果并不理想。你如何能让老百姓相信这个东西产量很高,并愿意种它呢?” 杨鹤笑道:“很简单,卑职找了一位老农,这位老农有几十亩地,卑职让他只管放心的种番薯,如果没有产量,他有多少地,卑职就给他补多少粮食。” “他相信你会给他补偿粮食?”徐光启惊讶道。 “呵呵,他的地就是卑职给的,甚至他一家的命也是卑职救的,卑职说的话,他还是相信的。”杨鹤笑道。 “原来如此,难怪你有如此把握。”徐光启恍然道。 随即徐光启笑道:“只要这位老农试种番薯成功,别人见了就会跟着种植番薯,你的办法可谓简单而又实用。年轻人,有魄力!” 杨鹤笑道:“大人夸奖了,其实卑职也是没办法才种植番薯,辽东那些百姓入关,开垦的都是荒地,头几年收获肯定会差一些,甚至可能没有多少收获。这么多人,如果粮食不足,朝廷就要背一个很大的包袱。 朝廷现在的状况大人想必比卑职清楚,如果朝廷接济不上,老百姓没有粮吃,那是要出乱子的。 于是卑职就想,有没有高产的作物呢? 如果有高产的作物,即便是新开的荒地收获低,怎么也比那些谷物收获多吧?哪怕一亩多收几斗粮食,也能帮朝廷解决很大的问题。” 徐光启默默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你能心系朝廷和百姓,虽是武人,可比朝中某些官员强得多了。” “不敢当,卑职只是尽自己所能,希望能为朝廷和百姓做点实事。”杨鹤忙道。 徐光启摇摇头,叹息道:“现在要做点实事何其难啊!” 端起茶杯,徐光启慢慢饮了口茶,然后说道:“你随罗总兵于辽东与建虏累次交战,对建虏想必十分了解,跟老夫说说,建虏真的那么难对付么?” 杨鹤沉吟了一会儿,斟酌了一下措词道:“怎么说呢,如果是野战,建虏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我军以步兵为主,步兵与骑兵交战,本身就处于劣势,即使我们依靠人多的优势占据了主动,想歼灭建虏也是非常困难的,所以,以大明现在的状况,想靠野战彻底击败建虏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建虏并不是无法击败的,建虏的弱点其实很多,如果我们针对建虏的弱点进行布局,建虏是绝对无法跟大明抗衡的。” “建虏有什么弱点,说来听听。”徐光启闻言忙道。 杨鹤笑了笑道:“建虏最大的弱点就是物资匮乏,就因为建虏物资匮乏,所以每到冬天日子难过的时候,他们就会对外用兵。而且建虏用兵,粮草都是士兵自备。 打仗都要士兵自备粮草,显然是无法持久作战的,这就要求建虏用兵的时候必须速战速决,一旦粮草消耗殆尽,就得退兵,不然的话,就只能四处劫掠,以补充军需。” 徐光启点点头:“说的不错,物资匮乏确实是建虏最大的弱点,那你认为应该如何针对建虏的弱点布局。” “谨守门户,坚壁清野,然后派遣一支游兵于建虏后方不时骚扰,令其无法安心对外用兵乃至生产。”杨鹤道。 “如何谨守门户,坚壁清野?说与老夫听听。”徐光启忙问道。 “很简单,就是扼住建虏进入大明的通道,令其不得入内劫掠,门户以外,所有的百姓撤离,令建虏无法得到任何补给。”杨鹤道。 徐光启闻言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守住山海关,关外的地盘全部放弃?” 杨鹤摇摇头:“不能在山海关拒敌,山海关是大明的门户,我们决不能在家门口跟建虏作战,因为一旦山海关有什么闪失,我大明便要直面建虏的兵锋。 我们要守的地方是宁远,宁远是辽西的咽喉,守住宁远,建虏便无法直面山海关。” 徐光启摆摆手:“你等一下。” 说完回身从书柜里取出一个卷轴,然后在桌上展开。 杨鹤看了看,却是一副辽东地图。 杨鹤伸手在宁远的位置点了点:“就是这里,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海,中间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只要在这里筑一座坚城,除非建虏翻山,否则要想进入关内,就必须攻克宁远城。” “这可是孤城啊,建虏若是围城呢?”徐光启道。 杨鹤笑道:“围城?围城好啊,看看谁能耗得过谁?宁远在海边,我们可以通过海路补给物资,建虏从哪里补给?除非建虏能从海路封锁我们。如果建虏能封住海路,那卑职就无话可说了。” 徐光启闻言大笑:“建虏若是有本事封住海路,还用打什么宁远,山海关?直接从海路攻打天津卫就行了。” 杨鹤笑了笑接道:“宁远的地形有利于防守,但也仅限于防守,如果我们想有所作为,还要占据这个地方。” 说着伸手在地图上锦州的位置点了点。 第一百零七章 与徐光启的谈话(求月票) - 挽明 - 燕西风 ps:  虽然成绩很烂,但是还是上架了,这本书是历史第二本,花费了很多心血,感谢今儿上架投月票还有打赏的同学们,真的很感谢! 徐光启看了看杨鹤所点的位置,点了点头道:“不错,要想有所作为,必须占据锦州卫。占据锦州卫以后,既可做宁远的屏障,又可为以后对建虏发起攻势做准备。” 杨鹤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地图,默默思索起来。 徐光启这副辽东地图可比杨鹤在王化贞府里得到的地图详尽得多,不光有大明在辽东的卫所军镇,还注有蒙古各部的位置。 看着临近广宁和义州的蒙古喀尔喀部和插汉部,杨鹤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见杨鹤眉头紧锁,徐光启奇道:“怎么?哪里不对么?” 杨鹤点了点两个蒙古部落的位置叹了口气道:“建虏占了广宁以后,便可以广宁为依托对这两个蒙古部落用兵了。 若是建虏征服了这两个部落,就可以从蒙古人那里得到大量的物资,我刚才说的坚壁清野之策,怕是没有我预想的那样有用。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建虏现在正在对这两个部落用兵。” “你如何敢肯定建虏会对蒙古人用兵?”徐光启奇道。 杨鹤把自己退回关内之前,把大批百姓迁回关内,以及纵火焚了囤积在右屯卫的粮草之事说了一遍。 最后杨鹤道:“虽然建虏占了广宁和周边的卫所军镇,但是并未从这些地方得到多少粮食物资。建虏穷途末路之下,只有从蒙古人那里想办法。如果建虏征服了这两个部落,实力必定大增。而且大人请看。” 说着杨鹤伸手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 徐光启看了大惊:“从蒙古那边绕道攻击大明?” 杨鹤点点头:“征服了这两个蒙古部落以后,建虏就可以绕道蒙古,从别处进入大明境内。” 徐光启大惊,转身又从书柜里翻出几张地图,然后一一展开。 杨鹤对比了下刚才那张地图,指了几个位置道:“这几处都是大明与蒙古交界的要地,但是距离辽东太远。在建虏还没有征服蒙古之前,不会从这些地方进入大明,只有最近的喜峰口。建虏很有可能从这里进入大明劫掠。” 徐光启点点头:“说的不错,一旦建虏征服了喀尔喀部和插汉部,很有可能从喜峰口进入大明,老夫要上书。必须在喜峰口这里驻扎重兵。以防建虏突袭喜峰口。” 杨鹤笑了笑道:“倒也用不着这么急,这一片地域太广,建虏没几年时间是征服不了这么大的地盘的,卑职只是提醒一下大人。” 徐光启默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徐光启忽道:“你刚才说派遣一支游兵骚扰建虏,令其无法安心对外用兵,你觉得应该如何做?” 杨鹤把徐光启刚才拿出的地图卷起来,指着辽东地图道:“要骚扰建虏令其无法安心对外用兵。最好有一支部队位于建虏的后方,循鸭绿江一线伺机而出。” 徐光启闻言看着杨鹤疑惑道:“你是不是知道毛文龙去年曾攻占镇江?” (注:辽东镇江即现在的丹东九连城镇。距鸭绿江五里,江对面为朝鲜义州。) 杨鹤摇摇头:“毛文龙是谁,卑职从未听说。” 猛然杨鹤一惊,看着地图道:“大人说毛文龙去年攻占了镇江?” 徐光启点点头,随即轻叹道:“可惜毛文龙兵微将寡,建虏回攻镇江之时没能守住,最后逃至朝鲜。” 杨鹤笑道:“在建虏后方占据城池是不行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建虏怎会容忍自己的后方被我军占据?游兵既然称作游兵,那就是居无定所,让敌军无法找到,就算有据点,也要寻一处建虏无可奈何的地方作为据点,比如说海岛。” “说的不错,以海岛为据点,建虏便无可奈何。”徐光启笑道。 杨鹤指着地图接道:“徐大人你看,这里标注了三处海岛,其中獐子岛距离鸭绿江最近(这个獐子岛不是后世大连长海县的那个獐子岛),最便于出击,但是獐子岛离岸太近,很容易被建虏看出动向,因此这里只适合做前沿,不适合做据点,旁边这个鹿岛也是如此。 适合做据点的只有朝鲜下方的这个皮岛,徐大人刚才说毛文龙退至朝鲜,若是毛文龙能占据皮岛,便可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只是不知毛文龙现在何处,若是能联系到毛文龙,令其占据皮岛,伺机而动,则建虏必不敢轻动。” 徐光启端详着地图,默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徐光启叹道:“听你的谈吐见识,可大像是一个千总或者团练总兵能有的,你读过书吧?” “大人夸奖了,卑职哪有什么见识?卑职才刚开始读书识字。”杨鹤忙道。 徐光启笑道:“你有没有见识,老夫还是能看得出的,你无需自谦。” 轻轻敲击着桌面,徐光启接道:“以你的见识,做一名千总或团练总兵实在是屈才了。” 杨鹤笑道:“大人,卑职所做之事其实与大人并无二致,如果说卑职做团练屈才了,那以大人的学识,在此练兵岂不是更加屈才?” 徐光启笑着摇头道:“你以为老夫只是练兵?老夫来此是想要制造新式火炮。” “新式火炮?”杨鹤闻言奇道。 徐光启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们现在使用的火炮弊病太多,射速慢,射程近,且威力不大,与建虏作战,实在发挥不出太大作用。 老夫曾见识过西洋人之火炮,威力巨大,远胜大明火炮,老夫从西洋人那里学过铸炮之法,来此便是想依西洋之法,铸造西洋火炮。” “西洋火炮,能让卑职见识一下么?”杨鹤急忙问道。 徐光启笑了笑道:“随我来。” 说罢站起身来,引领着杨鹤来到一处工坊。 杨鹤四下瞧了瞧,这座工坊名为工坊,实际上面积极大,跟一座小型工厂差不多。里面有炼铁的锅炉,铸模的车间等等一应设施。 杨鹤进来时,只见一群工匠正在打磨炮管。 看到徐光启进来,一名文官疾步走了过来:“老师,您来了。” 徐光启点点头,对那人笑道:“初阳,为师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在广宁殉职的罗一贯罗总兵麾下的亲卫营千总杨鹤。” 又对杨鹤道:“这位是我的学生孙元化,字初阳。” “原来是杨千总,幸会,幸会。”孙元化拱了拱手道。 杨鹤忙抱拳道:“见过孙先生,杨某字应时,孙先生叫卑职的字就行,叫千总,卑职实在担不起。” “杨千总客气了。”孙元化笑道。 徐光启摆摆手笑道:“初阳,应时在辽东久经战阵,实战经验丰富,为师带他来是想让他看看西洋火炮与我大明火炮之优劣。” “原来如此,杨千总请随我来。”孙元化忙道。 “初阳兄请。”杨鹤笑道。 孙元化闻言一呆,随即笑道:“应时兄请。” 说着当先引路,带着徐光启和杨鹤来到一座仓库,仓库里共有铸造好的大炮六门。 杨鹤走到火炮近前仔细看了一会儿。 这些火炮系精铁所铸,炮管长三米左右,管壁很厚,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在火炮的重心处两侧有两个圆柱形炮耳,可以调节火炮的射角,火炮还设有准星和照门,口径大约有一百一十毫米左右。火炮下面装有车架,有了车架,搬运起来就方便多了。 杨鹤看了一会儿,上前用力推了推火炮,不想火炮竟然纹丝不动,估计重量至少有两三千斤。 从火炮的构造来看,这批火炮确实比广宁城那几门火炮更加精细,也更加合理,但具体实不实用还需实践检验才行。 想了想,杨鹤道:“这种火炮有效射击距离是多远?” 徐光启和孙元化闻言大奇,齐齐看向杨鹤道:“你居然知道有效射距?” 杨鹤笑道:“卑职曾在广宁城跟建虏打过仗,广宁城有几门火炮,那几门炮能把弹丸打得很远,但是打得远并没什么用处,根本打不中目标,对建虏根本造不成伤害,只有在一定距离内才能发挥作用。” 徐光启点点头,忽然问道:“对了,你们只有数千人,如何在广宁阻挡建虏大军数日攻城的?不会是就靠那几门火炮的吧?” 杨鹤笑道:“还真是靠那些火炮才挡了建虏数日,为百姓撤离争取了时间。” “哦?你们是如何利用火炮守城的?”徐光启忙问道。 杨鹤笑道:“广宁城的火炮对建虏并没有多大威胁,我们只是利用天时和地利,才发挥了火炮的威力。” 随即杨鹤把当初自己用火炮破冰,利用炸开的冰块和寒冷的护城河河水对建虏造成杀伤的经过说了一遍。 徐光启和孙元化对视一眼,同时感叹道:“看来武器并无优劣,关键要看使用武器的人。” 杨鹤笑道:“提高武器的性能还是非常有用的,如果我们的武器占有优势,那我们完全可以守住广宁城,可惜我们的武器并不占优。” 孙元化点点头,指着杨鹤前面的火炮道:“这门火炮能打四五里,有效射程在一里左右,要是当初广宁城装备了这样的火炮,应时兄觉得广宁城能守住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试验火炮威力 - 挽明 - 燕西风 ps:  求月票! 杨鹤笑了笑道:“我得看看这门火炮的威力才敢下结论。” 徐光启忙道:“初阳,让人推一门炮出来,试一下让应时看看。” 孙元化点点头,急忙招呼工人把火炮推出去,找了一处空旷的所在,孙元化又命工人把火炮从车架上抬下来,固定住。 接着孙元化又命人找来火药弹丸装填进炮膛,把引信装好后,孙元化让徐光启和杨鹤远远退后,然后命人点燃引信。 随着引信燃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强大的后坐力令火炮猛地弹动了几下。 再看前面,只见前方一片硝烟弥漫,待硝烟渐渐消散,只见前方数百米处被炮弹犁出一道深沟。 杨鹤皱了皱眉道:“只能发射实心弹么?” “也可以发射散子,不过散子打不了这么远。”孙元化道。 说着孙元化命人清理炮膛,准备发射散子。 散子弹丸并非散装,而是先把散子装入子铳,再把子铳装入炮膛,剩下的步骤则跟发射实心弹丸完全一样。 如孙元化所说,散子的射程远远不及实心弹丸,有效射程只有三百步左右。但是三百步以内,散子覆盖了极大的面积,这个距离,散子的杀伤力远过于实心弹丸。 不过杨鹤对这种火炮的威力并不满意,这种火炮的威力并不比大明以前自己生产的火炮强多少,缺点同样明显。 杨鹤算了一下。从装填火药到发射然后冷却炮膛再清理炮膛,发射的间隔至少要两分钟。 两分钟的时间,建虏的骑兵恐怕已经杀到眼前了。 就是说。这种火炮依然不适合野战。 火炮如果不能用于野战,在杨鹤看来根本无用。 见杨鹤既未惊呼又未赞叹,徐光启和孙元化都觉得有些尴尬。 看了看杨鹤,孙元化小心翼翼道:“应时兄,你认为这种火炮的威力怎样?” 杨鹤笑了笑道:“威力很大,不过说句实话,完全不实用。守城的时候,勉强用用还可以。” “这……”孙元化看了看徐光启一时无言。 “你认为火炮如何才能实用?”徐光启问道。 杨鹤走到火炮旁边,抚摸着火炮道:“这种火炮的设计还是比较合理的。可以调节火炮的发射角度,还装有准星和照门,增加了发射时的命中率,但是我觉得你们不明白火炮的用处是什么。这样的发射速度。战场上能起什么作用呢?除非我们的部队能大量装备,每支部队装备一百门,两百门,轮番发射,如果只装备十门二十门,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我们铸造这些火炮的目的是为了守城。”孙元化忙道。 杨鹤摆摆手笑道:“为了守城?初阳兄,我说句难听话,你这叫不思进取。是。现在建虏占据了主动,我们只能被动防御。但是我们不能总想着防御,我从没听说靠防御打败过敌人的,要打败建虏,必须进攻。所以,初阳兄,我认为你应该研制能够拿出去进攻的火炮。” “可以进攻的火炮?”孙元化闻言默默思索起来。 杨鹤笑了笑道:“初阳兄,我给你提点建议吧?” “请应时兄指点。”孙元化忙道。 杨鹤轻轻拍了拍火炮道:“这种火炮太大了,搬运起来实在费时费力,如果突然遭遇敌军,这东西恐怕根本派不上用场,你应该造小炮,比虎蹲炮再小一些的小炮,三四十斤重,一个人就能背动,小炮的射程能达到一百步就行。初阳兄,你可以算一下,造这样一门大炮的精铁能造多少那样的小炮?” 孙元化道:“这门炮重四千斤,若是造四十斤的小炮,能造一百门。” 杨鹤笑道:“如果我们每支部队都装备两百门小炮,轮番发射刚才那样的散子,你觉得一百步以内建虏攻得到近前么?” “啊!”孙元化闻言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重炮。 “咳咳。”徐光启突然咳了两声,然后接口道:“应时,你想过没有,按你的设想,要打造这么炮,需要多少工匠?”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工坊,徐光启接道:“至少需要这里十倍的工匠,我们哪里养得起这么多人?” 叹了口气,徐光启接道:“老夫也不瞒你,其实从去年开始,朝廷就不再拨款支持老夫制造武器,选练新军了。”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朝廷不会是连制造武器的钱都没有了吧?” 徐光启叹道:“差不多吧。” 杨鹤闻听不由默然。 军队是国家的柱石,可大明却连为军队制造武器的钱都拿不出了,这简直就是对大明极大的讽刺。 大明真的没钱么? 如果没有到通州码头看过,杨鹤可能会真的相信大明很穷。 可是当杨鹤看到通州码头那堆积如山的各种物资,看到来往匆匆的商贾,杨鹤知道大明的商业其实非常发达,那些商人都非常有钱。穷的只是朝廷和普通百姓。 而造成朝廷如此拮据的罪魁祸首就是大明的赋税制度和大明那些为了个人或集团利益罔顾国家利益的官员。 沉默良久,杨鹤忽道:“初阳兄,我正在招募工匠研制武器,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希望你能帮我。” “什么?你也要研制武器?”徐光启和孙元化齐声惊道。 杨鹤点点头:“是,我要研制的不光是火炮,还有火铳。” “你哪来的钱购买物资,给工匠发饷?”孙元化疑惑道。 杨鹤笑了笑:“徐大人,初阳兄,你们可能听说广宁城的军饷不见了吧?我也不瞒你们,那笔钱在我手里。除了给士兵们发赏和购置土地,还剩下七万多两银子。” 笑了笑,杨鹤接道:“初阳兄,我觉得你研究火炮的方向错了。西洋的火炮虽然比大明的威力更大,但是并不比大明以前使用的火炮实用多少,而我研制的火炮,肯定比西洋火炮实用的多。” 孙元化沉吟道:“应时兄,你刚才说的小火炮确实有些道理,但是要说比西洋火炮实用,也未必见得,至少威力远远不及西洋火炮。” “如果不用点火呢?”杨鹤笑道。 “不用点火?那如何发射?”孙元化疑惑道。 “非但火炮不用点火,连火铳也不用人去点火。”杨鹤笑着接道。 “什么,连火铳也不用点火?快与我说说,不用点火如何发射?”孙元化急道。 杨鹤笑道:“你答应帮我做事我就告诉你。” 顿了顿,杨鹤正色道:“初阳兄,我知道你想为国家出力,我也想为国家出力,咱们的志向是一样的,你帮我做事,其实就是帮国家做事,区别只在于,帮我做事,我给不了你官做。” “孙某若是想做官,当初就不会放弃会试。”孙元化道。 “你这么说,我就当你答应了。”杨鹤笑道。 孙元化抬头看向徐光启。 徐光启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道:“初阳,这些年你致力于火炮研究,可是并没有人赏识于你,也没人重用于你,你自己的路,自己选吧,为师不能为你做主。” 孙元化点点头:“老师,学生明白您的意思了。” 说完转头看向杨鹤道:“这里的工匠要全部带走,没有他们,我一个人造不出来火炮。” 杨鹤笑道:“这我可求之不得,不过我那里现有的房子住不下这么多人,我总不能让大家过去住露天地。所以,初阳兄只能先带一批人过去,剩下的人,等房子建好以后再过去。另外,我希望初阳兄最好是悄悄把人带过去,我不想给人落下任何把柄。” “应时所虑甚是,这件事确实不宜弄得太过声张。”徐光启道。 “学生理会得。”孙元化忙道。 杨鹤看向徐光启道:“徐大人,卑职觉得你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徐大人,你不该来这里制造什么火炮,选练什么新军,你应该把你的学识传授给更多的人,为国培养更多有真才实学的人才。” “应时,你不会是想让老夫为你培养人才吧?”徐光启笑道。 “卑职倒是想,可惜卑职那里还没人值得大人去培养。”杨鹤笑道。 笑了笑,杨鹤接道:“不过徐大人若是有暇,倒是不妨到卑职那里坐坐。” 徐光启笑道:“有机会老夫一定到你那里去看看。” 杨鹤笑道:“那卑职就等着恭候先生的大驾了。” 徐光启摇摇头笑道:“你啊,你一会儿大人,一会儿先生,你累不累啊!老夫比你痴长了些年纪,读的书也不算少,你若瞧得起老夫,以后就叫先生吧。” 杨鹤闻言大喜:“先生愿意收我做学生?” 徐光启摇摇头笑道:“老夫可没答应收你做学生。” 杨鹤一呆,随即醒悟过来,急忙在徐光启面前跪下:“先生在上,受学生一拜。” 说着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说道:“先生,拜师茶学生稍后再奉上。” 徐光启笑了笑道:“这里的茶可不是你的。” 杨鹤笑道:“老师连学识都要教授给学生,又怎会吝惜一杯茶?” “哈哈哈。”徐光启闻言大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遂发式火枪 - 挽明 - 燕西风 ps:  求月票,求订阅! 从工坊回来,杨鹤给徐光启敬过茶,算是正式拜师。 随即孙元化忙道:“应时,快与为兄说说,如何不用点火就能发射?” 杨鹤笑道:“初阳兄,你知道地雷是如何引爆的么?” “知道,地雷安装了钢轮发火装置,只要踩上压板或者绊到绳索,就会引动机括,触发钢轮转动与燧石撞击,引燃里面的发火药,从而引爆地雷。”孙元化道。 “呵呵,没用人点火吧。”杨鹤笑道。 孙元化闻言一怔,随即默默思索起来。 过了半晌,孙元化道:“你的意思是把钢轮发火装置安装在火炮和火铳上?可是钢轮发火装置构造精细,而开炮时火炮会产生巨震,恐怕开完一炮,那个发火装置就不能用了。” 杨鹤摇摇头笑道:“我可没说把钢轮发火安置在火炮上,我只是提醒你,既然地雷可以不用点火就能引爆,那么火炮和火铳同样也不用点火。” “应时,你就别卖关子了,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为师也想听听。”徐光启笑道。 杨鹤摇头笑道:“先生,初阳兄,请问我们平时是如何点火的?” “用火镰撞击燧石点燃火绒。”孙元化道。 杨鹤笑着接道:“钢轮发火其实就是用钢轮撞击燧石点燃火药,初阳兄,你可以想一想钢轮发火的构造,那个钢轮是如何控制的?” 孙元化闻言不由再次沉思起来。 孙元化思索之际。杨鹤笑着对徐光启道:“先生,我不是不告诉你们,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自己想明白更好。” “你这是在考为师?”徐光启笑道。 杨鹤摇摇头。偷偷指了指孙元化。 徐光启笑着点了点头。 对杨鹤和徐光启的话,孙元化完全是充耳不闻,只是苦苦思索。 过了良久,孙元化忽道:“应时,我好像摸到一些头绪了。那个钢轮发火其实就是用一根压簧来控制的,不管是踩上压板还是拉动绊索,压簧都会弹开。从而带动钢轮转动。” 杨鹤笑道:“说的对,控制钢轮的就是那根压簧,不过还不够。你还要想一想,那个压簧是如何控制的。” “不就是卡在压板上的么?”孙元化疑惑道。 杨鹤笑道:“你只要弄懂那个卡簧是如何弹开的,就可以研制出如何不用点火的火炮和火铳了。” 孙元化摇摇头苦笑道:“应时,你就不要难为我了。这一时半会儿。我哪里想得出来?” 杨鹤笑了笑道:“好吧,那我直接告诉你好了。” 说着拿起徐光启书桌上的笔,在纸上画了幅结构图。 杨鹤画的并不是转轮火枪的结构图,而是遂发式火枪的结构图。 当初杨鹤想到用钢轮发火来取代人工点火以后,一有闲暇,就琢磨这种发火装置。 最初杨鹤想的是直接用手转动钢轮与火石摩擦点燃火药,这种点火方式就跟火石打火机的道理一样,制造起来也非常简单。只要把火石和转轮固定在火药槽上就行。 不过杨鹤随即便否决了这种点火方式。 因为枪支沉重,如果腾出一只手转动钢轮。那么剩下一只手是很难端稳枪支的,另外,安全性太差,用手转动钢轮,发火药点燃以后容易烧到手。 于是杨鹤就想到了撞击式点火,也就是遂发枪。 虽然杨鹤对遂发枪的构造并不十分了解,但是他了解后世枪支的构造,后世使用的枪支其实都是从遂发枪演变而来的,都是撞击式击发。 根据后世步枪的构造,杨鹤很快便想明遂发枪的结构是怎么回事。 从制作工艺来说,撞击式点火可能比转轮式点火还要复杂一些,但是撞击式点火胜在使用方便,稳定性好,安全性高。最关键的是,以后的步枪都是撞击式击发的,这是一个正确的发展方向。 徐光启和孙元化可称得上这个时代的武器专家,一看杨鹤画出来的结构图,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 二人一边看,一边连声赞叹。 赞叹了一会儿,孙元化忽道:“这个装置安装在火铳上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安装在火炮上怎么发射?距离火炮太近,人很容易出事的。” 杨鹤笑了笑道:“用绳子拉动扳机啊。” “啊!对对对,我真是太笨了。”孙元化拍了下脑袋道。 “呵呵,初阳兄,你只是还没去想而已。”杨鹤笑道。 笑了一会儿,杨鹤接道:“初阳兄,有这个点火装置,火炮再全部使用子铳,你认为射速能提高多少?” “射速至少能提高三倍以上。”孙元化毫不迟疑道。 杨鹤点点头:“若是再改进一下子铳,速度还能更快。” 孙元化点点头:“若是使用这种点火装置,子铳确实还可以再改进一下。” “初阳,这种火炮要是研制出来,我大明击败建虏便指日可待。”徐光启道。 孙元化郑重点了点头。 “初阳兄,我现在没有精力盯着武器生产,武器生产这一块,我就交给你了,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要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杨鹤道。 “贤弟放心,孙某定不辱使命。”孙元化道。 顿了顿,孙元化接道:“应时,我先把这里的事情安顿一下,过几日便过去。” 杨鹤点点头,知道孙元化有官职在身,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另外,孙元化要把这里的工匠带过去,自然要跟这些工匠商议一下。 抬眼看了看天色。杨鹤看向徐光启道:“先生,番薯的事儿没问题吧?” 徐光启笑道:“你这次来,带了几个人过来?” “学生只身来的。”杨鹤道。 “只身来的?没带几个农夫?”徐光启道。 杨鹤闻言一怔:“带农夫干嘛?您把种子给我。然后告诉我怎么种植,我再告诉那些农夫不就行了么?” “糊涂,你以为这是几句话就能学会的么?”徐光启笑道。 “种番薯很麻烦么?”杨鹤奇道。 徐光启笑道:“倒也不算麻烦,只要你学会怎么培育番薯苗,然后知道什么时候番薯苗成熟就行,至于播种很简单,只要掌握好番薯的间距以及施粪多少。也不是很难。” 听了徐光启的讲述,杨鹤顿觉脑袋大了,急忙说道:“先生。您还是安排个会种番薯的人跟我回去吧。” “哈哈哈。”徐光启闻言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徐光启唤来一名兵丁吩咐了几句,那兵丁领命而去。 “好了,为师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徐光启笑道。 “多谢先生。”杨鹤忙道。 想了想。杨鹤接道:“先生。按说学生应该在先生这里受教,不过学生那里事情实在太多……” 徐光启摆摆手,止住杨鹤后面的话:“应时,为师明白,你有职在身,不能在为师身边学习,为师这里有几本书,你若有暇。就读一读。” 说着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几本书交给杨鹤。 杨鹤接过,只见书的封面写着《徐氏庖言》四个字。几本书装订简单,字体为手写,并非刊印本。 杨鹤一惊:“先生这书是原稿?” 徐光启笑道:“是手稿,尚未刊印。是为师这些年在军事方面的一些心得,希望对你能有所帮助。” 杨鹤闻言郑重收起书:“多谢先生,这本书,学生定当好生保管。” 徐光启摆摆手:“为师知道你读书不是为了参加科举,所以四书五经之类的书就不送你了。” 杨鹤闻言心中一动,想了想道:“先生,张知县打算帮学生捐个监生的名分,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捐监?”徐光启闻言一怔。 “若是有可能,再捐个中书舍人。”杨鹤接道。 徐光启沉思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也好,你有个中书舍人的身份就算是文官了,以后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多谢先生体谅。”杨鹤躬身施了一礼道。 徐光启见了笑道:“倒还蛮像那么回事。” 摆摆手道:“行了,这事为师找人帮你问问。” “不敢劳先生出面。”杨鹤忙道。 “怎么?怕为师名声有亏?”徐光启笑道。 摇摇头,徐光启笑道:“为师是把你推荐给一位朋友,你若是能得他认可,恐怕就不用捐这个有名无实的中书舍人了。” “哦?不知先生的这位朋友是谁?”杨鹤问道。 “听说过袁可立这个人么?”徐光启笑问道。 “听张知县说起过。袁大人不畏强权,实乃国之干臣,学生甚是敬服。”杨鹤忙道。 徐光启笑道:“为师这个朋友就是袁可立。” 杨鹤沉吟了一下道:“先生,学生捐监这样的事情跟袁大人说不好吧?” 徐光启摇摇头笑道:“你不会以为袁公是个迂腐之人吧?” “不是,学生听张知县说过袁大人做的一些事,学生知道袁大人绝非迂腐之人。”杨鹤忙道。 “你既然知道袁公不是迂腐之人,那你担心什么?”徐光启笑道。 杨鹤笑了笑道:“毕竟捐监这样的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徐光启摆摆手:“你是为了做事才捐监,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先生教训的是。”杨鹤忙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洗去武人身份 - 挽明 - 燕西风 ps:  求月票 徐光启笑了笑接道:“袁公是今年会试的主考官之一。∈↗頂點小說,” “这个……学生连个童生都不是,也没资格参加会试啊!”杨鹤苦笑道。 徐光启摇头笑道:“你当然没资格参加会试,为师这是告诉你,袁公可以在皇上面前荐贤。” 随即徐光启摆摆手道:“算了,这些事你就别管了,为师把你今天说的话告诉袁公,袁公自然知道怎么做,你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刚才那兵丁进来道:“禀大人,番薯已经装车了。” 徐光启点点头:“你带几名士兵帮杨千总送到抚宁县。” “是。”那兵丁忙道。 待那兵丁出去,杨鹤奇道:“先生,这里就有番薯?” 徐光启笑道:“为师种的番薯本来就是给士兵们吃的,这里有番薯有什么奇怪的。” 杨鹤笑着称是。 说完,杨鹤起身冲徐光启深施一礼:“先生,学生这就回去了,您老保重。” 徐光启笑着点点头:“用心做事。” 杨鹤点点头,回身冲孙元化拱了拱手道:“初阳兄,我在抚宁县恭候大驾。” 孙元化笑道:“等我这边安顿好就过去。” 杨鹤不再多言,把装书的包袱背在身上。 看到包袱旁边的地图,杨鹤心中一动,随即笑道:“先生,您这几幅地图送给学生吧?” 徐光启闻言笑道:“这可是为师好容易才收集到的。” “正因为不容易收集,学生才跟先生讨要。”杨鹤笑道。 徐光启摇摇头笑道:“你拜师没送东西孝敬为师,反倒跟为师讨要东西。有你这样做学生的么?” “嘿嘿,学生下次一定好好孝敬先生。”杨鹤笑道。 徐光启闻言大笑。 笑了一会儿,徐光启回身指了指书架道“既然你想要,那就送于你了,这里还有几幅,你一并拿去吧。” “多谢先生。”杨鹤大喜道。 说罢。疾步来到书架前将几幅地图取出,连同先前徐光启拿出的地图一并收起。 把地图仔细收好,杨鹤躬身施礼道:“学生告辞。” 徐光启微笑着摆了摆手。 从徐光启处走出,杨鹤大为兴奋,此次来通州,可谓满载而归。 拜了徐光启这位大科学家不说,竟然还招了一位火炮制造专家,然后还得到了大批的工匠。 杨鹤拜徐光启为师自然不是想跟徐光启学什么知识,实际上杨鹤更看中的是徐光启的身份。 徐光启是进士出身。还是御史,有这样的老师,再捐监以后,杨鹤就可以完全洗去他武人的身份。 来到明朝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杨鹤已经清醒的意识到武人和文人之间的差距。 大明所有重要的职务全部掌握在文人的手中,武人最多只能做到总兵这一职务,而总兵看似品级显赫,实际上并无大多权力。能管到总兵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至于总兵以下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是个文官。就敢对参将游击这样的高级军官指手画脚,于此可见武人地位之低下。 对这种不合理的制度,杨鹤虽然看不惯,但是还没有妄想到现在就去改变它,要改变也得等到他有能力的时候。 一个文人的身份其实并不值钱,但是有了这个身份。他才可能站到更高的位置,掌握更多的权力,只有掌握了权力,他才可能改变明朝那些不合理的制度。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杨鹤发现大明的制度或者说国家的弊病主要有四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是赋税问题。不合理的税制,超低的税率,令大明的财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第二个方面是土地问题。 根据张凤奇所说,大明有至少七亿亩耕地,但是从朝廷收上来的赋税推算,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土地是没有缴纳赋税的,这些没有缴纳赋税的土地全部集中在贵族和官绅阶级这些不用缴纳赋税的人的手中。 而贵族和官绅阶级占大明总人口的比例是多少?一百个老百姓当中有一个士绅都算是多的,就是说士绅阶层所占的比例为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的人占据了国家一半以上的耕地,而且这些耕地全部都是良田,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老百姓占不到一半的土地,且这些土地大多是下等田,可以想见老百姓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 第三个方面是吏治问题。 吏治问题并不是指官员贪腐,官员贪腐,历朝历代所在多有,不差大明一家。 大明的吏治问题是由制度造成的,大明的官员管的是人,做事的是吏,官员一门心思的争权夺利,而真正做事的吏员却得不到晋升。得不到晋升,就意味着他们没有任何前途。一群没有前途的人,怎么可能会用心做事? 第四个方面是军队问题。 而军队最大的问题就是主帅全部由文官担任,而文官大多是不懂军事的。 军队是国家的柱石,把军队交给不懂军事的人来指挥,简直就是拿国防大事当儿戏。 虽然文官当中也有像熊廷弼这样懂军事的人,可这样的文官毕竟是少数。 到目前为止,杨鹤知道的懂军事的文官只有熊廷弼一个,剩下的都是不懂军事的。 萨尔浒战役的指挥者是杨镐,沈阳和辽阳战役的指挥者是袁应泰,广宁之战的指挥者是王化贞。这三个文官,每人指挥了一次战役,然后大明三十万部队就没了,整个辽东丧失殆尽。 杨鹤认为大明的皇帝把军队交给文官来统帅,最大的可能是防止武将权力过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导致军阀割据,威胁到皇权。 但是在杨鹤看来,如果武将能把持住军队,不听朝廷或者皇帝的号令,说明朝廷或者皇帝对军队根本没有掌控力。 而要控制军队其实并不难,打仗靠的是后勤,没有军需粮秣,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打仗。所以只要掌握住军需粮秣,下面的将领又怎敢有异动? 另外,士兵当兵是为了拿饷养家,拿谁的饷,给谁打仗。只要朝廷按时给士兵发放军饷,士兵怎会跟随将领对抗朝廷? 所以,朝廷只要掌握住钱粮,下面的将领有敢不听话的么? 这些是杨鹤来到大明以后发现的问题,还有一些问题杨鹤暂时没有发现。 不过杨鹤认为,只要解决了这四个问题,大明就可以起死回生,或者说这个国家就可以起死回生。 而要想解决这四个问题,杨鹤手中必须有权力才行。 而要想拥有权力,绝不是区区一介武人能得到的。 当然,杨鹤也知道,就算他掌握了权力,想革除大明那些弊病仍然是千难万难,但是再难也比造反容易一些,而且造反对国家的破坏实在太大。 虽然后世对李自成和张献忠起义颇多正面评价,但是杨鹤并不认可这些正面的评价。 最简单的一点就是,虽然李自成推翻了大明,但是并未建立起一个新的朝代。 这说明从军事力量来看,他并没有占据多大优势,不然也不会被满清轻易击败。 同时也说明李自成并未完全得到百姓的支持。 如果能得到百姓的支持,李自成也不会败得那么惨,连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李自成真的拥有民心,就算一时败给了满清,也会很快东山再起,可事实是,李自成一败之后,便一蹶不振。 李自成没有得到百姓的支持,说明他推行的政令并不合理。 杨鹤记得李自成起义好像有个口号,具体内容杨鹤记不住了,大抵的意思是打开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从这个口号来看,李自成及他下面的将领完全不懂怎么养活军队。 不纳粮,就是不用纳税,没有赋税拿什么养兵?难道他手下的士兵都是喝风的么? 如果李自成真的不纳粮,那么他分不分给百姓土地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也不会给手下的士兵以及百姓分地。道理很简单,如果下面的士兵都有了土地,有了安稳的家,谁还跟他玩儿命? 所以从李自成制定了不纳粮的政策以后,就注定他只能破坏,不能生产。为了解决军队的用度,他只能靠抢,抢官府,抢富商,甚至抢老百姓的。 可以想象的到,为了得到粮食补给,李自成所过之处,基本上是蝗虫过境,一扫而光。 为了解决军需,哪怕地方官府投降了,富商百姓投降了,他也得抢,把这些人全部抢成穷光蛋,再让这帮人跟着他抢,而他的部下越多,抢得就越凶。 很显然,李自成制定的不纳粮的政策是非常不妥的。 这等于是把被抢的这些人推到了他的对立面。 虽然被抢的人大部分被逼加入了他的部队,但是这些人对李自成必然是怀恨在心。 我本来过的好好的,你却把我弄成土匪,整日到处流窜抢劫,换谁不恨? 由此可见,李自成和他下面的将领虽然多是穷苦人出身,但是并不了解老百姓的真实想法。 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能吃饱饭,能过安生日子就行了。 只要能维持温饱,老百姓是不会闹事的,哪怕多交点税他们也认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纳粮 - 挽明 - 燕西风 实际上杨鹤非常怀疑李自成是不是真正的老百姓,如果是老百姓的话,他不应该不了解老百姓的想法。 根据杨鹤了解的历史,历史上真正是老百姓牵头造反的只有一次,那就是秦末的陈胜吴广起义,他俩牵头造反,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了。不反也得死,不如反了。 此后,历朝牵头造反的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穷苦百姓。 这里列举一下历朝牵头造反的人: 秦末,汉高祖刘邦是地痞流氓出身。 汉末,黄巾起义的首领张角是太平道教主。 隋末,瓦岗寨的翟让是犯官,李密是官宦世家,窦建德是军官。 唐末,黄巢是盐商出身,好赌。 宋末,宋江是吏员出身结交的都是一些流氓无赖,方腊是明教教主。 明末,刘福通是巨富出身和韩山童组织建立白莲教。 清末,洪秀全是读书人,后来进了基督教,并组建了拜上帝会。 从上面这些人的出身可以看出,牵头造反的没有一个是穷苦百姓,不是流氓无赖就是会道门的头头儿。 为什么牵头造反的都是这样的人?因为流氓无赖胆子大,敢干,会道门头头儿有组织力。真正的穷苦百姓都是被这些人蛊惑和被动加入的。 而上述牵头造反的人当中,除了刘邦成功了,剩下没有一个成功。 刘邦能够成功,是因为他手下聚集了一大批人才,剩下那帮人手下都没有像样的人才。 此后成功的就是跟随别人造反的朱元璋。朱元璋是真正的穷苦百姓出身。他是真正了解百姓的疾苦。所以他制定了一系列有利于百姓的政策,得到了百姓的拥护,而且朱元璋手下同样也有一大批人才。 这些天,杨鹤一直在看太祖实录。 从太祖实录当中,杨鹤了解到朱元璋的手下汇集了大批的人才。 如果没有这些人才,朱元璋就算再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建立起大明帝国。 而朱元璋在起义的过程中始终贯彻着,每占领一处地盘。就废掉元朝那些不合理的制度,推行新的制度,让百姓能够安心生产,以此来保证军需粮秣。 可以说,朱元璋能问鼎天下是因为前期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拥有坚实的基础,就算吃几次败仗,朱元璋也能承受得起。 而李自成却是没有根基的,所以他承受不起大的失败。加上他手下的士兵很多都是被逼的,一次大的失败,就会令他的军心涣散。再也无法组织起来。 所以李自成跟满清交战失败以后,他就丧失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从朱元璋成功。李自成失利这两个事例来看,要想造反成功,既要有人才追随,还要有一个稳固的根据地。 很可惜,这两样杨鹤都没有。 而且现在也不是造反的时机。 大明虽然已经日暮西山,不是这里出现问题,就是那里出现问题,但是总的来说,大明还能勉强维持运转。 要是想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趁乱世而起,还不如在这些年利用一切机会上位,只要掌握了权力,就可以改变这个逐渐没落的帝国。 哪怕他采取的手段激烈一些,但是总好过造反对国家的破坏。 实际上,杨鹤最初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击败建虏,阻止满清入主中原,让国家免受百年的屈辱。 但是随着杨鹤对大明越来越了解,杨鹤发现要想从军事上击败建虏,首先要改善大明的经济,而要想改善大明的经济,首先要改变大明的制度,而要想改变大明的制度,他就得掌握改变大明制度的权力,简直就是环环相扣。 所以杨鹤现在考虑问题,已经不单单只考虑军事方面的东西,更多的是从政治方面去考虑。 (注:以上这一段相当于作者的旁白,算是给杨鹤这段时间做的事做一个注解。) …… 由于运送番薯,回去的速度自然不及来时快,杨鹤等人走了四天方才回到抚宁县。 刚入抚宁县城,杨鹤便被县衙的人拦住了,说张知县有急事找他。 杨鹤无奈,只好让人先安排徐光启的亲兵和赶车的老农暂且休息,自随衙门的差役赶往县衙。 令杨鹤奇怪的是王员外居然也在县衙,看王员外好像老了十余岁一般,杨鹤略一思忖,便知定是孙得福在自己走后的这些天没少到王家庄折腾, 由于王家庄的家丁都被他带着士兵打伤,没有了家丁护院,王员外自然无法抵御那些盗匪,想来王员外无奈之下,只好来求他这个团练总兵帮忙了。 杨鹤笑了笑,冲张凤奇和王员外拱了拱手,然后笑道:“不知县尊大人找杨某何事啊?” 张凤奇叹了口气道:“抚宁县出盗匪了,王员外府里已经遭盗匪抢了三次了,杨千总,王员外希望你能带乡兵把这些盗匪抓住。” “本县出了盗匪?什么时候出现的?盗匪有多少人?”杨鹤忙问道。 “五天以前,听王员外说,盗匪有十多人。”张凤奇道。 杨鹤闻言淡淡笑道:“哦?才十来个盗匪啊!好像王员外府里看家护院的家丁有上百人吧?还在乎十来个盗匪?” 王员外苦笑道:“那些盗匪着实凶悍,老朽府里的家丁根本不是盗匪的对手。” 杨鹤笑了笑道:“王员外,我记得当初张知县准备组织团练的时候,你和那些富商们死活不出钱,说抚宁县没有盗匪,怎么?现在出盗匪想起我来了?” 王员外忙道:“杨千总,杨大人,是老朽不识好歹,你就帮帮老朽吧,只要把这些盗匪抓起来,以后老朽每年给你一千石粮食以助军资。” “这个……”杨鹤沉吟道:“王员外,非是杨某不愿帮你这个忙,实在是乡兵刚刚招募,才只训练了数日,战力还不及你府里的家丁。你府里的家丁尚且对付不了那些盗匪,杨某刚招募的乡兵如何是那些盗匪的对手?” 王员外急道:“杨大人,乡兵暂时没有战力老朽知道,可是大人手下不是还有数十名兵丁么?” 杨鹤笑了笑道:“王员外,我手下那些人可是边军,他们可没义务帮抚宁县清剿盗匪。对了,王员外,我听说你跟卫所的关系好像不错吧?你怎么不求他们帮忙?” 王员外苦笑道:“老朽确实认识永平卫所的孟千户,不过孟千户说了,他只能负责卢龙县境内的盗匪,抚宁县这边,没有张大人的话,卫所一兵一卒不敢过界。”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张凤奇道:“县尊大人,杨某身为团练总兵,清剿县内的匪患责无旁贷,不过这事咱得说道说道。” “杨千总,本县出了盗匪,本官身为知县,如果不能清理匪患,便是失职,只要能清理匪患,杨千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张凤奇笑道。 杨鹤点点头,看向王员外道:“王员外,大家都是明白人,杨某说话就不转弯抹角了。” 王员外忙道:“杨千总请说。” 杨鹤笑了笑道:“王员外,县里组织乡兵团练,其目的是为了保护县里的百姓,其中也包括你们这些大户,我说的没错吧?” “是,以前是老朽短视。”王员外忙道。 杨鹤笑着接道:“王员外,我也不瞒你,如果现在有老百姓说他家被盗匪抢了,杨某二话不说,立马点齐人马清剿盗匪。 为什么呢?因为现在乡兵的粮饷一部分是县里出的,县里哪来的钱呢,是老百姓缴纳的赋税。老百姓缴纳了赋税,那我们保护他们天经地义。 但是你们这些大户却从来没有缴纳过赋税,就是说,县里没有从你们手中得过哪怕一文钱,你说我们凭什么保护你们这些人呢?” 王员外忙道:“这个士绅不当差不纳粮乃是朝廷定下来的法度,并非本县士绅有意不纳粮。” 杨鹤摇摇头道:“是朝廷定下来的法度不假,如果朝廷的日子好过,你们不纳粮也就罢了,可现在朝廷度日为艰,你们享了这么多年的好处,也该为朝廷着想了吧,尤其王员外这样的朝廷官员,更该急朝廷之所急才是。” “老朽刚才不是答应杨千总出粮以资军资了么?”王员外忙道。 杨鹤摇头道:“王员外,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刚才说的出资乃是捐资,我们出兵保护你相当于受雇,但是你要是正常纳粮,那我们保护你乃是天经地义,王员外懂我的意思么?” 王员外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让老朽纳粮?” 杨鹤笑道:“没错,王员外,主动纳粮,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先说名,王员外急朝廷之所急,张知县自然要上报于朝廷,朝廷定然会褒奖于你。 再说利,王员外家里有八十顷地,根据大明的税率,一亩地的赋税是一斗左右,你按照这个税率纳粮,只需给县里缴纳八百石左右的粮食就够了,比你刚才答应资助一千石粮食,还能省下近二百石。” 王员外沉吟了一下道:“杨千总恐怕不光是要老朽一家纳粮吧?” 杨鹤笑道:“王员外乃抚宁县士绅之首,要是有王员外出面说项,想来那些士绅不敢不听王员外的话,王员外出面可比张大人说话管用得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添一把火 - 挽明 - 燕西风 ps:  月票在哪里! 王员外摇摇头:“老朽可以按杨千总所说纳粮,但是老朽并无把握说服抚宁县的士绅。” 杨鹤笑道:“杨某这个人是很记仇的,不过若是王员外能办成此事,那以前的事情杨某就当没发生过,至于以后,想必王员外不会再干以前那样的糊涂事了吧?” 王员外闻言,瞪着杨鹤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道:“老朽尽力而为吧。” 杨鹤笑道:“呵呵,只要王员外尽心做这件事,杨某心里自然有数,若是有人不给王员外面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想要找杨某出面,不付出几倍的代价,杨某是不会去管的。” 王员外闻言沉默半晌,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见王员外明白自己的意思,杨鹤笑道:“少顷,我会派人到贵府,能不能拿住盗匪不敢保,但是绝不会再让盗匪从府里拿走一物。” “多谢杨千总。”王员外拱了拱手道。 杨鹤笑着摆了摆手。 “多谢张知县,老夫告辞了。”王员外又冲张凤奇拱了拱手。 “王员外慢走,恕本官不远送了。”张凤奇拱手还礼道。 “张知县留步。”王员外客气了一声,转身出了衙门。 王员外走后,张凤奇给杨鹤倒了杯茶,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应时兄,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要王员外送的一千石粮食,反而让他纳粮呢?” 杨鹤端着茶杯慢慢饮了一口,抬眼看向张凤奇笑道:“龙川兄。你觉得我这样做亏了是么?” “以应时兄的精明。自不会做亏本的事情。我只是不明白应时兄这么做的用意。”张凤奇笑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从乡兵得到的实惠来说,这样做确实是亏了,但是对县里或者朝廷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张凤奇疑惑道。 杨鹤笑道:“士绅不当差,不纳粮,是朝廷定下来的规矩,但是现在王员外纳粮,意味着这个规矩已经打破了。虽然王员外是被逼的,但是打破就是打破了。” “你想在抚宁县把士绅不当差,不纳粮的规矩给改了?”张凤奇惊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不当差暂时不用去管他,咱们先试试看让士绅们纳粮能不能行得通,如果这一步迈过去了,下一步就试着增加商税。” 张凤奇闻言惊呼道:“你怎么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杨鹤笑道:“也算不上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龙川兄,当初你跟我说东林党主张减免赋税的时候,曾说朝廷制定的赋税税率太低,应该提高赋税。 我曾经仔细琢磨过这个问题。我觉得不是朝廷定的税率过低,而是很多人不缴纳赋税。还有商税根本没有收上来,这才是朝廷没钱的根本原因。” “是,确实是这个原因,可是朝廷并未下令让士绅纳粮,亦未下令征收商税,我们这里贸然推行,是要得罪人的。”张凤奇急道。 “贸然推行?咱们可没有逼他们,是他们主动缴纳的。”杨鹤笑道。 “谁会主动缴纳?”张凤奇疑惑道。 杨鹤笑道:“现在王员外不就主动缴纳了么?” 摇摇头,杨鹤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是非常不喜欢王员外这个人的,按我的意思,不把王员外弄的倾家荡产,我是不准备罢休的。 不过刚才我得知他来求我保护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契机,咱们可以通过这件事来推动士绅纳粮,如果他能帮助咱们推动士绅纳粮,我觉得比让他倾家荡产更重要。” 张凤奇忽然惊道:“那些盗匪是你安排的?” “我怎会做这样的事情?这样的罪名我可担不起。”杨鹤笑道。 张凤奇盯着杨鹤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也是,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别拿这样的表情看我,这事真的不是我安排的。”杨鹤笑道。 “嘿嘿,是不是你安排的,咱哥俩心照不宣。”张凤奇笑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什么心照不宣?真不是我安排的。” 张凤奇看了杨鹤一会儿,忽然叹道:“应时兄,你我兄弟结识时间虽短,但是咱们可是一条船,你要是倒了,为兄我立马跟着倒霉。要是为兄倒了,很多事,你做起来怕就没那么方便,你说是么?” 杨鹤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杨鹤道:“好吧,人是我安排的,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的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呵呵,贤弟,为兄知道了,咱们这条船不是更稳么?”张凤奇笑道。 杨鹤摇摇头:“龙川兄,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兄弟我烂命一条,而且是独身一人,可以不在乎,你有家有口的,我怎能把你牵连进来?” 张凤奇轻轻拍了拍杨鹤的手道:“贤弟,为兄明白。不过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人的,你当王员外是傻子?他难道不怀疑那些盗匪是你安排的? 你想想,你前脚带兵把他家的家丁打残,后脚盗匪就出现了,这事也未免太凑巧了吧?” “王员外最多也只能怀疑而已,无凭无据的,他能拿我怎么样?别忘了,他家被盗匪劫掠的时候我可是在通州跟徐大人会面呢。”杨鹤笑道。 张凤奇笑着点点头:“正因如此,王员外才不敢断定此事是你所为。” 顿了顿,张凤奇笑着问道:“此去通州跟徐大人会面,事情办得如何?” “成了,番薯种子已经带回来了,另外我还拜了徐大人为师。”杨鹤笑道。 “啊!徐大人收你做学生了?你怎么让他同意收你做学生的?”张凤奇惊道。 杨鹤笑着把此去通州的经过说了一遍。 得知杨鹤竟然把徐光启的学生孙元化也拉了来,张凤奇不由目瞪口呆。象山那边是什么情况张凤奇十分了解,除了几间房子什么都没有,就这样的条件居然能说动孙元化放弃朝廷的官职,可以想见杨鹤给孙元化画的大饼有多诱人,对杨鹤的口才张凤奇实在是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不理张凤奇吃惊的表情,杨鹤接着把自己在通州码头所见所想说了一遍。 最后杨鹤叹道:“朝廷如此拮据,可那些富商一个个却富得流油,我不明白朝廷那些人为什么不征收商税,说到底,那些官员都是为了个人的私利。 以咱们现在的能力暂时还影响不了朝廷的决策,但是咱们可以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做这件事。” 张凤奇闻言叹了口气道:“应时兄,这件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知道那些商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有些后台,我一个小小的知县,根本就动不了这些人。” 杨鹤笑道:“咱们当然不能蛮干,要是强行征收,你这个知县恐怕也就干到头了。不过现在咱们却有了契机,我没想到我无意中安排人假扮成盗匪竟然逼得王员外向我求助,咱们正好可以利用王员外帮咱们做这件事。” “只怕王员外也说不动那些士绅富商。”张凤奇摇头道。 杨鹤笑道:“如果那些士绅富商没有切身感受到威胁,王员外当然说不动这些人,不过要是我再添一把火,你觉得王员外说不说得动那些人?” “再添一把火?”张凤奇疑惑道。 杨鹤笑了笑:“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保管让那些士绅富商们乖乖把税钱掏出来。” 张凤奇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道:“应时兄,就算征到赋税又能如何?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做这样的事情除了得罪人,完全没有任何好处,虽说征些赋税能减轻你养兵的负担,不过我觉得你不差这点钱粮吧。” 杨鹤笑道:“你觉得我让你征收赋税是为了给自己养兵?呵呵,龙川兄,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也不瞒你,以我现在的财力,养活千八百的士兵,就算我什么都不干,至少能养活他们五年。” “你既然不差钱粮,那还做这些得罪人的事情干嘛?”张凤奇不解道。 “呵呵,我让你征收赋税是为了你好。”杨鹤笑道。 “为了我好?”张凤奇疑惑道。 杨鹤笑了笑,端起茶杯饮了口茶道:“龙川兄,你说你在朝中有后台么?” 张凤奇摇摇头:“我认识的朋友都是底层的官员,哪里有什么后台?这次认识刘御史还是你帮着引见的。” “是啊,你一无关系,二无后台,要想晋升,唯有靠政绩,可是你做出的政绩能让你升到什么职位?最多就是永平府的知府吧?”杨鹤笑道。 “能升到永平府知府那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估计能升到永平府同知就不错了。”张凤奇道。 杨鹤笑了笑:“如果不能一步升到知府,那你认为你什么时候能升到知府?什么时候能进京?” “如果没人保举,恐怕我今生也别想进京做京官。”张凤奇叹道。 “你觉得你现在的政绩算得上出类拔萃么?”杨鹤接问道。 张凤奇摇摇头:“就算有你相助,今年的大计(地方官考评),我能评个中上就不错了。” “所以说,如果你没有特殊的政绩,就算刘启想帮你说话,也帮不上。”杨鹤笑道。 张凤奇默默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进京 - 挽明 - 燕西风 PS:  昨儿夜晚停网了,没来得及更新,现在赶紧补上。! “所以,你要想进京做京官,就得干出点能惊动天听的事情。”杨鹤笑道:“而抚宁县让士绅纳粮就是能惊动天听的事情。” 张凤奇苦笑道:“就算惊动天听又能如何?我得罪了士绅阶层,朝廷那些官员又怎会让我好过?” 杨鹤笑道:“龙川兄,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大明最终还是皇上说了算,对吧?” 张凤奇轻轻点了点头。 “这不就结了么?提拔官员,最终还是皇上说了算。那我问你,皇上现在最害愁的是什么事?”杨鹤笑道。 “国库没钱。”张凤奇道。 杨鹤笑道:“是啊,国库没钱,而你能让士绅纳粮,能从商人手中收到税,你说皇上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怎么看待于你?就算所有的官员都反对你,恐怕皇上也会毫不犹豫地启用你。何况朝中还有一些官员是看皇上眼色行事的,怎么可能所有的官员都反对你?” “我明白了。”张凤奇恍然道。 “那你还觉得让士绅纳粮与咱们没有好处么?只要能抱紧皇上的大腿,你得罪几个人算什么。”杨鹤笑道。 张凤奇大笑:“说的有理。” 跟张凤奇分析了让士绅纳粮,征收商税的利弊之后,杨鹤不再多言,自县衙出来,找到徐光启的亲兵,押着从通州运回来的番薯直奔下洋河乡。 杨鹤相信张凤奇能衡量出士绅纳粮,征收商税将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当然风险肯定也是有的。但是在官场上混,一点政治风险不想冒,还想平步青云,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杨鹤相信张凤奇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尽自己的力量把张凤奇推上去,这是杨鹤制定的目标。 只有张凤奇上去了,杨鹤在朝中才能有人照应。 虽然杨鹤跟刘启也认识。在朝廷的话语权上,刘启远比张凤奇更有力度。但是杨鹤跟刘启没有利益纠葛,没有利益纠葛,就说明杨鹤无法控制刘启。 而张凤奇不同。杨鹤做得事情张凤奇都知道,并且还有参与,就是说张凤奇要想平安无事,就得尽全力帮助杨鹤,换句话说。杨鹤要是想让张凤奇倒下,张凤奇随时都会倒下。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从军人变成了政客。 这段时间,杨鹤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了以后朝堂之上的权力分配上,虽然他没有亲自参与,但是他几乎是利用了一切能利用上的人,以求在朝廷重新洗牌之时,能在权力这块蛋糕上分上一块。 而杨鹤走后,张凤奇则在默默沉思。 以前他只是猜测劫掠王员外家的盗匪是杨鹤的手下,可是当杨鹤最终跟他承认那些盗匪是边军士兵的时候。张凤奇虽然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冒出一股寒气。 这个杨鹤行事如此不择手段,自己跟他交往这么深,一旦出了什么事,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张凤奇盘算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反制杨鹤的手段,只能跟着杨鹤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猛然张凤奇发现一个问题,这个杨鹤一步步棋走的看似很随意,做事好像也没什么章法,可是把杨鹤下的棋连在一起。顿时发现杨鹤的布局可谓子力深厚,一旦让杨鹤成势,那就是一股绝对不能小觑的力量。自己背靠这股力量,也许不仅仅是进京做官那么简单。 摇摇头。张凤奇叹了口气,看来现在只能全力以赴地帮助杨鹤了,只有杨鹤不出事,他才能安安稳稳地做这个官。 算算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今年的院试就要开始了,得抓紧时间帮杨鹤把监生捐下来。 不及多想。张凤奇急忙命幕僚铺纸研墨,然后提笔给在京中一位同年写了一封信。写完信后,张凤奇唤来管家,让他找夫人取一千两银子,然后带人进京把银子和信送给自己的同年。 张凤奇的同年虽然品级不高,但是纳监这样的事还是能办到的,再用一千两银子打点关系,想来买个中书舍人的官职还是没有问题的。 张凤奇遣人进京送信后数日,天启皇帝颁布诏命,任命内阁首辅,大学士叶向高、兵部尚书、大学士孙承宗、户部尚书汪应蛟、刑部尚书王纪、都御史邹元标、礼部右侍郎钱象坤、兵部右侍郎张经世、左通政袁可立等任读卷官廷试天下贡士。 诏书颁布不久,各主考官家中客流不绝,因避嫌,诸主考官均闭门谢客。 虽说闭门谢客,但是有些人该见还是能见到的。 比如说徐光启要见袁可立。 徐光启跟袁可立认识得益于恩师焦竑,焦竑是万历十七年状元,与袁可立是同年,袁可立与焦竑两人一个佩服对方的人品才学,一个佩服对方的人品和办事能力,关系可谓甚笃。 焦竑在重病期间,把徐光启推荐给袁可立。 在跟徐光启见面之后,徐光启的才干得到了袁可立的赏识,由此两人成为莫逆之交。 (注:袁可立于明史中并未有传,因此后世之人对他了解并不多,但是要是把袁可立的生平资料汇总起来,便可得知这个人乃是明末杰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 在战略层面上,可能只有孙承宗才能与袁可立一较高下,若论战绩,孙承宗则是远远不及。 从用人的眼光来看,袁可立比孙承宗也有过之,孙承宗重用的是袁崇焕,而袁崇焕目光狭隘,根本没有战略眼光,袁可立费尽心血扶持毛文龙在后金背后站稳脚跟,最终袁崇焕却把毛文龙给杀了,至此后金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对大明用兵。 明史中之所以没有给袁可立做传,实因袁可立把满清打得太狠,满清丢的人实在太多,在袁可立任登莱巡抚任中,屡屡收复辽东失地,基本上登莱军是围着满清驻扎在辽南一带的部队在打。满清在袁可立手中未尝一次胜绩。 袁可立的学生黄道周在纪念袁可立的节寰袁公传中说:“……公去登莱数载,而登莱遂败……公去又十余年,而朝鲜沦陷。” 终清一朝整个史界对袁可立一直十分忌惮,所涉传记史料均遭删削。致明清战争史上的重要人物袁可立、毛文龙和刘爱塔在明史中都没有传记。 袁可立曾策反努尔哈赤的姻婿刘爱塔,使后金在辽海的形势遭受重挫,大批汉官伪将因受满虏猜忌而被杀,沿海四百里海疆不战而重新收归明朝,成为明清战争史上著名的反间计战例。 乾隆年间陆时化的书画著作《吴越所见书画录》因载有董其昌撰写《节寰袁公行状》涉及袁可立事迹险遭毁版和杀头之灾。状文被删节得面目全非。 这还是袁可立去世144年后的事。 由于大量有关袁可立的事迹资料都被满清抹杀,以至于后世要查找袁可立的资料只能从袁可立的学生和朋友的生平资料和这些人写的纪念文章当中查找,如孔贞运《明资政大夫正治上卿兵部尚书节寰袁公墓志铭》、王铎《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节寰袁公神道碑》、王铎《兵部尚书节寰袁公夫人宋氏行状》、高攀龙《答袁节寰中丞》、倪元璐《袁节寰大司马像赞》、袁赋诚《睢阳袁氏家谱.袁可立》等。) 此刻,徐光启正坐在袁可立的书房。 袁可立与徐光启同岁,今年都是六十岁,徐光启比袁可立早一天出生,但是中进士却比袁可立晚了十余年,在袁可立面前只能算是后学。 不过袁可立对徐光启的学识是非常佩服的,两人的战略眼光也比较相近,因此袁可立并未把徐光启看作是晚辈。两人乃是平辈论交。 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札,徐光启递于袁可立道:“礼卿兄请看。” 袁可立也不多言,打开信札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袁可立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猛然抬头:“子先兄,这是谁给你的建议?” 徐光启笑道:“礼卿兄,你先说说这个人的战略眼光如何吧?” 袁可立道:“此人战略眼光独到,若按此行事,可谓直指建虏要害。这人是谁?” “呵呵,我新收的学生。”徐光启笑道。 “你新收的学生?上次你来信怎么没说?”袁可立奇道。 徐光启笑道:“前几天才收的。怎么样?礼卿兄可有提携之意?” 袁可立笑道:“如此人才,岂有不提携之理?此人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快唤来我见一见。” 徐光启摇摇头笑道:“此人叫杨鹤,字应时,号闻天。现在抚宁县任团练总兵,以前是罗一贯的亲卫营千总,不过并未得到兵部正式任命。” “抚宁县团练总兵?那你怎么认识他的?”袁可立奇道。 徐光启当即把杨鹤来通州找自己求购番薯的经过说了一遍。 然后徐光启道:“礼卿兄,我也不瞒你,这个杨鹤刚开始读书识字,没有任何功名。他跟我说准备捐个监生,然后捐个中书舍人。” 袁可立沉吟了下问道:“捐监的名声可不好听,就算他再捐个中书舍人的官职,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对了,这人年纪多大?” “二十五岁,这个年纪刚开始读书,让他从头开始考取功名,等他中举不知何年何月。礼卿兄,我不想让这个人为功名浪费时间。”徐光启道。 袁可立点点头:“这样的人才若是为了功名浪费时间确实是辜负人才,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捐监,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不行么?” “礼卿兄,你看看杨鹤的战略布局,这是一个武人能实行得了么?”徐光启笑道。 袁可立点点头:“子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让我从监生里把他简拔出来是吧?” 徐光启道:“我知道礼卿兄为官清正,可是这个杨鹤实在是人才难得,若是因科举把这样的人才埋没,礼卿兄,我大明……” 袁可立摆手止住徐光启的话:“子先兄,不必再说了,你让人知会杨鹤一声,就说我想见一见他。” 徐光启大喜:“多谢子先兄。” 袁可立摇摇头:“为国举才,乃我辈之本分。” 徐光启点点头,唤来随行下人,命他快马赶往抚宁县,通知杨鹤即刻进京。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中书舍人 - 挽明 - 燕西风 ?? 杨鹤带着徐光启的亲兵将番薯送到董老汉处,给徐光启的亲兵每人发了几两银子赏银,将几名亲兵打发回通州,又把徐光启安排的几个老农介绍与董老汉认识,随即返回象山。≥≥, 回到象山,杨鹤命孙得福暂时停止行动,等待自己下一步安排。然后杨鹤又把工匠唤来,命他们加快进度建房。 把诸事安排完以后,杨鹤直奔新兵营。 经过数日训练,新兵们的队列已经练得似模似样。 见队列训练略有小成,杨鹤当即命两名哨官带队随他赶赴王家庄。 新军的军制是杨鹤结合卫所军和边军以及后世的做法制定的军制,大抵来说,新的编制跟卫所军制差不多,只是多了伍这一级,其余什长等同于卫所军的小旗,队长等同于总旗,哨官等同于百户。 实际上杨鹤还准备为每哨配备一什后勤兵,专门负责后勤事宜。不过由于新兵刚刚招募,杨鹤准备等大家训练一段时间以后进行一次考核,把不适合作战的新兵裁下来充任后勤兵。 就是说,部队真正成型以后,一哨人马为两队十一什,包括哨官在内共计一百二十四人。其中负责后勤的什正常情况下直接由哨官统领,还可以根据需要,把后勤什分成两伍,交给队长统带。 安排一什后勤兵看似意义不大,实际上是解放了作战士兵,这样负责作战的士兵就不必考虑吃饭的事情,可以把精力全部放在打仗上面。 部队这样配备其实是参考了后世的做法。哨相当于连。后世军队的连一般都有一个炊事班。负责做饭,不管战斗,当然,如果战事急需的时候,炊事班也可以拿起武器参加战斗,所以后勤士兵也需要进行一些军事训练。 (注:关于编制,以后就不再交代了。) 两哨人马就是二百多人,虽然都是新兵nAd1(但是毕竟人多势众,王员外见杨鹤带了这么多人进驻王家庄,对杨鹤自是万分感激。 杨鹤并未跟王员外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客气了两句,便返回抚宁县。 其实,要不是王员外答应纳粮,杨鹤肯定把所有的新兵全部拉到王家庄,毕竟新兵进驻王家庄,王员外肯定是要管饭的,王员外这样的大户。不吃白不吃。不过现在安排二百多人来王家庄吃白食,一天也能省不少粮食。 从王家庄回来。杨鹤再次来到董老汉家。 毕竟是试种新的作物,杨鹤不可能不上心。 杨鹤来到董老汉家时,董老汉和几个乡民正在跟徐光启派来的几个老农拖土坯。 杨鹤不知这些人拖土坯干什么,一问才知,原来是用来砌窖育苗用的。 听众人说,土坯晒干还需数日,杨鹤见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返回新兵营训练新兵。 过了两日,杨鹤估计土坯已经制成,便再次来到董老汉家。 杨鹤赶到时,众人已经在炕上砌好了窖子,正在往窖子里填沙子。 杨鹤心中疑惑,什么作物育苗这样麻烦,居然要在炕上砌窖子? 这些天那些番薯都装在竹筐中用棉被蒙得严严实实,老农说现在天气尚冷,怕番薯冻坏了,因此杨鹤一直没见到番薯是什么样子,现在要育苗了,自然不用再顾忌,杨鹤随手打开用棉被封得严严实实的竹筐看了眼,不由怔住了。 这番薯不就是地瓜么? 对于地瓜的产量杨鹤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东西产量极高,据说亩产高达五六千斤nAd2( 就算这时候的品种没有后世改良的好,产量达不到后世的水平,但十分之一二的产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杨鹤算了下,自己名下可用于耕种的土地有十多万亩,若是全部种上番薯,杨鹤也不要多,亩产六七百斤就满足了。亩产就算六百斤,一年的收成也有六千余万斤,有这么多的番薯,至少能解决数万人吃的问题。 不过现在还无法让手下那些难民全部种植番薯,首先,那些难民不会相信番薯会有这么高的产量,其次,就算大家相信,自己也拿不出那么多番薯当种子,得等董老汉今年收成了以后再说。 想了一会儿,杨鹤忽然苦笑了一下,就算今年董老汉丰收了,把收获的番薯全部用来当种子,怕是也满足不了十万亩土地所需,至少还得再过一年,让更多的人种植番薯以后,才能解决种子的问题。 就是说,前两年只能是推广期,至少要第三个年头才能看到成效。 正常来说,在一省或者一地推广一种作物花费三年时间并不算长,可是在一个乡镇大的地方花费三年时间才把一种作物推广开来,这个时间显然就有些过长了。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唤来一位老农道:“大叔,你们可知还有别的作物产量比较高么?” 那老农笑道:“以前徐大人还试种过土芋(马铃薯)和玉蜀黍(玉米)等作物,产量都挺高,而且比较耐旱,不过产量不及这种甘薯。” 杨鹤道:“不知这两种作物的种子哪里能弄到?” 那老农道:“听徐大人说,这些作物都是从夷人那边传来的,南方有些地方有种的,北方种的很少,在北方怕是买不到种子。” 想了想,杨鹤道:“现在到南方买种子,能赶得及播种么?” 那老农笑道:“如果能在四月中旬赶回来,应该是来得及播种的,再晚恐怕就过了播种的季节了nAd3(” 杨鹤点点头,现在到四月中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骑快马到南方再返回,时间应该差不多够用。 只是派谁去却是个问题,杨鹤手下这些士兵都是北方人,从没去过南方,要是走错了路,可就耽误事了。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决定这事儿还得着落在张凤奇的身上。 事不宜迟,杨鹤跟董老汉等人告别,便匆匆返回县城。 见杨鹤来到县衙,张凤奇笑道:“来得正好,正找你呢。” “什么事?”杨鹤疑惑道。 张凤奇指着身边一名兵丁道:“徐光启徐大人派人找你。” “我刚从通州回来,先生便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杨鹤问道。 那兵丁忙道:“徐大人让你去趟京城,袁大人要见你。” “袁大人?是袁可立袁大人么?”杨鹤奇道。 “是!”那兵丁道。 “先生有没有说袁大人见我何事?”杨鹤接问道。 “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奉命前来送信。”那兵丁道。 杨鹤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你回去告诉先生,就说等院试以后我再进京拜见袁大人。” “这个……看徐大人的样子好像很急。”那兵丁忙道。 杨鹤摆摆手:“我知道袁大人见我什么事,你就照我的话回复先生,就说院试以后我再进京。” 那兵丁点点头:“那小人就回去了。” 杨鹤抱了抱拳:“辛苦大哥了。” 那兵丁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见杨鹤跟那兵丁说话宛如打哑谜一般,张凤奇苦笑道:“应时兄,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杨鹤笑道:“徐先生把我推荐给袁大人了,袁大人想见见我。” “那你怎么不马上进京?”张凤奇急道。 杨鹤摇摇头:“现在可不是进京的时候,袁大人是今科院试主考官之一,不知多少只眼睛盯着他,我此时进京见袁大人,势必对袁大人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 “你进京见袁大人怎会影响袁大人的名声?”张凤奇疑惑道。 杨鹤笑道:“是为我捐监的事情,你说这个时候我怎能去拜见袁大人?” 张凤奇闻言摇头笑道:“原来是这件事,不过捐监的事情我已经给你办好了,还帮你买了个中书舍人的虚职。” 杨鹤闻言大喜:“这么快?” 张凤奇笑道:“那还不快?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要找对人,把银子送上去就可以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敕令递给杨鹤:“这就是你的官身了。” 杨鹤接过打开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兹任永平府抚宁县监生杨鹤为试中书舍人,叙从七品。后面盖着一方印,由于印字乃是篆字,杨鹤也不知是哪个部门的印鉴。 看了一会儿,杨鹤道:“对了,这个中书舍人具体是干啥的,还有这个试字是什么意思?” 张凤奇笑道:“朝廷里面中书舍人很多,各阁部都有,宫里也有,中书舍人的职责是缮写誊抄,只要字写得好就行。由于你这个中书舍人乃是虚衔,并无实职,因此前面加个试字,虽然加了试字,但品级跟正经的中书舍人一样,说白了就是花钱买个没有职权的官。” 杨鹤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把委任状递给张凤奇。 张凤奇笑着接过收了起来。 张凤奇知道杨鹤为什么不要这个委任状,因为这个委任状对杨鹤来说根本无用,杨鹤要的只是那个文官的身份。有了文官的身份,以后杨鹤升职可运作的余地就大了。 随即杨鹤把此来的目的跟张凤奇说了一遍。 张凤奇也不废话,当即唤来管家,命他安排两人到南方购买种子。(未完待续。。uPrintChapterError(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两个人才 - 挽明 - 燕西风 ?readx( PS:  求月票 把事情交代完,杨鹤返回新兵营。 现在民生事宜由张凤梧负责,军队的后勤事宜由李茂春和赵梁松处理,杨鹤把种子问题解决,便可以把精力放在训练新兵上面了。 杨鹤亲自抓的训练主要有三项,第一项是长跑,每日早晚两次,每次跑十里,考虑到新兵体弱,刚练习长跑时杨鹤并未要求新兵加负重。 第二项是站立训练,每日上午站立半个时辰,要求是一动不动。 第三项是卧伏训练,每日下午卧伏半个时辰,要求跟站立一样。 包括那些担任教官的家丁兵在内,对杨鹤抓的后两项训练都不大明白。他们不明白训练站立和卧伏有什么用处,打仗时难道还能站着一动不动或者趴着一动不动?而且大家根本不相信有谁能做到站立和卧伏半个时辰一动不动。 对此杨鹤并未解释,只是告诉大家,这就是命令,如果不服从命令,就卷铺盖卷滚蛋。 然后杨鹤亲自给大家做了示范,杨鹤示范的时间是一个时辰。 所有人就那么看着杨鹤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个时辰,然后又一动不动地趴了一个时辰。 有杨鹤亲自示范,再加上杨鹤以逐出军营相威胁,这些人哪里还敢有异议? 但是对于那些新兵来说,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根本做不到一动不动地站着和趴着。 然后,他们发现杨鹤拎着鞭子出来了。谁敢动弹,杨鹤的鞭子就抽到谁的身上,哪里动就抽哪里。 看到有人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新兵们哪里还敢乱动,一个个咬牙瞪眼地坚持着nAd1( 当然,杨鹤也不是一味地使用惩罚手段。 杨鹤很清楚,靠惩罚训练出来的士兵,会让士兵对教官心生怨念,而且士兵不会有训练的动力。要想让士兵有动力,还要有奖赏制度。 杨鹤告诉新兵,他会根据新兵的表现予以奖赏。 比如说第一个做到半个时辰一动不动的士兵赏银一两,第二个做到的赏银八钱。第三个做到的赏银五钱,连续五天都能做到的士兵赏银一两,连续十天能够做到的赏银一两…… 这些新兵都是穷苦家的孩子,大多数都没看到过银子什么样,看到杨鹤把银子摆在眼前。无不双眼放光,纷纷表示要拿到赏银。 有了奖惩制度,新兵们的积极性一下子调动起来。 不过杨鹤认为赏罚分明只能训练出有战斗力的部队,却训练不出嫡系部队。 而杨鹤要打造的不仅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还需要这支部队成为自己的嫡系。 嫡系部队是什么,就是不管自己干什么,这支部队都愿意追随自己,愿意为自己效死力。 所以,要想让这支部队成为自己的嫡系,光有奖惩制度是远远不够的。 仔细地考虑了一番之后。杨鹤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让后勤人员提高新兵的伙食标准,一天三顿,中午和晚上两顿必须保证有肉。 对这些家境贫困的新兵来说,以前可能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但是现在,在这里,他们可以天天吃肉。 杨鹤给新兵提供肉食当然不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主要是因为这些新兵正处于发育的年纪,多吃肉食nAd2(能让他们的身体发育的更好,身体更加强壮。 杨鹤做的第二件事是让教官们去了解新兵的家庭状况,家人有病的,找郎中去给他们的家人治病。家里有困难的为他们解决困难。 这时候的老百姓是非常淳朴的,虽然他们不识字,没有文化,但是他们知道知恩图报,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杨鹤父亲一般的培养照顾。令这些新兵感慨莫名,自觉跟着杨鹤这样的人,就算为杨鹤死了也是值得的。 惩罚,奖赏,加上杨鹤在生活上的体贴照顾,激发了新兵们无穷的动力,一个个卯足了劲要达到杨鹤的要求。 其实这样的训练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比较困难,训练一段时间以后,大家便可以坚持下来。 不过杨鹤显然没打算让这些新兵好过,很快杨鹤的花样就来了。 教官们被杨鹤派到山上去抓蛇,蛇抓来以后,趁新兵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仍在他们脚下。 新兵突然看到蛇,难免会出现惊慌,然后这些惊慌的新兵很快就感受到皮鞭抽到身上那种痛彻心脾的滋味。 挨了皮鞭以后,新兵们终于学会集中精力,不被外物所干扰。 然后,那些担任教官的久经战阵的家丁兵们发现,他们训练的新兵已经完全脱去了稚气的眼神,取而代之的则是坚毅的眼神。 这时杨鹤才告诉他们自己为什么这样训练新兵,这是在训练士兵的意志。 一支有意志的军队,不会畏惧任何强敌,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会战斗到底。 除了每日例行的体能训练和意志训练,杨鹤还要求新兵们读书识字nAd3( 杨鹤这次一共招募了四十名教书先生,平均每名先生要教授三十名新兵。 杨鹤要求先生每天至少教会这些新兵学会十个字。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根本不明白让士兵读书识字有什么用处,他们认为士兵只要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但是杨鹤知道,一支有文化的军队跟一支没有文化的军队是完全不同的。 有文化的军队要比没有文化的军队素质更高,他们能更快地理解上司的战略战术,同样有文化的士兵也更容易成为军官,而一支军队军官的素质越高,军队的战斗力就越强。 实际上杨鹤的目的就是把这些人全部培养成军官,有这样一批军官,以后杨鹤就可以以此为基础迅速扩大军队。 令杨鹤惊喜的是他在教书先生中发现了几个非常有前途的年轻人。 杨鹤之所以觉得这几个人有前途,是因为他发现这几个教书先生竟然跟着新兵们一起训练。 杨鹤很清楚,这时候的读书人是瞧不起当兵的。 可这几个年轻的读书人竟然愿意与新兵一起训练,其中有两个人训练之刻苦竟然毫不逊于那些新兵。毫无疑问,他们如此刻苦训练,是希望以后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杨鹤询问了一下,这两个人一个叫陈李鸿,字征复,号飞鸿,今年二十二岁。 陈李鸿本是江南一位生员,因得罪了当地的权贵,来抚宁县投奔其父一位旧友,不想陈李鸿来到抚宁县之时,其父这位旧友已经故去,陈李鸿走投无着,恰逢杨鹤招募教书先生,便前来应聘。 陈李鸿坦诚的告诉杨鹤,他的功名已被当地学政革去,此生基本无望再参加科举,他自己也绝了科举之念,但是他不甘于就此平淡度过余生,他知道自己要想出头,唯有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陈李鸿还告诉杨鹤,他本来是想报名当兵的,只是杨鹤招兵有年纪限制,他的年龄偏大,这才没当成兵。 杨鹤并未因陈李鸿的话把他转为士兵,而是让陈李鸿继续担任教书先生。 杨鹤没把陈李鸿转为士兵其实是想考验考验他,他想看看陈李鸿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话而气馁。 令杨鹤惊喜的是陈李鸿并未因自己的话而气馁,每日照常跟新兵一起训练,而且相比以前更加刻苦。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这个道理杨鹤非常明白,他知道,像陈李鸿这样的人,早晚有一天会出人头地,而这样的人才就在眼前,杨鹤自然不会错过。 然后杨鹤跟陈李鸿仔细地谈了一次。 杨鹤告诉陈李鸿,书要继续教,训练也要继续训练,假以时日,杨鹤准备提拔他为教官,一旦有战事,马上把陈李鸿转为军官,让他领一哨人马。 同时杨鹤还告诉陈李鸿,要想出人头地,陈李鸿现在做的还不够,杨鹤希望陈李鸿能读一些兵书,学习用兵之道,这样以后才能独领一军。 对杨鹤的话,陈李鸿深以为然,对杨鹤的能力他更是极为佩服。 虽然他来抚宁县时日尚短,但是杨鹤短短数日便跟抚宁县的知县搞好关系,然后在抚宁县翻云覆雨,他是看在眼里的。 陈李鸿还从没见过哪个人有杨鹤这样的手腕和心计。 看到杨鹤做的事,再对比自己以前做的事,陈李鸿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以前的书都白读了。 陈李鸿知道,跟着杨鹤这样的人做事无疑是有风险的,但是机会也远比跟一个平庸的人大得多。 陈李鸿决定跟着杨鹤,他想赌一赌,赌自己以后的命运。 杨鹤发现的另一个人才叫杨孝恒。 杨孝恒,字仲维,辽东人,生员,二十三岁。 杨孝恒的家人全部亡于建虏之手,可以说跟建虏有血海深仇。 杨孝恒知道要想报仇,读书根本没用,唯有靠刀枪。 与陈李鸿一样,杨孝恒本来也想当兵,可惜因为年纪的原因没有当成,为了生计,杨孝恒只好应聘教书先生。杨孝恒很清楚,要想报仇首先的活下去。 然后,与陈李鸿的目的不同,杨孝恒跟着新兵训练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而是想学杀敌的本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再捐五百两 - 挽明 - 燕西风 因杨鹤等人坚守广宁城才得以逃回关内的辽东难民,多多少少都听说过杨鹤的一些事迹,如杨鹤曾一人伏杀过十六名建虏,还曾夜入建虏大营纵火救了西平堡守军,这样的事迹杨孝恒也曾听说过。 其实很多人对这些事都是持怀疑的态度,但是杨孝恒相信这些事都是真的。 因为讲这些故事的人曾说,杨鹤做这些事的时候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 杨孝恒认为,如果这些事不是真的,那么那些帮杨鹤宣扬的人,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要知道西平堡还有很多守军活了下来,他们怎能容忍别人胡说八道? 后来,杨孝恒得知罗一贯总兵任命杨鹤为亲卫营千总,杨孝恒更加笃信这些事情绝对是真的,不然的话,就亲卫营那些人能听杨鹤的话? 正因为杨孝恒相信杨鹤做过这些事,所以杨孝恒认为杨鹤是有真本事的,那么杨鹤训练士兵的方法肯定是有用的。 因此,当别人不明白杨鹤为什么这样训练新兵的时候,只有杨孝恒毫不犹豫地按照杨鹤的吩咐在训练。 看到杨孝恒训练的比新兵还刻苦,杨鹤不可能不关注。 然后杨鹤跟杨孝恒谈了谈,了解了杨孝恒训练的目的。 然后杨鹤告诉杨孝恒,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为家人报仇的,要想跟建虏讨还公道,必须依靠强大的军队,杨鹤希望杨孝恒认真地学习领兵用兵之道,有朝一日统领军队与建虏决战。 对杨鹤的建议,杨孝恒深以为然。 除了陈李鸿和杨孝恒,还有一个人引起了杨鹤的关注,这个人叫张熙载,字廷扬,童生,二十六岁。抚宁县人。 张熙载跟着训练的目的非常单纯,为了能够在战时活命。 从张熙载略带自嘲的笑容中,杨鹤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一个有远见的人。 他意识到抚宁县虽然在山海关的后方。却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安稳,他知道一旦山海关守不住,那么抚宁县就会直撄建虏的兵锋,他甚至还看出建虏可能会从喜峰口另辟路径进攻大明。 无疑,张熙载是有远见的。但是要不要把这个人纳入麾下杨鹤却有些犹豫。 因为这个人没有胆量,现在还没怎么着呢,他就开始为以后战乱的时候做准备,这要是让他领兵,恐怕不等接战,他就先逃了。 不过胆小有胆小的好处,胆子小,用兵的时候就会谨慎,而且胆量是可以培养的。 杨鹤跟张熙载谈的并不深,杨鹤只是告诉他。如果建虏真的打进关内,要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建虏打回去。 杨鹤相信张熙载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在关注着几个文人的同时,杨鹤还关注着那些新兵。 毕竟杨鹤任命的教官大多身有残疾,这些人现在只是以教官的名义担任哨官队官之职。真正打仗的时候,他们是无法带兵打仗的。就是说如果出现战事,这支新军是没有军官的,没有军官的部队那就是一盘散沙,因此杨鹤需要尽快从这些新兵当中挑选出可以担任基层军官的人。 新兵近一千二百人,训练成型以后。可编十哨,暂时杨鹤不需要任命营千总和副千总,但是却需要选拔十个人担任哨官,选拔二十个人担任队官。还要挑选一百人担任什长。 从这些新兵的表现和学习的劲头来看,只有五六个人杨鹤觉得有担任哨官的潜质。 其中包括魏山劲、王卫国、叶良辰,丁武卫四人。 魏山劲和王卫国毋庸多言,这两人在没进行训练以前就受到杨鹤的提点,可以说杨鹤对这两人是寄予了厚望,这两人自然要为杨鹤争气。 令杨鹤没想到的是丁武卫和叶良辰这两个人。尤其丁武卫今年才十三岁,在新兵当中年纪最小,但是训练起来比那些比他大三四岁的人还要刻苦,甚至在读书识字上学得也是最快的。 杨鹤能理解丁武卫为什么这么刻苦,丁武卫家的条件太过艰苦,他想留在军中拿饷养家,就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这就是俗话说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叶良辰刻苦训练,努力学习,是因为他想娶丁武卫的姐姐丁招娣,叶良辰说的很朴实,他要保护丁招娣和她的家人以后不受别人欺负。 目标非常得不远大,但是可以看出叶良辰是有上进心的。 实际上杨鹤看中这几个人主要就是因为他们有上进心。 有上进心,他们才肯学肯练。杨鹤准备对这几个人着重进行培养,待时机成熟,便把他们提拔起来。 在训练新兵的时候,杨鹤没有忘记留意抚宁县那些士绅富商们的动向。 王员外劝说那些士绅富商们纳粮非常的不顺利,半个多月下来,王员外只说动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只愿意捐点钱,根本不同意纳粮。 得知这个消息,杨鹤给黑云鹤写了封信,让他秘密调派一百名士兵来象山。 这些士兵来到象山以后,杨鹤命他们卸下官军的制式武器,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听从孙得福的命令。 然后,抚宁县忽然间不安宁起来,连续两天夜里,均有大户遭到盗匪劫掠。 再然后,杨鹤接到张凤奇来信,让他到县衙议事。 随即杨鹤带着丁武卫和王卫国来到县衙。 进了衙门,只见张凤奇居中而坐,堂下站着十余名士绅。 见杨鹤到来,张凤奇摆摆手道:“杨总兵来了,有什么事你们找他吧。” 一众士绅闻言,当即把杨鹤围了起来,纷纷要杨鹤出兵灭了抚宁县的盗匪。 杨鹤听了笑道:“诸位乡绅,你们家里不都有看家护院的家丁么?哪里用得着杨某出马?” “这个,我们家里的家丁哪里是盗匪的对手,况且盗匪人多势众,家丁完全抵敌不住。”一名士绅忙道。 杨鹤笑道:“你们的家丁都抵敌不住,我刚招募的乡兵更不是盗匪的对手,你们看,这些乡兵身体羸弱,食不果腹,且没有武器可用,如何能剿灭盗匪?” 说着指了指丁武卫和王卫国。 丁武卫只有十三岁,身材尚未长成,王卫国身体比较消瘦,咋一见,还真以为身体羸弱。 一名士绅见了摇摇头,看向杨鹤道:“这些乡兵确实不堪大用,不过杨总兵乃是边军千总,能不能把边军调来剿灭盗匪啊?” 杨鹤闻言怒道:“混账话,杨某不过一名小小的千总,如何能随意调动边军?就算能调动,杨某凭什么调动边军帮你们消灭盗匪?” “杨千总此言差矣,边军守土有责,我们都是大明子民,剿灭盗匪,正是大人应有之责。”那名士绅忙道。 杨鹤冷笑一声:“应有之责,此话从何说起啊?” “杨千总食朝廷俸禄,自当保境安民。”那士绅说道。 杨鹤冷笑道:“杨某食朝廷俸禄不假,只是杨某有一事想问问诸位,不知杨某的俸禄从何而来啊。” “自是百姓们纳粮缴税而来。”那士绅不慌不忙道。 “说得好,那么杨某想问问你们,你们纳过粮?还是你们交过税?”杨鹤冷笑道。 “我等乃是士绅,朝廷有制,士绅是不用纳粮缴税的。”那士绅道。 杨鹤笑道:“是啊,你们一不纳粮,二不缴税,说白了,你们根本没出钱养过朝廷的士兵,那朝廷的士兵凭什么保护你们?” “士绅不纳粮,不缴税,乃是朝廷定下来的制度,与我等何干?难道还要我们主动纳粮缴税不成?”那士绅道。 杨鹤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去找朝廷好了,恕杨某帮不了这个忙。” “杨千总,此时盗匪正在肆虐,等我们把消息报上去,朝廷再调派兵马,我等的家财都要被盗匪抢光了,此等要紧关头,怎么等得起?”一名士绅忙道。 杨鹤笑道:“等不起也得等,你们不纳粮缴税,不出钱养兵,杨某麾下的士兵没义务帮你们做事。” “王员外也不纳粮缴税,你怎么派兵保护王员外家?”一名士绅道。 “老夫可是给县里纳过粮的,因此杨千总才调派乡兵保护老夫的家财。”王员外接口说道。 “王大人,你何时纳过粮?”一名士绅疑惑道。 王员外叹道:“前些日子老夫家里连遭盗匪劫掠,随后老夫请张知县出面找杨千总帮忙,杨千总也是以刚才所言相对,老夫以为杨大人所言在理,便答应出银粮助县里养兵,当时老夫打算出粮一千石,杨千总说老夫以捐输的名义出粮名不正言不顺,不若直接纳粮,既有大义,还能帮老夫省下许多粮食,于是老夫便同意纳粮。” 说完,王员外转头看向杨鹤道:“杨千总,乡兵如此羸弱,可见杨千总手里必是不大宽裕,杨千总派兵保护老夫的庄院不受盗匪袭扰,老夫心中不胜感激,今日愿意再捐五百两银子,补贴大人养兵。” 杨鹤闻言一怔,忙抱拳道:“王大人深明大义,杨某感佩之至,不过王大人已然纳过粮了,这笔银子,杨某却是不能收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七条方略 - 挽明 - 燕西风 ?readx( 王员外笑道:“老夫捐助银两其实也是存了私心,如今盗匪猖獗,希望杨千总能让兵丁们多用点心。老夫也知兵丁们白天要训练,晚上还要看护庄院,不免辛苦,这些银两权当是给兵丁们的赏银吧。” 杨鹤闻言,抱了抱拳道:“王员外如此体恤兵丁,杨某代兵丁们多谢王大人了。” “杨千总客气了。”王员外笑道。 眼见王员外跟杨鹤一唱一和,一众士绅心里暗骂王员外不知羞耻。 前段时间杨鹤带兵去王家勒索,后来王员外曾当着他们的面对杨鹤破口大骂,可不久王员外便游说他们纳粮捐钱,现在更当着他们的面捧杨鹤的臭脚,其中的用意不问可知。 不过当此时节,王员外来了这么一出,一众士绅已知若不出钱粮,杨鹤肯定是不会帮忙了。 当下一名士绅道:“有王员外珠玉在前,我等自也不能后人,这样,杨千总容我等商议一下,看每人出多少钱粮合适。” 杨鹤笑道:“这也用商量么?你们各家有多少田地就缴纳多少粮食,至于捐输银两,我看你们就照王员外这个标准来吧。” “什么?你要我们纳粮完了以后,每人再出五百两银子?我看你比盗匪还狠。”一名士绅怒道。 杨鹤笑了笑道:“如果诸位不愿意,杨某也不勉强你们。不过杨某提醒你们,明日杨某准备进京,等杨某走后,你们的事情就没人管了。” “进京?你进京干什么?”那士绅疑惑道。 “呵呵,杨某进京干什么难道还要告诉你么?”杨鹤笑道。 这时张凤奇轻咳了一声道:“是袁可立袁大人要见杨千总nAd1(” “袁可立?可是通政使司左通政,今科院试的主考官袁可立袁大人?”那士绅惊疑道。 “正是。”张凤奇道。 一众士绅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万历二十三年,京师地震,景德门遭雷击,袁可立上疏针砭朝政,直斥万历皇帝之过。被万历皇帝夺俸一年。袁可立不为所动,再次上疏,斥责皇帝,万历皇帝震怒。将袁可立罢官免职,此后十数年,朝中大臣为袁可立鸣冤者不绝,然皇帝尽皆不理,时称震门之冤。袁可立之名天下得闻。 万历驾崩,泰昌帝(只当了一个月皇帝就驾崩了,年号用了四个月)继位以后便为袁可立平冤,并起袁可立为尚宝司司丞(正六品)。 天启帝继位后,升袁可立为尚宝司少卿(从五品),随后升太仆寺少卿(正四品),次年迁通政使司左通政(正四品),不久又任袁可立为院试主考官,不到两年,袁可立连任数职。一个职务比一个职务重要,由此可见皇帝对袁可立之器重。 这样一个名动天下的人物,竟然要见一个小小的千总,一时间,众士绅不由面面相觑。 在场诸人没一个是傻瓜,袁可立要见杨鹤,肯定是看中了杨鹤的人才,不然的话怎会召杨鹤进京会面? 以袁可立现在的身份,只要对杨鹤稍加提携,杨鹤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 到这时。众士绅再无迟疑,当即表示按杨鹤所说缴纳钱粮。 随即一众士绅告辞,各自回家筹备钱粮。 众士绅走后,杨鹤冲王员外拱了拱手道:“王员外。今天多谢你了。” 王员外苦笑道:“杨千总交办的事情老夫没有办好,实在惭愧nAd2(” 杨鹤摇摇头笑道:“让士绅纳粮,本就是一件为难的事情。而且我知道,做这件事我们几个都要蹬干系,不过有些事总要试一试。 何况富贵险中求,虽然我们会得罪一大帮人。但肯定会有人认可的,所以,只要不出大乱子,你我还是有好处的。” 王员外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虽然杨鹤没说谁会认可,但是王员外做了多年的吏部文选清吏司员外郎,对朝里的事情可谓一清二楚,自然明白杨鹤说的人是谁。 琢磨了一会儿,王员外道:“杨千总真的要进京见袁大人?” 杨鹤摇摇头:“袁大人是今科主考,我此时进京,不是给袁大人添麻烦么?因此我让人告诉袁大人,等会考结束以后再进京。” “原来如此。”王员外笑道。 杨鹤笑了笑道:“王员外,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以前的事咱们就不提了,这次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杨某都记在心里,该为你说话的时候,我肯定会为你说话,你尽管放心好了。” 王员外笑道:“老夫已经致仕,对仕途没什么留恋的。” 杨鹤笑道:“王员外,就算你不留恋仕途,但有些事情我该做还是要做的。” 王员外浸淫官场多年,官场上的道道儿可谓门儿清,自然明白杨鹤的意思。 拱了拱手,王员外笑道:“杨千总想必有事要跟张大人说,老夫就不打扰你们了,二位以后若是有暇,便来寒舍坐坐。” 张凤奇和杨鹤笑道:“若是有暇,一定去叨扰王员外。” 王员外笑着拱手告辞nAd3( 看着王员外的背影,张凤奇笑道:“应时,你和王员外这就算是冰释前嫌了吧?” 杨鹤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个人能屈能伸,更能审时度势,是个厉害人物。” “再厉害,最后还不是向你低头。”张凤奇笑道。 杨鹤笑道:“龙川兄,有句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以为王员外是向我低头?如果我手里没兵,他会搭理我一个小小的千总?他是向我手里的兵低头,或者说他是那些盗匪折腾的没办法了才向我低头。” 笑了笑,杨鹤接道:“包括那些士绅,我说句难听话,他们就是一帮贱骨头,你好生跟他们说话,他们理都不理你,可你要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马上就老实了。” “是啊,别看我是本县知县。可是也拿这些人没办法。”张凤奇叹道。 杨鹤笑了笑道:“这次我利用盗匪令他们就范,这些人定然不肯吃这个亏,想必要利用关系对你我不利,你最好有个准备。” 张凤奇苦笑道:“我已经做好被人告状的准备了。” “呵呵。龙川兄,你要不被人告,上面如何能知道你这个人?这就叫先挨板子,然后才有枣吃。”杨鹤笑道。 张凤奇闻言大笑。 正说笑间,衙役带着一人来到大堂。杨鹤仔细一看,却是徐光启手下的兵丁。 那兵丁给张凤奇和杨鹤见过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于杨鹤。 杨鹤接过,展开书信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杨鹤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把信递给张凤奇道:“我有些看不明白,劳烦龙川兄帮我解释一下。” 张凤奇接过信看了一遍,然后笑道:“信里说袁大人给皇上上疏,皇上全部采纳了。信里说的是袁大人上疏的内容。恩……一共是七条方略。” “七条方略?我怎么没看出来?”杨鹤奇道。 张凤奇笑了笑道:“你来看,夫关外残兵瓦解云散者不下数万。宜收其残,省调募西兵便。这是向皇上建议收拢残兵,这样就不用从别处调派和招募兵丁了。 闻敌令妇女乘城,骁悍皆赴利以犯我,宜会兵捣之,踏其虚,可夹击也。这是向皇上建议出奇兵,以图制胜。 若监军道高出不致死,以带甲数万窜,不宜从熊廷弼之请。复使监军令怠玩而忘其死。况廷弼曲怙,贺世贤何法纪之有,则熊廷弼、高出之头可斩也。这是向皇上建议明赏罚,严军纪。 敌与西合。一片石桃林古北喜峰诸隘口,宜守御筑墉。这是向皇上建议巩固边隘。 养马增士卒,习骑射,至于京营老弱虚冒,不宜缓综,复多藏粮米以备之。这是向皇上建议充实京营。以固根本,然后多储备粮食物资,以防患于未然。 尤宜破格用人,图复建骠骑之功,以佐县官之空乏。这是向皇上建议破格用人。 最后,笼天下盐铁之利,则军帅无侵渔,逴行无绝饷,而中国可高枕矣。意思是希望皇上看好盐铁等税收,保证军饷充足。”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袁可立这七条方略既点明了朝廷现在的状况,又提出了解决的办法,而且袁可立提出的解决办法既有战术方面的,又有战略方面的,比他当初给徐光启提的建议更全面。 只是杨鹤有些不明白,徐光启把袁可立上疏的内容告诉他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杨鹤道:“先生信里后面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凤奇笑了笑道:“徐大人信中问你,你认识的边军将领中有没有能镇戍边关隘口的,他可以让袁大人在皇上面前推荐一下。” 杨鹤点点头,转头看向送信的兵丁:“先生现在京城还是在通州?” “在京城。”那兵丁道。 杨鹤沉思了一会儿,对张凤奇苦笑道:“看来这趟京城是非去不可了。” 张凤奇笑道:“袁大人要见你,你还推三阻四,别人想让袁大人见一面还见不着呢。” 杨鹤摇摇头:“龙川兄,你不明白的,我不是不想见袁大人,主要是现在还不是见袁大人的时候。” “这话从何说起?”张凤奇疑惑道。 杨鹤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贸然进京拜见袁大人,必然会引来诸多是非。” “你见袁大人能引来什么是非?”张凤奇不解道。 杨鹤苦笑了一下道:“龙川兄,我跟你明说了吧,我这个千总是罗总兵任命的,兵部那边并未通过,原因是我得罪了兵部的某些人,这些人现在卡我的任命呢。我现在进京见袁大人,这些人必定认为我是想走袁大人的门路。”((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面见袁可立 - 挽明 - 燕西风 ? 张凤奇闻言疑惑道:“兵部为什么要卡你的任命?你是怎么得罪他们的?” 杨鹤叹了口气道:“我想保下熊廷弼,做的事得罪了某些人。” 张凤奇摇摇头叹道:“兄弟,以你的才智应该能看出熊廷弼不是那么好保的。” 杨鹤苦笑道:“所以我才要连王化贞一起保。” 当下杨鹤把自己见刘启等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凤奇听了摇摇头道:“你觉得只要王化贞没事了,熊廷弼就没事了是么?” 轻轻叹了口气,张凤奇接道:“应时,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王化贞和熊廷弼不是你给找个借口就能脱身的,你要知道,熊廷弼是楚党,东林党为了打压楚党,是不会在乎一个王化贞的。” 杨鹤苦笑道:“这件事我确实想的简单了,我以为给王化贞和熊廷弼找个借口,再帮他俩找个背黑锅的人,就能让他俩脱身了。” 张凤奇摇头道:“我说句难听话,你就算帮王化贞好熊廷弼找一万个理由,找无数人帮他俩背黑锅,可是东林党那帮人只要抓住熊廷弼丢失辽东,熊廷弼就翻不∫↖∫↖,了身。当然,王化贞肯定要跟着陪葬。” 杨鹤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张凤奇道:“应时,虽然咱俩认识时日尚短,但是我能看出你是个有抱负的人,而且你的手段,智谋都远非常人可及。但是凭你现在的地位,想达成你的抱负恐怕是千难万难。” 杨鹤闻言不由默然。 张凤奇接道:“应时,咱俩不一样,我就算没有大的政绩,但是只要慢慢熬,熬资历也能熬上去。 而你不同nAd1(你是个想做事情的人,你不能像我一样慢慢熬。所以,你要想尽快达成自己的抱负,就得找一个真正能帮助你的人,找一个肯支持你做事的后台。 这个人肯定不是刘启,刘启虽然是御史。能在朝中说上话,可他的能力还差一些,而且刘启帮你主要是出于私心。 在我看来,这个能帮助你的人就是袁可立,别看袁大人不属于任何派系,但袁大人乃是清流领袖,论号召力,远非那些派系领袖可比。 你看袁大人上的方略,没人敢说袁大人提的方略不对。若是换一个人,恐怕立时就会遭到别人驳斥,就算首辅叶向高,恐怕都不会这么顺利。 应时贤弟,你能得袁大人看重,这个机会万万不可错过啊!你怕跟袁大人会面招来别人非议,恕我直言,袁大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想了想,杨鹤笑道:“龙川兄说的有理。那我就进京拜见一下袁大人。” “正该如此。”张凤奇笑道。 杨鹤转头对那兵丁道:“你且稍待,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便随你进京。” 那兵丁急忙应是。 随即杨鹤让张凤奇把兵丁安顿一下,然后带着丁武卫和王卫国返回新兵营。 回到新兵营,杨鹤把众教官唤来,把他们分成数队,命他们分赴那些士绅大户家。又吩咐他们不可懈怠了每日的训练学习,然后匆匆赶回象山。 跟孙得福交代了一下,杨鹤又匆匆返回县衙,随即带着那兵丁赶赴京城。 两日后,杨鹤赶到京城。不及观察京城的人物风情,那兵丁便带着杨鹤来到徐光启的府邸nAd2( 徐光启与杨鹤略作寒暄,便带着杨鹤来到袁可立的家中。 袁可立的宅院不大,只有一进院落,杨鹤见了不由奇怪,询问了徐光启才知,袁可立起复后只带了几名老仆进京赴任,家眷均留在河南睢州老家。 徐光启是袁可立家的常客,下人见徐光启到来,直接把徐光启引进客厅。 进了客厅,杨鹤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摆设。 这间客厅的摆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两边各有一把椅子,桌后的墙上悬了一幅字画。 那下人把徐光启引进客厅后,先请徐光启在客位就坐,又到旁边房间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给杨鹤坐,然后才去通禀袁可立。 少顷,一位老人缓步进了客厅,徐光启见了急忙起身拱手道:“没打扰礼卿兄吧?” 袁可立笑着回了一礼,然后看向杨鹤道:“这位便是你新收的学生吧?” 徐光启笑着点点头,对杨鹤道:“还不拜见袁大人?” 杨鹤忙躬身长揖道:“学生杨鹤,拜见袁大人。” 袁可立端详了杨鹤一会儿,微笑着点点头:“无需多礼▲吧。” “多谢袁大人。”杨鹤忙道。 站直身体,杨鹤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袁可立。 袁可立年约六十,相貌清癯,目光慈祥,直如长辈家翁一般,杨鹤实看不出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于朝堂之上直斥皇帝的铁面御史。 袁可立走到主位上坐下,然后摆手请徐光启就座,见杨鹤站立不动,袁可立对徐光启笑道:“子先兄,你没把咱俩的关系告诉你这学生?” 徐光启笑了笑,对杨鹤道:“为师跟礼卿兄亦师亦友,你到了这里无须拘束nAd3(” “是,先生。”杨鹤忙道。 徐光启摆摆手,指着身边的椅子道:“坐吧。” 杨鹤点点头,冲袁可立拱了拱手,告了声罪,方才坐下。 袁可立笑道:“子先兄跟老夫说你刚开始读书识字,看你如此知礼,可有些不大像。” 杨鹤笑道:“这是学生进京之前跟人现学的。” 袁可立闻言不由放声大笑。 这时下人送来茶水,袁可立端起一只茶杯,又对徐光启和杨鹤做了个请的手势,杨鹤接过茶杯,随手放在旁边的几上。 见杨鹤并不喝茶,袁可立笑道:“咱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你不必拘礼。” “是。”杨鹤忙道。 袁可立饮了口茶,将茶杯放于桌上,然后看向杨鹤笑道:“跟老夫说说,上次为什么没有进京?” 杨鹤笑道:“袁大人是今科会试主考官,学生怕贸然进京。给大人带来不便。” 袁可立笑道:“你想多了,老夫身正不怕影斜,没那么多忌讳。” “是,学生多心了。”杨鹤忙道。 袁可立笑了笑:“老夫上的方略你看过了吧?你有什么想法?” 杨鹤没想到袁可立竟然没跟徐光启寒暄便直入正题,想了想,杨鹤道:“袁大人的七条方略可谓切中要害,朝廷若是能照此办理,正如大人方略中所说,中国可以高枕无忧矣。” 袁可立摆摆手:“老夫不想听这个。老夫问的是你的想法。” 杨鹤沉吟道:“袁大人,请恕小子无状,学生以为,大人的方略只能改善当下的局面,若想彻底击败建虏,怕是远远不够。” “那你说说,要如何才能彻底击败建虏?”袁可立笑道。 杨鹤道:“要想击败建虏首先要分析大明如今的状况,然后找出大明的问题。只有把这些问题解决了,才能够打败建虏。” “哦?那你说说大明如今是什么状况?”袁可立笑道。 “学生若是说的不对。还望大人勿怪。”杨鹤道。 袁可立笑着摆摆手:“但说无妨。” 杨鹤拱了拱手道:“大人,学生以为,大明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国库匮乏,军无战心。” “这两条老夫的方略中好像说了吧?”袁可立笑道。 杨鹤笑道:“这两个问题其实涵盖了许多问题,学生以为,大人在方略中剖析的还远远不够。” “详细道来。”袁可立正色道。 杨鹤端起茶杯慢慢饮了口茶。然后说道:“大人,学生先说说国库匮乏的问题,据学生所知,大明一年的赋税只有三百多万两银子,其中还包括盐茶等税。大人。这点银子可够开销么?” 袁可立笑了笑道:“如果单指这点银子的话,肯定不够,不过国家还有粮赋,这个你可没算。” 杨鹤笑道:“学生算过,大明一年征收的粮食是两千三百万石左右,其中近一半用于各地藩王开销,七百多万石用于给地方官员发放俸禄,剩下的一部分解往京城给京官和京营的官兵发饷,另一部分运往边关以作军粮和给士兵发饷。不知学生说的可对?” “说的不错。”袁可立点头道。 杨鹤笑道:“大明别处的边军有多少学生不知,但是学生知道仅辽东就有十余万大军,这些士兵的军饷就按每人每月一两三钱银子,一年就要一百五十多万两,而军粮每天至少要消耗一千多石,一年下来就是近四十万石粮食,辽东一家就要这么多钱粮,加上别处边关,每年赋税剩下的那点粮食恐怕远远不够吧?” “确实不够,所以老夫建议笼天下盐铁之利以充军资。”袁可立道。 “盐铁之利?”杨鹤摇摇头道:“不瞒大人,学生这段日子翻了翻史书,学生发现历朝以来,从来没有如大明这般赋税如此之低的,更没发现有大明这么少的商税的。跟历朝相比,大明的商税竟然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接道:“学生前些天翻了翻《宋史》,专门查阅了一下宋朝时期的赋税,学生发现,即便是宋朝到了后期偏安一隅的时候,每年征收的赋税都远远高于大明,而宋末的赋税来源有近一半来自商税,正因为宋末的赋税充足,才能以弱势兵力抵抗蒙古大军数十载。” 袁可立闻言默默点了点头。(未完待续。。uPrintChapterError(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上得山多终遇虎 - 挽明 - 燕西风 PS:  感谢投月票和打赏的朋友,还继续求支持 拱了拱手,杨鹤接道:“大人,大明的赋税主要靠田税,但是大明却只有不到一半的土地缴纳赋税,不缴纳赋税的都是贵族、官宦和士绅阶层,缴纳赋税的全是普通百姓。 那些老百姓生活是什么状况大人想必清楚,现在不过是勉强维持温饱,一旦出现天灾粮食减产,老百姓就得饿肚子,如果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朝廷还能收上来赋税么?如果田税减少,大明的日子恐怕就难以为继了。 以学生愚见,大明要想改变现在的国库状况,必须增加商税,同时还要改变原来的赋税制度,让那些贵族、官宦、士绅纳粮,如此才能解决国库匮乏的问题。” 袁可立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些,老夫何尝不知,可是你知道么,要是让那些贵族、官宦、士绅纳粮缴税,无异于跟普天下的士绅和读书人为敌。想当年太岳先生是何等魄力,尚且不敢做这件事,何论老夫?莫说老夫,就连皇上也不敢做这件事。老夫可以告诉你,谁做这件事,谁就是自绝于天下。” 杨鹤闻言沉默良久,然后缓缓说道:“学生敢做,并且已经做了。” 袁可立和徐光启闻言同时霍然起身:“什么!你已经开始做了?你不要命了?” 杨鹤点点头,把抚宁县出现盗匪,自己趁机逼迫那些士绅纳粮之事说了一遍。 然后杨鹤苦笑道:“学生本以为,做这件事会得到先生和大人的支持,甚至会得到皇上的认可,没想到……” 袁可立和徐光启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袁可立忽道:“那些盗匪是你的人假扮的吧?” 杨鹤急忙摇头:“学生怎会做这样的事情。” 袁可立笑道:“抚宁县东面是山海关,那里至少有数万官军,西面是永平卫所,驻扎着上千官兵,抚宁县县里还有你这个团练总兵正在训练乡兵。你说那些盗匪得有多蠢才会在这样的地方打家劫舍?而且下手的目标全是那些有家丁看家护院的士绅人家?” 摇摇头,袁可立接道:“应时,你的胆子太大了,而且做事太冒失了。你觉得你做的事很周密?别人抓不住你的把柄?有道是上得山多终遇虎,一旦此事败露,你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还有,老夫问你,你为什么不让那些士绅捐输钱粮。非得让他们纳粮?如果你让那些士绅捐输物资,他们为了保护家财,最多只是觉得你手段卑劣,还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可是你让他们纳粮,就是把自己置于那些士绅的对立面,有这么多人跟你作对,你能干得成什么事?” 杨鹤闻言沉默半晌,然后缓缓说道:“我相信皇上肯定希望有人来替他做这样的事,我敢肯定。皇上要是得知此事,他肯定会保住做这件事的人。” 听杨鹤连用三个肯定,袁可立摇摇头道:“可是如果所有的大臣都反对,就算皇上也保不住你。” 杨鹤笑了笑道:“我觉得不至于所有的大臣都反对,至少袁大人不会反对,先生也不会反对,只要有一部分人支持,皇上就有底气。” “哦?你对皇上好像很了解?”袁可立笑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我不了解皇上,我只是通过我了解的事情做出的判断。” “哦?你通过什么事情做出的判断?”袁可立笑问道。 杨鹤笑道:“皇上宁愿做木工也不愿上朝,难道在皇上眼里。大明的江山还不如他手里的木匠活重要?皇上就算再愚蠢,也应该明白,要是没有了江山,别说木匠活。他连命都保不住。袁大人,你经常见到皇上,皇上应该没有蠢到这个份儿上吧?” 袁可立郑重道:“继续说。” 杨鹤接道:“皇上为什么不愿上朝?上朝的时候那些大臣都在干什么?不是弹劾人就是要钱,你说皇上上朝除了生气还能干什么?换成你,你愿意上朝么?” 笑了笑,杨鹤接道:“袁大人刚正不阿。如果皇上为了木工活儿连政务都不理的话,恐怕大人早就直言上疏了。不过我好像没听说过大人上过疏,这显然不是大人的性格,那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大人想必是看出了皇上的无奈。” 袁可立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杨鹤笑着接道:“大人,皇上就算再笨,也应该看出大明最大的问题就是没钱,只要能解决钱的问题,别的问题基本都可以解决。所以学生认为,这个时候谁能帮皇上弄到钱,皇上就会重用谁。” 笑了笑,杨鹤接道:“如果学生猜的不错的话,东林党很快就要倒霉了。因为这个时候,东林党那帮人非但没想着怎么增加朝廷的收入,反而想着减免赋税。 袁大人,我知道你跟东林党一些人关系不错,我觉得你要是想做事的话,最好不要跟他们走的过近。” “呵呵,老夫跟什么人结交,难道还要你来提醒?”袁可立笑道。 杨鹤摇摇头,正色道:“袁大人,对你的为人学生是很佩服的,学生知道大人是真正想做事的人。换一个人,学生绝不会第一次见面就跟他说这么多话的。” 袁可立摆摆手笑道:“你刚才说国库匮乏,既找到了原因,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那你你再说说军无战心应该如何解决。” 杨鹤郑重道:“首先是解决士兵的军饷,这是根本,其次任命有能力的将领负责战事,如果还让那些不懂军事的人担任军事主官,那么我可以坦率地告诉大人,就算神仙来了,也挽不回颓势。” “只要安排懂军事的人担任辽东经略就能解决军无战心的问题?”袁可立奇道。 杨鹤道:“大人,学生在辽东跟建虏打过仗,建虏确实很强大,但并非不可击败。” 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杨鹤接道:“士兵的士气从哪里来?是一仗仗打出来的,如果我们总打胜仗,士兵自然气势如虹,可事实是我们跟建虏作战的时候总打败仗,士兵看到建虏,心就先畏了,又怎会有士气? 我们为什么跟建虏作战的时候总打败仗?因为我们的军事主官根本不懂军事,完全是胡乱指挥。 一个杨镐,不知天时,不知地利,不知己更不知彼,竟然妄想四路出击,将建虏聚歼,结果萨尔浒一战全军覆没。 一个袁应泰,连最简单的里应外合都不懂,竟然在强敌压境之时,打开城门收拢不知底细的难民,至令辽阳,沈阳短短数日便陷于建虏之手。 一个王化贞,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竟然妄想招降奴酋的女婿李永芳,结果孙得功反而被李永芳策反,至令广宁防线全线失守,十余万辽东大军无奈退回关内。 这么多败仗打下来,士兵们哪里还有士气? 辽东局势糜烂至此,这个时候应该派一个有铁血手腕的人整顿军务,可是朝廷居然派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去担任辽东经略。 你们看看张鹤鸣到山海关以后都干了些什么?如果此时建虏兵临山海关城下,恐怕山海关瞬息之间便会易手。” “铁血手腕的人?你是说熊廷弼?”袁可立沉吟道。 “当此关头,只有熊经略才能挽回辽东的局面。”杨鹤道。 顿了顿,杨鹤接道:“其实我非常不喜欢熊经略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说呢,这是一个不会做人的人,作为一军之统帅,他没有容人之雅量,经常得罪人,因此才会被人擎肘,最后落得有名无权的地步。但是我们必须承认,熊廷弼知道跟建虏的仗应该如何打。” 袁可立摇摇头道:“如果熊廷弼不带兵撤回关内,那么由熊廷弼全权负责辽东战事确是合适人选,可是熊廷弼放弃辽东,丧地千里,这时又怎能让他继续担任辽东经略?” 杨鹤急道:“就算不用熊廷弼担任辽东经略,那也不能杀掉熊廷弼,只要熊廷弼活着,建虏就有顾忌。” “刘御史说你们是奉了熊廷弼和王化贞的命令坚守广宁城,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吧?”袁可立忽然笑道。 “学生想保下熊廷弼。”杨鹤道。 “能不能保下熊廷弼要看某些人要不要追究熊廷弼丢弃辽东,不是你想保就能保的。应时,这件事你不要再参合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袁可立道。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袁可立摆摆手:“不说这些了,你觉得辽东的将领有谁可堪一用,给老夫推荐一下。” 杨鹤笑道:“大人真是瞧得起学生,辽东那么多将领,学生才认识几个人?” 袁可立笑道:“就说你认识的。” 杨鹤沉吟了一下道:“学生认识的将领可堪一用的有三个人,黑云鹤副总兵谨慎有余,魄力不足,只可让他防守,学生以为,可调黑总兵驻防喜峰口。张明先张参将颇有胆气,可让他驻守独石口。至于李茂春参将,李茂春谨小慎微,现在正帮学生管理后勤事宜,这个人不能给大人。” 袁可立笑道:“哈哈哈,难怪子先兄如此器重于你,非要把你推荐给老夫,今日一见,果然人才难得。 应时,来老夫手下做事吧,过段时间,老夫可能会到登莱任巡抚,身边正好缺你这样的人才。” 第一百二十章 拒绝袁可立 - 挽明 - 燕西风 ? 袁可立的话跳跃性实在太大,杨鹤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好半晌,杨鹤才意识到袁可立这是在招揽自己。 想了想,杨鹤道:“登莱是哪里?” 袁可立笑道:“山东登州府和莱州府。” 杨鹤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对登州杨鹤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原籍文登,文登以前便归登州府管辖,至于莱州府,想必在后世的莱州市一带。登州和莱州合在一起,便是山东半岛,与辽东半岛隔海相望。 现今辽西官兵全线退入山海关内,辽南地区已被建虏全部占领,在陆路没有作为的情况下,以山东半岛为基地,从海路对辽南的建虏发动攻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实际上辽南地区的建虏的军事力量相对薄弱,明军依靠水军的优势,完全可以收复辽南地区。如果辽南地区收复,再从辽西出兵,便可对建虏形成夹击之势。 因此,要收复辽东,登莱战区的作用十分关键。 但是杨鹤并不想到登莱地区。 虽然从地理位置来看,无论是安心发展,还是通过军功升职,登莱都远远好于抚宁县,但是杨鹤的根基在抚宁县,那些对杨鹤死忠的士兵和百姓都在抚宁县。杨鹤可以不在乎他购置的土地,但是他不能不在乎那些从辽东跟他回来的士兵和百姓。 另外,如果杨鹤到山东的话,刚招募的乡兵怎么办?乡兵不同于官兵,杨鹤总不能逼着他们跟自己到山东去。 相比那些从辽东回来的士兵,杨鹤更看重这些乡兵,这些人大多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假以时日,这些人的战斗力将会远远高于从辽东回来的士兵,对这些少年杨鹤可是寄予了极大的期望nAd1( 最关键的是,在抚宁县杨鹤得到了张凤奇全力支持,在山东。地方官府怎会像张凤奇那样支持他? 权衡了一下厉害关系,杨鹤轻轻摇了摇头:“袁大人,蒙你看重,不过学生不能跟你到登莱?” “啊?”袁可立没想到杨鹤竟然会拒绝。 瞪着杨鹤看了一会儿。袁可立道:“应时,你知不知道,到了登莱以后,老夫可以让你发挥全部的才能,只要你立功。老夫马上就可以提升于你,谁也不会阻挠你的晋升。” 杨鹤苦笑道:“袁大人,学生知道跟着大人的好处,可是学生真的不能去。” “为什么?”袁可立问道。 “袁大人,到登莱以后你第一件事准备干什么?”杨鹤不答反问道。 袁可立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整顿军务,裁汰老弱残兵,招募精壮,训练部队。” 杨鹤点点头:“不错,训练部队乃是第一要务,可是训练部队绝非一日之功。至少要半年以上才能见到成效。 既然要训练部队,那在登莱训练部队跟在抚宁县训练部队有什么区别?想必大人也知道学生现在就在训练部队,而且学生不瞒大人,学生招募的新兵全部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学生有信心,两三年以后,这支部队将会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 “你有没有想过,朝廷随时都可以把你调走,如果你的部队还没训练完你就被调走,那你的心血不白费了么?”袁可立道。 杨鹤笑道:“大人说的这个问题学生已经想过了。如果朝廷把学生调到别处,不让学生领兵,那学生就选择退伍。 而且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大人,那些跟学生一起回来的百战老兵nAd2(学生会让他们全部退伍。” “你想干什么!”袁可立森然道。 杨鹤笑了笑道:“我只是不想让那些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成为某些无能之辈的炮灰。” “在你眼里大明的将领都是无能之辈么?”袁可立冷笑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大人,我说的无能之辈指的是那些不懂军事却偏偏要对军事指手画脚的文官,我刚才说了,如果朝廷继续任命那些不懂军事的文官担任统帅,大明早晚一败涂地。”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老夫也是不懂军事。却对军事指手画脚的文官?”袁可立道。 杨鹤摇摇头:“从大人上的那可以看出,大人是懂军事的。” “那你认为子先兄懂不懂军事?”袁可立接问道。 杨鹤笑道:“先生写的著作我看过,从先生的著作可以看出先生也是懂军事的。” 顿了顿,杨鹤接道:“可是大明像两位先生这样的文官毕竟是少数,而且像两位先生这样懂军事的人并未得到重用,朝廷重用的都是那些不懂军事的,比如说我们那位兵部尚书张大人。袁大人,我绝不会让那些百死余生的老兵,白白葬送在这样的人的手中。” 袁可立闻听不由默然。 过了一会儿,袁可立轻轻叹了口气道:“应时,看来老夫小瞧你了,你不光是有才干,还有胆量。” “礼卿兄,依我看,岂止是有胆量,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徐光启笑道。 袁可立叹道:“大明现在需要的就是应时这样既有能力,又胆大包天的人nAd3(” 摇摇头,袁可立接道:“应时,老夫可以告诉你,张鹤鸣这个辽东经略干不长了,他让人自己,想借机离开辽东,却不知皇上见他到了辽东以后没有任何作为,早就想罢免他了,张鹤鸣很快就会回家养老了。” “皇上准备安排谁接任辽东经略?”杨鹤忙道。 “很可能是宣大总督王象乾。”袁可立道。 随即袁可立又摇了摇头:“不过王象乾年事已高,恐怕担不起这份重担。” “皇上怎么不让大人担任辽东经略?”杨鹤问道。 袁可立苦笑道:“老夫不过是个四品官,怎有资格担任辽东经略?担任辽东经略的,至少是正二品。” 杨鹤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袁可立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应时,既然你不愿跟老夫去登莱,那就留在抚宁县继续练兵吧。不过老夫提醒你,你要抓紧时间,辽东一旦换了经略,必然会有动作,不可能让你继续留在抚宁县。” 杨鹤点点头:“半年,学生只要半年时间,就可以让那些新兵拥有一定的战力。” 袁可立笑道:“你倒是很自信,你是如何训练新兵的?” 杨鹤笑了笑,把自己训练新兵的方法跟袁可立说了一遍。 袁可立和徐光启听了都是一脸迷茫,不知杨鹤这样训练有什么用处。 两人对视一眼,徐光启问道:“这样训练是何目的?” 杨鹤笑道:“这是训练士兵的意志,一支拥有意志的军队是拖不烂打不垮的。” 徐光启和袁可立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对了,袁大人,如果你能举荐黑云鹤总兵和张明先参将到关隘任职的话,能不能举荐他们到宣府或者大同那些有马市的地方任职?”杨鹤想了想忽道。 “干什么?”袁可立疑惑道。 杨鹤笑道:“我想通过马市赚点钱。” 袁可立奇道:“你不是逼着抚宁县的士绅们了么,那么多钱粮难道不够你给那些新兵发饷?” 杨鹤笑道:“先生没跟你说我想研制枪炮?研制枪炮花费的可不是小钱儿。” 袁可立笑道:“倒是听子先兄说过,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制造枪炮。这样吧,老夫可以帮你举荐一下,只是能不能成却不敢保。” 顿了顿,袁可立又道:“不过你现在的职务研究枪炮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得有个名义才行。” 琢磨了一会儿,袁可立接道:“山海关设有兵部分司署,老夫看能不能举荐你在兵部分司署担任个职务,若是能让你提举兵务,很多事你做起来就方便了。” “提举兵务是干啥的?”杨鹤疑惑道。 “呵呵,提举兵务嘛,顾名思义,就是提举兵务嘛。”袁可立笑道。 徐光启轻轻拍了拍杨鹤的手道:“兵部分司署是没有兵务提举这个职务的。” 杨鹤闻听顿时恍然,袁可立的意思是给自己弄个名义,只要有名义,就没人挑自己的毛病了。 看了看杨鹤,袁可立笑道:“老夫听子先兄说你打算研制不用点火就能发射的枪炮,若是研制成功,能大大加快射击速度,老夫帮了你这么多忙,你总得有所表示吧?” 所谓闻弦音而知雅意,杨鹤毫不迟疑道:“大人放心,枪炮研制成功,学生先提供给大人使用。” 袁可立闻言大笑。 笑了一会儿,袁可立轻叹道:“应时,你懂战略,战术自是不用说了,老夫听说广宁城能坚守数日都是你的功劳,你还会练兵,又会研制枪炮,最难能可贵的是你还有识人之明,老夫绝不能让你这样的人才埋没。” “大人过奖了,学生还有很多事情不懂,还需大人和先生多多提”杨鹤忙道。 袁可立笑道:“你这句话说对了,你现在很多事情考虑的确实还不够周全,尤其是官场上的事情。” 顿了顿,袁可立正色道:“应时,你要记住,朝廷那些官员在官场上厮混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情没见过?你那些伎俩你以为瞒得过他们?你觉得你在利用他们,实不知他们也在利用你。” “大人说的是刘启刘御史?”杨鹤惊道。(未完待续。 PrintChapterError(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名正言顺 - 挽明 - 燕西风 ? “你确实聪明,一点就透。应时,老夫跟你说,老夫也是言官出身,言官是干什么的,整天琢磨的都是整人的,你那点道行还浅了”袁可立笑道。 轻轻拍了拍杨鹤的肩头:“不过你有一点很厉害,那就是你抓住了楚党的弱点,楚党现在势弱,不得不为你所用。 应时,朝中现在是什么情况老夫比你清楚,以后不要再参合到朝廷的党争之中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只需要睁大眼睛看着就行〃心练你的兵,研制你的武器,别的事都不要管。”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杨鹤知道袁可立说的是对的,虽然他可以趁朝廷那些派系党争之时,浑水摸鱼,混点好处,但是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牵连进去,他现在无根无基,一旦牵连进去,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与所冒的风险相比,他能获得的好处实在太小。 看了看袁可立,杨鹤暗叹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啊。 站起身来,杨鹤冲袁可立长揖一礼:“多谢先生指” 袁可立见了,捋着胡须微笑道:“你这声先生叫的可比什么袁大人受听多了,老夫跟子先兄相交莫逆,你原不该称呼老夫大人。” 杨鹤笑道:“初次跟先生见面,学生岂敢无状?” 袁可立笑了笑道:“你既然叫了声先生,老夫自不能让你白叫,总得提点你几句,你有暇的时候多看看史书,官场上的学问,那些史书中都写的明明白白,你要是能看明白,此生便可受用不尽。” “谢先生指点,学生回去以后,一定多找一些史书,仔细研读。”杨鹤忙道。 袁可立微笑着点点头。 想了想又道:“应时nAd1(你若是想通了,随时可到登莱找老夫。” 杨鹤笑道:“学生若是在抚宁县呆的没意思了,一定去找先生。” 袁可立闻言大笑,指了指杨鹤道:“你啊。你是怕兵练出来以后没有仗打是吧。” 杨鹤笑道:“我辈既然从军,自然是想在沙场上建功立业。” “说的不错,男儿就该有建功立业之心。你好生练兵,老夫在登莱等着你。”袁可立点头道。 “学生定不负先生期许。”冲袁可立和徐光启深施一礼,杨鹤起身告辞。 回到抚宁县。杨鹤收摄心思,准备一心一意练兵。 当然,在此之前,还要把抚宁县的盗匪之事给了结了。 虽然很多人都看出盗匪是杨鹤搞出来的把戏,但是毕竟无凭无据,因此,即使是做戏,杨鹤也得把这出戏演完。 在处理这件事上杨鹤动了个心思,他想看看经过近一个月的训练,这些新兵的胆气如何? 如果这些新兵能不畏惧盗匪。就说明这段时间的训练还是有成果的。 检验的结果杨鹤非常满意,当在某户士绅家附近发现了盗匪以后,驻守在这里的新兵们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然后列阵出击。 过程没什么可提的,盗匪是孙得福的人假扮的,自然不会真刀真枪的跟新兵们干。 要是真打,这些新兵人数就算再多一倍,也不是那些百战老兵的对手。 孙得福等人只是做做样子,根据事先的安排,当这些新兵列阵出击之后。他们就开始溃逃。 这出戏的结局是,盗匪多次抢劫遭遇乡兵之后,便从抚宁县销声匿迹nAd2( 不管是真是假,抚宁县的盗匪算是赶跑了。对这个结果抚宁县的士绅还是比较满意的。 出乎杨鹤意料的是,盗匪跑了以后,士绅们依然愿意出钱供养这些乡兵。 杨鹤询问了一下王员外才知,这些士绅们看到乡兵出击时井然有序,且不惧强敌,比他们自己蓄养的家丁不知强了多少。大家一致认为。这些新兵练了不到一个月就能达到这个水平,要是再练数月便能不逊于正经官军,与其花钱蓄养那些没什么大用的家丁,不如出钱供养这些乡兵。 听了王员外所言,杨鹤不由暗自感叹。 这些士绅显然都不糊涂,可惜这些人想的只是自己的利益,完全不考虑国家的状况,他们不明白国家要是亡了,他们就会成为建虏的奴隶。 不过在得了袁可立的告诫之后,杨鹤也不想再平添事端,只要这些士绅愿意出钱,杨鹤没必要非得跟这些人讲清楚他们出的钱是捐输还是纳粮。 杨鹤回到抚宁县不数日,忽然接到消息,自己调任兵部职方清吏司辽东兵部分司署主事(正六品),并提举新兵选练,督办军械。 (注:职方司主事共六人,其中一人驻山海关。职方司是兵部最差的部门,出了事,黑锅全是这个部门来背,至于辽东分司署的主事就更不被人待见,这些年辽东净打败仗了,谁都不愿来干这个差事,因此很容易批复下来。) 孙元化被调到辽东兵部分司署任兵部武库清吏司大使(正九品),协助杨鹤督办辽东军械事宜。 接到这个任命杨鹤呆愣了半晌,没想到袁可立还真把自己的任命办下来了。 只是孙元化好像是举人出身吧,怎么才给个正九品的官职?而自己是武人出身,却给了正六品的职务? 不过杨鹤这时也没心思去想这些问题,只要有名义就行了,现在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造枪造炮了,不必再躲躲藏藏了nAd3( 得了任命,杨鹤自然要到山海关去报道一下。 对于这个新任命的职方司主事,辽东一众官员显然并不待见。 有消息灵通的早就打听出杨鹤不久前才花钱捐了个监生,然后买了个从七品的中书舍人的官职,现在这个职务不用说肯定也是花钱买的。 本身职方司主事就不是个好差事,加上这些人认定杨鹤是花钱买的官,自然不把杨鹤当回事,因此杨鹤去报道的时候,辽东一众官员只是跟杨鹤打了个招呼,便不再理会于他。 至于杨鹤的主官,兵部尚书、辽东经略张鹤鸣更是推脱身体有病,连见都没见他。 张鹤鸣不见杨鹤,却是正中杨鹤下怀,杨鹤最担心的就是张鹤鸣安排一些狗皮倒灶的事情让他去做。 现在辽东并无什么军事动向,因此杨鹤这个新扎兵部主事啥事没有,杨鹤在山海关转了一圈,便返回抚宁县。 途径石河军营,杨鹤与黑云鹤和张明先喝了顿酒。 见杨鹤摇身一变成了正六品的文官,偏偏还管着军事,黑云鹤和张明先均是佩服不已,实不知杨鹤是如何运作的。 虽说副总兵和参将的品级远比主事为高,但是武官的地位远不及文官,而且文官晋升的余地要远高于武将。因此虽然职方司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前途确实一片光明。 杨鹤知道,既然自己的任命能办下来,那黑云鹤和张明先的任命应该也能办下来,只是两人会调任何处,杨鹤心里却是没底,因此喝酒时,杨鹤只是告诉黑云鹤和张明先有可能会调到边关隘口任职,让二人做好准备。 黑云鹤和张明先自然知道到边关隘口任职的目的,两人也不废话,只是告诉杨鹤,不管调到何处,肯定想办法帮杨鹤打通商路。 所谓一事顺百事顺,杨鹤回到抚宁县没多久,李卫和张顺先后归来。 令杨鹤惊喜的是张顺和兄弟居然在大同招了一百多名匠人,连家眷在内共计六百余人。 大明的匠人分两种,一种是军匠,一种是工匠,军匠指的是在军器局中服役的匠人,大明诸军使用的武器,铠甲等军械都是这些匠人打造出来的。 工匠指的是普通行业的匠人,比如说木工,瓦工等等。 明朝的匠户的地位比民户和军户要低。而且是世袭制,父死子继。 匠户隶属于工部﹐分轮班匠﹑住坐匠两种。 轮班匠须一年或五年一班轮流到官府的手工作坊服役﹐每班平均三个月。 住坐匠则是每月到官府的手工作坊中服役十天﹐若不赴班﹐需缴纳银钱由官府另雇他人。 匠户除了可免除一部分杂泛差役外﹐正役和税粮不能免除。 由于匠户在作坊中要受到官吏的层层盘剥,各监局的宦官亦多占匠役,至令工匠的生活十分艰苦,因此工匠往往怠工或逃籍。 张顺招的这些匠人都是军匠,而且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逃籍出来的。 孙元化此次带来的匠人其实也是逃籍过来的,匠人六十多人,加上家眷,总共有三百多人。 象山到现在只建了二百多间房舍,除去兵丁的居所,还剩一百多间。 一百多间房舍自然安顿不下这么多匠人,杨鹤只能把匠人及其家眷暂时安置住在营帐之中。 好在这些匠人虽然都是军匠,但是别的活计多少也会干一些,加上本地的工匠指导,修建房舍并不是难事。 况且象山别的东西没有,木材却是要多少有多少,而这时建房用的材料主要就是木材。 接下来一段时间,杨鹤带着一众工匠苦干快上,用时一个月,终于解决了工匠们住的问题。 解决了住的问题,下一步就是建造工坊。((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盐场事务 - 挽明 - 燕西风 象山这边大兴土木之时,下洋河乡那边番薯苗已经培育好,马上就开始播种了。杨鹤接到消息,急忙赶到董老汉家。 一路上,见百姓们在地里忙忙碌碌,杨鹤大感欣慰。 这段时间,杨鹤忙于安置工匠,百姓耕种的事宜都交给张凤梧负责,一个月来,张凤梧两个乡来回跑,组织百姓开垦出大片的荒地,并在洋河和渝河的河道两侧开辟沟渠以便于浇灌,现在这些沟渠基本完工。有了这些沟渠,今年的灌溉基本上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解决了灌溉问题,就算刚开出的荒地地力不足,收成可能不尽如人意,但是至少能保证一部分收成,只要能有部分收成,杨鹤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 杨鹤赶到董老汉家时,董老汉等人已经开始在地力栽种番薯苗。 杨鹤来此自不是学习种植番薯,杨鹤来看播种番薯的目的只是想告诉百姓,他非常重视番薯这种作物。 中国历来是领导重视了,下面的人才会重视,然后才能把百姓调动起来。后世如此,古时也是如此。 杨鹤从通州带回来的番薯大约有两千多斤,这些番薯育出来的苗并不够董老汉家的土地播种,数日后,当所有的番薯苗全部种完,还有二十余亩土地闲置。 就在董老汉琢磨剩下的土地种植什么作物之时,张凤奇的家人从南方赶了回来。 张凤奇派出的家人一路紧赶慢赶,用时二十多天才跑到福建,在福建遍寻一番之后,终于找到了土芋和玉蜀黍。 由于土芋携带不便,这两个家人只买了少量的土芋,大部分买的是玉蜀黍的种子,不过即便这样,依然用了近一个月才从福建返回。 看到两个家人带回来的土芋和玉蜀黍,杨鹤不由哑然,这不就是土豆和玉米么?没想到这两种作物也是这个时候引进中国的。 杨鹤虽不通农务。但也知地瓜、土豆和玉米这三种作物,后世的时候在全国大量种植,可以说中国能养活那么多人,这三种作物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见张凤奇的家人买回种子。杨鹤急忙让那几个老农指导大家种植。 不过那几个老农认为,现在播种土芋和玉蜀黍已经晚了至少半个月,收获的时候可能达不到预期的产量。 听说产量可能达不到预期,杨鹤并不介意。 杨鹤认为反正是试种,达不到预期的产量不要紧。关键是让大家看到这些作物,学会怎么耕种,今年只是给来年打基础。 有杨鹤拍板,几个老农自无异议,当即指导董老汉等人种植土芋和玉蜀黍。 玉蜀黍对土壤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土地平坦,土壤透气性好就行,当然土地的肥力也非常重要。 玉蜀黍的栽种比较简单,玉蜀黍的种子就是玉米粒,把土地翻垄。掌握好种子的间隔和埋入的深度,把玉米粒埋入土中,浇上水就行,平时也不需要怎么照顾,看好野草基本就可以了。 栽种土芋相对要麻烦一些,土芋就是土豆,栽种前把土豆切成一块块,每块要求带有芽眼,然后把芽眼向上埋入田中。当然,间距和深度也是有要求的。 这样的活儿对于那些老农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中国的农民是最勤劳最能吃苦的,他们根本不怕吃苦,他们怕的是没有收成。 董老汉栽种土芋的时候,别的村民家的作物早就种完了。老百姓都是非常淳朴的,见董老汉家尚有二十余亩地没种,便来帮忙,没用两天,便把土芋和玉蜀黍种到地里。 春耕结束,杨鹤便开始筹划开辟盐场。 地点杨鹤早就选好了。但是让谁负责建设盐场杨鹤却有些犯难。 本来最佳的人选范柳,但是范柳那边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要管,尤其联系盐商必须要范柳出面,这么多事情要忙,范柳自是没有精力管理盐场。 琢磨了很久,杨鹤决定跟张凤梧谈一谈。 选择张凤梧,杨鹤也是非常无奈,因为他实在是无人可用了,到这个时候,很多以前顾虑的东西就顾不得了。 不过杨鹤的提议却被张凤梧拒绝了,张凤梧很坦率地告诉杨鹤,一旦出事,他自己无所谓,但是他怕牵连到张凤奇。 对于张凤梧的直言,杨鹤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他以前不告诉张凤梧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可是如果张凤梧不管,那他就真的没有人手可用了。 见杨鹤为负责盐场的人选为难,张凤梧琢磨了半晌,给杨鹤推荐了一个人选。 这个人叫钱有财,江南人,原是一位生员,多次参加科举不中,便弃了做官的念头转行经商。 只是他运气实在不太好,别人从南方贩运物资到马市进行交易都没事,偏偏轮到他就出事了,在交易完以后,钱有财的商队竟然遇到了马匪,财产物资被马匪劫掠一空不说,商队人员也遭了马匪的毒手。 在遭遇马匪之时,钱有财恰好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出恭,因此才躲过一劫。 但是马匪撤离的方向恰是进关的方向,钱有财哪敢跟在马匪的后面进关,只好绕路而行,费尽周折才从喜峰口处进了关内。 不想在永平府又遭了劫匪,身上最后的财物也被劫匪抢去,钱有财走投无路,只得靠乞讨为生,最后辗转来到了抚宁县。 在抚宁县恰逢杨鹤招募教书先生,钱有财前往应聘,这才绝路逢生。 听张凤梧推荐钱有财,杨鹤不由有些犹豫,毕竟盐场事关重大,钱有财并非杨鹤的人,把盐场交给外人,杨鹤却是不大放心。 张凤梧自然知道杨鹤顾虑什么,当即给杨鹤想了个办法。 这个办法其实非常简单,张凤梧建议杨鹤把钱有财安排在盐场居住,然后在盐场安排士兵看护,有这些士兵在,钱有财自然无法离开盐场。 然后再派人把钱有财的家人接来,只要把钱有财的家人接来,钱有财就只能死心塌地跟着杨鹤干了。 杨鹤闻言连连点头,当即让李卫去把李茂春和钱有财找来。 杨鹤很清楚,私建盐场若是被人发现乃是死罪,这样的地方,必须安排一个绝对心腹,并且还得是小心谨慎,且敢于下手的人看护,李茂春无疑是最佳人选。 李茂春行事谨小慎微,且久经战事,若是发现有人泄密,李茂春杀人灭口不会有半点犹豫。关键是李茂春和杨鹤是把兄弟,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李茂春不会出卖杨鹤。 听杨鹤要见自己,钱有财匆匆赶来,杨鹤也不多言,只是默默打量着钱有财。 钱有财四十岁左右,身体干瘦,脸上长了几个麻子,一双小眼睛不时转动,透着一丝狡黠。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是这个钱有财一看就知道是个奸商。 见杨鹤不时打量着自己,钱有财心中不免惴惴,不知杨鹤找自己干什么。 杨鹤也不多言,只是让人备车。 待李茂春赶来,杨鹤让钱有财上车,然后与李茂春骑马,带着钱有财来到海边。 见杨鹤把自己带到一个荒无人烟的海边,钱有财心中大惑不解,只是杨鹤不说,他也不敢问。 看到钱有财一面惴惴的表情,杨鹤笑道:“钱先生无需多想,本官听人说你曾经过商,因此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大人有事尽管吩咐。”钱有财忙道。 杨鹤笑了笑道:“本官打算在这里建座盐场,只是手下没人管理,因此想让你帮我管理盐场。” “盐场?”钱有财闻言不由大惊。 钱有财知道大明的盐务乃是户部专管,在产盐大区设都转运盐使司,掌管一区盐政,盐场设盐课司,督管产收盐。 有的地区所属盐场很多,于是又在运司之下增设分司,作为运司的派出机构,对分辖的盐场实行就近管理。 管理盐务的都是朝廷委派的官员,他不过是名不第的秀才,而从商以后是不能做官的,杨鹤让他管理盐场,不问可知这个盐场不是朝廷开办的。 不是朝廷开办的,那杨鹤想干什么还用问么? 贩卖私盐尚且犯法,何况私建盐场?这可是砍头的罪名。 不过钱有财马上反应过来,既然他知道了杨鹤要开办盐场,那他不想干也得干,不干杨鹤立马就会杀了他。 想明此节,钱有财当即说道:“既然大人瞧得起小人,那小人必定全力以赴为大人做好这件事。” 杨鹤闻言笑道:“你放心,只要你干得好,本官绝不会亏待于你,等盐场建成,本官马上派人把你的家小接来,让你们一家团聚。” “多谢大人。”钱有财忙道。 杨鹤摆摆手:“你呢,只管带人煮盐,贩卖的事不用你管,所以只要你自己不乱说,就不会出现问题。” “是,小人一定守口如瓶。”钱有财忙道。 杨鹤笑了笑,转头看向李茂春道:“大哥,我知道你现在事务繁忙,本不想劳烦你,可是你也知道盐场的安全事关重大,除了你,用别人我都放心不下,所以只能让大哥辛苦了。” “兄弟放心,大哥理会得。”李茂春笑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闹饷 - 挽明 - 燕西风 ? 见李茂春毫不迟疑便答应下来,杨鹤叹了口气道:“大哥,要是这边也交给你,你就得两头跑,长此以往,就算铁人也受不了,我看不如这样,赵梁松跟了你这么久,很多事务都熟悉的差不多了,具体的事宜你就交代给他,我再让栖之帮衬着点,你只需掌好总就行,这样你也能轻松一些。” 李茂春点点头:“赵梁松这小子干事挺仔细,把差事安排给他,还是可以放心的。” “有一样你得把握住,那就是钱,钱必须由你把握。不是不放心他们,而是如果你不盯紧了,长此以往,难保他们不干出什么糊涂事。”杨鹤道。 李茂春闻言笑道:“你就不怕大哥干出糊涂事么?” 杨鹤笑道:“咱俩是兄弟,你要是用钱,要多少尽管跟兄弟开口,难道兄弟还能不给你?用得着费那个心思?” 李茂春闻言用力在杨鹤的胸膛捶了一拳:“好兄弟。” 杨鹤笑了笑接道:“好了,现在我跟你们说一下怎么建这个盐场。” “杨大人,等一下。”钱有财忙道。 杨鹤笑道:“有什么问题尽管说。” “大人,私建盐场可不是小事,煮盐的盐工可不能用外人,而且这里还需要修建一些房子,建房子也不能用外人。”钱有财道。 杨鹤点头道:“说的对,确实不能用外人,不过你放心,这里的乡民全是咱们的人,他们是不会出卖咱们的。” 钱有财忙道:“既然是大人的人,那就没有问题了。” 杨鹤笑了笑,指着海边道:“你们看,这里深入海中,即使退潮的时候海水也不会消退太多,很方便我们汲取海水,所以我才把盐场建在这里nAd1(只要房子建好,就可以开始煮盐。” “大人说的是。”钱有财道。 钱有财话音刚落,忽见一名士兵匆匆走来。 给杨鹤和李茂春见过礼后,那士兵道:“启禀大人。有个叫曹文诏的求见大人。” “曹文诏找我?人呢?”杨鹤奇道。 “在新兵营。”那士兵道。 杨鹤接道:“曹文诏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那士兵道:“没说。” 杨鹤沉思了一会儿,转头对李茂春和钱有财道:“大哥,钱先生,盐场的事你俩商量着办吧,嗯。前期不要搞得太大,先安排一百个人煮盐,看看效果,钱先生,煮盐的事我全交给你,所有的盐工都由你来管,有什么事就找我大哥。” “蒙大人器重,小人必定做好大人交办的差事。”钱有财忙道。 “大哥,我先回去一趟,你们晚上到董大叔家吃饭。让他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杨鹤道。 李茂春笑道:“忙你的去吧。” 杨鹤也不多言,带着李卫与那士兵一同离开。 回到新兵营,杨鹤洗了把脸,便让人把曹文诏请来。 少顷,曹文诏来到杨鹤的军帐,见了杨鹤,曹文诏急忙上前见礼:“卑职曹文诏见过大人。” 杨鹤抱拳回了一礼道:“曹兄客气了,来,请坐。” “谢大人。”曹文诏忙道nAd2( 待曹文诏坐定,杨鹤命士兵上茶。然后对曹文诏笑道:“曹兄此来不知找杨某何事?” 曹文诏笑道:“听说大人正在训练新兵,曹某想跟大人学学如何训练士兵。” 杨鹤摇摇头笑道:“你是听说杨某训练的方法跟别人不一样,想一探究竟的吧?” 曹文诏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杨鹤笑道:“这会儿你想必是已经看过了,你觉得怎样?” “厉害。两个多月就训练到如此水平,卑职佩服之至。”曹文诏忙道。 杨鹤摆摆手:“曹兄过奖了,这些新兵现在只是有点样子,离成军还早着呢。” “不经过实战是不行的。”曹文诏道。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 端起茶杯杨鹤喝了一口,然后举手示意曹文诏喝茶。 待曹文诏喝了口茶,杨鹤笑道:“曹兄此来。不会是光为了看我训练新兵的吧?” 曹文诏叹了口气道:“大人慧眼如炬,卑职此来确是有事相求大人帮忙。” “说来听听,只要我能帮的上忙,一定帮忙。”杨鹤笑道。 “杨大人,兄弟们已经三个月没有发饷了,不知大人能不能跟朝里的人说说,给兄弟们的军饷发了。”曹文诏道。 杨鹤闻言笑道:“曹兄,你开玩笑吧?我不过是个兵部主事,而且只管选练新兵,督办军械,军饷的事岂是我能管的?” 曹文诏忙道:“卑职也知大人不管军饷,卑职只是想请大人帮帮忙,找朝廷里面的人说一说nAd3(” “我朝中哪有人?”杨鹤笑道。 曹文诏忙道:“大人朝中若是无人,怎能直接提为职方司主事?” 杨鹤闻听不由愕然。 过了一会儿,杨鹤轻轻叹了口气道:“曹兄,不瞒你说,我朝中真的没人,抬举我的那位大人现在已经调任登莱巡抚了。” “杨大人说的是袁可立袁大人吧?”曹文诏问道。 “是。”杨鹤点点头。 曹文诏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见曹文诏情绪有些低落,杨鹤想了想问道:“曹兄,是谁告诉你我朝中有关系的。” 曹文诏苦笑道:“辽东的官员都这么说,卑职手下的兄弟知道大人曾送给卑职一匹马,以为卑职跟大人关系匪浅,便怂恿卑职来找大人帮忙,卑职也是被逼的没办法才来求大人帮忙。”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想了想,杨鹤道:“曹兄,我也不瞒你,我朝中确实没有关系,此事恕我爱莫能助,不过我倒是可以帮帮你。” “啊?帮卑职?什么意思?”曹文诏疑惑道。 杨鹤笑了笑道:“曹兄,不知你手下有多少兄弟?” 曹文诏忙道:“卑职手下只有一百来人。” “一百来人,三个月的军饷有五百两银子足够了,这样,曹兄,我给你五百两银子,你拿回去给你手下的兄弟发饷。”杨鹤道。 “这如何使得?”曹文诏连连摆手道。 杨鹤笑道:“曹兄,我知道带兵的难处,你要想让手下的兄弟听话,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 “可是卑职……卑职……”曹文诏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怕没有钱还我是吧?”杨鹤笑道。 笑了笑,杨鹤接道:“这笔钱是送给你的,不要你还的。” “卑职不过是名小小的把总,不知大人为何这般抬爱?”曹文诏沉吟道。 杨鹤笑道:“这世上有些人一见面就觉得投缘,我第一次见曹兄的时候,就觉得跟曹兄投缘,你觉得这个理由行不行?” 曹文诏闻言一时无言。 沉默了一会儿,曹文诏忽道:“蒙大人瞧得起卑职,以后大人若是有用得着卑职的地方,大人只管吩咐。” 杨鹤笑着摆了摆手:“我刚才说了,我只是觉得跟你投缘,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事情,我也不瞒你,我要做什么事,手下有的是人。” “是,卑职莽撞了。”曹文诏忙道。 杨鹤笑了笑:“曹兄乃性情中人,知恩图报,怎能说莽撞?我只是想告诉曹兄,我个人没有需要曹兄帮忙的事情,不过要是公务,可就说不准了。” “无论是公是私,只要大人用得着卑职,大人只管开口。”曹文诏道。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 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茶,杨鹤忽然问道:“曹兄,你刚才说兄弟们已经三个月没有发饷了,不知军中可有异动?” 曹文诏叹了口气道:“很多人都吵吵着要闹饷。” “闹饷?”杨鹤闻言面容一肃,忙道:“曹兄,你听我一言,不要管别人干什么,一定要约束住手下的兄弟。” 曹文诏苦笑道:“大人,军中袍泽同进同退,若是别的营闹饷,卑职岂能置之不理?那样卑职以后还有何颜面跟各位袍泽见面。” 杨鹤忙道:“曹兄,若是实在无法推却,便只跟在别人后面,千万莫要挑头儿。” “是,多谢大人指”曹文诏忙道。 杨鹤摆摆手,沉吟了一会儿道:“曹兄,你是谁的部下?” “卑职是杜应魁的部下。”曹文诏忙道。 “杜应魁?是副总兵吧?”杨鹤问道。 “是。”曹文诏忙道。 杨鹤点点头:“等以后有机会我跟杜总兵说说,看能不能把你要过来。嗯……曹兄,若是让你训练新兵,你没意见吧?” “这个……”曹文诏略一沉吟,急忙抱拳道:“就怕卑职练得兵达不到大人的要求。” 杨鹤笑了笑:“如果曹兄都练不好兵,怕是没人能练好兵。” 曹文诏看了看杨鹤,一时不明白杨鹤为何对自己如此器重。 抬眼看了看天色,杨鹤笑道:“曹兄,到饭口了,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我让人给你取银子。” “多谢大人。”曹文诏忙道。 杨鹤笑着摆摆手,命李卫打两份饭菜端到营帐。 少顷,李卫带着一名士兵端着饭菜进来。 冲曹文诏招了招手,杨鹤笑道:“没特意安排,这都是士兵们吃的,曹兄不要嫌弃。” 曹文诏忙道:“大人都能吃得,卑职如何敢嫌弃。” 杨鹤笑了笑,拿起一副筷子递给曹文诏,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后自己也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往饭碗里夹了几口菜,大口吃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实录中的历史 - 挽明 - 燕西风 ? 见杨鹤毫不做作,曹文诏也端起碗来,待夹菜的时候,曹文诏不由一怔。 见曹文诏呆愣着不动筷,杨鹤笑道:“怎么觉得菜不对心思?” 曹文诏连连摇头,指着菜道:“大人,你吃的就是士兵吃的菜?” 杨鹤笑着diǎn了diǎn头。 “这个标准,你一天要花多少钱?”曹文诏惊道。 杨鹤笑了笑道:“你也看到了,我招募的士兵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们每天训练辛苦,若是再不吃diǎn好的,如何能长得强壮?” “大人真是爱兵如子啊。”曹文诏叹道。 杨鹤笑着摇摇头:“呵呵,训练的时候,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的也是我。” “哈哈哈。”曹文诏闻言大笑。 吃过饭,杨鹤命李卫取五百两银子交给曹文诏。 见杨鹤说到做到,曹文诏一时感慨莫名。 将曹文诏送出营帐,杨鹤命人把曹文诏的马匹牵来,然后从士兵手中接过缰绳交到曹文诏手中:“曹兄,我知道你手下的兄弟急着听你的信儿,所以≌◆dǐng≌◆diǎn≌◆小≌◆说,.2↘▲我就不留你了。以后得暇,我再请你喝酒。” 曹文诏重重抱了抱拳:“多谢大人。” 杨鹤笑着摆了摆手。 曹文诏也不多言,翻身上马,又冲杨鹤抱了抱拳,催马疾驰而去。 待曹文诏离去,李卫忽道:“大人,你好像很看重这个人啊nAd1(” 杨鹤笑笑,自不会告诉李卫,曹文诏乃明末名将,自己想把这个人招至麾下。 想了想。杨鹤道:“李卫,你记得有次我匆忙返回石河军营的事么?” “是朝廷派人调查咱们吃空额,私吞广宁军饷那次吧。”李卫道。 杨鹤diǎndiǎn头:“那次在咱们军营外面驻守的就有曹文诏和他麾下的兄弟,当时那么多官军,只有曹文诏的部队没有持刀以对,由此可见。这个人是很明白事理的,现在曹文诏遇到困难求我帮忙,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李卫闻言默默diǎn了diǎn头。 杨鹤轻轻拍了拍李卫的肩头:“去吃饭吧。” 李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回到营帐,杨鹤默默思索起来。 在遇到曹文诏的时候,杨鹤就存了招揽曹文诏的念头。 但是杨鹤很清楚,曹文诏这样的人不同于别的官兵,只要给他吃的,用的。花的,就能把他收买过来。曹文诏这样的人是很难收买的,莫说用钱,就算对他有恩,恐怕都很难让他投靠于某个人。 要招纳曹文诏这样的人得多管齐下,得跟他有相同的志向,还得跟他有情义,甚至还需要折服他才行。而最难的就是折服他。 要折服曹文诏靠武力还不行,自古以来。没听说哪个名将是被人以武力打服的。个人的武力再强,也不过是一夫之勇,能被武力折服的只有莽夫。 曹文诏被人称作无双良将,自然不是一位只靠武力的莽夫。 要折服曹文诏这样的人,得在战场上打败敌人,让他看到自己的能力nAd2( 杨鹤轻叹了口气。现在建虏的精力已经转到蒙古人身上,在没有收服辽东周边的蒙古人以前,建虏是不会继续对大明用兵的。 而以大明现在的状况,根本无力对建虏发起攻势,就是说辽东暂时不会有什么战事。 摇摇头。杨鹤苦笑了一下,就算有战事,凭他手里这些刚招募的新兵,又能济得了什么事?现在最紧要的就是练兵,等自己兵强马壮之时,才能在战场上有所作为。到那时,再招揽曹文诏也不迟。 抛去不切实际的想法,杨鹤拿起书认真看了起来。 《太祖实录》和《成祖实录》等明朝前几任皇帝的实录杨鹤已经粗略地看了一遍,现在杨鹤看得是《世宗实录》。 在看了明朝历代皇帝的实录以后,杨鹤对大明已经有了新的看法。 对比杨鹤所了解的各个历史朝代,杨鹤发现,明朝是中国最有骨气的一个朝代。 以杨鹤了解的历史知识,中国历朝都有和亲,纳贡之类的事情发生,汉朝和亲多次,最有名的是昭君出塞。 唐朝有文成公主和亲吐蕃的松赞干布。 宋朝则是给辽国纳贡,对金国称臣。 后来的清朝更是割地赔款,怎么耻辱怎么来。 只有明朝,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理由是天子守国门。 天子守国门,这是何等的气魄! 而历朝帝王,无不希望离敌人越远越好,离战场越远越好nAd3( 明英宗被俘,明朝的大臣们不是跟敌人和谈,更没有割地赔款,而是马上另立皇帝,重整旗鼓。 在瓦剌大军兵临北京城下,明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明朝的君臣们没有选择迁都,而是选择在北京与蒙古人决一死战。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此等骨气真是羞煞前朝,愧煞后世。 而且明朝的皇帝绝没有后世说的那么不堪,朱元璋不用说了,一手推翻了元朝,建立了大明,朱元璋最了不起的是他建立了一套完善的政府架构。 明朝的政府架构有些地方甚至比后世还要合理,比如说朱元璋弄的那个言官制度,御史和六科给事中都是品级极低,用低级官员监督高级官员甚至皇帝,这也算是朱元璋的创举,但是非常有效。 明朝的政府架构还非常简明,政府部门全部归属于六部,各部门职责分明,极少出现权力重叠这样的情况。 而后世的政府架构很多部门权力重叠,有好处谁都争着去管,出了问题全都推卸责任,动辄有关部门如何如何。 明朝绝对没有有关部门这样的说法,是你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是你的责任就是你的责任。扯皮推诿?小样儿。被言官们发现了整不死你。 另外,朱元璋制定的大明律也非常科学,朱元璋亲自编辑了四篇《大诰》,即《大诰一篇》、《大诰续篇》、《大诰三篇》、《大诰武臣》,内容主要是案例,峻令和朱元璋的训斥等等。 实际明朝的法律是案例法(美国也是案例法)。就是犯人犯了什么罪,查找案例,以前的案例怎么判,以后就怎么判,比如说抢劫,以前判了流放,那以后就全部都是流放,绝不会判蹲几年牢房。 明朝的法律也没有几年到几年这样宽泛的规定,这样的规定明显是有问题的。有钱人拿钱贿赂就可以少判一diǎn,有关系托个人情就可以少判一diǎn。 明朝也没有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说法。你犯了法,坦白了就从宽?把大明律当成了什么?朱元璋可不会跟人扯淡。 朱元璋执法之严,可谓冠绝古今,贪污到一定数额,全部杀头,对贪污犯。朱元璋可是绝不客气,逮着一个。整死一个。 不过杨鹤对朱元璋制定的官员俸禄可不大苟同,根据杨鹤掌握的明朝物价,再对比官员的俸禄,杨鹤认为明朝的官员俸禄实在是太低了,尤其是低级官员的俸禄,简直低得离谱。这么低的俸禄。那些官员怎么可能不去贪污? 如果朱元璋能把官员的俸禄提高到一个差不多的水准,那么以朱元璋对待贪官的手段,大明绝不至于出现那么多贪官。 虽然朱元璋行事有很多地方是有问题的,但是杨鹤对朱元璋却极为敬佩。 在杨鹤看来,朱元璋绝对是个英雄。而且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朱元璋更是一个政治家,了不起的政治家,纵观历史上那些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能比得上朱元璋的实在寥寥无几。 而朱元璋小时就是个放牛娃,后来还要过饭,当过和尚。出身如此贫贱,却能制定出完善的制度,这个人甚至可以称得上天才。 有道是老子英雄儿好汉,朱元璋的儿子朱棣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了不起的政治家。 这位后世称为明成祖的皇帝曾做过一件事,只此一件事就足以让他彪炳史册,那就是他曾委派郑和七下西洋。 后人一说下西洋,都会想到郑和,郑和率领舰队七下西洋确实了不起,但是如果没有朱棣的支持,郑和莫说下西洋,能不能坐船出海都两说。如果没有朱棣的支持,恐怕郑和不过是个默默无名的太监。 自朱棣以后,明朝的皇帝都不怎么出彩,但是杨鹤发现,这些皇帝其实都非常聪明,包括那个只知一味胡闹的正德皇帝朱厚照。 朱厚照这一生正经事没做过几样,在他当皇帝期间,还出了一位后世赫赫有名的权阉刘瑾,但是这并不代表朱厚照一无是处,朱厚照可能是自朱棣以后最会打仗的一位皇帝了。 正德十二年,蒙古王子伯颜侵袭大明边关,朱厚照御驾亲征,于应州与蒙古五万大军激战一日,最终将蒙古大军击败。 武宗实录记载,此战共杀敌十六人,明军阵亡五十二人,据朱厚照自己说他还亲手杀了一个敌军士兵。 说实话,当时杨鹤看到这个数据的时候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蒙古人来了五万大军,明军也是五万多人,十万大军激战一日就死了不到一百个人?蒙古人死了十六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皇帝杀的? 看到这样一个数据,杨鹤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数据太过扯淡。 要知道这可是一场十万人的大战,就算双方不拿武器互殴,混乱之中踩死的恐怕都不止这diǎn人数,何况双方是真刀真枪的硬拼? 根据武宗实录所载,此战之前朝中大臣一力阻挠朱厚照亲征,而战时朱厚照身边没带一个文官,大明的文官在此战中没发挥任何作用,可以看出,这一战的战绩可能被文官们出于嫉妒心理给抹杀了。 但是从文官们后来给朱厚照定的庙号可以看出,文官们也承认朱厚照的武功,朱厚照的庙号是武宗。(( 第一百二十五章 魏忠贤出场 - 挽明 - 燕西风 通过实录杨鹤看出,明朝的皇帝们并不像后世描写的那样脸谱化。 除了皇帝,更让杨鹤感叹的是,明朝是一个名臣辈出的时代。 朱元璋时代有运筹帷幄,能谋善断,号称大明第一谋臣的刘基刘伯温。 朱棣时代有宁死也不肯承认朱棣为正统,最后被朱棣诛杀十族的方孝孺。 有谋而能断,老成持重的杨荣,有博古守正,慧眼识人的杨士奇(于谦就是杨士奇提拔起来的),有临危不惧的杨溥。 此后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于谦。 有此心光明,焉复何言,以一己之力平定宁王叛乱,被誉为圣贤,与孔子、孟子、朱熹齐名的阳明先生王守仁。 还有杨鹤在后世便知道的改革能臣张居正。 此外,还有一大批为了国家不计生死,慷慨赴死的文臣。 当然,也不乏为了一己私利,罔顾国家利益的奸佞小人。 但是,就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在皇帝被俘之时尚且不妥协,不纳贡,此等骨气远非历朝可比。 如果说杨鹤以前一直犹豫以后何去何从,当他看到明朝是这样一个有骨气的朝代,杨鹤终于做出自己的决定,挽救大明王朝。 无疑,挽救一个濒临崩溃的王朝难度可能比创立一个新的王朝还要大,但是这样做至少能让大明的百姓免于战火,能最大限度的保存大明的元气。 杨鹤正思索间,忽见李卫领了一人进了营帐,杨鹤抬眼一见,却是赵梁才。 见了杨鹤,赵梁才急忙上前见礼,随即说道:“大人,舍弟让我告诉大人,皇上任命魏公公为东厂提督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情?”杨鹤闻言一惊。 “舍弟刚得到消息,便让小人来通知大人。”赵梁才忙道。 杨鹤点点头。想了想道:“魏忠贤接任东厂提督,必定抓紧对各地官员的监视,赵驿丞想必也接到了命令,你回去告诉赵驿丞。让他只管按照上面的吩咐做事,不要有什么顾虑。” “是。”赵梁才道。 杨鹤转头对李卫道:“赏赵大哥五两银子。” “多谢大人赏赐。”赵梁才喜道。 杨鹤摆摆手,赵梁才急忙告退。 赵梁才退下,杨鹤默默思索起来。 前段时间,礼部尚书孙慎行上疏追论红丸案。弹劾前任首辅方从哲包庇李可灼,皇帝下令群臣廷议,除刑部尚书黄克缵和给事中汪庆百等寥寥数人为方从哲辩白,余者均认为方从哲有罪,最后皇帝判红丸案中两个主要人物鸿胪司丞李可灼遣戍,秉笔太监御药房掌印太监崔文升遣南京,方从哲暂不处理。 杨鹤曾问过张凤奇红丸案是怎么回事,张凤奇对此案也不甚清楚,只知万历皇帝驾崩,太子朱常洛继位。不想朱常洛登基仅十天便染病不起。 朱常洛染病后,吃了太医院众医开的药未有起色,病急乱投医,居然让内侍崔文升给他看病,崔文升开了方子,朱常洛服用后大泻不止,生命垂危。 随后,朱常洛听闻鸿胪寺丞李可灼有仙方,当即让时任内阁首辅的方从哲传鸿胪寺丞李可灼进药,方从哲不信什么仙方。想法拖延,直拖了三日,朱常洛派内侍降旨传李可灼,方从哲无奈只好召李可灼进药。 朱常洛服药后。精神马上好了许多,以后两日甚至可以下地行走,朱常洛大喜,命李可灼继续进药,方从哲极力阻挠,但终究不敢违拗旨意。无奈带李可灼进药,不想朱常洛服了第二粒仙丹后,当晚便一命呜呼。 因李可灼进奉的仙丹为红色,状如药丸,此案被时人称红丸案。 朱常洛驾崩后,朝臣纷纷上书弹劾方从哲,孙慎行更直言方从哲纵无弑君之心,却有弑君之罪。欲辞弑之名,难免弑之实,要求追查方从哲的责任。 方从哲上书自辩,同时请求辞官,得天启帝朱由校批准,不过朱由校也未追究李可灼和崔文升的责任。 此后朝臣们始终揪住红丸案不放,非要追究方从哲等人的责任。 直到这次,朱由检才下旨将李可灼遣戍,把崔文升发配南京,但仍没有追问方从哲的责任。 通过朱由校的判罚,杨鹤认为这个少年天子绝对是个明白人。 在杨鹤看来,红丸案本身并不复杂,无非是朱常洛患病,太医院治不好,然后逼得皇帝找太医院以外的人看病。 可惜朱常洛找的崔文升是庸医,给朱常洛开了副泻药,至令朱常洛大泻不止。 杨鹤虽然不懂医,但是也知朱常洛大泻不止主要原因是崔文升用药的剂量大了些,不然不会泄的那么厉害。 至于崔文升不管他以前是什么背景,若说他敢弑君,再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而且他背后的人也得不到什么利益。 因为就算朱常洛死了,他还有两个儿子能够继位,怎么也轮不到外人。 朱常洛服了泻药,身体更差,甚至开始交代后事,而这时太医院的医生完全没有任何作为。 这种时候,但凡有一点可能,朱常洛都要试一试,因此得知李可灼有仙丹,自然要试一试成不成。 套用后事一个笑话,医生问病人有什么遗言,病人说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朱常洛服用红丸,就是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实际上李可灼也没有弑君的动机,李可灼只是想投机。反正朱常洛也是快死的人,治不好,说明朱常洛命数到了,治好了,他就一步登天。 相反太医院的医生在这个时候阻挠,则完全是为了私利,他们害怕李可灼治好了朱常洛的病,那么他们这些太医全部都得滚蛋。 所以朱常洛驾崩以后,最先发难的就是这些太医,他们要把责任全部推到崔文升和李可灼的身上,以此摘掉他们无能的帽子。 至于孙慎行等人追究方从哲的责任,则完全出于政治目的。他们想借此案把方从哲以及浙党等派系打得永世不得翻身。 朱由校显然是看出了这一点,因此才没有追究方从哲等人的责任。 不过方从哲最终被迫辞职,刘一燝接任首辅,随后叶向高接任首辅。最终朝中各重要职务全部由东林党把持,从此东林党一家独大。 而东林党掌权后第一件事就是免除了各项工商税。 大明的财政已经岌岌可危,这些人竟然还免除了工商税,毫无疑问,朱由校肯定对东林党大为不满。不过在他继位的时候,东林党这些人毕竟有功,他也不好马上翻脸。 不想东林党始终揪住红丸案不放,孙慎行等人不停上疏要求追究方从哲等人的责任。 朱由校很清楚,要是真的把浙党等派系全部打倒,那东林党就再也无人能够制衡,因此他还是没有追究方从哲等人的责任,只是把提供红丸的李可灼判了戍边。 但是东林党累次拿红丸案说事,朱由校已然是忍无可忍。 让魏忠贤掌握大明最大的特务机构,无疑是准备对东林党动手了。 (注:后世提到朱由校时。均认为朱由校没读过书,不识字,只会干木匠活,认为这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得皇帝,但是他们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朱由校成长的环境。 万历不喜欢朱常洛这个长子,一心要立郑贵妃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福王朱常洵做太子,朱常洛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下毒手。 这样的环境下,朱常洛父子就算没读过书。但是为了活命,他们也能学会如何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下生存。 这一点从后来朱由检隐忍一年多才把魏忠贤拿下,就能看出朱常洛父子的隐忍功夫,那都是从多年的恶劣环境中培养出来的。 否则。朱由检难道是天才?当了皇帝就学会运用政治手腕? 朱由校比朱由检大六岁,显然,朱由校比朱由检更能体会到万历末年政治斗争的险恶。 朱由校很清楚东林党是帮什么玩意儿。他也明白东林党那些人为什么不遗余力地扶保他父子二人当皇帝,原因很简单,为了权力。 另外,从朱由校的木匠手艺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而从他临死前交代朱由检:魏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从这句话可以看出,他非常清楚魏忠贤的作用,那就是打压东林党,只要魏忠贤在,东林党就永远无法抬头。 朱由校很清楚东林党的危害,所以才扶持魏忠贤不遗余力地打压东林党。 实际上魏忠贤确实做了很多有利于国家的事情,并不像史书写的那么不堪。比如说他知道朝廷财政困难,大力征收商税,正因为魏忠贤的努力,天启朝才有财力发展军事,而百姓没有承受那么重的负担。 有资料统计,魏忠贤当权的时候,在浙江征收的茶税一年是二十万两,而魏忠贤死后,东林党当权,从浙江征收的茶税只有十二两。就是说朝廷所有的负担全部压在最底层的百姓身上,百姓走投无路怎能不造反,大明焉能不亡。 而崇祯皇帝朱由检直到最后才明白兄长临死前跟他交代不要杀魏忠贤的意义,可惜此时为时已晚,因此朱由检在临死之前五天命人秘密收敛魏忠贤的尸骨,安葬于香山碧寺,这个地方是魏忠贤以前自己看中的,这说明朱由检后悔没听哥哥的话。 可惜历史是文人写的,像魏忠贤这样的人,他们怎么可能写魏忠贤的好处,自然是怎么坏怎么写。而朱由校启用魏忠贤,那肯定也不是个好皇帝,史笔如刀,经过某些人的渲染,朱由校成了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魏忠贤成了一个祸国殃民的权阉。) 第一百二十六章 组建特务组织 - 挽明 - 燕西风 PS:  求月票,打赏 既知魏忠贤担任了东厂提督,杨鹤便知,魏忠贤必定要利用这个特务组织大肆搜罗东林党人的罪证。 只是魏忠贤会选择何处为突破点杨鹤却不得而知。 猛然杨鹤心里一惊,魏忠贤会不会以辽东的官员为突破口呢? 辽东局势糜烂,各派系都有人牵涉其中,就好像一条藤蔓上的葫芦,只要割断根茎,上面的葫芦全部都要落地。 而这个根茎无疑就是熊廷弼,只要拿下熊廷弼,那么牵扯的人就无话可说。 一念及此,杨鹤终于明白袁可立为什么跟他说熊廷弼是无法保住的。 东林党人想借熊廷弼丢失辽东之事打压别的派系,魏忠贤要拿下熊廷弼然后把王化贞这个丢失广宁的罪魁祸首扯进来,并以此作为对付东林党的借口。 所以,熊廷弼想不死都难。 想明此节,杨鹤苦笑了一下,自己还想帮熊廷弼脱罪,这下搞不好自己都要牵扯进来,这叫什么,这就叫脸盆里扎猛子,不知深浅。 究其原因,就是自己在没有了解朝廷那些官员的底细之前自以为是。 如果广宁城能守住,还可能保住熊廷弼,可广宁城最终没有保住,那熊廷弼丢失辽东的罪名根本脱不出去。 杨鹤轻叹了口气,这可真应了那句话: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摇摇头,杨鹤决定不再理会熊廷弼,能帮熊廷弼的办法他已经做完了,这个人以后就听天由命吧。 不再纠结熊廷弼的事情,杨鹤的脑子马上清明起来,随即想到一个问题。 东厂这样的特务组织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以后自己可能都会受到这个组织的监视,所谓防患于未然,必须想办法进行应对。 而要对付特务组织。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也搞一个特务组织。 魏忠贤的监视范围是全国,自己不需要搞那么大,只要盯住京城那一块,或者说只要盯住魏忠贤和他身边那些人就行了。 可是自己手下谁能做这样的事呢? 杨鹤很清楚。做这件事的人必须要对自己绝对忠心,还要机智果敢,能随机应变,更要八面玲珑,能言善道。而且身家必须绝对清白,不能让人发现一丝破绽。 盘点了下手里可用之人,杨鹤苦笑了一下,自己手下还真找不出符合条件的人。 既然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在京城设个点,弄家店铺经营着。 只要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以后自己慢慢培养人才,再把这些人派到京城。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让李卫把赵梁松叫来。 少顷。李卫把赵梁松带进营帐。 “见过大人。”赵梁松行礼道。 杨鹤摆摆手:“衡之,坐吧。” 随即让李卫给赵梁松倒了杯茶。 “衡之,这段时间你的事情做得不错,大哥在我面前一直夸奖你,说你踏实肯干,而且为人谦逊。”杨鹤喝了口茶笑道。 “学生一家蒙大人抬举,学生无以为报,只有用心做事,以报大人之恩。”赵梁松忙道。 杨鹤笑了笑道:“衡之,你要明白。我抬举你们一家是因为你的兄长。想必你现在也知道,你哥哥是提着脑袋为我做事,一旦有什么闪失,你们一家都要受到牵连。” “能为大人做事。是家兄和学生的幸事。”赵梁松忙道。 杨鹤摇摇头:“幸还是不幸现在谈论还为时过早,但是有一样,不管如何,我要对得起你们家,所以我不光要让你们家过上好日子,还要想办法保证你们一家的安全。不光是你们一家,所有跟着我的兄弟,我都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同时还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但是要保证你们的安全,靠我现在的实力是不够的,只有我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保障你们的安全。” “学生明白,大人就是大树,只有保证大人这棵大树不倒,我们这些人才能在大人这棵大树下遮阴避阳。”赵梁松道。 杨鹤笑了笑:“你这个比喻很恰当,但是你还得明白,我这棵树能不能站稳,还要靠你们这些人帮衬。我只是这棵大树的主根和主干,你们这些人都是支根和枝干,就是说,没有你们这些人,靠我一人是成不了事的。” 赵梁松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向杨鹤道:“大人有什么需要学生做的尽管吩咐。” 杨鹤点点头:“眼下确实有一桩差事,我手里无人可用,我想安排你去做。” 赵梁松郑重道:“大人请说。” 杨鹤看着赵梁松的眼睛道:“衡之,这件事事关你的前途,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定。” 赵梁松笑道:“学生有没有前途,全在大人身上,大人的前途,就是学生的前途。” 杨鹤摇摇头:“我想让你进京为我经营一家店铺,你要知道,如果你选择了经商,以后就很难通过科举进入仕途了。” 赵梁松笑道:“大人,学生要是那块料,就不会连个生员都考不中,通过科举入仕,学生早就不去奢望了。大人,学生就一句话,大人让学生做什么,学生就做什么。” 杨鹤闻言猛地拍了一下掌:“好!衡之,有你这句话,今日我给你一个承诺,若是日后我能掌握权力,必不吝提拔于你。” “多谢大人抬举,大人请说,让学生经营什么店铺。”赵梁松道。 “酒楼,我想让你进京经营酒楼。”杨鹤道。 赵梁松沉吟了一下道:“大人不会是只为开一家酒楼这么简单吧?” 杨鹤笑了笑道:“开酒楼只是第一步,不过你的任务就是把酒楼给我开起来,在京城稳住脚,等你站稳脚跟,我才能进行下一步。” “大人,你能不能告诉学生下一步要做什么,如果有可能,学生也好做些准备。”赵梁松道。 杨鹤摇摇头:“衡之,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有些事你不知道怎么做,我要是告诉你,怕你贸然行事,那样很可能会害了你的性命。” 赵梁松闻言忽然笑道:“学生以前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但是跟了大人以后,大人觉得学生做得怎么样?” “你学得很快,做得很好,好得出乎我的意料。”杨鹤笑道。 “大人,学生自信这次也能做好大人交办的事情。”赵梁松道。 杨鹤摇摇头:“这次我要做的事可不同于你以前做的那些事,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 见赵梁松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杨鹤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告诉你,我想安排人打探朝廷里的动向,主要是魏忠贤和东林党人的动向。” “请大人告诉学生应该怎么做。”赵梁松道。 “首先,你要把这个酒楼支起来,然后广结人脉,不要轻忽任何人,哪怕是一名乞丐,恐怕都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有了人脉,你以后做事就方便了许多,而随着你的人脉积累,会有很多人找你办事,不要拒绝任何人,你帮别人的越多,别人就会越看重你。 随着你在京城人望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会到你的酒楼里去,你要记住一样,不管别人跟你说了什么秘密,都不要传出去。这样别人就会认为你不光是个讲义气的人,更是一个可靠的人。做到这一步,你在京城就算站稳了。” 杨鹤道。 见赵梁松一瞬不瞬的听自己说话,杨鹤接道:“到这时,我想你已经结识了很多官员,甚至他们的府邸你都可以出入了。这时你要细心观察,如果听到或者看到谁家下人不足,你就可以把咱们的人推荐给他们,比如说看门的,小厮,杂役之类的。 千万不要小瞧这些不起眼的职务,很多事情,这些人都可以不经意中看到听到,而且随着这些人用心做事,主人会安排他们做更重要的工作。慢慢地,这些官员的动向就会全在咱们的掌握之中。” 笑了笑,杨鹤接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说你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么?” 赵梁松重重点了点头:“学生明白了。学生一定做好这件事,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万事开头难,你初入京城什么人都不认识,难免会遇到诸多困难,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杨鹤笑道。 赵梁松沉吟道:“大人也说万事开头难,那学生恳请大人多给学生一些时间。 首先,学生要对京城进行了解。然后挑选合适的地点购买酒楼,如果买不到现成的,那就只能买宅子自己建一座酒楼,这都需要时间。” 杨鹤微笑着点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全,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买现成的,价钱贵一些不要紧,这样能节省很多时间。另外,关于酒楼的地点,不要太过挑剔,只要在内城就行。” 赵梁松点点头接道:“其次,学生希望大人能给学生安排几个人。你知道,学生是外地人,难免有那泼皮无赖会有闹事,如果不镇住这些人,那学生的酒楼怕是开不成,就算能开成,恐怕也开得不安生。” 杨鹤笑道:“你考虑的很对,你一个外人到京城开酒楼,必然有泼皮无赖找你的麻烦,甚至还会有一些恶少找你的麻烦,不镇住这些人,你的酒楼就开不安生。这样,你从我的部下当中选几个人,我让他们去帮你的忙。”(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兄弟夜话 - 挽明 - 燕西风 “谁都可以?”赵梁松喜道。 杨鹤笑道:“当然不是谁都可以,比如说李卫就不行,还有孙得福也不行,恩,张顺张大哥也不行,这几个人我不能给你。除了这几个人,别的人你随便挑。” 赵梁松笑道:“这几个人大人就算给学生,学生也不敢要啊。” 想了想,赵梁松道:“大人,学生想让在范掌柜那里帮忙的陈定威陈大哥帮我,你觉得怎么样?” 杨鹤笑了笑:“陈定威这个人踏实稳重,不过他的言语太少,不适合在酒楼那样的地方做事。在酒楼那样的地方做事,许二壮其实比陈定威更合适。” 赵梁松笑道:“大人刚才也说了,刚开始的时候最要紧的是站住脚,就是说刚开始的时候一定要稳,陈大哥做事稳定,正是合适人选。” “呵呵,那行,那就让陈定威去帮你忙。”杨鹤笑道。 赵梁松大喜:“有陈大哥帮学生的忙,那学生一定能把这个酒楼开起来,并在京城站稳脚跟。” 杨鹤点点头:“除了陈定威,我再给你安排四个人。” 顿了顿,杨鹤接道:“不过你不能指望他们帮你经营酒楼,经营酒楼的掌柜、伙计你要另找。” 赵梁松忙道:“学生明白。” 杨鹤点点头:“此去京城,我给你准备五千两银子,如果不够你再跟我要。” 赵梁松忙道:“学生进京以后首先要熟悉京城,这段时间用不了多少钱,等要钱的时候学生再跟大人讨要。” 杨鹤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应该以什么身份进京?” “这个……”赵梁松闻言不由沉思起来。 杨鹤笑道:“衡之,你要知道,平头老百姓是开不起酒楼的,而能在京城那样的地方开得起酒楼的,除了官宦人家就是富商,咱们不能用官宦人家的身份,只能用富商的身份,你这个年龄。只能冒充富商家的少东,富商家的少东进京准备开酒楼,怎么不得带个几千两银子?” “还是大人思虑周全。”赵梁松忙道。 杨鹤笑了笑:“好了,这几天你就琢磨琢磨冒充哪家富商的少东。觉得准备好了,就进京。” “是。”赵梁松应道。 说着赵梁松躬身告退。 杨鹤摆摆手,拿起书认真看了起来。 …… 抚宁县驿馆。 赵梁栋和赵梁松两兄弟据桌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个小菜,二人面前各摆着一只倒满了酒的酒杯。只是兄弟二人并未饮一口酒。甚至连筷子都没动。 赵梁松把自己跟杨鹤会面说的话跟赵梁栋慢慢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哥,我答应杨大人进京了。” 赵梁栋苦笑了一下道:“杨大人把这么秘密的事情告诉你,你不答应行么?” 轻轻叹了口气,赵梁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看向赵梁松道:“兄弟,哥把你送到杨大人身边,你不会怪我吧。” 赵梁松沉默了一会儿道:“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赵梁栋摇摇头:“老四,你不明白我为什么把你送到杨大人身边。以前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原因作出什么不妥之举,现在你被杨大人委以重任,说明杨大人已经认可你了,这时也该告诉你原因了。” 给自己的酒杯倒满,赵梁栋举杯慢慢饮了一口,然后说道:“我把你安排在杨大人身边,其实是做人质。” 赵梁松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笑了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赵梁栋惊道。 赵梁松笑笑:“上次你让大哥给杨大人送信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了。哥,我不傻。你身为驿丞居然为杨大人打探消息,很显然,你是为杨大人做事,但是你和杨大人才认识几天?杨大人那么精明的人会轻易相信你?我一琢磨。就知道你把我安排在杨大人身边,就是想让杨大人放心你。” 赵梁栋点点头:“老四,咱们兄弟四个就数你最聪明,我一直认为咱家就你以后能有出息。” “我要是真有出息,就不会连个生员都考不中。”赵梁松摇摇头道。 赵梁栋笑了笑道:“考不中秀才又能如何?考不中秀才你就没出息了?老四,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为杨大人做事么?我实话跟你说。杨大人没来咱们抚宁县以前,我就知道杨大人这个人了。” “你怎么知道?”赵梁松疑惑道。 赵梁栋笑道:“你忘了你哥是干什么的?” 端起酒杯咂了口酒,赵梁栋笑道:“我是驿丞,从京城到辽东,哪个信差经过抚宁县不在你哥这里打尖?” “我知道了,你就是从信差的嘴里得知杨大人这个人还有杨大人做的事。”赵梁松道。 赵梁栋点点头:“通过信差说的那些事,我就知道杨大人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更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给手下的兄弟和战死士兵的家眷买地。得知这个消息,我当时心中感叹,跟着这样的人,就算死了都不亏。 后来张知县安排杨大人来驿馆居住,我给杨大人透露了点消息,杨大人真是聪明人,马上就知道我的用处,当时就透露出招揽之意,我便顺水推舟,答应帮杨大人做事,并把我是东厂探子的身份告诉了他。” “什么?你是东厂的探子?”赵梁松惊呼道。 赵梁栋笑道:“没想到吧?我告诉你,大明所有的驿馆里都有东厂或者锦衣卫的探子,不光是驿馆,很多你想象不到的地方都有东厂和锦衣卫的探子,所以你以后做事千万要小心再小心。” 赵梁松默默点了点头。 赵梁栋摆摆手道:“我接着说杨大人,老四,你跟了杨大人这么久,想必能看出杨大人的手腕有多厉害。” “杨大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的口才,哥,你都想不到,不管是谁,杨大人总有办法说服他们。”赵梁松道。 “你错了,杨大人厉害之处不在他的口才,而是头脑。所谓胸中有丘壑,所以他才能言之有物,才能说服别人。老四,我跟你说,当杨大人说他要读书识字的时候,我根本不相信杨大人不识字。”赵梁栋笑道。 赵梁松点点头:“我也觉得杨大人不像不识字的样子。” “呵呵,可杨大人偏偏就是不识字,你好歹还是童生,杨大人连童生都不是,可谁敢小瞧杨大人。所以我说,你有没有出息不在于你有没有考中秀才。 还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杨大人已经成了徐光启徐大人的学生,而且极得袁可立袁大人器重,杨大人这次能担任辽东兵部分司署职方司主事,就是袁大人和徐大人保举的。”赵梁栋笑道。 “什么?你如何知道的?”赵梁松惊呼道。 “我刚才不告诉你了么,我不光是驿丞,还是东厂的探子,我告诉你,上面已经命我暗中监视杨大人了。”赵梁栋笑道。 “那你怎么不告诉杨大人?”赵梁松忙道。 赵梁栋笑道:“你知道杨大人为什么突然安排你进京么。” “为什么?”赵梁松问道。 赵梁栋笑道:“因为我告诉杨大人皇上已经任命魏公公为东厂提督了,杨大人听到我告诉他这样的消息,自然明白什么意思。所以他才安排你进京,为以后在京里安插眼线布局。” 顿了顿,赵梁栋正色道:“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杨大人的胆子有多大!有才干,胆子大,行事周密,跟着这样的人才有前途,你现在被杨大人委以重任,说明杨大人非常看好你,只要你用心做好杨大人交办的差事,以后必然前途无量。” 赵梁松点点头,随即道:“哥,杨大人让我编一个富商的身份,你觉得怎么编才好?” 赵梁栋摇摇头:“不要想着编什么身份,东厂和锦衣卫那些探子是干什么的?你编得身份能骗得过他们?这个身份一定要真的,一定要让东厂和锦衣卫的探子们查不出毛病才行。” “可是我上哪弄这么个身份?”赵梁松急道。 赵梁栋笑道:“你明天就去找杨大人,把我刚才这句话告诉杨大人,杨大人马上会给你安排个身份。 另外,你进京以后生意照做,该花的钱照花,但是有一样,必须把账目弄清楚,一文钱都不能错,只有这样,杨大人才会器重你。你要记住,这个酒楼虽然是以你的名义开的,但是产业其实是杨大人的,所以你千万不要犯糊涂。” “我记住了。”赵梁松忙道。 “老四,哥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了,哥再没有能力帮你了。”赵梁栋道。 “哥,你今天教给我的这些东西,就够我一辈子受用的了。”赵梁松笑道。 赵梁栋闻言大笑:“臭小子,还学会拍你哥的马屁了,来,喝酒吧。” 赵梁松闻言,笑着端起酒杯跟赵梁栋碰了一下,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次日一早,赵梁松略作洗漱便匆匆来到新兵营。 见到杨鹤,把昨晚赵梁栋告诉他的话转告给杨鹤。 杨鹤听了微笑着拍了拍赵梁松的肩头:“想的很对,确实,你编的身份是瞒不过东厂和锦衣卫那些探子的,所以这个身份绝不能乱编,那就不用编了,你就以我的管家的身份到京里开办酒楼,别人问起,就说我让你在京里置办的产业。”(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辽东的战略 - 挽明 - 燕西风 赵梁松疑惑道:“这能行么?别人要是问学生,大人在京里置办产业干什么,学生怎么说?” “置办产业干什么?你说置办产业干什么?当然是为了赚钱了。”杨鹤笑道。 笑了笑,杨鹤接道:“以后有人问你为何四处与人结交,你也以这样的方式去回答。” 赵梁松笑道:“四处与人结交,自是为了广结人脉,以免以后有人找我家大人麻烦。”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杨鹤大笑道。 杨鹤就任职方司主事不久,兵部尚书、辽东经略张鹤鸣以年老体衰为由,再次向天启皇帝朱由校提出辞呈。 眼见张鹤鸣出任辽东经略以后没有任何作为,朱由校思之再三,终于同意张鹤鸣回家养老。 随后朱由校任命宣大巡抚接任辽东经略,宣大巡抚连上三道公文,拒绝出任辽东经略。 此举激怒朱由校,当即将宣大巡抚罢官免职。 接着朱由校擢升兵部侍郎王在晋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使出任辽东经略。 王在晋:字明初,号岵云,江苏太仓人,万历二十年进士,历任中书舍人,江西布政使,山东巡抚,兵部左侍郎。 王在晋分析当时辽东局势曾说:“东事离披,一坏于清(清河)、抚(抚顺),再坏于开(开原)、铁(铁岭),三坏于辽(辽阳)、沈(沈阳),四坏于广宁。初坏为危局,再坏为败局,三坏为残局,至于四坏——捐弃全辽,则无局之可布矣!逐步退缩之于山海,此后再无一步可退。” 时任宣大总督王象乾建议王在晋:“得广宁,不能守也,获罪滋大。不如重关设险,卫山海。以卫京师。” 王在晋认为王象乾的建议有理,来到山海关后,编辑勘察山海关的地形,筹划在山海关左近另筑一座城。以期于山海关外御敌。 随后王在晋上疏:“高岭有乘墉之势,斗城如锅底之形。昔武侯云地势兵者之助也,不知战地而求胜者,未之有也。奴有战地,而我无守地。山海一关不过通夷贡夷之道。严远戍之防有两河为保障,何夷虏之足忧。而今且以为冲边绝塞,此岂有形之天堑,成不拔之金汤者哉。臣与同事诸臣谋之,有欲筑敌楼,先居高山、高岭者。夫敌楼孤峙,能击远不能击近,倘为贼所乘,则益助其凭高博击,而我失其所控御矣。有为再筑边城从芝麻湾起。或从八里铺起者,约长三十里,北绕山,南至海,一片石统归总括,角山及欢喜岭悉入包罗。如此关门可恃为悍蔽。” 这段话的大意是分析了山海关一带的地形和敌我形势,建议在芝麻湾到八里铺之间再建一座城池以阻挡建虏进攻。 当杨鹤得知王在晋的计划之后不由目瞪口呆。 王在晋选择建城的地点距离山海关只有八里,如果能在八里铺挡住建虏,那么在山海关同样也能挡住建虏,如果八里铺挡不住建虏。那么建虏顺势而下,便会连山海关一同攻破。就是说在八里铺建城根本没什么用处。 另外,王在晋修建这座新城预算要数百两白银,以大明现在的财政状况。等这座城建完基本上就得破产。 就算不破产,修建这样一座城怎么也得两三年才能建成,有两三年的时间,建虏可能已经把身后的朝鲜和周边的蒙古部落平定的差不多了。 平定蒙古部落以后,建虏完全可以绕道蒙古从大明北部发起攻击,那时修建这样一座城更是丧失了用处。 后世曾有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个王在晋就是猪一样的队友,大明财政如此拮据,他还想干这么大的手笔,完全就是帮建虏把大明最后的家底败光,然后坐等建虏发展壮大。 从战略眼光和魄力来看,王在晋还不如他的部下。 有魄力的这个人叫赵率教。 赵率教,字希龙,号明善,北直隶蓟阳人(河北蓟阳),万历十九年,赵率教中武进士,任甘州都司,历任碾伯营游击、靖虏卫参将、延绥参将,后被人弹劾罢官。 努尔哈赤起兵攻打辽东地区后,朝廷发布诏书让被罢官而养有家丁的将领带兵到前线立功,赵率教率众随叔祖赵梦麟出征,得到经略袁应泰的赏识,被提拔为副总兵,掌管中军的事务。 天启元年,辽阳被后金军攻破,袁应泰自杀,赵率教潜逃,后投奔王化贞,王化贞弃守广宁,赵率教随王化贞逃跑,王在晋来到辽东以后,他又投奔了王在晋。 投奔王在晋不久,有一天他主动找到王在晋,提出要戴罪立功,收复失地。赵率教要收复的失地叫前屯,位于山海关和宁远中间。 王在晋没有拒绝赵率教的要求,只是告诉赵率教他没有兵。 赵率教没有要兵,只带了三十八名家丁就走了。 不过赵率教走到中前所的时候发现前屯卫已经被蒙古人占据,于是便停了下来,就地扎营,开始收拢百姓,召集难民,并挑选精壮之人充军,然后组织百姓屯田。 赵率教离开山海关的时候只带了三十八人,几个月以后,他手下的士兵近万,收拢百姓五万余人。 中前所距离山海关大约六七十里,从地理位置来说,这里并无什么战略价值,但是赵率教毕竟是迈出了收复失地的第一步,而且他做的非常成功。 有战略眼光的那个人叫袁崇焕。 袁崇焕,字元素,广东东莞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初任福建邵武知县,天启二年进京述职,御史侯恂认为他有军事才能,举荐他为兵部职方司主事(跟杨鹤一个职务,不过杨鹤隶属于兵部辽东分司署,而且只是挂名,具体的职责是选练新军,铸造火器,袁崇焕则是正经职方司的差事)。 袁崇焕任职方司主事以后,单骑出关察看辽东军情。察看完以后回到京城把自己的分析结果上报,并说:“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 此时朝中诸臣均不愿到辽东就职,袁崇焕主动请缨。朱由校当即擢升袁崇焕为兵备佥事(正五品),令其到关外监军。 王在晋主张在八里铺(距离山海关八里)另建城池并修建边墙,袁崇焕极力反对,并两次给当朝首辅叶向高写信。 袁崇焕认为,应该在宁远建城。那里地势险要,守住宁远,便能扼住建虏进入辽西的通道。而且宁远距离广宁很近,在这里驻军,随时可以向辽东的建虏发起攻击,令建虏不敢轻举妄动,能极大的牵制建虏的精力。 袁崇焕的建议与杨鹤可谓不谋而合。 不过杨鹤看的更远一些,杨鹤认为,还应该在松锦一带再筑两座城,把前线阵地设在松锦一带。这里距离广宁更近,更便于牵制建虏。 王在晋把自己的计划提交以后,便遭到了袁崇焕的反对,一时间朱由校和朝廷的那些大臣们都拿不定主意,最后朱由校无奈之下找了自己的老师。 朱由校的老师叫孙承宗。 孙承宗,字稚绳,北直隶保定高阳人(今河北保定)。万历六年中秀才,年仅十六岁,而后孙承宗曾先后在大理寺右丞姜壁和兵备道房守士等朝廷官员的家中做家庭教师,并逐渐接触官场。 万历二十一年孙承宗入国子监读书。次年中举人。因房守士升任大同巡抚,孙承宗随行,大同乃边城重镇,孙承宗在边境教书时。开始研究军事。 万历三十二年孙承宗中进士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入翰林十年。 万历四十八年孙承宗以左庶子充日讲官,进入詹事府做事,辅导当时的皇太子朱常洛学习,即后来的泰昌皇帝。朱常洛驾崩以后。孙承宗又担任了天启帝朱由校的老师。 天启二年,孙承宗任礼部右侍郎,王在晋任辽东经略,孙承宗接任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进入内阁。 孙承宗上任后,上疏指出当时军事体制与作战指挥上的弊端,谋求改革。 主要内容有: 一,兵多不练,饷多不核。意思是说军队缺乏训练,后勤供应混乱。 二,以将用兵,而以文官招练,以将临阵,而以文官指发,以武略边,而增置文官于幕府。指出以文制武指挥策略的失误。 三,以边任经、抚,而日问战守于朝,指出“将从中御”的不妥,主张把军事指挥权交给前线大将。 孙承宗所疏可谓一语中的,直指辽东军屡吃败仗的根由。 朱由校向孙承宗问计,孙承宗直言需到山海关察看以后才能做出决定。 随后,孙承宗赶赴山海关。 孙承宗抵达山海关后,当即认真巡视山海关及王在晋所主张建筑的八里铺新城,又前往考察了中前所、一片石和黄土岭等处的战略地势。 在阅察八里铺新城时,孙承宗曾与王在晋展开过激烈的争论。 (注:这段谈话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明史所记,一个版本是王在晋所著的三朝辽事录所记,两个版本结果截然不同。) 明史版: 孙承宗问:“新城成,即移旧城四万人以守乎?” 王在晋答:“否,当更设兵。” 孙承宗又问:“如此,则八里内守兵八万矣。一片石西北不当设兵乎?且筑关在八里内,新城背即旧城趾,旧城之品坑地雷为敌人设,抑为新兵设乎?新城可守,安用旧城?如不可守,则四万新兵倒戈旧城下,将开关延入乎,抑闭关以委敌乎?” 王在晋答:“关外有三道关可入也。” 孙承宗接问:“若此,则敌至而兵逃如故也,安用重关?” 王在晋答:“将建三寨于山,以待溃卒。” 孙承宗责问:“兵未溃而筑寨以待之,是教之溃也。且溃兵可入,敌亦可尾之入。今不为恢复计,画关而守,将尽撤藩篱。日哄堂奥,畿东有宁宇乎?” 王在晋无以应对,但仍固执己见。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制造枪械 - 挽明 - 燕西风 三朝辽事录版: 孙承宗问:“新旧两城在八里之内,而旧城外又有城防壕沟和设施,如果重城的士卒发生溃散,那一不小心就会陷于自家的品坑地雷与坑壕之中,新旧两城之间,南面是水,北面是山,溃卒无路可逃,如果都拥于旧城之下,那到底是开门放他进来,还是不开门听任他们在外?” 王在晋答:“山上建有三座山寨,若有逃溃可以奔向那里,而旧城也有三道关口可以进入。” 孙承宗问:“兵法乃是置之死地而生,为什么要为他们提供逃跑的便利?” 王在晋答:“这几万边兵都是老兵,特别擅长逃跑(边兵善走),虽可杀死逃兵,但大批士兵逃跑时,亦无济于事。所以我用两个城的设置,既是依仗城池而稳定军心,又可借此来消减边兵溃散的念头。” 孙承宗无言以对。(臣遂无以应) 实际上,这两个版本提出的问题是一样的,只是王在晋最后的回答不一样。 结果一个是王在晋无言以对,一个是孙承宗无言以对。 但是无论哪个版本,王在晋都是错的。 王在晋的意思是,品坑地雷和壕沟既是为敌而设,又是为逃散士卒而备的,以代替截杀逃兵的督战队。 就是说新城实为死地,王在晋一旦下令不开关放溃兵进入,重城里的守军只有死守城池和退守山寨两个选择,而山寨不过是摆设(若城池不能固守,山寨亦不能守住)。所以,重城里的士兵要想活命就只能倾力死战。 这里有一个问题,王在晋身为辽东经略,明知辽东那些老兵特别擅长逃跑(边军善走),还用这些老兵守城,那得有多愚蠢? 而且重新建筑一座坚城至少要两年时间,有两年的时间难道训练不出一支敢于作战的部队么?如果能训练出新军,那为什么还要那些只知逃跑的士兵去打仗?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应该把这样的士兵打发滚蛋。 所以说孙承宗那句“臣遂无以应”的解释应该是。遇到这么笨的人,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孙承宗询问完王在晋以后,召集将吏讨论如何防守。 监军阎鸣泰主守觉华岛(辽宁兴城东三十里海中,今称菊花岛)。袁崇焕主守宁远卫(今辽宁兴城),王在晋则主守中前所(今辽宁绥中县前所镇)。监司邢慎言、张应吾等附和王在晋的意见。 孙承宗在全面考虑了各方意见,权衡利弊得失后,表示支持袁崇焕主守宁远的意见。 孙承宗回到北京,便向朱由校明确阐述了坚守宁远。与觉华岛守军互为犄角,遥相呼应的战略计划,并提出了“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战略方针,并建议解除王在晋的兵部尚书及辽东经略之职。 朱由校接受了孙承宗的意见,将王在晋调任南京兵部尚书,八里铺筑城之议遂息。 杨鹤并未参与到这场争论当中,孙承宗在召集辽东诸将吏商议的时候也没有找杨鹤,因为杨鹤虽然是职方司主事,但并不管辽东的军事筹划等事。杨鹤的职责只是选练新兵,铸造武器。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杨鹤的官职是买的,辽东的官员都瞧不起杨鹤。 不过杨鹤并不在乎这些。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精力去考虑辽东的事情。 杨鹤现在既要抓训练,又要跟孙元化等人研制新式火器,有点闲暇还得去盐场那边看看,晚上还要读书写字,可以说,杨鹤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根本就没有一点空暇。 虽然研制武器主要是孙元化在做。但是制造武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为这时候制造武器全靠手工打造,包括制造枪管,都是手工钻孔。 而制造枪械必须精细,部件稍有偏差。就会出现问题。 虽然燧发枪的结构远比转轮火枪简单,但是有些部件也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 燧发枪的点火构造是,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发。 这个结构里面有一个部件至关重要,那就是弹簧。 弹簧必须有强度,而且要经久耐用,不然的话,弹簧没有弹力,那样撞击力度不够,打不着火,而要想有强度,就必须用钢,而且含碳量必须要适中,高了没有韧性,低了硬度不够。 所以第一步就是炼钢,炼能制造弹簧的钢。 在没有任何数据的情况下,要炼制弹簧钢只能一次次实验。 这个过程是非常缓慢的,炼出的钢需要先锻打成钢丝,然后把钢丝缠绕成弹簧,然后再测试弹簧的硬度和韧度。 用时一个多月,工匠们终于炼出可以制造弹簧的钢。 弹簧解决了,然后就是打造枪。支的部件,比如说击锤,扳机,准星,照门等等。 看到工匠们用手工锻打这些部件的时候,杨鹤默默思索起来。 现在是摸索阶段,用手工锻打无所谓。可是等第一支枪造出来,并且检验合格以后就需要大批量制作了,那时怎能还用手工锻打? 要知道枪。支的部件有很多,要是每个部件都要手工锻打,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制造出一支枪? 另外,用手工锻打,不可能保证工艺,规格完全相同。而枪。支的部件会有磨损,以后肯定需要更换部件,如果部件的规格不一样是不行的。 所以,要大批量制造武器,所有的部件必须用模具压制才行。 其实即使用模具压制,规格也会有出入,不过肯定比手工打造误差要小的多。 而想用模具压制,就必须制造设备。哪怕是最简易的设备,也要比人工打造的规格标准。在现有的条件下,杨鹤也只能想办法制作最简易的设备。 杨鹤对中国现代战争史是比较了解的,他知道,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就是使用最简易的设备制造枪炮。 当时中国有一位兵工专家,这个人叫吴运铎。 吴运铎利用井轱辘提水的原理(当时喝水都是井水,打水时,用井轱辘把水桶放进井里,桶里装满水以后,再摇动轱辘把水桶拉上来。),用木头做个支架,用轱辘吊起铁锤,进行冲压。 虽然轱辘也需要人力摇动,但是摇动轱辘总比人工锻打要轻快,而且压制出来的部件也比人工制作的要标准。 杨鹤就准备采用这个办法。 令杨鹤欣慰的是,古人的聪明才智一点也不逊色于后人,杨鹤只是把思路说了一遍,这些工匠们便马上明白杨鹤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众工匠迅速动手,很快就把支架架了起来,然后按杨鹤所说,做了个简易冲压锤出来。 有了冲压锤,再制造枪。支的部件就轻松了许多,起码不用人挽着胳膊,抡着大锤锻打了。 而且有了这个冲压锤,还可以制造很多工具,比如说钳子,锉刀等工具。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有了工具,打磨的时候就方便了很多。 看到杨鹤构思的工具一件件制造出来,而且每一件工具都各有各的用处,孙元化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有了这些工具,很快第一支枪就制造出来。 跟原来的火绳枪对比,燧发枪显然更具有优势,光省却了点火这个环节,就大大加快了射击的速度,而且士兵在战时不需要携带大量的火绳,还减轻了负担。 但是第一支枪也只是试验用品,只是检验遂发枪是不是比火绳枪实用,要想真正在战场上发挥出作用,还需要增加射程。 枪。支的射程取决于枪管的长度,枪的口径,还有火药的动能等等。 所以枪管多长合适,口径多大合适,火药装填多少合适,都需要测试。 也就是说,一支能够在实战中应用的枪,需要经过无数次实验和测试。 枪管的长度和口径的大小什么比例才合适,杨鹤把这个测试任务交给了孙元化。 孙元化是火炮专家,火炮同样需要考虑炮管的长度和口径的大小。 至于杨鹤则研究火药的药量和配比。 不过杨鹤对现时的火药威力是非常不满意的。 这时使用的火药是嘿火药,嘿火药的爆炸威力有限。 作为一名密工,杨鹤精于暗杀,爆破,虽然杨鹤算不上爆破专家,但是怎么制造炸药,杨鹤还是非常清楚的。 在现有条件下,杨鹤能够制造的火药只有黄火药,也就是消化甘油。 其实消化甘油的做法并不复杂,只是非常危险。 消化甘油的材料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有硝石和硫磺就可以了。 有硫磺可以制作出硫酸,有硫酸溶解硝石,给予能制作出硝酸。 甘油可以用动物的脂肪制作,把动物的脂肪熬成油就是甘油。 然后把硝酸和甘油按照一定的配比搅拌均匀就制成了消化甘油,也叫硝酸甘油。 但是消化甘油是非常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爆炸,而且爆炸的威力巨大。 安全的消化甘油炸药需要添加硅藻土,不过杨鹤现在找不到硅藻土,只能用木炭灰来代替。 把一定比例的木炭灰和消化甘油搅拌均匀,然后阴干,就非常安全了(未完待续。) PS:  求打赏、月票 第一百三十章 提亲 - 挽明 - 燕西风 PS:  因为内容需要,存在不少敏感词,都用同音字代替了,各位看的时候还请谅解。继续求月票和打赏~ 消化甘油制作出来以后,如何使用杨鹤却有些犯难。 因为消化甘油这种烈性榨(同炸)药不是用火燃爆的,消化甘油点燃以后只会产生燃烧而不会爆炸,要引爆这种榨(同炸)药要靠撞击或者是爆炸引爆,比如说先引爆雷馆(同管),然后借雷馆(同管)的爆炸力引爆这种榨(同炸)药。 (由于这几个字是敏感词,所以用消化甘油代替,并非错字。关于如何制作消化甘油,这里不能完整的写出来,网文不允许写这些东西,只能说个大概意思,还请见谅。) 雷馆(同管)杨鹤当然会制作,可是用雷馆(同管)雷馆(同管)引爆榨(同炸)药只能做递雷,而递雷属于被动武器,只在防御的时候有用,进攻的时候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要想让消化甘油发挥作用,只能用另一种引爆方式,那就是利用撞击力引爆雷巩(同汞),通过雷巩(同汞)爆炸引爆消化甘油。 雷巩(同汞)这种爆榨(同炸)药在后世很长一段时间都被用来当做引爆药。 但是雷巩(同汞)的安全性太差,很容易引起爆炸,而且雷巩(同汞)有剧毒,还拥有极强的腐蚀性。跟消化甘油这种大杀器一样,稍不小心就会引发灾难。 考虑到现有条件下,雷巩(同汞)的安全性和实用性完全不成比例,杨鹤最终放弃生产雷巩(同汞),只把消化甘油当做发射药使用,虽然掺杂了木炭灰,燃烧以后仍有残渣,不过比起嘿火药,固体消化甘油的残渣要少得多,也更易清理。 …… 杨鹤现在每日除了训练。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研制武器上,偶尔会抽出点时间到盐场看一看。 盐场于半个月前开始煮盐,前期杨鹤只动用了一百人煮盐,由于这个活儿以前大家都没干过。效率自然不及那些正经盐工,每天只能煮一千多斤盐。 半个月一共煮了一万五千斤,按照一引三百斤算,一万五千斤盐就是五十引。 市面上的盐价是一斤三钱银子,一引是九十两银子。五十引盐按市价卖的话能卖四千五百两银子。 不过杨鹤自然不能去做零售生意,杨鹤早就跟范柳讲好,让范柳找下家,到时他出让一半的利润给那些盐商,就是说五十引盐杨鹤最终能得两千二百多两银子,去掉盐工的费用和杂七杂八的费用,利润接近两千两。 对于很多人来说,半个月赚两千两银子可能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对于杨鹤来说,两千两银子根本不够用。 杨鹤现在除了要养活自己的二百家丁。还要养活黑云鹤等人的家丁,一共是四百人,这四百家丁兵每月就需要一千多两银子。 另外杨鹤还要养活一千多新兵和那些教书先生,这又要一千多两银子,再加上各种福利和赏银,一个月光养兵就要三千两以上。 还有那些工匠,每个月也要近千两银子。 再加上生产武器要购买材料等开销,一个月下来至少要近五千两银子。 就是说,要想维持开销,杨鹤还需要增加煮盐的人手。 当然。在此之前,需要把这些盐卖掉,看看销路怎样,如果销路好才能增加人手。要是销路不好,贸然增加人手,煮出来的盐卖不掉,只会增加负担。 不过杨鹤显然是多虑了,范柳很快便联系了一个下家,而且那个下家说。有多少盐他全部都要,并且盐引也有他来想办法解决。 得知这个消息,杨鹤当即命张凤梧派人到周边地区购买大锅。 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张凤梧派人到各地陆陆续续买了数百口大锅(不能一次性大批量购买,会引人怀疑。) 大锅买回来以后,杨鹤马上让董老汉招募村民煮盐。 这时节老百姓并没有多少活计,听说煮盐每个月至少能赚一两多银子,那些村民纷纷加入到煮盐大军之中,很快杨鹤手下便有了近千盐工。 就在杨鹤每日紧张地忙碌中,张明先来到了抚宁县。 见过礼后,杨鹤命李卫给张明先上茶,然后笑道:“三哥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张明先笑着点了点头:“兵部昨日下文,我被调到喜峰口驻守,二哥被调到了张家口堡驻守。” 杨鹤点点头,知道必是袁可立等人使了力气。 想了想,杨鹤道:“准备什么时候动身?走之前,咱们哥四个聚一下,我和大哥给你们践行。” 张明先笑道:“这个好说,我来主要是跟你说另一件事。” “什么事?”杨鹤问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柳夫人提亲?”张明先道。 “提亲?提什么亲?”杨鹤疑惑道。 张明先瞪着杨鹤道:“装什么糊涂?柳夫人母女在石河军营住了这么久,你不会准备让人母女一辈子住在军营吧?而且我和二哥马上就要走了,我们走了以后谁照顾她们娘俩?” 杨鹤闻言叹道:“三哥,我也知道不能总让柳夫人一家一直住军营,可你也看到了,我这边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我看你是根本没想过。我问你,你在这里给那些百姓建了那么多房子,可你自己的房子呢?”张明先瞪着眼睛问道。 摇摇头,张明先叹道:“兄弟,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柳小姐品貌双全,且是官宦人家,正是你的良配。”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给柳夫人一家安排住处啊,还有,马上找人向柳家提亲啊!”张明先道。 杨鹤沉吟了一下道:“这样,三哥,我先在城里给柳家买处宅子,让柳夫人她们先搬过来,等她们安稳下来以后,咱们再商议提亲的事情如何?” “两件事一块办!老四,柳家娘俩现在很可怜的,别看她们现在不愁吃穿,可是她们的处境你应该了解。我也不瞒你,前日我去探望了一下柳夫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柳夫人忧心什么,原因不用我跟你解释吧?”张明先道。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女人成亲都比较早,一般十五六岁就嫁人了。 柳小姐早就过了成婚的年龄,可是杨鹤这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作为母亲,柳夫人怎能不着急? 沉吟了一会儿,杨鹤笑道:“三哥,这些事我也不大明白,要不你帮我找人向柳家提亲吧。” 张明先闻言笑道:“提亲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就只管安排房子,总得给人找个正经的住处。” 杨鹤点点头,让李卫把张凤梧请来。 少顷,张凤梧赶来。 待张凤梧与张明先见礼之后,杨鹤笑着招呼张凤梧坐下。 给张凤梧倒了杯茶,杨鹤笑道:“栖之兄,有件事想劳烦你一下。” 张凤梧闻言笑道:“应时兄有什么事请说。” 杨鹤笑了笑:“帮我买个宅子。” “买宅子干嘛?”张凤梧奇道。 “是这样……”杨鹤当即把柳家的情况跟张凤梧说了一遍。 张凤梧闻言笑道:“宅子我看就不用买了,因为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呢?”杨鹤奇道。 张凤梧笑道:“你每天那么忙,哪里能顾得上那些?” 笑了笑,张凤梧接道:“不瞒你说,我给你准备了三处宅子。一处在县城,一处在上洋河乡,一处在下洋河乡,都是三进的院落,我估计现在都建的差不多了。” “你给我准备这么多宅子干嘛?”杨鹤摇摇头道。 张凤梧笑道:“你把百姓都安置好了,自己却连个住处都没有,让人看了成什么话?你要知道,只有你安稳了,大家的心里才能安稳。” “那也不用建这么多宅子吧?”杨鹤苦笑道。 “这样你就不用来回跑了。”张凤梧叹道。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栖之兄,辛苦了。” 张凤梧摇摇头笑道:“应时兄,你什么事情都想到了,只有自己的事情想不到,没办法,这些事只有我帮你想了。” 杨鹤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张凤梧的手。 “张先生,城里的宅子这两天能不能收拾好?”张明先忽道。 张凤梧笑道:“基本上收拾好了,其实现在已经能住了,只是还差点家私。” “家私慢慢置办,只要能住就行,我回去就安排人给柳夫人一家搬家,然后就上门向柳夫人提亲。”张明先道。 “不用这么急吧?”杨鹤苦笑道。 “不急哪行?我和二哥不日就要赴任了,临走以前,一定得把你的亲事给定下来,不然的话,你还不定要拖到什么时候。”张明先道。 张凤梧闻言奇道:“提亲,提什么亲?” 张明先笑道:“柳小姐啊,张先生,我跟你说,柳家这位小姐那可是品貌双全,绝对是我兄弟的良配。说实话,要不是柳大人出了事,这样的人家,哪里轮得到我兄弟的头上?” 张凤梧闻言不住点头,心里却暗自叹了口气。 作为杨鹤的幕僚,张凤梧自然要考虑杨鹤的择偶问题。 张凤梧很清楚,如果杨鹤能跟官宦之家结亲,那么杨鹤的仕途便会得到一些助力。 但是像柳家这样的情况却又不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三书六礼 - 挽明 - 燕西风 柳道源本身在朝中并没有什么人脉,现在更是生死不知,妻女生活都没有着落,完全靠杨鹤的庇护才从关外逃出来,找这样一户人家,可以说对杨鹤没有任何帮助。 实际上张凤梧手里也有一个人选,这人乃是大同府田家的女儿。 大同府田家乃是书香门第,在大同属于名门大户,祖上据说曾做过高官。 田家有二子四女,前面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已成家,亲家都是有身份的官宦人家,三女刚过及笄之年,尚未许人,四女年纪尚幼。 据说,田家这位三女儿生的是花容月貌,且知书达理。 张凤梧看中的便是田家的三女儿。 如果杨鹤还是以前那样的武人,像田家这样的人家张凤梧根本连想都不会想。不过杨鹤现在乃是朝廷正六品的职方司主事,有了这一层身份,张凤梧便打起了田家的主意。 如果杨鹤能跟田家结亲,就算官场上得不到助力,但是于他的身份和名声却大有好处。 不曾想,张凤梧还未跟杨鹤提议,张明先却准备要向柳家提亲了。 实际上张凤梧手里也有一个人选,这人乃是大同府田家的女儿。 大同府田家乃是书香门第,在大同属于名门大户,祖上据说曾做过高官。 田家有二子四女,前面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已成家,亲家都是有身份的官宦人家,三女刚过及笄之年,尚未许人,四女年纪尚幼。 据说,田家这位三女儿生的是花容月貌,且知书达理。 张凤梧看中的便是田家的三女儿。 如果杨鹤还是以前那样的武人,像田家这样的人家张凤梧根本连想都不会想。不过杨鹤现在乃是朝廷正六品的职方司主事,有了这一层身份,张凤梧便打起了田家的主意。 如果杨鹤能跟田家结亲,就算官场上得不到助力。但是于他的身份和名声却大有好处。 不曾想,张凤梧还未跟杨鹤提议,张明先却准备要向柳家提亲了。 张凤梧知道杨鹤跟张明先等人是把兄弟,杨鹤年纪最小。且没有父母兄长,也没有什么亲属长辈,那么杨鹤的亲事由张明先这几个结拜兄长做主便是天经地义。 现在张明先选中了柳家的小姐,张凤梧便是觉得不妥,也不能阻挠。 除非杨鹤的老师徐光启出面。凭师长的身份才能压过张明先等人。 可是徐光启现在通州,从抚宁县到通州一来一往至少要四五天,以张明先的急脾气,恐怕回去就会跟柳家提亲,就是说徐光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阻止了。 关键是从杨鹤刚才讲述柳家的遭遇来看,柳家完全是靠杨鹤的庇护才免遭战乱之祸,如果杨鹤不是看中了柳小姐,怎会事无巨细,安排得那么周全? 如果杨鹤本人要娶柳小姐为妻,就算徐光启来了也不能阻挠。 盘算了一会儿。张凤梧轻轻摇了摇头,按下阻挠这门亲事的念头。 虽然杨鹤对他很器重,但是论关系,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张明先这几个把兄弟,要是得罪了张明先等人,以后他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想明此节,张凤梧也不迟疑,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学生马上安排人收拾宅子。” 说完冲杨鹤和张明先拱了拱手,起身告辞。 待张凤梧出门。张明先笑道:“这位张先生做事倒是干脆,一点没有那些文人的迂腐之气。” 杨鹤笑道:“栖之做事确实干净利索,而且虑事周全,我身边幸亏有他帮忙。那些琐碎之事完全不用我操心。” 张明先笑着点了点头。 轻轻喝了口茶,张明先笑道:“老四,虽说柳家落难,但是咱们兄弟可不能含糊人家,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能缺了。” 杨鹤闻言笑道:“我知道,三哥你就安排吧。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需要你做,你只要不怕麻烦就行。”张明先笑道。 杨鹤笑道:“三哥,什么都不需要我做,我怕什么麻烦。” 张明先大笑:“哈哈哈,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着急。” 杨鹤闻言摇头笑道:“我着什么急,依我看,是你们几个着急,生怕我不娶柳家小姐。” 张明先叹了口气道:“老四,其实以你现在的身份,按说应该找一个家境好的,柳家的家境已经配不上你了,不过这个柳小姐绝对是你的良配,三哥这双眼睛绝不会看错人的,所以才一力要你娶柳小姐。” 杨鹤笑道:“三哥,我是什么人?我就一个穷当兵的。难道说就因为花钱买了个官身,就敢人模狗样地装腔作势?柳家可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就我这样的能娶到柳小姐,那是前辈子烧了高香” 张明先笑道:“我就佩服你这点,不管什么时候,从来都不忘本。” 杨鹤摆摆手,正色道:“三哥,其实咱哥几个心里都有数,我是配不上柳小姐的,我原本也不敢高攀,所以你累次劝我向柳家提亲,我都不置可否。 这次之所以同意,就是你刚才说的,柳家在咱们军营住了这么久,我要不娶柳小姐,这一家以后恐怕就没法做人了。” 看了看张明先,杨鹤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有意安排的,你故意安排柳家住在军营,就是想让柳家绝了别的念想。不然的话,我那么多百姓都安置了,难道还差柳家一家? ” “嘿嘿,我就知道,这点小把戏肯定瞒不过兄弟,兄弟,你不会怪哥哥吧?”张明先笑道。 杨鹤摇头笑道:“三哥,你我是兄弟,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怪你?你当兄弟不识好歹么?” 轻轻拍了拍张明先的手,杨鹤叹道:“三哥,兄弟我没什么亲人,要说有亲人,就是你们这几个兄弟了,你们一直把我当成亲兄弟一样看待,兄弟心里有数儿。” “好兄弟。”张明先用力握了握杨鹤的手道。 杨鹤笑了笑:“三哥,兄弟的亲事你就做主好了。” “那行,你把生辰八字给我。剩下的都不用你操心了。”张明先笑道。 “生辰八字?”杨鹤挠挠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张明先笑道:“生日时辰你总知道吧?把生日时辰告诉我,我找个先生(算命先生)给你推算一下。” “这个我倒是知道。”杨鹤笑道:“你记一下,我是五月十五寅时出生。” 张明先点点头:“你今年二十五岁,二十五年前是……” 张明先掐指推算了一会儿道:“二十五年前应该是戊戌年,好了,我知道了,我去找个先生,你就等好消息吧。” 说罢,起身离去。 杨鹤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他说的生日时辰确实没错,可是他乃是后世之人,把后世的生日时辰拿到明朝来用,这样的八字有什么用? (注:后世正式身份登记的都是公历生日,但是很多人还是喜欢过阴历(农历)生日,尤其算命的时候,免不了要用到阴历生日。 虽然算命是一种迷信行为,但是国人鲜有不算命的,尤其是父母给孩子起名字时,很多都要批八字,推五行。本朝太祖,字润之,就是算命先生认为他命中五行缺水,所以以字补水。 杨鹤小时候过生日,父母给他过的都是阴历生日,并且杨鹤的父母还告诉过杨鹤是什么时辰出生的,所以杨鹤知道自己的生日时辰。) 另外,刚才张明先根据他的年龄推算他出生年的干支的时候,杨鹤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生肖变了,他本来是属鼠,可刚才张明先推算的是戊戌年,戌狗亥猪,就是说,他以后就得改属狗了。 (注:对于后世人来说,可能并不在意自己的生肖,可是古人对生肖却非常在意,很多时候他们不是问人多大年纪,而是问属什么的。杨鹤要是连自己的生肖都搞错了,那就成笑话了。) 虽说杨鹤把自己的亲事全权交给张明先操办,但是并代表他什么都不管。 古人成亲是很麻烦的,从提亲到成亲共分六步,也称三书六礼。 三书指的是: 聘书:即订亲之文书。在纳吉(男女订立婚约)时,男家交予女家之书柬。 礼书:即在过大礼时所用的文书,列明过大礼的物品和数量。 迎书:即迎娶新娘之文书。是亲迎接新娘过门时,男方送给女方的文书。 六礼指的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采:男方欲与女方结亲,请媒妁往女方提亲,得到应允后,再请媒妁正式向女家纳“采择之礼”。 问名:即男方遣媒人到女家询问女方姓名,生辰八字。取回庚贴后,卜吉合八字。 纳吉:也称过文定,是男方问名、合八字后,将卜婚的吉兆通知女方,并送礼表示要订婚的礼仪。 纳征:也称过大礼,即男家会请两位或四位女性亲戚(须是全福之人)约同媒人,带备聘金及聘礼到女方家中,女家需回礼。 请期:就是男方家派人到女方家通知成亲迎娶的日期,并征求女家的同意。 亲迎:也叫迎亲,就是新郎偕同媒人,亲友到女家迎娶新娘。新郎到女家前需到女家的祖庙行拜见礼,之后用花轿将新娘接到男家。在男家完成拜天,地,祖先的仪式后,送入洞房。 这个过程中除了迎亲时,需要新郎出面,剩下的都是长辈和媒人在操持。 但是有些事张明先却操持不了,必须要杨鹤出面。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赶赴山海关 - 挽明 - 燕西风 比如说送聘礼的时候要请至少两位到四位女性亲戚,这几位女性亲戚必须是全福之人,全福之人的意思是父母俱在,有丈夫,并且有儿有女。 张明先等人的家眷还未接过来,至于辽东那些难民里也没有一个女人达到全福之人的标准,因此这事张明先便无能为力,只能让杨鹤找人。 杨鹤虽然不在意这些礼节,但是出于对女方的尊重,也得把样子做足。 好在有张凤奇在,找几个全福之人完全不是问题。 张凤奇甚至答允,等下聘的时候会让夫人出面前往柳家下聘。 虽然礼节繁复,但是杨鹤这门亲事进展的过程却异常顺利。 张明先回去后,次日便安排士兵将柳夫人一家接到抚宁县县城,张凤梧为杨鹤准备的新居。 等柳夫人一家安顿下来以后,张明先便带着媒人向柳夫人提亲。 为女儿的亲事,柳夫人不知煎熬了多少时日,这次终于等到杨鹤正式提亲,自是一口应允。 张明先更是雷厉风行,纳采,问名,纳吉,只用了三天便完成了。 然后便大肆准备聘礼,两天后,张凤奇两兄弟的夫人携抚宁县两位极有身份的贵妇携带媒人亲往柳家下聘,完成了纳征仪式,随后便订下了迎亲之日。 这样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亲迎了。 把杨鹤的亲事安排妥当不久,黑云鹤和张明先各自带着一部分兵丁到张家口堡和喜峰口赴任。 临行前一日,杨鹤和李茂春为两位兄弟践行,席间,杨鹤把自己对建虏以后动向的分析判断详细地跟黑云鹤和张明先说了一遍,最后再三叮嘱二人,一定要盯紧张家口和喜峰口这两处所在,不管发生什么风吹草动,都要用最快的速度告诉自己。 黑云鹤和张明先也知张家口堡和喜峰口乃军事重镇,但是却不认为建虏会从这两个地方进攻大明。因为从这两处关隘进攻大明路途实在太远,要是破不开关隘,建虏根本承受不起大军的消耗。 在他们看来,建虏要进攻大明。最终还是会选择从辽西的方向进攻。 另外,张家口堡和喜峰口外围有蒙古数个部落,这几个部落都依附于察哈尔部。 察哈尔部首领林丹汗虽然没有统一蒙古,却是蒙古各部中实力最强大的,依附于林丹汗的有很多蒙古部落。像喀尔喀部,土默特部等几个部落更是直接归林丹汗统属。 虽然察哈尔部近一年与建虏作战连番失利,但是依然拥有强大的实力,金国现在军事实力虽强,可是想彻底击败察哈尔部绝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林丹汗现在跟大明交好,两家合力,建虏未必敢向察哈尔全线进攻。 听了黑云鹤的分析,杨鹤轻轻叹了口气。 大明的高级将领们包括王化贞,张鹤鸣,王在晋等人都在不遗余力地拉拢蒙古各部。以期蒙古人能帮着大明对抗女真人,蒙古各部也确实答应与大明一同对抗女真人,并且出兵与女真人交战过。 但这种结盟在杨鹤看来根本不是军事同盟。 军事同盟是什么,是联合作战,如何进攻,如何牵制,必须要密切地配合。 可是林丹汗及依附于林丹汗的那些蒙古部落根本就没有跟大明配合过。 萨尔浒之战,大明是单独向女真人发起进攻,直到战事结束,林丹汗才调动大军。 等蒙古人赶到战场。女真人已经占了开原,铁岭。 此后女真人攻打辽沈,林丹汗所部还是在战后出现在战场,然后被女真人挟大胜之势。集中优势兵力打得大败亏输。 及至广宁之战,林丹汗已不敢轻动。 随着女真人步步紧逼,察哈尔部已从辽东退守到蒙古本部,现在辽东地区只剩下几个依附于察哈尔部的小部落,军事上完全无法跟女真人对抗。 很显然,努尔哈赤肯定会拿这些小的部落开刀。 对努尔哈赤的能力杨鹤还是比较了解的。杨鹤很清楚,在这个时代,论军事才能,没人是努尔哈赤的对手。 而且努尔哈赤不光是懂军事,还懂政治。 杨鹤不用想也知道,努尔哈赤必定会依靠武力和政治手段逐步瓦解辽东周边这些依附于察哈尔部的蒙古部落,等收复这些部落,女真人就完全占据了军事优势,到那时,必将倾全力打垮察哈尔部。 实际上,由于林丹汗已经退守蒙古本部,女真人只要击败或收复辽东周边的蒙古部落,就能切断大明与林丹汗的联系。 本身大明和林丹汗就没有配合作战过,一旦被切断联系,就更加无从配合了。 当然,大明和林丹汗也不是拿女真人一点办法没有,只要双方能做到,女真人攻打察哈尔部的时候,大明从山海关出兵攻打女真人本部,或者当女真人出兵攻打大明的时候,林丹汗能从蒙古出兵攻击女真人的背后,那么女真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大明现在连遭败仗,军无战心,哪里还敢出兵? 而林丹汗由于当初打着大明和女真人两败俱伤,他好趁机渔翁得利的主意,最后被努尔哈赤连败数次,也失了向女真人用兵的勇气。 这种情况下,大明和蒙古人即使想协同作战,也不可能了。 而到了这种地步,大明的将领们还把希望寄托在蒙古人身上,希望蒙古人能帮大明抵挡女真人,杨鹤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黑云鹤和张明先毕竟是杨鹤的把兄弟,杨鹤也不好斥责他俩,另外,杨鹤也知道女真人要彻底收复辽东周边的蒙古各部落怎么也得花个两三年的时间,现在也确实没有必要草木皆兵。 因此,见黑云鹤和张明先不以为意,杨鹤也就不再多说,随即把话题转到卖盐上。 说到卖盐,黑云鹤和张明先就重视多了。 黑云鹤和张明先都知道,要养兵必须有钱,而现在他们养兵的财源全部靠杨鹤的盐场。 现在盐场的盐工已近千人,每日产盐一万余斤,只要有销路,就能保证养兵的财源。 因此二人一力保证,绝不容盐路有失。 对此,杨鹤倒是绝对放心。黑云鹤是张家口堡副总兵,是张家口堡的最高军事长官,只要把盐送到张家口,黑云鹤绝对能保证盐的安全。 而张明先是喜峰口的最高军事长官,在喜峰口,同样不用担心会出现什么问题。 当初杨鹤让袁可立安排黑云鹤驻守张家口堡,张明先驻守喜峰口,除了有军事方面的考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张家口和喜峰口都有马市,其中张家口马市是宣府最大的马市。 控制住这两处马市,就能为杨鹤带来滚滚财源。 实际上当杨鹤得知黑云鹤和张明先成为这两地的军事主官以后,杨鹤便让范柳马上联系盐商准备接货,而第一批货,就由黑云鹤和张明先亲自带过去。 而为了能让黑云鹤和张明先能马上站稳脚跟,杨鹤决定把第一批卖盐的钱留一半给二人,用以给二人养兵。同时,杨鹤决定以后每月都给二人五千两银子。 有这五千两银子,加上朝廷拨付的军饷,至少能养三千士兵。 听了杨鹤的安排,黑云鹤和张明先当即表示,一定把士兵训练成可战之兵。 …… 黑云鹤和张明先赴任不久,杨鹤忽然接到孙承宗的命令,让他马上赶赴山海关。 听说孙承宗要见自己,杨鹤心中颇有些疑惑不解。 杨鹤虽然人不在山海关,但是对孙承宗的战略意图还是非常清楚的。 孙承宗的战略构想是:欲保关门,必先固辽西,欲复辽东,亦必先固辽西。 因此,孙承宗接任辽东经略以后,便开始着手部署宁锦防线。 首先,孙承宗大力整顿关门防务。 当时山海关名义上有驻军七万余人,但是其中很多是冒饷,且有很多是老弱残兵,而且这些士兵大部分毫无军纪可言。 孙承宗阅兵后,当即裁汰逃将数百人,并遣还裁撤老弱残兵一万余人。 然后孙承宗重新制定兵制,修建营房,规定五人为一房,三千为一营。 裁汰以后,孙承宗麾下士兵共有十五营,孙承宗将十五营分为三部,命将帅以营部为署,兵不离将,将不离帅。这样有利于部队调动,同时也有利于稽查核实。 经过整顿,辽东军兵将为之一清。 接着孙承宗把精力放在关门防务上。 孙承宗的意图是:并夹城之役,修筑关城,南防海口,北防角山。水则从望海台出芝麻湾,三面环海,安大炮为横击。陆则三道关之石城,可顿万人,开突门力夜击。北水关外,有峻岭筑号台十一,置炮以防外瞰。 对于孙承宗的做法,杨鹤深以为然。 大明要想恢复战力,必须要整顿军务。 而只有稳固了山海关防线以后,才能向辽西推进。 只是杨鹤不明白孙承宗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不过孙承宗乃是辽东经略,官居二品,且手握尚方宝剑,他不过是个六品的职方司主事,孙承宗有命,他岂敢不从。 因此,接到孙承宗的命令后,杨鹤马上赶到山海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铁面剑眉孙承宗 - 挽明 - 燕西风 PS:  求订阅、打赏 孙承宗今年六十岁,比袁可立和徐光启小一岁。 虽然孙承宗年已花甲,但是铁面剑眉,须髯戟张,双目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待杨鹤行过礼后,孙承宗凝神看了杨鹤许久,见杨鹤丝毫不为所动,孙承宗的目光忽然柔和起来。 “你的字叫应时是吧?“孙承宗笑道。 “是。”杨鹤道。 “子先兄是你的老师?”孙承宗接问道。 听孙承宗称徐光启为子先兄,杨鹤心中更是笃定。 笑了笑,杨鹤应道:“是。” “你与礼卿兄结识,是子先兄引见的吧?”孙承宗笑着问道。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老夫与礼卿兄乃是知交好友,对子先兄的学识亦是极为钦佩,你能得他二人看重,想必是不错的。”孙承宗笑道。 “蒙大帅夸奖,下官言语孟浪,许多见解都是妄言。”杨鹤忙道。 孙承宗笑了笑,摆摆手道:“坐吧。” “下官不敢。”杨鹤忙道。 孙承宗笑道:“你第一次与礼卿兄见面之时,好像并无拘束吧,为何在老夫这里却如此拘谨?” “下官与节寰公见面,乃是以师礼相见,先生有命,学生不敢辞,大帅却是下官的上峰,下官焉敢在大帅面前放肆。”杨鹤忙道。 孙承宗看了看杨鹤忽道:“你是不是认为老夫没有重用你,对老夫心存抱怨?” 杨鹤闻言笑道:“大人,下官绝没有这个想法,不瞒大人,下官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去做别的事情。” 孙承宗点点头:“老夫知道你现在正在研制武器,而且老夫听说,你那个匠作坊已经造出新式武器了。” “刚做了几件样品,试了试,效果还不错,下官正在想法子大批量制作。”杨鹤道。 “火炮呢?”孙承宗道。 “下官准备把枪支做出来以后在研制火炮。”杨鹤忙道。 孙承宗摇摇头:“不能等了。应时,你也知道老夫正在整顿关防,需要大量的火炮,所以老夫要你马上抽调人手。赶紧研制火炮。” “大人,研制武器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的,实际上下官研制新式枪支也是为研制火炮做铺垫。”杨鹤忙道。 “孙初阳(孙元化)不是已经研制出红夷大炮了么?先让他造一批红夷大炮出来巩固山海关的关防。山海关的关防稳固了,老夫才能放心在宁远筑城。”孙承宗道。 “既然如此,那下官回去以后就让初阳兄先制造一批红夷大炮出来。不过造炮需要大量的铁,希望大人能帮助解决一下。”杨鹤道。 孙承宗笑道:“铁的问题老夫帮你解决,老夫再给你拨一万两银子以充铸炮之资。” “多谢大人。”杨鹤忙道。 孙承宗摆摆手:“应时,前次老夫整顿军伍,裁汰了一大批老弱残兵,有人跟老夫说你手下还有一些残兵仍然留用,另外还有人告诉老夫,说你冒领了一千多人的空额,老夫希望你马上这这些事处理干净了。” “大人可知下官手下那些残兵来自何处?”杨鹤问道。 不待孙承宗回答,杨鹤接道:“那些残兵都是在西平堡和广宁城历经血战。这些人虽然不能再打仗了,但是他们的作战经验却不是那些不战而逃的士兵可比的,下官留用这些百战老兵,乃是让他们训练新兵。下官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要盯住这些老兵不放。 至于说下官冒领一千多人的空额,更是胡说八道。这一千多人的军饷乃是发放给在西平堡战死的士兵,是给他们家人的抚恤。实际上在西平堡战死的士兵并不止一千人,不足的都是下官自己补足,还有在广宁城战死的士兵,那些士兵的抚恤也是下官个人出钱发放的。 大人,这笔钱本该由朝廷来发放。可是朝廷那些官员根本就不管那些战死的士兵的家眷如何过活,如果士兵战死以后家人没有抚恤,请问哪个士兵愿意在战场上跟敌人拼命?” “老夫听说广宁城的那批饷银落在你的手里,不过老夫并不打算追究此事。”孙承宗淡淡道。 “这笔钱乃是那些士兵从叛军手中夺来的。若不是这些士兵浴血死战,那笔银子早就成为建虏的军资了。”杨鹤道。 孙承宗叹了口气道:“应时,老夫并没有让你把那笔钱交出来,可是现在国库拮据,真的承担不起那么多军饷了。所以下一步老夫要大力整顿将领冒领军饷一事,如果你继续领取那一千人的军饷。那老夫如何惩治别人?” 杨鹤闻言沉默半晌,最后缓缓道:“下官知道了,下官回去以后马上再招募一千新兵,这样可以吧?” 孙承宗点点头:“如此也好。” 杨鹤起身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从经略府出来,杨鹤暗自叹了口气。 孙承宗的战略眼光是有的,迄今为止,孙承宗做的一切都没错,可惜孙承宗根本不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乃是为了收服士兵的心,作为一军之主帅,如果不知如何打动士兵,以后若有战事,又如何调动士兵为他死战? 杨鹤策马慢慢而行,猛然听到一人呼道:“杨大人?” 杨鹤抬眼一看,只见曹文诏带着几名军士疾步走了过来。 看到曹文诏,杨鹤从马上一跃而下,冲曹文诏抱了抱拳道:“曹兄,别来无恙?” 曹文诏疾步来到杨鹤身前,躬身行礼道:“卑职曹文诏见过大人。” 杨鹤抬手扶起曹文诏:“曹兄多礼了。” 曹文诏回头对几名军士道:“还不给杨大人见礼!” 几名军士急忙行礼道:“参见杨大人。” 杨鹤摆摆手笑道:“诸位兄弟免礼。” 回头对曹文诏笑道:“曹兄,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曹文诏笑道:“杨大人高义,上次要不是杨大人接济,兄弟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我们这些兄弟都是打心里感激大人。” “呵呵,曹兄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杨鹤笑道。 “五百两银子对大人来说是举手之举,可对兄弟们来说,却是养家糊口的大事。”曹文诏笑道:“下个月,等下个月军饷发放下来,卑职就能把银子还给大人了。” “哈哈哈,免了吧,些许银子,就当杨某请兄弟们喝酒了。”杨鹤笑道。 “这可不行,大人掏钱给兄弟们救急,兄弟们已经感激不尽了,这笔钱无论如何也要还给大人。”曹文诏忙道。 杨鹤笑道:“早就说了,这笔钱是送给你的,你要还钱,那就是不把杨某当做朋友了。恩……这样,今日你请我喝一顿酒,这笔账就算清了,如何?” “大人!”曹文诏激动道。 “曹兄,你要是再叫我大人,杨某转身就走。”杨鹤笑道。 “杨兄!”曹文诏重重抱了抱拳道。 杨鹤大笑:“这才像话,走,我请兄弟们喝酒。” “嘿嘿,杨兄刚才可是说让兄弟请客的。”曹文诏笑道。 “好,你请。”杨鹤笑道。 曹文诏大笑,回头对几名军士道:“你们几个回营,把兄弟们都叫来,一起敬杨大人的酒。” “曹兄,你把兄弟们都叫来,我看你是不想过了。”杨鹤笑道。 “我这是借花献佛,花了也是杨兄给的钱。”曹文诏笑道。 “哈哈哈!”杨鹤闻言大笑。 笑了一会儿,杨鹤说道:“对了,上次士兵们闹饷,你没参合进去吧?我听说抓了好几个领头闹事的将领。” 曹文诏叹了口气道:“幸亏大人接济,闹饷时,我和兄弟们只是跟着做了做样子,因此并未受到牵连。” “又叫大人。”杨鹤笑着轻轻捶了曹文诏一拳。 “没事就好,我当时生怕你一时意气,跟他们一起闹事。”杨鹤叹道。 曹文诏感慨道:“多谢杨兄牵挂。” 杨鹤笑着摆了摆手:“曹兄客气了。” 曹文诏笑了笑:“杨兄,刚才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不知出了什么事?若是有用得着兄弟的,尽管开口。” “刚才孙经略找我。”杨鹤道。 “啊!孙经略找你麻烦?”曹文诏惊道。 杨鹤摇摇头:“倒没找我的麻烦,只是让我不要再领战死士兵的军饷了。” “以杨兄的为人怎会冒领军饷?其中有什么缘故?”曹文诏问道。 杨鹤叹了口气道:“我领的是在西平堡战死的兄弟的军饷,领的钱是给那些兄弟发放抚恤的。” 曹文诏闻言顿时沉默,过了半晌方道:“那些兄弟能跟着杨兄,真是福气!” 顿了顿,曹文诏接道:“杨兄,现在孙大人要按实数发放军饷,你以后上哪弄钱给那些战死的士兵的家眷发放抚恤?” 杨鹤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曹文诏的肩头:“这个不用担心,我还有别的来钱的道儿,短不了兄弟们的抚恤的。” “那你干嘛还心事忡忡的?”曹文诏奇道。 “我忧心的是,朝廷不重视士兵的抚恤,士兵怎肯拼死做战?如果将士不肯效死,如何能击败建虏?”杨鹤叹道。 曹文诏默默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处酒楼。 进了酒楼,曹文诏也不啰嗦,让小二马上安排十余桌酒菜,然后招呼杨鹤就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打动曹文诏 - 挽明 - 燕西风 待小二上茶退下,曹文诏给杨鹤倒了杯茶,递给杨鹤道:“杨兄,请喝茶。” 杨鹤接过茶杯轻轻咂了一口道:“曹兄,我打算再招募一千新兵,不过我现在手里没有那么多人担任教官。不知曹兄可愿帮我?” 曹文诏大喜:“我上次就说想到杨兄的麾下,你只要能说通杜总兵,兄弟马上过来。” 杨鹤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曹兄,你可会训练骑兵?” “你要组建骑兵部队?”曹文诏惊道。 杨鹤笑着点了点头。 “可我们上哪弄那么多战马?”曹文诏道。 “如果我能解决战马,你能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么?”杨鹤笑道。 曹文诏肃容道:“如果杨兄能解决马匹的问题,兄弟一定尽全力为杨兄打造一支骑兵部队。” “好!我马上让人联系购买马匹。”杨鹤道。 “杨兄,组建骑兵不是那么容易的,骑兵要想持久作战,至少要一人双骑,就是说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部队,就得要两千匹马,而且必须是战马。购买两千匹战马,恐怕至少要二十万两银子。”曹文诏道。 杨鹤笑道:“一下子恐怕买不了那么多战马,不过咱们慢慢来,我估计一年以后,买两千匹马是没问题的。” “杨兄上哪弄这么多钱?”曹文诏惊呼道。 杨鹤闻言笑笑不语。 见杨鹤不语,曹文诏顿知自己问的莽撞了。 曹文诏知道杨鹤很赏识他,但是在他没有完全投靠杨鹤之前,杨鹤怎会把钱财来源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他? 想了想,曹文诏道:“杨兄,要组建一支骑兵部队,光有马匹还不够,还要有养马的马场,以供战马奔驰。另外,骑兵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山海关现有五万大军,这五万人当中能选出五六千能当骑兵的士兵就算不错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要组建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部队,至少要招募一万人。然后从这一万人当中才能挑出一千来人?”杨鹤闻言震惊道。 “如果杨兄招募的士兵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我估计成才的比例会高很多,也许两三个人当中就能选出一个。”曹文诏道。 杨鹤摇头叹道:“就是说我至少要招募三千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才行,可抚宁县哪里有三千名十六七岁的少年?” 曹文诏道:“杨兄,募兵不难。从关外逃回来的难民有数十万,这么多难民,招募几千少年完全不成问题。关键是能不能养得起! 杨兄,你现在已经招募了一千多名新兵,而据我所知,你手下还有数百从关外带回来的兵丁,要是再招募三千人,那杨兄就要养近五千人。五千人一个月的饷银加粮食就要上万两银子,杨兄再有钱,怕是也负担不起吧?” 杨鹤沉吟道:“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现在主要是解决两件事,一个是养马的马场,还有一个就是兵源。” 曹文诏笑道:“杨兄要是能解决钱的问题,其余两个问题都好解决。” 杨鹤苦笑道:“有钱就能招到兵。可是马场呢?我购置的土地大部分都分给了百姓,剩下那点地恐怕不够当马场用。” “杨兄,山海关外面有大片土地荒废,莫说两千匹马,就算再多,也能放养过来。”曹文诏笑道。 “你想让我在关外放养马匹?”杨鹤听了脸上忽然露出古怪的表情。 “杨兄奉命选练新兵,在关外放养马匹有何不妥?”曹文诏奇道。 杨鹤看着曹文诏。沉吟了一会儿道:“曹兄,我选练新兵,朝廷没有给过我一文钱。” “什么?杨兄练兵,朝廷一文钱没给?”曹文诏闻言大惊。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都是我自己想办法弄的钱。” “要是养兵的钱都是杨兄自己筹的。那有些事情就要慎重考虑了,要知道树大招风,总不能杨兄一番心血,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曹文诏沉吟道。 杨鹤笑了笑道:“依曹兄之见应该如何做?” “杨兄,这支部队的兵权必须掌握在杨兄自己手里,这是其一。其二。杨兄自己出钱养兵,最好还是隐秘一些,比如说购置军马,最好能分成多批带回来,然后找一处隐秘之所放养,要是被人发现的话,肯定有人会惦记杨兄购买的这些马匹,另外,保不齐某些人借此生事。”曹文诏道。 杨鹤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道:“曹兄说的不错,要是让人看到我大批购置军马,必定有人垂涎,甚至还会有人找我的麻烦。 我倒是不在乎一两千匹军马,若是有人能用这批军马组建出一支精锐骑兵部队,并且遇到战事之时,敢于出战,我便是把马送出去也无所谓。 可是朝中那些将领有几个是敢战之辈?便是有敢战之辈,又能否让这支部队发挥出战力呢? 所以这批军马,乃至这支骑兵部队,我必须交给一个可靠的人统领。” 曹文诏闻言沉默半晌,忽然问道:“杨兄,有件事兄弟有点不明白,还望杨兄指教。” 杨鹤笑了笑道:“曹兄请问。” “杨兄本是军人,为何要买个文职?既然弃武从文,为何还要训练部队?”曹文诏道。 “很简单,因为武人无权,所以我才花钱买个文职官员。至于你说我弃武从文,我觉得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只是顶着文官的名义,骨子里还是个武人。”杨鹤笑道。 轻轻拍了拍曹文诏的肩头,杨鹤笑着接道:“曹兄,我也不瞒你,我这么做的目的说白了就是想拥有更大的权力。” “有了权力以后,杨兄要干什么?”曹文诏道。 “要干什么?”杨鹤的眼睛忽然眯缝起来:“首先就是消灭建虏,然后收复大明被占的疆土,乃至为大明开疆拓土。如此,方不枉我辈男儿来此世上走一遭。” “不知大人可愿带文诏一起建功立业?”曹文诏道。 杨鹤笑道:“文诏兄,此正杨鹤之所愿耳。” “大人在上,请受卑职一拜。”曹文诏忽然推座,俯身跪倒在地,冲杨鹤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文诏兄快快请起。”杨鹤急忙将曹文诏拉起来。 曹文诏郑重抱拳道:“大人,文诏不才,愿为大人打造一支精锐部队,他日大人兵锋所指,文诏愿为前驱。” “文诏兄,到时你我并肩作战。”杨鹤郑重回了一礼道。 言罢,回身对小二道:“取一坛酒,再拿两只碗来。” 小二闻言,抱了一坛酒快步送了过来,然后又取来两只酒碗。 杨鹤把酒碗摆好,拎起酒坛,揭开泥封,将两只碗倒满,然后举起酒碗对曹文诏道:“文诏兄,你我满饮此碗,他日你我兄弟并肩作战。” “大人豪气干云,文诏有幸得识大人,实是三生有幸。”曹文诏端起酒碗道。 言罢举碗一饮而尽。 杨鹤随之饮尽碗中酒。 二人酒碗还未放下,忽听有人说道:“曹大哥可不大厚道,没等兄弟们过来,便开始敬杨大人的酒了。” 曹文诏和杨鹤回头一看,只见一群士兵乱哄哄进了酒楼。 杨鹤见了大笑:“兄弟们来的正好,再不来,我和文诏兄可就不等你们了。” 曹文诏笑道:“兄弟们,自己找地方坐,一会儿一起敬杨大人。” 言罢命小二赶紧上酒上菜。 见酒楼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当兵的,小二哪敢怠慢,急忙端菜上酒,生怕慢了,惹恼了这些祖宗。 好在这些人虽然言语粗豪,却并未作出什么出格之举。 这场酒足足喝了一个时辰,众人方才尽兴。 将一众士兵打发回军营,曹文诏将酒账结了,然后对杨鹤道:“大人,文诏静候大人的调令,还有这些兄弟,大人最好能一并把他们调至麾下。” 杨鹤点点头:“我马上就办这件事。” 看了看曹文诏,杨鹤迟疑道:“我现在就担心杜总兵不放文诏兄。” 曹文诏笑道:“杜总兵若是不放,那兄弟就不干了。到时大人可要赏兄弟一口饭吃。” “哈哈哈,有杨某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文诏兄饿着。”杨鹤大笑道。 曹文诏冲杨鹤重重抱了抱拳,转身大步离开酒楼。 看着曹文诏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呼出,一时间只觉身上轻松了许多。 杨鹤很清楚他缺少什么,他缺少一个战术执行者。 一直以来,杨鹤谋划的都是战略布局,但是要达成战略目标,必须有战术配合,没有战术是达不成战略目标的。 但是要通过战术达成战略目标,则需要一个既有实施战术能力,又有战略眼光的人。 很显然,杨鹤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黑云鹤和张明先虽然也有一定能力,但还不足以担当实施战术这样的重任,黑云鹤和张明先的能力只够驻守一地,让他们做独当一面的主帅,他俩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 而曹文诏被称作无双良将,能力自是毋庸置疑。无论是勇敢还是计谋都远在黑云鹤和张明先之上。 可是像曹文诏这样的人轻易是不会服人的,要收服曹文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像曹文诏这样的人用钱是收买不了的,用义气恐怕也很难打动他。 以官职压制,也只会令他一时屈从,但绝不可能让曹文诏心服。 而杨鹤要的不是曹文诏一时屈从,杨鹤要的是曹文诏真心实意的辅佐他。 而要想曹文诏真心实意地辅佐他,就必须打动曹文诏。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私兵 - 挽明 - 燕西风 PS:  感谢大家的月票,感动! 能打动曹文诏的,就是他的抱负。 曹文诏的抱负是建功立业。 杨鹤首先展示自己的实力,然后告诉曹文诏,自己的抱负跟他相同,所谓志同道合,这样曹文诏便不会排斥自己。 最后,杨鹤才用义气来打动曹文诏,让曹文诏意识到,只有跟着自己,他才可能实现他的抱负。 当然,谈话必须有技巧,什么时候主导,什么时候变主动为被动,什么时候再变被动为主动都需要把握好时机。 如果一味强硬,只会适得其反。 好在经过连番接触,最终打动了曹文诏。 接下来杨鹤要做的就是找孙承宗把曹文诏要来。 杨鹤知道孙承宗是个有眼光的人,如果等曹文诏崭露头角,恐怕就轮不到他了。 不过现在曹文诏还是个无名之辈,而且职务卑微,孙承宗根本接触不到曹文诏这样的基层军官。连接触都接触不到,自然发现不了曹文诏的才能。 杨鹤只有趁别人还没发现曹文诏能力的时候,才有机会把曹文诏招致麾下。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个道理杨鹤自然明白。 喝了两杯茶,去了去嘴里的酒气,杨鹤再次来到经略府。 看护大门的兵丁此时已然认识杨鹤,知道经略大人此前刚接见过这个人,听说杨鹤要求见经略大人,急忙往内禀报。 少顷,兵丁回来,然后带着杨鹤来到客厅。 刚进客厅,便见孙承宗和一位年近四十,头戴乌纱帽,身着五品官服的中年人在厅中叙话。 杨鹤并不认识这个人,不过杨鹤知道孙承宗接任辽东经略以后对一个人非常器重,这个人就是上书反驳王在晋在山海关筑新城的辽东兵备佥事袁崇焕。 眼前这个人只是个五品官。且与孙承宗非常亲密,杨鹤顿时这人定是袁崇焕无疑。 杨鹤略看了那中年人一眼,忙给孙承宗见礼。 孙承宗抬手示意杨鹤免礼,然后笑着指着那中年人对杨鹤道:“应时。老夫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兵备佥事袁崇焕。” 又对袁崇焕道:“元素,这位是职方司主事杨鹤。” 杨鹤闻言忙道:“下官见过袁大人。” 袁崇焕起身回礼道:“杨大人多礼了。” 待二人叙过礼,孙承宗摆手让二人坐下,然后对杨鹤笑道:“应时此来可是有事?” 杨鹤忙道:“刚才走的匆忙。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孙承宗笑道。 “下官先前只想着募兵,竟然忘了还缺少新兵教习,下官想跟大人要几个人手。”杨鹤笑道。 “老夫记得跟你一起募兵的李茂春参将手下还有数百从广宁回来的老兵吧?有这么多老兵,为何还要跟老夫要人?”孙承宗笑道。 杨鹤笑道:“这些老兵还不足以担任教习。” 孙承宗看了看杨鹤微笑道:“哦?李参将的部下你好像很了解啊?” 杨鹤笑道:“下官以前跟那些士兵在广宁一起打过仗,对这些士兵还是比较了解的。” 孙承宗笑道:“老夫虽然没去你的新兵营看过,可对你的新兵营老夫还是知道一些的,你任命的那些教习大多身有残疾。难不成那些手脚健全的士兵还比不过那些残兵?” “大人,下官也不瞒你,这些士兵都是罗总兵的家丁兵,这些士兵虽然身有残疾。却个个都是百战老兵,战斗经验远非广宁士兵可及。”杨鹤忙道。 孙承宗笑道:“罗总兵的家丁兵好像都交给你了吧。” “是。”杨鹤忙道。 “呵呵,应时,那你可没跟老夫说实话啊。你手里共有二百家丁兵,除了担任教习的残兵,还有一百多家丁兵,这些人你安排他们做什么了呢?”孙承宗笑道。 不待杨鹤解释,孙承宗微笑道:“说吧,你是不是看中了什么人才,想让老夫把他调至你的麾下?”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杨鹤笑道。 顿了顿。杨鹤接道:“下官确实发现了一个人才,这个人叫曹文诏,是杜应魁副总兵麾下的哨官,下官想把这个人要来。” “呵呵。杜应魁的人你找老夫做什么,自己找他要人吧。”孙承宗笑道。 “下官怕杜总兵不放人。”杨鹤忙道。 “应时,你不会是想让老夫给你开调令跟杜应魁要一名哨官吧?”孙承宗笑道。 杨鹤闻言顿时恍然。 忙拱手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自己找杜总兵要人。” 孙承宗笑着摆摆手。 杨鹤冲孙承宗深施一礼,又冲袁崇焕拱了拱手:“下官告退。” 袁崇焕忙拱手道:“杨大人慢走。” 说着起身相送。 将杨鹤送出门外,袁崇焕转身回到客厅对孙承宗道:“恩师。这个杨鹤是什么人?恩师好像很看重他啊?” 孙承宗摇摇头:“杨鹤是子先兄的学生,礼卿兄对他非常看重,礼卿兄到登莱任职前曾大力在为师面前举荐过此人。 为师派人详细地了解过杨鹤,这人确实很有本事,曾夜闯建虏大营纵火,将西平堡困兵救出,然后建议罗一贯平定广宁叛乱,更建议罗一贯坚守广宁,并于广宁重创建虏。最厉害的是,他很久以前就建议在宁远、锦州和松山等地筑城,为日后收复辽东做准备。” “此人如此厉害,恩师为何不重用于他?”袁崇焕奇道。 孙承宗摇摇头叹道:“这人胆大包天,侵吞了广宁十余万饷银不说,还在撤兵之时派人将囤积在右屯卫的军粮全部焚毁。 前次朝廷派人追查广宁城饷银和焚毁右屯卫军粮一事,他竟然诬陷佥事韩初命为建虏奸细,并当场命人把韩初命拿下,意欲把丢失广宁的罪过嫁祸于韩初命的头上。 随后他不知怎么说动了巡按御史刘启,刘启回京后,一力帮他说好话,并请求皇上追封罗一贯,并嘉奖黑云鹤等人之功。 当时朝臣一致认为,杨鹤只是一名尚未得到正式任命的千总就敢如此大胆,若是职务再高,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因此均认为不应给他晋升。 谁知他不知托了什么门路,竟然捐监然后买了个中书舍人之职,随后又拜子先兄为师,然后得到礼卿兄大力举荐。 这人谋略手腕如此之高,为师怎敢贸然重用?但是碍于礼卿兄的颜面,为师也不好将他置之不理,只能让他继续选练新兵,铸造枪炮。” “恩师,杨鹤如此厉害,让他选练新兵,恩师就不怕他把新兵搞成他的私兵?”袁崇焕道。 孙承宗叹道:“杨鹤这样的人,只要是他手下的兵,肯定会成为他的私兵无疑,何况他选练新兵,朝廷也没给他拨银子,他自己出钱为朝廷练兵,别人也说不出什么,私兵就私兵吧。” “就怕日后他实力强大了尾大不掉,那时就难办了。”袁崇焕道。 孙承宗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别忘了他现在没有军职,而且在抚宁县那样的地方,他也形成不了什么气候。” “恩师,这人好像不懂官场的规矩,来见恩师竟然不穿官服。”袁崇焕道。 孙承宗笑道:“他的功名都是买来的,哪里懂什么官场的规矩,而且我觉得他好像是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袁崇焕奇道。 孙承宗点点头笑道:“如果为师所料不差的话,杨鹤是想告诉为师,他并不在乎什么官职。” “既然他不在乎官职,那他还买官做什么?”袁崇焕问道。 孙承宗道:“有了官职,他做事的时候才名正言顺。” 袁崇焕闻言默默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袁崇焕道:“恩师,学生以为这个杨鹤所图恐怕非小,而且学生以为,杨鹤怕是不大会听从命令。” 孙承宗闻言默默地看了袁崇焕一会儿道:“元素,不要胡乱揣测,虽然杨鹤的官职是买来的,可毕竟是朝廷正经的命官。” “是。”袁崇焕忙道。 孙承宗摆摆手笑道:“好了,不说杨鹤了,说说你吧,你觉得什么时候到宁远筑城比较合适?” 袁崇焕拱了拱手道:“恩师,现在山海关这边城防正在加固,学生打算等山海关这边城防无忧之后便到宁远筑城。” 孙承宗点点头:“大明想要收复辽东,唯有步步为营,山海关稳固,方能逐步向辽东推进。你做事稳妥,为师大感欣慰。” “全靠恩师教诲。”袁崇焕忙道。 …… 此时杨鹤已经找到杜应魁的军营。 打着孙承宗的旗号,加上他本身还是职方司主事,杜应魁也没多问,当即答应把曹文诏一哨人马交于杨鹤。 曹文诏等人没想到杨鹤动作如此之快,接到命令呆愕了一会儿,方才醒起收拾行李。 好在当兵的也没多少东西可带,除了行李和衣物,再就是武器,众人很快收拾停当,然后随杨鹤来到抚宁县。 把曹文诏等人安顿好之后,杨鹤让曹文诏暂时继续充任哨官,带本哨士兵随新兵一起训练。 对此曹文诏并无异议,曹文诏知道自己初来咋到,如果杨鹤骤然提拔,以他的资历无法服众。 而军营中讲的是资历,看的是本事,在资历尚浅的情况下,曹文诏必须让他大家看到他的本事,这样杨鹤提拔他的时候,别人才不会有二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水力冲压机 - 挽明 - 燕西风 曹文诏确实厉害,只随军训练了数日,便达到了杨鹤的训练要求。而且曹文诏的武艺高强,杨鹤有意安排的几次较量,曹文诏都是三两个回合便把对手击倒,很快曹文诏便在新军中有了威望。 不过曹文诏所带的士兵直到一个月以后才达到杨鹤的要求。 对此杨鹤也很无奈,杨鹤知道,不是曹文诏手下的士兵不行,主要是杨鹤的训练方法跟原来明军的训练方法有很大不同,这些士兵认为杨鹤的训练方法没什么用处,因此对这样的训练有抵触心理。 所幸在曹文诏的敦促下,这些士兵终于接受了杨鹤的训练方式。 而一个月后,当杨鹤把第二批盐卖掉以后,终于有了再次募兵的资本。 这个月盐场煮了一千多引盐,卖了五万两银子,除去给黑云鹤和张明先各五千两银子,以及各种开销,净赚三万五千两银子。 有了这三万五千两银子,杨鹤的底气就足了。 随即杨鹤将人派出去,大肆招募新兵。不到一个月,便招募了三千多名新兵,其中大部分是辽东的难民子弟。 至此,杨鹤麾下的部队已达五千人,而且这些士兵的年纪大抵都在十六七岁左右。 包括曹文诏在内,很多人都不明白杨鹤为什么只招十六七岁的少年,却不招二十余岁的青壮。 要知道十六七岁的少年的身体肯定不及二十余岁的青年强壮,而且二十余岁的青年心智更加成熟。 杨鹤并未跟众人解释,因为有些事情跟这时的人解释不清楚。 杨鹤总不能告诉大家,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处于发育期,是最好的学习和培养时期,而二十余岁的青年心智基本上已经定型了。 另外杨鹤也不能告诉大家,他判断建虏几年内不会向大明发起攻击,而这几年就是他的发展时期,等几年以后,这些少年已经成长为心智成熟的青年。 最后杨鹤不解释的原因是。他要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无论大家理解不理解,都要执行他的命令。 随后杨鹤让曹文诏在新兵当中选拔可培养成骑兵的少年,然后组建了两个骑兵营。由于没有朝廷正式任职,杨鹤只能任命曹文诏为骑兵营统领。 在马匹还没购买回来以前,杨鹤把所有能动用的马匹都交给曹文诏,让骑兵营的士兵学习骑马。 然后杨鹤把剩下的士兵组建成六个营,其中四个为步兵营。另外两个为炮兵营。 杨鹤把两个炮兵营交给孙元化,让孙元化教这些新兵学习火炮的使用,不过这时新式火炮还未研制出来,这些新兵只能用几门虎蹲炮做学习用具。 骑兵营和炮兵营的寒酸,步兵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月下来,象山的匠作坊一共才造出三百多支合格的枪支,大多数都是不合格的,而不合格的枪支杨鹤下令全部回炉重造。 之所以合格率太低,是因为匠作坊造出来的那个冲压锤是靠人力控制的,而人力控制冲压锤难免要出现偏差。但是枪支的部件要求是非常精细的,一旦出现偏差,就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最后导致枪支无法使用。 杨鹤自然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用别的动力带替代人力。 这个时候可以利用的动力只有风力和水力。 其中风力的局限性非常大,因为刮不刮风不是人说了算的,要看老天的眼色,老天不刮风或者风力小,就只能干瞪眼。还不如人力呢,毕竟利用人力多少还能造出点合格的部件。 相比风力,水力要靠谱得多。当然,要利用水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水流的流量必须达到要求才行,水流小了产生不了动力。 不过抚宁县境内河流众多,大的河流有不少,像洋河,渝河都属于大河,尤其洋河起源于象山。山水在西面汇集成一座湖泊,然后从湖泊的南部流出。 湖泊南部的出水口地势落差极大,湖水流出如瀑布一般,其下冲刷出一个水潭,水潭里的水一路向南流入海中,形成一条河流,这条河就是洋河。 在仔细观察了洋河的流速以后,杨鹤认为这条河流产生的动力应该是够了的。 但是有动力还得把动力利用起来才行,这需要有动力机械设备,具体地说,应该是水力机械设备。 在现有的条件下,显然不可能造出后世那样先进的动力设备。 好在杨鹤也没打算制造那样的机械设备,杨鹤只需要制造出一个能利用水力产生往复运动的设备就行。 这样的设备并不复杂,前一部分跟水车的工作方式一样。 水车是利用水力把叶片带动起来,叶片转动,把水从低处带到高处,周而复始,不停转动。 当设备转动起来以后,只需在转动轴上连接一个连杆就能产生往复运动。 有了能够进行往复运动的设备,剩下的就简单了,只要把这个设备连到支架上带动压力锤就行。 这个设备其实就是水力冲压机,整个设备的构造并不复杂。 杨鹤带着工匠们用时一个多月,就把水力冲压机造了出来。 当然,这个水力冲压机只是个试验品,因为它的主要部件都是木质的,经过检验,认为没有问题了以后,再换成铁的,这样才能经久耐用。 就在杨鹤研究设备的时候,朝廷发生了几件大事。 天启二年八月二十三,天启皇帝下诏封皇弟朱由检为信王。 而后不久,天启皇帝又下诏封皇妹朱徽姮为怀懿长公主。 (注:明光宗共有七子,其中五子早丧,只余朱由校和朱由检兄弟二人,女十一人,长到成年有四女,其中三女婚配,分别是宁德公主朱徽妍,母傅懿妃,下嫁刘有福。遂平公主朱徽婧,母傅懿妃,下嫁齐赞元,乐安公主朱徽媞,母李康妃,下嫁巩永固。另有一女未及婚配便去世,查阅资料应该是明光宗三女朱徽姮,至于封号为杜撰。) 九月,陕西发生大地震,固原,平凉,隆德等县共毁房屋一万一千八百余间,死亡人口一万两千余人,牲畜死亡一万六千余只。 九月二十九日,山东白莲教叛逆徐鸿儒于藤县被俘,而后被押解进京处斩。 这些事虽大,但是与杨鹤并无关系,与杨鹤有关系的是,徐光启告病辞官,皇帝令他冠带闲住,就是保留官职,不安排实际差事,徐光启接命后准备返回上海。 得知这个消息,杨鹤火速进京。 杨鹤进京可谓及时,杨鹤到京之时徐光启已然收拾停当,若是晚来一天,徐光启便要动身。 见杨鹤匆匆进京,徐光启以为杨鹤前来送行,对此徐光启大感欣慰。 听徐光启感慨,杨鹤摇头笑道:“先生,学生此来可不是来给先生送行的,而是接先生到抚宁县的。” 徐光启闻言大奇:“应时,你让为师到抚宁县做什么?” 杨鹤笑道:“学生一直以为,以先生之才为官从政实是浪费人才,先生应该把平生所学著书立传,然后教学育人。” 徐光启闻言叹道:“如今为师便是想要从政已不可得,此次为师回乡便是准备著书,说起来,这本书为师已经断断续续写了许久了,只是为外务所扰,一直没有写完。” “不知先生这本书写的是什么内容?”杨鹤问道。 “为师这些年研究了一下农政和一些农业技术,为师准备把自己的心得写下来。”徐光启道。 杨鹤闻言顿知这本书定是那部后世举世闻名的《农政全书》。 想了想,杨鹤接道:“先生,据学生所知,先生还译了一部书叫《几何原本》,不过好像没有译完,这本书可是有大用,学生以为,先生如果有暇,最好把这本书译完。” “哦?你也知道《几何原本》?“徐光启笑道。 杨鹤点点头:“学生在初阳兄那里见过这部著作。” 徐光启笑了笑道:“初阳到你那里以后给我写过几封信,对你的本事佩服的不得了,他说你心思之敏捷远非常人可比,很多奇思妙想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杨鹤笑了笑道:“我就是动动嘴皮子,真正做事的是初阳兄和那些工匠,没有他们,我就算想出花来,也造不出武器。” “你倒是谦逊。”徐光启笑道。 杨鹤笑道:“先生,我还真不是谦逊。我也不瞒先生,只要大家肯动心思,我想的那些东西别人也能想出来。” “呵呵,为师也研究过火器,可没有你那么多想法,你不会说为师不肯动心思吧?”徐光启笑道。 “先生,你平时的心思也没用在这上面啊!”杨鹤笑道。 “你的意思是为师不务正业?”徐光启笑道。 杨鹤摇摇头:“先生,如果先生做的事也叫不务正业的话,那我真希望大明所有的人都能不务正业。” 顿了顿,杨鹤接道:“先生,大明研究实学的人太少了,先生应该把自己所学教给更多的人。” 徐光启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的目的都是为了做官,包括为师在内,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就是为了考取个功名么?你想让人学习实学,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繁华背后 - 挽明 - 燕西风 PS: “可是能考取功名的就这么多人,大多数读书人是考不上功名的,有的人一辈子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很多人读书都读成书呆子了,除了四书五经什么都不知道。 我希望先生能够教书育人,让更多的人掌握实学,这样就算他们考不上功名,还能做别的事情。”杨鹤忙道。 “你想的很好,可是别人却不会如你所想。”徐光启道。 “这便是学生请先生到抚宁县的原因,先生想必知道,很多人是读不起书的,但是在抚宁县,学生可以办几个学堂,学堂的一应所需全部由学生负担,不需要学习的人花一文钱,我想,肯定有很多人愿意把孩子送到学堂来学点东西。”杨鹤道。 说着,杨鹤转头看了看屋子,然后道:“先生一生清廉,想必没有什么积蓄,而著书刊印都是要花钱的,这笔钱也都学生来出,包括先生的家用,也全部由学生负担。” “为师听说你现在已经招募了近五千新兵,养这么多兵,还要弄军器作坊,现在又要弄学堂,还想帮为师刊印书籍,靠你弄的那点饷银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徐光启道。 杨鹤笑道:“银钱方面的事情先生无需担心,学生自有办法解决。” 徐光启正色道:“应时,你不会是还让抚宁县的士绅们缴纳钱粮吧?你现在根基未稳,做这样的事情于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呵呵,学生现在已经不逼他们缴纳钱粮了,不过这些士绅都是自己主动缴纳。”杨鹤笑道。 “哦?这是为何?”徐光启疑惑道。 杨鹤笑道:“因为我手里有兵,这些人是万万不敢得罪我的,虽然现在抚宁县没有盗匪了,可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到时出了事,他们必然还要来找我。现在这些人都知道我的为人,临时抱佛脚,学生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呵呵。对你的手段,为师也是十分佩服。”徐光启笑道。 杨鹤摇摇头笑道:“说起来不过是养匪自重而已,算得了什么手段?也就对付那些士绅富商们好用。” “在为师面前你倒是实诚。”徐光启笑道。 “学生不实诚,难道还瞒得过您老?当初您和礼卿师不都猜出来了么?只是学生当时没承认而已。”杨鹤笑道。 徐光启笑了笑道:“就算那些士绅富商纳粮缴税。恐怕也负担不起你那些开销,可是你好像根本没把那些开销当回事,想必你还有别的来钱的道儿,能告诉为师,你是如何弄钱的么?” “先生。您老要是答应跟学生到抚宁县,学生就告诉您。”杨鹤笑道。 “哈哈哈,你小子居然还要挟为师!”徐光启笑道。 饮了口茶,徐光启摇摇头笑道:“好吧,为了知道你是如何弄钱的,为师就答应你到抚宁县。” 杨鹤笑了笑道:“那学生就告诉先生,学生开了家盐场,除去所有的费用,每月至少能剩下三万两银子。” “私开盐场?”徐光启大惊,瞪着杨鹤道:“应时。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 杨鹤笑道:“学生知道,可那又怎样?” 叹了口气,杨鹤站起身道:“先生,您可能看出学生对东林党一直没什么好感,包括辽东经略孙承宗,学生对他也并不看好。” “你为何不看好孙稚绳?”徐光启奇道。 “辽东经略管的不仅是军务,还有政务,但是我没看到孙经略在政务上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策略,他只知一味跟朝廷要钱,可是朝廷现在是什么样子您还不知道?国库早就空了。他每张嘴一次,就给老百姓增添了一次负担。”杨鹤道。 徐光启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辽东的局势,怕是谁也无法减轻朝廷的负担。” 杨鹤冷笑道:“先生,这就是学生为什么对东林党没有好感的原因。要知道现在执掌朝政的就是东林党。既然掌权,那么解决朝廷的弊政,解决国库困难,就该是他们的责任。 可是朝廷自从东林党掌权以后,大明是每况愈下,这样一群人。不过是尸位素餐而已,偏偏一个个冠冕堂皇,一个个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狗屁能力没有。” 顿了顿,杨鹤接道:“先生,学生第一次到通州找您的时候,曾在通州转了一圈,那里可以说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可是朝廷在通州一年收了多少商税?” 徐光启摇摇头:“一年也就几百两银子。” 杨鹤冷笑道:“几百两银子,课税司和市舶司那些官员都是吃干饭的?我不用看那些商家的账目,就看他们转运货物的数量,就知道通州一年至少应该收上万两的税银。”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接道:“我两次来京,虽然没有在京城细看,但是京城的繁华是毋庸置疑的,不知京城那些商家一年为朝廷缴纳了多少赋税?” “寥寥无几,因为能在京城开店铺经商的都是有门路的,据为师所知,很多店铺都是那些王公贵族的产业,而这些人是不用缴纳赋税的。”徐光启道。 杨鹤笑了笑,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先生,眼见到晌午了,学生请您到酒楼吃饭。” “家里吃吧,到外面干嘛?”徐光启皱了皱眉道。 杨鹤笑道:“学生想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徐光启看了看杨鹤,见杨鹤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的意思,想了想,当即点了点头。 …… 明时北京城共分四个部分,最核心的部分乃是宫城,即紫禁城,是皇帝和家人的居所。 宫城外围为皇城,是拱卫皇宫并为皇宫提供各种服务和生活保障的特殊城池,包括皇家园林都在这里。 皇城外围为内城,各部衙门官署均在内城,具体的位置在皇城南面城门外。 内城南面为外城,于嘉靖三十二年始筑。 城里的百姓和官员以及家眷都居住在内城和外城。 徐光启的宅子也在内城,位于内城东南角。 从徐府出来,徐光启和杨鹤缓步往北而行,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一家鹤记酒楼。 在门口端详了一会儿,杨鹤举步进了酒楼。 其时正是饭口时间,一楼的几张饭桌已经坐满了客人。 见杨鹤和徐光启走进酒楼,一名跑堂的快步过来:“客官,用饭呢?现在只有楼上的雅间有位子了。” 杨鹤笑着点点头,那小二急忙头前带路,引着杨鹤和徐光启上了二楼。 把二人带至雅间,小二笑道:“客官请坐,不知您二位想吃点什么?” 杨鹤笑道:“安排四个你们拿手的菜,再上一坛好酒。” “好嘞,客官稍待。”小二忙道。 杨鹤摆摆手,那小二快步出了雅间。 摆手请徐光启就座,杨鹤随手推开窗户,向外望了一会儿,杨鹤叹道:“先生你看,这京城是何等繁华,看到这样的都城,谁能想到大明的国库竟然会入不敷出?” 摇摇头,杨鹤将窗户关上,看向徐光启道:“适才先生说很多店铺商家都是那些王公贵族的产业,其实不然,实际上大多数的商铺背后的东家都是商人,那些王公贵族只是挂个名义而已,于是本该缴纳的赋税,都落入了那些王公贵族的腰包。” “你是说投献?”徐光启道。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就比如说这家酒楼,就是投献于一户士绅之家,每年给那家交几十两银子,就可以不用缴纳赋税。” “你如何知道这家酒楼投献于士绅之家?”徐光启奇道。 杨鹤笑道:“因为这家酒楼就是学生的。” “什么?”徐光启闻言不由一惊。 过了半晌,徐光启道:“既然是你开的酒楼,那你还投献于别家干什么?” 杨鹤笑道:“因为学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京城开了一家酒楼。” 说话间,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杨鹤急忙住口不言。 随即便见小二拎着茶壶走了进来,给杨鹤和徐光启分别倒了杯茶,然后把茶壶放下。 待小二退下,杨鹤端起茶杯笑道:“先生请喝茶。” 徐光启笑着端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好茶。” 杨鹤轻轻笑了一下:“先生,我也不瞒你,经营这家酒楼的掌柜不知你我的关系,因此没敢前来想见,只是送一壶好茶上来,意思是告诉我,他知道我来了。” 徐光启轻轻点了点头。 杨鹤饮了一口茶接道:“先生,此前,您和礼卿师多次跟学生说,让士绅纳粮之事一定要慎重,学生回去后,也曾认真考虑过。 确实如两位先生所说,此时若强行推行士绅纳粮阻力实在太大,一旦激起所有的士子文人乃至官员的反对,则大明江山便岌岌可危。 但是士绅纳粮可以暂时不施行,商税却必须马上征缴,否则要不了几年,百姓便不堪重负,彼时若是再出现天灾,百姓的生计无以为继,便是一场大乱。” 徐光启道:“这话你以前已经说过了。” 杨鹤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就算我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掌权的是东林党,他们是绝不肯推行这样的政令的。其实就算是齐楚浙等党主政,怕是也不会认真征收商税,或者说,指望现在朝廷那些官员是干不成这件事的。” 徐光启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 魏忠贤的算盘 - 挽明 - 燕西风 “先生,您知道学生为什么请您到抚宁县么?”杨鹤忽然问道。 “你方才不是说让为师到抚宁县教授实学么?”徐光启奇道。 “呵呵,这只是其一,学生最主要的目的是培养一批人才,培养一批不以科举为目的的人才,这些人不需要有什么功名,没有功名,这些人以后就不会跟旧制产生利益纠葛。”杨鹤笑道。 徐光启一惊:“应时,你要干什么?” “挽救大明,挽救大明的黎民百姓。”杨鹤道。 徐光启闻言霍然起身,瞪着杨鹤看了一会儿,嘴里喃喃说道:“为师明白了,难怪你私开盐场,大肆募兵,打造新式武器,你这是在积蓄力量。” 杨鹤道:“先生,光有军事力量还不够,我还需要一批可堪一用的人才。” 徐光启摇摇头:“你在孙稚绳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事,难道不怕被他发现么?” 杨鹤笑道:“有些事孙经略能发现,有些事他发现不了,我说句大话,他发现的那些东西都是我想让他发现的,如果我不想,那他什么都发现不了。” “你倒是很有信心。”徐光启道。 杨鹤笑了笑道:“先生,孙经略现在根本没有精力考虑我在干什么事情,他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滑入深渊。” “恩?此话怎讲?”徐光启疑惑道。 杨鹤笑道:“因为他花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没有取得明显的效果,那么他的政敌必然会猛烈地抨击他。” 徐光启奇道:“孙稚绳的战略意图跟你原先谋划的战略应该非常接近吧?难道还会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用人,孙经略确实启用了几个敢战并且善战的将领,但是他起用的将领当中有些人根本没经过实战,让这样的人指挥作战,很容易出事的。”杨鹤道。 “你是说马世龙?”徐光启疑惑道。 杨鹤叹道:“马世龙虽然担任过很多军职(马世龙武举出身,曾任宣府游击,后任永平副总兵,三屯营总兵)。可他根本没正经打过仗,哪有什么作战经验? 还有王世钦和尤世禄,尤其尤世禄,不过是今科的武进士。更是完全没有实战经验。 可是孙经略竟然对这三人寄予厚望,任这三人为三军主将,相反,实战经验丰富,作战勇敢的满桂还有祖大寿等人却未得重用。 孙经略重功名。轻实战,以后怕是会害在这几个人的手上。” “你怎不早说?”徐光启急道。 杨鹤笑道:“说了又能如何?难道还有人能劝阻得了孙经略么?” 徐光启闻听顿时默然。 笑了笑,杨鹤接道:“其实就算孙经略能听得进劝谏,我也不会劝谏于他。” “这又是为何?”徐光启奇道。 杨鹤收敛笑容道:“因为他是东林党人,而我不希望东林党人掌握军权,那样对我以后做事会有很大的阻碍。” 徐光启闻言瞪着杨鹤道:“就因你不希望东林党人掌握军权,就眼看着孙大人犯错而不劝谏?你知不知道,现在除了孙大人,再无人可以担任辽东经略。” 杨鹤笑道:“三两年内孙大人是不会倒的,只要孙大人顶过这三两年。学生有把握练出一支铁血之师。到那时,孙经略要是能卸职,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倒是想得长远。”徐光启轻轻叹了口气道。 杨鹤正色道:“先生,为了挽救大明,所有挡住我的路的人,我全部都会踢开。” “包括为师?”徐光启道。 “先生,朝廷那么多官员,只有两个人不会挡我的路,一个是您,还有一个就是礼卿先生。”杨鹤正色道。 徐光启笑道:“你倒是很自信。何以见得为师和礼卿兄不会挡你的路。” 杨鹤笑道:“如果您和礼卿先生不赞成学生的所为的话,就不会大力举荐学生出任现在这个职务。” 徐光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杨鹤的手背。 …… 杨鹤与徐光启在酒楼吃饭之时,东缉事厂府衙大厅。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魏忠贤端坐正中,正听下面的掌班汇报机密事宜。 (注:魏忠贤是天启三年任东厂提督太监,这里提前了数月。) 魏忠贤,字完吾,北直隶肃宁(河北沧州肃宁县)人,今年五十五岁。长得慈眉善目,任谁也想不出这样一个人居然是大明最大的特务头子。 魏忠贤原名李进忠,本是个市井无赖,好赌成性,曾卖女儿还赌债。后因债所逼自阉当了太监,并认宫中太监魏朝为义父,遂改姓魏。 也就是这个时候,魏忠贤被安排到皇长子朱常洛处,服侍王才人,这个王才人就是朱由校的母亲。 王才人去世后,魏忠贤转而服侍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李选侍(移宫案的主角,王才人死后,朱由校由她抚养)。而后魏忠贤结识了客氏,与之结为对食,并先后除掉了恩人魏朝和曾经帮助过他的王安。 自此,魏忠贤成为宫中权力最大的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印太监是魏忠贤的心腹王体乾)。 魏忠贤不识字,但智谋过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忍,魏忠贤自阉以后,正是靠着能忍,能装孙子,被很多人当成一个老实人,然后一点点提拔起来,最终走向权力巅峰。 魏忠贤无疑不是好人,但也是想做些事的,实际上他也必须要做一些事情,因为皇帝用他本就是让他做事。 不过此时东林党的实力太强,他还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中积蓄力量。 而这段时间,恰是党争最激烈的时候,东林党的政敌在东林党猛烈打压下,一个个被排挤出朝堂,然后魏忠贤伸出手,把这些人拉了起来,于是这些人转投至魏忠贤的门下,此后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阉党。 及至魏忠贤担任东厂提督太监,掌握了大明最大的特务机构,魏忠贤开始向东林党亮出了獠牙,一个个东林党成员,先后被他抓住把柄赶出朝堂。 最近这段时间,魏忠贤及阉党成员把矛头对向了徐光启,一番运作之后,将徐光启赶回老家,原因很简单,徐光启虽然不是东林党人,但是跟东林党某些人过从甚密,不为魏忠贤所喜。 此时,东厂的掌班便是向魏忠贤汇报徐光启的动向。 “禀厂公,徐光启已然打点好行装,不日便会回乡,不过今日上午,徐光启家里来了一个人,两人谈了一会儿,快到中午之时,两人出府,来到鹤记酒楼吃饭。”掌班道。 “这个人是谁?”魏忠贤道。 掌班忙道:“卑职打听过,这个人叫杨鹤,是徐光启的学生。” “杨鹤?就是最近在抚宁县练兵的那个杨鹤?”魏忠贤问道。 “是。”掌班忙道。 魏忠贤沉吟道:“咱家听说这个杨鹤本事不小,曾夜闯建虏大营纵火,广宁平叛,并坚守数日,亦是此人之功,咱家还听说此人曾跟辽东巡按刘启详述过辽东的方略,跟孙承宗那帮人后来搞的那个方略几无二致。” 那掌班谄媚道:“厂公真是好记性,不过卑职听说广宁城的饷银好像是落在这个杨鹤的手中,这个人真是大胆,吞了军饷,竟然不知孝敬孝敬厂公。” “放屁!咱家是什么人的银子都要的么?这个人是个人才,咱家身边现在就缺这样的人才。”魏忠贤斥道。 顿了顿,魏忠贤接道:“你派人去鹤记酒楼那边盯着,等杨鹤吃完饭,把他请来,就说咱家要见他。” “是!”那掌班忙道。 魏忠贤摆摆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对另一名掌班道:“咱家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杨鹤好像还没成家是吧?” “两个月前听说订了一门亲事,聘的是辽海东宁道柳道源的女儿。”那掌班忙道。 “柳道源的女儿?这个柳道源不识抬举,当年咱家好意要跟他结亲,他竟然不给咱家面子,被咱家赶去辽东,三岔河一战失利,柳道源生死不知。没想到他的女儿竟然从辽东逃了回来,还跟杨鹤攀上了亲事。”魏忠贤冷笑道。 “厂公,现在柳道源生死不知,要不要卑职……”那掌班比了个抢的手势。 魏忠贤摇摇头:“既然杨鹤看上了她,那就不要动她了,不过柳家落到如此地境,他家的姑娘怎配做杨鹤的正室?咱家得琢磨琢磨再给杨鹤说一门亲事。” “厂公这是要把这个杨鹤收为心腹呀!”那掌班笑道。 魏忠贤摆摆手:“你去把顾秉谦叫来,就说咱家有事跟他商议。” “是。”那掌班忙道。 少顷,那掌班带着一位老人来到厅中。 给魏忠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那老人道:“不知厂公召我何事?” (注:顾秉谦投靠魏忠贤时,有一次带着儿子拜见魏忠贤说:“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此白须儿,故令稚子认孙。”意思是我希望认您做父亲,但怕您觉得我年纪大,不愿意,索性让我的儿子给您做孙子吧。 这里实不知顾秉谦见魏忠贤的时候应该如何自称,只好用我来自称。) 魏忠贤摆摆手,命人给顾秉谦看座,又命人给顾秉谦奉茶。 顾秉谦连称不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选驸马 - 挽明 - 燕西风 魏忠贤笑了笑道:“益庵,有件事想跟你商议一下。” “厂公请说。”顾秉谦忙道。 “杨鹤这个人你听说过吧?”魏忠贤道。 “厂公说的是都察院御史杨鹤?”顾秉谦疑惑道。 魏忠贤摇摇头:“咱家说的是新任辽东兵部分司署职方司主事杨鹤。” 顾秉谦闻言忙道:“听说过,这个人是当兵的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不知走了谁的门路捐了监,然后买了个中书舍人的职务,后来不知怎么得了袁可立的青睐,保举他为职方司主事。” 魏忠贤道:“就是此人,咱家想把这个杨鹤收至门下,听说此人尚未成家,你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咱家给他主一门亲事。” “这个……这件事可得好生斟酌斟酌。”顾秉谦沉吟道。 “嗯,你好生想想,一定要大户人家,这样咱家的面子才好看。”魏忠贤道。 顾秉谦摇摇头道:“光大户人家恐怕还不行,这户人家必须得是厂公的人,而且厂公亲自说亲,这户人家的地位还不能太低,不然不值得厂公亲自出面说合。” 魏忠贤点点头:“说的不错。” 顾秉谦沉吟了半晌方道:“厂公门下的人好像都没有合适的人选,不是已经出阁,就是年纪太小,不过我倒是想到一个人,只是不知合不合适?” “说来听听。”魏忠贤道。 “就是皇上新封的怀懿长公主。”顾秉谦道。 “怀懿长公主?”魏忠贤疑惑道。 顾秉谦忙道:“厂公忘了么?前段时间皇上曾说怀懿长公主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还召集群臣商议,要为怀懿长公主选一位驸马。” “你想让咱家把杨鹤推荐给皇上?”魏忠贤皱了皱眉道。 顾秉谦笑了笑道:“杨鹤的出身是差了些,而且现在不过是职方司主事。不过正因为出身低,职务低,有些事情才好办。 要知道成祖以后,皇家挑选驸马只能从平民和低级官吏家庭中选取,选中之人的近亲不能再出仕为官,杨鹤的身份正合适,而且杨鹤好像没有什么亲属。因此让杨鹤做驸马不会有什么阻力。 只要杨鹤做了驸马,碍于身份,他以后就什么事情都不能干,而且成婚以后。这个婚事和不和谐都要看厂公的,杨鹤如果不听话,连公主的面都见不着,要求人,也只能求厂公。 这时如果厂公出面。让他夫妻琴瑟和鸣,甚至说动皇上委以职务,杨鹤必定对厂公感恩戴德。” (注:明朝的公主婚姻生活是很悲惨的,因为公主下嫁后,宫里会派一位老女官全权管理公主的大小事务。 而名义上已经出嫁的公主,实际上只在公主府里度过大婚的一夜,便要搬回后宫专设的殿宇居住,公主府里只住着驸马一人。 如果公主与驸马要见面,驸马必须进宫。 但是常年处于禁欲状态的老女官是看不惯公主与驸马之间卿卿我我的场面的。因此,假如驸马想要入宫去与公主相会。享受夫妻之情的话,势必要遭到这个老女官的百般刁难。 公主与驸马如果不拿出大堆真金白银出来行贿的话,根本就过不了她们的关,见不到自己的丈夫或妻子。 据史料记载,明朝万历皇帝的妹妹永宁公主嫁给了一个痨病鬼,大婚当天就吐了血,此后因女官刁难根本没见过公主的面,永宁公主死时还是处女。 而万历皇帝的女儿寿阳公主在跟驸马亲热的时候,因没有知会女官,被女官知道后。让宦官把驸马拉出去暴打了一顿。) 魏忠贤闻言连连点头:“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此事最好不要急,咱们最好是先问过皇上再说,要知道皇上最念亲情。这个驸马,皇上可能会亲自挑选。”顾秉谦忙道。 魏忠贤点点头道:“待咱家先见过这个杨鹤再说,一会儿你也跟着见一见,帮咱家拿个主意。” 顾秉谦连忙点头应是。 …… 杨鹤和徐光启吃过饭,会完账,刚出酒楼。迎面走来几个人。 只见这些人头戴尖帽,身着褐色衣服,腰系小绦,足蹬白皮靴。 徐光启见了一怔,轻轻扯了一下杨鹤的衣服低声道:“是东厂的番子。”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当下停下脚步。 不想几名番子直面而来,走到杨鹤近前,为首一人冲杨鹤拱了拱手道:“杨大人,厂公有请。” 杨鹤一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厂公请我?你们找错人了吧?” “你是辽东职方司主事,抚宁县团练总兵吧?”那番役问道。 杨鹤点点头。 那番役道:“那就没错了,找的就是你,跟我们走吧。” 说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身后几名番子刷地一下分立两旁,手按腰间的刀柄。 “你们好大胆,杨大人乃朝廷命官,你们竟敢当街拿人!”徐光启见状急忙喝道。 那番役笑道:“徐大人,我等奉命请杨大人,可不是要拿杨大人。” “请?”徐光启闻言一怔,随即道:“东厂请人,跟拿人有什么区别么?” 那番役笑道:“确实没什么区别,不过这次不同,这次是厂公亲口说的请杨大人过去一见。” 见徐光启还要再说,杨鹤轻轻拍了拍徐光启的手:“先生莫急,待我问问。” 说着看向那番役道:“你说的厂公是魏公公吧?” 那番役道:“除了魏公公,何人能担得起厂公二字?” 杨鹤点点头,看了看那番役,似笑非笑道:“你不过是一名小喽啰,想来不会知道魏公公为什么要见我。不过想来,不是好事就是坏事。我给你一句忠告,在不知道是好事是坏事之前,你最好还是放机灵些,别拿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是这样的架势。” 那番役听了杨鹤的抢白,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一会儿方道:“有胆,不过你最好还是祈求魏公公见你是好事,如果是坏事,我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盛气凌人。” “哈哈哈!就凭你?”杨鹤用揶揄地眼神看了看那番役,又扫了眼身旁几名番子:“或者是就凭你们?” 收敛笑容,杨鹤冷笑道:“老子在辽东单人独骑曾伏杀建虏近二十余人,我自己没有伤着一根毫毛,你们觉得你们的本事比建虏还大?老子奉劝你们一句,在老子面前都给我规矩着点,也别让老子听到你们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否则老子杀人绝不会手软。” 说完话,杨鹤出手如电,一把掐住那番役的脖颈,横向一扳,那番役一头摔倒在地。 众人只见杨鹤一伸手,那番役便仆倒在地,顿时大惊,当即便要拔刀。 杨鹤哼了一声,目光在几名番子身上扫了一圈。 看到杨鹤刀锋一般的眼神,几名番子的刀只拔了一半,便不敢再拔。 杨鹤负着手收回目光,看向倒地那名番役道:“小子,刚才老子的话你记住了么?这次老子手下留情,下次再看到你这么嚣张,老子就要你的命。” 那番役被杨鹤一把拿住脖颈摔倒在地,一口气呛在气管里,差点没缓过来。 连咳了几声,终于缓过气来,惊惧地看着杨鹤道:“记……记住了。” 杨鹤指了指徐光启,对那番役道:“这是我的先生,你们给老子记住了,以后见到我的先生都给老子恭敬着点儿。” “是,是,绝不敢怠慢。”那番役忙道。 杨鹤转身对徐光启道:“先生,您先回去,学生见过魏公公便回来,明日咱们便回抚宁县。” 徐光启拉着杨鹤的手低声道:“应时,千万小心,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别跟魏公公硬着干,你不同为师,为师已经老了,没什么可在乎的,可是你还年轻,大明以后可指着你呢。” 杨鹤轻笑了一声,凑到徐光启耳边低声说道:“先生,我心里有数,我刚才只是震一震这些小喽啰,杀一杀他们的威风,省得他们以后在咱们身边转来转去。” 徐光启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杨鹤的肩头。(未完待续。) 暂停更新(解释) - 挽明 - 燕西风 这本书发到现在,四十多万字了,上个月上的架。然而上个月的稿费是65块钱。在这个大商业时代,对我来说无疑是个不能保证任何生活的数字。甚至是连烟钱都不够。 我想继续,因为任谁心中的故事没有写完,都不会痛快,书就想自己的孩子一样,不希望他中途夭折。可是,实在没有办法,无言……《挽明》暂停更新(解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