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风日下 眼皮上仿佛被贴上了一层毛刺,痛痛痒痒的,身体也格外的燥热,让她非常不适。 可本命的求生意识迫使她努力睁开眼睛。 重若千斤的眼皮艰难的掀起,一片光亮冲进视线,十分刺眼。 苏浅浅置身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花花绿绿的,让她想起了古时的青楼。 外面传来喧嚣嘈杂,床上的苏浅浅费力地支撑起滚烫的身子,透过未阖上的菱窗,看到了外面的莺莺燕燕醉生梦死…… 握了个大槽!还真特么是青楼…… 苏浅浅的内心是崩溃的。 老天爷…她错了…她不该半夜爬墙去幽会小情郎…… 来不及让她多想,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听起来还不是一个人,最起码也有两人。 苏浅浅连忙躺下装死,呼吸紊乱不安。 质地上好的红木雕花门被推开,没有发出任何难听的“吱呀”声,还被风卷进来一袭好闻的淡淡竹香,随之是一个低磁魅惑到极致的魅惑声响起。 “怎么会有人?” 这声音……炒鸡好听啊好听啊!! 作为资深音控的苏浅浅差点喷鼻血,光声音就这么好听,那个男人长得岂不是要帅到人神共愤?! 好半晌,苏浅浅急促的心跳才缓下来。 男子身边的一个护卫才蹙眉道:“主子,那女子似乎是……中了药?” 另一护卫看过来,愣怔地问道:“什么药?” “……”他抽了抽嘴角,在这种地方能是什么药?但他不打算和没眼力见的成北解释。 他淡定道:“主子,要不然我们换一间房间?” 苏浅浅刚好面朝外,眼睛偷偷的漏了一条缝,如惊鸿一瞥把男子的模样刻进脑海里,真真地惊艳了她一把。 她迅速闭上眼睛继续挺尸,脑海中却神差鬼使的勾划着男子刀削般的刚毅脸廓……剑眉斜飞鬓,高高的鼻子,菲薄的唇微微勾起,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霸道和邪魅的气息。 可……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怎么来青楼这种地方?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 心中想到某些不和谐的事情,苏浅浅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弧度,心里乐开了花儿。 床上的人似乎是在傻笑,让两个护卫一惊,就差拔剑直对了。 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烈女猛药。 且不说今天主子随性来了这里,身边没有带其他护卫,万一有人刺杀什么的怎么办? 夜夙面无表情,眸子深深的看了床上脸色泛着不正常潮红的少女,一言不发地迈开长腿,转身就走。 成北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主子的心情。本想来听如墨的姑娘的琴曲,却被人扫了好兴致。 成南却不理解,倒看见了自家主子转了个拐角,竟是要走?! 他忙追上去:“主子,你不去看如墨姑娘了?她可是盼了你许久呢……” 三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远,苏浅浅狠狠的松了口气,开始思考扯淡的人生。 她明明在夜黑风高的晚上,踩着小板凳准备翻墙去那头和她的男盆友抱抱,怎么就一下子栽了个四脚朝天,醒来后就身处在这么个破地方? 还特么是青楼!得赶紧跑才行…… 苏浅浅在铜镜前看了下自己的脸,摸了摸,很烫。她把拖沓的裙摆抱在胸前,出了房间看见右边从走廊可以下楼。 一对男女搂搂抱抱的迎面走来,苏浅浅故意扭摆着腰肢走过去,不小心撞了一下那个尖脸的男人。 “什么人呀,红拂楼怎么有这么不长眼睛的?” 男人几句话中无不透露着刻薄,苏浅浅低头说着抱歉,把一袋银锭子藏进袖子。 哼,要不是看见你腰间挂着传说中的银子,本姑娘闲得蛋疼去撞你一下么? 花娘谄笑的安慰着尖脸嫖客,二人搂搂抱抱着去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 咦,看来是要做那种嘿咻嘿咻的事情。 可苏浅浅自认为还是个未成年,没满十八岁,不能看那些香艳的画面。 苏浅浅看了一眼这里的灯红酒绿,一阵仿徨抖着声音在她内心召唤她的恐惧。 “什么破地方嘛……” 青楼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以前的电视剧不都是这么说的嘛。她揣着袖子里的银子,飞速地从木质旋螺梯踢踢踏踏的下了二楼。 这座青楼是镂空的建筑木艺设计,靠里有一个三尺高台,大多人都围着那个高台呼喊雀跃,好不高亢。就像是现代的脑残粉看见某明星出场走秀时的疯狂。 正准备从人流乱杂的大门口逃走时,一楼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苏浅浅睁着盈盈的水眸十分疑惑,回头往那高台一瞥眼。 便瞧见了一个身穿莲白丝绒仙裙的女子,她芊芊弱弱的站在高台之上,捧着素琴对观众翩翩一礼,动作形如流水端庄娴静,而后施施然的放下琴,盘腿而坐。 她肌肤赛雪吹弹可破,乌发绾髻鬓间一支莲心玉簪,妆容清雅唯眉心一枚红蕊花钿,她没有涂口脂,仅仅是最健康的淡粉原本唇色。 好一个雪肌美人! 同为女人,苏浅浅被狠狠的比下去了。 苏浅浅现在穿的衣服料子虽不便宜,可皱皱巴巴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单是那个姑娘动人醉心的优雅举止,给苏浅浅十年她也学不会。 高台前的观众沸腾起来。 如墨浅浅一笑,说道:“今日是如墨为大家奉上琴曲的日子,如墨刚谱好了一首曲子。” 有人兴奋的喊道:“得如墨姑娘一曲,三生有幸呐。” 旁边的一个陪酒的姑娘不乐意了,双眼毒辣的剜着高台上恍若莲中圣女的如墨,口中嘀嘀咕咕,不知在骂些什么。 苏浅浅凑过去问那个姑娘,笑道:“姐姐我问一下,那个如墨是什么人呐?” 姑娘转头一看,见苏浅浅一脸懵懂,水盈盈的眸子十分惹人怜爱,不由生了恻隐之心,敛去了声音中呛人的辣味。 “她呀,本事大着呢,是我们红拂楼的头牌……小妹妹你是新来的吧,竟不认识那个狐媚子。” “……是啊。”苏浅浅呵呵笑了声,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头牌关她毛线事,只是听到刚刚那三个男人提到了什么如墨姑娘。 那个长得恍若神袛的男人,竟然也好如墨这一口……啧啧。 苏浅浅突然感觉腰间一紧,低头一看,有只属于男人的手正搂着她! 然后她还处在懵逼状态,脸又被人揩油地摸了一把!! …… 第2章 我不是好人 握了个巨槽! 什么情况!被人吃豆腐了!! 苏浅浅怒瞪着眼抬头一看,一个醉汉哈着酒气,正对着她傻笑。 满下巴的胡渣,油光可鉴的酒槽鼻,真……他令堂的恶心! 苏浅浅弯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上猛一踢,那人酒意朦胧,身下的命根子被人猛一踢,霍然间就如精神抖擞的公鸡抖了抖脑袋。 哪里还有半分酒劲。 不过好歹那醉汉一时吃痛,放开了苏浅浅的腰肢去查看他的宝贝,苏浅浅趁机准备溜走。 “臭婊子,竟敢踢我!”不料他极快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苏浅浅细嫩的胳膊。 手劲忒大,苏浅浅的手腕瞬间就红了一大圈,痛得她差点飙眼流水。 突然手上一松,苏浅浅低头一瞧,那醉汉被人踢翻在地,自己被另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掌牵着…… 那人很高,高了苏浅浅一个头。 这个男子一身蓝色锦织暗纹华服,惊若翩鸿的脸庞和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把红拂楼里的姑娘们迷得如痴如醉。英气秀挺的眉毛轻轻挑着,薄凉的嘴角正严峻地抿着,似乎他的心情很糟糕。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当真如三月镜湖旁盛开的桃花般绚烂,细水柔波,潋滟多情。 可是现代的八卦杂质告诉苏浅浅,拥有桃花眼的人,并不多情,相反很薄凉。 醉汉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指着淳于彧之骂着很难听的话。 都是问候人家家眷的粗口脏话。 如墨姑娘的表演被终止,所有人朝这边看来,都差点瞪掉了眼珠子! 在花巷里出了名的淳于小侯爷,竟然护着一个其貌不扬的花娘? 大家都是风月场上的班头,岂不懂男人那口喜好。 淳于小侯爷不是一直喜欢那种婀娜多姿极盛风情的花娘么?怎么会看上这个豆芽菜? 不怪别人贬低苏浅浅,她现在头发乱糟糟的糊在脸上,衣服皱巴巴的没了形,素面朝天的她也当然比不上那些精妆打扮的风月女子。 虽她长相精致,却也抵不过她现在的一马平川呀,那些个肤浅的嫖客,当然对她的飞机场不感冒。 老鸨挥着帕子从二楼的偏房里被小二叫下来,眼见着场面,吓死了个娘。 “小侯爷呀,奴家做的是小买卖,有哪里得罪了您的,被往心里去……”她连连伏低赔罪。 淳于候府掌管帝都大数财路,涉及酒肆茶馆,青楼钱庄,这样的大股东,没有人敢招惹。 红拂楼作为帝都最大最繁华的青楼,自然离不开淳于小侯爷的夜夜光临。 老鸨低声细语地道歉,脸上的白粉掉了下来,被她的帕子挥到苏浅浅的手臂上。 苏浅浅嫌恶的拍掉那些粉,抱着淳于彧之的胳膊摇着,喊道:“好心人,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呀,我不是这里的人。” 她极尽可能地卖萌装可爱,淳于彧之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连忙甩开身子后退一步,和苏浅浅隔开距离。 老鸨暗自打量着苏浅浅。 淳于彧之的声音也很好听,像峭壁上的青松苍劲:“此事我不追究。” 然后他就潇洒的一个转身,往红拂楼的大门口走。 苏浅浅又不傻,看起来这个小侯爷很厉害,所有人都不敢惹他。 她可得跟上去抱大腿。 苏浅浅跟着跑出去,倒没人拦着她,任着她去。倒是半老徐娘的风韵老鸨看着苏浅浅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手里的帕子无意识地攥在了一起。 淳于彧之觉得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他停下脚步,定定地望向苏浅浅。 苏浅浅冷不防地差点撞到他。 “大好人……”她戚戚切切的唤道。 淳于彧之只觉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苏浅浅你到底要闹哪样?” 嗯?他认得我? 苏浅浅暂处懵逼状态。 “你看你穿成什么鬼样子,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现在穿的是红拂楼里姑娘接客的花裙。 面对淳于彧之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苏浅浅更懵了。 “大好人你认得我?”苏浅浅挠挠后脑勺,看了看四周的街摊,和来来往往的路人。 淳于彧之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薄凉的嘴角扬起一丝凉凉的嘲讽之意。 “我可不是什么大好人。”他说道。 苏浅浅咬了咬下唇,为什么她觉得这个男人对她很冒火呢,既然看她不爽,刚刚为毛帮她?! 哼哼! 苏浅浅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是淳于彧之对她一见钟情什么的,这种只有在小说里发生的情节,她想都不敢想呀。 “我无家可归,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不然我要是饿死街头,你是要背负刑事责任的!” 苏浅浅蛮横的抱住淳于彧之的胳膊,后者的脸色立马升起不悦,险恶地打掉她的手,忙后退好几步。 苏浅浅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怎么可怕么? 还有,这丫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好伐,打得她很痛诶,手背都被他打得红肿了。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追上来,对着淳于彧之行礼,喘着粗气:“小侯爷,十五可算找到你了。” 十五是这个小厮的名字,从小跟着淳于彧之长大。 他不解的看了看自家脸黑的小侯爷,又看看穿得不成体统的苏家小姐,低声问道:“苏小姐,你这是?玩也不带这么玩的啊,你一个姑娘家……去什么红拂楼呀。” 十五的口气算是好了,并没有如淳于彧之的那般嘲讽不屑,仅仅就是告知苏浅浅她现在的不妥。 “你叫十五?难不成你有个兄弟叫初一?” 苏浅浅智商脱线,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十五啊了声,有些被吓到了:“苏小姐你怎么知道初一的?” 噗……苏浅浅内心笑抽。 初一和十五,绝配! “不过初一是个女子,不是我兄弟,她是小侯爷的贴身侍女……” 淳于彧之打断十五的唠嗑,不满地瞪他,对苏浅浅怒道:“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再跟我待一块儿……我怕你爹反口一句说是我带你去厮混的……” 苏太傅苏黎世,是帝都出了名的护犊子。对他的幼女苏浅浅,简直得宠出了人命…… 淳于彧之一想到苏太傅那张严肃认真的脸,就一阵肉痛。 “回家?我不知道我家在哪呀……”苏浅浅欲哭无泪。 淳于彧之:“……” 他无泪欲哭。 第3章 刚逃虎口,又进狼窝 苏浅浅当真是个大麻烦,谁惹上她谁倒霉,即使没跟她订过亲…… 马车行至威严的太傅府后门,淳于彧之毫无怜香惜玉地把苏浅浅推下马车,仿佛她是个大麻烦似的。 “喂!你个制杖!你把我丢在这里,还不如直接把我丢在大街上强多了!”苏浅浅被气得叉腰破口大骂。 门房听到这声破天大叫,开了一条门缝望出来,差点失了声。 “老爷老爷!小姐回来啦!” ……………… 一双苍老炯炯的眼睛和一双灵动稚嫩的水眸对视……苏浅浅甘拜下风,求饶道:“您老饶了我吧。” 苏黎世拉着苏浅浅的手坐下,一派语重心长道:“浅浅,你都十四岁了,不能再出去胡闹了!”严肃认真的脸上毫无保留地显露出对幼女的疼爱。 苏浅浅有些方。 她可不是原主,她就是一个从现代穿过来的大学生,还没毕业呢。为了翻墙去幽会,从墙头栽下来就穿来这历史书上没有记载的朝代了。 “你看看你,穿的什么玩意儿!”苏黎世颇为头痛道,伸手点出一排仆婢中的其中一个,“秀秀,带你家小姐回屋去洗洗收拾一下。” 那个婢女乖巧地走出来,也才十四五岁的模样,站姿规规矩矩要比苏浅浅好多了。 二话不说,苏浅浅被几个力大如牛的大丫鬟拖回房间,贴身伺候的秀秀负责去准备洗澡水。 苏浅浅被伺候洗得一身舒畅,换上好看的粉色对襟襦裙。 头发未干,湿答答地搭在肩头,秀秀站在她身后用干毛巾帮她不停地擦拭。 苏浅浅无聊地把玩着梳妆台上的玉簪金钗,觉得现在应该是在做梦。 怎么也觉得不真实呀,虽然除了是在青楼醒来,还被那个傲娇的小侯爷奚落了一顿,但她这个身体的亲爹苏太傅,对她真的很不错呢。 有人在门外敲门,秀秀得了苏浅浅的允许,尖着嗓子说道:“进来。” 一个唯唯诺诺的绿衣褙子小婢走进来,屈膝福礼,道:“小姐,晚饭已在大厅摆好,老爷唤您过去用饭。” 在古代的大家庭里,貌似每次吃饭都要把家里人聚在一起。 如果太多人了,苏浅浅怕自己露馅。 苏太傅神经粗没察觉到,可难保大宅院里的大妻小妾们不会识出她的破绽。 “秀秀啊。” “嗯?小姐有什么吩咐?”秀秀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定定地看着她。 苏浅浅两只水灵的眼珠子贼溜溜地打转转,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糯米牙:“除了……我爹,还有别人跟我一起吃完饭吗?” “啊?” 苏浅浅定定地看着她,水眸中流光溢彩,静待她的答案。 “只有方姨娘和二小姐,大公子外出游学,这几个月估计都不会回来了。” 苏浅浅是家中最小的女儿。 “没别的人了?”苏浅浅继续问,比如她的娘亲? 秀秀如实摇头。 苏浅浅深知有些事不能太急,万一露出马脚就不好了。 不过说起来她倒是真的饿了,苏浅浅起身笑道:“走吧,去吃饭。” “嗳,小姐走这边。”秀秀殷勤地为她引路。 到了饭厅,果真只有三个人坐着。苏黎世居正中主座,右手边是一个中年女人,淡妆青衣、慈眉善目,貌似是个常年礼佛的女人。 还有一个挨着方姨娘的还有个明眸皓齿的乖巧女子,嫩黄色绣裙将她的气质衬托得娇丽万分。 苏浅浅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蜀绣玲珑裙,嗯,自己长得比她娇,她不过穿得比自己嫩。古代嫡庶严厉,幸好她是穿越在嫡女身上,呼。 那个庶女,听爹爹叫她雨柔。 “爹。”苏浅浅笑眯眯地上前,不规不矩地弯腰行礼。 不怪她……她又不是古代的奴性人,行礼这事她以前从没做过。 苏雨柔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 方姨娘仿佛未曾察觉,苏黎世和蔼笑着让她坐到自己右手边来,是庶女苏雨柔没有受到过的待遇。 “来,吃这清蒸鲈鱼,还有卤鸭…都是浅浅你最爱的。” 不消片刻,苏浅浅面前装着白米饭的小瓷碗被堆上了一座垒,跟个小山包似的。 苏浅浅心中汗颜,嘴上甜甜道:“爹,别夹了,够多了…再多我就该吃不完了…”没看见苏雨柔的筷子都差点被捏断了么? 看来,这个姐姐不是个善茬了。苏浅浅心下已经有了一番定论。 “你呀,吃饱了后就赶紧回房去反省。”苏黎世用筷子的一头点点她的鼻子,语气变得严厉,开始训话了:“尽跑出去瞎玩,淳于彧之这小子也是,竟带着你去那种地方厮混。” 提到那个小子,苏黎世的神情充满着无奈和愤然,苏浅浅作耳聋状若无其事地扒饭,她很饿! 苏雨柔口不择言地插嘴道:“爹,方才老侯爷带着淳于小侯爷来时,说的可是浅浅在红拂楼被男子轻薄,怎的现在变成了小侯爷带她去厮混了?!” 苏浅浅望向她,这感情好,这个庶女姐姐喜欢那个大好人? 苏黎世面色不悦隐约忍着火气,薄怒的眸子扫向苏雨柔,后者吓得立刻惶恐地低下头。 方姨娘动了动筷子,道:“雨柔,寝不言食不言,你还敢顶撞老爷,回房后抄一百遍清心咒交于我。” 苏浅浅回望过来,苏黎世的怒气明显的散了不少。 她咬着筷子尖,心里‘咚咚’打鼓,照理说,方姨娘是妾,怎么会有资格责罚苏府小姐?就算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不该。 只能说方姨娘在苏府的地位不低。 难难难!刚从虎口逃生,被大好人救回家,又掉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宅斗狼窝。 四个人心照不宣地吃完了不怎么愉快的晚饭,苏黎世率先离开饭厅,说是书房还有事情,临了对苏浅浅嘱咐的事情倒不少。苏浅浅已是瞌睡袭脑,无论听到什么都点头说好。 “…就这样吧,你和淳于小子的婚事我和老侯爷慢慢商议,爹知道你喜欢他,但也不能跑到那种地方去追他呀…浅浅你是女孩子,这点你不如雨柔矜持……” 嗯,她乖乖地在家不惹事…和先生学知识……等着爹的好消息,等着嫁进淳于候府……等等,什么东西混进去了! 第4章 你不能嫁给他! “……爹你刚才在说什么……重复一遍可好?…”苏浅浅的瞌睡虫被刚才类似于幻听的那段话吓得溃不成军。 嫁人?她不想,特别是在现在这种状况,对象还是那个小侯爷……才不要,那么毒舌,而且明显地厌恶她,没看见白天时避她如避蛇蝎唯恐不及么? 她又不是找虐。难不成没人娶她了?她才不要倒贴人家。 说话间,苏浅浅已经跟着苏黎世来到了书房外,院落空旷,唯秀秀一人在十步开外不紧不慢地跟着。对苏浅浅的婚事,苏黎世自有想法,刚才一番话只是告知一声。 “我也不多说,你就等着候府的花轿子来接你吧。” 苏浅浅:“……”这是亲爹么?她的婚事还不让她多问。 哼,不问就不问嘛。 苏黎世抬脚进了书房,把苏浅浅丢在外面,她欲闯进去,结果鼻子狠狠地撞在门上。 靠!刚才疼女儿的劲儿全用来撞她鼻子了! “小姐,咱们该回去歇息了。”秀秀走过来,掏出手帕擦拭自家小姐的鼻子,忍不住心疼道:“老爷下手真狠……” 苏浅浅嘴角捺下,看吧,看吧,下手真狠。 …………… 匆匆一觉,苏浅浅还裹着滑腻的蚕丝被不愿起床。 “这床真舒服!”苏浅浅爱极了这个房间,抱着被子在大床上滚来滚去。 秀秀端着脸盆毛巾类的洗漱用品走进来,再走来她的床前,劝道:“小姐,该起床了。”日上三竿了都…… 苏浅浅避开她的手,缩进被子里:“我再睡会儿。” 秀秀直接掀了她的被子,黑着脸道:“……就算小侯爷不答应与你的亲事,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呀。” “噗——”苏浅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秀秀你脑子秀逗了吧……我喜欢他?你们别乱说好不好!”睡的心情全然没有了,她忿忿地从床上爬起来,不顾白嫩的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秀秀本着职责弯腰蹲下给她穿鞋。 心中默念:老爷交给她的方法果然管用。 苏浅浅被迫漱口洗脸,起床气不得发作。简直憋死她了。 到了饭堂,管家告知苏浅浅,苏黎世被皇帝留在了宫中,午饭就不回来吃了。 “哦,没事,晚上回来吃也是一样的。”苏浅浅揉着瘪瘪的肚子落座,拾起筷子就是一顿大快朵颐。 对面的苏雨柔对她翻了个白眼,十分鄙视她的粗鲁行为。 倒是方姨娘,安静的吃完后放下筷子,看向苏浅浅,嘴角微微一笑:“三小姐自从昨天回府之后,好似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苏浅浅如雷击中,僵硬的脊椎仿佛被人用利器抵住,搞什么嘛,这么快就露馅了? 方姨娘似没发觉苏浅浅的异样,继续道:“不过也好,变得乖巧了,不再和老爷拧脾气惹他生气,大家也能安生过日子。” 苏浅浅将信将疑,嘴里嚼着饭菜,边应道:“府里的事情一向由姨娘操持,爹爹为了劳心劳力,我顺着他的意,不惹他生气是应该的。”看来原主就是个熊孩子,估计成天惹是生非。 方姨娘没再说话,苏雨柔却抬头怼她一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你会乖巧?别装两天就打回原形了。” 方姨娘垂下眼角,淡淡地说道:“昨晚上抄得还不够是吗?” 苏雨柔立刻便噤了声。 苏浅浅乐得自在,依着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个方姨娘虽没露出什么马脚,却应该不会像苏雨柔一样不长脑子明面上苛待她。 倒是怕,方姨娘掌控着整个苏府的生计,要是她往自己的饭食里加点什么黑料,自己岂不就死定了。 不行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对了,姨娘……”苏浅浅试探性地开口。 “三小姐请讲。” 苏浅浅嘿嘿笑道:“就是我想在自己的院子里开个小灶,以后就不来饭堂上桌吃了。” 方姨娘睇她一眼,并未当即答应:“在你院子里僻个小厨房是可以……不过得等晚上老爷回府后,容我向他请示一下。” 这是真心话,就算是苏黎世再宠苏浅浅,也得走个过场。苏浅浅算是见识到了苏府的文刻古板了。 “三小姐别心急了,僻个小厨房出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耐心等等吧。”知道她的性格,所以方姨娘好意安抚,她的语速很慢,透出她念佛的心质。 一番话下来,苏浅浅也摸不清方姨娘是个怎么样的人。 “行吧,听姨娘的安排。” 吃饱喝足后就开始无所事事了,便在苏府的后院里闲逛散布消食。 不巧听见了苏雨柔在和她的婢女对话: “那个小蹄子,怎么配得上小侯爷!” 有轻细的婢女声音安慰道:“二小姐莫急,老侯爷怎么可能答应这门婚事,莫不是闲小侯爷命太长?” 话至尾处,婢女忍不住掩嘴低笑。 苏雨柔没有呵斥她。 偷听的苏浅浅气得脸都绿了,她俩主仆什么意思,她配不上淳于彧之?分明是她看不上那人好么? 果然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嚼舌根子也不怕哪天咬了舌头。 正欲离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秀秀走路不看路,一脚踩断了一截枯枝,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苏雨柔立刻望了过来,苏浅浅一身明丽的裙子迅速落入她的眼睛。 说来奇怪,明明是初春季节,后院的道路都是被打扫干净了的,偏偏有一截枯枝跟长了眼睛似的在秀秀脚下被踩成了两半。 苏浅浅这得多恨自己的运气啊,喝口凉水都能塞牙。 秀秀低头自知犯了大错,就差跪在地上了。 “小姐,是秀秀的错……你责罚秀秀吧。” “唉,不关你事,反正我和她也得开撕。” “撕?”秀秀面露疑惑。 苏浅浅未和她解释‘撕’的意思,因为苏雨柔已经气势汹汹地走到她跟前来了。 苏浅浅双手叉腰对苏雨柔气愤的脸十分无感,甚至当面不雅地挖了挖耳朵,“怎么?有事?” 当然有事,婢女扯了扯苏雨柔的衣袖,二小姐这都被气得快要暴走了。 苏雨柔定了定神,冷不防讶然了一下,自己竟被苏浅浅气到这个地步了。 “你不能嫁给淳于小侯爷!”她大喊道。 苏浅浅继续挖耳朵,很痞相:“凭什么。” 第5章 金刚钻般坚定的扯淡 “你会害死他的!”苏雨柔鼻子一抽哒,盈盈水花就贴着眼角流了下来。 苏浅浅:“……” 水做的么? 刚刚她一脸的气势汹汹,自己还没委屈呢。 想着隔应一下苏雨柔也算能出口恶气,苏浅浅捧脸作幸福状,水眸含笑道:“昨天淳于哥哥特意送我回家,还嘱咐我下次出门小心些,还可以差人去候府找他呢。” 苏浅浅险些没被自己内心的白眼鄙视死。 苏雨柔果然吃这招,贝齿轻咬粉唇,眼泪簌簌而落、我见犹怜,若落入旁人眼中,还以为是苏浅浅欺负了她。 “喂喂喂,别哭啊,爱哭的女孩子没有男人会喜欢的。”苏浅浅大言不惭批判男女之情。 苏雨柔抬眼,朦胧的水雾下是对她的浓烈讥讽。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小时候国师大人给你批的命格我都听见了,是克夫之命,世间无人能解。”她半作威胁半作请求,力气非常大地抓住苏浅浅的手:“老侯爷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苏浅浅本来想立马走人,却听到了这个爆炸性的信息,她膛目结舌地问道:“我…我克夫……?” 苏雨柔哭得更凶了:“就知道爹爹偏袒你,这些事居然都瞒着你,还不停地给你安排亲事。” 这这这,这是间接杀人呐!苏浅浅觉得细思极恐。 但苏雨柔已经承受不住淳于彧之要和她成亲的消息,哭哭搡搡地跑开了,先前的婢女忙蹭蹭地跟上去,临走时暼了一眼苏浅浅。 苏浅浅被这一眼暼得莫名其妙。 “克夫……”苏浅浅讷讷着。在古代,克夫是要不得的啊,跟要了她的命有何区别? 淳于彧之那张惊若翩鸿的脸浮现在眼前,苏浅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面颊,美男如斯,偏偏叫她连肉沫子都不能碰……目前为止她只遇到了这一个男子,往后说不定能找到一片原始森林呢?她要去发掘啊! “秀秀。” 秀秀侧身弯腰道:“嗳,奴婢在,小姐有什么吩咐。” 苏浅浅贼溜溜的双眸开始不安分的转动,秀秀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了。 “小姐是不是想知道国师大人为你批的命格?”秀秀真挚地抬起眼,望着她。 在滑溜小巧的鹅卵石上踩了几脚,苏浅浅才一拍双手,笑得颇为没心没肺:“管她克不克夫,我未来夫君要是被克死了就是天命不和,老天爷都不赞成。若是真的天作之合,别说克夫了,就是拿金刚钻来也破不开扯淡的命格。” “金刚钻?扯淡?”秀秀愣愣地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语。 苏浅浅:“……” “秀秀,我想我应该知道你为什么叫秀秀了。”苏浅浅一本正经地扳住秀秀的肩头,郑重道,“你这是脑子秀逗了啊。” “何为绣豆?是绿豆吧,我记得去年的时候奴婢绣了一幅豆图。”秀秀认真地回忆。 苏浅浅:“……” ……………… 由于亲爹苏黎世下了禁令,苏浅浅再不得出府胡闹,倒是让她给自己找了个勤奋的理由,日日待在苏府里念书习字。 苏浅浅在书桌前边执笔边念叨:“幸好是念中文系的,不然这些蚯蚓爬似的字……会恶心到让我把早饭吐出来。” 好歹是太傅家的嫡女,夜国第一才子的妹妹,要是真连大字都不识,苏浅浅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冯见人了。 外界的风风雨雨,因为苏太傅爱女心切极牢固的保护、并没有传到苏浅浅的耳朵里。 而苏雨柔自从那次被气得跳脚后,就再没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是不想再看到令她妒恨的苏浅浅,二是确实是病得起不了床,连宫里下旨邀请百官女儿进宫赴宴,苏雨柔就只能愤恨地眼见苏浅浅坐着金碧辉煌的马车被接去皇宫。 谁的心里都清楚着,皇上刚及弱冠,宫中事务皆有摄政王打理,此次宴会是太后娘娘与摄政王一起举办。明摆着就是选妃宴! 苏雨柔恨恨地站在府门前,脸色比她灰白的唇更为惨白,“为什么选妃宴会邀请她?皇上不怕死么?” “二小姐这话可说不得!”心腹婢女忙制止她的话,“国师大人一直住居在宫中,且效忠于皇室,皇室不可能不知道三小姐克夫的事实……” 苏雨柔捏紧手指,语气酸酸地道:“既克夫,选妃宴何必让她去露脸!” 小筱暗忖了片刻,道:“兴许是看着老爷和大公子的面子,请她去逢场作戏呢?再怎么也是老爷的嫡生女。” 苏雨柔忽地甩给了小筱一巴掌:“不必你来提醒本小姐和那个小蹄子的嫡庶之别!” 同样的,苏浅浅懒懒地躺在马车里,眸子淡淡地从秀秀身上扫过:“不必你提醒我和苏雨柔嫡庶有别。” 秀秀伏在她的腿边,为她捶腿,一边担忧道:“这回,怕是二小姐更记恨小姐你了。” 苏浅浅翻了个白眼,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水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炫目得让人移不开眼:“谁让我的嫡女,而她是见不得光的妾室生的呢。” 古代的资本垄断,多少小妾庶女过着不为人知的艰辛生活……苏浅浅不恶毒,所以她本心着礼让苏雨柔,但她也不是无敌圣母,所以她不会对苏雨柔的遭遇表示同情。 秀秀的头低得更下去了,小声嘟囔着什么,苏浅浅跟着低下头才勉强听到她的抱怨。 “明明小姐不让我提嫡庶的问题,你自己却引以为傲了。” 苏浅浅重重地咳了两声,好吧,这是她的错。 不再和秀秀唠嗑,苏浅浅将视线移至窗外的景色,郁郁葱葱,路边的芳草香被风吹进来,立即就吹清醒了苏浅浅安逸的神经。 苏浅浅:“!!!” 她猛然地站起来,车厢的高度不够使她的头撞击到了顶部,痛得她当即掉下一颗莹润的泪珠。窗外的景色越走越凉,春天已经完全到来了,外面的林子却还是偏较萧瑟,这得是多僻远的深山老林啊……苏浅浅确定她这是被人拐带了!! 秀秀也发现了不对劲,明明太傅府是在最繁华的朱雀街上,怎么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荒郊。肯定是车夫,车夫肯定有问题。 秀秀抖着手去挑起遮盖天光的帘子。 …… 第6章 说好的职业精神呢? 苏浅浅忙按住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先不提对方是什么人,单是趁机把她们拐出来,这份动机就不纯。 苏浅浅看看天色,离宴会还有还有一个时辰,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 秀秀点头,瑟缩着身子不敢再开腔。马车内的空间不大不小,苏浅浅让秀秀坐得靠近后方,自己探着身子上前,对着秀秀担忧的眼眸摇了摇头。 苏浅浅平下心,见秀秀害怕的模样才想起来自己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有人拐了她还能气定神闲。 果然是经历了穿越这档子怪力乱神的事后,心理承受能力抵得过小强了。 外面的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马车,不知道是因为到了目的地?还是因为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瞬鸦雀无声。 薄布帘子外覆下的阴影圈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苏浅浅眯了眯眸子,看得出是个挺拔身躯的男子。 而且宽衣大袖俨然是个有身份的人,普通的人家或是杀手一类的人都穿得极其干练简洁,苏浅浅心中发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去关心坏人穿什么衣服。 一只细致修长的手伸进来三分之一,揪住了帘子,顿了一瞬也没有别的动作。 苏浅浅的心都卡在嗓子眼了,被那只手揪住的帘子仿佛揪在她的心上,紧张、无措、害怕、惶恐,所有的情绪倾泻涌出。 想到秀秀花了半个时常给她挽得精致的发髻,她心一横,拔下那只珑玲八宝簪子,发丝顿时失去束缚散在肩边。苏浅浅把簪子置于心口贴着疯狂跳动的心脏,靠着厢壁一刻也不敢放下警惕。 揪着帘子的手动了动,攥着帘子的边缘又不再动作。 苏浅浅心里骂娘,他令堂的能不能好好尊崇职业精神!不就是来害她的嘛!来呀,互相伤害呀!谁怕谁啊!! 手的主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车厢里的灰暗开始被亮堂的光线塞进。 苏浅浅死命闭住眼睛,一想到前几天她在青楼里醒过来,心里便闷闷的凉得慌。她没有和苏黎世提起这件事不是代表她不在意,而是不想这件事情被外人所知,毕竟人活一张脸。 略一顿,当光线塞满车厢后苏浅浅奋力把手里握着的簪子挥出去,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淳于彧之掀开了帘子,迎接他的就是一记锋利的簪尖。 火辣辣的伤口涌出鲜红的血,还沾着血的簪子从无力的手中掉在地上,激起她心里泛起的涟漪灰尘。 “你…你…怎么会是你?!” 苏浅浅膛目结舌,脸上怔忡的表情很是呆愣,不可置信拐她的人会是淳于彧之。可是她披头散发的模样却是破坏了她这份美。 秀秀忙不迭从后座里爬出来,跪在淳于彧之面前哭着赔罪:“小侯爷赎罪啊,我家小姐她并不知道是您,她是误伤您的啊……” 苏浅浅抽了抽嘴角。 这几天在家没少听秀秀叽叽喳喳数叨帝都的权贵,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夜国一手遮天的摄政王,再就是风流成性的淳于小侯爷。 思及此,苏浅浅低声发问:“喂你,你…你的手没事吧?” “你说呢?”淳于彧之菱形唇里吐出来的话简直冻死人,苏浅浅识趣的缩回车厢。 秀秀也怕极了淳于彧之,跟着苏浅浅一起窝回马车里装死。 不料淳于彧之长腿一迈,就明目张胆地进了马车,坐在苏浅浅的旁边。 本就不大的车厢,因为进了个男人顿时变得狭小。 淳于彧之当着苏浅浅的面掏出了一块粉色绣花的帕子覆在手上,眉头一蹙,想必是犯了难。 苏浅浅暗笑,哼,再神也不能一只手当做两只用。 淳于彧之的桃花眼挑着一丝冰寒:“过来。” 苏浅浅心里在不安打鼓,但面色仍表现出不为所动。 默默地瞅了眼淳于彧之的眼睛,发现他正直勾勾看着自己,急忙低下头装死。 不得不承认,这个小侯爷长得很漂亮,别说男人,就算是红拂楼里的如墨姑娘,站在他面前也会被衬得黯然失色。 等等,也不对,那天在红拂楼的包厢里,那个被两个属下护着男人,似乎比淳于彧之更漂亮! 对,那个男人才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淳于彧之一直保持方才的动作没有动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浅浅一会愁一会笑一会笑得猥琐的模样,将目光转向极力降低存在感的秀秀。 秀秀受宠若惊,笑到嘴角都要抽筋儿了。 呵呵,淳于小侯爷让她去包扎伤口,呵呵。 苏浅浅默认了淳于彧之的命令,对秀秀投去一个‘愿君安好’的眼神。 秀秀如壮士赴死一般磨磨蹭蹭地上前,手指触及那块粉色手帕,很软很香,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过这种香味。 她开始捻着手帕的对角,掩住淳于彧之手背上触目惊心的一道沟壑,转了个方向,将结打在手掌处。 苏浅浅适时开口问道:“淳于小侯爷,你能否解释一下,你方才的举动。”半路调包了她的车夫,半天也不吱一声,害得她还以为是什么坏人。 苏浅浅双手交叉支着下巴的动作十分乖顺,但水盈盈的眸子里透出来的灵动狡黠也是瞒不过淳于彧之的。 淳于彧之扯了扯嘴角,好整以暇道:“你刚才很害怕?” “我只恨那一簪子没往你胸口扎……”才只是划破了他的手背而已。 此刻苏浅浅眼中的恨意让淳于彧之更有兴味地打量着她,不留余力地讥讽她:“我只怕那一簪子扎下去,你会坐实克夫的名头。” 秀秀的手一抖,饶是手帕是滑腻的锦绸,也不可避免蹭到了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蹙起了眉头,而后松开挑了挑,他怎么会不知道是这个小丫头存心帮苏浅浅出气。 “你也知道我被国师胡乱诌出来的命格?”苏浅浅继续抛出问题。她知道苏黎世这些天在忙活她与淳于候府的婚事,也知道脱缰似的野马淳于彧之压根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你爹三天两头往淳于候府跑,我作为当事人,可不得把你的底细摸查清楚嘛。”于是又恢复成了坊间流传的风流痞相。 苏浅浅闲着用手指搅着披散的头发,“看来那个无良国师的嘴巴不是很紧嘛。” 不知为何,淳于彧之眉心突然跳了跳。 第7章 好一朵舞剑的娇花! 到了宫门口,苏浅浅让秀秀出示了请柬后侍卫放行,临了眼角余光暼到了那抹蓝色锦袍。 “小姐……”秀秀不明所以看着小姐停下的脚步。 淳于彧之的请柬在来的路上掉了,侍卫不愿放行。 苏浅浅呈四十五度角明媚忧伤地望向天空: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秀秀眼见着她家小姐掏出一张请柬,若无其事地丢在了草丛里…… “走吧,不知道是谁掉在那里的请柬,秀秀我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秀秀敢打包票,淳于小侯爷绝对看见了她家小姐拿出了他丢失的请柬!! 因为淳于小侯爷的眼神在苏浅浅拿出请柬的那一刻,彻底化为了冰刀寒刃。 苏浅浅翻了个大白眼,赶紧由着太监指引,往宴会场地走。 苏浅浅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哼,姑娘我也是有脾气的。 宴会场地里,今天的几个主角居高位,垂眸危坐,身穿明黄色的九爪龙袍的夜九却兴致缺缺,双眼时不时往路口瞟,像是期望着什么人。 摄政王夜夙转眸看向夜九,讯问道:“皇帝身体不适吗?” 夜九闻声忐忑了起来,竟一时忘了分寸在皇叔面前失礼了。夜九动了动唇瓣,道:“朕没有不舒服,只是在想这里的姑娘们究竟有何艺技。” 赏花宴,赏的可不是真的花,而是这些官家千金、和宗室娇女。 “既然没有不适,就专心今天的宴会吧。”夜夙淡了淡语气,深邃的脸廓使人猜不清他真正的想法。 夜九松了口气,却不敢再趴在桌子上了。 今天是他的选妃宴,要是他被冠上身体不适的借口离开了,他最亲爱的皇叔给他选定个歪瓜裂枣怎么办? 夜九睇了眼自己气定神闲的母妃大人,发现太后娘娘闭目饮茶,一点要为他做主的样子都没有。 夜九放在桌子下的拳头紧了紧,他的皇后,是他最后的底权,绝对不能再让皇叔操控了。 底下的名门千金各怀鬼胎,有些姑娘是和宫里的侍从通过气的,知道宫里的一切都是摄政王做主,一个个的都没大把夜九放在心上。 有献歌的,有作画的,还有跳舞的…… 夜九多看了眼那个跳鼓舞的女子,是一个侍郎家的女儿,在巨大的铜鼓上的舞姿,配得上她的名字,何芊芊。 “摄政王,臣女学了好几年舞技闻绝天下的简师傅的独步舞,可否在借着今日宴会展露一番?” 一个衣着光鲜,神情倨傲的少女走了出来,目光直直地望着夜夙,连正眼都不愿给一个给夜九。 夜九心里乐呵了,段柔郡主愿意缠着皇叔他乐意至极,免得皇叔闲得处处来干预他这个正牌皇帝。 夜夙湛黑的眸子里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段柔郡主恍若不知,自顾自地从一个侍卫的腰间抽出长剑,在场地中央站立。 她穿着一身霓裳舞裙,先前夜九还以为段柔郡主是故意显摆出风头,才穿得那么花枝招展,没想到还准备了节目? 所有人敛声屏息,看着那个光华明媚的女子提剑在场中站立。 天下闻名的简师傅,以舞剑闻名,有舞者的柔软飘逸,也有剑客的豪气刚硬……曾托了皇叔的光、一睹简师傅倾绝天下的舞姿的夜九…突突地跳了跳眉梢……段柔郡主这是跳舞?跟甩剑有什么区别…… 说好听的是在甩剑,实际上就是握着剑脚步乱伐。夜九偏头看了皇叔一眼,果然看见他的眸色比先前更深了深。 宫道那处,夜九眼尖地第一时间发现了苏浅浅和秀秀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发现她今天穿的石榴红的裙子特别好看。 太后娘娘突然睁开了眼睛,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夜夙同样,注视着夜九离开位置,而对面的人是苏浅浅主仆。 太后娘娘道:“夜夙。” “臣在。”夜夙放下手中杯盏,回望太后的时候一脸平静、没有半分恭谦的模样。 “她也在皇妃的册选名单里面?”太后娘娘向来吃斋念佛,语速轻缓,问起苏浅浅时旁人无法听出她的语气。 夜夙湛黑的眸子无声无息,惜字如金:“无。”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决定了夜九今天过后面对的处罚,事实上,夜夙从不包庇夜九,朝政上的事往往逮着他往死里骂。 太后娘娘轻点了下头,心中已经明了,对夜夙寡淡的神情也无微词。 苏浅浅莫名地被一个黄灿灿的事物窜出来吓得不轻,凭借着前些年在网络上追剧的经验,很明显她面前的人是个皇帝。 皇帝……可她面前的这个人,哪里像皇帝了?皇帝不是应该很高大上吗?不是应该严肃板正着脸?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像小孩子一样微微伸着手,像要糖吃似的。他揽住她的肩就是一阵欢快的叫唤:“浅浅,半个月没见我都快想死你了,你也不进宫来看看我……” 苏浅浅一脸懵逼,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冒牌货,原主临走前没有留下任何记忆给她。 她根本就就清楚这个皇帝和原主之间的交情……待会儿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秀秀退后了几步,把空间留给了俩人,有意无意地环视了一圈宴中的人。 摄政王正往这边看过来,看向皇帝陛下的眼神特别不好啊啊!! 秀秀想开口提醒苏浅浅一声,见得苏浅浅已经拂开了夜九的手,避讳地屈身行礼:“臣女苏浅浅参见皇上。” 夜九拍拍苏浅浅的手,责怪道:“浅浅你和我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啊,走走走,大家都在宴会中等着你呢。” 苏浅浅被强行拖拽着向宴会走去。 正在宴会中央舞剑的段柔郡主全身心都在夜夙身上,见夜夙眸色寒冷地盯着某处,她也循着那个方向看去。 是皇上,和太傅府的那个丫头。 段柔郡主走了心,手里的剑不知怎的滑脱了出去,携着风刃的长剑直直地掷了出去,狠狠地刺向苏浅浅的方向…… 突生变故,场中的别家姑娘吓得蒙住了眼,苏浅浅也瞅着那柄寒光闪烁的长剑向她而来。 现在的中午时分,她却觉得自己的手脚一片冰凉,额间冒出一层冷汗,连移动脚步就办不到。 太后娘娘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惊呼一声‘救驾’,摄政王夜夙坐着依旧巍然不动。 夜九不假思索地便挡在苏浅浅的面前,将之护于身后,徒手接下那柄失误的剑。 …… 第8章 谁在乱点鸳鸯 皇帝受伤,这场宴会没法办下去了。 太后训斥了几句段柔郡主,赐了其他人一些薄礼,就遣了她们各自回家。 段柔郡主一哭二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一向疼爱她的太后娘娘听多了也觉得厌烦了。 太医在给夜九包扎伤口:“皇上您的右手伤及了经骨,三个月之内都不能干重活了。” 也就是说,三个月之内,夜九都不能再握笔批阅奏章,一切又将交还给夜夙了。 夜九坐在塌边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今日的诸家小姐才艺超绝,特别是宁王府的段柔郡主……”顿住,笑意渐深,“今日来赴宴的小姐,每人赐一匹抚州供锦,段柔郡主加赐一对粉玉钗。” 简直是要惶恐死段柔郡主了,连连哭喊不愿收下。 太后娘娘由心腹女官搀扶着,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命令道:“既是皇上赐给你的就大方收下!时候也不早了,来人,送郡主回宁王府。” 送走了叽叽喳喳的段柔郡主,太后娘娘转身走向殿里唯一留下来的苏浅浅。 苏浅浅察觉到那个中年女子的靠近,忙更低下了头,一时不知怎么跟传说中的太后交谈。 “抬起头来。”太后娘娘缓迟的声音偏向低柔。 苏浅浅抬起头飞速暼了眼太后娘娘平淡的神情,故作惶恐地又把头埋得极低。 唉,是太后娘娘真对她不没意见,还是吃斋念佛把心思藏得太深……能爬到太后的位置,想必城府都是杠杠滴,估计是属于后者吧。 苏浅浅徒然觉得后背窜上一阵凉意,莫名的想发颤,心里毛燥燥的慎得慌。 她害怕得把身子往后挪了挪,没想到转眼却对上了一双冰冷湛黑的眸子,那双眸子就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吓得苏浅浅连忙移开了视线。 这回是真被吓着了。夜夙无声地勾了勾唇角,道:“皇上,这些日子你身负有伤不便处理朝务,那臣就跃居代庖了。” 苏浅浅大着胆子再抬起头来看了夜夙一眼,精致的眉头皱起,小小的皓齿咬住下唇,俨然的娇憨模样,眸中的某种情绪越发疑惑。 苏浅浅迟疑地问:“你……你是在红拂楼包厢里的那个男子?” 噗—— 夜九正接过宫女呈上的水,喝了一口在嘴里,托苏浅浅的福当即毫无形象地喷了出来。 太后娘娘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夜夙……”太后娘娘睇了他一眼,“你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苏浅浅暗自打量太后娘娘此刻的神情,见她忍着笑仿佛难受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夜夙冰冷湛黑的眸子却对上了苏浅浅,这一次,他诡异的脚步已经来到了苏浅浅的面前,两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苏浅浅这才发觉她说错话了……秀秀被拦在殿外,她没有救兵,爹爹也不知道现在在哪,怕是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正被摄政王像逮小鸡一样钳住命了吧。霎时间她有些绝望,好端端的,干嘛问起那么没脑子的话。 “摄政王你这是在做什么。”苏浅浅小心翼翼地道,垫着脚尖企图让自己的下巴脱离那只骨节匀称的手。 人长得风华妖孽,手段心思却是阴沉。 见夜夙眸光微动,不料手指捏得更紧了,苏浅浅痛到流下了滚大的泪珠,当即大脑空白只顾拂手大力推开他,捂着发红的下巴嘤嘤不敢大声。 夜九也一脚踢开太医,拽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冲着夜夙大声道:“怎么了皇叔,去青楼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男人嘛,有那方面的需求也是正常。” 太后娘娘身后的女官们惊得捂住了嘴,皇上这是疯了吗?仅为了一个女子顶撞摄政王…… 太后娘娘生气地道:“小九,你这是什么语气,快和你皇叔道歉!” “儿臣没错!”夜九铁了心要护住苏浅浅,一股脑儿的把自己对皇叔的不敬全部搬了出来。“皇叔若是深宅寂寞了,今日宴会中可有你看得上眼的?御史家的蒋小姐?太尉家的嘉嘉小姐?……” “皇上。”夜夙冰冷湛黑的眸子扫向夜九,“皇上如今真的是长大了啊。” 翅膀长硬了呀……苏浅浅自动在脑海里脑补了这句话。看吧看吧,权臣摄政,皇帝连威信都没有了, 夜九皮笑肉不笑道:“哪里哪里,皇叔谬赞了。” 苏浅浅:他才不是夸你呢! 太后娘娘看着三人的闹场,被身后大女官附耳提的意见扰了心弦,拿不定主意。皇上既然如此护着苏浅浅,倒不如叫他远离苏浅浅,离得越远越好。 主意敲定,太后娘娘的眉梢染了一丝喜悦:“小九你别乱点鸳鸯,你皇叔心里早就有人了。” 夜九装模作样“哦?”了一声。 苏浅浅听得分明,一时间又忘了刚才惨痛的教训:“我知道,是如墨姑娘!” 夜夙湛黑的眸子里终于开始积攒翻滚的雷云了,苏浅浅站得离他近,夜九比她还近,更是直观了一向淡定如斯的皇叔也有暴怒的一天。 即便后果得以预料,夜九也觉得值了。“皇叔,红拂楼的如墨姑娘虽然姿色无双,但身份始终低下,做摄政王妃会不会有点……” 夜夙凉凉打断他:“那苏太傅家的女儿够资格?” 太后娘娘老谋深算,神色闪闪。 夜九下意识地就笑着点头道:“苏太傅为三公之首,在朕幼时禀行帝师之职,她的女儿,当然担得起摄政王妃的名分了。” “那皇上就尽快拟旨吧,将苏太傅的幼女赐给本王做王妃。”夜夙迈步至太师座前,神色从容地坐下,并双手指尖摩挲着,好一幅闲适的模样。 明明受伤的是手,夜九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跟着出了毛病。 “皇……皇叔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他没听清。 他肯定是幻听了,一向不近女色的皇叔什么时候开窍了,他刚才不过是临时加戏隔应皇叔一下,怎么皇叔画风突变向他要了苏浅浅? 见鬼! 夜夙慵懒地抬眼,一笑风华万千:“皇上刚才不还在说宴会上的女子全任本王挑拣吗?现在后悔了?” 苏浅浅哆嗦着唇瓣,被夜九牵着的手还在抖,夜九心疼地安慰她:“皇叔那是玩笑话,浅浅你别担心。” 夜夙闻言,又起身站了起来:“皇上是在开玩笑?本王可不那么认为。皇上你的手受伤不便握笔,那旨意就由本王来写,到时候差人送来给你盖个玉玺就好了。”话完,大步悠哉离去 留下一殿的人凌乱风中。 第9章 王爷寂寞,夜闯闺房 苏浅浅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坐上马车,再回到太傅府的。 这特么太惊悚了,她就只是说错了几句话而已!不但被人捏着下巴威胁,还被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要去做王妃?亚麻跌……这具身体才十四岁而已,那个摄政王要不要辣么饥渴! 苏浅浅前脚刚走,太后娘娘就坐在夜夙方才坐的太师座上,沉凝的目光扫视了下夜九怔忡的神情, “母后!”夜九蹙着眉唤道。 太后娘娘装作没听见,对已石化凌乱的太医吩咐了几句抬脚便要离开。夜九终于急了:“母后,浅浅不能嫁给皇叔!” 苏浅浅是他的青梅竹马,让她嫁给自己皇叔这叫什么事?! 太后娘娘语气凉凉道:“就算苏浅浅嫁给你皇叔,也不会嫁给你!” 国师的话她一直铭记在心,夜九她唯一的儿子,怎么能让他去冒险。嫁给夜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国师批的命格是真的,那夜国的所有就只属于夜九了,若是假的,对他们也没有实质性的损失。 夜九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 入夜,苏浅浅洗完澡清清爽爽地走向床榻,冷不防地察觉到了窗户边站立了一个人,她刚坐上床的屁股迅速蹦起来。 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形轮廓,亏得苏浅浅视力是杠杠的,在乌漆麻黑的环境里也能视物。 苏浅浅双手攥着床帷子,强装镇定喊道:“你谁呀,不知道半夜闯女人家的闺房很不礼貌吗?还闯本小姐的闺房……不怕死吗!” 也不对,苏府幼女克夫的事情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最起码和无良国师没有交情的人绝对不会知道。 夜夙从伸手不见五指的窗边走过来,今夜无月无星,窗外也是黑漆漆的。 苏浅浅看清楚那人的面容时,惊得捂住嘴差点叫出声:“你…你…你……是你!” 握了个大槽!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夜国最尊贵的摄政王殿下夜夙!半夜来她闺房?呵呵,想起白天被他几乎捏碎的下巴……该,该不是来杀人灭口的吧。 毕竟,她白天当着皇上太后面前抖出了他那么大一件丑事。 黑袍暗纹,隐隐闪现流光,华丽生辉,容颜绝美。 自诩帝都第一美男的淳于彧之在夜夙面前逊色了不只一大截,一想到那厮曾在她面前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帝都最美之人,苏浅浅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 夜夙向她一步步走过来,苏浅浅越发紧张地攥紧了床帷子,直至那人径直凑到了她的眼前,一再逼近,苏浅浅腿一软,向床榻倒去。 夜夙嘴边挂了一丝极淡的可能算是笑意的弧度:“你在怕本王?本王看起来就这么可怕?会吃了你?”语速缓缓低压,莫名的逼迫感。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夜夙本就湛黑冰冷的眸光更沉,苏浅浅本能意识地用双手挺着身子往后缩了缩,不料夜夙一点也不上道,干脆抬起一只腿压上属于苏浅浅的床榻。 擦……这个摄政王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诶诶诶,这个帅哥,我承认你很帅,而且帅到一塌糊涂,但是不至于对我一个女人投怀送抱吧。”苏浅浅也是一时慌乱口不择言,完全忘记了冲动是魔鬼,嘴快的后果是激怒对方。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下一秒,果然看见夜夙的眸子眯了眯,狭长的眸子有意无意地挑起一抹研判审视落下她身上,苏浅浅生怕他回过味儿来一巴掌呼死她。 “你的话外之音是,本王好男色?” 苏浅浅扬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有没有,摄政王您是帝都第一美男子,风华绝代、绝色倾城,矜贵高雅似天界谪仙,霸道强大如天下霸主!” 一溜儿的话到了嘴边就如同倒豆子一样吧啦吧啦,苏浅浅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在拍马屁。 夜夙唇角的弧度深了一分,不像笑,倒像是饶有兴趣。 “这跟本王好男色有什么干系。”他捺了捺嘴角。 苏浅浅:“!!!” 她的内心绝对是震撼的! 在屋子外把守的成南一个踉跄,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半天都没缓过神爬起来。 成北默默抬头望天,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对,默念三遍就会忘记了。 夜夙似毫无察觉自己的话中有歧义、易遭人误解,却继续耐着性子,道出了此行的真实目的:“本王会尽快拟旨,定下与你的婚事。” 刚刚还只是开头小菜,现在才是压轴,苏浅浅当即就不满了,推搡开夜夙抵着她的胸膛,操起一个绣花迎枕砸了过去:“你丫谁啊!你让我嫁给你我就嫁给你…多没面子啊!” 又为了隔应他,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起来:“你当我傻吗?放着年少英俊的皇上不嫁,嫁给大了我一轮的你?” 夜夙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毕竟也是快满三十岁的男人了。 “凭我苏府嫡女的身份,还能嫁进中宫,做万人之上的皇后呢!” 一通乱七八糟、无头无尾的话吼出来,苏浅浅已是喉咙火辣辣地疼,小脸绯红轻咬下唇,眉眼处依稀可见一丝慌张。 她的胆子真够大的,敢对夜国只手遮天的摄政王吼嗓子。娘诶,他黑着脸该不会是在想以什么角度拍死她、才不会让血溅到他身上吧。 苏浅浅的鸵鸟症立即犯了,忙不迭装死把脸埋进被褥里,僵硬着背脊猜测摄政王的下一步决定。 只有春日夜晚的宁静,连院子外草丛里的星点虫鸣都能听见,还有就是床榻上另一个人的微弱呼吸声。 一呼一吸,极具节律,听起来好似并没有被她气得跳脚。 苏浅浅狐疑,抓住被子边缘,犹豫地抬头斜了那人一眼。 发现某人正在笑。 确实是笑,千真万确,他居然在笑! 虽然是极浅淡的弧度,但是那样的弧度出现在面瘫摄政王的脸上,已经是春光灿烂了! “你笑什么!” “你是为了皇后的凤印权力,所以才想嫁给小九的?”夜夙再次不上道,冰凉的指尖挑起苏浅浅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这次,力道不重不轻,苏浅浅既挣脱不了,也没感觉到疼。 第10章 莫名感觉对不起皇上 “是又怎样!”若知她是贪慕权势的女子,就赶紧滚蛋。 偏偏夜夙好似能窥探她的心底似的,没来由地在她唇上轻啄一下,笑道:“本王的王妃就算是在帝都横着走都行,别说是皇后了,就是太后也得看你三分颜面。” 苏浅浅没缓过神,美男献吻她怎么会拒绝,不免故作矜持推搡两把。却道:“你没骗人吧。” 冷线条的摄政王面部轮廓柔和下来,整个人春心荡漾似的温柔,半商讨半诱惑道:“皇后是太后的儿媳,摄政王妃是太后的弟媳,皇后只掌中宫,摄政王妃却管整个摄政王府,摄政王掌管整个夜国帝都。” 最后一个字,堂堂的摄政王已经将苏浅浅抱在了怀里,热气就暧昧地呵在她的耳背边上。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个摄政王不是今天在宫里见着的那位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闷骚和双重人格? …… 苏浅浅翌日早早就起床了,当秀秀端着洗漱用品进屋时大惊失色道:“天呐,小姐你居然这么早起,我得去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说着,她当真扒到窗户边去看太阳。 自然是没见着,因为才刚刚天亮,星星还稀疏地各在一方眨眼睛。 她哪里知道苏浅浅是一个晚上都没有没有睡,她是见天亮了才知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不过小姐你起得早也好,昨晚上宫里的公公来传话了,让你今日辰时进宫去一趟。” 进……进宫? 苏浅浅愣忡了一瞬,讷讷地问:“宫里来传的话…是皇上找我,还是太后娘娘?” 记得昨天宴会上夜九找她哭诉,说她许久都没有去看他。而太后娘娘对她……似乎很是不善,毕竟她的宝贝儿子,爱粘着个命格克夫的女子,这对皇位来说是不顺大忌! “这,这…那位白发公公没说。” 苏浅浅垂眸不再多问。 吃了早饭,苏浅浅和苏雨柔在拱门前碰了个面,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苏雨柔。一言不发地出了府门,坐上宫中派来接她的马车。 苏雨柔和小筱站在院子里还在愣神。 “那是太后娘娘宫里的马车!”苏雨柔认得那个驱车的白面太监,是太后娘娘瑞芳宫里的。 她派人去太尉府问过表哥,昨天宴会里只有苏浅浅被留在了瑞芳宫,这说明什么……连段柔郡主都灰头土脸被赶出宫,只有苏浅浅一个人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睐。 小筱劝道:“兴许是太后娘娘想要整治三小姐呢?以她的命格绝对不可能嫁进皇室的。” 苏浅浅浑然不知被人惦记了。 依着昨天的路线,下车之后有专门的太监负责引路,带着苏浅浅和秀秀去瑞芳宫。 不过这次来的是个老公公,白絮的拂尘柄把镶了金,看着仙风道骨的模样又不可避免地带了一丝尘世俗气。 他翘起职业性的兰花指道:“太后娘娘在瑞芳宫等着苏小姐呢。” 苏浅浅点头,放心地跟着他走。 你问她为什么放心,因为昨天在宴会里,这个老公公站在太后娘娘身后,却和摄政王夜夙有意无意地作眼神交流。 突然间脑海里浮现出,以前看过的宫斗电视剧里,政客不都是往对手身边安插眼线吗? “小姐,前面有台阶,小心些。”秀秀的提醒声响在耳边。 苏浅浅咬牙切齿,秀秀绝对是故意的,为什么不早些提醒,偏偏叫她已经脚下失去平衡摔下去的时候才说! 又避免不了一阵恐慌,那个老公公估计吓得心脏就快蹦出来了。 “哎哟苏小姐诶,你走路可得当心些,要是磕着碰着了,老奴没办法和太后娘娘交代呀。”他兀自做着抹眼泪的动作,明明已经那么大年纪了,还在撒娇卖萌求关注。 苏浅浅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抽了抽嘴角,理理杂乱的裙角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是我走路不走心,不关公公的事。”苏浅浅摸了摸摔疼的脸,语气不咸不淡。 老公公不接话了,三个人一路平静地沿着青砖红瓦的宫道走。 华丽的皇宫是世上最绝美的囚笼。 苏浅浅也不记得这是历史上哪个薄命后妃的遗言了。 在王府混水摸鱼总比在后宫被人害死的好。“该思考思考他开出的条件了……” 苏浅浅浑然不觉地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念了出来,秀秀出声询问道:“小姐你在说什么条件?” 苏浅浅拉拢精致的盘扣袖子,笑道:“没什么。” 走到瑞芳宫后的苏浅浅几乎是眼冒金星,昨天不曾觉得路这么远,估计是因为整了淳于彧之心情大好,而今天心事重重心里越发烦躁。 金碧辉煌的瑞芳宫,曲曲绕绕的廊下花亭,最后还是叫苏浅浅走了半刻钟才到太后娘娘等她的地方。 ……苏浅浅卒。 “臣女苏浅浅拜见太后娘娘。”苏浅浅倾身行礼。本就不规矩的姿势因为心情一时紧张,左脚踩了右脚,又是一个踉跄即将摔个狗啃泥…… 苏浅浅:“……” 闭上眼睛,她预备默默等死,哦不,是等着出糗。 没有预想到的地板的冰凉触感,而是一袭好闻的淡淡竹香。睁眼。便看见了一双冰冷湛黑的眸子。 比昨晚上的距离更紧,现在几乎是胸贴着胸,鼻尖抵着鼻尖,夜夙的长臂还搂着她的腰。 嗯,比在红拂楼里被醉汉揩油要心顺多了。她属颜控,夜夙的颜值已经在苏浅浅心里进阶为超级古装美男神! 夜夙嘴角衔起一丝要笑不笑的弧度,颇有君子之风地松开了苏浅浅的腰肢,后退一步。“太后娘娘请你来是为了与你喝茶谈心,犯不着行如此跪拜大礼。” 苏浅浅蓦地想起,外臣女眷拜见太后娘娘是需行跪拜礼的,她刚刚那个轻轻弯腰的礼,要是被有心人撺掇…完全可以曲解为藐视皇室、对太后不敬的罪名! 苏浅浅心中狂翻白眼。 要是给夜夙当了王妃,岂不是连见了皇帝都不用跪了?呵呵,那时候自己可是夜九的婶婶了。 她敛下眸光,暗自思量这事的可行性。 妙眸善睐的太后向苏浅浅招手。“好孩子,过来。让哀家瞧瞧。” 苏浅浅依言走过去,才发现夜九也坐在太后娘娘的身边。一时无语,再次无言。自己刚才和夜夙搂搂抱抱,现在心里感觉被捉奸了似的……莫名对不起夜九的赶脚…… 第11章 这个婶婶如何 “咳。”夜夙咳了声,才坐回了太后娘娘的左侧空位上。 苏浅浅捺了捺嘴角,也分不清刚才夜夙咳那声是有意无意。不过还是秉着礼节对着太后娘娘微微一笑。 呆萌萝莉的必杀技,撒娇卖萌装无辜。 “臣女今早还在嘀咕,太后娘娘亲自派人到太傅府找我进宫,是为了什么事…原来是想与我喝茶谈心……” 苏浅浅乖巧地微微垂着头,上好的绸缎领子掩下而露出她优美的脖颈儿。少女身躯曼妙,虽现今才十四岁但已经玲珑有致,估摸着再长几年是个美人尖儿。 “从小就知道你是个美人胚子,看看现在,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太后娘娘的爪子一直抓着苏浅浅的小手,左翻右看。 她忍。作为晚辈,她该让着老人家。 “瞧你,还羞上了。”太后娘娘自顾自地娱乐,还顺道取笑她,再顺道刻意隔应夜九,“小九,你说浅浅是不是和你皇叔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久久未得夜九回答,太后娘娘转头看了儿子一眼,神色如常只嘴角捺下了半分:“嗯?” ……大有夜九不回答‘是’的话,就有修理他的意味。 夜夙坐在太后娘娘的左手边,坐姿潇洒甚至成为不规不矩,斜斜的袍子斜斜地搭在矮榻上。他也看向夜九,莫名地给他施压:“小九,你给本王物色物色,本王给你选的这个婶婶,你可满意?” 苏浅浅的眼角不可控制地恶劣地抽了抽,心里再次翻了个大白眼……这叔嫂俩,这么存心给夜九添堵真的好吗?! 夜九僵青着脸,艰难地蠕动了下嘴唇,半天也没从牙缝里挤出个字儿来。 太后娘娘笑道:“你这孩子,就是这样,见了长辈就口吃犯怔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 苏浅浅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这回是她嘴巴动了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儿来。 太后娘娘那话,压根就是把她划给了夜夙,还长辈,啊呸……她十四岁,夜九二十岁。这年龄差距,倒是她成了他的长辈,还是婶婶? 想想就莫名心里一阵慎得慌,八字还没一撇呢。 夜九突然开口了。“八字还没一撇了,等朕下了旨意再说吧。” 对于他的突然松口,太后娘娘持狐疑状态。 她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还以为要再磨合一段时间才能叫他明白:苏浅浅是他皇叔看中的女人,别说想了,看多两眼都不行。 苏浅浅瞅着夜九不好看的脸色已经明白,只怕是他们皇家的明争暗斗让自己赶上了,还是个炮灰戏份。 天知道她走了那么长的路,小腿已经隐隐发麻,再就是刚刚不甚差点摔倒,压根就没有缓过劲来。忍受着发痛的小腿,苏浅浅蹙着眉头只能直直地站着。 还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夜夙掀起眼皮,道了句:“瑞芳宫里的宫女怎么回事,没看见苏小姐还站着吗?” 太后娘娘似才恍然大悟,责令宫女为她端来锦杌子,“瞧,哀家年纪大了,竟忘了浅浅还站着了。” 倒真像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粉衣宫女为她端来了锦杌子,置放在太后娘娘的面前,苏浅浅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忙不迭坐了下去,手不由捏了捏发麻发痛的小腿。 “朕还有事,就先走了。”夜九忽地站起来,匆匆忙忙行了一礼,瞟了夜夙一眼,再端凝了苏浅浅一下,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太后娘娘。 气得太后娘娘拍了下榻边的扶手。 苏浅浅劝道:“皇上年轻气盛,太后娘娘您别和他置气。” 夜九年纪轻轻爱发脾气,太后娘娘好歹是接近四十岁的大人了,怎么能和他较真儿。 说来,倒是……古代的女人,结婚早,生孩子更早。 苏浅浅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太后娘娘又用她的爪子拉起了苏浅浅的手,颇为语重心长道:“你也是个不省心的,论起辈分来,你该叫我姨母呢,何必叫得那么生疏。” 苏浅浅微略张开的嘴正准备说话,合不拢了。 她的生母,也就是苏黎世的原配夫人是江北徐家的表小姐,而当今太后娘娘,好像也是姓徐吧。是徐家独女。 苏浅浅哑然无声,怎么也没想到,她和太后娘娘还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 太后娘娘笑道:“怎么,你娘没和你说过?” “自我记事起娘亲就卧病不起,府中事务皆有一个姨娘打理……哥哥忙于学教,鲜少与我讲母亲的往事。”事实上,她旁敲侧击问过秀秀关于她母亲娘家的事。 得到的结果是,她的母亲从小在徐家寄人篱下,后来与寒门士子苏黎世私奔了,徐家就断绝了与她的来往。 父亲苏黎世还算争气,一路官途亨顺,拜至三公,她的母亲却因为常年积劳成疾,在苏浅浅五岁那年撒手人寰了。 这是件伤心事,太后娘娘才止住口,借口聊起其他话题。 但她发现什么话题苏浅浅都不感兴趣,唯独对她瑞芳宫里的胖厨子特别感兴趣。 “真的吗?腰围三尺还能健步如飞?红烧兔肉怎么可能完全去除毛腥味?”……诸如此类。 夜夙抬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似乎摄政王府里的厨子只会清汤挂面……该让成南去把天香楼里的师傅请回府去。 还有天香楼的糕点师傅。 一聊到吃,苏浅浅把什么都忘了,逮着太后娘娘的手就开始撒娇卖萌了,“姨母姨母,我想吃你说的烧鹅肝了,还有佛跳墙,袖珍包子……” 一连串的菜名,亏她记得一字不差。 夜夙湛黑的眸子染了笑意。 “快到用膳的时间了吧。”太后娘娘道。 她的贴身女官青杏答道:“回太后娘娘,刚到午时,膳房已经开始摆膳了。” 这些事平日里都是青杏在打理。 太后娘娘点头,道:“把刚才浅浅念叨的菜,让膳房全都做来一份。” 太后娘娘的瑞芳宫有自己的膳房,专伺候她一个人。 青杏:“……” 十几二十道呢,太后娘娘你自己记住了么? 索性苏浅浅自己再次念叨了那一堆乱七八糟、毫无规律的菜名,解了青杏是燃眉之急。 “太后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青杏心里却在默念苏浅浅的菜单,生怕一个转身给忘了。 第12章 伶牙俐齿的太妃娘娘 太后娘娘挥手让她下去。 苏浅浅望着青杏离开的背影,想到那些口水溜溜的精致菜品就血液膨胀。 没错,她的人生第二大目标就是吃遍天下美食。第一目标就是开发原始森林。 但是…貌似她今天出门忘记查看黄历了。 青杏急急忙忙地半道回来了,寒着脸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苏浅浅离得近,但也只听见了‘太妃’两个字眼。 太后好似没打算避讳她,直接将小桌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碎成数瓣,茶水浸进了青杏薄薄的绣花鞋尖。 倒是夜夙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嘴角微扬道:“太妃?该不会是金寿宫里的那个乔太妃吧?” 苏浅浅知道今天这顿饭是没着落了,索性敛息屏气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太后娘娘面色还余着震怒,却对着青杏道:“让她进来。” 苏浅浅转着滴溜溜的两只大眼睛,完全不明白面前两人无声的哑迷。 凝结的空气中,夜夙说道:“先帝曾有后妃数千人,但子嗣少得可怜。他仅两子三女,其中一子一女便是那位乔太妃所出。” 当今太后手中的筹码是夜九和长公主。冷宫里倒还有个小公主,却因生母低贱,永不得见天日。 说起来……苏浅浅摸了摸自己粉嫩的鼻尖,太后娘娘和那个乔太妃各执一对子女,前者却能杀出血路抢到皇位,估计还是靠夜夙的功劳。 是以,现今的夜夙做得再过分,太后娘娘和夜九都得忍耐。 先前出去的青杏又回来了,这回带了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年岁估算着和太后娘娘相差无几,一身云锦织华衣衫,戴着一副流金点翠镶宝石的头面。 她率先笑道:“我差人找了姐姐你好多次,但你都没给我个回信,想必是不愿到我的金寿宫去吧。既然如此,我便亲自来了。” 苏浅浅仔细去瞧这位活在传说中的乔太妃。她的脸型瘦削毫无风韵,狭长的眉眼暗含着冷笑,有些磕搀人了。说话还冒着酸气。 比起养尊处优心情舒畅的太后娘娘来说,乔太妃或许是衣食住行过得不错,但心理方面肯定憋屈到不行。 太后娘娘既然能从上千名美人堆里杀出血路,扶持自己的儿子当上了皇帝,手段这种东西就绝对是强悍的。呵呵,果然那副吃斋念佛、风轻云淡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这回,太后娘娘直接把苏浅浅面前那杯热茶泼向乔太妃,幸好不是刚沏来的滚烫茶水。水渍沿着太妃瘦削的脸流至颧骨,云锦衣衫显得发皱了。 太后娘娘的眉头也皱起,厉声喝道:“谁是你姐姐,不懂规矩的东西!” 向来慈眉善目低声细语的太后娘娘,第一次这么火大。 乔太妃不恼,兀自用袖子擦着脸上滑稽的碧绿茶叶,继续笑:“那我叫你妹妹吧,我比你年长了毕竟整整十岁。你要是觉得礼数不周到,你叫我姐姐也成。” 好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哦不,是蹬了鼻子还想上脸。 苏浅浅在想,这位乔太妃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所以才来刻意惹怒太后娘娘的。 乔太妃似才看见了夜夙一样,脸上故作惊讶后在太后娘娘的旁侧坐下。那是刚才夜九坐过的位置。 苏浅浅:“……” 这位太妃您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乔太妃挑剔地侍弄自己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甲:“王爷和妹妹在商讨要事?殿里都没有别的伺候的人。” 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叫苏浅浅看见了,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乔太妃年轻时一定是个伶牙俐齿、明眸善睐的女子,而且很得先帝宠爱。不然太后娘娘看她的目光平白的厌恶中带着浓烈嫉妒。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的父亲苏黎世是效忠皇室的,勉强也算是效忠太后的,现在太后她老人家正在被人活撕,并且撕得连话都说不出。苏浅浅自认为,她该帮衬一把。 “太妃娘娘这是什么话,殿里哪里没人了,我不是人?青杏大人不是人?” 青杏作为太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女官,方才也是气得无法反驳,羞得脸都红了,见苏浅浅开口化解乔太妃的恶意中伤,感激地对她点了点头。 苏浅浅微笑颔首作以回礼。 “你又是谁?”乔太妃把挑剔指甲颜色的目光转到苏浅浅身上来,“本妃和太后说话,你以什么身份插嘴?未来皇后?还是内定摄政王妃?” 太后娘娘惊疑不定的眼神凝散又聚,说不出来的美妙。她本就柔美不失年轻时的风韵,刚那夸张震惊的表情又让她添了一丝孩童的天真。甚至可笑。 一个被圈禁在冷宫里的女人,居然能窥探到瑞芳宫里的秘密……苏浅浅心里苦叫不迭,太后娘娘倒是是做得很失败呢?还是特别失败呢? 夜夙,你该好好解释一下,是不是放水了! 苏浅浅睇了眼夜夙老神在在依旧看不出波澜的脸,道:“王爷。” 他抬眼,眸中一片冰冷,挑了气儿:“嗯?” 愿意理会自己,就代表昨晚上虽然谈判不成功,但不至于仇视。于是苏浅浅就大大方方地起身,坐到了太后娘娘的右手边,主动夹在她和夜夙中间。 夜夙饶有兴趣地打量了眼苏浅浅故作娇憨不懂世事的模样,眸底浮现出一抹赞赏。 对刻意滋事的乔太妃,夜夙没表达出任何看法。 太后和太妃是一对老冤家,老冤家有老冤家的解决方法,而且很明显不是苏浅浅能插上嘴的。 果然,乔太妃让太后娘娘方寸大乱之后,开始道出了此行的目的:“还有两个月就是端午佳节了,整个皇室宗亲都得聚在一起。我的缙儿一去已有十载,我想见见他。”端着的是谈判态度。 苏浅浅正被夜夙握住手心,他的食指扣着她的手心搔痒,苏浅浅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后娘娘不悦地瞪了她一下。 “姨母,抱歉。”苏浅浅讪讪笑,暗地里用力地拧了一把罪魁祸首的大腿。 夜夙的嘴角斜斜上挑,看上去他心情很好似的,仿佛被苏浅浅狠狠掐肉的人不是他一样。 夜夙说道:“端午是个好日子,理应让二王爷回帝都与皇室团聚一趟。” 苏浅浅止了嬉闹,端坐身子观察太后娘娘的神色。 夜九的皇位本就不稳,被丢在封地变相囚禁的二王爷夜缙又要回来了,而且还是因为夜夙松了口。只怕太后娘娘会开始隔应夜夙了。 第13章 摄政王请我去吃饭 之前一直相安无事,是夜夙罩着夜九母子。 夜夙现在要放虎归山,太后估计会相当不满意吧。 乔太妃当即就笑了,不再未达眼底,而是作为母亲对儿子的殷盼,“我这就派人去安排接他回来!”言词语调中,俨然已经欢喜若狂。 苏浅浅眼中看到的便是很真实的乔太妃。 夜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开始补刀:“现在才刚到三月初一,离端午节早着呢。” 乔太妃愣了愣。 夜夙说道:“夜缙又不是没有长脚,自己会回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准让人去迎接他。 青杏给太后娘娘重新沏了一杯热茶,闻言也是愣了愣。 夜夙的话已经交代完了,剩下的太后娘娘会自行处理。 苏浅浅被夜夙拽着出了瑞芳宫。 因为跑得太快,苏浅浅觉得空空的腹部开始隐隐作痛。她扶着腰在花园的一棵柳树旁停下,额头还冒着点点虚汗。 “这点速度,你就跟不上了?”夜夙好笑道。 苏浅浅忿忿地瞪他两眼,才想起那日在红拂楼外,淳于彧之那脚步自己怎么就赶上了…… 夜夙行走的速度,已经很照顾她了。 除非淳于彧之当时的脚步更照顾她……才有鬼!那时的淳于彧之巴不得一脚将她有多远踹多远。 瞥见苏浅浅揉搓肚子的手,夜夙眸光一顿:“饿了?带你去吃饭。” 苏浅浅没好气道:“你请客?” “自然。”他微扯嘴角。 “我虽愚,可不蠢。”苏浅浅勉强扶着夜夙伸来的手掌站起来,而后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认真地道:“我敢说,只要我跟王爷你出现在帝都任何一家酒楼里,明天的风风雨雨我就不用出家门了。” 人的天性就是爱八卦。夜夙作为夜国单身最大王老五,和一个姑娘出去吃饭叫什么事 “我爹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夜夙挑眉看她:“本王方才明明看见了苏太傅往小九的御书房去了。” “你……”能不能不要拆穿她! 她当然知道这两天夜九有事没事地都逮着父亲,两人在御书房不知商量什么国家大事。 “骗你的,本王刚才一起和你待在瑞芳宫,哪里看见太傅了。” 嘴角一抽,苏浅浅在妥协和转身就走两个抉择里选了后者。 苏浅浅也不知自己往哪里走的,皇宫里她并不熟悉,忍不住回头一瞅,夜夙居然没跟来。 说不清心里的阴影面积,美男啊美男,不能吃看看也好啊。颜值够她抱着啃了。 “完蛋,秀秀还在瑞芳宫的偏殿里和小宫女们一起唠嗑呢。”苏浅浅揪着手指,暗叫糟糕,“算了,既然自己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走的,秀秀知道后会先回家的。” …………… 于是她才是高估了自己的那个人,来到这个时代安心了几天,竟然忘了自己是个路痴。 “待会儿该被秀秀羞死了。”苏浅浅涨红着脸,看了看四周的如茵高树和盈香娇花。 应该是传说中的御花园。 现在是饭点,这里连个值班的宫人都没有,苏浅浅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子东逛西串。 结果,她再次为自己的智商捉急了。 她误闯了一座阁楼。也不算是误闯,这座花园里就只有那么一处阁楼,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才踏上了阁楼的木制楼梯。 整座阁楼被花草包围,连木制门板都覆盖了一层紫色螺旋花。当她的手一触碰到门扉,一连串带着铁器磨峥的声音徐徐而来,破空飞来的箭镞却犹如疾风劲草。 握草!居然有暗器!! 苏浅浅下意识地向后折腰,柔软的腰肢几乎贴地,三支冰蓝尖镞的长剑掠过她刚才站立的地上,直直地插入阁楼口的木柱里,入木三分。 “何人在此放肆!”一道寒冰似的女声刺过来。苏浅浅旋腰起身,立即往后跳了一步。 踩到了一个人的脚。 对面的蓝裙寒冰的女子脸色一变,对着苏浅浅扬起了手里弓箭欲再次拉弦上箭。 欧阳阙对女子淡淡地抬了抬手,脸上神色也浅淡无波,女子虽恼恨苏浅浅坏了她的好事,但夜国国师的话她不得不听。 女子恼恨地弃了弓箭,逞口舌之快对苏浅浅骂道:“哪里来的刁女,未经主人允许不得擅自踏进别人的地盘,你母亲没教过你吗?!” 苏浅浅目露鄙夷,揉了揉因动作太大而扯痛的腰,道:“小女子不才,只善察言观色,姑娘恐怕也不是这里的主人吧,既然不是,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夜国的布料朴实华质,这位姑娘身上穿的轻纱罗裙不是夜国的布料,而且裙子的风格,也不像是夜国女子能穿出家门的…… “你……”女子气得娇嫩的脸上染上羞红,指着苏浅浅的指头都在颤抖,她目光一转撇向欧阳阙道,“国师你的地盘从不让外人涉足,她扰了你的清净,坏了你的规矩。” 这算盘打得好。 苏浅浅不由把还踩着欧阳阙的那只脚挪了回来,呵呵干笑两声。 无良国师,在夜国是等同神一般的存在。她不信怪力乱神之事,可她确实是以灵魂形式换了个躯壳,现在她依旧不信神,可她惧怕欧阳阙……她不怀疑欧阳阙的能力。 否则,你以为夜夙那只狐狸会养个无用的神棍在宫里? 女子怒瞪着苏浅浅,恨不得将她剥皮抽了筋,可半晌都没有听到欧阳阙的回应。她的公主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夜国国师的气节不过如此,本公主算是见识了。” 苏浅浅道:“你是公主?” 女子是刻意泄露自己的身份,心安理得接受来自苏浅浅的错愕,“当然,你以为本公主也你和这刁女一样下贱?本公主的身份岂容尔等蔑视。” “呵呵。”苏浅浅充耳恍作未闻。 欧阳阙已经掩下琉璃通透的眼眸,迈步往门口走,推开门,回头说了句:“宣公主若是无事,就趁早离去吧,我这小小楼阁不便留客。” 苏浅浅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只极力忍住笑意微微弯着嘴角。 那位宣公主气得简直不行了,明知道打不过欧阳阙,哭着跑了。真的是哭着跑了。 苏浅浅抽了抽嘴角。 “苏小姐并不是外人,无论将来是为国母,或为摄政王妃,都是皇室嫡系女眷。”欧阳阙推开盘旋着紫色小花的门,长腿一迈走了进去。 苏浅浅心中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第14章 国师示好 若问苏浅浅,此生见过最震撼的一幕是什么。 她会回答,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盛午,夜国谪神般的国师大人盘坐在竹榻之上,正敛目舒眉,研读书卷。浅金勾边的白袍子勾勒出他的神秘和神圣,但一张出尘不染的脸毫无表情,比之夜夙那只妖孽更加面瘫! 苏浅浅的脑海又一次不由自主了,将两人做对比,一个霸道狂狷,整天顶着个面瘫脸,一个恍如神明,一张脸上写满了……禁欲。 约莫在夜国百姓眼中,夜夙和欧阳阙二人并无可比性,就连秀秀也说,国师和摄政王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既然是天上的神仙,居然帮自己说话,苏浅浅这心里除了忐忑还有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她站在门口,不忍打扰欧阳阙的清净,思量过后还是硬生生地道:“那依国师所言,小女子日后是会嫁给侄子,还是叔叔?” 这个问题有些恶寒,苏浅浅故意等量代换了一下。 欧阳阙抬起琉璃通透的眸子看着她,吐了一个字:“命。”模棱两可、听在苏浅浅耳朵里十分敷衍的答案。 “就是你们这些神棍常说的‘天机不可泄露,一起皆有命数’么?”苏浅浅道。 欧阳阙眸光浅淡地看着她,平淡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说到这个苏浅浅就气不打一出来:“得了,别装了……要不是你给本小姐批的那个破命格,至于我十四岁还没个男子敢上门提亲么?” 事实上是有的,前两年有个寒门士子来求娶苏浅浅,苏黎世一锤定音欣然应承下了。结果那个寒门士子刚出太傅府就被马车撞残了……捞得个半身不遂。 是以,苏浅浅的往后的数门婚事几经告吹。都是这样莫名其妙出了事故。唯一一个和苏浅浅纠缠不清……不对,是和苏家纠缠不清的淳于彧之,每每当他拒绝和苏浅浅成亲,都会被老侯爷提起来棍棒伺候。 幸好没打出人命,虎毒不食子嘛。 欧阳阙平静的目光掠过苏浅浅气愤的小脸,盯着她身后的虚处,语气浅淡道:“这是你的命数。” 欧阳阙短短说了四句话,不过数十字,苏浅浅便没了耐心。 “你们这些人,总是爱以上位者的姿态决定别人的人生。”欧阳阙难相处,也得苏浅浅卖面子才行。很显然,苏三小姐不乐意卖个国师大人这个面子,“坏本姑娘幸福的人,下次若再相见,本姑娘见一次打一次!” 这次么?她只身一人,连秀秀都没带着,下次带些打手来干架。 …… 苏浅浅离开了这座风景怡人恍若菩提仙境的花园,刚一踏上长长的宫廷甬道,就和秀秀汇合了。 未多言语,向侍卫首领解释自己迷了路,让他们向太后娘娘交差去了。 坐上的回程的马车,苏浅浅虚虚地靠在厢壁上,小腹坠痛如跌入冰窖。也不知怎的,这几天身体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就像是灵魂和肉体近乎剥离一样痛。 马车外有个青色劲装的少年拦车,宫门口职守的侍卫面露难色,没有制止他。 “你是谁啊,为什么拦我家小姐的车。”秀秀叉腰站在车板外头,并不认得这个少年。 车夫望了眼那个气质不凡少年,小声道:“秀秀姑娘,那是国师大人身边江大人……”越说越小声,眼底化开浓烈的恭敬崇拜。 江尧是唯一一个能居住在那座阁楼里的外人,从小就待在国师大人身边,与国师一起共享夜国百姓的敬仰。 “国师大人……”秀秀讷讷道,她也知道自家小姐闯了国师大人的地盘,“小…小姐……国师该不会找人来灭口吧?” 苏浅浅余怒未消,猛地一拍大腿:“他敢!” 又碍于身体的疼痛跌坐了回去。 车外的小少年睇了眼里面的动静,很不乐意地一只脚踏上马车,扯开帘子,大声道:“那个姓苏的,没死就别挺尸了。” 苏浅浅随意抄起车内的糕点盘子丢出去,被江尧稳稳接住,还捻起一块绿豆糕好奇地尝了一口。 苏浅浅心里那个气啊。 “这什么东西,挺好吃的。”少年眉眼弯弯,星眸璀璨,他拿出一个白玉瓶子掷给苏浅浅,并说道:“这是阿阙让我给你的药。” 苏浅浅反射性地接下瓶子,却蹙眉道:“我又没病。” 秀秀张大的嘴巴已经合不拢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子:“天呐,国师大人让人给小姐你送药?!” 立即收到苏浅浅瞟过来的眼刀子,秀秀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不敢多言。 “药既然送到了,那我就走了。还有,谢谢你送我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知道江尧是装的还是装的,当真捧着那一盘子糕点走了。 足尖轻点,飞檐走壁。 苏浅浅感叹,这时代的人有轻功真好。 车夫回过神来,继续驱车,终于离开了皇宫,驶向繁华的街市。 苏浅浅定下心来看着手里的药瓶子,瓶子是货真价实的无暇白玉,瓶面上贴了白纸,写着四个大字。 ——离魂之症。 苏浅浅心咯噔一声,又觉得应该是巧合,神棍神棍,毕竟不是真的神。 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欧阳阙怎么会知道自己是灵魂附在这具身体上,铁定是他试探自己的,这药说不定还是毒药咧。 她当即就把药瓶子丢了出去,随着漂亮的抛线物落入闹市边的垂柳湖泊里。 闹市里的喧嚣闯进了马车,三姑六婆叽叽喳喳的八卦声让苏浅浅混沌的意识乍现一道白光。 “秀秀……你听听,她们在说什么……”苏浅浅的内心是崩溃的……为什么她听见了那些女人在议论,说夜国摄政王夜夙多年不娶,却每晚流连于红拂楼? 握了个大槽,怎么回事,这些人不要命了吗?!当街议论皇族,还是夜夙!! 秀秀黑着脸回来,对着苏浅浅重重地点头,表示就是她听见的那样。 苏浅浅近乎昏厥…… “快快快!咱赶紧回家……要是晚了可就不能保证是不是躺着回去了……” …… 第15章 这个杀千刀做得太痛快了! 回到太傅府,一切如常。 门房在门后的藤椅上打着哈欠,步入中庭,苏雨柔在凉亭子里纳凉,婢女小筱给她打着蒲扇。 “宫里可好玩?”苏雨柔酸酸道。 苏浅浅翻了个白眼,往廊下走。 方姨娘领着几个仆妇迎面走来,苏浅浅想避,往右边的岔道走,可是就显得小肚鸡肠了。 她便主动上前问安:“姨娘这是去哪儿?” 方姨娘对她倾身行礼,脸上带着浅笑道:“老爷同意你在院子里辟个小厨房了,我带着人去张罗张罗需要的东西。” 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需要重新置办一份。 苏浅浅对方姨娘感谢道:“难为姨娘本就为府中烦忧,还要为了浅浅这些小事奔波。” “三小姐是府中嫡女,府中的主子,妾做这些,也是为了夫人的在天之灵,能安心些。” 没再继续聊着没营养的话题,苏浅浅借口去书房找苏黎世,和方姨娘作了别。 临了看见苏雨柔一脸悲戚地穿过回廊,凑到方姨娘面前低涰。 嘁。苏浅浅对这样的白莲花行为向来无感。 暂时看来,方姨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苏雨柔这性格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第二次进苏黎世的书房,被书架上满目的墨香书籍晃得有些头晕。苏浅浅深感她的密集恐惧症都快吓出来了。 “爹。”苏浅浅跳进了内屋,苏黎世一脸嫌弃地盯着她的脸。 “又去哪鬼混了?” 苏浅浅抱着他的胳膊讨好道:“爹,我没去鬼混,是太后娘娘召我进宫的。” 应该是苏黎世忙于职务,日夜奔波无休,管家还没找着机会和他说这事。 苏浅浅问道:“爹,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流言是谁传出去了?” “流言?” “就是摄政王那个。”苏浅浅水亮亮的两只大眼睛眨啊眨的,满目殷盼望着他。 苏黎世哈哈笑了两声,道:“浅浅你说那个啊,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传出去的流言。皇上今天拖我去御书房,就是为了说这事,想让我查查流言从哪里传出来的。” 苏浅浅心中骇然,她好像真的做错了。 估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在瑞芳宫被别人听了去,然后传出宫,诋毁夜夙,坏他名声。 堂堂一国王爷,一把年纪不娶老婆已经够令人非议了,居然还爱上了去青楼?雅蠛蝶,要不要太惊悚。 苏黎世说道:“浅浅你知道么,有人指认,说看见了摄政王从红拂楼穿过后门,去了隔壁街的南风馆,哈哈,笑死老夫了。” 苏浅浅:“……” 爹您这口气,是想夜夙被摸黑得更彻底一点? 果然,下一秒,苏黎世的话证实了苏浅浅的想法。 “哼,活该了他!虽不知背后将这流言散播至市井是何人,但他做得痛快,老夫就欣赏他这好样儿!” “你和夜夙有仇?” “夜夙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他说浅浅你名声不好,以后找不到婆家,还不如去他府中给他做妾。啊呸,我苏黎世的女儿捧着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倒好,让你给他做妾?门都没有!” 苏浅浅如雷轰顶,当即红了眼睛,心里徒然生出一丝苦闷。 “他让我给他做妾……”不是做正妻王妃吗? 苏黎世叹气,摸摸她的发顶,“浅浅放心,淳于那小子不还活着吗,被他老爹栓在家里,不答应娶你就不许出去浪。” 一抹奸笑爬上他满带皱纹的眼角,苏浅浅深吸一口气,道:“爹,咱别给他门了,连窗也别给。” 嫁给他当妾?他还没睡醒吧。 她苏浅浅就算做一辈子单身狗、吃一辈子狗粮,也绝不当妾。 - 月过庭半,御书房。 夜夙突然打了个喷嚏。 夜九坐在龙椅上瞄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关心道:“皇叔着凉了?派人去太医院找个御医过来瞧瞧?” 夜夙摆摆手:“普通的小小风寒,不碍事。” “百病成疾,得防着。”夜九执意让身旁的小俞子去太医院传令,找个御医送去摄政王府。 夜夙问道:“婚旨的事情怎么样了,和苏太傅商量过了吗?” 夜九用左手端起旁边的茶盏,笑笑:“皇叔真心急。” 苏太傅一脉的大臣是皇帝党,一心辅助皇帝,皇叔要与太傅府联姻,是否打了让他和苏黎世破裂的主意,夜九也猜不透。种种推测,种种后果,唯一无法改变的是,苏浅浅将作为这场联姻的牺牲品。 “看来皇上和太傅提过了,他怎么说?”夜夙湛黑冰冷的眸子扫向夜九沉凝的脸庞,也端了茶盏缓缓地品味。 夜九心里嘀咕,皇叔你要拿浅浅当牺牲品我可不干,所以加油添醋了那些什么的枝叶,得看苏太傅是不是真宝贝着他的小女儿了。 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道:“嗯,提了,但他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不拒绝才怪,爱女如命的苏黎世会把苏浅浅送给皇叔做妾才有鬼。 夜夙微不可查地折了下眉梢,“怎么会。” “呵呵,估计是怕浅浅的命格不好,给皇叔你惹麻烦吧。”夜九道,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心虚,“国师不是说,她命格太硬,不宜嫁人吗?” 闻言,夜夙嘴角扯出一抹兴味:“谁要她嫁了?” “嗯?”夜九挑眉。 “本王嫁给她不就完了。” 噗—— 夜九口中的茶不幸尽数被喷出。用帕子擦了擦嘴边的狼狈,夜九抖着嗓子问道:“皇叔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女婚男嫁……皇叔想娶浅浅想疯了么? 夜夙掸了掸褶皱的袍子,对夜九道:“时候不早了,本王回府去休息了。”目光扫及御案上的摞摞奏折,他揉了揉疲劳的眉骨,再道:“皇上待会儿命人,将那些奏折一并送去王府吧,本王明早抽空把它们处理了。” 说得仿佛是帮了夜九大忙似的,还需得夜九感恩戴德对他道谢。 受制于人的夜九确实是躬身对夜夙送别:“有劳皇叔替朕分忧了,出宫路上小心些。”别被小人暗算来个车毁人亡就好。 转身回屋,夜九恼恨地一把推翻了案上的奏折。 “浅浅,表哥这回是真帮不了你了……” 第16章 赏花,赏的是娇花 苏浅浅被秀秀端来的绫罗绣裙闪得眼睛有点痛。 不是有点……是非常痛。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我爹新娶还是姨娘改嫁?”苏浅浅逮着起床气没头没尾地发牢骚。 秀秀:“……” 要是被大公子听到小姐这番言语,估计会被气得从渝州插上一对翅膀飞回来。 秀秀板正她睡眼惺忪的脸庞,无奈道:“小姐,今日已经是三月初二了。” “嗯,三月了,还有两个月就是端午了,可以和爹一起吃粽子。”苏浅浅的头蓦地垂下,趴在梳妆台上,刻意发出难听的呼噜声。 秀秀满头黑线,终是妥协,好声好气地将她扶起来,把她的脸对准镜子,语气肃然:“明天就是女子节了,到时候帝都有身份的女子都会去参加,而且是且德高望重的宁王妃主持,咱不能到时候失礼啊。” 秀秀看着铜镜中苏浅浅长发披散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一番:“所有需要的衣服首饰,方姨娘刚刚差人成批送来了,咱们要赶紧选定明天穿什么衣服,还有发髻啊,配饰啊——” 苏浅浅嫌她太啰嗦,推开她端来的托盘,随意指了一套桃粉缂丝衣衫。继续去倒头大睡。 秀秀卒…… “您这不是难为奴婢了吗?”她哪里是让小姐选方姨娘送来的衣服啊。 秀秀将目光投向桌上的三套衣服。 三套,分别来自瑞芳宫,摄政王府和淳于候府。 老侯爷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硬是把苏浅浅以自家儿媳自居,也不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小侯爷就这么英年早逝了。 秀秀暗戳戳地掂量了下三套衣服的来历,默默地将摄政王那套单独拎出来,其他的两套和方姨娘送来的那些堆在一起。 嗯,就是这样,明天等小姐去赴宴的时候,就穿摄政王这套淡蓝云锦水纱软烟罗素裙好了。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摄政王夜夙…… - 翌日,晴空万里。 苏浅浅的心里是乌云密布。 向来懒散的她也被盘上了复杂的发髻,经和秀秀商议,拆了招摇的头饰,换上了一对蓝田玉蝴蝶衔珠簪子。 少许发丝垂至腰间,是女子的打扮。 一切收拾妥当,府里的马车停在侧门外,苏雨柔已经先行一步走在了苏浅浅的前面,并先一步上车。 苏浅浅懒得计较这些小事,听完了方姨娘的叮嘱,才慢慢吞吞地坐上马车。 说实在的,方姨娘倒还真像她亲娘,事无巨细,仿佛挺关心她的样子。至少她对苏雨柔就显得严苛过度了。 马车驶向城郊五里外的别苑。 据闻是先帝赐给亲妹的陪嫁,原本是打算修做公主府的。哦对,宁王妃的身份大有来头,是先帝唯一的妹妹,不顾劝阻嫁给了一个事业无成的文吏。后来丈夫还是托了她的福分,平白得了个王爷的名头。 “小姐可是不舒服?” 苏浅浅抬头,触及秀秀关心的目光,心中一暖:“估计是昨晚踢了被子,受了凉。” 秀秀明见着她倚在厢壁上神色焉焉,担忧道:“若真有事,咱们就回去吧,小姐你向来不喜这些闺秀女子的热闹,去了,也只是走个过场。” 待会那些姑娘们争奇斗艳,誓下血本也要拿下各类比试的第一名。她家小姐……自小文墨不通,琴艺一类艺技更嫌枯燥,能拿得出手的估计也只是和淳于小侯爷打架时的花拳绣腿。但哪里比得过那些自小长在军营里的将门虎女? 苏雨柔戚戚道:“该不会是待会儿怕没有拿得出手的手艺,找个借口开溜吧。” 秀秀暗自着急,二小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就巴不得三小姐一会儿到了现场,给别人挑唆然后出糗,怎么着也是她的亲妹妹呀,她的心怎么可以这么歹毒。 苏浅浅看了眼苏雨柔一身蜀锦折枝芍药暗纹衣裙,挑了挑眉,笑道:“姐姐别怕我会抢了你的风头,前些年怎样,今年也怎样。” 就像秀秀说的,纯粹走个过场,不参与不属于她的热闹。 到了百花盛开的雅致别苑,幽幽庭院点缀在山水之间,小桥流水又平添一份俗世真景,不至于美到脱离现实。 一块描金庄严的肃穆牌匾高高挂着门口。 桃花坞。 虽然这场宴会叫百花盛会,可这个季节最显眼的是桃花,宁王妃这处别苑后面也种了大片大片的桃花林。 赏花,赏的是娇花。苏浅浅心知肚明。 秀秀先下车,苏浅浅放下小窗的帘子,扶着她的手走下马车,被外面世外桃源一下子吸住了目光。 美。现在视线不被束缚,饱览山水华庭,透过鳞次栉比看见庭院里的彩蝶飞舞衣香鬓影,眼福啊眼福。 “咳咳。”身后的苏雨柔提醒。 苏浅浅才后知后觉,避开了身子,让苏雨柔下马车。 一群姑娘蜂拥而至,围着苏浅浅跟动物园里看动物似的。 苏浅浅不适地皱皱眉头。 秀秀略倾身挡住那些脂粉香味浓重的高门小姐。 苏雨柔和其中一人打着招呼:“嘉嘉。”十分熟络的模样。 方嘉嘉,掌武事方太尉嫡女,算作苏雨柔的表姐。 “雨柔,我和何小姐等你很久了。”方嘉嘉嗔道。 苏浅浅打量了几人,方嘉嘉衣着端庄,皮肤雪白,素锦的朱裙上绣着百蝶,与这一院花色,百蝶飞舞的景象相得益彰。 她旁侧静立的何小姐,一身鹅黄柿蒂纹的春衫,身姿温柔妩媚。 还有几位才落脚的小姐,庄端的,秀美的,娇丽的…… 苏浅浅敛下眼角。花儿呀,可别有人来找她麻烦,叫她辣手摧花咯。 “浅浅,你今天这身打扮真好看。”御史中丞之女亲昵地挽着苏浅浅,羡慕她一身轻柔素雅的绣裙。 云锦是夜国少见的面料,只有皇室才能用的起。帝都专供皇族衣物的云裳坊每年也只售出三套云锦衣裙。寻常的官宦之家,得一块云锦帕子都要当宝贝似的。 云锦虽为绸锦却不同于一般绸缎的华丽贵重,反而是轻柔素雅,素雅到不仔细看,根本就认为是普通轻薄料子。 蒋舒芳一提,大家的目光或多或少落了些到苏浅浅的身上。 第17章 被人像猴子一样观赏 淡蓝色看似朴素无华的衣料在阳光下流淌着瑰丽的光泽,精致的鎏银暗纹让人感觉面前的少女拥有一种高贵而优雅的气质。云锦的轻柔素雅将她的稚嫩掩盖,如芳花吐蕊般秀丽端庄。 好一身云锦,竟是让苏太傅家的嫡女成了场中的焦点。 本该万众瞩目的段柔郡主从站在院中时就一直被人忽略,听着众人对苏浅浅那一身衣服点头称赞目露惊羡。对自己今日衣着隐隐得意、期盼众人谄笑的段柔郡主恨不得回府撕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穿得也是云锦啊,为什么她们只看见了苏浅浅身上那件。 苏雨柔是个人精,看见了圆拱门旁边攥着手帕面色难看的段柔郡主,似无意地叫了声:“咦,郡主那件貌似也是云锦吧。” 确实是云锦,金丝勾勒了一大片的百花团簇图纹,遮盖了云锦原本的祥云暗纹。再配上明晃晃的八宝掐丝攒枝花步摇,花到有些乱眼睛。 在今天这场盛会中,谁不是穿得大红大紫,希望博人眼球?如此一来,苏浅浅一身素雅的淡蓝色却让人一眼便瞧见了,木秀于林。 苏浅浅的内心想法是:一群吃饱了撑的中二少女闲时作乐日常。 穿得那么花,被围观得跟猴子似的,苏浅浅想想就慎得慌。 一大群姑娘被丫鬟搀着让段柔郡主那边涌去。 源源不断的褒奖之词隐约传来,只见段柔郡主在人群中摆弄自己身上的云锦罗裙,笑靥如花。 唯有三人不动。 方嘉嘉,何芊芊,蒋舒芳。 “雨柔表妹,走吧,我带你去给宁王妃和福禄长公主请安。”方嘉嘉说道。 苏雨柔抬高下巴,看都不看苏浅浅一眼,由方嘉嘉领着往僻静小径走去。 何芊芊没有跟上去。 何芊芊提议:“蒋小姐,桃林那边的桃花开得正好,你可与我同行去折些桃枝。” 女子节折桃枝,代表期盼姻缘顺畅。 蒋舒芳却搂着苏浅浅的手臂,眉眼舒展笑道:“一起去?” 看着段柔郡主那边的情况越来越热闹,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姑娘,苏浅浅抿了抿唇,凝重道:“蒋姐姐,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上次在宫宴上,段柔郡主失手伤了夜九,太后娘娘对她颇有微词。而夜九是为了救她才被段柔郡主弄伤的,是以,恐怕郡主早就记恨上她了。 且不提段柔郡主对夜夙的倾慕之心人尽皆知,苏浅浅简直恨不得和夜夙立马撇清关系。 美男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蒋舒芳执起团扇掩嘴,笑道:“郡主从小被王妃宠惯了,仗着自己和皇室那点亲缘关系娇纵跋扈,我们在场的人又不都是瞎子。” 有些人为了巴结那些天之娇女甘愿沦为瞎子,还有一些人本就是权贵世家走出来的贵女子、大家出身,向来清高自持,才不屑与段柔郡主一类为伍。 比如蒋舒芳,御史中丞捧着手心里的女儿。 何芊芊也笑道:“芊芊才艺不佳,眼力确是极好的,苏小姐不若旁人那般爱生事,想必定是个好相与的人儿吧。” “谢谢两位姐姐谬赞了。” 名门闺秀之间也会相爱相杀,各自拉结帮派,苏浅浅只好被动的接受组织抛来的橄榄枝。 去桃林的路上,秀秀倾身附到苏浅浅耳旁小声道:“小姐,你以前不是和蒋小姐最要好的嘛,怎么方才显得那般生疏了……” 苏浅浅心里一顿。别闹,连秀秀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寻常了。 她刚才还以为是蒋舒芳和方嘉嘉有龃龉,所以热情地拉她去自方阵营,不曾想以前两人是熟识啊,啊啊啊,怎么办啊,要是被怀疑了怎么办?! 秀秀目露沉凝,苏浅浅来不及照顾秀秀的感受,就一个大跨步地上前揽住蒋舒芳的手,嘻嘻笑道:“蒋姐姐走走这么快做什么?莫非是有了何小姐就不管我了?” 何芊芊和蒋舒芳皆是一愣,转过头来狐疑地望着苏浅浅明眸皓齿的小脸,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却无从所探。 蒋舒芳说道:“没有啊,浅浅你要是想和我们一起走,让个位置出来给你就是了。” 蒋舒芳笑着,让苏浅浅插进了她和何芊芊的中间,三人往后苑的桃林而去。 身后的五个丫鬟,各有心思。 - 宁王妃和福禄长公主相携走在前端,方嘉嘉与苏雨柔落后一步,其后仆婢数十人。 “王妃这里的景致真是好。” 长公主以嫁作人妇多年,紫红绣金线宫装,裙摆勾着芍药花暗纹。头挽满髻,发间插着数支滴玉金钗。臻首峨眉,美目流转,庄端威严之中自成一番美貌风情。 宁王妃一身素服高华矜贵,烟青色的王妃正装,饰以银纹勾勒,发髻中只带了一对素青玉步摇。体态端柔,形容高贵。 她侧头笑道:“长公主若是喜欢,可时常来这苑中走动走动。”明明是姑侄,本该其乐融融,却话里行间充满了客套。 长公主回头,对着身后两个姑娘笑道:“嘉嘉,这就是你时常提起的那位雨柔姑娘?” 方嘉嘉上前与长公主亲昵地挽手:“是呀,婶婶。雨柔也是我姑姑的女儿……”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方嘉嘉的姑姑,是长公主婆家的弟媳。 “姓苏吧,是……苏太傅府上的姑娘?”长公主凝眸思索了一阵,不大确定地问道。 “是的。”苏雨柔盎然地激动点头,后又想到了什么戚戚的垂下头。 长公主点头:“那就是浅浅的姐姐吧,怎么没听她提起过?” 话间,几人到了一处莲池,池边有个八角卷云沿边凉亭。宁王妃邀请她们过去坐坐。 苏雨柔觉得莲池里含着花苞的莲花散开的香气熏得她眼睛疼,“回长公主的话,民女乃家中庶女,是不为外人道的。” 庶女庶女,嫡庶有别。 长公主敛去了笑意,重新抬眸打量了下苏雨柔,点头道:“可惜了……容貌姣好,姿态礼仪不比宗室贵女差到哪里去。端看你食指纤素,琴艺是极好的吧。” 苏雨柔每年参加女子节,忍受着众人对庶女的鄙夷,可不就是为了拿下琴艺的魁首当第一么?她脸上当即舒展开一抹明艳的娇笑:“回长公主的话,民女在家中时常钻研琴艺,不过区区拙艺,谈不上好。” 宁王妃有意无意地道:“亭子里有琴,苏小姐能否演上一曲?” 苏雨柔按捺住内心的狂喜。 “可以。” 第18章 奇女子 大抵是天公不做美,或者是看不惯苏雨柔过得太好。 一个府婢急急忙忙从羊肠小道那边跑过来,扶着腰气喘吁吁道:“长公主大事不好了!” 这是长公主的婆家定侯府的婢女。宁王妃挑眉暼了眼长公主淡漠的神色,才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婢女说道:“是小郡主,她和黎小姐去桃林边玩耍,爬树的时候不幸摔了下来。” 长公主已经失态地猛然站了起来,扔下一句话:“本宫去看看。” 紫红色华服的身影匆忙远去,留下原地一堆人面面相觑。 方嘉嘉对着宁王妃笑了笑,道:“王妃,我们也去看看吧,小群主受伤,这事可大可小。” 苏雨柔满心失落,多好的表演机会付了东流水。 宁王妃笑道:“苏小姐,一起去吧。估计待会帝都的一众千金都会去看望小郡主,你也正好和她们打打交道。” 长公主成亲多年一直未生养,定侯府唯一的子嗣是已故的二爷所出。老夫人把这个孙女简直疼进了骨血,长公主也把小郡主捧在手心里当宝贝。帝都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会去巴结小郡主,因为便相当于攀上了长公主和定侯府。 苏雨柔又打满了鸡血原地复活:“谢王妃娘娘指点,日后若是有用得着雨柔的地方,雨柔定肝脑涂地为王妃办事!” 寥表了忠心。宁王妃赞赏地点头:“走吧,我们也去瞧瞧。” 宁王妃先行,方嘉嘉牵着苏雨柔随后。 听得前方的宁王妃兀自念叨:“小郡主向来乖巧,怎么和黎小姐一起玩耍时想着去爬树了?” 没人回答她的话,也不敢随意揣测黎老将军的孙女是否包藏祸心。 - 华丽的房间里,太医给六岁的小女娃包扎好了额头上的血窟窿,道:“小郡主切记伤口不可沾水,每日得换药一次,婢女送来的汤药也得按时喝下。” 唐妙姝瘪着嘴,偏头抗拒道:“让我喝药,还不如不给我糖吃呢。” 长公主恨铁不成钢道:“太医,你先下去开药吧。” “是,长公主。” 围在外圈的各家小姐退让破了个缺口,目送着太医离去才敢上前出声。 “小郡主的伤势可好些?” “痛吗?方才见着留了好多血呢。” 方嘉嘉摊开手里的金丝手帕,露出里面包着的甜蜜饯,笑道:“妙姝,看看,表姐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长公主并未对方嘉嘉的举动不满,任唐妙姝两眼放光抢了方嘉嘉的糖塞进嘴里。她抱着唐妙姝,手指轻轻抚着她额间缠着的厚重纱布,隐约一丝血迹又透过了纱布,染在长公主素白的指尖上。 她的贴身女官连渚恭敬地递上一块帕子,长公主接过来擦了擦指尖,抚着唐妙姝的额头不经又皱起了眉心。 她心疼道:“你呀,怎么回事,好端端地爬什么树,这回摔着了吧。看你下回还敢不敢!” 唐妙姝吐吐舌头,一副鬼机灵的模样叫长公主无可奈何。 长公主招手,连渚会意,出了屋子寻来当事人。 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姑娘,身姿强健,看样子是个练家子的。 苏浅浅站在众人身后,左手往右掌心摸了颗瓜子,咔擦脆响,小小的瓜仁儿连她的牙缝都没塞住。 何芊芊看见这样的苏浅浅,不可自制地嘴角抽搐了一番。 蒋舒芳道:“浅浅,别吃了,等你回家再吃个够。” 没看见长公主要开始审人了么?她在这里悠闲嗑瓜子看戏是几个意思。 万一被有人心撺掇曲解,苏浅浅只要被安上藐视皇室的罪名,死十次都是不够的。 秀秀也拉了下苏浅浅的衣服,让小姐别任性搞事情。 苏浅浅嘟着唇,认命地把瓜子揣回兜里。 “长公主,我没有胡说,我分明就看见了是黎小姐让小郡主去爬树的。”那姑娘浓眉大眼,干练的窄袖骑装穿在她身上十分简落,再配合着她大大咧咧的架势,苏浅浅想她一定是哪个将军府的将门虎女。 蒋舒芳小声道:“那是洛家长女洛天赐。” “哪有女子起这样的名字。”像个男儿似的。 苏浅浅如是想。 蒋舒芳笑了笑。可不是么,洛家姐弟的父兄在四年前战死珠玉关,洛天赐也如父兄所托像男儿一般坚强撑起洛家。 犹记得那时,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从士兵手中接过父兄的骨灰,双目沉静隐含悲痛却强忍不发,还要安慰比她小五岁的弟弟。 “洛姑娘是夜国少见的奇女子。”何芊芊出声感叹。 一个女子,徒手操办父兄的身后事不假手任何人,三年孝期满便接手了洛家军。这两年来,洛家军在洛天赐手中日益壮大,武力值甚至比黎老将军手下的军队更为精悍。 如此一个身家背景的女子,长公主根本没有办法治她的罪。 这时,除长公主和唐妙姝之外,唯一坐着的一个女子站了起来。 苏浅浅一时来了兴致。 上次宫宴请的都是足以担任国母后妃的高门小姐,今天宁王妃之邀却是连个庶女都能参加的小节目。但是方才那个女子苏浅浅没在宫宴上见过,竟能和长公主平起平坐,还让长公主为她问罪洛天赐,苏浅浅只能在心里想,这个黎老将军的孙女真不简单。 黎念君一身素白莲衫婀娜多姿,起立俯身之间凸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躯,素腰盈盈不足一握,面容精致淡雅,俨然是个书香门第的娇柔小姐,哪里像是将军府长大的姑娘。 蒋舒芳为苏浅浅解释道:“黎念君从小被黎老将军养在深闺,但素来身子娇弱,连上次的宫宴都不曾参加。” 苏浅浅跟着扬起了嘴角。 是黎念君自己不去?还是太后没给邀请的帖子? 苏浅浅不禁有个大胆的推测。这个黎念君,肯定也是喜欢夜夙的,所以太后娘娘不邀请她,以免她和夜夙碰面,被夜夙勾了魂儿。 夜夙的权力已经够大了,和黎老将军不清不楚也就算了,太后娘娘才不会让两家结亲更加绑紧关系。 第19章 又是一场热闹 “长公主,是念君不好。”黎念君低眉顺目,精致淡雅的脸庞衔着淡淡的虑色,“我不该带着小郡主放风筝的,更不该由着她一个人去爬树取风筝。” 一个六岁的娃娃,爬树实在是太过危险。 长公主不能拿洛天赐如何,此事就势作罢了。 众人虽不明白小郡主受伤的错到底该算在洛小姐身上,还是黎小姐身上,却知道长公主有意翻篇不提。她们都纷纷垂下头,未敢多言。 事实上洛天赐跟唐妙姝受伤这件事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且也不是当事人。顶多就是觉得这场百花盛会枯燥无趣,眼睛随意乱瞟了几眼,就看见唐妙姝从桃树上落下的圆滚滚的一个影子。 结果就被定候府的府婢不分青红皂白地当做了嫌疑人,还意图定罪。不过幸好洛天赐背后有整个洛家军,即便是夜夙都不敢随意处置她。 洛天赐大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视闺秀女子礼仪为无物,迈着大步子往苏浅浅这边走来。 苏浅浅抓紧了蒋舒芳的手,不明白洛天赐要干嘛。 “别挡路。”英眉朗气的洛天赐睨了苏浅浅一眼。 苏浅浅:“……” 好吧,是她站的位置不对,挡在了门口。 段柔郡主刚好这时被左拥右簇着回来,她和洛天赐各据门板里外,互不相让。 苏浅浅只当又是一场热闹。 她刚从兜里摸出一颗瓜子,没来得及放进嘴里,唐妙姝的咯咯声就从珠帘那侧传了出来。 “段柔姐姐,你赶紧过来,妙姝这里有甜蜜饯,可甜可甜了。” 算作是给了段柔郡主一个台阶下。 苏浅浅不由对这个六岁的娃娃有了别样的看法。 怪不得古代女子结婚生育都那么早,原来一个孩子在六岁时就懂得了大宅院里的看人脸色。 宁王妃也发现了段柔郡主,笑道:“段柔,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刚才妙姝受伤了,你倒死哪去了!” 宁王妃语气嗔怪,笑意却是呈现在端庄的脸上藏掖不住。 众位千金小姐挪开了尊贵的脚步,给段柔郡主让了条道。 段柔郡主哼了声,道:“别装自己有多高贵,日后说不定会嫁给一个菜市场卖猪肉的屠夫呢!” 苏浅浅就站在洛天赐的后面,听到段柔郡主这句恶毒的话险些一个踉跄。 简直存心恶心洛天赐…… 她是天姿娇女,从小熟习兵书阵法,十岁时父兄突然离世,世上亲人唯余一个弟弟和八千洛家军。本该是一个枭世豪雄,段柔郡主却诅咒她嫁给一个低俗的屠夫,段柔郡主到底是不是闲自己命活得太长了呢。 洛天赐嗤了下,一言不发地走了。 - 唐妙姝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今天的百花盛会,精心打扮的姑娘们花的心思也没白费。 琴棋书画骑射舞,女子七宝。 苏浅浅被秀秀恶补了一个晚上,勉强记得那些姑娘们各自的身份和擅长的技艺。 去年的魁首是方太尉之女方嘉嘉。不敢说是帝都第一才女,已然比公主的才艺还要独绝。 “去年,棋画舞三样,方嘉嘉都名列前三,拿了魁首回家,还得了太后娘娘亲赐的玉如意。”蒋舒芳揽着苏浅浅的手臂,无关痛痒地说道。 何芊芊在一旁打趣儿道:“舒芳你怎么不说,去年你拿了琴艺的第一,气得方嘉嘉回家之后砸光了太尉府的琴。” “她那是活该。”蒋舒芳面露不屑。 苏浅浅这才知道,方嘉嘉在去年的女子节上对摄政王夜夙示爱,被他毫不留情地当众拒绝,手指被茶杯碎片割伤了经脉,自此右手活动就不大利索了。 苏浅浅掩面无语道:“天呐,太可怕了。” 夜夙就算不喜欢方嘉嘉,也没有必要废掉她的手嘛。古代的女子爱手如命。弹琴作画、甚至连历史上璀璨夺目的‘金莲舞’,都需要用手才能完美完成。 四面空旷的宅院里,呈八方座位,诸家小姐相继落座。越有身份就做得越靠前,像苏雨柔这类身份的家族庶女就只能站着围观的份儿。 苏浅浅心下微动,唤来秀秀。 只要她眉梢一动,秀秀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姐你同情她做什么?她不是和方小姐是一路人嘛,方小姐都没请宁王妃为她赐位,你何必强出头,惹她不喜,惹王妃娘娘不快。” 苏浅浅摆手让秀秀退下,她双手捧着下巴,手肘支在桌面上,抬眼就能看见对面的黎念君。 黎念君的皮肤很白,脸庞清丽素雅,身姿纤盈苗条,连说话都温声细语字字透露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而苏浅浅对面斜角的人就完全是个女汉子了,大马金刀似的坐在那里,锐利的目光掺杂对这次宴会的明显不爽。 要是给洛天赐换成男子的衣着,一定很像男人…… 宁王妃发话,先比琴。 整整十把名家古琴摆放在场中央,各位姑娘被点到名,面面相觑,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染香,净手,试弦。 长公主笑道:“今年的题目都和往年不同,或许难度还简单了些。不过姑娘们得好好比试,让别人看看我夜国女子如何的惊艳才绝。” 能从比试中脱颖而出,不仅可以得到宁王妃和长公主的赞赏,还会得到皇室的褒奖,成为众多娇贵的花中,最娇艳的那朵。 所有人伏拜,“臣女定竭尽全力。” 第一项的琴艺,方嘉嘉没有参加,是被一个乖巧温顺的姑娘拿了第一。 “蒋姐姐你不去参加真是可惜。”苏浅浅说着,从嘴里吐出两瓣瓜子壳。 蒋舒芳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着丝帕,笑道:“我又不用为了嫁个好人家而博个好名声。” 在这场盛会中拔得头筹的姑娘,是帝都各大世家权贵选妻的首要人选。 蒋舒芳说得很对,她们有显赫坚硬的家世后台,才不用操心日后嫁人的问题。 而蒋舒芳和何芊芊,摆明就是要进宫当娘娘的,这是帝王笼络臣子、控制臣子的一种手段。 她们便成为了上位者与追逐者战败的牺牲品。 苏浅浅凝眸沉思,或许夜九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稚嫩,他是皇帝,也会有自己的谋划江山的小心思。 第20章 这个棋局我解不开 何芊芊脸色无异,姿态优雅,正襟危坐。 蒋舒芳叹了口气,道:“也就这样了。” 大家族的女子,向来都是这种命运。苏浅浅不由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她虽然来了个未知的朝代,但爹爹把她当做手心宝,府里唯一的一个姨娘没有对她出现戏文里的那种苛待,倒是奇葩姐姐苏雨柔认为自己样样抢了她的东西。 据说还有一个从小妹控的哥哥。 苏浅浅捧着下巴看着姑娘们各露才艺,令她惊喜的是,她的庶女姐姐在琴艺得了第三名。 谈不上妒恨,苏浅浅只能说看着她不是很爽。特别是当苏雨柔受了宁王妃夸奖时,有意无意地转头对自己挑衅地弯了弯眉眼。 何芊芊道:“其实苏二小姐本性并不坏,就怕和方家那个爱生事的人待久了,近墨者黑了。” 苏浅浅撇撇嘴,不认同何芊芊的话。 方姨娘明明处事大方、温和内敛,苏雨柔怎么没近朱者赤学到方姨娘身上的优点。 旁侧有别的一位姑娘,语气尖酸道:“听闻黎小姐惊艳才绝,曾三年连获魁首,为什么今年的各项才艺,她不参加?” 此刻正在举行书词一项,参赛的姑娘们都在奋笔疾书,紧张的人甚至额间沁出一层薄汗。 只有一人稳稳当当,挥笔之间的气势犹如指挥万千雄狮,磅礴凶悍。居然是洛天赐。 苏浅浅正关心着旁边的姑娘碎嘴,只听见在坐的人爆发出一阵阵尖叫,扭头去看时,一个粉衣少女流着鼻血当场昏倒。 这这这,莫非性取向被洛天赐掰弯了不成? 苏浅浅又如猴子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顿时把黎念君的事情抛之脑后。 “啧啧,真是看不出来,洛小姐这是男女通吃呀。”苏浅浅笑眯眯道。 蒋舒芳笑道:“浅浅。” “嗯?” “帝都的女子看不起洛天赐出身将门、整日舞刀弄枪的,而我朝的男子……都只爱温顺如水的大家闺秀,且不提她一介女流之辈掌管了精悍的洛家军。” 她的婚事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这关乎于夜国的命脉。就算洛天赐想嫁人,也得皇室同意,旁的人就算想娶她,也得掂量着自己娶不娶得起。 唯一的掌控方法,就是嫁进皇室,生儿育女,完全融入皇室骨血,她才会完全忠于皇室,永无叛变的可能。 想想,苏浅浅就不淡定了。 何芊芊笑道:“咱们不妨来猜猜,我们几个,谁先住进储秀宫。” 苏浅浅翻了个大白眼,她就算嫁给夜夙,也不会进宫当妃子在深宫里等着红颜终化灰骨。退一步讲,她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和皇室沾染任何关系! 不出意外,洛天赐的书法别具一格,抢了所有姑娘的第一。 这倒是新奇。 不过今日的比试不只是帝都的贵妇做裁判,还邀请了一些德高望重的名师大儒,大家对洛天赐拿了书法第一并无质疑。 宁王妃旁边的一位华装美妇笑道:“洛小姐不愧为我夜国的女中豪杰。” 长公主抚了手背,看着洛天赐走回席位的背影目露赞赏:“这丫头,不能再为了洛家操劳了,也该为自己的婚事着着急了。” 洛天赐落座,闻言后微怔地抬头,冷淡道:“谢长公主为天赐着想,可是我的弟弟天祥年纪尚小,我得照顾他。”思索了片刻,补了一句,“况且天赐并无意中人,出嫁一事还得缓几年。” 嫁了人就代表要安分地待在后院,代表要将她手中的兵权交出来,当她傻呢。 “本宫也就是上回进宫时,听闻皇上在为你物色夫婿,方才想起便感叹了一下。” 美妇笑道:“长公主的好心,洛小姐别被别人挑唆当成恶意了。” 蒋舒芳捏着酒杯,恹恹道:“别看长公主和宁王妃言谈甚欢,实际上这些贵夫人直接永远是面和心不和。” 那位美妇苏浅浅还算认得,是淳于候府的夫人,淳于彧之的娘亲。 洛天赐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动作尽显将门之女的潇洒豪气,笑道:“天赐十岁起掌家,见过世间千般人心,不至于辨不清曲直黑白。” 段柔郡主随性而为、娇纵自大,自是有宁王府做她的后盾,再了不起还有和皇室的一层亲缘关系。而她洛天赐有什么? 势单力薄,在权力政治的海洋里匍匐爬行,每走一步都要担心是不是会给弟弟、给洛家军八千将士带来把柄,心力憔悴殚精竭虑的她在很早以前就厌恶了她们女子之间的恶斗。 依次下来是画画。 未出意外,方嘉嘉没有参加。何芊芊临时上阵画了一副春园百花图,百花缭绕却杂而不乱,朵朵娇花栩栩如生,被吏部尚书亲自判定,是画艺一项的第一名。 苏雨柔紧随其后,得到了第二名。 苏浅浅再次对这个庶女姐姐改变了些许看法。 以前所看的戏文里,庶女都是恶毒的标配,只是仗着一身傲气的草包。不过苏雨柔不是,她勉强算得上是一个颇有本事的傲气恶毒庶女。 再是骑射,这是洛天赐的强项,毫无争论性的稳拿第一,段柔郡主苦练一年也只拿下第三和第二,生生被洛天赐压得不得翻身。 方嘉嘉在骑马一项中,以精湛的马术拿下第二。与射箭无缘。 唯余下棋和跳舞两项,长公主提议先比试棋艺。 这回的棋艺比试方法大为不同,以往的参赛者只需和各位棋艺超群的大儒各自比试,分出高低后再立出名次。 这次,一个白袍大儒在棋盘上摆出一个残局:“这是个百年残局,老夫研究十年都未研究出个结果……” 这摆明是不想让今年的棋艺有名次了。 方嘉嘉被婢女扶着,虽面色淡然不乱,恐怕心里已经气得吐血了。 苏浅浅望向何芊芊与蒋舒芳,二人笑道:“棋艺这种东西,不表现出来,不代表没有。” 那就是不去参与了。 这回,所有好奇的姑娘们都上前瞧了个大概,纷纷神情失落地回了席位。 一直隐隐得意今天的成就的苏雨柔,也戚戚地捺下嘴角。这个棋局她解不开。 宁王妃侧首对身旁的黎念君笑道:“黎小姐,你自小秉承庭训,有数不清的鸿师教导,这个棋局,对你来说应该没问题吧。” “这个棋局我解不开。”她说道。 第21章 她一定解不开! 面对黎念君的耿直,长公主又好气又好笑。 “王妃别难为念君了,且看别的姑娘有没有能力解开残局吧。”长公主说道。 黎念君拢了拢耳畔落下的碎发,浅笑道:“段柔郡主不是为今年的百花魁首下了好番功夫吗,依王妃所见,她能否结此局?” 摆明就是让宁王妃承认自己的女儿是个草包。 宁王妃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用端庄的笑容完美掩盖:“小姑娘的一些把戏罢了,哪能当真那么厉害解这旷世棋局。”无可奈地承认了段柔郡主的无能。 黎念君弯弯嘴角,望着长公主笑了笑。 - 苏浅浅千算万算。算到了神一样的对手,没算到猪一样的队友…… 蒋舒芳将她推了出去,还一脸激愤道:“浅浅,你去试试吧。你哥哥苏见信是夜国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子,你是他的嫡亲妹妹,想必是不会辱没他的芳名的吧。” 蒋舒芳和苏浅浅的交情不深,自然是不知道连原主都不会下棋,何谈她一个从未来高科技社会而来的人?下棋…… 象棋能认个全就谢天谢地了。何况是黑白颠倒混乱的围棋。 蒋舒芳声调不高,体现出她身为大家小姐的良好教养,声调也不低,足以让高座上的数人听得明白。 长公主愣忡了下,转而笑道:“浅浅,你会?那赶紧去试试吧,本宫很期待你的表现呢。” 场面有些杂哄,各人各种神色,疑惑的,期盼的,看好戏的,更有不屑的。 段柔郡主坐在宁王妃右首,一身明艳华丽,嘴角翘着不屑:“哟,苏浅浅会解?莫不是今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吧。” 宁王妃沉下眸色,嗔她一眼:“段柔,不得无礼。”苏黎世是夜九的老师,帝师的女儿哪容旁人诋毁。 就算要摸黑苏浅浅,也不能由段柔郡主出面。 段柔郡主面色戚戚地闭了嘴。 “我……”苏浅浅欲哭无泪。 坑爹啊蒋舒芳!你大爷的。 现在说自己不会下棋,估计得把她那还未谋面的大哥脸给丢个干净。 且不提她爹会不会因此责罚她。 会下棋不一定会解棋,连天才少女黎念君都不会解的残局,她不会,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大家都不会,她去瞧上两眼装个样子,总比说自己不会下棋来得更丢人。 “长公主,浅浅棋艺不精,应该是解不了那个局的,不过可以试试。”苏浅浅目光平平,语气不卑不亢。 黎念君自诩棋艺超群,却连试都不试,看了一眼棋盘就断言解不了,而苏浅浅道自己棋艺不精,却说试一试。 高低立见。 “苏小姐不会解。”何芊芊时刻注视着场中数人的神色变化,看见苏浅浅垂在身侧蜷着的手才皱着眉头,“蒋小姐,你好心办坏事了。” 人在面对实力差距太大的对手时,自知的人才会试都不试,只有不自量力的人才会去试着挑战。 蒋舒芳抽了口凉气,道:“你怎么知道浅浅不会。”而后恍然大悟,“你哥哥何侍郎乃和苏大公子是发小,从小的情谊。” 何芊芊点头,“就算是苏见信亲自来,这盘残局估计也解不开。” 蒋舒芳伸手捂脸,不敢去看场中被众人哄笑催促的苏浅浅。 “要是苏大公子回帝都后,知道她妹妹被我害惨了,指不定得扒了我的皮……”想想就觉得慎得慌。 何芊芊斜斜睨她:“只怕苏见信见都懒得见你。”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蒋舒芳脸色一沉,少见的肃冷。 苏浅浅半推半就地走到白袍大儒面前。 何芊芊收回视线,看向苏浅浅。蒋舒芳以为她不会说话时,她开口讥讽:“苏见信出身大家,性情高贵,你不低头,等着他来向你低头?趁早洗洗去做梦吧。” 蒋舒芳哑口无言,只得干瞪着双眼凝视苏浅浅在场中的一举一动,期盼她千万别丢了苏府的脸。 但是,苏浅浅这心里别提多紧张了,紧紧地攥着袖子里的帕子,精致的小脸抬起,望着那个和善的大儒。 许是察觉苏浅浅的紧张,老者笑道:“小姑娘,就试试,输了也不让你掉块肉。” 其他学者大儒都面相和善,不像宅院中的女人笑里藏刀。 简师傅笑道:“苏小姐,此局无人能解,博个彩头罢了。” 她哪里知道,摄政王怎么突然干涉了今年的百花盛会比赛的规则,让俞老拿了个百年残局为难这些个姑娘们。 方嘉嘉语气尖酸道:“苏浅浅你哥哥在帝可有棋绝之称,你是她的妹妹,应该得了他些许真传吧。” 苏雨柔坐在方嘉嘉旁边,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小声道:“嘉嘉你哪里知道,她被爹爹宠到过分,娇纵蛮横一样不落,琴棋书画各类技艺烂得一塌糊涂。” “当真?”方嘉嘉挑眉。 她是明知故问,苏浅浅在苏家是什么模样,方家哪里会不知道。 苏浅浅难得的局促,对着俞老展开一个绚烂的笑容:“那可先说好,这个棋局,你身为德高望重的名师大儒研究十年都解不开。要是我解不开,你可不能为难我。” “可要是苏小姐解开了,我有件礼物赠予苏小姐。” 说话的不是俞老,而是简师傅,她盈盈笑道。 苏浅浅不明白简师傅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师傅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继而面色如常道:“这个棋局我也曾试过,不过徒劳无功,你若解了,我有大礼相赠。” 简师傅是闻名天下的舞者,受三国皇室敬重,以自创的独步舞一舞成名。 能得简师傅的眼,别家姑娘已经气得眼睛红成兔子眼了。 其中莫过于段柔郡主。 “她解不开!她一定解不开!”段柔郡主失控地红着眼睛。 黎念君睇了她一眼淡淡道:“其人有福,旁人无阻。天命如此。” 段柔郡主操起桌面上的杯子就砸了过去,“别拿你的佛祖大道理来对我讲,要真是一心向佛,滚回你的佛堂念经去,还参加我们这俗世的百花宴做什么!” 长公主坐着未动,却深深皱了眉心。宁王妃寒声道:“来人,郡主乏了,送她回房歇着。”补充了一句,“待会儿的舞艺,她不用参加了。” …… 第22章 给你们开开眼 苏浅浅在简师傅的注视下缓缓行至棋盘边,看着纵横张列的棋盘上纷杂错落的棋子,觉得有些晕了。 白色黑的搅在一起,紧紧密密、松松散散,毫无规律地散落在棋盘上。 “这……有诀窍么?”苏浅浅勉强维持着嘴角挂着笑容,嘀咕,“难道要我像虚竹大师一样靠运气破了‘玲珑局’?” 俞老不明白她的后半句,选择回答她的前半句,“该是有捷径窍门的,可惜老夫没有参悟领会。” 苏浅浅卒。 简师傅离开座位凑上来,“当真解不开?” 苏浅浅抿着唇瓣,脸色不大好地摇头。 “不应该啊,怎么会……”简师傅及时止住话,觑了眼在场的别家姑娘,皆是看好戏的神色。 拍了拍苏浅浅的肩头,她鼓励道:“孩子,想想吧,能解开的。” 简师傅暗示,都已经这么明显了。 苏浅浅虽惊疑她的态度,可是眼下的情况来不及她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随意捻起一枚黑色棋子,扣在一捺棋子的缺口处。 棋子声落,清脆的交碰声还停留在苏浅浅的耳畔。她想,她估计蠢透了吧。直接说自己解不了不就好了,一时慌乱竟随便抓颗棋子落子,简直蠢得出了一个境界。 周遭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长公主从席位上站起来,握着连渚的手隐隐有些激动。“怎么样,解了吗?!” 俞老神色郁结,双眼盯着棋盘,半晌都没出声。没说没解开,也没说解开了。 到底是令人捉急。 长公主失态地移步来了席宴中央,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发觉自己有些头晕。 她懂些棋艺,可完全不知这个棋局怎么破。可又不可置否地认为那颗落下的黑子对这个棋局取着决定性的作用,看了片刻,长公主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 “到底是破没破?”宁王妃也失了耐心,快步走过来。她发髻间的素青玉步摇因步伐微快,而琳琅作响。 方嘉嘉也离开席位,大胆地凑到前面去,她想亲眼看看,苏浅浅是不是真的破了棋局。 她今年注定与魁首无缘了。 弹琴,写字,画画和射箭,她都无法参加。下一场的跳舞她估计也有心无力。除了马术外唯一的棋艺,偏偏今年摆出了个残局。 好事的姑娘们都凑上去瞧个热闹,连蒋舒芳也难掩眉目间的焦急之色。 何芊芊好笑道:“想知道结果,就自己去看看吧。” 蒋舒芳握紧掌心,钻进人群。 苏雨柔一身蜀锦绣裙,举止大方地来到何芊芊身旁,坐在方才蒋舒芳坐着的位置上。 “何小姐。”她含笑问候。 “嗯。”何芊芊淡淡地颔首回应,极有教养的样子。她漫不经心地执起酒杯,喝着杯子里芳香浓郁的果酒。 苏雨柔绞着手帕,紧张问道:“方才画艺比试中,何小姐的精湛画艺令小女子十分佩服,不知能否以后去侍郎府走动……与何小姐讨论画艺。” 何芊芊抬起眼皮,眸中闺秀的柔美八风不动,只道:“都是长年累月积攒下的勤劳。苏二小姐不如多花些时间去山野郊外走走,宅院里的景色终归是一成不变的。” 苏雨柔的脸色有些难堪。 “何小姐你乃出身大家,兄长也是侍郎文吏,怎么说话这么直白刺耳。” 骂她投机取巧,骂她整日在宅院里勾心斗角,这个何芊芊说话还能再难听一些吗?! 何芊芊充耳未闻,弯了弯嘴角。心里却在想,她要收回不久前对苏浅浅说的话。 “既然嫌我说话难听,就赶紧回方嘉嘉身边去吧。”何芊芊的眼眸无波无澜,“别碍我眼。” 苏雨柔气得面庞涨红,不甘愿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她没有席位。 - 苏浅浅还在懵逼状态,俞老已经神情惊喜地拉住她的手,哈哈大笑:“天才,真是天才,困扰老夫整整十年的残局,被解开了。哈哈!” 场面疑似震惊和疑惑的尖叫声。 方嘉嘉颤着右手指着那个棋盘,神色恍惚似还没回过神来。 “她……她破了?” 怎么可能! 简师傅露出喜色,双目饱含赞赏之意。她面向众人宣布道:“棋艺,苏浅浅是唯一胜者。” 有些名门千金从小研钻棋艺,她们都看不懂的棋局,不认为苏浅浅就能破了。 “她怎么可能破了棋局。” “作弊,绝对是作弊!” “黎小姐都无法参透的棋局,苏浅浅胸无点墨怎么能破棋局。” 众人不服不满,场面一些压制不住了。 宁王妃重重地咳了一声,安抚道:“且安静下来,听俞老怎么给大家一个解释吧。” 这当然得给个解释。 俞老众人擅自更改比试题目,棋局是他拿出来的,苏浅浅落子后也是他说破了局的。 如果不想这些姑娘们质疑他们,就该站出来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礼部尚书站起来十分尴尬,他今日就是被拖下水、还毫不知情的人。 简师傅娴静的面容下是倚老卖老,反正这些人加上宁王妃都不能拿她怎样。 俞老满面红光,笑道:“解释?来来来,给你们这些人开开眼。” 当然不是指所有人,只有宁王妃长公主以及一众身份偏高的高门小姐才能观摩。 苏浅浅也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棋盘。要是俞老不解释清楚,她苏浅浅今天肯定会被这些中二病女的唾沫淹死。 黎念君坐在原位,连目光都没向苏浅浅那边移过分毫。她与何芊芊对视了少顷,笑着低头伸手拨弄衣袖。 何芊芊捺下嘴角,她很不喜欢黎念君这一副看不穿的模样,相比之下……苏浅浅那种豪直坦荡,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盈盈水眸更能让她心生喜欢。 也许高门大家出身的人,都喜欢与心思浅淡的人交往。何芊芊目光灼灼,斜斜看向那边的情况。 俞老面上兴奋之色未完全褪去,将棋盘转了个方向,面对宁王妃和长公主。指着错落乱杂的棋子,他捋着胡子笑道:“你们看,这些黑子如果连成线段,会变成什么样?” “像一个字。”方嘉嘉的手无意识地缩紧。 俞老点头,对着玉质湛黑的棋子伸手比划了几下。 长公主顿时恍然大悟。 宁王妃抽了抽嘴角,这答案似乎也并不离奇。 第23章 无双倾城舞一人 ‘夜’字。 乃夜国皇姓。 先祖南征北战,铁骑踏出大片疆土,使得夜国凌驾于宣国和北夷之上。取国号为‘夜’,寓意永存,让后人记住创始之初的不易。 谁能想到,令俞老这位鸿师大儒苦恼了整整十年的棋局,解出来会是个字。 还是个如此浅显常见的‘夜’字。 不少姑娘捶胸顿足,为失了这个机遇而痛心疾首。 苏浅浅这回好了,不但得了大儒们的赞赏,还得了简师傅的青睐。 长公主说道:“浅浅,你不愧是苏见信的妹妹,这棋艺第一非你莫属了。” 俞老红光满面,看着苏浅浅娇憨的模样越看越喜欢。“丫头,就冲着你这聪慧劲儿,老夫我愿意收你为徒。” 苏浅浅摆出一个‘我不稀罕’的表情。 诸位高门千金眼睛都红了。 稷下学宫向来只收男弟子,就连夜国闻名的苏大才子苏见信拜入稷下学宫时都经历了一番条例为难。苏浅浅居然不屑稷下学宫?她这是刻意炫耀,还是在鄙视她们这些对稷下学宫望而却步的人。 长公主打着圆场:“俞老你太偏心了,浅浅一介女流怎么能拜入稷下学宫。不怕全天下的学子戳着你的脊梁骨骂吗?” 俞老满不在意,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个物什。“我就偏心苏浅浅了。谁不服,上来咬我呀。” 长公主微微愣住,旋即展露出一个雍容的笑容:“随你吧。” 稷下学宫那些大儒都拿俞老这个老顽童没办法,她着急个什么劲儿。 苏浅浅手里被塞进一个物什,垂首一看,冰冰凉凉的一枚玉扳指,通体散发着莹透的光泽。看起来似乎是价值不菲。 俞老说道:“这是我的弟子专用的信物,全天下只有三枚,这是最后一枚。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俞惊鸿的关门弟子了。” 苏浅浅掏掏耳朵,并不明白这枚扳指的关门弟子的意义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权当收了份价值不菲的奖品了吧。苏浅浅心里其实是掂量着俞老的身份,堂堂稷下学宫德高望重的大儒,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收她为徒。若她拒绝,怕不是俞老的怒火她承受不住,夜国千千万万文人骚客的口诛笔谏定能将她骂得爹娘都不认得。 “挺好的,拿去玉器店估计能卖个好价钱。”苏浅浅淡定的走下台子,回到自己的席位。 俞老面上乐呵,不曾责怪苏浅浅的话中无礼。 简师傅看向苏浅浅的目光露着赞叹。 苏浅浅抿了抿唇,不甚在意。倒是把方才简师傅说要给她礼物的事情忘记了,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哪能找她要,姑且算了吧。 宁王妃让所有姑娘回到原位,开始下一场舞艺比试。 蒋舒芳凑过来一脸的神秘兮兮,与她从容优雅的气质大为不符。“浅浅,那个棋局,你是怎么破开的啊。” 苏浅浅垂下眼角,“嗯,就是看出来黑色棋子连起来像一个字。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落了一子,没想到就破了。” 她不否认自己是误打误撞。 何芊芊说道:“清楚自己的本分,是极好的。” 就怕苏浅浅因祸得了福、得意忘了形。 - 接下来是比舞。 往年的舞技是由琴师演奏,论舞姿和琴声高低起伏的契合程度而判断名次,这次,不知道长公主去哪找了一个舞姬,以面纱掩面,端看身姿玲珑,素腰柔软。她站在场中时就以绝对矜贵的气质压遍全场。 苏浅浅眼尖,看见了对面的席位空了。黎念君不知去了何处。 苏浅浅抽了抽嘴角,黎念君有毛病么?伪装成舞姬?要是以她的黎大将军之女的身份来比试,众小姐一定不战而降,平白让她夺得第一。 长公主华贵雍容,望了望今日做裁判的几位大儒,和皇家御用琴师与天下闻名的简师傅。 她含笑高声宣布道:“黎小姐两年不曾参加百花盛会,但一直勤练舞技,还请诸位大人一起做过评判。” 简师傅微扬嘴角,眼眸中的兴味不加掩饰,赞叹道:“黎小姐的舞姿倾国倾城,前些年一直是她夺魁纳首,沉寂了一年,真想看看蒙尘的宝珠再露盛泽。” 苏浅浅心下明了。去年方嘉嘉当了魁首纯属巧合,若不是黎念君去年回外祖家修调养病,还轮不到方嘉嘉钻了空子。 可惜了,好端端的一个俏丽佳人,生生被夜夙断了右手经脉,无法弹琴,无法执笔。 黎念君此时身着舞衣,素白的水袖六尺之长,清眉淡额,墨发半绾坠髻,白色丝带贴着发丝在三月的春风中微晃。她面容端庄清娆嘴角浅扬。不似笑,与夜夙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相似,旁人无法深入他们的笑容,窥探他们的城府。 若说红拂楼的如墨姑娘是飘落人间的莲花仙子,那黎念君便就是口含莲心玉出生的莲之圣女。 那是怎样一个过程…… 连苏浅浅都看得痴了,更不提旁的从小就刻苦练舞的姑娘。 素锦为纸,水袖蘸墨为笔。并不绚烂却生动的舞袖在半空拍打如浪。袖浪一重接着一重,在素白锦布上画下一个正在执笔描画的蓝衣少女。 那画…… 蒋舒芳扳过苏浅浅的脸来,仔细瞧了瞧。像她,又不像她。 再定睛一看,黎念君画的居然是画中画,这才浮现了画中画的内容,是个含着手指憨笑的小女娃。 长翩水袖中闪现数缕银光。黎念君凭空扯出几枚针线,黑丝绣线穿梭在布帛之间,所有人敛声屏息,不敢打搅场中舞艺已经到达巅峰的黎念君。 娟秀清丽的绣字在锦布上渐渐显山露水,提诗两句。 …… 一舞毕。 场中响起深浅不一惊羡声。 简师傅笑意晏晏,说道:“黎小姐的舞姿,我这天下第一舞的称号怕是要送给你了。” 黎念君淡淡地垂下眼角,细看之下可见她额间碎发粘湿。跳舞本就耗费体力,跳这样的舞着实难为黎念君病弱娇贵的身子了。 她伸手摘下面纱。 白皙的面庞因方才跳舞而透出微红,她说道:“念君一舞,请各位大人不吝评估。” 长公主心疼道:“连渚,黎小姐肯定累着了,你带她下去休息休息。” 不料黎念君摇头拒绝了,兀自坐回自己的席位。倔性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掩盖她原本脸色的虚弱。 第24章 柳小姐你认识小侯爷? 黎念君一舞完毕,没有人不自量力地再去场中跳舞。 同样的,黎念君的舞艺无人能超越,除非简师傅亲自上阵了。不过这不现实,哪有裁判半道加入比试的。 简师傅含笑高声宣布道:“舞艺,画艺,书法,黎小姐当之无愧的第一!” “什么?” “怎么能这样?一连拿三个!” 这次的争议比苏浅浅的棋艺吵得更凶。 黎老将军唯余黎念君一条血脉,他前年回到珠玉关镇守,把黎念君托付给外祖家。估计是他的事迹流传得太远,远到帝都的名门千金都忘了黎氏的功勋累累,忘了曾经的黎念君惊才绝艳。 长公主摔了杯子,明显地已经发怒了。 宁王妃捺下嘴角,对不知趣的姑娘们也开始不满了。 - 终是以闹剧收场,估计连宁王妃也没想到,长公主今年带来的黎念君会给她这样的难堪。 黎念君拿下魁首,芳名远播。帝都在一夜之间都传遍了黎大小姐的惊才绝艳。又有人发问,当年炙手可热的黎小姐为何悄无声息地去了外祖家,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今年,她一反往常低调而高调拿下百花魁首,是否要开始掂量婚事了。 苏浅浅无心这些八卦,不过这些茶前饭后的杂谈倒把夜夙断袖的谣言压制住了,这算是唯一令她舒展眉梢的喜事了。 门外,小丫鬟脆生生道:“小姐,蒋小姐来了。” 苏浅浅刚吃完中午饭,秀秀忙让人将桌上的残盘剩羹收下去。 苏浅浅有些苦恼,自打昨天从城郊别苑回来后,蒋舒芳就扬言会改天拜会。 没想到第二天就来了。 秀秀提醒道:“小姐,蒋小姐的父亲是御史右丞大人,在御史台掌控着大部分官员的把柄。”而且与苏黎世有同袍之谊。 于公,蒋舒芳是苏浅浅父亲的好友之女。于私,昨天蒋舒芳好歹帮了她,而且她对蒋舒芳蛮有好感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也需要一个贵女圈的人带她熟悉熟悉。 “让她进来吧。”苏浅浅摸着吃得饱饱的小肚子站起来。 小丫鬟还没下去,廊下已经传来蒋舒芳雅致如兰的声音:“浅浅就在里面了吧。” 小婢跪地求饶道:“小姐,是蒋小姐硬闯……我没拦住她。” 苏浅浅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我没有罚你的意思。”暼向蒋舒芳温顺的容颜,她又道,“蒋小姐是我的朋友,下次她来,不需要通报。” 女孩子互相串门,相邀出府游玩,这是什么怪事,蒋舒芳以前也时不时来找苏浅浅出去玩一玩。 只是这个守院的小婢是新来的,不大懂规矩。苏浅浅眼眸眯了眯,倒没说什么。 关起门来,苏浅浅和蒋舒芳像两姐妹叙话似的,身边只留了秀秀一个人。 苏浅浅让秀秀沏茶,打趣道:“你该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连个婢女都不带。” 蒋舒芳打量她闺房中的摆饰,笑道:“我让晓冉和晓风去天香楼定了个雅间,打算邀请你待会儿出府去玩玩。” 天香楼,帝都第一大酒楼,就算坐在那里喝杯清茶也得花一两银子,可想而知那里的消费有多昂贵。 苏浅浅灵动的双眸转了转,有人当冤大头愿意被宰,她怎么能拒绝。 两刻钟后。 苏浅浅与蒋舒芳挽手走上繁华热闹的街道。 “真漂亮。”苏浅浅弯着嘴角笑着。自从一个月前从红拂楼醒来,与淳于彧之在街上纠缠了一会儿,她根本没有机会单独出门。 蒋舒芳说道:“没事待在家里很闷的,闲的话时常出来走走。” 夜国对女子的思想束缚不强,所以还是挺开放的。 蒋舒芳携着她走到一处气势恢宏的酒楼前,一块描金硕大豪爽的醒目牌匾挂在二楼凸出的护栏边。 ‘天香楼’三个字写得虎虎生风,苏浅浅只在洛天赐见过这种磅礴的气势。不过洛天赐带着凶狠,终归是个女子,做不到这块牌匾的主人所展露出来的刚柔并济,乃是真正的大家之气。 蒋舒芳低低地笑,“走吧,我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苏浅浅隐约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却也暂时感觉不出来。 两人一进大厅,立即有个面善的伙计盈盈笑迎上来,道:“蒋小姐,天字三号房,我带你们上去?” 蒋舒芳看了看门口络绎不绝的富商官爷,摇着头拒绝。 “我识路,你忙你的吧。” 伙计不再客套,当真去忙自己的事了。 苏浅浅笑:“这家酒楼背后的东家肯定很大后台吧。”不然怎的连在门口招呼客人的伙计,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衣袖都勾着金线。 蒋舒芳但笑不语。 苏浅浅挑眉。 明显透着猫腻。 可她不认为蒋舒芳有害她的动机。约莫是上次的红拂楼事件让她记忆犹新,心里说不出的不自在,终是对蒋舒芳分出了一道隔阂。 蒋舒芳握紧她的手,拉着走到预订的房间,推开门,二人走进去。 苏浅浅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人。 先是何芊芊最先反应过来,嘴角缓缓上扬,优雅的气质使她脱颖而出。她笑道:“蒋小姐半道说要去找个玩伴,没想到是有一面之缘的苏小姐。” “何小姐。”苏浅浅对着她客套地打个招呼,不至于显得自己太失礼。 别的几位姑娘们也反应过来了,随着何芊芊对苏浅浅的称呼,一律面带和善颔首微笑。 其中,有个容貌不甚上乘的女子,苏浅浅还记得她是昨天在琴艺比试上得了第一名的那个姑娘。 那个女孩子估计没想到苏浅浅会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也睁着瞳仁对视。 涉世未深的杏眸带着不解。 蒋舒芳也古怪地用目光打量她俩,“怎么?浅浅你认识柳小姐?” 苏浅浅蹙眉,想起秀秀曾刻意提起过被淳于彧之贴身收着的手帕。 那条粉色绣花的手帕,上面的香味她那时在马车内也闻见了。明知淳于彧之是个不正经的花花公子,就没多大放在心上。 没想到还在天香楼里遇见了帕子的主人,苏浅浅原本没什么感触的好奇立马就被挑起来了。 苏浅浅忽略蒋舒芳的问题,问:“柳小姐你和淳于小侯爷很相熟吧。” 她留意过女子使用的熏香,同种熏香在不同女子身上味道是不一样的。她从小五识异于常人,柳小姐身上的香气与那块帕子的味道分明一模一样。 第25章 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柳小姐你和淳于小侯爷很相熟吧。”苏浅浅问。 众位姑娘不明所以的瞅着苏浅浅和柳青絮的纠缠。 何芊芊蹙眉道:“柳大人升官乔迁,青絮刚才从抚州那边来到帝都,苏小姐你怎么会见过她?” 旁人都点点头。 苏浅浅距离上次出门与诸家小姐聚会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 苏浅浅无辜道:“我又没说我见过她,就是问问她认不认识淳于彧之罢了。” 她尾音未落,柳青絮已经淡漠的别开脸。“我不认识什么小侯爷。” 有别的姑娘帮腔道:“柳小姐初来乍到,怎么可能认识淳于小侯爷呢,就连我们也只是与小侯爷有几面之缘。” 说话的是应国公府的六小姐,对着苏浅浅有明显的敌意。 苏浅浅捺了捺嘴角才想起来,蒋舒芳好心带着她来结交自己的好友圈,她却逮着一个姑娘问人家认不认识帝都风流纨绔的淳于小侯爷。这不是明摆着强人所难逼她承认自己不检点嘛。 “抱歉,是我唐突了。” 柳青絮揪了眼皮看她,不答话。 何芊芊主动充当和事佬,笑道:“本来是趁着这个时候大家出来聚一聚,别坏了心情。” 何芊芊的哥哥在朝中有不低的份量,没人会不知趣驳她的面子,自是各自乖乖巧巧地讨论先前的话题。 苏浅浅被蒋舒芳牵着,介绍给姑娘们。 “浅浅可是我蒋舒芳看重的好朋友,你们可得看紧了,以后有什么可以帮持一把的千万别吝啬。”她笑道。 众姑娘点头说好。 柳青絮仍不看苏浅浅,仿佛还在因为方才的事情置气。因为苏浅浅看见何芊芊还在低声与她说什么,她垂直眼帘满目淡漠。 苏浅浅心下苦闷,在苏府没机会享受到女子间的战争硝烟,这是让她赶巧了吗,一不小心快嘴一下也会得罪人。 她端着一杯倒得满满当当的酒,乐呵呵地对着柳青絮道:“柳小姐,真是对不起啦,我以为…你和淳于会很熟,他才会……”苏浅浅及时打住,刻意勾起柳青絮的好奇心,她坚定柳青絮是认识淳于彧之的。 果然瞧见柳青絮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跳了跳。 苏浅浅已经把杯子里辛辣的酒水学着洛天赐的潇洒姿势饮尽,却还是没能做到洛天赐那般泰然。 “咳咳。”这什么酒,这么辣,“好辣好辣。” 众人失笑,觉得这个苏小姐还蛮可爱的,就是外面的流言让人对她有生出些许怜悯。 同时,有些姑娘不愿和苏浅浅深交,深怕她身上的毛病传染了她们似的。 苏浅浅聪明地装作不知。对于愿意结交她的人,都展露笑脸。 还算完美的一顿下午茶,蒋舒芳倚在靠椅上和她们茶后闲谈。谈到了苏浅浅唯一的嫡亲哥哥,苏见信。 本来准备告退辞去的苏浅浅顿住了心思,勉强撑着头听一群闲来无事的姑娘们议论帝都的年少英杰。 其中,她的哥哥苏见信最得众人芳心,不免有大胆的姑娘亲自来问苏浅浅,关于苏见信的一些事情。 “啊?我哥…他整整一年都没回家了,我怎么知道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再说了,爹爹说他起码还有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你们这一个个的……莫非都想给我当嫂子?” 先前问话的姑娘首当其冲被苏浅浅的挪揄羞得脸红了。 苏浅浅和她们熟络了一阵,才卯着胆子开玩笑,又是把关系拉近了一些。 磨磨搡搡又是半个时辰,苏浅浅终于得以脱身。准确来说是大部分的姑娘都说时候不早了,便相自告别回家。 “浅浅,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我让晓风送你回去吧。”出来匆忙,苏浅浅连个婢女都没带。 “谢谢,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正好可以再逛逛。” 蒋舒芳笑道:“那好,咱们下回再出来玩了。” 蒋舒芳先出了雅间,苏浅浅再端起面前的酒水尝了一口,才踩着愉悦的小碎步向房间外面的走廊走。 行至拐角,从对面未阖的窗户里看到了一张惊若翩鸿的脸。 淳于彧之? 苏浅浅暗自蹙眉。 淳于彧之在帝都的风流花哨是出了名的,来酒楼约见狐朋狗友亦是寻常,可是苏浅浅惦记着苏黎世说要让他娶她的话,不免也上了点心。 苏浅浅走过去,抬步进屋。 淳于彧之面前的桌上摆了个棋盘,黑子白子错综复杂,似是陷入了死局。他正拧眉沉思着,冷不防被旁边的十五撞了下胳膊肘。 “干什么!”他不悦,眉头拧得更皱。 十五委屈着脸,朝门口努努嘴。 淳于彧之气恼地看过去,暼见那个娇嫩憨厚的女子。看到淳于彧之望向她,苏浅浅弯了弯嘴角,盈盈水眸倒映着他略慌的脸色。 “你慌什么,该不会是和心上人私会被我撞见了吧。”苏浅浅似笑非笑,走到淳于彧之对面的位置坐下,当真装模作样地扫了屋里几眼。当然并没有找到什么他所谓的心上人。 十五不知想到什么,捂着嘴憋笑憋得有些辛苦。 淳于彧之脸色难看,挑着薄凉的桃花眼角,嘲弄道:“你的朋友们不是都走完了么,你还不赶紧回家?省得苏太傅又说是我拐你出来厮混。” 苏浅浅灵动的双眼贼溜打转,兀自倒了杯茶水咂了一口。她思量了下才道:“我刚刚遇见你的老相好了。” 淳于彧之斜斜睨她,并不信:“苏浅浅你就尽管找借口来接近我吧。” 呵呵。苏浅浅讪笑,百无聊赖地摊摊手。 她觑着他的神色。“是个水灵的姑娘,可惜嘴巴不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下一刻,淳于彧之握住苏浅浅的手腕,即刻如触电般松手,嫌恶道:“我说过不会娶你,你怎么就这么死缠烂打。” 苏浅浅放下茶杯,作无辜状捧着下巴,语气淡淡:“你以为我想天天提防着被哪桩婚事砸中吗?你要是能劝得住我爹,我很乐见其成。” 淳于彧之恶劣地抽抽嘴角,眸色郁沉。 自己的爹都劝不住,还去劝苏浅浅的爹? 苏浅浅隔应完了他后,毫不留恋地起身,大方甩下一句“告辞”就往外走,半分都没有把刚才勾淳于彧之的话说完的意思。 淳于彧之要问出的话当即卡在喉咙里。 那厢,苏浅浅撞上了一堵厚实的肉墙。 揉着被撞痛的额头,她抬眼,跌进一双冰冷湛黑的幽眸。 夜夙勾起嘴角,舒缓一笑:“浅浅,好巧。” 第26章 他要闹哪样 苏浅浅僵在原地,扯开嘴角,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是呀,王爷,好巧呢。” 夜夙嘴角噙着抹不像笑的弧度,“嗯,是挺巧的。”扫了眼里面的淳于彧之,问,“你也被小侯爷邀来喝茶?” 苏浅浅眉毛一跳,淳于小侯爷的茶不好喝,而与摄政王一起喝茶只怕是雪山毛尖也只能喝出枯茶根的滋味儿。 她低头乖顺道:“民女和几个朋友出来玩耍,暼见小侯爷在此,过来打个招呼罢了。” 夜夙点点头。虽不明白苏浅浅对他的态度怎么顷刻间化为疏冷,可眼下的景况不是问她事情的时候。 “女孩子家家的,早些回府吧。”夜夙似关心地道。 苏浅浅的眉毛再次跳了跳,辞礼。“好。” 夜夙已经越过她,长腿迈着进了屋子,坐在刚才她坐的位置上,顺手端了面前的茶杯悠闲地喝了口。 淳于彧之欲阻止的手当即卡在半空。 夜夙道:“这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怕凉了,摄政王会不喜欢。”淳于彧之的桃花眼挑着一缕深究的复杂。 他转头望向门口,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仓惶逃命的石榴红影子。 可不得赶紧跑么,要是被夜夙回过味儿来……苏浅浅十条命都不够摄政王发怒。 夜夙冰冷湛黑的眸子没什么太大变化,勾了勾嘴角道:“香气淡雅,口感舒适,本王蛮喜欢的。” 茶还是人,淳于彧之摸不清楚夜夙的指意。 夜夙望着他,“小侯爷邀本王来此一叙,是否想清楚了关于帝都传出本王断袖这等流蜚之语的交代了。”口吻凉了几分。 淳于彧之摸了摸鼻子,要是再不给交代,他爹真得卸了他的双腿,送去给夜夙请罪了。 “我不该,我有错,我认罪。”他苦笑道,“摄政王可满意了?” 夜夙挑眉未语。 - 苏浅浅逃窜回府。 早在门口翘首以盼的秀秀又惊又喜。 “小姐,你和蒋小姐怎么出去这么久,老爷在花厅等着你呢。”她急切道。 苏浅浅略一皱眉,还是选择了回房换身衣服。“你去和爹说一声,我待会再过去。” 要是只有苏黎世找她,秀秀不会这般急切,怕是家里还来了别的客人。 路过廊下,苏雨柔依旧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纳凉,见苏浅浅一身明艳地从府外归来,酸酸道了句:“妹妹真是好福气,交了蒋小姐这样的好友。” 帝都的贵女圈不是谁人都能进去的。而众多贵女各自分派,方嘉嘉等人更是树敌众多,苏雨柔巴结她的做法也讨不了多少好处。 苏浅浅的运气太好,在百花盛会上一鸣惊人还颇受大儒们赞赏。一向看不惯她的苏雨柔被抢了风头只得生生打碎牙往肚里咽。 苏浅浅正赶时间,哪里有闲工夫和她耍嘴皮子,兀自翻了白眼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老远还能听见小筱被掴了一巴掌脆亮的响声。 匆匆换了件豆绿色的素净裙子,苏浅浅微喘地赶到花厅。果然,家里来了贵客。 淳于侯夫人衣着端庄,容相秀丽,正侧首微笑和苏黎世交谈,苏浅浅未走近时还听得见淳于侯夫人的笑声。 右边次座,一个温敦老爷子正对着苏黎世瞪眼珠子,显然很不满自家夫人无视自己对旁人言谈甚欢。 此人该就是淳于老侯爷了。 “浅浅。”苏黎世看见她来了,笑着让她给淳于夫妇二人见礼。“你俩看吧,我家浅浅是不是又比前些年长得更水灵了?” 淳于侯夫人在昨天的宴会上苏浅浅就见过了,至于这位父亲至交的老侯爷,才是苏浅浅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浅浅见过侯爷,侯夫人。”苏浅浅兢兢业业弯身行礼。心里已经开始讨厌古代这种逢人就行礼的规矩了。 “嗳。”淳于侯夫人拉着苏浅浅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笑着:“我这两年住在庄子上,不曾与你好好聊过。现下一瞧,这模样当真是越来越像你娘了。” 苏浅浅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的生母徐氏是江北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有貌有才,不输男儿。 淳于侯夫人话音一转,“不过……真正遗传了你娘才学的是你那个一年都不归家的哥哥。” 苏浅浅弯起的嘴角被压得直平,眸底闪过一缕疑光,哥哥么?为什么爹爹总说哥哥比自己厉害,连娘亲的手帕交淳于侯夫人也是这样说。 老侯爷眼观鼻鼻观心,提醒道:“你就别取笑浅浅了,你看她都快生气了。” 被回应的是自家夫人的一记白眼。 老侯爷表示很无辜。 苏黎世捋捋自己的胡子,端起桌面上的青花瓷茶杯,“你们刚才不是说,有话一定要等到浅浅回来才能说,现在她回来了,你们可以说了。” 苏浅浅这才发觉,花厅里连个侍茶的婢女都没有,刚刚在外面,秀秀也没有跟进来。 淳于侯夫人也敛下了脸上的笑意,换上了令人郑重的严肃神色。 “浅浅……” 她欲言又止,眉目间的忧愁让苏浅浅有一种罪恶感。 “怎么了啊夫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该不会是淳于彧之吧,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能让他们夫妻双双登门的理由。 苏黎世啪地磕下茶杯,惊得苏浅浅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 “是不是我和他的婚事……”苏浅浅试探。 “是。”淳于侯夫人惭愧。 老侯爷站起来走到苏浅浅身边,摸着她的发顶无奈道,“浅浅,你和彧之的婚事本来都是板上钉钉铁打的事儿。可就是那臭小子三番两次不愿与你结亲。我和他娘也是无可奈何。” 苏浅浅静静地听。 淳于彧之不肯娶她是正常的,要是他突然松口答应了那才有鬼。但是淳于二老现在这个姿态语气不像是儿子要赖婚的表现啊,依照以往惯例,应该把淳于彧之捉回去关起门来狠狠打一顿才是嘛。 老侯爷说道:“今早上,宫里那位宣了口谕下来,让浅浅你……让你……” 淳于侯夫人扶额道出真相:“说已经下旨让你嫁入摄政王府了。” 苏黎世已经拍桌而起,“夜夙他要闹哪样?!” 第27章 非君不嫁 苏浅浅舔了舔嘴唇,看淳于夫妇这反应,还称呼‘宫里那位’……指的不是夜九,而是夜夙。 上次段柔郡主弄伤了夜九,太医不是说夜九不适合继续劳务了么?所以现在下达命令的人,是夜夙。 淳于侯夫人垂首叹气,眉目间的忧愁更甚。 苏黎世怒气冲冲道:“我家浅浅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去给夜夙为妾!” 老侯爷端茶杯的手抖了抖,“老兄你说什么?让浅浅为妾?” 凭苏黎世的身价,苏浅浅便是入主东宫做皇后也是可以的,怎么会……给摄政王为妾。 苏黎世叹气,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淳于侯夫人蹙眉道:“这件事情,怕是皇上瞒着摄政王干的。” “管他呢,反正我家浅浅现在讨厌死夜夙了,冯管他大妻小妾咱都不稀罕。” 苏浅浅讪讪赔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 待会儿晚上夜夙会来找她……吧,自己是否该和他说清楚?那个他所谓的交易,她不干了。 不论为妻为妾,始终是把她困在他身边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叫她知道,大家玩的都是心机,她和她们差距太远,不适合这些阴谋阳谋。 苏浅浅道:“让侯爷和夫人忧心了。” 淳于侯夫人拉着她的手,又是惭愧又是痛心,“都是彧之那个混小子,要是早答应了这门亲事怎么会出这等意外。” 苏浅浅:“……” 劳烦淳于彧之替她背黑锅了。 话都说明了了,苏黎世也惦记着明天早朝时该给夜夙找些事情做做了。 淳于夫妇起身告别。 苏黎世笑:“不留下吃了晚饭再走?” “我俩要回去思忖着怎么让彧之那小子收收心……”淳于侯夫人点到为止,也不多说。 夫妇二人由外间等候的婢女引着出了花厅,一路出府。 苏黎世坐在椅子里,手里捧着茶却喝不下。 苏浅浅刚才就一直坐着不动,他以为她是想等旁人走后对自己有话说,却发现淳于夫妇走后她还是双目无神、形容呆滞。 “浅浅。”苏黎世轻轻地唤女儿,心疼道,“你不能嫁给彧之,怪不怪爹爹?” 闻言,苏浅浅愣忡地抬头,眸光涣散似未听清苏黎世在说什么。 “算了,你回房休息吧,让秀秀去厨房给你做些好吃的。这些日子让你在外面抛头露面,苦了你了……” 苏浅浅想,爹爹肯定误解她的意思了。 “爹。女儿不嫁,女儿就待在家里每日侍奉你。”苏浅浅忖了下,决定拉素未蒙面的苏见信下水。“哥哥已经二十有四,他还没成亲呢,你们怎么总急着我的婚事。” 苏黎世心道,浅浅还是不能忘了淳于彧之……非君不嫁了都,这可怎么办?只怪那小子太不地道了。 淳于彧之是谁,帝都风月的祖宗,平生最爱酒楼花阁,与各家青楼里的花娘皆有道不清的浅缘。 - “小姐你还真的非君不嫁了啊。”秀秀抱住苏浅浅的胳膊摇了摇,比她还着急。 苏浅浅:“……” 为什么她们一个个的,都认为她苏浅浅非淳于彧之不嫁呢。 苏浅浅磨牙道,“你要是再在我面前提起淳于彧之,我就把你提起来打!” 秀秀立即噤声不敢再多说。 屋外蝉鸣虫吱,清凉的月色映在院子里,照得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秀秀以双臂支颚,难得瞧见自家小姐安静恬淡的一面。 “现在你家小姐累了要休息了。你不许来吵我睡觉,天塌下来大的事也不准。” 十秒钟后,门板无情地将秀秀关在外面。 焦急无奈的神情顿时收敛,秀秀揣着凝重的心思走出苏浅浅的院子。 苏浅浅大马金刀地坐在八仙桌边,手够到果盘里的糖栗子抓来塞嘴里,等到月越树梢也没瞧见有夜夙的影子。 太令人失望了! 不想见的时候成天在自己跟前晃悠,想见的时候架子忒大了,不来了。 苏浅浅大抵是忘了,夜夙根本不知道苏浅浅想见他。 “啪嗒——” 一向六识过人的苏浅浅的耳朵敏锐地听到了液滴砸在物件上的声音。 “谁!” 没了声响。 苏浅浅掩下不安,镇定地又抓了一颗糖栗子往嘴里塞,凑至眼前时冷不防被栗子面皮上的血迹吓懵。 卧槽!平白无故哪来的血。 犹如捏了颗烫手山芋,苏浅浅赶紧把栗子丢在地上。栗子骨碌碌地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停在桌脚处,苏浅浅忙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掉指尖的血迹。 又是一声轻咳响起,附着微弱的呼吸声。 “夜夙,是不是你?你别吓我啊,我错了,我不该骂你。”苏浅浅欲哭无泪,她两辈子怕血,就连家里逢年过节杀鸡她都怕。 “我不嫁给淳于彧之成了么,我答应给你做王妃!” 好似丢盔弃甲的士兵,放弃所有气节蹲地抱头。“噗通。”一个黑扑扑的团子从房梁砸下来,砸在苏浅浅的脚边。 她斜斜睁开一条眼缝,匆匆一瞥方才看见此人不是夜夙。他皮肤麦黄、身材壮实,面巾估计是刚才落下来的时候扯掉的,现下露出一双挣扎屈辱的双眸,眸底划过一霎那的煞气。 煞气,只有常年淫浸在鲜血杀戮里才有的煞气。 苏浅浅捂着受惊的小心脏连连后退,不甚一脚踢到摆放琅珐花瓶的红木架子,不但脚趾头钻心疼,还撂倒架子摔了她最喜欢的花瓶。花瓶摔在地上碎成数瓣,边缘露出了原本的釉色。 男子闷哼一声,刚硬的面庞因伤痛拧打成结。他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掌着腰间,起了好几回,最终的结果都是摔了回去。 苏浅浅现在是无泪欲哭。谁能告诉他,这个从天而降落下来的黑衣男子是什么人。难道是传说中的黑衣杀手? “你…你…你是什么人,知道本姑娘是谁吗!” 男人神色复杂、变幻了一瞬,才看了眼哭不哭的苏浅浅一眼,蓦地扬起随他一同摔落在地的长剑朝她刺去。 苏浅浅脸色煞白,没反应过来他对自己是要动真格的,剑已经近在眼前只离三寸。 男子腰间的衣料在烛光的折射下湛出点点水光,房间里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当苏浅浅以为自己下一刻真的会翘辫子的时候,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睁眼,苏浅浅忽地瘫坐在地上。 幸好……男子挥剑的剧烈动作再次扯裂了他腰间的伤口,让他直直痛晕了过去。 她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第28章 再把他衣服扒下来一点! 苏浅浅看着男子倒在地上痛吟,小嘴嘟抿思量了一下,终是选择把他拖上床榻。 若论苏浅浅除了吃货潜质,那就是天生神力了。 “秀秀秀秀!”苏浅浅奔出门,把正准备歇息的秀秀拽来,随便说明了事情经过。 秀秀无语扶额:“小姐你怎么什么人都救,你看看他的装扮,还有你刚才说他要杀你……你还救他?” 苏浅浅叹道:“总归是从我房间的房梁上落下来的人。” 秀秀抽了抽嘴角,“所以你要对他负责?” “算吧。”苏浅浅郑重其事,气得秀秀直磨牙。 苏浅浅双眼冒着精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奸笑道:“秀秀,快去打盆热水来,本小姐要为他清理伤口。” 秀秀怀疑地睨她一眼,叹气,被迫受胁端着水盆忙里忙外、助纣为虐。但仍不放心地碎碎念道:“小姐,这人可是杀手。你看他的手掌虎口,糙厚粗劣,是惯用剑的人。” 所以这是个危险的人。 苏浅浅大手一挥,等秀秀扒完了男子的衣服,清理了渗血的伤口后,她才拿开捂住双眼的手。 “小姐你看着他,别让他乱动,奴婢去拿伤药。” 以前苏浅浅总是和淳于彧之打闹,不免一顿跌打损伤,屋里常备的金疮药倒是派上用场了。 秀秀找来金疮药粉,苏浅浅终于磨刀霍霍褪下男子神秘的上衣,露出一具极具荷尔蒙的裸上身。 “小姐,帕子。”秀秀冷不丁道。 苏浅浅急忙擦了汨汨涓流发鼻血,催促:“快点把药拿来,别让他死了。” 秀秀将药递给她。 苏浅浅小心翼翼把细细的药瓶口对着男子腰间的伤口,顿了下。“秀秀,再把他衣服扒下来一点。” 秀秀:“……” 苏黎世坐在椅子里,手里捧着茶却喝不下。 苏浅浅刚才就一直坐着不动,他以为她是想等旁人走后对自己有话说,却发现淳于夫妇走后她还是双目无神、形容呆滞。 “浅浅。”苏黎世轻轻地唤女儿,心疼道,“你不能嫁给彧之,怪不怪爹爹?” 闻言,苏浅浅愣忡地抬头,眸光涣散似未听清苏黎世在说什么。 “算了,你回房休息吧,让秀秀去厨房给你做些好吃的。这些日子让你在外面抛头露面,苦了你了……” 苏浅浅想,爹爹肯定误解她的意思了。 “爹。女儿不嫁,女儿就待在家里每日侍奉你。”苏浅浅忖了下,决定拉素未蒙面的苏见信下水。“哥哥已经二十有四,他还没成亲呢,你们怎么总急着我的婚事。” 苏黎世心道,浅浅还是不能忘了淳于彧之……非君不嫁了都,这可怎么办?只怪那小子太不地道了。 淳于彧之是谁,帝都风月的祖宗,平生最爱酒楼花阁,与各家青楼里的花娘皆有道不清的浅缘。 - “小姐你还真的非君不嫁了啊。”秀秀抱住苏浅浅的胳膊摇了摇,比她还着急。 苏浅浅:“……” 为什么她们一个个的,都认为她苏浅浅非淳于彧之不嫁呢。 苏浅浅磨牙道,“你要是再在我面前提起淳于彧之,我就把你提起来打!” 秀秀立即噤声不敢再多说。 屋外蝉鸣虫吱,清凉的月色映在院子里,照得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秀秀以双臂支颚,难得瞧见自家小姐安静恬淡的一面。 “现在你家小姐累了要休息了。你不许来吵我睡觉,天塌下来大的事也不准。” 十秒钟后,门板无情地将秀秀关在外面。 焦急无奈的神情顿时收敛,秀秀揣着凝重的心思走出苏浅浅的院子。 苏浅浅大马金刀地坐在八仙桌边,手够到果盘里的糖栗子抓来塞嘴里,等到月越树梢也没瞧见有夜夙的影子。 太令人失望了! 不想见的时候成天在自己跟前晃悠,想见的时候架子忒大了,不来了。 苏浅浅大抵是忘了,夜夙根本不知道苏浅浅想见他。 “啪嗒——” 一向六识过人的苏浅浅的耳朵敏锐地听到了液滴砸在物件上的声音。 “谁!” 没了声响。 苏浅浅掩下不安,镇定地又抓了一颗糖栗子往嘴里塞,凑至眼前时冷不防被栗子面皮上的血迹吓懵。 卧槽!平白无故哪来的血。 犹如捏了颗烫手山芋,苏浅浅赶紧把栗子丢在地上。栗子骨碌碌地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停在桌脚处,苏浅浅忙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掉指尖的血迹。 又是一声轻咳响起,附着微弱的呼吸声。 “夜夙,是不是你?你别吓我啊,我错了,我不该骂你。”苏浅浅欲哭无泪,她两辈子怕血,就连家里逢年过节杀鸡她都怕。 “我不嫁给淳于彧之成了么,我答应给你做王妃!” 好似丢盔弃甲的士兵,放弃所有气节蹲地抱头。“噗通。”一个黑扑扑的团子从房梁砸下来,砸在苏浅浅的脚边。 她斜斜睁开一条眼缝,匆匆一瞥方才看见此人不是夜夙。他皮肤麦黄、身材壮实,面巾估计是刚才落下来的时候扯掉的,现下露出一双挣扎屈辱的双眸,眸底划过一霎那的煞气。 煞气,只有常年淫浸在鲜血杀戮里才有的煞气。 苏浅浅捂着受惊的小心脏连连后退,不甚一脚踢到摆放琅珐花瓶的红木架子,不但脚趾头钻心疼,还撂倒架子摔了她最喜欢的花瓶。花瓶摔在地上碎成数瓣,边缘露出了原本的釉色。 男子闷哼一声,刚硬的面庞因伤痛拧打成结。他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掌着腰间,起了好几回,最终的结果都是摔了回去。 苏浅浅现在是无泪欲哭。谁能告诉他,这个从天而降落下来的黑衣男子是什么人。难道是传说中的黑衣杀手? “你…你…你是什么人,知道本姑娘是谁吗!” 男人神色复杂、变幻了一瞬,才看了眼哭不哭的苏浅浅一眼,蓦地扬起随他一通摔落在地的长剑朝她刺去。 苏浅浅脸色煞白,没反应过来他对自己是要动真格的,剑已经近在眼前只离三寸。 男子腰间的衣料在烛光的折射下湛出点点水光,房间里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当苏浅浅以为自己下一刻真的会翘辫子的时候,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睁眼,苏浅浅忽地瘫坐在地上。 幸好……男子挥剑的剧烈动作再次扯裂了他腰间的伤口,让他直直痛晕了过去。 她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第29章 你一点都不动心? 苏浅浅再次被秀秀捯扻成了一件可远观的展览品,泠泠作响的银穂珠钗两边各三支。 美曰其名,今晚礼宴太后娘娘是为苏浅浅棋魁和黎念君的百花魁首庆贺,众家千金务必穿的体面。 苏浅浅揣着手忿忿道:“夜夙重伤卧床不起,太后娘娘还有心情为魁首庆贺。” 秀秀将最后一支小小的碎花珠插进她鸦黑柔顺的发髻里,不着痕迹地觑着她的神色。 “百姓以为摄政王和皇帝太后相亲和睦,殊不知连我们这些后院的女子都知道他们之间的龃龉。” 秀秀扶着苏浅浅起身,为她整理乱了的衣角。 水银色的交领长裙,裙摆撒状绣了细碎的桃红花瓣,束腰的封带勾勒出少女的玲珑身段,在黄昏的余光中折射出淡淡的鎏银暗纹。 “小姐,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秀秀收拾了梳妆台面,“听二小姐屋里的含桃说,她家小姐也收了入宫的贴子,从中午就开始穿衣打扮,弄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苏浅浅和秀秀沿着廊下步入中庭,见前院的大门口处已经等候了仪仗。“果然是宫里出来的马车,接个人都能那么气派。” 苏浅浅的语气不知是嘲讽还是纯属感叹。 秀秀打趣道:“已经坐了好几次了,小姐反倒拘谨了。” 记得第一次主仆入宫时,苏浅浅那副自在悠闲的模样让秀秀以为跟在家似的。 苏雨柔一身光明丽的绯红裙翩然而至,对苏浅浅站在同一阶台阶上对视。 苏雨柔比苏浅浅个子高,颇有种俯视她的感觉:“太后娘娘只派了一辆车来,妹妹不介意和我挤挤吧。” 皇宫里的东西果然都华而不实,只能容纳三人。苏浅浅颔首,“我没意见。” 也只能她们两个一起坐了,秀秀和小筱在马车外共同步行,不然余下的位置给谁都很是伤脑筋。 一众护卫,两个白面皮的公公驾车,一行人穿过繁华的朱雀街,进入灯火辉煌的皇宫。 因为夜晚的安全问题,所有人的马车直接行驶到端芳宫外,大家都对太后娘娘的仁慈心善赞誉不绝。 华灯初上,宫殿顶沿的华丽琉璃宫灯里燃着醇香的松脂,细微的炸声淹没在众多姑娘的欢声笑语里。 有内侍带路,一群人放开了拘谨往里走。 蒋舒芳被人群隔开,遥遥地对着苏浅浅眨眼睛,苏浅浅咧嘴一笑。 苏雨柔在苏浅浅前侧,脚步比她快。 苏浅浅说道:“姐姐已快及笈,可有意中人?爹爹忙于朝务,怕是没给你准备八字喜帖之类的东西吧。” 若是有相中她的男子,便会带着八字找来媒婆与主母商议,得行之后下聘拟定婚期。方姨娘是妾室,没有资格为府中的小姐张罗亲事……而苏黎世忙着苏浅浅和淳于彧之的婚事,估计早把苏雨柔忘去天边了。 苏雨柔作冷漠状,怼道:“怎么,难道妹妹你这些日子闲着了,竟闲情雅致来操心我的事情。” 苏浅浅撇了撇嘴,注意脚下迈过圆拱门的槛,复又笑道:“当我没问。” 宴席设在端芳宫的露天偏殿,四方的场地中歌舞升平,琴师舞姬各展所长。太后娘娘与夜九高座,身后淳于彧之,长公主,定侯爷,宁王夫妇等数位皇室贵胄端坐。淳于侯夫妇未到。 关于席间还有什么姑娘,苏浅浅一概不理会,反正就是那几个惊才绝艳的姑娘,相差不离了。 得了魁首的黎念君,骑射第一的洛天赐,琴艺第一的柳青絮,唯一破了棋局的自己。 再就是画艺被挤下去的何芊芊。 名次前三的一些姑娘也有被邀请来,这也是方嘉嘉,苏雨柔和段柔郡主能来的原因。 苏浅浅抽了抽嘴角,这和百花盛会的赴宴的人有什么区别,仅是滤去了一些身份低下的姑娘,甚至还邀请了简师傅和一些宗室男子。 太后娘娘你这是得多闲,办这么个破宴会,国库再充裕也经不住您这么挥霍啊。 女官青杏走来,对着苏浅浅笑道:“苏小姐,太后娘娘让你去她旁边坐着。” 苏浅浅提着裙角正准备坐在蒋舒芳旁边,闻言抬头望去,见太后娘娘对着自己笑了笑,并招手示意自己过去。 可是黎念君和长公主一起坐,苏浅浅若是坐在太后娘娘留给她的左侧座位,就和黎念君比邻而坐了。 何芊芊说道:“苏小姐可别恃宠而骄,太后娘娘的宠爱,没有几人能拒绝呢。” 苏浅浅呵呵笑了两声。别看太后娘娘在人前一副仁慈心善的模样,她到如今最怕的人就是太后娘娘了。 见双方僵持,秀秀欠身行礼对青杏恭敬道:“嗳。请青杏大人回去禀答太后娘娘,我家小姐和几位小姐有些体己话要说,宴会还早……她能否待会儿再过去。” 青杏笑笑。“当然可以。”便转身回到太后娘娘身边,弯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苏浅浅只看见太后娘娘依旧对自己在笑,慈和温柔,好似农家凡母般宽容大度,压根就不像深宫中步步为营、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蒋舒芳赶紧拉着苏浅浅:“浅浅,这几天帝都都传疯了黎念君的事迹。” 话语间尽是为苏浅浅的可惜。 苏浅浅环顾了下四周的人,面生的面熟的,都各怀着鬼胎。唯独不见那个黑袍肆意嚣张的男子。 “哦。”她淡淡地点头。黎念君是否被外人传颂与他何干。 蒋舒芳用食指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骂道:“你当真一点都不急?上次宫宴,太后娘娘遣散了所有人单独留下了你,还赏赐你珠宝珍玉,皇上受伤听说还是因为你吧。他以金尊玉贵之身徒手为你挡剑,你难道一点都不动心?黎氏如今势大滔天,黎老将军掌管夜国边境十万兵马,以她的身价……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黎念君要是入主中宫做上皇后的宝座,就别想有人能憾动她的地位了, 苏浅浅:“……” 所以,蒋舒芳你这是在劝我对夜九下手? 第30章 王爷请自重 “呃,那个,舒芳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苏浅浅忍住心腔中欲喷的老血,解释道,“我与皇上青梅竹马纯属兄妹之情,你别瞎闭着眼睛乱牵红线。” 蒋舒芳瞪大眼睛,回过神来后依旧是不依不饶:“那个黎念君不是盏省油的灯,你可得小心了。” 苏浅浅有些想问,不是说黎念君心慕夜夙吗,怎么会觊觎皇后的位置。 秀秀拽了拽苏浅浅的袖子,苏浅浅敷衍地又点点头。“嗯好,我会照顾好自己,不着别人的圈套。” 大宅院里,深宫中,最不缺的就是陷害和使坏。 苏浅浅在蒋舒芳的目送中迈着小碎步去了太后娘娘的身边,太后娘娘对着她有说有笑,连皇帝夜九也对她和颜悦色。 何芊芊席坐不动,安静秀丽。 蒋舒芳推推她的胳膊,道:“听说黎老将军要班师回朝了?” “嗯。”她回答道,“我哥哥也是百花盛会过后才收到的消息。” “真是奇怪,黎念君本该和黎老将军同行回京,却先行一步抵达帝都去了公主府,第二天就在百花盛会上一鸣惊人芳名远播。” 何芊芊从场中转过来看她,等她的下文。 蒋舒芳促狭笑道:“估计是芳心藏不住了想要引起某人的注意吧。” 何芊芊:“……” 如果现在坐在她旁边的人是洛天赐。那么洛天赐就会分析黎老将军为何要隐瞒自己回朝的消息。带着上万铁骑从边境的珠玉关跋山涉水回到帝都,朝中居然无人所知,沿途的州郡太守府尹也没有上报。 最重要的是,皇帝和摄政王通通都没有下令让他回来,一个镇守边关的将军突然擅作主张班师回朝,是安的什么心呢? - 夜色低沉,琉璃宫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臣子君上喝成一片,姑娘们放开才艺对着太后娘娘和皇帝倾尽全力表演。 苏浅浅贪杯喝了不少果酒,良酿醉人醉心,苏浅浅已然觉得头昏眼花了。 暼头,看见左侧一抹素白莲衫婀娜多姿的身影,那人面容精致淡雅。 苏浅浅呓语,伸出手朝着她的方向虚虚地抓去,抓了个空。 长公主对着太后娘娘说道:“母后,苏小姐许是醉了。” 苏浅浅的脑子混沌可意识清晰,立刻站起来嘟囔:“我没醉!” 黎念君稍稍皱起素眉,往后挪了挪身子以避开苏浅浅身上传来的酒气。她说道:“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 太后娘娘也喝得微微醺,笑道:“青杏,带着苏小姐下去休息休息吧。” 端芳宫中偏殿众多,专门设有供人休息的地方。 “是,太后娘娘。”青杏女官俯身,与秀秀合力扶起苏浅浅退下酒席,“苏小姐,那是池塘,不能过去。” 苏浅浅挣开束缚就要往莲池里跳,青杏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她拖回来。“你这丫头,蛮力怎么那么大。” 秀秀扶着摇摇欲坠的苏浅浅,讪讪赔笑。 三人离开宴席的偏殿,穿过花园往后殿走去,苏浅浅一路走一路念叨自己没醉,弄得青杏女官也满头黑线。 休息处的偏殿名为毓兰阁,青杏吩咐那里值守的宫女好好照顾苏浅浅,才返身回去复命。 她前脚刚走,后脚两个带刀侍卫就大摇大摆地踏进毓兰阁。秀秀护在不省人事的苏浅浅床边,惊恐的小脸上除了惧怕辫不出其他的情绪。 成南走进来立定,转转眼珠子环顾屋子里的情形。 “诶,成北,这个苏小姐不就是咱在红拂楼看见的那个女子么?” 成北抱剑不语。 屋内的宫女们认识成南成北,俱不敢吭声。门口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两人恭敬地各自分列至两侧。 “王爷。” 夜夙的眸子扫过苏浅浅因醉酒而酡红的小脸,眸底湛黑略沉。 “下去。”薄凉的双唇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宫女们兢兢业业不敢违抗,年长一些的宫女赶紧催促同伴一起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唯秀秀抓着苏浅浅的胳膊不肯放松。 夜夙迈开脚步走过去,步履在空旷的地板上摩擦出声,他越走一步,秀秀抓着自家小姐的手就紧一分。 “王爷……”她说道。 夜夙冷冰湛黑眸子没有丝毫温度,伸出略带凉意的指尖蹭了蹭苏浅浅的脸:“还装?” 秀秀一脸懵,转头看向榻上的苏浅浅,只见原本酒色迷离的人儿突然睁开了眼睛,面颊酡红但眼神中清澈依旧,未被酒气熏得朦胧不真实。 苏浅浅鼓着腮帮子要坐起来,夜夙好心伸手借给她使力,苏浅浅硬是不领情地扳着床板爬了起来。 见秀秀满脸担忧溢于言表,苏浅浅的心被戳了一下,道:“秀秀,我没事,你下去吧。” 秀秀的脸一皱,摆明不相信摄政王不会对她家小姐做什么。 “听话。”苏浅浅不由加重了语气。 成南很懂自家主子的心思,推搡着成北笑着:“走走,咱哥俩去御膳房讨杯茶喝喝。偏殿那些人吃吃喝喝,好不快哉。咱也不能饿着不是“。” 随便把秀秀一掌顺带捞走了。 只剩下苏浅浅和夜夙两个人,夜夙坐在她的榻边上,坚硬的背廓被暖橘色的烛光笼罩,抱住苏浅浅娇小的身躯。 苏浅浅一个激灵就推开了他,嘟着嘴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生什么气。 夜夙挑着眉头看她。 苏浅浅固执道:“王爷请自重。” 夜夙勾起嘴角,霸道的双臂圈住她。“别动,本王就抱一会儿。” 苏浅浅偏不依,故意扭动身子挣扎,而夜夙却折了下眉头,似伤口崩裂血水渗出。 苏浅浅也确定自己闻到血腥味了。 她对血腥味的敏感度,在昨晚上提升了一个新高度。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推开了夜夙,她绷着一张小脸摸到了他胸口的湿热。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胸口的位置暖湿血腥,分明就是伤口撕裂了。 所以昨晚上他真的被人刺了一剑,而且是心脏的位置。 夜夙拿下她的手,看见她整个手掌都印上了他的血,掏出帕子给她擦去。 他开口幽幽道:“你可好大的架子,本王不去找你,你就不知道主动来看看本王么?” 他好歹是个伤患,现下带着伤来找她,还被她弄得伤口崩裂、流血不止。 第31章 你喜欢我哪点我改 苏浅浅又气又恼。 气夜夙不顾自己的身体,恼自己因他的伤势而心腔酸楚。 “找你做什么。”苏浅浅强硬地推开他站起来。不过这次动作轻缓,怕再扯开夜夙的伤口。 夜夙的眼底划过一丝暖意。 刚站起来,苏浅浅脚还没伸进鞋子,脑仁儿就袭来一阵眩晕。 夜夙伸手捞住她,按着她坐下。 “你怎么了?” 苏浅浅握起拳头,大胆砸他大腿,“你当我喝的那么多杯都是白水呢。” 夜夙蓦地笑出声,捏了捏她小巧盈粉的鼻头,好声好气道:“嗯,浅浅为了见我,不惜喝了那么多酒装醉。我都明白。”仿佛是为了表示感谢,还刻意垂头在她耳廓呵气。 酥酥麻麻。苏浅浅最讨厌这种感觉了。 但是她的脑袋现在真的是昏得很。前世她爱浑,喝的酒数不胜数,但是刚才的果酿度数不高却夺了她的神智。 就像脑子里紧崩了一根弦,在见到夜夙之后才峥然松开,空空的心腔又被匆匆填满一股酸楚,盈盈欲溢。 夜色静好,待苏浅浅安分下来后,夜夙抚着她的背,丈量她身体的变化:“几日不见,你倒瘦了。” 苏浅浅:“……”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现在酒醉,她定要好好与他理论一番的。 “先别睡,陪本王出去逛逛走走。” 不及她反抗,夜夙就搂着她从窗户飞出去,踩过窗外空地上的娇花枝头,飞过卷沿凉亭,离宴席不远处的莲池隐隐泛着离碎水光,宾客高声言谈之声细约传来。 苏浅浅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 只感觉背部抵着一块坚硬的胸膛,湿濡的血也渗透了她的衣服,染上了夜的凉意。 碎钻般的星子密布在如墨的天空中,苏浅浅难得停下急躁的心,扭头看身后人的脸廓被清亮的月色照得亮堂。 夜夙淡淡道:“到了。” 苏浅浅回神,望了望周围,是御花园。记得上次进宫时路过过这里,因那时早晨花苞未放,她才记得清楚。 现在深夜,花叶微合带着露珠,各色时令鲜花在寂静的泥土里自顾生长。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苏浅浅打量着夜夙似笑非笑的神情。 夜夙说道:“夜黑风高,自然到没人的地方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苏浅浅:“……” 摄政王殿下您总爱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 御花园内环绕了一圈圈迂回曲折的石子路,全由圆圆润润的鹅卵石铺就,苏浅浅干脆脱了鞋袜踩上去。 夜夙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俏生生的背影。“为什么拒婚?” 苏浅浅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拒婚?”夜夙重复。 “为什么不拒婚。”苏浅浅反问。 夜夙目光深深的凝在她身上,但她已经对她严肃的表情免疫了,丝毫不怕他能冻死人的低气压。 “为什么不能拒婚。”苏浅浅坦荡。 夜夙的眸色又深了几分,偏巧他一身黑袍墨发,几乎与薄凉的夜色融为一体。 似是感觉到了苏浅浅对他莫名的疏冷和抗拒,夜夙笑了笑:“嫁给本王,很吃亏?” 苏浅浅蹙眉点头,“当然,赔进去的是我的一辈子。” 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我不明白王爷你是看中了我哪一点,你说出来,我改成么?” 夜夙促狭道:“本王喜欢‘你不喜欢本王’的这一点。” 苏浅浅卒。 两人沉默片刻,苏浅浅趁着酒劲在心里酝酿了下要说的话,怕等明天酒醒了就再也没胆子直面说这些会惹怒夜夙的话了。 “我不明白,王爷你贵为夜国的一品摄政亲王,为何偏偏在人海里选中了我。为财?貌似太傅府的产业比不上摄政王府的百分之一。为我的貌?我承认我这副皮囊是女子中的翘楚,但不至于让王爷你日思夜想的地步吧。”她比不上何芊芊的优雅端庄,更比不上黎念君的倾世美貌。 他是为了什么,她不知道。既然猜不透,何必等到跳进坑才后知后觉,不如趁早地远离。 “我爹一向明哲保身不参与你们任何一方的阵营,王爷你就算是去追求洛天赐都好,至少还能拿到洛家军兵权。”皇家就爱联姻捆绑裙带关系。 夜夙听完,好笑地捏了捏苏浅浅婴儿肥软软的面颊,道:“在下心慕苏三小姐苏浅浅许久,追求真爱,有什么错。你竟一直是这么想我的?” 出于放低态度,夜夙没再自称‘本王’。 苏浅浅嗤了声,没信他的话。 提着鞋走了一会儿,苏浅浅暼见前方有个可供落座的方块条石,想着时候差不多了,得赶在宴会散席前回毓兰阁,要不然自己浑身是血的模样回去被人瞧见了,不知该怎么解释。 苏浅浅走过去坐在冰冷的条石上,撑着一只手穿好鞋子,站起来跺跺脚。 夜夙突然站在她身后捂住她的嘴,她怒瞪,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浅浅蛮配合的,未敢发出声响。 夜夙就势放开她,用自己宽厚的手掌握住苏浅浅不安分的小手。 苏浅浅无心计较他这个小动作,满心思绪都被矮树丛后的紫红色华丽宫装的背影吸引去了。 那是福禄长公主,她不是在宴会中陪着太后娘娘吗,为什么会跟一个男子在御花园里拉拉扯扯。 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和夜夙旁若无人地在此处幽会嘛。 嗯,不是偷情,她和夜夙还仅是合同尚未达成的未合作关系。 夜夙解释道:“那是定侯,长公主的夫君。” 是夫君,不是驸马。两者有根本性质的区别。 苏浅浅‘啊’了声,心里嘀咕着,既然是夫妻,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在御花园里拉拉扯扯,有什么事情回家关起房门来说不好么? 夜夙摇头笑了笑,没有要给她科普的意思。 苏浅浅一努嘴,心里盘算着等回家了问问八卦大全秀秀,全帝都的八卦秘辛,鲜少有秀秀不知道的。 只见长公主极不耐烦地捋开定侯拉住她的手,快步绕过鹅卵石小道离开御花园。 苏浅浅想,定侯真是好脾气。要换作其他别的男人,估计大男子主义早就犯了,何况还是身份本就不比长公主低下的定侯。 若她没记错,定侯手里也是有兵权的。 第32章 别被传染了 长公主怒气冲冲地离去后,定侯往苏浅浅这边的方向看过来,仿佛早就知道有人偷看一样。 苏浅浅徒然生出被人撞破的尴尬,夜夙大大方方地牵着苏浅浅走过去。 定侯一身绛紫色暗纹锦袍,容貌沉笃气质儒雅。“王爷你这是……” 定侯是上过战场见过真正的血戮的人,所以当夜夙靠近他时就闻到了血腥味,更不用提苏浅浅水银色长裙上的斑驳血迹。 “看来百姓传言非虚,王爷你真是受伤了。”他说道。不但受伤,伤得还很重,现下伤口崩裂不在府养伤还到处跑。 夜夙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小伤罢了,不至于让本王卧床不起,毕竟朝中事务繁多,本王哪有闲心静下来养伤。” “王爷为国为民,皇上知道后肯定会十分欣喜。” 事实上夜夙的辈分比定侯大,但两人年纪相仿,让定侯管他叫皇叔实在是开不了口。 夜夙嘴角斜斜勾着,苏浅浅发现他这个小动作并不代表他心情很好,反而很糟糕。 苏浅浅出于礼节对着定侯弯身行礼,是为了回避,“王爷和侯爷一定有话说的吧,民女衣装不雅地跑出来,要是被太后娘娘发现只怕免不了一番责骂了。” 定侯为人温敦,笑道:“那苏小姐赶快回去吧。” 苏浅浅瞪了眼始作俑者夜夙,他依旧勾着嘴角,倒是任苏浅浅决定的意思,或许是认为苏浅浅不会离开她。 她偏不衬他的意。 “那民女就先行告辞了。”苏浅浅对着夜夙翘起嘴角以示挑衅,不紧不慢地迈着优雅的小碎步离开御花园。 事实上她压根不敢回头去看夜夙的脸,生怕他突然一个反悔再把她扣下了。 见苏浅浅银灰色小心翼翼的身影远去,定侯才收回疑惑的目光,沉吟道:“她就是上次王爷不惜与皇上雷霆震怒的女子?” 前几天的早朝时,文武百官皆提心吊胆,唯恐惹恼了高座上的两位活阎王爷。 晚风清凉,花枝草株在风中轻曳,定侯想起夜九刚才在宴席中话里话外对自己的暗示,不由打了打腹稿自己即将要说的话。 定侯又说道:“先帝十年前将年幼的皇上托付于你,是念在王爷你对政事敏感、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如今……夜九已经及冠,你是不是也该完璧归赵了?” 夜夙嘴角依旧斜斜勾,未答。 - 苏浅浅回到毓兰阁时秀秀已经等得焦头烂额了。 一见苏浅浅遥遥回来的身影,衣裙上流淌的瑰丽立即让她如引蝶般扑去:“小姐你知不知道我等得有多着急。” 秀秀那时不甘愿地退出房门,只听见里面略高的声调疑似争吵,再后来听见砰一声,她顾不了太多急急闯进去,除了未阖的两半窗户还在摇晃,屋里早就没了小姐和摄政王的影子。 苏浅浅忙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没什么,他就是带我出去走走。” 秀秀止住低涰,卷卷的睫毛扇子上还挂着晶亮的泪珠子,却凝眸看到了苏浅浅衣服上的血迹。 苏浅浅扶额,道:“你先别叫,听我解释。” “今儿早百姓不是言传他受伤了嘛,刚才我跟他拉扯的时候弄破他的伤口蹭到的,是他的血不是我的。” 秀秀的眼神顿时就变了,变得暧昧促狭。苏浅浅暗道不好。 秀秀拉着她回到毓兰阁的偏殿,关起门来,将她推到在床上,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审问:“老实交代,小姐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苏浅浅心里埋汰自己,自己也是作,以前没事教秀秀玩什么审问游戏啊,这回秀秀卯着胆子尽拿着奉还给她了。 苏浅浅干哈哈地解释道:“秀秀别闹,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再说了,凭爹的立场,怎么可能让我嫁进皇室。” 苏黎世在官场沉浮二十多年,自然不想后人也被牵连进来,所以她的嫡亲哥哥苏见信才华再好也没有入朝为官,这已经是苏家根深蒂固的信仰了。 先前被夜夙恐吓的宫女推开门,秀秀惊得反射性地护住苏浅浅,小姐一身血迹哪能见人。 “端芳宫的宫女这么没规矩吗,进来不知道先敲门?!” 那个模样姣好的宫女低声道:“这是摄政王吩咐下来送苏小姐送的衣服。” 托盘里整整齐齐摆放着的衣服在朦胧的烛光下流淌着瑰丽的色彩。 秀秀一怔,看了眼苏浅浅的脸色,才走过去接下衣服。 “你赶紧出去。待会要是有人来了就说我家小姐还在休息,谁也不见。” 宫女曲膝,“是。” 苏浅浅对着秀秀手上那套银灰色的衣服翻来覆去,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为什么夜夙送来的衣服会跟我身上穿的一模一样。”她研判的目光落在眼神飘忽不定的秀秀身上。 “小姐快去换衣服!再过一会宴会估计就要结束了。” 苏浅浅半推半就,决定等到回家之后再好好问问秀秀。 果不其然,苏浅浅刚换好衣服,外面笃笃笃的急促敲门声就不急不缓地传了进了。 “浅浅,我是你蒋姐姐啊,快开门呀。” 苏浅浅忙理好衣服躺回贵妃榻上,让秀秀去开门。 门一开蒋舒芳就飞了就去,口中还颇为骄傲道:“我都说了,浅浅一听是我就肯定会见我的。” 原来是何芊芊挡在宫女面前,才拖住了她的脚步。秀秀看向宫女时,宫女面色窘迫低下头。 何小姐的哥哥是朝中新贵,她本人也是帝都贵女中不可小觑的大家千金,没有人会想得罪她。 “小姐和好友叙旧,你去沏壶茶过来吧。”秀秀对着何芊芊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何芊芊身姿端正地踏进毓兰阁,背影纤直秀美。 蒋舒芳正和苏浅浅有说有笑,话题无外乎是刚才席间的趣事。 令苏浅浅无语的是,方嘉嘉居然一时没忍住,冲黎念君发起了进攻恶语,惹得长公主不快。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姓方的都没有。”蒋舒芳摇头叹息。 苏浅浅想,难怪刚才在御花园撞破长公主和定侯时,长公主火气那么大,连夫君的面子也不给。 何芊芊走来坐在空余的锦杌子上,闻言笑了笑。 蒋舒芳道:“芊芊你以后别和方嘉嘉走得太近了,怕你被她传染了。” 何芊芊没说话,只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有时方嘉嘉请她去戏楼听曲看戏,她会欣然赴约。怪不得蒋舒芳给她打招呼了。 何芊芊和她的哥哥一样,处事圆滑、从不主动得罪旁人。也或许是因为那些人的小打小闹祸及不到她,所以才不痛不痒。 第33章 护花使者 几人出了毓兰阁。 “浅浅,我和你一块出宫吧。”蒋舒芳说道。 “好呀。”苏浅浅欣然应许,与蒋舒芳一起总比与苏雨柔一起的好。 刚才蒋舒芳告诉她,她的庶姐苏雨柔得宁王妃引荐获了太后娘娘的欢心,还说要收为义女,为她亲自择选夫婿。所以方嘉嘉才失控扬言不服,一来二去矛头便被抛去了黎念君那儿,导致方嘉嘉惹怒了长公主。 “你替那个苏雨柔担忧做什么。”何芊芊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角,以防被花径旁的露水浸湿裙摆,“她攀附谁是她的事,要是日后出了问题也与你无关。” 何芊芊摆出一贯的矜贵优雅的口气,苏浅浅知道何芊芊毒舌但心意是好的,只哭笑不得道:“终归同姓,讲究同门之谊,若她以后迈错了步子,不还得是太傅府站出去替她担着。” 苏雨柔以前跟着方嘉嘉作威作福,如今踩着方嘉嘉得到了宁王妃的赏识,苏雨柔现在只怕与她的梁子是结下了。 何芊芊不再劝言:“随你吧。” 穿行御花园,蒋舒芳埋怨道:“怎么从这儿走,那么黑,要是前面有个人挡路都不一定看得清楚呢。” 婢女晓冉答道:“毓兰阁出来后,御花园这条小路最靠近宫门口。” 苏浅浅也是略为紧张地看着脚下,生怕踩到什么东西,或是黑暗之中撞到什么。 心里想着,却是撞上了个黑乎乎的影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啊!”苏浅浅不知道自己撞上了什么,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完全忘了松开自己正扒着的‘东西’。 蒋舒芳和五个婢女俱是一惊,只有何芊芊心性好没叫出声来。 “小小……小姐……”何芊芊的婢女牢牢抓住她的手臂,吓得不轻。 何芊芊呵斥。“这点事情就吓成这样,没用!说出去简直辱没了我侍郎府的脸面。” 婢女羞囧红了脸。 淳于彧之崩着脸,黑黑的夜色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太后娘娘怕你们几个女孩子出宫不安全。”所以让他来送送。 苏浅浅才后知后觉松开自己的爪子后退一步,捂住自己被撞得生疼的鼻尖,怒道:“淳于彧之你丫出现不知道先打个招呼啊,疼死我了。” 如果是夜夙,最起码会体贴地用手护住她的头不叫她受伤。哪里会像他,生生让她撞上他硬阔的胸膛,撞得龇牙咧嘴歪了鼻子。 “小侯爷真是坦荡得紧。”蒋舒芳也吓得不轻,对着淳于彧之没了好脸色。 淳于彧之撇撇嘴,作一副痞相:“论帝都爷是第一个公子,还有谁能比爷更风流倜傥的。” 何芊芊斜斜挑眉:“远的不说,就拿苏太傅家的嫡长子苏见信来说,甩你八条街都不止。” 淳于彧之抽抽嘴角,他这是惹了众怒了?要不是太后娘娘央了他来做护花使者,当他稀罕呢。 - 一路无言,三主五仆行至宫门口,淳于彧之立刻像躲瘟疫一样脚底抹油:“本小侯爷的任务达到了,你们赶紧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啊,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太后娘娘可是要问罪我的。” 他竟骑着一匹红鬃马得得地逃之夭夭。 淳于彧之一走,何芊芊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家里各自来接的马车分列三角,苏浅浅正欲作别,被何芊芊拉住。 “听说苏太傅一直在给你和小侯爷张罗婚事。”她说道。 苏浅浅水盈盈的眸子闪了闪,何芊芊这话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点头。“嗯,是我爹和老侯爷口头的意思,但是淳于彧之一直不同意。” 何芊芊的脸色再次冷了好几度。 苏浅浅问道:“何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蒋舒芳觑了眼周围来往的马车和各自回家的高门贵女,道:“太后娘娘这意思还不清楚嘛。” 苏浅浅还是不懂。 蒋舒芳说道:“我先前还以为太后娘娘属意你,所以才多番召你进宫对你恩宠万分,谁知道她竟是想拿我们三个拉拢淳于候府……” 三个大姑娘,身边又有五个贴身婢女,还是在端芳宫的偏殿,何须淳于彧之一个男子来送,也不怕旁人曲解误会。 “可万一太后她老人家是拿我们试探淳于彧之呢,他多年流迹于花丛之间,是帝都第一花公子。”苏浅浅说道,“兴许她以为淳于彧之芳心暗许,想以此抓住淳于彧之的软肋呢。” 提到这个,苏浅浅就不可避免想到柳青絮身上的香味和淳于彧之贴身收着的帕子。 “何小姐,可能浅浅有些话实在是惹你不快,可是我还是要说。朝中新晋的柳家小姐柳青絮是你好友吧,我让秀秀去查过,你和她幼时是手帕交,她也算命途坎坷。可是她确是和淳于彧之有些牵连……何小姐你长袖善舞善察言观色,应该知道太后娘娘不是表面上这般仁慈心善,请你提醒一下柳小姐,擦清楚眼睛分清楚敌友。” 苏浅浅第一次对何芊芊说那么多,以往何芊芊都是冷冷淡淡的性子,高贵优雅不同凡人,她就敬而远之不愿多亲近。 蒋舒芳一脸虑色不知该不该灭灭空气中的火药味。 旁边的一辆马车悠悠闲闲地驶过来,赶车人面容清雅儒俊,喊道:“芊芊。” 下一瞬他身后的车帘子撩起,露出一张乖巧温和容貌并不出挑的脸,那女子走出来立于车头笑道:“家中父亲早歇,忘记派车来接我了,何大人心善,说要送我一程。” 何芊芊也笑了笑,“没事,反正哥哥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与他那些酒肉朋友打马吊也总是输钱。” 话语间尽是兄妹间的亲昵和调侃,苏浅浅还没想到在外人面前清冷端庄的何芊芊会有这样的一面。 柳青絮看着苏浅浅和蒋舒芳,微笑着欠身见礼,“苏小姐,蒋小姐。” 苏浅浅不吭声。 蒋舒芳不得不圆场。“柳小姐得何大人护送,安全问题就不用担心了,刚才宴席上绷紧了身子想必现在也累了吧,赶紧些回家休息休息吧。” 苏浅浅还沉浸中对哥哥的幻想中,何芊芊已经迈步上了马车,对蒋舒芳笑道:“那我就先走了。” 虽然被何隽打搅了何芊芊的怒火,可依旧防不住她对苏浅浅冷脸。 何隽何芊芊两兄妹携着柳青絮远走,马车绝尘湮进夜色。 苏浅浅摸了摸鼻子:“我说真话就这么讨人嫌吗。” 第34章 她的心真大 苏雨柔和苏浅浅是前后脚回府的。 秀秀掀开帘子,苏浅浅满腹惆怅地站起来走出去,抬眼便看见了苏雨柔娉婷婀娜正欲入门的背影。 她身旁的小筱低声说了什么,苏雨柔转过头来,对着苏浅浅装作惊讶的模样。“呀,妹妹才回来呢,我刚落脚,比你早一些。” 苏浅浅不语,头发昏得紧,懒得理会苏雨柔的耀武扬威。 “妹妹你走得早,今个儿太后娘娘对我赞赏有佳,还赏赐了我一对玉镯子呢,不知道以前太后娘娘可有赏过你什么样的物件?” 苏浅浅下车,往门里走。 苏雨柔不死心地叉开一只脚挡在门槛上,讥讽道:“我就说你的乖巧装不了几天,瞧,现在不就原形毕露了。” 秀秀不服气,把自家小姐拉到身后藏着,对着苏雨柔语气不客气。“说到原形毕露,你才是吧,攀附上了宁王妃,转身就把方小姐踩一脚。你能耐啊,自己也不掂量掂量,得罪了方家那个刁女,她会怎么整治你。” 女孩子之间的妒恨就那么几回事,苏雨柔摸滚打趴那么多年才混到这个地步,自然是知晓这个理。 “哼,我就算得罪了表姐,我也是苏家的女儿,方家的表小姐,你一个区区贱婢和我顶嘴,你以为苏浅浅能护得住你么?” 苏浅浅终于烦不胜烦了,这几天发生的勾心斗角简直闹得她的头都要炸了。 “我说你有完没完,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把别人当至亲捧着知道她们是怎么利用你吗?我苏浅浅活了两辈子第一次遇见像你这般蠢的人,人家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方姨娘的处事大方你怎么没学会?!何芊芊好心指点你的话你也能当做骂你,对对对,外面的人对你才是真的好!既然如此,赶紧趁早滚出去,和你住在同个府邸我都嫌恶心!” “秀秀是我的婢女,是我的生母徐氏亲自指给我的,你有本事就对她做些什么,看看蔑视主母的罪名你担不担得起!” 夜国嫡庶尊卑分明,只有苏黎世不沾女色,原配去世后仅留了个姨娘,对一嫡一庶两个女儿都等同宠爱。这才使得苏雨柔变本加厉,吃穿用度与嫡女一般无二也心存不满。 要是换作方家,一个庶女敢这么和嫡女趾高气扬,早被拖下去一顿板子打死了。 苏雨柔脸色僵青捏着袖子,被她这一番话炸得也有些晕乎乎了,但还是摆出一贯的高傲姿态,微微扬起曲线优美的白皙下巴,仿佛就能比苏浅浅高一等。“与你有何干系,我只知道我得了太后欢心,太后娘娘还说要收我做干女儿,哼,到那时我就是公主了,你区区太傅府嫡女能奈我何?” 苏浅浅深觉苏雨柔是无药可救了,“是么?那我就好好拭目以待,看看我的姐姐,能不能一飞枝头,当那金枝玉叶上的凤凰。” 秀秀不甘补上一句:“到时候二小姐可别摔下来了。” “呸呸呸!乌鸦嘴。”小筱连声呸呸。她是最希望苏雨柔飞上枝头的人了。 庭院中依稀点点灯火,秀秀扯了扯苏浅浅的袖子,道:“小姐,有人来了。” 来的是方姨娘,这府中除了她没人能步履轻缓至无声,那一身素衣带着的佛味也是她特有的。 丫鬟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掌着灯。 “三小姐。”方姨娘冲苏浅浅含笑颔首。她身后的丫鬟眼神始终往苏浅浅和苏雨柔身上瞟。 苏浅浅心里明镜似的,这个时辰方姨娘应该在佛堂念佛抄经文,怕是这个小丫鬟看见她和苏雨柔争吵,才去请了方姨娘来。 “姨娘怎么还没歇息,我刚才回府时还想去向姨娘请示一下我院子小厨房每月的例银分配,怕你歇下了就没敢去呢。”苏浅浅挽着秀秀的手跨过门槛,无视苏雨柔挡路的脚,吓得她马上收回脚避免被苏浅浅踩到。 苏雨柔恨恨地背着方姨娘瞪苏浅浅,后者无所谓地弯弯嘴角。 方姨娘将两姐妹的明争暗斗尽收眼底,捺下眼角笑着道:“例银……按照以往夫人在世的制度分吧,明天我去和账房先生备个账。” 秀秀接话道:“嗳,就知道方姨娘疼我家小姐。” 苏浅浅弯起嘴角笑了笑,不打算责怪秀秀的逾越,她的婢女她宠着惯着,谁敢有意见。 苏雨柔被活生生地气到说不出话来,转身就朝着睡房的方向跑,连给方姨娘请安说话都忘了。 “小姐,您慢点。”小筱末了剜一眼苏浅浅,才追了上去。 方姨娘挪回身子,弯腰对着苏浅浅恭敬地行妾礼,苏浅浅摆手慌道:“姨娘,这使不得!” “使得使得!”方姨娘眼眶微湿,嗓子开口也带着沙哑,“雨柔这孩子好胜心太要强,二小姐您在外面人脉广,雨柔要是在外面闯了什么大祸她请你能担待着些……” 苏浅浅谓叹,苏雨柔这是有多不知福,方姨娘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还认为方姨娘处处限制着她不拿她当亲生女儿。 既方姨娘来求,就一定是知道今天晚上宴会上的事情。 苏浅浅也满佩服方姨娘的手段,人处后宅也能及时得到皇宫大院里尚未传开的信息。 “方家是姐姐的外祖家,方太尉也是一朝重臣,明事理知是非,不会让他的女儿乱来的。” 方姨娘说道:“女子最珍贵在自知,但雨柔从小就争强好胜,若她后台底子强,与帝都贵人联姻未尝不可……可惜她是个身份卑微的庶女,肖想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只怕爬的越高摔得越惨。” 凭苏雨柔现在的身份,除非是一顶粉轿委身为妾。谁家娶妻不是为了帮衬仕途还要求门当户对的。 苏浅浅这才听明白。 苏雨柔的心真是大啊,以为攀上了太后娘娘就能嫁进淳于候府?做梦吧她。就算是为妾,家规甚严只能娶一妻的候府也容不下她。 “她不懂人心险恶啊。”方姨娘悲悲戚戚,弄得苏浅浅也于心不忍。“就怕她被人当做棋子,还不自知。” 苏浅浅背脊发寒,蓦地凉下嘴角的温度。她就说嘛,方姨娘独霸苏家后宅十几年,原来也是会算计人的。 “姨娘言重了,浅浅不过是养在深闺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为小姐,帝都贵妇间的曲曲绕绕我哪明白,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要感谢佛祖保佑了。” 明人不说暗话,方姨娘用帕子拭去眼角泪珠,晒然一笑,“三小姐聪慧过人,会知道怎么做的。” 她扶着丫鬟的手,深一脚浅一脚重回大院。 秀秀一脸懵地瞅着自家小姐,但见小姐唇线抿直脸色泛白,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第35章 他是来找苏小姐的 “小姐,这是方家的帖子。”秀秀不甘愿呈上方嘉嘉派人送来的帖子,小嘴快撇到耳根子了,“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 当然是没安好心。 苏浅浅连看都不看一眼,接过来随手丢进桌子下的竹篓子里:“你真是越来越笨了,这些东西也拿来请示我。” 秀秀嘿嘿笑了笑,双眼几乎快眯成一条缝了,对苏浅浅丢了贴子的举动十分欢喜:“那下次,这类鸿门宴咱一律不去。” 苏浅浅精神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唉,这种吃了就睡的日子,一闭眼就想到前几天夜夙被她弄得伤口崩裂的情景,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好好养伤。 貌似她和淳于彧之的婚事也告一段落了,淳于夫妇一向明哲保身,从不参与朝廷斗争,况且淳于彧之总是一副避她如避蛇蝎一般尤恐不急的模样。 说曹操曹操就到。 苏黎世差人来后院找苏浅浅,说是摄政王府的侍卫来找她。 “我家王爷要见你。”成南大摇大摆地坐在太师椅上,嘴里叼了根路边随意折来的狗尾巴草。 苏浅浅挑眉,他说的是夜夙‘要见’她,不是‘想见’她。拿她当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么? “不去。”苏浅浅毫不领情,在成南错愕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苏黎世十分满意自家女儿的高冷,放下茶杯,挥手,“去去去,我家浅浅不见你家王爷,快点回去回了他吧,别老惦记。” 弄得他家女儿嫁不出去似的,想娶浅浅的青年才俊可以从皇宫门口排到江北城呢。 成南和成北最终被苏黎世轰出门,先前是顾念着苏浅浅可能真和摄政王有什么,但她的态度冷到可以结冰,苏黎世就什么都不怕地关门放狗赶人出门。 “唉唉唉,我这可怎么回去交差。”成南背着手一脸苦色,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却倍感落寞。王爷交代,一定要将人请回去,不然的话……他已经可以预想到主子可以冻死人的眼刀子了。 成北怀中抱剑,沉着冷静地走在成南前面,惹得成南更加恼火:“我说你啊,主子可是让咱俩一块儿来接人的,要是没接到,受罚的时候你也跑不了!” 他故意坚定了口气威胁道。 成北不为所动,凉凉地掀了掀眼皮子,道,“貌似主子是让你一个人来接苏小姐的。”然后成南好死不死地拖上他。 成南一拍脑子瓜子。别看成北这人老实巴交的,平日里也是榆木脑袋不懂开窍,可却是弟兄几个里最爱记仇的。 “我说你至于么?”成南放下身段,“主子好不容易愿意亲近女子了,我们得帮他追个王妃回去不是?难不成你想要那个自诩清高的郁姑娘做我们主母?别介,太考验我下线了。” 成北终是受不了他的噪恬,顾不得是在大街上便拔出薄剑抵在成南的脖颈儿边上,“废话真多。” 他指了指前方百步外,一身石榴红鲜艳衣着的苏浅浅,正领着一个娇俏的绿衣婢女东晃西逛。 “既然不能把人强行带回去,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也是主子吩咐里的一条。” 成南偃旗息鼓,跟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栽着头,以成北马首是瞻。 苏浅浅漫无目的地逛了好久,除了给秀秀买了一些零嘴,自己倒什么都没买。 苏浅浅没想到在大街上误打误撞还能碰见国师欧阳阙。哦不,是他的小跟班江尧,不过江尧一般和欧阳阙寸步不离,江尧在大街上,那欧阳阙应该也在。 “咦,是你诶。” 江尧还记得苏浅浅送给他好吃的点心的事情,收敛了一身煞气,仿佛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一样天真单纯。 江尧见苏浅浅绷着脸,不得不自己接话:“你一个人出来么,嘻嘻,我也是一个人瞒着阿阙溜出来的。” 面对江尧天真无邪的一张脸,苏浅浅抿了抿唇,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 ……幸亏及时止了步,不过她还是一不小心踩上了国师大人尊贵的鞋尖。 “呃。”苏浅浅吞咽了口唾沫,讷讷地收回自己的脚,小鹿乱撞的盈盈水眸望着欧阳阙。 百步之外,成南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扯着成北的胳膊满目震惊:“居然是国师大人,他怎么会来大街上游荡。” 成北淡定道:“他是来找苏小姐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在宫中的话人多眼杂,去苏府又恐皇室生疑。” 江尧的脸上闪过惊喜,转瞬间化为被人抓包的尴尬,局促地上前拉了拉欧阳阙的袖子:“阿阙,我……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 欧阳阙眸光浅淡,“随我回去领罚。” 见欧阳阙一副万事不愿商量的模样,苏浅浅就知道江尧活罪难免。而能让国师大人亲自出宫寻回的人,这江尧的身份该多么令人好奇……苏浅浅曾旁敲侧击问过苏黎世,父亲的回答是国师大人是夜国的至高无上的神,肩负守护夜国的责任。 江尧嘴一撅,往苏浅浅身后躲,将她作为挡箭牌道:“我不,苏姐姐说要请我去吃好吃的,我不回去。” 苏浅浅:“……” 小朋友你在说什么,你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真的好么?还有,江尧你分明比我大两岁。 欧阳阙嘴角平而直,完全看不出慈喜悲。他转头看向苏浅浅,尤带着对俯视众生的慈悯。 “苏小姐。” “呵呵。”苏浅浅笑了笑,不知道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知欧阳阙是敌是友,但是她不需要欧阳阙对她的慈悯。 江尧对苏浅浅眨眼睛眨得都快眼睛抽筋了,苏浅浅才从思绪里拔出来,笑道:“天香楼里的翡翠绿豆糕味道十分可口,不知国师大人要不要一同去尝尝?” 江尧一身青色锦衣,腰间坠着块半珏,面容稚嫩尚未长开,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苏浅浅脸不红心不跳的帮着江尧,到底是想不通江尧和欧阳阙是什么关系,能让堂堂一国国师作为他的监护人。 欧阳阙面对苏浅浅的挑衅没有生气,点了点头,“可以。” 秀秀心中大汗,绿豆糕又不是荤物,小姐你还怕国师会拒绝。 第36章 欠你的该还给你 苏浅浅怔怔点头:“好。” 幸好她让秀秀出门前带了不少银子,毕竟在天香楼里喝杯茶的茶钱就等同穷人家几天的饭钱。 江尧兴高采烈地跟在苏浅浅的右侧,苏浅浅耐着性子对欧阳阙做了个请的姿势,“国师先请吧。” 欧阳阙迈开长腿,转身望着苏浅浅道:“现在不是在宫中,而我也不是守护皇室的国师,你无需这般客气。” 苏浅浅干呵呵笑道:“国师大人是夜国的守护神,整个夜国百姓都该尊崇礼遇的。” 约莫是噎到欧阳阙了,他望着苏浅浅半晌都没再说什么,江尧催促道:“阿阙,赶紧啊,要是去晚了天香楼里的点心可就没了。” 欧阳阙点头,依了江尧的话。 - 再次走到气势恢宏的酒楼下,醒目的招牌挂在护栏的护栏处,“天香楼”三个字磅礴大气。 袖口绣金线的伙计在大厅迎客,看见苏浅浅后笑眯眯着眸子,明显还记得上次蒋舒芳带她来过。 “要个雅间,你们天香楼好吃的糕点都来一份。” 苏浅浅直立着身子,由伙计领着上了三楼拐角处的一个房间,透过窗户还能看到繁华的大街上行人攒动、商贩叫卖。 房间里摆设优雅,角落里高吊着一分紫花吊兰,桌上的茶具还是新的,提早沏了壶上好的碧螺春。 “国师大人请吧。” 苏浅浅落座一侧,欧阳阙居对面,江尧和秀秀各坐一方,刚好是四角的桌子。 欧阳阙开门见山,“我给你的药,你没吃?” 苏浅浅握住茶杯又放下,若无其事道:“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吃药。” 秀秀静坐不敢随意插话,江尧用一支茶匙自得其乐敲着茶杯杯沿,完全忽视欧阳阙身上释放出的威压。 苏浅浅发怵,不怕他是假的,讷讷道:“丢了。” 欧阳阙目光一滞,似琉璃通透的眸子里划过一末复杂的光,“为何丢了。” 苏浅浅焉焉道:“我又没病。” “若你一意孤行,他日灵魂受损,可别来求我。”欧阳阙兀自提起茶壶,举杯倒茶一气呵成,但浅淡的目光未曾从苏浅浅身上移开过。 苏浅浅坐不踏实,扭了扭身子,蛮横地夺过江尧手里的茶匙,骂道:“敲敲敲,吵死人了!” 江尧委屈吧嗒的憋着嘴,用下巴指指苏浅浅朝欧阳阙告状。 欧阳阙弯了弯嘴角,笑了笑。 苏浅浅惊悚。 刚刚她没看错吧,冰清玉洁不食烟火的国师大人居然笑了,这一笑犹如春日百花绽放寒风化暖,比夜夙笑得还好看了一点点。 欧阳阙极快地掩下了嘴角,连眸底那片柔和都一并散去,重归浅淡的悲悯平和。 欧阳阙从袖中又拿出一只白玉瓶子,瓶面上方的白纸上写着对症之名,“收下吧,欠你的该还给你。” 苏浅浅不接,反问:“你欠我,欠我什么?” 欧阳阙平平的眼角无波无痕,扯动淡樱色的唇瓣一张一合,说道:“女子不该这般敏感,糊涂一点才会有很多人喜欢。” 苏浅浅撇撇嘴,他又不追自己,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还是欧阳阙以前欠了原主?所以想弥补在自己身上? 天香楼临街对面的茶摊上,成南端茶掩面,压低声音说道:“国师大人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撬主子的墙角就行了。”成北的木头脸没什么表情。 成南啧啧称奇:“这不可能,国师心性寡淡,是守护夜国的存在,他要敢沉沦儿女私情,指不定夜国国志上第一个遭天谴的国师就出现了。 约莫成北觉得好笑,微微扬起了嘴角,在成南还警惕看着对面酒楼三楼临窗的时候,立即恢复成一丝不苟的模样。 苏浅浅不再扭捏,收下瓶子丢给秀秀收好。 门板叩叩,几个伙计端着各式花色鲜艳模样精致的糕点进来,帮他们撤了茶具,将点心放在桌上。 苏浅浅便让他们出去了。 江尧已经等不及,朝碧绿色散发着豆香的绿豆糕伸出魔爪,秀秀不甘示弱,抢了一碟芙蓉拼糕拽在自己面前。 混乱中苏浅浅拿到了一碟红豆馅糕,推给欧阳阙:“绿豆糕没了,红豆糕凑合吧。” 欧阳阙抬起琉璃通透的眸子看着她,语气浅淡道:“我不吃这些俗物。” 苏浅浅没生气,似玩笑地问:“你该不会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吧。” 欧阳阙说道:“我和我师父待在一起的那些年,一直以花露鲜果为食,隐居琼山不问外世。后来师父仙逝后我接替了他的衣钵,高居神坛被众人敬仰,不曾吃过这些五谷。” 苏浅浅想,欧阳阙一定是达到了传说中的辟谷,苏黎世告诉她,欧阳阙任夜国国师已经十四年了。十四年不吃东西,成仙了啊。 她又把装着糕点的精致碟子推近他一些,水盈盈的眸子带着醉人芬芳的浅笑。“这些糕点很好吃的,试试嘛。” 大抵是苏浅浅期盼的目光太过炙热,欧阳阙盛情难却,终是伸出白玉剔透的手指捻起一块淡红色的糕点,迟疑地咬了一口。 苏浅浅日后忆起这件事,责怪自己莽撞之余还会笑骂欧阳阙一个大男人也会对红豆过敏。 欧阳阙白洁的面庞升起了不正常的红色,迅速从耳根处蔓上了整张脸。 江尧嘴里还含着一大口糕点,口齿不清地喊:“阿阙你怎么了!” 嘴边的碎屑喷到旁侧秀秀的脸上,被嫌弃加鄙视他也顾不得什么了。 “阿阙你别吓我!” 倒不是江尧夸大其词,而是欧阳阙这副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起来。他面色绯红,冰凉的手垂在桌面上在抽搐,怎么看都不能和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国师大人联系在一起。 “阿阙我带你回家。” 江尧在此刻才像一点大人的样子,由苏浅浅帮忙他才背起欧阳阙,直接走到窗户前。 “苏姐姐我就先带阿阙回去找药。”他的语气难掩急切。 苏浅浅捂着怦怦跳的心口重重点头:“好,赶紧的。” 江尧一只脚踩在窗棂上,背着欧阳阙就飞了出去。 苏浅浅:“……” 她跑过去趴在窗户边上,只看见对街的屋顶上江尧轻松地背着个人起越跳动。 再次感叹:轻功真好。 第37章 苏雨柔被带走了 欧阳阙跟自己在天香楼出了问题,苏浅浅不敢多待,连桌上盘盘碟碟的糕点都没打包,匆匆让秀秀结账后就离开了天香楼。 一楼大厅从堂屋里出来的淳于彧之淡淡地看了眼苏浅浅急匆匆的背影,掌柜的殷勤道:“那是苏太傅府的三小姐。” 淳于彧之赏了他一个大白眼,他又不瞎。 掌柜的挠头疑惑道:“她来时不是四个人吗?怎么就剩下她和她的婢女了。” “怎么回事。”淳于彧之丢下手里的账本,这个月天香楼的盈利比以往多了三成。 他心情不错地靠在柜台上。 掌柜的回道:“是个青色锦衣的少年,和白袍敦温的男子,不过奇怪,怎么没跟着苏小姐一起出来?” “青衣?白袍?”这怎么像宫里那两位的标配。 掌柜的说道:“是啊,那个少年还叫着那个白袍男子什么阿阙呢。” 淳于彧之已经确定了,就是国师欧阳阙和他身边的江尧。 “下次他们要是再来了,记得通知我。” “啊?是指苏小姐还是那两个人?” 淳于彧之叹气:“当然是那两个人。”他这小小酒楼,怎么容得下国师那尊大佛。 “算了,要是苏小姐来了的话也通知我一下吧。”他本想让掌柜的不给苏浅浅进门,但想想那样太惹人怀疑了,便做罢。 “诶,好咧。” - 苏浅浅回到苏府已是黄昏,路过中庭时,并没有看见扰人厌烦的苏雨柔,咋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秀秀也随着苏浅浅的目光扫视了下庭院中那把空空的藤椅。 “小姐,我去小厨房让人摆饭吧。”她说道。 “好。”苏浅浅应着,“我在这儿坐会儿,饭摆好了你再来叫我吧。” “嗳。”秀秀俯身退去。 苏浅浅躺在藤椅上,仰躺的目光只触及到四边方块的天空,悠悠白云再肆意她也只能看见这一方四面天。 也不知道苏雨柔日日面对这样的环境是怎么生活下去的。 苏浅浅向来最爱自由自在和无拘无束,这四方的宅院哪能让她甘愿折断双翅,所以待她细想与夜夙的交易后就选择弃约了。 “小姐小姐!”秀秀咋咋呼呼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二小姐屋里都翻天了!她被方小姐的人请去,半日都没有回来。” 苏浅浅躺回藤椅里:“干我什么事。” 秀秀后知后觉地放下握紧的双拳,对啊,二小姐被方小姐的人带走,关自家小姐什么事。 她垂着头,紧张地攥紧衣摆,不知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苏浅浅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怀疑你胳膊肘往外拐的,快去准备饭食吧,我饿很久了。” 午前没吃饭就出去了,秀秀吃了一大堆零嘴她却饿着肚子,在天香楼被欧阳阙闹了那一出,她连一点糕点渣子都没尝到。 “对了,国师大人给我的药拿来。” 秀秀掏出那只白玉瓷瓶交给苏浅浅,再次退下去了。 苏浅浅用拇指摩挲着光滑的瓶面,打开红缨瓶塞,倒出一颗乌黑的圆状药丸,像吃糖豆子一样嘎嘣嚼碎,咽下去。 入口清凉,只消片刻那凉意即刻浸入四肢百骸,似要钻进骨头里,微微让她痛到冒了冷汗。 “痛死我了。”苏浅浅把装着剩余的药丸的瓶子塞回袖子,躺在藤椅上假寐。 秀秀来时她便醒了,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正要起身回房吃饭,另一个人带着丫鬟冲了过来。 “嗯?姨娘你有什么事吗?”苏浅浅坐着未动,不知晓方姨娘冒冒失失地来找她有什么急事。一联系到刚才秀秀上苏雨柔被方嘉嘉带走未归的事情,就冷下了眸温,但愿方姨娘不是来求她这件事。 求她她也帮不上忙,方嘉嘉看自己不爽很久了,自己何必赶着上去给方嘉嘉当出气筒。 方姨娘连额间落下来的几根白发都顾不上捋捋,抓住苏浅浅的手哀求道:“雨柔被嘉嘉请去了,半天都没回来。” 苏浅浅推开她的手,冷笑道:“许是两姐妹感情深厚,一见面有说不完的话,留她一起吃晚饭再歇一晚,估摸着明天就回来了吧。” 方姨娘苦苦摇头,平素缓慢的语速染了丝急切:“嘉嘉从小好强,此番带走了雨柔定是觉得雨柔风头太盛盖过了她。” “姨娘不是与方小姐的感情亲似母女吗,只要你派人去传个话,她肯定会不计前嫌再次把姐姐当做亲姊妹的。” 方姨娘并不怎么宠苏雨柔,该罚罚、该骂骂,对她的侄女方嘉嘉却比对亲女儿还好,导致苏雨柔一直不怎么和方姨娘亲热。 方姨娘装作听不懂苏浅浅的嘲讽,继续说道:“浅浅,当姨娘求你了好不好,嘉嘉这般做法……你也有一半责任,咱给她一个台阶下,什么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 她身旁存在感极低的小丫鬟蓦地开口:“不想去就算了,别找借口拖着我们方姨娘,二小姐好歹也是你的亲姐姐,血浓于水,没想到你竟宁可见死不救。” 说得仿佛苏浅浅很薄情一样。 可苏浅浅也知道,自己要是去了,苏雨柔不见得会领情感激她,去了要是人没找回来,方姨娘会不会因此怼上她也未尝可知。 横竖,都让她为难。 “爹爹呢,告诉他没有。” “老爷午时受诏进宫,现在还没回来。” 秀秀对自家小姐使使眼色,让她千万别答应方姨娘这个无理请求。 府里明明有护院,要是苏雨柔真在方家出了什么事,方姨娘大可找几个壮汉护院去方家要人,或是以她方家姑奶奶的身份,未必不能让方嘉嘉放人。 “方太尉呢?他总该在家吧。” 方姨娘憋红了脸,仿佛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答案一样。 “……大哥他去庄子上了。”她呐呐回道。 苏浅浅想起,前几天蒋舒芳对她说过,方太尉的儿子方麟在庄子上玷污了一个农家女,后来又被他殴打导致小产,人家父母哭着到方太尉家门口哭诉。这件事在帝都贵族高层已经传开了,怪不得方姨娘难以启齿,终归是娘家的腌臜丑事。 第38章 还让不让人活了? 终是被方姨娘软磨硬泡的哀求说动了,苏浅浅才发现自己的心肠是这般软,明知方姨娘是把自己推向火坑去解救苏雨柔,她还是于心不忍地应下了。 “小姐你这样心善总有一天会被人卖了。”秀秀气道。 苏浅浅摊手无奈,兀自穿过游廊,去前院的角门处,方姨娘为她安排了马车在那里。 “放心吧,没事的。”苏浅浅安慰道。 秀秀恼怒地松开手,忿忿着小脸替苏浅浅打抱不平。 苏浅浅淡笑地眸底划过一丝凝重,暼到府角里倒挂的两道影子。 应该没什么事的,方嘉嘉明目张胆地请了苏雨柔去方家,要是出了事大家第一个就会想到她头上。 马车幽幽驶向方家所在的街道,夜晚街道沉寂,宵禁后的城门不可通行,连行人也寥寥无几,只各自捂紧春衫防止夜风灌入。 白天繁华喧闹的大街也有这样萧索颓败的一面。 苏浅浅靠着车厢,脑海里勾划出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男子的容貌,也不知他怎么了,看他的反应估计是对红豆过敏,也不知道古人懂不懂怎么处理食物过敏。 街道寂静,夜风呼啦刮得细细响,却掩不住风中夹杂的利箭穿空声。 苏浅浅实感时运不济。 两支锋利箭镞穿破厢璧,一支落向苏浅浅的脚边,一支直袭秀秀面门。 “小心!” 苏浅浅用力带了把秀秀,让她避开利剑,自己的脚却送到箭下挨了一箭。 “卧槽!” 苏浅浅痛到直飙眼泪,小腿处简直似火烧似的,又有跌入寒潭的冰冷刺骨之感,冰火交加,简直要撕裂她的骨肉。 传说中的中箭啊,她为什么不能像那些侠客一样微笑地装作若无其事,真特么很痛啊! 秀秀吓坏了,哆嗦地唇看着苏浅浅受伤流血的脚:“小姐。” 小姐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 赶车的车夫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一箭射杀,身子倒在沙砾的石板地上寸寸冰凉。 四面八方的虎皮袄衣的汉子冲出来,前面一排手里握着粗壮的大弓,后面一圈中好似是头子的男人站出来,对着被包围的马车扬起手掌,挥下。 命令即下,弓箭手后退,后方手下有秩序地缩小包围圈,袖珍臂箭皆上膛待发。 成北道了句‘遭了’,加快脚步去寻早已不见踪影的马车。 成南神经粗到什么都没发觉,伸着懒腰慢条斯理地问道:“成北,怎么了。” 成北不想废话,但看成南毫无觉醒的样子,抿紧嘴唇,怒道:“苏小姐出事了。” “啊?” 成北不再废话,提起轻功一跃飞上最高的屋顶,在一片漆黑中找到了一个黑团,他不敢耽误卷着风飞去。 成北的眼睛受过伤,夜间视物能力大不如前,只能凭着感觉抽剑对着那些粗莽的汉子乱砍。 单只眼带着眼罩的头子悠哉悠哉,一点都不担心突然冲出来的成北会破坏他们的计划。 “这就是苏家那个嫡小姐?” 两个手下一人抓住秀秀,一人只轻松地胁住苏浅浅,二人都不敢乱动。 手下狗腿笑着:“二当家的,应该是吧,这细皮嫩肉的,跟金主给咱们的描述里分毫不差。” 头子挥挥手,“你们带着肉票先走,找几个弟兄断后。” “遵命,二当家的。” 成南姗姗来迟,成北被人用砍刀伤了右臂,换左手执剑力道堪堪大减。 “你们是什么人!”成南大惊,慌张地拔出长剑应敌,眼看两个喽啰架着苏浅浅主仆各自上了一匹骁马、高扬马鞭绝尘而去。 成南:“……” 他这是做了什么,竟让人从眼皮子底下劫走了苏小姐,还要不要让人活了? 他家主子会挆了他的! 头子再次下达命令,包围圈渐渐扩大,围住成北成南不让他们有机可乘去追回苏浅浅,采用人海战术逼得成南既要护住成北也要保护自己,根本无暇去顾忌被掳走的苏浅浅。 成北命令道:“去把苏小姐抢回来!” 成北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地继续抵挡着满天落下的大砍刀,得了空才嘟囔一句:“为了她值得咱兄弟搭上自己的性命么。” 成北举起长剑挡下左侧砍下来的刀刃,偏头道:“主子让我们护好苏小姐,就是这个护法?” 成南闷生闷气,将脸转去一边专心应敌,不再理会成北铁青的木头脸。 偏偏这些人就像跟他们打着玩似的,砍一刀后退一步,可恨的是他们人多势众,这一方的成北已经受伤,搞得成南也施展不开。 “撤。” 骑在高头大马的头子一声令下,四方人马迅速分散开来、有秩序地退离。 弹指间,刚才还煞气弥漫刀光剑影的街道上只余一辆破碎的马车和满地的碎木屑、死不瞑目的车夫,微弱的夜风吹过,携着血腥气息。 成北体力不支以剑支地半跪在地,受伤严重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殷红的血落在混着沙砾的石板上。 “成北你忍着点儿,我带你回去治伤!”成南扛起成北,顺手帮他拿了剑,步履踉跄地往帝都地段最繁华处奔去。 成北僵着瞳孔盯着苏浅浅被掳走的方向,直至视线被一幢幢古朴富贵的宅院遮住。 - 苏浅浅被临时灌了麻药,当药劲缓过之后她已经在一个简陋的木板车上醒来,被绑住手脚,幸好嘴巴没被堵住。 “秀秀,醒醒!”她唤醒还在昏睡的秀秀,后者惺忪睡眼用面颊蹭了蹭车上铺着的稻草。 微微的粗糙刺痛感使之清醒不少,秀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怔怔地望了望周遭的环境,‘啊’地叫出声,惹得驱车人皱眉,前方骑马带着眼罩的男子不悦。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那个男人摸了摸下巴的络腮胡。 立即有人从马脖子上垂挂的袋子里找出两块抹布,不由分说各塞了一块在秀秀和苏浅浅的嘴里。 苏浅浅:“……” 早知道就不喊秀秀了,简直是无妄之灾,本来嘴里还不会被塞进臭烘烘的抹布的。 秀秀睁着无辜的两只大眼睛,苏浅浅无力责怪她,更何况自己的嘴也被塞了抹布。 姿势躺得怪异,苏浅浅弓起身子扭了一下,右脚小腿处传来的冰凉让她浑身一震,低头一看那些人竟帮她草草的处理了伤口还贴上了伤药。 第39章 你不知好歹 苏浅浅侧目观察这些人。 虎皮袄衣,人手腰佩一把大砍刀,长相凶残、体态彪悍,妥妥的劫匪形象。 此时众人行至一处山坳,遍山的枯黄杂绿,新叶点点碎碎绽在枝头,苏浅浅有着上次被淳于彧之拐走的经历,大概猜出这座山离帝都不远,但也不近。 脚下是一条两米长因是人为修成的山道,颗颗石子铺成的路颠得苏浅浅都快脑震荡了,但嘴被堵着,除了哼哧哧的低唔,她发不出别的声音。 山道蜿蜒环绕至半山腰,淌过溪水踏过磐石,山道以外的地方都是茂密幽深的树林,这些深山老林最怕的就是有狮虎狼蛇等猛物。 苏浅浅用眼神安慰秀秀,也不敢太过放肆惹那些人不高兴,以免换来更艰苦的人票处境。 嗯,这些人不是为了杀她,劈开马车后只说让她乖乖的,干一票大的就会安全地放她回家,也帮她处理了伤口,幸好这不是六月天,不然伤口要是化脓发烧就糟糕了。 木板车晃晃荡荡地沿着拔地而起的地势驶向半山腰,在山门处立定,一个木架枯枝支起的大匾上写了字,年代久远字迹模糊苏浅浅看不大清,但能确定这里是一个山寨。 门口等候的几个小喽啰恭敬地唤着那个带眼罩的那人为二当家的,将她作为战利品迎进寨子,却把她和秀秀分开关押,她被扔进了一个堆了稻草的房间,四处漏风、窗户嘎吱响。 “老实待着,别动什么小心思。”一个身躯黑黝的年轻人说道。 苏浅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年轻人才走出去关上了门。 苏浅浅在房间里听到了锁链晃动、铜锁扭动的声音,把她锁着怕她跑了。 苏浅浅不由苦笑,看了眼自己被布条绑裹的腿,她如今这副鬼样子,便是大门打开她也跑不了。 屋子里的角落铺了一层稻草,勉强能躺下休息,苏浅浅躺在草上挺尸,屋里再无其他物件,只有窗户栏上围着刺条,防止人破坏窗户爬出去。 逃不了。 不是没办法逃出去,比如她在里面哭死苦活她就不信没人来管她的死活,而是她走出这个屋子还能做什么,除了被抓回来就是被外面深林里的野兽吃了。 于是苏浅浅冷静了下来,把稻草移到窗下,靠着土洼坑包的墙壁倚着,还要顾忌着不扯动伤口。 算她运气好,劫匪还有人性,那支箭射得不深。 铜锁和链子碰撞的声音响起,苏浅浅警惕地靠着墙壁,若他们要是来谈条件,自己该好好与他们谈谈。 “进去。”年轻人推了个姑娘进来,并没有立即关门,而是虚虚地掩着。 那个姑娘一身粗布麻衣,面容姣好眼珠清灵,提着食盒的双手被磨砺得有些粗糙,她走到苏浅浅面前,粗哑的嗓子:“苏小姐,把饭吃了吧。” 苏浅浅艰难地坐起来,看着那个姑娘打开了食盒,一碟腌萝卜一个窝窝头,还有一碗三成米的稀饭。 “让我吃这个?” 她的胃口大抵是养叼了,这一个多月在苏府的锦衣玉食让她有些觉得理所当然。 “苏小姐,这已经是不错的伙食了……” 苏浅浅的小姐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用手推倒食盒,被端出来的饭菜翻了个面儿,混了地上的灰尘沙子。 “你!你不知好歹!”姑娘约莫急了,心疼被苏浅浅浪费的食物,豆大的泪珠子啪啪砸在被弄脏的米黄色窝窝头上。 苏浅浅负气别过头去,要她吃这个还不如饿死她。 门外的年轻人听到不正常的动静冲了进来,见地上的饭菜冷了冷脸色,“素月,你怎么回事!” 素月垂下头盈盈啜泣。 苏浅浅虽心里有些发怵,也怪自己刚才对着弱女子趾高气扬,对着这些汉子就怂得不敢说话,太鄙视自己了。 “怎么回事。”门口又走进来一人。 苏浅浅望去,是二当家的,他一进屋就朝素月走去,搂着她的腰旁若无人地亲吻撕咬,苏浅浅只觉得辣眼睛。 素月惶恐止不住泪,抗拒地推开他,退了好几步拉拢自己被扯开的衣襟,不怪苏浅浅视力太好,看见了她锁骨上深深的印记。 好啊,这个匪窝不但劫人,还诱拐良家女子! “二当家的,饭菜被她们倒掉了。”年轻人低着头说道。 苏浅浅也不敢抬头,她挺怕这个二当家的身上的肃杀之气的。 不过这二当家的不像书里描述的劫匪那样黑话满嘴,反正带着一种温雅的气质……见鬼! 二当家的摸了摸自己卷卷的络腮胡子,看了下地上染尘的饭菜,无情道:“饭就一份,爱吃不吃,既然倒了,那就等下顿开饭吧。” 年轻人颇为得意地看着苏浅浅,后者无地自容饿得脑子已经嗡叫发昏了。 “还有,素月和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对她规矩点!” 苏浅浅膛目结舌,这土匪头子流弊了啊,抢了人家姑娘还要娶人家,但凡是个脑子都不会选择嫁进匪窝子好么?还有二当家的你问过人家素月姑娘的意见了吗! 那个年轻人抬头,半晌又不甘愿地低下去:“小的言语不当,嫂子大人大量饶我这一回吧。” 素月被男人搂在怀里,脸色涨红不知是因为羞愤还是羞怯,扯开粗哑的嗓子说了句‘不用客气’。 木门又一次被关上锁上,苏浅浅隔绝了自由。 天色渐渐沉下来的时候,苏浅浅透过窗户压根就没看到外面的房屋有炊烟。 咬牙狠心一回,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爬过去捡起地上已经冰凉邦硬的窝窝头,撕去外层的泥沙,一口一口生硬地咽下去。 “咳咳。” 硬到硌得她喉咙痛。 果然是小姐心丫鬟命。 如果,如果她不再是苏家小姐,以前的锦衣玉食是不是就不再属于她了,她一介草民无一技之长,或许吃得更不如今天这一顿。 “苏小姐。”粗哑的女声压得低低。 苏浅浅转头看向窗边,一个女子娇小的黑色影子站在那里。 “你一定还饿着吧,我中午把我的窝窝头留下来了,给你吃吧。” 素月略微紧张的声音告诉苏浅浅她的不安,是怕她会不领情吗? 苏浅浅觉得好笑。 第40章 你想逃出去吗? 不过…… “中午?难道你也只有中午一顿饭吗?” 素月窘迫道:“寨子里的其他人,一天也才吃一顿,我和你与当家的一样,分到了个窝窝头。” 原来这里的条件这么差。 苏浅浅恼恨自己的鲁莽,浪费了算是丰盛的一顿吃食。 素月用帕子包住窗柱上的刺条,使劲掰开一点缝隙,碗口大的空隙里,她将米黄色邦硬的窝窝头塞进来。 苏浅浅看到她的手指被刺条上锋利的尖刺割破流了血,连帕子也被血珠染红了。 苏浅浅捧着那块窝窝头。“你受伤了,去包扎一下吧。” 素月姑娘摇摇头:“他们都是刀剑上舔血的人,伤药珍贵,我这些伤不算什么。” 苏浅浅靠着墙坐下,问道:“他们是劫匪,烧杀抢掠的,你也是被他们掳来的吧,何必为他们着想。” 提及这个话题,素月的眸光越发盛亮,旋即跌进浓浓的失望。 “你别想着逃出去,待在这里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饭食虽简陋也不至于饿死。” 素月变了脸。 不过从尖刺的空隙里再送进来一碗水,苏浅浅狼狈地草草灌下,还不能解渴。 “喂!”苏浅浅喊。 但窗边已经没有了素月姑娘的影子了,苏浅浅扶着墙站起来,从窗户里望出去,黑漆漆的一片分不清南北,连天空星子与地面的交接处她都找不到。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她谓叹道。 明明是被掳来的,却不愿离开,不难看出这个素月姑娘能在寨子里任意出入。要是能拜托她找到秀秀,再下山通知爹爹、里应外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可惜。 - 寨子里的房屋似村落布局,四处漆黑幽静中各有人手把守,最大的一处土墙屋里还亮着灯,隐隐从朦胧的窗纸上倒映出一道颀长的影子。 素月一愣,站在院门口还在考虑要不要进去。 而屋里的男人十分有耐心,等到素月自己心弦崩溃走进去。 常年失修的门扉发出难听的嘎吱声,素月面门一凉旋即被人强势地按在怀里,下一瞬身子腾空被丢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 男人欺身而上。 素月察觉到男人正要蛮横地撕掉她的衣服,不由瑟缩了下身子,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口处。 “素月自己来……”她颤抖着声线。 男人轻笑。 素月脱掉衣服,坐在他的身上俯下身子,自动送上自己的温香软玉,任对方予取予夺。 一声低吼结束了满室迷情。 …… 素月在睡梦中被一只手拨弄醒,男人的手指还捏着她殷红肿胀的红唇。 “…爷。” 素月展开双臂抱紧身侧之人,使下身的契合处更加紧密。 褪去所有伪装的卫邵恒抱住素月柔软的身子,低沉的嗓音声声诱哄:“刚才去哪儿了?” 素月知他是明知故问,可偏想大着胆子与他作对一回:“翻云寨的二当家的这般聪明,你猜。” 说出去估计没人会信,白日里带着眼罩一下巴络腮胡子的二当家的,会是个这样美的俊俏男子。 素月抱紧他,额抵着他的额,因干活而变得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他俊朗沉笃的面庞,咯咯地笑。 卫邵恒掐了把素月的腰,半眯着眸子似笑非笑道:“看来你今晚上不想睡了。” 素月苦笑,继续陷入数番激战。 - 天亮之时,卫邵恒披上二当家的衣物,出去办事了。 素月被吩咐去给苏浅浅换伤药。 锁链搅动的声音响过之后,苏浅浅看见素月携一身淡香走进来。 属于成熟女人的娇美散发得淋漓至尽。 素月说道:“二当家的有话托我转告给苏小姐,你先下去吧。” 根本不用担心苏浅浅会跑,所以拿着钥匙的年轻人将钥匙递给了素月。 “嫂子说完话就把她锁了吧,我下山去喝两杯小酒。” “好。” 苏浅浅一脸平静:“他让你问我什么?” 素月摇头,道:“不是他,是我想跟你说说话。” 苏浅浅挑眉。 “几个月前,我随父亲从抚州一路跋涉来到帝都,遭遇了劫匪。” 苏浅浅抿唇悲悯。 “父亲遇害,我被带进贼窝,他们见我貌美乖巧,心生歹意,二当家的那晚醉酒,我被他强行侮辱了……” 素月说着就流下了眼泪,那段屈辱的记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在每个承欢后的夜晚浮现,叫她抓狂无奈,有时恨不得与身侧之人同归于尽。 苏浅浅静静地听着。 素月却忽然止住,不说了。 苏浅浅挪了挪身子,给她让出块空地儿,问道:“你想逃出去吗?” “不想。”素月坐下,打开随身带着的木盒子,一一拿出里面的伤药和纱布。 换好药后,她站起来,素丽的面庞不施粉黛独有颜色。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山之后别无去处。”素月平静地说着这个事实。 钥匙插进锁孔翻转后取出,苏浅浅再一次被隔绝外面的世界。 到底怎么才能出去,被关着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到外界,方姨娘求自己去救苏雨柔,这回倒好,自己却被劫匪掳回了老窝。 不知道爹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掳的消息,还有夜夙,口口声声说以她的利益为先、护她周全,现在他人又在哪儿? 素月回了卫邵恒的住处,她是他的女人,附属品,虽得到一些好处,可还是有些限制。 “几位当家的都在里面议事,素月姑娘你先等等吧。”院门口的人拦住她。 素月点头,坐在门口的柴堆上,时不时张望那扇禁闭的门板。 守门人斜视偷窥素月,心里在纳闷,这素月姑娘细皮嫩肉的不比帝都里的千金贵女差,也不知道留在寨子里有什么目的。 大当家的数落二当家的好几次了,别为了个女人丢了性命,流连温柔乡可以,山下红拂楼里的花娘们个个貌美如花、伺候包爽。偏偏二当家的就好素月姑娘这一口,还发了喜帖给兄弟们,说下个月成亲。 素月看到那扇门打开的时候,蹭地站起来奔过去。 一个灰布衣的面具男子走出来,看到素月时凉凉地哼了声。 “大当家的……”素月拘谨地退后一步,小脸上写着满满的恐惧。 第41章 招惹了不少人 “大当家的……”素月拘谨地退后一步,小脸上写着满满的恐惧。 卫邵恒后脚走出来,不着痕迹地挡在素月面前:“大哥慢走。” 面具男没有给好脸色,双眸环视从屋里走出来的另外几个人,“这段日子注意一些,别横生枝节坏了大事。” “大哥放心!” “要是有人来劫人,保管叫他有来无回。” 三三两两立下重誓,可面具男冰寒脸色并没有舒缓。 相反,小半块面具遮盖了他的双眼,露出的下颌线条肃杀煞气,众人提心吊胆,心里说什么也不敢轻敌了。上次寨子接了任务绑了天下第一采花贼扶风流,结果被他和第一杀手江疏里应外合、差点灭了寨子。 面具男不悦哼声:“看来你们还记得上次的耻辱。” 众人没脸地低下头,面具男转头望向卫邵恒,后者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鼻子,面具男的目光落在他握住素月的手上。 正欲发作。 手下人来报:“大当家的,寨子周围的阵法被人破了。” “什么?!” “怎么可能呢……” 翻云寨的四周都是深林高树,布置的阵法变综复杂,而且是每隔三个时辰就换一次,怎么可能被人破了。 “千真万确……”报信的人流下一额头的冷汗,因为他看见了大当家的森冷的眼神,已经吓得抖若筛糠,根本不敢抬头看另外几位当家人的脸色。 他胆战心惊地继续汇报:“而且来人,貌似对寨子的防哨十分熟悉……” 隐约间听到倒吸气的声音。 可想而知,在场的诸位脸色定是十分精彩了…… 卫邵恒动了动身子,仍没有松开素月,“要么是内鬼,要么对方就是极为精通阵法的人。” 其他人附议,觉得二当家的言之有理。 “现在还没找到人?”面具男语速慢慢的,嘴角携着笑意,明看着在笑,事实上连卫邵恒都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睑。 那人回道:“估计还在寨子里。” “翻遍整个翻云寨,找!”面具男暴怒。 - 素月是和卫邵恒一起回屋的,不可避免又回床温存了一把。 素月舒服地窝在男人的怀里调侃道:“爷当真这么喜欢我,半天没看见就这么想念吗?” 卫邵恒若即若离地挑起她一缕发丝放在鼻尖轻嗅,笑道:“自然。” 他含笑覆下身子,欲再次共赴云端,素月的脑海却浮现出卫邵恒霸道粗鲁占有她第一次的那晚,她突然用力推开他。 “嗯?” 声音慵懒,低沉。 “我这几天很累了……”素月编出一个蹩脚的借口。 在卫邵恒身边,自己是他的女人,他的附属品,更是他在孤寂人生里随意圈养的宠物,自己好像没有资格在他面前提意见和不满。 “那好,今天先放过你。” 岂料卫邵恒这么好说话,素月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别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卫邵恒刮刮她的鼻尖,调笑道。 素月埋首,低喃:“爷亲自去抓了苏姑娘,也是看上她了?” “吃醋?”卫邵恒有意吊她胃口,半晌才幽幽道,“也不知道上面抽什么风,让我们把她绑了,这回可招惹了不少人。” “比如……扶公子?” 卫邵恒抬起她的下巴,“你知道今天闯进寨子的人是扶风流?” 素月坦然道:“他那一身骚包的花香,十里外都能闻见。”招摇过市也代表将自己的弱点露在人前。 “不只是江湖人,连朝廷的人也来了不少。”卫邵恒今天也累了,长长的吁气。 素月知道他和朝廷有些关系,聪明地选择不接话了。 - 正午,透过窗户可以从屋顶烟囱飘起来的炊烟。 素月提着食盒等候,守门人开了门放她进去。 “嫂子小心些,那位脚上的伤差不多利索了。”那人提醒道。 “好,我会注意的。”要是被苏浅浅跑了,二当家的是会受罚的。 素月把吃食端出来,蹲下给她的伤口换药,苏浅浅享受着别人伺候的感觉,心里仍不痛快。 “你们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苏浅浅喝了一口稀饭,舌尖在口腔里无聊地顶着稀疏的米粒。 素月将脏了的纱布丢在地上,为她缠上新的,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 “从明天起,二当家的会另外派个人来伺候你,我不会来了。寨子里会严加防守,你不要想着逃,被捉回来只有死路一条……” 素月好心的吩咐响在耳畔,苏浅浅吃完饭后继续半躺在草堆上,嘴角带笑:“是有人来救我了吗?” 素月回以浅笑,道:“那得看他们开出的筹码,够不够满足大当家的吊胃口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明知我的身份,还敢绑我,不怕我爹上报给皇上,把你们一锅端了么?” 自古兵匪不相两立,凭夜九对她的在乎,抽出几千人马来端了这个匪窝,应该不是难事吧。 素月摇头,鼻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若是怕,他们也不会绑你了。” 素月不愿多说了,提起空食盒,转身就走。 苏浅浅叫住她,“你,你真不来了?” 这五六天,只有素月陪她说说话,让她感知没有被完全隔绝世界。 素月脚步未顿,已经走出门外,连苏浅浅的问题都没有回答。 门板再一次被锁上,苏浅浅颓废地倒在草堆上,这段时间竟然耗费了她的所有斗志,她逃不了,现在只能盼着爹爹来救她。 夜夙那个家伙,现在又死到哪里去了! “还看什么看啊,人早就走了。” 一道辨不清男女的瓷声响起,苏浅浅忙坐起来,不幸扯动了脚伤,痛得龇牙咧嘴。 她鼻子灵,屋里一股刺鼻的香气熏得她连打哈欠。 但是她看不到人。 “你想逃出去吗?” 苏浅浅捏拳,“废话!” “真不淡定,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不过比素月姑娘那副恬淡的性子好多了,我喜欢。”那声音的主人轻佻道。 苏浅浅分不清敌友,靠着冰凉的墙壁胆战心惊。 “你别怕,我只是掉了东西,来寨子里取回罢了。你这儿,我就是路过路过。” 苏浅浅才不会信。 “救你的人早在山下集齐好了,明天寨子里有喜事,估计他们是想寻着这个机会来救你吧,所以小美人你别着急,兴许明天就能出去了。” 苏浅浅还是不敢松气。 “都说让你别害怕了,得得得,我走还不行了。” 细微的衣袍翻飞摩擦声掠过,苏浅浅当真觉得那股香气淡了些。 明天么?明天好像是素月和二当家的成亲的日子。 第42章 爷等你很久了 翌日,天还没亮,苏浅浅在屋里就听到了外面的吹锣打鼓,好不热闹。 相比有没有人来救她,她想的是今天寨子里这么忙,有没有人记得来给她送饭…… 实在是前几天一天就吃那么点,作为吃货的她怎么受得了。 锁链翻搅的声音哗哗啦啦,苏浅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会是谁?来救她的么。 进来的是一个黑衣劲装的女人,旁边的人把钥匙交给她,嘱咐道:“这人是上面交代要好好看住的人,二当家的既然让你今天全力看护,可别出了什么事情了。” “知道,怎么那么多废话。”那个女人明显地不耐烦了,但男子的脸色越发明朗欢快。 “辛苦三娘了,我就去前边找弟兄们玩会儿了。” “赶紧滚。” 苏浅浅:“……” 原谅她还没从素月的温柔回过神来,现在派来照顾,哦不,应该算全权监视她的三娘,性子火爆散漫,且一看就是个会功夫的。怎么才能从她眼皮子逃出去啊。 昨天晚上那个人跑得太快,自己还有好多话要问他呢。 “你眼珠子瞎转什么,别打歪主意。”三娘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碎碎念道,“就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要我来守着。” 她大刺刺理所当然地占了苏浅浅一半的位置。 苏浅浅忍受着她的得寸进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假寐。 眼不见为净。 但三娘的嘴从进来开始从来都没有停过,甚至开始对苏浅浅上下其手,扒她衣服。 “卧槽!你还是不是女人!”苏浅浅顾不得脚上有伤,护住衣领连连后退。 “我就是看看你胸前两团肉嘛,看看是不是比素月那小蹄子小,二当家的居然放任你囚禁在柴房里,没把你纳作小妾。” “也不知道素月那个小蹄子使了什么迷魂术,二当家的这几个月从来都没离过她的房,每回掳回来的姑娘却连看都不看。” 苏浅浅额头落下冷汗,这个三娘为何每句话都不离开‘素月那个小蹄子’。 苏浅浅暗翻白眼:“素月姑娘温柔端庄,哪像你,一个男人婆。” 三娘问:“什么男人婆?” “没什么。” 此刻,山下的小径路边,黑压压的人马整装待发,居前侧,一匹银白鬃毛的宝马正悠闲咀嚼路边野草,一点也没被紧张的气氛感染到。 男子在坐干枯的灌木上,目光始终盯着半山腰鳞次栉比的房屋,温和的眼角生出一抹凌厉。 旁边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故作轻松道:“见信,小妹那么聪慧,会保护好自己的。” 苏见信抬起头。 他一路的风尘仆仆,来不及回家就随人马赶到翻云寨的山下,但领兵的校尉在山下驻扎一夜,也没有任何动静。 苏见信冷冷地宣泄:“帝都的京畿军干什么吃的,无声无息冒出一伙劫匪潜伏到晚上,太傅嫡女被掳去还是第二天才上报的。” 一提到京畿军,徐锦行也无语至极。 “这帝都的军队,越发碌碌无为了。”他叹道。 一个小将急忙跑来,恭敬地俯身拱手道:“苏大公子,校尉说今天劫匪们有喜事,待到晚上才是他们防备最松的时候。” 言下之意,是再等到晚上。 苏见信温和内敛眸子乍闪过一道寒光,他失态揪起来人的衣领,怒道:“皇上让你们来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剿灭山寨做准备。” 小将面色灰白,喘不过气来:“大公子,这是校尉大人的意思……” 徐锦行上前劝到:“你别为难他了,他也是奉命行事,小妹自幼福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苏见信放开那人,那人忙不迭爬着离开。 淳于彧之踏马乘着清早的露珠而来,蓝色锦衣飞扬飘逸,独成一道风景。 见来人,苏见信缓下了脸色,又是那个天下尊崇的渊识苏大公子。 “见过小侯爷。” 徐锦行也行了半礼:“小侯爷。” 淳于彧之翻身下马,衣袍急迅落下驻在苏见信的面前,问道:“苏浅浅呢?” 徐锦行说道:“校尉拿着皇令不肯出兵,说是要等天黑之后在行动。” “他们傻吗,数百人马聚在山脚下,那些劫匪早就发现了,说不定还会拿苏浅浅的性命作威胁。”言罢,淳于彧之望向半山腰。 徐锦行也望了一眼半山腰的炊烟,担忧道:“不知道小妹如何了。” 淳于彧之丢下一句,“我先去探探路!” 便又踏马奔向深林,蓝色身影渐渐被高树遮挡。 徐锦行看向苏见信:“你不拦他?万一要是坏了事呢?” 他未来帝都时就听说了许多关于淳于小侯爷的传闻,皆是花天酒地纨绔公子的形象。 苏见信反而笑了笑:“没有比他更让我放心的人了。” “你真是奇怪。” - 翻云寨的主屋内,几位当家人居主座,四周宾客齐聚,卫邵恒身穿喜服,绣花描红好不喜庆,院外还有早已从山下请来的戏班子。 “恭喜二哥啊。” “祝二当家的今日终于抱得美人归。” “呸呸呸,素月姑娘不早就是二当家的女人了,哪止今天抱了,以前也是每晚上都抱着哩。” 卫邵恒对一切含笑点头,大喜的日子,他的络腮胡子也翘了几分。 小跟班往他耳边凑过去,说道:“二当家的,山下没有看到我们要找的人。” “哦?”卫邵恒的脸上升起一抹兴味儿,挥手让他退下,“继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要不让他们攻上寨子就好了。” “好咧,今天的大喜日子哪容他们放肆。” 卫邵恒对着屋里的众人弯了弯嘴角,无视大当家的脸上冰寒,屋子抬步出了屋。 众人哄笑:“这是要去背新娘子哩。” 有人胆子大,竟尾随卫邵恒,到了婚房院子外才止步,看着卫邵恒负手闲适进了卧房。 刚跨进门槛的卫邵恒眉目间生出一缕柔和,扫视了一眼门窗上斜挂着的红绸喜绢,嘴角微不可查的弧度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屋内铺了红地毯,上面撒了喜庆的红色绢花,桌子上摆放了花生枣子,双囍字红得十分热烈。 “素月。” 他长腿一迈,跨向梳妆台边盖着红盖头的人。 红盖头下的人轻扯嘴角:“爷等很久了。” 卫邵恒欲落下的手指微微僵硬,旋即飞速扣住他的肩,力道刚劲撕掉他身上披的嫁衣,贵气逼人的蓝袍英气潋滟。 闪着寒光的长软剑直直扫向卫邵恒的下盘,淳于彧之笑道:“翻云寨的二当家的,爷爷我等你很久了。” 第43章 把自己搭进去 卫邵恒御敌有余,口中话语流利、声线粗哑低沉:“没想到摄政王缩着不敢来,倒诈出了纨绔公子淳于小侯爷。” 淳于彧之舞动剑花,寸寸逼近,他攻,卫邵恒躲。明明势均力敌,卫邵恒却没有真正动手,待目光终于捕捉到了梳妆台背后的红衣女子时,手上的力道突飞迅猛。 淳于彧之被震得后退一步,剑也落下地上。 卫邵恒抓紧时机背上昏迷的素月,从窗口逃离。 院门口看热闹的众人懵了,新娘子怎么昏睡着,还被人扒了外衣? 卫邵恒动作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素月身上,吩咐属下:“有人闯进了寨子,你们守着这个院子,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是!二当家的。” 卫邵恒抱着素月快步离去,把她安置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再按下机关用草枝挡住入口,才返回寨子。 面具男一身冷冽站在山门处,抬眸暼见卫邵恒回来了,凉凉怒道:“还以为你忘了我们的目的。” “我们各有所图,互不干涉,别企图踩着我做什么。” “一个女人,值得?”面具男问道,“别为了她,让你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卫邵恒被黝黑的伪装遮掩了真实的情绪,负手转身看向山脚下蠢蠢欲动的人马,竟有数百人之多,而且个个穿着官服、手持银枪。 “是官兵。” 面具男嗤了下:“怕什么,本就是为了试探夜国的摄政王,他既不来,我们待在这里就没有了意义。” “苏家小姐呢。” “主子说带回去。” 卫邵恒蹙眉,眉间拢成了好几道小山包,“苏大公子今天也来了,还有淳于小侯爷,我们带不走她的。” 一阵浓郁的花香闯进他们的地盘,卫邵恒负在身后的手动了下,面具男猛然转身,双目犹如豹子般警惕阴狠地瞪着眼睛环视四处。 周遭都是茂密的深林,高树绿叶,藏个人太容易了。 “苏浅浅你们是带不走了,我欠了夜国摄政王一个人情,要拿苏浅浅还回去。” 面具男瞪着不远处一颗脖子粗的大树树梢,扶风流一身白袍仙姿卓越,腰间佩戴着一块象征性的镂空玉佩。他手里还悠哉悠哉地把玩着一柄玉骨折扇,绢纱扇面上画着‘风流’二字。 扶风流轻功卓绝,再一眨眼面具男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只余空荡荡的树梢上绽着翠叶。 面具男气急败坏道:“不管今天能闯上寨子的有多少人,让他们全部有来无回!” 卫邵恒弯着嘴角,“你高兴就好。” 狡兔三窟,寨子没了他也不会心痛的。 - 苏浅浅看到门板被人踹开,一抹明亮的蓝色跨了进来。 “淳于彧之?”感动之余,她担心淳于彧之能不能搞定三娘,毕竟还怕外面的人闯进来。 三娘没骨头似的倚在墙壁上,涂着鲜红蔻的指甲擦着自己烈焰般的红唇,妖媚地笑道:“你就是帝都人人相传的淳于小侯爷?” 淳于彧之扫了眼苏浅浅,淡淡收回视线,懒得再客气,直接拔剑,刀光剑影闪得苏浅浅连连往后退。 这件屋子里除去堆了干草的角落,完全没有别的施展空间,苏浅浅很有必要保护好自己,别被两位大佬一剑误杀了。 雌雄不辨的瓷声咯咯发笑,让屋内的三人俱是身躯一震。 苏浅浅辨出这个声音和周围散不开的浓重香气,扶着墙站起来正欲开口,手腕被人狠狠一拽,捂住嘴被钳住腰肢,撞开绑着刺条的窗户飞了出去。 真的是飞,扶风流揽着她的腰脚尖点着屋檐,肆意嚣张地飞在寨子上空,有人看见了,纷纷朝他们大吼扔家伙。 眼见苏浅浅被人带走,淳于彧之抵剑挡住三娘的攻势,三娘娇媚道:“我说小侯爷咱还是别打了,人都被带走了。” 淳于彧之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转身飞出窗户追上去,独留三娘一人站在原地破口大骂。 不就是欺负她不会轻功嘛。 扶风流带着苏浅浅落在后山的花径小道处,面具男身后的数十杀手个个散发着煞罡血气。 扶风流松开苏浅浅,如画精致的面庞升起一抹轻佻的玩笑意味,“美人,站在这儿别动,这是我们男人间的事。” 苏浅浅拍开他捏着自己下巴的爪子:“好像我跟你不熟吧。” 扶风流说道:“怎么不熟,熟得很。” 面具男举起手,复而重重挥下,十几个精锐杀手朝着扶风流冲过来,刀口厚重的砍刀虎生生风,他们攻,扶风流躲,跟猫捉老鼠似的。 尽管他们用尽全力,但扶风流凭着他那把玉骨折扇挑开刀尖每回都堪堪避开,却是把面具男惹恼了。 他亲自举刀,脚开半步做了姿势,下一瞬,千钧重负的刀锋擦过扶风流的脸颊,落下一缕碎发。 扶风流收起扇子掠风后退,笑得风度翩翩:“本公子倒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夷族人听命于宣明钰那个废物的了。” 面具男血红的双眼所幸被遮挡了,但突然紧抿的唇瓣倾泻了他的情绪,只见他再次举刀挥向扶风流,这次的力道招式完全就想就此杀了扶风流。 扶风流分心应敌,另一面还要顾忌着苏浅浅不被喽啰偷袭,手中旋转跳跃的扇子在应敌之余抛出数枚银针,让那些偷袭者个个倒地不起。 “本公子不和你打了,没劲儿。”扶风流不要脸地调侃,把面具男气得七孔生烟。 扶风流再度搂住苏浅浅:“美人,走吧,我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手里捞了空。 扶风流色变,难得脸上出现了惊疑的神情。 卫邵恒提着苏浅浅的衣领,高高在上地站在屋顶上,面色清冷:“远来是客,我翻云寨一向最懂得待客之道。” 苏浅浅的心跳许久才缓下来,看到局势翻转,来救自己的那个白衣男子已经落了下风,不由心中一阵蛋疼。那人没救出她,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十几个虎皮袄衣的人持剑冲上去围住扶风流,他们武功不低,而且是卫邵恒亲自训练的人,将扶风流困住暂时无法脱身。 “该死的!” 扶风流握着扇柄的虎口开始发麻,扇骨上也出现了几道裂痕,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第44章 搞事情 要么坚持到等救兵来,要么自己先跑路,可第二条路打死扶风流也不敢走,只能咬牙坚持浴血奋战了。 卫邵恒的络腮胡子离苏浅浅有些近,她嫌弃地挪了挪身子,露出来脖颈上挂着的那枚扳指。 卫邵恒眼尖,手指比意识更快地捻出挂着扳指的红绳,从苏浅浅的脖子上扯下来。 苏浅浅吃痛,哎呀哎呀地叫唤,卫邵恒嫌她太吵,一个手刀将她劈晕过去,对着下方说道:“扶公子上次来时没有好好招待他,这一次全部补上。” 扶风流大骂卫邵恒卑鄙。 面具男理理衣衫,提着刀不顾伤势先往小路走了,他要去处理寨子里的东西。寨子被山下的官兵攻下来了没什么,只是寨子里的东西不能被夜国的人发现了。 卫邵恒从面具男远去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落于掌心那枚质地莹透的玉扳指,抽了抽嘴角。 苏浅浅以后估计做梦都会笑醒,到头来还是俞老送给她的玉扳指救了她一名。 “罢了,留你一命吧。”卫邵恒看向下面空地上与手下纠打的扶风流,无奈叹道,“还没杀你呢,这麻烦就惹得不是一般的多。” 也是因为素月昨晚在他耳边呢喃的那一句话:素月自小没有妹妹,这几天和苏小姐相处下来便越发喜爱她率真从容的性子了。 扶风流的轻功自诩超群,但没有第一杀手江疏协助,被几个小喽啰困得也走不开身。 卫邵恒带着昏迷的苏浅浅去了前院,本想将她随意丢在一处,待会攻上山的人自会找到她,不想竟看到了一身仙者白袍的俞老带着护卫从山路爬上山来。 “……” 原来俞老这么看重他的关门弟子,宁可以身涉险深入贼窝。 卫邵恒深深地看了苏浅浅一眼,眉目温婉嫣然大家之姿,但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又是怎么回事…… 卫邵恒摸了摸络腮胡子,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俞老咿呀咿呀跑过来,扶起苏浅浅,一脸担忧又使劲儿掐她人中,口中念念叨叨满目都是关切之意。 简师傅倚在门框上笑道:“这丫头就是昏过去了,而且并没有性命之忧……也不见得你对你家老二有多好……” 到底有多好,简师傅没再说,俞老瞪着金鱼眼凉凉地给她甩眼刀子。 简师傅耸耸肩:“你家的徒弟,你给惯的!” 周遭陪同的护卫们完全不知道这两位大佬在说什么,只心中默念着自己的本职是保护他们的安全。 俞老扶苏浅浅起来,碍于男女有别,又不能交给护卫背着,他瞪了眼简师傅,语气似命令道:“快过来背她下山,苏小子还在山下等着呢。” 他们来时合谋就勒令校尉出兵,苏见信是个脸皮薄的没办法撕破脸,俞老上阵一个顶俩,脸皮子哪有他的小徒儿来得重要,磨得那些人立刻答应攻上山寨。 简师傅想着某人的半嘱托半威胁,半声不吭地蹲下身子将苏浅浅驮在背上。她走了几步,对身后的俞老扯了扯嘴角:“还不走,等着我连你一起背吗?” 俞老搓搓手掌这才跟上,脚步都带跳的。 身后的众护卫瞪大双眼懵了,这暗戳戳的俞老还是稷下学宫那位德高望重的鸿师大儒么? 简师傅掂了掂背上丫头的份量,咬牙出了前院绕去后山的小路。夜夙啊夜夙,今日劳苦你若不双倍补偿,老娘跟你没完啊啊! - 苏浅浅脑袋还是懵的,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意识里是清楚的。有很多人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眼皮外面感到光亮被扫来扫去,自己躺在草篾上,旁边的人吵吵闹闹吵得她头都快炸了。 一个低磁冰冷的声音问道:“她何时会醒。” 然后世界都安静了,大家都敛声屏气,再无人敢喧闹。 夜夙一身竹香携着夜露,靠近前伸手探了探苏浅浅的额头,原本坐在榻边的大夫吓得立马跪在地上。 “摄政王,苏小姐先前腿脚受过伤,虽处理了伤口但一直低烧没有用药……” “本王问的是她何时会醒。”夜夙的语度低了几分。 这几天帝都里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是谁将苏浅浅被掳的事传了出去,如今大街小巷传的都是太傅嫡女的可怜事迹。 大夫擦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强颜道:“大概,等咱们回城的时候苏小姐就能醒了吧。” “庸医!”成南帮忙揣了他一脚,大夫见状配合地麻溜滚出帐篷。 俞老哼哧哧道:“现在发什么火,王爷早前去哪了,苏丫头都受苦的这几天你在哪条烟花巷子里快活。” 简师傅闻言拉了拉俞老的衣袖,给他使眼色。 俞老护犊心切,管他是夜国的摄政王还是夜国的皇帝的谁谁谁,不由分说开口大骂。 苏见信撩开布帘走进来,见到的就是夜夙被骂得哑口无言的场景,心里那团火气缓缓减了几分,上前略略行礼。 徐锦行后脚进来,扫了眼榻上依旧昏迷的苏浅浅和口若悬河的俞老,行礼后道:“山上的劫匪已诛杀数半,几位当家人擒拿下来盘问后,才知道他们是收了钱财替人办事。” “大当家的被我们追捕时不惜负伤从后山的断崖跳下去,二当家的和他那位新婚夫人却不见踪影,寨子里搜出……”徐锦行递了个眼色给苏见信,让他来说。 “没什么好忌讳的。”夜夙坐在榻边,给苏浅浅顺了顺发涩的头发。 苏见信的眼底闪了闪。 徐锦行犹豫地舔了下嘴唇。这怎么不忌讳,他是徐家二房嫡子,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摄政王一向排除异己,他的身份摆在那儿不是一般的尴尬。要不是答应苏见信一起来帝都玩几天,徐锦行压根不想掺和到朝廷上的那些事儿里。 徐锦行组织了语言确认无误后,才开口说道:“寨子里有和夜国官员来往的密笺信函,还有一些酒楼花阁里来往人员的登记名单,连同谈话内容都一一详记。” 这绝对是搞事情,在郊外的荒山上建了这么个寨子,遥遥操控着帝都的情报还与一些朝廷重臣保持了密切的关系。 夜夙面无表情道:“拿来给本王看看。” 徐锦行亲手呈上一沓信函,夜夙接过来一封一封扫向封面上的落款,修长的指节停在一封土黄色的书信上。 他看了眼白衣出尘的苏见信,语气轻缓地念出信封上的落款:“苏、黎、世。” 第45章 杀意 夜色将褪之时,帝都远郊几十里外的一座山突然着了火。 进城采办的行人不时与城里人把此事当做谈资,有人去顺天府报案,但上面的人似乎一点要管的意思都没有,幸好那火在皇宫朝会开始之际就已经熄灭了。 没人知道里面埋葬了多少尸体。徐锦行却知道除了几位当家人被夜夙命人连夜带走,其他被捕的死的活的都通通抛尸葬于火海。 回城的路上,徐锦行靠马车厢璧上,凤眼眯起来笑道:“我说你有个这么厉害的妹夫,该如何是好?”说话间眼神还有意无意的瞟了眼虚虚的前方。 夜夙下令,三百兵士尾随马车后边,自己和苏浅浅一辆马车,把徐锦行和苏见信以及淳于彧之塞在一起,至于俞老和简师傅已经被夜夙给气走了。 闻言,淳于彧之看了眼徐锦行,因不熟络所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倒是苏见信黑着一张风度翩翩的脸,怒视淳于彧之:“让你好好照顾我妹妹你就是这般照顾的?” 淳于彧之敲着二郎腿满脸的痞气,随口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是她自己蠢,苏雨柔就算出了事哪容得她去救,再说了,方家不还是苏雨柔的外祖家嘛。” 早该让苏浅浅知道知道,善心也不是随意能有的,否则丢掉的是自己的性命。 “这次就算是给她的教训,若还有下次我也只能回家找我爹以死谢罪了。”淳于彧之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分明看着苏见信的脸越来越黑,却仍自顾自说,“这次她估计也吓坏了,腿上的伤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好全的,量她也不敢再拿自己性命当做游戏了。” 苏见信抿紧唇线,沉声一字一吐:“淳于彧之,下车!” 五秒钟后,停下的马车再次形势,马儿特别讨主子欢心甩了淳于彧之一蹄子灰尘。 淳于彧之只想感叹时运不济,不过既然苏见信已经回来了,他应约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苏浅浅下次要是再遇到什么危险与他何干? 车内的徐锦行扶额:“今日算是见识我们苏大公子对妹妹的偏袒了。” 淳于小侯爷的话没有错,甚至徐锦行还十分赞同,但是在苏见信的面前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当即拍手叫绝。 苏见信抬首,目光虚虚地盯着前方,徐锦行,笑道:“只是我们苏大公子的妹妹好似被别人惦记了。” “我只是没想到走的时候以情分相胁,硬生生将淳于绑在浅浅身边,也没能让他接受了浅浅。” 每每想到这个妹妹,他就头疼地紧。 而另一辆马车,确实另一番景象。 苏浅浅刚醒,就发现被人圈在怀里,刚醒的她意识朦胧,也没闻见周围淡到几乎消弥的竹香,双拳蹭地就挥了出去,打到了夜夙的痛处。 “浅浅一醒来就要谋杀亲夫?”男子好笑的声音传来。 苏浅浅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夜夙,所处的地方是马车,晃晃荡荡应该还是在回城的路上,她想站起来,但扯到伤口的时候不可避免小脸皱成一团。 夜夙忙将她又捞回怀里,关切道:“哪里又疼了?” “关你什么事!”苏浅浅气鼓鼓嘟着嘴,明显的委屈之色。 夜夙心下一软,语气也不似往常冷硬:“浅浅放心,你受伤被绑之事,本王会给你个交代的。” 苏浅浅却蹙起了眉头。 交代……事出因苏雨柔被方嘉嘉扣下,而方姨娘拉下脸面来求她,她才会夜间离府去方家,才会被掳到匪窝,这牵涉太广了。 夜夙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愠怒地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别想着以德报怨,下回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苏浅浅明明感觉很多话都到了嘴边,可就是说不出口,算了吧,夜夙这是为她好,她何必去为了与自己不相干的人惹怒夜夙。至少夜夙现在会维护她,替她教训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要是翻脸了,苏浅浅无法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会有多惨。 困意袭来,她半是本意半是讨好地蜷在夜夙怀里睡着了。 夜夙抚着她发涩的头发,脸上平日里不敢露出的缱绻神情表露无疑。 苏浅浅再醒来时已经是午后,头顶是闽南雕花帐子,裹在蚕丝被里跟条毛毛虫似的。 但她懒到躺在被子里不想动,下意识地喊道:“秀秀,秀秀。” 外面的人听见了唤声,忙开门进来,却是个面生的婢女。 苏浅浅狐疑道:“秀秀呢?” 别家的小姐都有好几个贴身丫鬟,但她独爱秀秀,连屋里的大丫鬟都没有提一个,一向疼爱她的苏黎世也没有说什么。 婢女恭敬地俯身,说道:“奴婢是大公子屋里的香兰,秀姐姐因为受了伤,所以被吩咐下去养伤了,这段时间都由我来伺候小姐。” 苏浅浅刚来苏府没多久,哪里知道苏见信屋里有几个香兰和翠兰,只当是那个便宜哥哥特地吩咐过来照顾她的。 “我腿脚不便,但是想出去晒晒太阳,你扶我出去吧。” “是,小姐。” 香兰扶了苏浅浅去了屋子外面,穿过走廊,不巧正好遇到了同样在散步的苏雨柔。 苏浅浅顿时压下嘴角,她一看到苏雨柔就气不打一出来。 偏偏苏雨柔要贱贱地凑上来。 “哟,这是浅浅吗?”苏雨柔看见了苏浅浅反而不避,直直地迎上来,眼神撇了下她惨白的脸色,越发笑意璀璨:“你失踪这几日府中为你闹得人仰马翻,父亲在御书房求了皇上整整一晚他才肯拨了人马给父亲,不知道妹妹你这段日子过得还好吗?” 话音落下,香兰已然感觉道苏浅浅被挑动了怒火,但下一刻苏浅浅抬眼对视苏雨柔时只剩下平静。香兰眉眼舒展开来,看来三小姐不若传言中的软弱可欺、毫无城府。 “苏雨柔,别高兴得太早,我苏浅浅还从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 苏雨柔用力地掐着身旁小筱的手臂,婢女忍受着主子的怒气苦不感言。她漂亮的眼睛里流转的波光骤然蒙上羞恼,苏浅浅抢话继续道:“这次的事情不是我想了就能了的,你也别想趁机挑拨我和皇上的关系,还是想想自己的后路吧。” 语气之中,竟带了三分杀意! 苏雨柔的身子震了震。 第46章 秀秀去哪儿了 “这次的事情不是我想了就能了的,你也别想趁机挑拨我和皇上的关系,还是想想自己的后路吧。” 那天她太过轻敌,白天因为欧阳阙的病情乱了心神,晚上才会没脑子地答应方姨娘,冒冒失失地就跑去救人。 听说夜夙身边的护卫成北还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苏雨柔白着一张娇美的小脸,比苏浅浅还更加狼狈,她退后两步,才放下狠话:“你以为你这几句威胁就能让我害怕了?当我吓大的呢。” 慌乱疾走的步子泄露了苏雨柔的故作镇定。 苏浅浅凉凉地收回视线,这次,夜夙就算搞残苏雨柔,她也绝不烂好心同情白莲花! 苏浅浅靠着走廊走了几步,发觉身体隐隐作痛,似要将身体撕裂成两半一样,她摸着袖口想起上次在天香楼时欧阳阙给她的药。但心一悬,又想起了上次夜里遇刺被掳,那只小巧的白玉瓶子不知早掉哪里去了! 之前在山寨时在惊恐中度过,这回心思静下来后才想起来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苏浅浅你真是蠢啊。 - 接连几天下来风平浪静,苏浅浅也不出屋了,一日三餐全在屋里解决,省得再出去见到了什么贱贱的人。 有个小丫鬟来报,她的便宜哥哥和表哥正在院子里候着。 “这都几天了,他们才想着来看我。”苏浅浅磨着森白的牙齿,旁侧的香兰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肩。 说来奇怪,徐锦行以徐家嫡次子的身份在苏府暂住下,一切事由皆是方姨娘在打理,她不可能不知道苏浅浅因她的女儿出了什么事,但一点儿要上门表示的都没有。 这回苏浅浅不得不出了院子,没再看见苏雨柔那讨人厌的身影。 见苏浅浅一出来就盯着那处看,徐锦行好笑地掩嘴笑道:“见信听说你刚回府那天,二小姐刻意到你跟前惹你生气,这几天还为了避着她而闷在屋子里,见信一句话下去就拆了院中的藤椅。” 苏见信俊白的面容染上了一层羞色,瞪了徐锦行一眼,“多嘴。” 徐锦行恍若未闻,依旧笑得开怀。 苏浅浅点点头,接受便宜哥哥对她的偏袒照顾。 以徐家公子的教养和城府,肯定知道苏见信不喜这等私事被当做笑话听,而他初开口时苏见信未拦着,只在他说完之后才叫他闭嘴,苏浅浅也不点破,顺势承了苏见信的小心思。 并言笑道:“等浅浅伤好了,带你俩去天香楼吃好吃的。” 徐锦行似在想起了什么,清疏的脸廓柔和了几分,满满都是对某样事物的垂涎和怀念。 “记得我五岁之时随祖父来京为姑母贺寿,那天是在天香楼落的脚,天香楼里那道‘江米酿鸭子’我至今还记得它的味道。” 苏浅浅顿了下目光,戳着手指头颔首表露歉意。 徐家的老太爷在前些年就因病去世了,后由二房掌家。徐锦行虽然是二房嫡次子,但是父母一直偏心他的大哥,有些做法完全就显得徐锦行不是他们的亲生子似的。 因父母不喜,连家里的仆人都不怎么尊敬这个二少爷,不然他也不会应了苏见信的邀从江北千里迢迢到帝都来。 这些事情还是秀秀告诉自己的,见徐锦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神采恢复成往昔的贵公子模样,苏浅浅这才放下心,想到她真正的走出屋子来见苏见信的目的,肃整了面色。 “哥哥,秀秀去哪儿了?”苏浅浅无比别扭地开口问道,两世为人,这声‘哥哥’差点没闪了她的舌头,她定定道,“你也知道,秀秀是娘亲留下来给我的人,这些年我也只放心让她贴身伺候,她就算受了伤也该放在我屋里修养,你把她藏在哪里去了?” 岂料苏见信一本正经地说道:“秀秀?那日我和淳于带人搜遍寨子,都没有看到秀秀。” “夜夙呢,他也不知道秀秀去哪儿了?” 苏见信突然拧了眉,一副不赞同的样子:“浅浅,你何时与摄政王走得那般亲近了。” 那天要不是碍着苏浅浅的安危,说什么他也不会让她与夜夙同乘一辆马车。 一旁的徐锦行憋住笑,苏见信终于开启护妹模式了。 苏浅浅板着小脸,大有要和哥哥唱反调的意思。徐锦行见状连忙劝和道:“小妹,你不是不知道夜夙的为人,他独享夜国尊崇、霸占着皇权,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无耻的窃国者。何况他的对手错综乱杂、枝节纵横,你在他身边,简直危险大过以往数十倍。” 都是为了她好。 “……”苏浅浅扭头就走,也不顾脚上的伤还没痊愈。 香兰向苏见信和徐锦行行退礼,匆匆去追苏浅浅了。 兄妹俩第一次的正式见面不欢而散。 苏见信抿唇缄默,深邃的目光一直钉在苏浅浅远去的背影上,出声道:“锦行,帮我查查我父亲这些年在朝中接触过的人。” 徐锦行退了两步,脸色发白想要拒绝。苏见信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只这一次,夜夙手里那封密函我们暂时还不能辨别真假,只能从父亲的身上查起了。” 徐锦行下意识地就想说,查什么查,苏太傅为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伙同外族。但一看到苏见信微翘的嘴角时,妥妥地把所有话吞进了肚子里。 - 外界的沸沸扬扬终于传到了苏浅浅的耳朵里。闻言,苏浅浅把香兰递上来的汤药喝尽,再把空碗还回去。 …… “听说三小姐被劫匪掳去将近半月呢。” “太后娘娘不是说邀请三小姐去城郊园林游玩了吗,哪里是被掳了。” “你傻呀,还不是为了在外人面前保全三小姐的名节。” …… 香兰接住碗,低声说了句:“小姐越发处事大方温婉了。” 苏浅浅透过窗户凝眸扫向院子里刚才闲言的几个婆子,她素白的手指扶着窗棂,摇了摇头。 香兰走出去,对着院子里喊道:“苏府养你们是干活的,可不是为了让你们集在一起背后议论主子的。” 按照夜国的奴法,不发卖了她们都足以打一顿板子了。 几个婆子被抓包现场,慌张丢下扫帚就跪地连连痛哭求饶,大呼不该碎嘴主子。苏浅浅已经走过来,挡在了香兰前面,朝着那几个看去,垂眸淡淡道:“我身边不留不忠之人。” 香兰会意,对苏浅浅点了点头,“自己去管家那里吧,三小姐这里不再需要你们了。” 第47章 都烂在肚子里 粗使婆子们哭哭啼啼,为自己一时嘴贱而后悔。 “恬噪!”苏浅浅蹙眉,“再吵全部都拖下去卖了。” 顿时噤声。 苏浅浅转身回了屋里,香兰也跟着回去了。 “小姐还是心善,舍不得罚她们。”香兰的本意是打她们一顿板子,让她们长长急性。 苏浅浅坐在桌边,拿起倒扣的茶杯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却蹙起眉头。 香兰问道:“小姐,这茶不好喝吗?” 手指绕着杯沿打转转,苏浅浅看着香兰,沾了茶水盈着水光的唇瓣张合:“让秀秀回来吧,茶再养身,我也只喜欢平淡无味的白开水。” 香兰垂首不语。 苏浅浅也不继续逼她,起身理了理衣角,想起端芳宫内那个面容慈和之人。 “我出外游玩这段时间太后娘娘想念得紧,她老人家日日盼着我进宫去看看她,反正我的脚伤也好得利索了,你帮我去备辆马车。”她说道。 香兰伏首点头,退下去准备了。 谣言止于智者,天子脚下更止于皇权,苏浅浅要是想彻底把自己摘干净,就必须得去宫里走一遭,让满帝都的高门贵妇千金娇女都看看,她苏浅浅是太后娘娘护着的人。她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去城郊别苑游玩了。 正值盛午。自从大公子回府后拆了苏雨柔的藤椅,她便习惯了吃完饭在后花园里散步。 含桃跑来,焉巴巴地缩着身子道:“小姐,三小姐辰时时分就带着那个婢女坐了马车进宫了。” 苏雨柔手里的秋海棠被她捏碎,啪地丢在脚下。 “她怎么又进宫了,当皇宫是她家吗?!” 小筱努着嘴戚戚切切:“小姐,上次晚宴,太后娘娘不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让三小姐可以时常进宫、还能把皇宫当成自己的家么?” 苏雨柔望向被绿树遮挡的地方,这里远离苏浅浅的住处,她也没办法一眼看见苏府大门进出的人。 “走,我们去太尉府。”她说道。 小筱和含桃皆变了脸色,小筱迟疑道:“小姐你上次赴方小姐的约,被她留至深夜,姨娘不是说她去央了苏小姐去方家找你,途中才被贼人掳了吗……大公子如今也回来了,还有淳于候府帮衬,万一三小姐要彻查此事,被老爷知道三小姐是因你才被掳……”后果不堪设想啊。 苏雨柔嘴角牵扯一丝嘲讽的弧度,凉凉道:“我去和表姐登门道歉,赔那日我莽撞之错,苏浅浅去方家与我何干。” 话末她眯眼看着小筱和刚从三等丫鬟提上来近身伺候的含桃,“你们要是敢先吃里爬外,可别怪我不讲主仆情分。” “小姐你就是给我们一万个胆子,我们也绝不敢出卖你啊。”两人说着衷心话,低头间互相对视了一眼。 “去太尉府。” “是,小姐。” - 苏雨柔直奔太尉府,硕金的牌匾威武豪气,苏雨柔由仆人引着去了内院。 “我们家小姐就在里面,表小姐您自己进去吧。” “嗯。” 苏雨柔倨傲地扬着下巴,仆人见怪不怪,留下她和她的两个婢女,兀自走了。 苏雨柔先行,小筱其次,含桃最后才紧着步子踏进雅致的阁楼小院,院落四角栽种着翠绿的小松树,辅以珍奇花草摆放,装缀得简约凌厉不失雅气。 苏雨柔听到了堂屋里砸东西的声音。 脚步一顿,她听见方嘉嘉的怒骂声犹如泼妇骂街,完全无法与外界传言的那般巧丽明艳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方嘉嘉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内间传来:“……都是废物,收了本小姐的钱,还办砸了事!” 她的婢女安慰道:“小姐消消气,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买通了绑匪的。” 方嘉嘉余怒未消:“苏浅浅那个贱人,让他们弄死她,居然还让她好好活着!” 婢女转移话题:“不过他们被官兵剿灭都葬身了火海,算是他们失约的下场了,小姐别再气了,想想应对之法吧……” “啊!”苏雨柔惊呼,怎么也想不到苏浅浅被掳走的劫匪是方嘉嘉买通的人。 方太尉掌帝都的治安京畿卫,方嘉嘉竟敢私通劫匪,这罪名要是被捅到皇上那里去……苏雨柔不敢想。 小筱和含桃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原本三小姐被掳、坏了名声,与她们没什么关系,如今竟是方小姐暗箱操作收买山匪…… 婢女又道:“奴婢听说早上苏三小姐又进宫了,跟没事人一般。看来咱们散布出去的谣言一点儿都没打击到她,太后娘娘不但没心生芥蒂,还留她用了午膳……” 苏雨柔冷着脸,对小筱和含桃使了个眼色,三人从院子里退了出来。 仆人还未走远,正在一处山石处坐着偷懒。 苏雨柔走过去道:“我还想起来苏府有些急事,你不必告诉嘉嘉我来找过她了。” 仆人嗖地站起来,哈哈点着头:“表小姐哪里的话啊。” 苏雨柔眼眸凌厉。 “帮我办件事情。”她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白玉镯子,语气徒然幽深:“吱会门房一声,别让嘉嘉知道我今天来找过她。” 仆人是个有眼力价的,以前也没少帮苏雨柔办事,自知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他面色贪婪地接下镯子,揣在怀里蹭了蹭,边道:“表小姐放心,守门的王叔是我大姑爷,不会走漏风声的。” 苏雨柔满意地眯了眯眸子。 “表小姐越来越大方了,上次赏我那只衔玉朱钗我买了足足五两银子,这只镯子玉色极好,比之三倍不止啊。” 苏雨柔说道:“好好办事,不会少了你的。” 仆人哈着腰送苏雨柔主仆从侧门出了太尉府。 离开行人的视线,三人走进了一条幽闭的小巷子,小筱才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小姐……” 苏雨柔回头瞪她一眼,“把今天听到的话都烂在肚子里!” 含桃却猛地下跪,坚定道:“二小姐尽管放心,含桃的卖身契在你手上,弟妹也被方姨娘拿捏着,含桃誓死不会背叛二小姐的。” 苏雨柔脸上的冷色消散不少。 小筱她倒不怕,她从小跟着自己长大,这个含桃是她见她伶俐聪慧,才提进了房里当大丫鬟,现下她一番承诺,无疑让她心里的疑窦吃了个定心丸。 苏雨柔转身:“回府。” 第48章 送给未来皇后的 苏浅浅被太后娘娘留了午膳,临了女官青杏禀报长公主来了。 苏浅浅和太后娘娘正有说有笑,夜九让贴身内侍小旬子去拿了他最近搜罗的一块上好的暖玉。 太后娘娘松开苏浅浅的手,扭头对青杏说道:“雯儿来了?快让她进来。” 雯儿是长公主的闺名。 长榻上坐了三人,苏浅浅起身,搬了个锦杌子坐下给长公主腾了个位置,太后娘娘望着苏浅浅面露笑意。 青杏的目光闪了闪,退下去请了长公主进来。 太后娘娘说道:“听说定侯在城外养了外室?” 旁边的夜九微蹙眉头:“母后是在哪里听来的闲话。” 太后娘娘拨弄了下套着金甲的手指,笑道:“宫里来往拜见的命妇那么多,我哪记得是谁说的。” 苏浅浅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香兰,低下头没有插话。 “定侯性格温敦沉稳,且和皇姐相敬如宾,他要是都能豢养外室,那皇叔说不定连私生子都有了。”夜九端起桌上了清茶抿了一小口,眸子清亮明朗。 苏浅浅下意识蜷了下手指,心里还真嘀咕了下夜夙的年纪,说不定私生子都能打酱油了。 太后娘娘沉下脸,“尽数落你皇叔,有本事当着他面儿说去。 “哦?摄政王养了外室?还有了私生子?”外阁的玛瑙串珠帘子被撩了起来,长公主紫红色的金绣宫装庄端威严,暼头对着身后笑着:“念君,快来见见太后。” 太后娘娘这才看清楚,长公主身后还有一个身穿素白细绢云雁长裙的黎念君,她抹了淡妆,让白皙淡雅的脸庞添了份娇柔。 她盈盈弯身行了个大礼:“念君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起身连忙扶住她,嗔怪道:“哪能行这么大的礼,你身娇体弱,要是病出好歹来了,你那个蛮横不讲理的爷爷还不扛着一把大阔釜冲进宫来找我的麻烦?” 言笑晏晏,太后娘娘连眼睛里都带了笑意。 黎念君不好意思红了脸颊:“太后娘娘还记得我小时候的糗事……” 黎念君从小没了父母,幼时就和众皇子公主长大,从娘胎里带出来病弱让她在两年前抛了一切荣华去到外祖家修养身子。 有一次她和夜九、还有当时是三皇子的夜缙一起玩闹的时候,突然发病昏倒,黎老将军带着他那把征战沙场数十年的大阔釜冲进皇宫闹个说法,夜九逃过一难,颇得先帝宠爱的夜缙因此被重重责罚,乔太妃也被削了位份。 第二年先帝驾崩,夜缙被驱谴至渝州,如今整整十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黎念君脸上挂着淡雅的笑容:“太后娘娘就会取笑我。” 长公主坐到了刚才苏浅浅坐的位置,转头吩咐连渚,“帮黎小姐端个杌子过来。” 连渚点头,替黎念君找了锦杌子过来,恭敬道:“黎小姐快坐下吧。” 夜九见苏浅浅被冷落,笑着对她道:“浅浅,坐过来,你受过伤,那处的风大。” 旋即有伶俐的宫女走过来,苏浅浅站起来让她把锦杌子从靠近窗边的位置移到背风处去。倒是离得黎念君远了一些。 长公主似才回过神来看见苏浅浅一般,道:“浅浅前些日子在母后城外的别苑里玩得好好的,怎么受伤了。” 苏浅浅从容,复而腼腆地笑:“还不是俞老那个老顽童,看中了高树上长出来的一株野菇,非让我去摘。” “结果野菇摘下来了,摔断了腿。”夜九愠怒抢了她的话。 苏浅浅也学黎念君刚才不好意思的样子微微垂下了头,太后娘娘够着手点点她的额头,说道:“如此这般胡闹,下次哀家的苑子不让你们去了。” 几个人心知肚明却个个揣着糊涂。长公主又顺势问起苏浅浅关于俞老的事,苏浅浅大方有礼的回道:“他说月底就要启程回稷下学宫了,就连简师傅也要离开四处游历了。” 黎念君温婉的面容升起一丝暖色,看着苏浅浅友好道:“不知能否拜托苏小姐,让俞老回稷下学宫时帮我向崔先生托个好。” 苏浅浅未当即应下。 之前她向秀秀打听过,稷下学宫广收天下文士,渊纳斐然之才,就连她的哥哥苏见信拜进稷下学宫之时都耗了不少心思和苦心。 黎念君所提的崔先生,更是稷下学宫德高望重的六位大儒之首、兼任宫主。 夜九好心解释道:“浅浅,黎小姐小时候天资聪颖,崔先生与黎老将军有些交情,便收她为半个弟子。”话完,对苏浅浅眨了眨眼。 崔先生的弟子以数百而计,黎念君才是他半个弟子,哪里比得上苏浅浅是俞老的关门弟子来得实在。 苏浅浅心情甚好,忽略了黎念君有些僵硬的嘴角,她含笑道:“好,黎小姐之托,浅浅定尽力达成。” 小旬子去而复返,手里仿佛捧了宝贝似的捧着一只红漆雕花的楠木盒子,呈到夜九面前,殷勤道:“皇上,玉拿来了。” 夜九伸手去拿,长公主半路截胡夺了去。 夜九站起来:“皇姐,还给我。” 长公主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穿了一条红绳的玉坠子,摸着笑道:“小九,这玉真漂亮。” “还给我!”夜九凸着双眼瞪着长公主指尖挂着的红绳,绳子下面坠着他派人寻遍夜国才找到的一块石榴色的暖玉。绳子也是他找了最好的冰蚕丝捻线成绳,找简师傅学的特别编织手法。 长公主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玉摸在手里竟然转暖了,想必肯定是益病延年的药用之玉。”她对太后娘娘说道:“母后不如就把此玉赏给念君吧。” 太后娘娘眉目稍拧,她不是看不出来这玉夜九是特意送来是要给苏浅浅的。 夜九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是皇帝,容不得旁人对他如此得寸进尺。太后娘娘先一步劝道:“好了雯儿,这玉是夜九寻来送给他未来的皇后的,若是赏给念君这叫什么事。” 除非黎念君要入主中宫,但她的孱弱身体让她注定与皇后之位失之交臂。 长公主刚刚才弯上眉眼的一丝笑意蓦地僵住,眼角余光觑了下垂首安坐的苏浅浅,意味深长道:“是么……” 苏浅浅顿觉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了她身上。 第49章 是他欠了她 长公主意味深长道:“是么……” 苏浅浅顺水推舟,娇嫩的脸庞上水盈盈的眸子熠熠生辉,朝长公主走去,手指圈住了那根红绳子。“皇上放心,这块玉……我一定会交代舒芳手中的!” 太后娘娘眉毛一跳。 黎念君矜贵清疏的眸子终于肯正眼看向苏浅浅,一时也没料到苏浅浅会这样说。 给蒋舒芳…那就代表皇后之位之位也…… 太后娘娘也觉得自己嘴欠了一些。 夜九被哽到说不出话来,苏浅浅硬着头皮扯着那根绳子,和长公主各自用力。 黎念君素雅的面庞无悲无喜,淡淡地看了眼太后娘娘被攥紧的衣袖,说道:“长公主,这块玉是国母之物,念君岂能受下,还是还给皇上吧。” 长公主这才缓了缓脸色,苏浅浅见状先松了手。 夜九一张脸冷到极致,比之夜夙的模样更加毫无遮掩地显露了自己的寒意。 苏浅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看来夜九和她的嫡亲皇姐关系并不好啊。 夜九站在长公主面前,摊开宽阔的手掌,挑了挑眉峰。 长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红绳上坠着的玉还了回去。 夜九握住手里那一小块的温暖,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转身,他语气薄凉地道:“朕御书房还有政务,先走了。” 太后娘娘心知他的脾气,没有拦下她。 “哀家也乏了,你们也退下吧。” 长公主嗫嚅着大红唇色的唇瓣,“好,我下次再带念君进宫来看你。” 苏浅浅也行礼告退。 女官青杏迎她们出去。 香兰在外面等候,见苏浅浅出来了立即跟上了她,担忧道:“刚才长公主和黎家小姐进去的时候吓死香兰了。” 苏浅浅斜她一眼,香兰唯唯诺诺往后缩了下身子。 长公主和黎念君的马车行了过来,刻意在她面前停下,连渚那一张处事圆滑的脸掀开帘子露了出来:“苏小姐,我们家长公主说回府正好路过朱雀街,可以送你一程。” 苏浅浅摇头婉拒:“多谢长公主好意了,我在宫外有马车。” 透过帘子,苏浅浅看见内里的人抬了抬手,连渚下一刻便友好道:“如此也好。先前黎小姐也说苏小姐特别逢她的眼缘,苏小姐得太后娘娘欢心去她城外的苑子住了小半个月,黎小姐还说想抽空和你讨教讨教那里的风情春景。” “若想讨教,来太傅府吧,浅浅随时恭候。”苏浅浅说完就先走一步,香兰连忙跟上。 连渚没料到苏浅浅对她的态度会那么冷淡,因她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以往帝都中那家的贵妇和千金小姐不觍着脸万般讨好她,就连黎小姐也敬她三分。这个苏小姐倒不是一般人。 连渚吩咐车夫,“走吧,公主府。”不回定候府。 等长公主的马车掉头从宫道右侧走了,苏浅浅才从宫道左侧的拐角走出来,香兰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半声不吭。 “你先去宫门口的马车上等我,若到酉时我还没出宫,你再来寻我吧。” “好。”香兰没有多问,很听话地转身朝宫门口的方向离开了。 苏浅浅对她的自觉很满意。 沿着琉璃花色的鹅卵石小径一直走,苏浅浅有片刻间怀疑自己走错了路,转眼间却看见了那座落座在花草丛中的小阁楼,远远看去还能瞧见门板上缠绕的紫色螺旋花。 苏浅浅踏上了小木梯,门是开着的,从外面往屋子里面看去一览无余。欧阳阙不在里面。 却仿佛听见了哪里有人发出的声响,还有细微的滴水声,苏浅浅闻声寻去,绕到小阁楼的后面,不想天外有天、别有洞府。阁楼后面连着一个二层式的吊脚楼,整体以翠青色的竹子搭建,一楼竖立的竹棒下面种了许多不常见的花花草草。 按照欧阳阙的职业,这里种的应该都是药草。 苏浅浅伸手去摸一株纯白色像玉簪花的植物,猝不及防一颗圆润的木珠子打在她的手背上,她旋即如触电般的缩回手,回头怒视。 欧阳阙站在吊脚竹楼的二楼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琉璃色的眸子带着淡淡的疏离:“不想手废掉,这里的植物就别乱碰。” 苏浅浅努了努嘴,不甚在意他的警告。 江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拖住苏浅浅一边往别处拽。 苏浅浅挣扎,见是他后放下心中警戒,但眼底的浓烈防备并没有化开。 江尧说道:“苏姐姐,这里的东西你不能乱跑。你别看那株‘恕血’长得好看,实际上人只要一碰它的枝叶就会中毒,七日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苏浅浅当他在开玩笑,哪里会有这种植物,当自己是鹤顶红此类的断肠毒药啊。 欧阳阙返身进了竹楼,江尧朝苏浅浅挤眉弄眼推着她跟上去。 竹屋里摆了许多书架,各类医典手札整整齐齐地列着,欧阳阙正站在其中一排书架前,白玉剔透的手指一一划过书帛竹卷,像是在找什么。 江尧给苏浅浅倒了杯药茶,热情招待她坐下。 苏浅浅坐在了一旁的竹榻上,手指娑着暖暖的茶杯,直到欧阳阙拿了一卷医书坐到了她的对面,苏浅浅才说明来意:“那个上次,你给我的药……那天晚上我在街上被劫匪掳去,瓶子估计在那时掉了……” 欧阳阙抬眸看她,语气浅淡:“所以呢?” 他面前的桌面上还摆放着一盆红色的花,妖艳的颜色和他的白袍仙姿极为不衬。 江尧靠在书架边上,手里捻着杏黄色的蒸糕,似孩童纯真的面孔时不时瞄一眼欧阳阙和苏浅浅之间的古怪气氛。 苏浅浅觉得欧阳阙变得比以前更加疏冷了,明明在天香楼的时候还对她温柔地笑了呢。 “我就想来问问你,还有没有多余的药,再给我一瓶。”她说道。 欧阳阙回道:“多余的那瓶不是第一次给你时被你丢了吗?” “……”她怎么没看出来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这么小心眼爱记仇。 将她恼怒的神情尽收眼底,欧阳阙才从容地放下竹卷,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白玉瓶子,瓶子上方贴着的写了字的白纸。 第50章 凑个热闹罢了 苏浅浅羞怒道:“不是说没有了吗。” 欧阳阙执起竹卷不大想理会她,半晌才侧头扫了她一眼:“那天晚上你被贼人掳走,阿尧带着我赶去时,只捡到了你遗失的这瓶药。” 苏浅浅心弦崩地被扯动,狐疑看着欧阳阙的脸,两人对视片刻,欧阳阙偏头似落败躲过了她研判的目光,继续低头研读医书。 苏浅浅一时有些尴尬,不知接下去是在这里坐一会儿再走还是现在就走。 可若是现在就走,未免显得自己太势利了,特地来求药却拿到药就走。 苏浅浅咬住下唇,轻飘飘地从唇珠处吐出两个字。 “谢谢。” 欧阳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下一刻眼眸中又恢复成了悲悯平和之色,“言谢不必。” 他说道,“若无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苏浅浅听出话里的逐客意味,顺势站起身来冲他点头,“好,我不打扰你了,不过‘谢谢’你一定要收下,我不喜欢欠别人。” 欧阳阙敛下眼睑,他不是说过,是他欠了她吗,何来她欠他的道理。 但苏浅浅在他愣神时出了竹楼,踏入花径回了前面的木阁楼。 江尧吃完了点心,才拍了拍沾着碎屑的手掌走过来。 “阿阙,你……” 欧阳阙用一把银白匕首刺破自己的手掌,让汨汨如注的鲜血流入面前的花盆,黏土捏制花盆中盛开着一株殷红妖娆的花株,叶萼花茎也呈暗红色,根部蠕动着正在贪婪地吸收浸入泥土的鲜血。花冠更嚣张,直挺起腰肢靠近血源,一口含住欧阳阙的手指蠕吞,盖过他的手掌,欧阳阙刹那间脸色白了数分。 “阿阙!”江尧大惊,想出手打死那株会食人血的花,欧阳阙却用眼神瞪住他。 江尧愣在当处,只能眼睁睁看见那株花吸足了欧阳阙的鲜血后才餍满地吐出了他的手。 欧阳阙身形微晃,江尧及时扶住他,怒道:“我还以为长生花需要以鲜血喂养的传说是假的……” 就在三个月以前,失踪一年多的欧阳阙突然回到夜国,在木阁楼后面僻了个竹楼,还栽数不清的花草作为阵眼掩人耳目,把原先的医药典籍全部搬到了此处,还命人不许踏足。就连江尧,要不是上次欧阳阙对红豆过敏急需丹药,他也不会知道这里处处栽种了毒花毒草,屋子里还养了一盆传说中的“长生花”。 “当时我问你这是不是宣国皇族禁地供奉的需鲜血喂养的长生花,你还说那是世人误传。” 江尧从药橱里找了一瓶丹药,倒出一颗后捏碎成沫,撒在欧阳阙鲜血淋漓的左手上。 欧阳阙说道:“那个传说确实是假的。用寻常人的鲜血浇灌它,它只会慢慢枯萎衰竭。” 江尧闭了嘴。 阿阙的身体有些特殊,他的身体也一样。 - 苏浅浅前脚回家,后脚就遇到苏雨柔站在她院子门口拦她,只有她一个人,连心腹小筱都没有带。 苏浅浅板着脸看她:“你想做什么。” 苏雨柔撇了撇嘴,犹豫半晌才道:“你在女子节上一鸣惊人破了旷世棋局,方嘉嘉已经把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苏浅浅冷冷笑道:“苏雨柔你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我是得罪了她,可我如今的身份量她也不敢对我动手。” 苏雨柔张了张嘴,强忍在嘴边的话没有说。 苏浅浅又道:“说来,撇了她的脸面踩着她往上爬的你,才该担心她的报复吧。” 苏雨柔抱着方嘉嘉的大腿才得以结识了宁王妃和长公主,继而在晚宴上被太后娘娘瞧上眼,说要收为义女。 “你……”苏雨柔没想到苏浅浅变得这般口齿伶俐,呛到她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香兰让车夫把马车赶回马房去,才快步走过来,“小姐,赶紧回房吃完饭歇着吧,蒋小姐约你明天去逛街呢。” 苏浅浅说道:“我知道了。” 她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苏雨柔见状被气极口不择言道:“别以为你哥哥回来了就能一直护着你!” 苏浅浅回头:“苏雨柔你最好收住你的小辫子别被抓住。” 见苏浅浅不痛不痒不甚在意,苏雨柔暗自跺跺脚眼底浮现一片阴霾抑郁。 翌日。 苏浅浅受邀去了帝都地势最高的宝华楼,苏见信也带着徐锦行一块儿去了。 几人在宝华楼的门口碰面。 “咦,这位公子是谁,长得真俊呐。”何芊芊身旁的一位贵女出声。 蒋舒芳的注意力被吸引至对面走来的两人身上。 苏见信一身隽白素雅的晋士白衫,行走间儒雅清俊气质遮掩不住,原本就是名冠帝都、才学传遍夜国的大才子,见过他的人该不少,可偏偏今天来的都是闺中女子,只在传言里听说过他的美名。 而他身边的一身华服贵气的徐锦行也吸引了不少贵女的目光。 大家猜想,能和苏浅浅站在一起、而不避嫌的男子,定和她关系亲密,而其中一位肯定是苏浅浅的哥哥,大才子苏见信。 何芊芊率先对着苏浅浅笑道:“苏大公子和苏小姐游玩回来,不声不响就潜在家里不出来了,今天这般,也是为了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蒋舒芳转眼嗔她一下,暗怪她拿苏见信挪揄。 苏见信垂了垂眼角,道:“凑个热闹罢了。” 苏浅浅也听出了何芊芊话中的调侃意味,转身挽着苏见信的手将他推至人前。 “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苏大公子,我的嫡亲哥哥。”她挤眉笑道,不厚道地让苏见信一人去应付花丛脂粉。 蒋舒芳的目光不停地往苏见信身上瞟,见酒楼下人多眼杂,不由开口说道:“我们还是进去聊吧。” 苏浅浅眉眼弯弯,心情甚好:“好啊。” 会看人脸色的伙计引着他们近十个人往二楼靠窗的位置走,却面露难色:“几个小姐公子,我们酒楼的好位置一早就被人预订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好雅间了。” 剩下来的这些边角房间,根本就不能看见街道上的场景。 上次为柳青絮出头的应国公府的六小姐站出来斥道:“知道我们是谁吗,旁人出了多少定金,我们双倍给你,让她们给我们腾出地方!” 第51章 黎老将军班师回朝 伙计更加纠结,搔了搔后脑,“六小姐,我们开门做生意,哪儿能坏了规矩。再说了,这事不归我一个伙计管……” 大场合里的伙计见惯了高官贵女,哪里会怕她一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姑娘,自是不肯退让。 几人站在楼道处十分扎眼突兀。苏浅浅的眉梢跳了跳。 突然看见对面走廊的房间里走出来蓝色的一片衣角,苏浅浅转了转眼珠子,果然淳于彧之。 他不情愿地被十五推着出来,看见苏见信等人之时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蒋舒芳性子随和,实则大大咧咧。上次晚宴太后授意淳于彧之做了她们的护花使者,蒋舒芳便觉和淳于彧之的关系不至于疏冷,也眉眼带笑颔首行礼。 何芊芊与淳于彧之仅是点头之交。 几位小姐掩嘴私语,对淳于小侯爷混不吝的花花公子的名头有些退避。 “怎么是他呀。” “说不定也是和苏大公子一样来凑个热闹的吧。” “也是,听说小侯爷与魏将军以前有过同袍之谊,来见见老朋友不足为奇。” 淳于彧之脸色如常,摆出一贯的痞气对苏见信笑道:“上次匆匆一别没有叙叙旧情,今天这次给你个面子。” 他招招手,刚才那个伙计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忙凑上去。 “带这几位小姐公子去三楼临街那间房。” 伙计满脸惊容,明明那间房是小侯爷留给自己准备用来观赏黎老将军回京之姿的。 可主子的决定她哪能质疑。“是,小侯爷。” 伙计转身扬手带路,岔话笑道:“三楼临街那间房是我们宝华楼最能观赏到街景的一间。” 苏见信走着,突然回身对着已经下楼进到大堂的淳于彧之展露了个笑容:“算你小子大方。” 淳于彧之闻言摸了摸鼻尖,他哪儿是大方,分明是被苏见信算计不得不将自己的房间腾出来,难不成当真让苏大才子跑到街上挤在人堆里迎镇北军回京? 得了吧,回家后他爹还不杀了他! 数人在三楼临街的雅间落座,两扇红漆雕花的窗户大开,苏浅浅、蒋舒芳、何芊芊和苏见信一人占据桌子的一边,其余四个姑娘刚好凑成一桌。只有徐锦行孤孤零零地坐在距离稍远的矮榻上。 几个姑娘大起胆子打量他,搞得徐锦行二十几年来头一遭被姑娘看得红了脸。 苏浅浅说道:“原来约我逛街是假,高楼红袖才是真。” 来时就看见街道上拥挤了不少人,还以为今天说什么大日子,一路和其他几个话唠小姐唠嗑,才知道是黎老将军今天班师回朝,夜九已在宫中备好了午膳,与臣同食。 同归的还有几位年轻有为、骁勇善战的少将军和副将,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十六岁就上了战场、凭着累硕军功不停地向上爬,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军衔的魏将军。 这个什么魏将军,苏浅浅觉得有些邪乎,一个无权无势的十六岁少年参军不足为奇,但是在军中履立奇功、甚至好几次被吹毛求疵的黎老将军赞赏有加,一路顺风顺水花下十年时间做到现在的位置。很牛的人物啊,能坐到三品的将军哪个不是白胡子大把了,这个魏将军却年少风华,还没露面就已经吸引得帝都的高门贵女翘首以盼了。 “谁让你跑去太后娘娘的别苑玩也不叫上姐妹们,受了伤连门房也将我们拦在外面不让我们进去。”蒋舒芳以主礼烹茶斟茶,几番流畅庄端的动作大大地说明了御史台的蒋大人教女有方。 苏见信接下蒋舒芳推过来的茶盏,笑言:“蒋大人难得官务繁忙,还能如此悉心教导出蒋小姐这么个珑玲有礼的大家女儿。” 世人皆知,御史台中丞大人早年丧妻,洁身自好未在续弦,只有一女疼入骨血。 蒋舒芳提着茶壶的手腕未顿,神色也什么异常,倒了第二杯给苏浅浅后,才笑道:“能得夜国第一大才子美赞,不枉今天挤着人流来凑个了。” 苏浅浅接着上句,捧着茶杯水眸灵动,“我爹前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太傅府皆听苏大才子行事,我也是被恶势力压榨的那一个……” 苏浅浅还没说完,就被苏见信当众拍了下头,白袍温雅的面容上蕴着危险之色:“胳膊肘往外拐,能耐啊。” “哪有。”苏浅浅撅着嘴强烈表达自己的不服 他们兄妹在拌嘴打闹,却何芊芊倒了杯茶,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端着走向徐锦行,“听闻苏家住进了个江北城来的文儒公子,与苏太傅有关系的也只有江北徐家,这位公子是徐家人吧。” 徐锦行接下茶水,闻言眨了下眼睛。没否认就是默认了。 趴在窗棂上注意城门口的应国公府六小姐回过头来,脆生生地开口:“不知徐公子长途跋涉来帝都是为何事?” “为了玩。”徐锦行看了眼闲适品茶的苏见信,淡淡道:“我与见信是至交兄弟,陪他回家走一遭,权当游玩领略帝都的风情吧。” 苏浅浅已经把和蒋舒芳的话题揭过,瞪了眼亲哥哥转头聊起别的事,比如今天那个柳青絮为什么没来,上次看何芊芊的态度是很照顾她的,没理由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柳青絮在家窝着。 蒋舒芳趁着何芊芊在和徐锦行交谈,附在她耳边又压低声音道:“我也没见过她,真是个怪人,自从上次之后她就一直待在家里闭门谢客,我与她也是因为何芊芊才相识,犯不着去费心讨好她。” 六小姐薛敏对徐锦行的回答深信不疑,小女儿家似的攥着手帕脸颊上的红霞乱飞。 徐锦行的太阳穴突突地直跳。 何芊芊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眼风似擦过时无意地扫了扫蒋舒芳和苏浅浅,两人齐齐闭嘴,面面相觑。 “那徐公子是赶上了,黎老将军今天班师回朝,场面定是声浩势大,还有一些年轻将军,肯定能和徐将军引为知己。”翰林院长之女语笑嫣然。 徐锦行看了眼那个浅笑单纯的女子,点了点头,没有深交的意思。 乔采薇不由心中泛起沮丧。 薛敏把乔采薇的神色看在眼里,嘴角扯开一丝嘲讽的弧度。 第52章 魏将军太张狂 徐锦行终于受不了乔采薇那番炽热的目光,蓦地起身走到苏见信身边,面无表情道:“挪挪。” 苏见信八风不动,低声道:“两个大男人挤着,成何体统。” 徐锦行不管三七二十一,偏就坐下了,苏见信拿他无法。 苏浅浅捧着茶把注意力转向窗外,徐锦行对薛敏都能和颜悦色,独独对乔采薇冷冷淡淡,估计是怕被夜夙知道挆了他吧。 真相与苏浅浅猜测得相差无几。徐锦行心中叫苦,上次在翻云寨得知了帝都官员的秘密,摄政王虽然对他礼遇并未说什么,可难保会对他有别的心思。 这次,听闻被驱逐流放的二王爷也快要归来了,到时肯定与小皇帝有一番恶斗。这个乔小姐是乔太妃的亲侄女,也是二王爷的表妹,就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和乔太妃的侄女搅在一起啊。 徐家虽然是大房掌家,可他们二房哪里敢和太后娘娘的敌家交好。 苏见信品茶品得自在,真的就像是为了来欣赏黎老将军带着镇守北地边境铁骑的归来一般。 蒋舒芳让隔壁桌的四位小姐安静些,还唤来伙计添了一些小吃和点心。 淳于彧之这才珊珊返回。 “还以为你跑去红拂楼找花娘了呢。”苏见信放下茶杯觑了他一眼。 小厮十五撩起外间的垂花帘子,看着淳于彧之进屋后守本分地退了出去。 淳于彧之找到刚才徐锦行做过的那个矮榻,痞里痞气地坐下,焉坏笑道:“怎么?苏大公子也喜欢红拂楼里的花娘?要不要改日带苏大公子去逛逛?” 几位小姐被淳于彧之的的玩笑话羞得面红耳赤,当事者却自顾自捻起桌上精致的糕点尝了口,又呸呸吐出来骂了句难吃。 苏浅浅抓起手边的空茶杯就向淳于彧之那张惊若翩鸿的脸庞砸去,口气语气凶悍无比:“你丫的要是敢带我哥哥去厮混,我就去淳于侯府告状,让你爹把你锁在家里一个月不放你出来!” 淳于彧之眯了眯那双狭长的桃花眼,被苏见信瞟过来的眼刀子怔得顿时没了底气反驳。 苏浅浅以为淳于彧之怕了,扬起下巴瞪了瞪他。 淳于彧之只恨不得把苏浅浅从自己的酒楼轰出去,这两兄妹太气人了,难道就不知道在谁的地盘吗?没看到那些对他嗤之以鼻的高门贵女也歇了鄙视他的眼神了么。 街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队身披铜盔铁甲的士兵,以红缨枪开道隔开街道中央的百姓,维持秩序之余还得防备那些疯怔的姑娘们朝街上丢香帕囊袋等物。 隔壁桌的几个小姐全部心思被街上的动静吸引了去,就连苏浅浅也不停往街头城门口翘首以盼。 淳于彧之嘁了句:“没看见帝都最美男子就坐在你们面前吗,那些个武夫有什么好看的。” 蒋舒芳掩嘴轻笑,何芊芊扯了扯嘴角咽下打击人的话,苏浅浅直接翻了个白眼。 苏浅浅说道:“夜国的男子普遍体格秀柔,军中男子魄力威武,偏偏青春少艾的姑娘们就爱那类有男子气概的。” 这是故意隔应淳于彧之的嘚瑟样。 淳于彧之见机反嗤回去,“我看是汗臭味吧。” 一位娇美的小姐转过头来看了淳于彧之一眼,神色复杂,最终淳于彧之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嫌弃。 “诶诶,盛小姐你那什么眼神。”淳于彧之倒抽了口凉气。 武将之家出身的盛凌芳目光锐利直戳人心,暼了下淳于彧之的坐姿,淡淡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 他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嫌弃。 薛敏拉着盛凌芳的手忘我地尖叫道:“凌芳,凌芳,快看,那是你哥!” 苏见信一直平静的眼眸泛起了波澜,状似关心地摸了摸苏浅浅的后脑,温雅笑道:“小心些,别从窗户上摔下去了……” 苏浅浅回过神,连忙将塞出去大半的身子缩回来,嘻嘻撒娇笑了笑。 苏见信也扬起嘴角露出好看的笑容。 蒋舒芳收回偷窥的目光,耳尖发烫地也转头看向窗外已经被各种喧声淹没的街道。 淳于彧之的白眼都快翻到头顶上去了,奈何几位佳人偏爱那些英武精悍的将军,连个眼神儿都懒得分给自己。 徐锦行在桌子下拽了拽苏见信的一角,后者敛下眼底的慎色,对他点点头。 徐锦行也专注地看向窗外,从城门口缓缓行来的队伍。 大清早闹闹哄哄的街道被肃清得干干净净,每三步一个手持长枪的士兵将百姓拦在街道两侧,众百姓喜色兴奋地欢迎从北地回京的将士们。其中打头的人个个身骑黑鬃马,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银灰铠甲年过半百、却眼神烁烁的老头子。 他头束赤冠,肤色深棕,眼廓深陷却炯炯有神,一股来自战场的煞气扑面而来,他手中还握着一把斧面宽阔的斧头,苏浅浅几乎是第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黎老将军。 蒋舒芳回头对着苏浅浅睇了眼,装作无恙的模样继续看着队伍俞走俞近。 薛敏拉着盛凌芳尖叫欢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的哥哥回来了。 黎老将军身后按身份高低排列,但个个相貌堂堂、气质不凡。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黎老将军身后的灰衫温敦的男子,不光是他与周围士兵格格不入的气质,更是因为他怀里抱了个女子! 那个女子的脸朝着他的怀里,两只芊芊素手环住魏将军的腰,旁人根本看不见她长什么模样,依稀能从身段判断出是个玲珑秀致的女子。 街道上、两旁的酒楼茶肆里,所有的千金贵女都傻了眼,包括蒋舒芳在内。 “魏将军是怎么回事……”她喃喃道。 班师回朝不穿官服盔甲就算了,居然还大摇大摆抱着女人一起面对帝都众女子的深情厚意,一些姑娘只觉自己眼睛瞎了,恨不得把手中早早缝制好的香囊帕子丢在地上踩上几脚。 坐在乔采薇旁边的姑娘直接落下了眼泪,何芊芊闻声望去,低声安慰她。 她叫赵彩霞,是吏部的赵尚书之女。父亲一心想为她择门不委屈她的亲事,奈何赵彩霞一心扑在曾经对她有过救命之恩的魏恒魏将军身上,今日魏恒处事太张狂,不知伤了多少闺秀女子的芳心。 苏浅浅却隐隐觉得那个魏将军的身形有些熟悉,特别是他为怀中女子拨头发的动作,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 第53章 坑死人不偿命 苏浅浅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甩去。 这个魏恒自参军起就远离了帝都,一直外征战,这几年协助黎老将军守护珠玉关抵挡虎视眈眈的北夷边境军,自己哪儿可能见过他。 除去魏恒,他黎老将军右边的年轻人也是场中一大焦点。 薛敏喊道:“凌芳你看,你哥哥他刚刚看了我们一眼呢。” 盛凌芳点了点头,“嗯。” 她仿佛对哥哥的归来并不怎么欢喜。 赵彩霞还在落泪,乔采薇都看不惯了不停安慰她。 苏见信扫了几个姑娘的反应后,才把目光移到苏浅浅的身上来:“浅浅。” “嗯?哥哥你有事?” 苏见信说道:“听说父亲给你和淳于安排的亲事告吹了?” 苏浅浅没什么反应,只是实事求是地点点头,对面正对碟子里的糕点宣泄的淳于彧之抬眼望过来,蹙着眉峰觉得苏见信此问必有深意。 别看苏见信一身儒雅气质被誉为夜国第一大才子,天天穿着白袍伪装成闲散文人,相处久了之后你才会发现他就是一披着白皮的黑心肝,被他坑得心肝脾胃肾都疼还不敢有什么怨言。 典型的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儿,偏偏这颗枣他还不得不要。 而这边苏见信问了这句就没了下文,苏浅浅半天得不到下句,便嘴角咬着精致的枣泥糕转头观赏窗外将士的风姿。 苏见信执起茶壶为自己斟满一杯还带着余温的清茶,对着淳于彧之举了举杯,才饮尽杯中茶。 淳于彧之被他的态度弄得疑神疑鬼。 从城门口到帝都主街看着不远,实际上也走了两柱香的时间,待队伍几乎走到了宝华楼的楼下,一直静默的乔采薇也脸色欢喜。 “那个是我二叔!”乔采薇指出队伍中一个老气横秋的将军服饰的中年男子。 苏浅浅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这个人……颧骨瘦削,标志性的心机三角眼,灰黑交错的胡子不长不短,威武的盔甲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 苏浅浅不忍打击乔采薇,笑着说了句乔将军真威风。 心中暗暗徘腹,真是违背良心。 不过乔氏掌管翰林院已有数十年,族中养出来的都是文臣史吏,破天荒的竟出了一位武将。 原本准备抛给魏恒的香花帕囊都被临时送给的盛凌风,搞得那个威风堂堂的二品大将军满头黑线。 宝华楼是帝都视野最好的酒楼,苏浅浅他们这一间房更是能直接看到皇宫门口来迎接黎老将军的人。 有方太尉方鸿运,礼部尚书范贺,兵部侍郎何隽,洛家洛天赐,还有一些京畿军营首领,看来夜九是给足了黎老将军的面子。 还是应了那句话,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只怕明天过后,某些人的家门槛都要被上门说亲的媒婆踩破。 远远看到方鸿运和范贺迎上前,对黎老将军客客气气的,魏恒等人也开始与何隽洛天赐寒暄,周遭百姓敛声屏气,唯恐打搅了守护夜国的将军们。 不知为何,苏浅浅仿佛看到了洛天赐站在一群武将之中竟十分和谐,今天她穿了一身爽身利落的粽革劲装,浓眉大眼神态自若地和上过战场的糙汉子侃侃而谈。 洛天赐,天赐良才,一点也没有闺中女子的娇弱,处处稳当利落不输男儿。 苏浅浅看得愣了一阵,直到蒋舒芳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心思才收回来。 下面的街道上的百姓红光满面,谈笑间皆是方才将军们骑马走过的凛冽风姿,苏浅浅的脑海里却浮现出魏恒那张温和敦厚的脸庞。 蒋舒芳无聊地拍拍手中的点心碎屑,道:“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 何芊芊放下茶杯也起了身。 赵彩霞哭哭啼啼地被乔采薇扶起,乔采薇个子瘦力气小,险些自己摔倒了,徐锦行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了一把。 徐锦行要是知道这扶上一把会扶出个好歹来,宁可让乔采薇活活摔死也不会伸手。 “多谢徐公子……”乔采薇结结巴巴才说出一句完整的道谢。 徐锦行犹如触电般急急缩回手,苏浅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哥哥,我还不想回去。”她说道。 苏见信点点头,“好,那就再在此处滞留一阵儿,晚些回家。”他转头对着淳于彧之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想必小侯爷肯定会为博诸家小姐芳心,一力承担了今天的糕点水钱吧。” “苏大才子放心,我淳于侯府名下的产业不会缺了你们这十几俩银子就倾家荡产的。”淳于彧之咬牙切齿道。 苏见信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把淳于彧之满脸的愤懑化整为零,他菱形的薄唇抿了又抿,最终在心里哀嚎:下次遇到苏家兄妹他一定要绕道走! 一个克夫害命,一个黑心肝坑死人,谁遇上谁倒霉。 薛敏趴在桌面上嚷嚷着要走,何芊芊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吃了小侯爷的东西你就想走了?” 薛敏小脸一白,不由想起帝都中关于淳于小侯爷的风流韵事。 “他,他…他敢!我爹可是掌管京畿重军的应国公爷……” 淳于彧之哭笑不得,翕了翕鼻子,嘴边笑意不怀好意:“六小姐你真可爱。” “本小姐可爱?” 淳于彧之正色道:“可怜到没人爱。” “你……” 察觉到薛敏站起来就要朝淳于彧之动手,蒋舒芳连忙拦下她:“薛小姐,小侯爷与你开玩笑的。” 薛敏自幼被千娇万宠,要是不拦着她只怕小侯爷那张欠扁的脸真的会被薛敏挠花。 “哪有这般开玩笑的!”她两眼红得跟兔子眼似的。 淳于彧之深觉女人是种不可理喻的物种,丢下一句“六小姐你貌美如花,人见人爱,是在下眼拙”之后脚底抹油地落荒而逃。 苏浅浅抬头,和苏见信对视一眼,默契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幸灾乐祸之色。 从小惹事生非恼得老侯爷无可奈何,长大成人后艳闻不断,气得老侯爷险些打断他腿的淳于彧之,有朝一日竟被一个刁蛮小姐弄得狼狈到手足无措。 雅间里只有薛敏嘤嘤啜泣的声音。蒋舒芳说道:“我爹嘱咐过我让我看完热闹早些回家……” 何芊芊笑道:“你既然不能晚归,那就早些回去吧。” 第54章 天上掉下个洛家小霸王 蒋舒芳一走,乔采薇和薛敏也闹着要一块儿离开,赵彩霞被府中下人找到也被带回去了。 何芊芊说道:“那就各自散了吧。” 苏浅浅趴在桌上,恹恹道:“算了算了,我也回去了。” 外面并不好玩,无非是想避开苏雨柔那副嘴脸。 苏浅浅起身和何芊芊她们各自作别,才挽着苏见信的手亲昵地下了楼。 站着宝华楼的门口,何芊芊对着盛凌芳笑道:“盛将军和我哥哥不知何时才会出宫,不如你和我一道去我家吧。” “好呀。” 苏浅浅全程被忽略,也不怎么在意,她踮脚尖踩着门槛蹦出来,走到台阶处颇为嫌弃地看着何芊芊:“何小姐待人宽和,怎么总是对我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何芊芊斜着视线看着苏浅浅,学着刚才淳于彧之的口气说道:“苏小姐你真可爱。” 苏浅浅正欲出口反驳,头顶突然响起一声尖叫,紧接着一个灰扑扑的团子砸下来…… 站着旁边的苏见信和徐锦行同时伸出手准备推开苏浅浅,奈何那个灰色团子落下的速度令人咂舌。变化就只在一瞬间,苏浅浅没来得及呼救就被砸了个荤七素八。 于是一行人又回了宝华楼三楼雅间,把被砸晕的苏浅浅放置在软榻上,找了伙计请了个口碑甚好的大夫来。 “除了额头磕出了伤口,倒没什么大毛病。” 大夫来时也听到了酒楼里的食客说刚才有个男孩子为了玩耍,不慎从三楼菱花窗摔下去,幸亏下面有一个人肉垫子,才不至于闹出人命。 大夫看了眼扳在榻边的灰色锦衣少年,慈和道:“老朽也给你瞧瞧吧。” “我没事。”少年约莫十岁出头,圆滚滚的身子裹在衣服里,婴儿肥的脸上满是风发意气,他身后的小厮点头哈腰不停赔礼道歉。 “真是罪过,我家公子平日里就顽皮得紧,今天他贪图热闹趴在窗户边上,是我没有看护好他,才砸中了这位小姐……” 何芊芊不认得这个小厮,却认得怎么这个胖团子少年。 大夫被拒绝后还想好心替他看一看,何芊芊开口回绝:“洛公子家中殷贵,自然养了杏林高手,不劳大夫你费心了。” 岂料这个老大夫皆跟看见鬼一样,忙不迭提起他的破木药箱子皆跑了,“老朽家中还有事,先走了。”贼快贼快的,连诊费都没来得及开口要。 苏浅浅的眼睫颤了颤,想不通为什么大夫跑得那么快,听何芊芊不温不愠的语气道:“苏浅浅你就继续装晕,等洛天赐杀到你家,我看你估计真得晕一回。” 苏浅浅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晃晃悠悠坐起来,装模作样伸手囔囔:“口好渴啊,我要喝水……” 徐锦行似笑非笑看着苏浅浅因窘迫而俏红的脸,盛凌芳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秉承君子之风的苏见信配合妹妹倒了杯白开水给她。 苏浅浅狼饮之后,才扭头去看险些让她变成人肉饼的罪魁祸首。面对气得磨牙的苏浅浅,洛天祥不慌不忙一派镇定,半晌才以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道:“刚才大夫也说你没什么事,但是如果需要诊费药材的话,尽管派人到七叶巷的将军府来找本公子。” 苏浅浅闻言哑然。姓洛,住在七叶巷里,不是被帝都权贵忌惮的洛将军府又能是何人?怪不得那个大夫跑得那么快。 洛天祥以为苏浅浅还没听明白,微恼地说道:“我告诉你,别想讹我哦,我姐姐很厉害的。”整个帝都,没有人敢得罪他姐姐。 苏浅浅嘁了一声,觑了觑苏见信的脸色,大着胆子扯了扯洛天赐衣服上的小穗子,“你姐姐是洛天赐?你个小霸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面见皇帝太后都不用行跪拜大礼。” 洛天赐说道:“我姐姐面见摄政王也没行过跪拜大礼。” “我见到夜夙根本就不行礼,还敢拿小锤锤捶他胸口,你姐姐敢吗。” “……” 洛天赐被堵到没话说,小厮连忙把他拉到身后,陪笑道:“几位公子小姐,我家小公子年级小,不懂事,请多多海涵。” 苏见信笑道:“洛小姐政务繁忙,疏于管教幼弟也属正常。” 小厮目瞪口呆,刚才何芊芊唤苏浅浅名字时他便知晓了被自家公子砸中之人的身份,依着几人谈话方式和帝都数日的传言,他也猜到了苏见信几人的身份。就是这苏家大公子怎的这般爱记仇…… “苏大公子,我家小姐对公子每日悉心严苛教导从不疏忽。”小厮辩驳。 “那你还说他不懂事。”苏见信淡定喝茶。 “你……世人都说苏大公子温和知礼,乃天下文儒之表率,为何刻意为难一个才满十岁的孩子。”小厮脸色通红。 “明明是洛天祥先伤了我妹妹在先。”苏见信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小厮败下阵来,吁吁道:“苏大公子好脾性,小人自愧不如。” 苏见信摆出个‘那不就完了’的表情,气得洛天祥也对他怒目圆瞪。 盛凌芳侧目扫了眼宝华楼下,一匹疾驰的骏马踢踢踏踏从闹市冲过来,骑马之人到了宝华楼门口就翻身下马。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变了变。 苏浅浅下榻走到苏见信身边,蹦踏着转了两圈。 “哥哥,我没事,真的。虽然刚才是真晕过去了,不过老大夫替我把脉时我就醒了。”她嘻嘻哈哈玩笑道。 苏见信淡淡道:“你没事才怪。” “我真没事!” 哐啷—— 门板被踹成渣,木屑飞溅中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此人身矫体健,浓眉大眼,比之寻常女子更加狂傲,肤色深暗,凌厉刀剑泛寒的眸光简直能杀人。 站在门口的伙计吓得直接给跪了 洛天赐?!苏浅浅连忙往哥哥身后躲,她可还记得自己上次挡了洛天赐的路,她那冰寒的眼神。 洛天祥看到姐姐来了,兴奋至极地跑过去抱住她的腰,“嘶。”却力道太大扯到了自己的腰椎。 洛天赐眉目一紧,抱着洛天祥蹲下查看他的伤势。 “姐姐,这里还有人……”扒他衣服什么的,回家关起门慢慢来啊。 洛天赐才不管,撩掀起他肚皮上的薄薄衣料,果然在腰背左三寸的地方看到了一大块新鲜的淤青。 第55章 妾不如偷 “姐姐……”小霸王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放下自己的衣服,往小厮身后蹭过去。 洛天赐面色铁青,锐利的倒钩鹰眼看向苏浅浅,苏浅浅心跳一滞,不动声色戳了戳苏见信的肩膀。 苏见信目不斜视,替她迎上洛天赐几乎能杀人的目光。 “令弟顽皮,从窗户边上摔下三楼,可怜了我这个宝贝妹妹,平白给那个小胖墩做了软垫子。”他说道。 徐锦行抖落一地鸡皮疙瘩,睨了眼洛天祥那个体型,好吧,叫小胖墩也没辱没人家。 但洛天赐莫名其妙地炸毛,提剑直冲插进苏见信面前铺着镂空绣花垫子的八仙桌上,流水畅美的剑尖入木三分,苏见信温温儒儒的眸子抬起来,与怒气冲冲的洛天赐平静对视。 “洛小姐收敛一下脾气的好,宝华楼人多口杂,不乏高官权贵,指不定谁会去皇上那里参你一本。” 洛天赐收敛了怒意,勾唇笑了笑,“那下次,要是朝中有人说我坏话,我一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大公子。” “姐姐,是我顽皮,不关苏家公子小姐的事儿。”洛天祥哪里看不出,他一时的任性胡闹已经让姐姐受到拖累。洛家在夜国辉煌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不管是他还是姐姐,都过得无比的小心翼翼,就怕被别人抓住把柄,让皇室有了彻底除去洛家的借口。 苏见信得寸进尺,笑道:“洛小姐自己看,连小孩子都知道以退为进,难不成你比一个小孩子都不如,又或者,你当我苏家很好欺负?” 话至尾处犹如锋利的匕首,一刀捅破黑暗下的算计。 苏浅浅以为苏见信要拿苏府的名头为难洛家姐弟,身子刚一动就被徐锦行按住。徐锦行小声说道:“小妹,别把人心看得太善良,洛天赐能凭一己之力屹立军营又岂是心思良善之辈。” “还有那个洛天祥,今日之事你分明就是被他砸中的小羔羊。”徐锦行越说就眸光越晦暗。 苏浅浅就越惶恐。 两个月前的女子节,在宁王妃的别苑中苏浅浅就曾亲眼看到小郡主唐妙姝游走在名门闺秀的心计之间,那个女孩子才六岁,就懂得运用人心。 事情的结果,洛天赐败在了苏大才子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口才之下,洛天祥当众扯下自己腰间的一块系了小穗子的玉佩作为苏浅浅的医药费。 当洛天赐带着洛天祥离开宝华楼时,有来宝华楼占高位欣赏黎老将军回城之姿的小吏官员、只恨不得挖了自己的双眼,洛家晦气的俩姐弟,怎么就被他们碰上了。 - 苏浅浅回府之后就匆匆回房摊在床上,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就算了,遭了无妄之灾还和洛天赐结了仇,天呐,干脆让夜夙来掐死她得了。 “天呐,干脆让夜夙来掐死我得了。”苏浅浅仰面哀叹。 床侧的被子塌陷一块儿,一个黑色的身影稳稳地躺下,携这一股好闻的竹香。 “本王可舍不得掐死你。”身侧之人蹭了蹭被子,靠近了一些苏浅浅。 “嗯?夜夙,你怎么来了。” 夜夙单手支头,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不欢迎我。” “没有!”苏浅浅下意识地回答,就怕夜夙那只老狐狸逮着她的错处找茬。 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捧住苏浅浅的脸颊,夜夙恍若喃喃自语:“浅浅……” 苏浅浅很没骨性地哼了声。 “听说你今天在酒楼被人砸了。”夜夙的手指顺着苏浅浅的眉眼描摹至颊边,顺着优美的曲线,钻进她的后颈。 苏浅浅一个激灵,颤得她赶紧从某只大灰狼的怀里挣脱出来。 “什么‘听说’啊,我就不信堂堂摄政王,自己所管辖帝都差点出了人命案子都不知道。” 就知道夜夙是明知故问,苏浅浅更气不打一处来。 夜夙又将苏浅浅搂了回去。“别动,我就抱抱。”清淡的嗓音温吞吞的。 察觉到夜夙不同以往的疲惫和柔软,苏浅浅也不好意思摆出强硬的态度,悻悻然道:“你的骨头太硌人了……” 苏浅浅等着他没脸没皮的调笑,然后若无其事反驳她的话。 结果夜夙‘哦’了声,当真心疼地松开了她。 苏浅浅觉得机会难得,难得趁着摄政王大人心情好,于是主动握住他微凉的手背,如小猫咪的肉垫瘙痒一样用指尖挠他手背。 “古人常说,施人善意,身心宜畅……” “说人话。” 苏浅翕了翕鼻子,讨好道:“秀秀被你带走已有多日,她是我娘亲留下来的人,从没有离开我那么长时间,我想让她回来……” 夜夙的手游走在苏浅浅的后背,顺着她柔滑的秀发轻轻抚摸:“好,不过我有条件。“ 苏浅浅鼻子一搭,撅着嘴不情不愿,呵呵笑道:“什么条件,你不会还没死心让我给你当妾吧。” 夜夙折了下眉头。 “夜夙,换个条件,我就算答应给你做妾,我爹也不会同意的。” 夜夙的眉头折得更深了。 他定定望着苏浅浅,漆黑幽深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不羁和洒脱,“你不愿被宅院束缚,所以宁愿将我拒于千里之外?” 早知苏浅浅的郁结所在,夜夙一再试探,自由是苏浅浅的底线。 当年苏太傅的夫人徐氏贤良淑德,把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女儿怎么没得她一点真传,半分也不想嫁人生子。旁人眼中的绝佳婚事在苏浅浅心里根本不值一提。 苏浅浅认真说道:“那一角四方的小片天,真的不是我想要的。再说了,摄政王应该知道国师大人在我幼时给我批命吧。” 天命不详,克夫丧子。这才是完整的命格。 “本王命硬,这等怪力乱神之说……不怕!”夜夙反而把苏浅浅拥得更紧。 苏浅浅翻了个白眼,总觉得自己现在是在偷情。 夜夙轻抚她的发丝,手指出其不意掌住她的后脑凑近自己。 下一瞬苏浅浅将感觉到一个湿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 “……”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夜夙是这个意思么? 第56章 洛公子你真可爱 最终苏浅浅没有开口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没有必要。 苏浅浅因为劳累,闻着屋子里的熏香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待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褥还残留着余温。 伺候她起床的婢女推门进来,清浅的脚步声唯恐吵到了她睡觉。 苏浅浅在床上翻了个身,趴在尚留夜夙余温的那一侧懒懒道:“香兰,你先出去吧,我还想再睡会儿。” 那人的脚步声停了,也没出去。 苏浅浅掀开眼皮去看香兰,寻思着香兰这半个月早知她的习性,让她出去她偏忤逆,自己可是会生气的。 秀秀敛着眉眼半蹲着身子,谦顺道:“奴婢伺候小姐更衣。” “……” 这些事,苏浅浅从来没拧过秀秀一次,只有香兰才会被她颐和气使。 苏浅浅被秀秀按在梳妆台前,她手势依旧熟络地替苏浅浅绾发,挑开首饰匣子,秀秀把一支碧玉细碎鎏银的鬓钗插进她的发间。 苏浅浅从镜子里看着倒映的清秀笑脸,问秀秀:“他们没为难你吧。” 苏见信到底是何时与夜夙狼狈为了奸,她不知晓。先前香兰自称是苏见信的侍婢,苏浅浅未有疑虑,但相处久了发现香兰对她的保护以到达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昨晚上,夜夙潜进她房,香兰连吱都没吱声,还好死不死给她的房里点了安神香。 秀秀回来后话更少了,低着头颅又点点头:“是秀秀不好让小姐平白受了罪,大公子要罚我也是应当的。” “可是夜夙罚你殷勤个什么劲儿。” 苏浅浅不满出声,秀秀噎住了。 “算了,你是娘亲留给我的人,比我年长亦如我亲姐一般,有些事情你该知道分寸。”苏浅浅撑着下巴,模样甚是娇憨纯善。 秀秀弯了弯嘴角笑道:“看来奴婢不在的这段时日,小姐和何小姐走得近也学到她的一手蜜糖一手砒霜了。” 苏浅浅眉眼弯弯被她逗笑,这什么比喻,不过好像还真是这样子的。何芊芊为人温和淡雅,表面上看着气质矜贵是个温婉淑女,实际上城府颇深,总是刻意引导苏浅浅做一些事情,然后引发后续的事。 比如说,现在丫鬟来报,有个自称洛家公子的小少年站在门口,大有苏浅浅不见他就赖在门口不走的架势。 这夜国,洛姓极少见,住在帝都繁华的喧嚣里的洛家就只有一户。 “除了他还有别人?” “就只有贴身的一个小厮。” “那就请他进来吧。”苏浅浅说道,“让他去花园。” 虽然是个十岁的孩子,但已经到了男女有别的年防之际,肯定不能请他来自己的闺阁了。 洛天祥珊珊到来,可爱的圆硕身子包在一袭藏蓝色青松锦袍里,此刻他正拧着眉,眯着眼,抿着唇,把苏浅浅从头打量到脚尖,再从脚尖打量回去对视她的双眼。 秀秀不着痕迹往苏浅浅面前挡住,“洛公子请自重。” 苏浅浅看着秀秀的维护,不知为什么鼻尖一酸,秀秀明明听令夜夙,但对她的关心思切从不作假。也许正因为这样,苏见信才会放任夜夙带走秀秀,又因她的忠心还肯让她回来。 洛天祥手里攥里把质地考究的折扇,在四月末还不怎么热的季节里耍起风流摇了摇折扇,慢悠悠道:“昨天砸了你,本公子甚感愧疚,姐姐让我给你送些伤药来,算作补偿。” 他的小厮手里还捧着一推漂亮盒子,苏浅浅牵了牵嘴角,没有去接。 昨天的事情不算大,但往大了说就是洛将军府的人弄伤了苏太傅的宝贝女儿,而按照苏黎世在朝中所扮演的角色,苏太傅秉承的是保皇论,不知情的人可能会猜测苏黎世和洛家站了统一战线,知情的人可能会认定洛家不再保持中立投奔了皇帝。 可无论那种情况,都波及到了太傅府的利益。 前两天她特地进宫与太后娘娘演戏,破除她闺誉受损的谣言,那么洛天祥这一茬,估计大多数人会认定是第二种情况。 苏浅浅说道:“不用了吧,偌大的太傅府还不缺这些伤药,再说了,拿人手短,外界人该怎么看我太傅府跟你洛家的关系。” 寻常百官文臣,哪个不是靠妻室儿女搭桥牵线,然后勾结一窝为虎为患? “你当我傻呢。”苏浅浅看着不及自己肩高的小少年,“你若算计我也就罢了,想算计苏家,当我哥也是傻的么?” 洛天祥手里的扇子停了一下,稍后又扇起来,不过这次的风速比之前快了许多,尾端坠着的小穗子随着他的手一晃一晃的。 洛天祥圆盘子脸微微涨红,“苏大公子口才甚好,他的妹妹心性胆量也尚,是在下拙计了。” 洛天祥的表现完全就不像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 苏浅浅不可知否地挑挑眉。 洛天祥又道:“这些药苏小姐还是收下吧,毕竟是家姐的心意。” 苏浅浅闻言微讶,觉得站着脚累便走两步找了个石墩子可下坐着:“昨天洛天赐听闻你不慎坠楼,在领着众将军去金銮大殿的路上就把人丢下,马不停蹄赶到宝华楼,事了后又匆匆回宫向皇上请罪。她分明昨夜和那些迂腐莽撞的将军舌枪唇战一晚上至今没回家,洛公子何时受了她的吩咐给我送药?” 折扇摇得更虎虎生风了,洛天祥磨着后牙槽,咬牙切齿道:“苏小姐你真不可爱。” 苏浅浅咧开一口糯米呲牙笑得欢畅,她不确定洛天祥说的‘可爱’与淳于彧之说的‘可爱’是否是同个意思。 “洛公子你也很可爱。”她说道。 洛天祥却冷哼一声,对着苏浅浅没了刚才的客气,“这些药你不要就算了!” 苏浅浅点头:“拿人手短,洛公子还是请便吧。” 这句逐客令下得好。 洛天祥憋得不能发作只能使劲儿磨牙,然而苏浅浅就是爱看洛天祥‘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洛公子你真可爱。” 洛天祥甩袖就走,那个小厮颇为古怪地看了眼苏浅浅后,才小跑地捧着礼盒追上去。 苏浅浅努努嘴,问道:“秀秀,洛天祥难道不可爱吗?你听我说我他可爱他就生气。” 秀秀抽了抽嘴角。 洛家在帝都举步唯艰,洛天祥虽十岁之龄但不比成年人的思维迟钝,这样的一个孩子,怎么能称之为‘可爱’呢…… 第57章 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入夜后,不知夜夙哪根筋抽了,居然派人给她送了张帖子来。 烫金描红的宫帖上意简言骇,苏浅浅就看懂了一件事:正逢黎老将军班师回朝,镇北军的大部队今日也系数落住城外,还有一系列的英杰少将,皇上特地举办了一场给将军们准备了一场庆功宴。 “秀秀,会有谁?” “小姐不该问摄政王为什么要给你送帖子来吗。” 苏浅浅把手里揉搓的一只小白猫放回地上,拍了拍手心的一撮猫毛,这只猫是徐锦行出门玩的时候捡回来的,借花献佛送给了她。 苏浅浅扭头面带鄙夷道:“我要是不去,你们谁能阻止夜夙爬窗进我房?” “……” “……” 秀秀无话可说,负责拿衣服的香兰踏进门槛的脚被拌了下。 香兰是夜夙安排给她的人,把衣服拿给苏浅浅的时候问了问:“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王爷。” 苏浅浅认命地穿起华丽的石榴红云锦蜀绣群,从袖口到裙摆皆是盛开着大朵大朵的芍药,丝绣精致贵重,一看就知道是出入宫廷御娘之手。 苏浅浅愣了愣,捏了捏袖口的精致花纹,“晚上宫宴回来后,把属于夜夙的东西全部还回去。” 香兰脸色僵白,摸不清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句话而断了王爷的追妻之路。 秀秀也换上了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替苏浅浅整理衣角。 一切完毕,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秀秀也开始说起苏浅浅刚才问的问题。 “有掌管京畿知安武事的方太尉,黎老将军不可少,今日的宴会主角就是他,他手下有两员猛将,一是魏恒魏将军、二是盛凌风盛将军,还有乔太妃母家的乔二爷,军职虽然不高但也是个实务要职。” 苏浅浅靠在厢壁上浅叹道:“有女眷吗?” 秀秀不知,香兰抬头接了话:“回小姐,有黎老将军的孙女黎念君黎小姐。” 苏浅浅“咦”了下,喃喃自语着,“一群大老爷们喝酒谈野心,黎念君一个花瓶架子去做什么。”顿了下,咧开笑靥,“洛天赐,她一定会去吧。” “对对对,洛小姐必不可少。”香兰拍了下自己的头,上齿咬着下唇神色间浮现一层懊恼。 苏浅浅回忆起洛天赐那副英姿飒爽的俊气,“可惜洛天赐是个女儿身,若为男子,一定是把上位者紧握在手中不愿松开的、锋利的血煞宝剑。” 香兰又懊恼道:“小姐,还有蒋小姐,她也被送了帖子。” 苏浅浅淡淡地“哦”了句。 香兰不由歪头仔细去看苏浅浅此刻的神情,却不小心对上苏浅浅洞若明火的清亮眸子,香兰心跳漏了半拍,破天荒头一遭窘迫地急急低头。 “宫宴之后,你去把东西还给夜夙吧。” 苏浅浅神情疲倦虚虚地半倚在厢壁上,头颅甚至不合礼仪的枕着秀秀的肩头。 香兰说道:“为什么是我啊。”这些跑腿的事儿,一向是粗使丫鬟做的,而且那些东西都是王爷身边的成南大人亲自送来的,这回叫成南大人送回去不成吗。 苏浅浅“唔”了声,定定看着香兰温婉笑道:“你负责把东西还回去,然后你也别回来了。” 这回连秀秀都有些错愕了,更不提香兰要哭却哭不出的一张小脸。 苏浅浅扳正秀秀的头不让她再看香兰,戏谑道:“小美人儿,不专心,要罚哦。” 伸手在秀秀大腿外侧拧了把,听到抽气声苏浅浅才愉悦地闭上眼睛假寐。 这次的宴会设在比较正式的玉华宫,不像之前仅是后宫女人闲暇时聚在一起的赏花唠嗑。 苏浅浅站在玉华宫门口,秀秀递上宫帖后三人被放行。 玉华宫内雕梁画栋,主殿里九根大柱子上都用金子雕刻出一条条栩栩如生的金色蟠龙,金砖琉璃瓦,鲛纱珍珠挂。 苏浅浅扬了扬眉,淡淡笑道:“香兰,你打哪儿来的回哪儿。” 秀秀张了张嘴,求情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她若不是大公子保着哪能回来继续伺候小姐,又如何逞论替香兰求情。 香兰磨磨蹭蹭,忽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脚步迅速往后殿的方向去了。 苏浅浅和秀秀主仆进入了宴会。 众人放下手中杯盏偏过头来看她,都微微变幻了下神色。 蒋舒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坐针毡,见苏浅浅一来她顿时眼冒精光,谴晓冉去请苏浅浅过来。 男女宾席左右分泾,苏浅浅跟着晓冉往右边的女宾席走去,发现上首主座上坐着更紫红色宫装的人。 长公主也来凑热闹……一群大老爷们喝酒谈野心,她来凑什么热闹。 女宾席首位上空着的,蒋舒芳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位置,小声解释道:“那个是黎小姐的位置。” “哦。” 苏浅浅举止从容地坐下。 大抵和何芊芊走得近了,不但学会了她揣摩人心那一套,连日常的行事作风、礼仪姿态都能学个五六分相像。 蒋舒芳被今天这场宴会扰得心神不宁,但见苏浅浅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她也不想把自己的烦恼加诸在苏浅浅身上。 苏浅浅偏头扫向已经来了的将军们。 有一身布衫卖弄风雅的魏恒,还有性子直爽的盛凌风,至于只在大街上看过一次的黎老将军这会子估计还没来,但四周的些许文官已经开始对这个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品头论足。拿长公主曾经的话来说,可能是黎氏的累累功勋离现在年代太久,黎老将军的事迹传得太远,他们这些除了每年啃食的官职俸禄的人已经完全习惯了将士的庇佑。 苏浅浅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总觉得今天要出什么事情,黎念君赴宴是因为她是黎老将军的宝贝孙女、黎氏除黎老将军之外唯一的血脉,那自己蒋舒芳是以什么身份来参加这次宴会…… 突然,苏浅浅察觉道有一道复杂的目光盯了自己许久,她下意识地往高座上看去。 夜夙和夜九都没来,高座上只有长公主在举着酒杯说些宴会前的场面话,而她下首的定侯时不时看她一眼,眸中的关切和温情当真让旁人以为他们夫妻二人鹣鲽情深。 而作为知道实情的少数人之一,苏浅浅越发觉得定侯和长公主之间貌似有什么误会。 第58章 赐婚 魏恒已经收回目光,端起耳形酒杯的时候还是看了苏浅浅一眼。 见苏浅浅看着长公主和定侯的方向发愣,这让魏恒想起初入帝都时探子打探到的消息。 “苏小姐,小心!” 素月清泠的嗓子唤了声,苏浅浅才回过神,瞥见自己的衣袖上湿答答的。原本她面前的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猩红的果酒混在她石榴红的衣袖上,倒不是特别明显。 “怎么那么倒霉……”苏浅浅的俏脸皱成一团,即是心疼衣服也是嫌麻烦。 素月掩嘴轻笑了一下,拿出一块素洁的白娟帕子递给苏浅浅,苏浅浅道谢接过,擦去衣袖上的湿答答和桌面上多余的酒渍。 蒋舒芳转过头来看见苏浅浅的狼狈,颇为幸灾乐祸地笑得前俯后仰,苏浅浅已然养成一副淡定的心性,她不和她计较。 素月回视对面男宾席的魏恒,眯了眯清丽的眸子张口说了句唇语,面带威胁。 那厢的魏恒耸了耸肩。 殿前尖细的内侍声音响起:“黎老将军和黎小姐到——” 不少人伸长脖子、甚至屁股抬起离开位置,想要一睹黎小姐的倾世姿容,但内侍的下一嗓子吓得他们有点找不到北。 “皇上、太后娘娘、摄政王驾到——” 大多数人一口气梗在喉咙口,身子已经比思维更快地做出反应,苏浅浅蒋舒芳这类人虽滞了下但也没有其他人那般失礼失态。 一殿的人哗哗啦啦全部站起来恭迎夜国之中最为尊贵的三个人,黎老将军却熟视无睹地和黎念君各自走到了自己的位置时,等到夜夙他们已经一只脚踏进殿中时,才微微倾斜了些身子同众人一同行礼。 夜九一身明黄龙袍意气风发,太后娘娘金凤袍冠雍容贵气,最吸引的眼球的是夜夙,冷冽的气质和得天独到的容颜,几乎让苏浅浅差点看痴了去,幸好及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什么场合,连忙低下头假装恭顺的模样。 夜九扶着太后娘娘走向高位,路过苏浅浅的位置是忽然侧头对她眨了眨眼睛,搞得苏浅浅刚放下的心又被人抬起来悬在半空 有些人的目光随着夜九瞟向苏浅浅这边,其实她该庆幸在场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不会女人之间那些捻风吃醋的本事 夜夙三人坐下后却是由夜夙挥手说了句“免礼“。 似乎没人觉得哪里不对,或许连夜九自己都没有觉得不对。 夜九神态自若地坐下后,身为帝王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便出来了。他笑着问道:“黎老将军从珠玉关跋山涉水回到帝都,可有身体不适之症?朕常听人说人的年纪大了就不宜奔波,上次朕和母后去江北城游玩,她还水土不服害了好几天病。“ 夜九自以为的一番话会拿下主权,自己又搬了太后镇场子会让黎老将军那个厚脸皮的承认自己老了。 不料黎老将军随着众人一起落座时听到夜九这番话,好似早就知道他会为难自己一样,利落地站起身拱手道:“皇上,老臣一身戎马,年轻时还和嘉善帝一起征战南蛮,这点小颠簸,又有何惧?“ 嘉善帝是夜九祖父的谥号。 黎老将军嫡系一脉的将领面带骄傲,仿佛与夜国先祖征战的人就是他们一样,而朝中的少许文官都面色悸动,这样一个功勋累累的武将世家,当得起一朝枭雄的称号。 而黎念君也在女宾席里风姿绰约,宛若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样倾绝,苏浅浅看向她,像是终于明白了黎念君从前那份嚣张傲慢从何而来了。 黎念君有所感应似的从桌上的酒杯回神,转头对着苏浅浅展开了一个近乎诡异的微笑。 平白的情敌是黎念君如今对苏浅浅来说的身份,她亦看不起苏浅浅薄弱的出身。无论比哪点,苏浅浅只会被她比到灰头土脸。 苏浅浅讪讪然对着旁边的姑娘笑道:“这位姐姐,刚才谢谢你的提醒。” 素月闻言眯了眯眸子,一张素净到丢在人堆里再也找不到的脸上挂上笑意:“不用谢,张口之劳。” 苏浅浅被蒋舒芳扯了下袖子,又被蒋舒芳的话题引过去了。 对面的魏恒举杯浅笑,手指轻轻扣动杯身,素月拨了拨耳边的碎发,指尖触碰到耳颊的异样。她瞪他,他反而更加悠哉悠哉,端起酒杯对着素月点了下,遂一杯饮尽。 君臣一体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时不时挖挖谁的段子说出来当玩笑听听,至于是助兴还是暗中下套子,只有那些下套子的人才知道。 一人说道:“魏将军和秦姑娘太腻了吧,眼神儿就黏在一起没分开过。”大家都是行伍里出来的粗人,说话也直。 夜九装作在意臣子终身大事的模样问了问,还是玩世不恭的调笑口吻。 “听闻魏将军半年前在途径渝州时遭遇匪寇欺压平民百姓,你挺身而出救他们于水火,还与……”夜九看了眼素月的平平姿色,继续笑道,“与这位秦姑娘结成了一段佳话?”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又逞论英雄救了美人以身相许,但有些人的脸色变了,这个秦姑娘哪里算得上美人。只有相处了一段时间的武将,才知道这个秦姑娘虽面相普通却谨言慎行、乖巧恭顺。 盛凌风放下酒杯,大骂那些目露鄙夷的人:“肤浅,肤浅,秦姑娘温柔贤惠识大体,一副皮囊乃身外之物,有什么好挑剔的。再说了,人家魏将军都没说什么,你们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魏恒站起来对着夜九说道:“我与秦姓女秦月相知相识,已经约定共持此生,不知道能否央皇上讨个恩典?” 夜九已经猜到,大多数人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讲。” “恳请皇上为我和秦月赐婚!”魏恒弯下腰身,拿出十分诚意。 苏浅浅侧目去看被叫做秦月的女子,只见她唇畔带笑,眸中惊讶可胜过万千欣喜。 苏浅浅由衷祝福道:“昨天魏将军入城门时就抱着你,秦月姑娘和魏将军当真是羡煞旁人了。” 素月低头笑了笑。 她的嗓子喝了不少汤药,已经清泠不若当初那样粗哑,脸上也覆了一层人皮面具,面相变得普通,有时连自己都认不出这张脸。 苏浅浅没认出她来,也算好事。 不然卫绍恒,也就是魏恒,他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第59章 与臣子夺妻 苏浅浅趴在桌子上,借着高高的酒壶挡住自己的脸,仰视素月纤巧莹润的下巴,笑道:“你说,皇上会不会应下魏将军的请求。” 素月眸中的欢喜还没有消散,闻言只是盯着苏浅浅半晌没说话。 苏浅浅醉醉地瞟了眼上首恍若为难的夜九,不期然和夜九撞上了视线,她连忙狼狈避开。 “我的意思是,夜九那个抠门的家伙,亲自给你们赐婚的几率不大。”她说道。 素月想笑又不敢笑,嗔了她一眼,低头捏了捏袖口的绣花盘扣。到底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羞得脸色红得跟喝了酒似的。 苏浅浅还能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脑勺,但心想已经下定决心,就不要再有牵扯好了。 那厢,夜九龙颜大悦地站起来,击掌欢愉道:“赐婚,好啊,魏将军乃我朝英勇的难得之将,朕还会小气吝啬舍不得置办婚礼那几个银钱不成。” 众人笑了。 魏恒弯腰继续谢礼:“臣感激皇上体恤之情。” “不过……”夜九话锋一转,众人只觉得皇上可能要出什么幺蛾子,毕竟的和摄政王混久了的人。有几个武将已经做好了他们将军被皇上落面子的准备了。 夜九刻意放缓语速,有意测试众人的态度,“福不单至,朕……有意迎娶御史台中丞之女蒋舒芳,不若你二人与朕同日成婚,让这个恩典更隆重一些?” 岂是更隆重一星半点,简直是要了在场人的半条命! 下面的人哗然一片,都不可置信地以为自己幻听了,所以皇上这句话是要定下中宫皇后之位了吗? 太后娘娘拍案而起,女官青杏及时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太后娘娘指着夜九质问道:“皇上,你真的要将后位许给蒋舒芳?” 夜九学到了夜夙身上的吊儿郎当,自顾漾起自己摸不着深浅的笑意。 底下的蒋舒芳刚刚心脏直骤降低速率,当太后娘娘开口质问皇上的时候她也紧张到想去死,“怎么办,浅浅,我不想抗旨……” 苏浅浅说道:“可是你不抗旨的话…你不喜欢夜九,我看得出来…” 抗旨就意味着得罪皇室,蒋大人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拒绝婚事是小,要是被安上藐视皇威,只怕蒋府一百多号人都会冠上赐死的罪名。 夜九垂下眼眸,敛去眸中的真实情绪,站起来朗声笑道:“蒋小姐姿容绝色、行止端庄,后位非她莫属。” 他一锤定音,太后娘娘头疼地扶着额角连反驳都说不出,因为夜夙至始至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于皇上这个突兀的决定没有任何反对的话语。 甚至他还偏头,状似询问蒋舒芳的意见,“蒋小姐,皇上诚心求娶,不知你是否愿意?” 苏浅浅哪里看不出夜夙这只是过场话,明明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他还来闹心蒋舒芳,没看见她眼眶红肿已经快哭了么? 蒋舒芳在桌子底下拍拍苏浅浅的手,面上收敛了情绪,一派庄重地行至宴会中央,她跪地俯首、态度恭谦:“臣女,谢皇上隆恩。” 苏浅浅的脑海里似乎想起来那日在桃花坞别苑,蒋舒芳拿来当笑话的那句话,如今她自己倒是应了景,先一步套上了宫妃的枷锁。 四周响起众人的恭贺奉承声,在这片喧闹里,蒋舒芳面色惨白地走回了席位。黎念君浅笑道:“恭喜蒋小姐,飞上枝头,龙凤相呈。” 话里有些嘲讽的歧义,可是黎念君出身高贵大家,也根本不觊觎皇后之位,蒋舒芳只当是自己心绪不宁,听了岔子。 “谢黎小姐吉言。”她说道。 苏浅浅结结巴巴安慰了蒋舒芳几句,突然听见嘈杂的大殿里有一股清流,说出了她最害怕的一件事。 四下霎时寂静,几乎落针可闻,那些镇守边关的糙汉子都不自觉放轻了呼吸,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惊的。 夜夙斜斜勾着嘴角,望向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已经全身僵硬的夜九,“皇上,本王这个提议,可好?” 苏浅浅在下面气得七窍生烟,好他妹啊! 他刚才说的是“本王感念先帝遗诏,以己身教导皇上、匡扶社稷,如今朝政安稳,本王却还是孤家寡人,所以也想找个王妃成家、待老时含饴弄孙。” 简直是惊悚,全部人膛目结舌、目瞪口呆,完全认为自己刚才耳鸣幻听了。 太后娘娘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先夜九一步开口问道:“一品太傅的嫡女苏三小姐如何?” 夜九的话卡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得。 太后娘娘又道:“浅浅秉承她娘亲的温婉娴静,出身大家门楣,正是适婚的年龄,不知摄政王意下如何?” 夜九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甚好。”恍若任凭太后娘娘安排似的。 礼部尚书范贺笑道:“那请皇上尽快拟下婚旨,微臣好回礼部着手安排皇后娘娘与王妃娘娘的册封大典。” 魏恒与素月的婚事倒成了陪衬。 魏恒喝着杯盏中的酒,他本意也并不是为了这场婚礼。 夜九面色凝重,对他的母后与皇叔一唱一和深感不耻,可是刚才夜夙说的是朝政安稳,他才想成家立妃。如果自己现在反驳了夜夙的婚事,往后就没有理由劝他退离朝堂了。 “摄政王不甘寂寞想要娶王妃,可曾问过苏小姐的意思。”穿着利落武服的洛天赐走出来,她无视夜夙深沉的眼眸,侃侃言笑,“我曾听闻苏小姐与淳于侯府的小侯爷淳于彧之两情相悦,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王爷此番作为岂不是棒打鸳鸯了嘛。” 一语激起千层浪,比寻常女子尖利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有些人已经开始后悔今天来时居然带了眼睛和耳朵。 黎老将军老谋深算的眼睛看了看众人的神色变化,心中冷笑了下。接到孙女黎念君的目光时,他才颔首转而望向上首,“洛小姐此言有理,苏三小姐既然心有所属,王爷怎好与臣子夺妻?” 一个个的,都拿着夜夙排揎。 蒋舒芳一脸迷茫的看向苏浅浅,明明苏浅浅和皇上才是青梅竹马啊,摄政王不但是和臣子抢心上人,还和自己的侄儿抢呢。 第60章 试试才会知道 蒋舒芳能想到,这场宴会中的其他人、只除却那些边关将领,他们也都能想到。 方太尉方鸿运哈哈笑了笑,把众人注意力吸引去他那里,才幽幽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王爷要立妃,自有先来后到之理,且不论曾经皇上也有意立苏浅浅为后,淳于侯府是夜国子民、听命于皇室,皇上乃王爷的侄儿,也该孝敬长辈……” 方太尉的话,看似主张苏浅浅该嫁给夜夙,实则指责夜夙的为主不理、为叔不义。 苏浅浅在下面听到这些反对的声音,表情总算有所舒缓,她恶狠狠地瞪了眼上首的罪魁祸首,夜夙眼角挑着笑意仿佛胜券在握一般,半点也不着急。 这回换蒋舒芳安慰苏浅浅了,她叹气道:“若是…小侯爷愿意娶你,也不会有这些糟心事了……” 蒋舒芳和苏浅浅相熟,自然知道她和淳于彧之如今的尴尬关系。 苏浅浅正欲时候,猛的察觉到一股寒意,她不明白夜夙又在抽哪门子风,平白瞪着蒋舒芳作甚? 夜夙的嘴角斜斜勾着,眼中弥漫开一种摄人心魂的笑意,让苏浅浅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危险。 有病。该生气的是她诶,被他毫无准备地变成了众矢之的,要是她今天言语稍有不慎,就会给太傅府带去灭顶之灾。 苏浅浅心里骂了句,再盘算着总不可能当众拒绝夜夙的求娶吧,这简直比蒋舒芳要拒绝夜九的后果可能更加严重。但是也不能拿淳于彧之当挡箭牌啊,难不成让他同意娶自己,了不起再立个合约,约期一到就和离? 等等,跟夜夙立个合约也不是不行…… 苏浅浅下定决心,站起来目光坚定,所有人都看着她的举动、想听她的决定。 要知道镇守边境的那些糙汉子没少听到摄政王手腕铁血、性格刚硬的传闻,而今天这出戏分明就是摄政王自导自演,能让他如此费一番周折想要娶回家的女子,他们也想看看她会怎么反应。 魏恒事不关己只顾喝酒,苏浅浅答不答应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但是接到素月瞟来的那一眼,才意识到自己今晚喝的酒有些多,一向讨厌酒气的素月只怕今晚不会让他进房门了。 于是他讪讪然放下酒杯,无聊地看着众人的把戏。 黎念君的脸蛋精致淡雅,一身温婉顺柔的气质无人能够超越,她望向苏浅浅走到宴会中央,说道:“摄政王诚意求娶,而且脱口而出,想必是早就相中了苏小姐你,不知苏小姐你是否愿意嫁他为妃呢。” 当然不愿意。苏浅浅暗自翻了个白眼。 “臣女自知扶柳之姿,王爷您风流倜傥、举世无双,臣女配不上。”她说道。 夜九舒出一口气。 他的皇叔再儿戏胡闹,就算折服了天下人,只要苏浅浅拒绝,摄政王妃的玉碟上就永远不可能写苏浅浅的名字。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怎知你不配。” 夜夙脸不红、心不跳。 有些人觉得自己的牙磕碎了,碎了一地。 苏浅浅不死心,“臣女自小无母,礼教粗鄙,王爷日后一定会嫌弃臣女的。” 夜夙笑意渐深,“你自幼出入宫廷,由帝师苏黎世亲自教导,礼仪怎会差到哪里去,况且,试试才会知道。” 夜九蹙起眉头,也暂时想不到办法怎么帮助苏浅浅脱身。 洛天赐心思一转,眉眼的凌厉之感有增无减,拔高声音道:“王爷你也太强人所难了,苏小姐都说不愿嫁你了。” 苏浅浅抿了抿唇瓣,她把话掖着不敢明面上落了夜夙的面子,洛天赐为了要帮她挑明真话?她就不怕夜夙发怒,夺了她八千洛家军的兵权么。 这个念头一上来,就被苏浅浅压下。或许洛天赐就是得表现嚣张一点,皇室才能容忍她一个及笄女子掌握八千精兵,若是一副睿智理智的模样,更会让人提防。 思及此,苏浅浅认真说道:“王爷,今晚的宴会是为了给边境归来的将士接风奖赏的,魏将军讨要恩典实属他应得的,皇上他,他的婚事子嗣关乎国之根本,乃属国家大事。” 夜夙不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苏浅浅笑意晏晏,“臣女和王爷无甚深交,彼此性格也千差万别,王爷若是真心待我,就别再提立妃一事,若日后……精诚所至,再来赐婚宣告天下也未尝不可!” 夜夙满满是兴味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浅浅,头一次发觉她从一只憨厚乖顺的小嫩猫变成了一只小野猫,居然敢联合外人当众落他面子。 夜九为防止夜夙反水当即一锤定音,“范贺,朕下令,着礼部安排魏将军的婚礼和朕的封后大典,时期订在六月中旬,不得有误。” 范贺连忙弯腰领命,“臣恭喜皇上,祝贺魏将军。” 夜夙的脸蓦地变了个颜色,青青白白很是精彩,不过他坐在背光处,席位上的人只能看到他拢在一片黑暗里,看不出神情。 苏浅浅连忙谢主隆恩,由心感谢夜九拿生命违抗夜夙为她谋福。 回到座位,蒋舒芳拍着胸口控诉苏浅浅,“你知不知道刚才吓死我了,你直直冲出去说那番话,简直就把摄政王得罪死了,我真怕他一时盛怒当初把你拍死在宴会上……” 当然是玩笑话,苏浅浅配合地弯起嘴角笑了笑。 蒋舒芳直呼她没心没肺。 “不过,说不定摄政王倒真对你有意思,别忘了方嘉嘉,只是对口头肖想摄政王就被废去了右手。” 苏浅浅抽了抽嘴角,说道:“舒芳你真是……算了,还是想想你六月中旬就要嫁给夜九的事吧。” 她的事缓下了,蒋舒芳的事却定得死死,除非夜九翘辫子,否则蒋舒芳这桩亲事决不会罢休。 苏浅浅捏了捏拳头,夜夙的心思够深,先是不声不响送她帖子让她赴鸿门宴,再拿蒋舒芳来扰乱她心绪,让她看看蒋舒芳都不得不被迫应下婚事。可惜了,他算错了洛天赐会偏向她,所有人都对他口诛笔谏,夜夙啊夜夙,你得多禽兽,我这具身子不过才十四岁而已啊啊啊。 第61章 那副光景! 待宴会散去,蒋舒芳已经跟踩了棉絮似的双脚发软,苏浅浅也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各自寻到家中来接的马车,太傅府没人来接,蒋舒芳就邀了苏浅浅一同回去。 总不能让苏浅浅一个女子留在宫中吧。 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青杏却不合时宜地出现,适逢黎念君刚从宫门走出来,才坐进马车。 青杏说道:“上次苏小姐说想吃端芳宫里的胖厨子做的菜品,估计连你自己都忘了吧。” 苏浅浅郝然,她没忘也得忘了,毕竟那天乔太妃跑出来插一杠子,她胆子也没大到去问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许给她的美食还作不作数?这比让他拒绝嫁给夜夙,更来得心惊胆战。 青杏又道:“端起佳节将至,宫中子嗣薄少,太后娘娘喜你聪慧,让我转告你,时常进宫多走动,日后成了嫂妯也不许生分了。” 苏浅浅当即体会到夜九时常被夜夙呛话却不能反驳的心情了,感情这太后娘娘还没打消主意,没看见她不想嫁人已经不惜当众损夜夙了么? “青杏大人,此话为言尚早。我的意思,你是个聪明人,该能明白。”她说道。 蒋舒芳站在马车上,隔着苏浅浅有一小段距离,更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便大声说道:“青杏大人,宫门快落锁了,你还是赶紧些回去伺候太后娘娘吧。” 青杏笑了笑,也不强求,她是个聪明人,苏小姐更是个聪明人,大家都会权衡利弊,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不过她临走时送了一句话给苏浅浅:“我自小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与摄政王也算是二十几年的旧识,真的从未看过他对谁花如此多的心思。” 苏浅浅当即扯扯嘴角,有些讽刺道:“青杏大人作为太后娘娘身边的得力大女官,有些时候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青杏转身回了华丽的皇宫。 黎府的马车这才缓缓行驶,咕噜的车辘声渐渐消远。 蒋舒芳把秀秀赶下马车,连自己的贴身婢女晓冉晓风都留在了外面。马车轻微颠簸,苏浅浅靠在厢壁上有些困倦,今天发生的事太出乎她的意料。 蒋舒芳泄气道:“今夜过后,不待明天宫中降旨,帝都就会传遍今天宴会上的事的。” “我知道。”苏浅浅眉心微皱。 夜夙这一大手笔,她想不通。 “舒芳,你…你怎么回家跟你父亲解释?” 蒋舒芳叹气,“我是家中独女,父亲疼我,一直未曾纳妾,府中事物样样以我为先,我就怕,他顾着我的感受……” 见蒋舒芳难为,苏浅浅说出那个最坏的结果,“蒋大人会抗旨。” 蒋舒芳更重地叹了一口气。 苏浅浅也怅惘今晚回去会面临的境遇。 一想起夜夙那只混蛋她就牙痒痒,明明锁好了门窗,他怎么能三番两次地摸进她闺房。甚至好几次早晨,她醒来都能察觉到自己身侧的床榻被人睡过的痕迹! 那个恋癖狂!! 马车行驶得稳稳当当,突然外面的几个婢女尖叫起来,车夫也吆喝一声,声音沉沉的、急促的。 原来是另一辆马车撞了他们。 蒋舒芳脾气上头,对着那辆马车没什么好脸色。 “算了,时辰不早了,佟叔,咱们赶紧回去吧。”她说道。 马车撞得不严重,对面的车夫却咬口不放松说要赔他们钱。 这就怪了,旁人不追究,他倒死缠烂打要赔钱,蒋舒芳坐在马车里与苏浅浅面面相觑,皆摸不着是哪个不长眼的主子雇了这样的人当车夫。 那车夫面红耳赤,耳根子跟冲了血似的,索性手脚还算利索地掏出一把碎银锭子,数都不数全数砸给佟叔。 佟叔表示有些懵。 蒋舒芳摇头道:“算了,赶紧走吧,那人看着就不正经……” 果真不正经,蒋舒芳话音未落,对面的马车里荡出一缕娇声,这分明就是……! 蒋舒芳羞红了脸,佟叔也不要老脸赶紧拽紧辔绳,喊道:“姑娘们,我们走罢!” 这真是头一遭,帝都的地界里,居然会出这种事。 秀秀和晓冉她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会想到那辆横冲出来马车内会是那副不堪的光景。 那个脸红的车夫倒是反应快,噔噔两步上了马车,吆着马匹听话朝苏浅浅他们相反的方向擦肩而过。 夜里微凉的风不害臊地掀起苏浅浅旁边的小纱帘,她心里仿佛被什么牵引似的,不可自制地侧头看去,凑巧对面的帘子也被吹起,露出一个裸露香肩的美人儿。 姣好的容貌染上了情欲的绯红,清灵的眸子也朦朦胧胧,这美人儿居然是素月! 那副香艳的景象一晃而过,马车远弛留下一串达达的马蹄声,苏浅浅张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拢。 上次,她回府后特意问过苏见信,问他翻云寨那日的那对新人去哪儿,苏见信说是失踪无影了。 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辆马车上? 蒋舒芳的声音显得气急败坏,“浅浅你怎么能去看那等事物呢!佟叔,走走走,我们快走,真是晦气。” 苏浅浅被这尖锐的声音拽回来,蒋舒芳正倾身替她捂严车帘子,并且训道:“女孩子家家,那些东西怎么能看!” 颇有几分长姐威严。 苏浅浅方才反应过来现在是这古代,对女子名节极看中的万恶资本的朝代,再开放也不会开放到现场活春宫的地步。 她的脸也后知后觉‘蹭’地红了,毕竟不是城墙做的。 两辈子,最多是被夜夙啃了几口,还没开过荤呢。 蒋舒芳先把苏浅浅送回太傅府,才让佟叔调转马车回御史府。 - 宫里的消息没到一个时辰,几十只信鸽就从皇宫飞出,飞向帝都的各个角落。 方姨娘正在责令苏雨柔抄写清心咒,一只乳白色的信鸽准确地落在未阖的窗前,它低头用尖喙啄自己的羽毛,露出脚上绑着的小布条。 苏雨柔拿着毛笔本就心不在焉,抬头看见一只乳白色的可爱鸽子,方姨娘身边的心腹嬷嬷却快她一步去捉了那只鸽子,她把鸽子直接交给了方姨娘,苏雨柔有些置气。 第62章 闲来找乐子 翌日,苏浅浅被秀秀的推门声惊醒,才知道自己等了一夜,夜夙都没有来找她。 呵。 估计是受挫了吧,相貌生得那般俊美不可方物,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估计受不了她这般无理取闹吧。 哪像定侯,面对娇纵火爆的长公主,依旧温敦有利相敬如宾。 “小姐是因为昨天晚上,摄政王那番孟浪生气吧。”秀秀有眼色地开口道。 苏浅浅自己穿衣服,穿鞋,还梳洗过后自己挑了支玉葫芦簪子戴上。 “东西昨晚上都送去了吗?”她问道。 秀秀答道:“都送去了,王爷的贴身侍卫收的。” “那就好。” 苏浅浅寻思着,自己估计有些受虐倾向,一再告诫自己远离夜夙,又不明不白地接受他的示好纠缠。 秀秀被从小教养,心思还算缜密的,“小姐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要断,就得断得干干净净,昨晚摄政王有意昭告众人,你虽拒绝了,但奴婢今早听府中外院的人已经开始碎语王爷要立妃的事情了。” 苏浅浅有些无奈的撇嘴,她能怎么办,那些人那么多张嘴,她又不能去一张张的堵。上次坏她闺誉的谣言还算好,有太后娘娘乐意帮她担着化解谣言,但这次太后娘娘和夜夙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两人一唱一和挖坑等着她跳。 “我哥那儿,有什么反应吗?”苏浅浅还记得苏见信不怎么待见夜夙。 “大公子也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不过只是说了句让青絮别学那些长舌妇。” 青絮是苏见信房里的人,千千真真的房里人,还是徐氏当年在世时养在身边的大丫鬟,只是不知道苏见信到底碰没碰过她,毕竟苏家子嗣单薄,苏黎世也早想给儿子纳几个妾室了。 “嗯,你平时多和她走动一些吧,说不定以后她真能给我哥生个一儿半女。” “嗳,奴婢省得了。” 院外传来花盆坠地的声响,秀秀不悦走去窗外瞧,小丫鬟捧着一只小白猫走进来,“秀姐姐,这只小奶猫不知怎的,今天一早就胡乱跳窜,还打坏了院里的蔷薇花。” 秀秀看见猫身上的雪白绒毛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说道:“快给我。” 她把猫抱回屋内,放在桌子上,猫儿嗅觉灵敏,迈着猫步走到桌子中央,把秀秀准备给苏浅浅的枣泥糕啃了一口。 “……” 秀秀哭笑不得,“你个小畜生,倒还挺会享受。” 苏浅浅走过来,穿着素青绕枝花草纹的月花裙,衣襟袖口上绣着兰花盘口,裙裾及地掩住绣鞋,掩盖了她的稚嫩,衬托出一丝娴静娇美,秀秀的眸光暗了暗,真不知道王爷看见那一堆被还回去的物什,会不会被气得窜来太傅府。 猫儿看见苏浅浅,两只琥珀色灵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向苏浅浅讨好般伸出小爪子。 苏浅浅抱起它,捧在手心里、抚着它光滑雪白的毛,心里说不出的惬意。 这个便宜表哥比亲哥好太多了,哪像苏见信一样,这不让做、那不让做,谢锦行真是懂得讨女孩子欢心,捡到这么可爱的一只猫儿就拿来送给自己的小表妹了,还说改日再去买一只来给它作作伴。 “雪球,是不是秀秀又忘了给你喂食,瞧你,又瘦了。” 她用手搓搓猫儿的圆脸,被她唤作雪球的猫儿懒洋洋地舔舔自己的肉垫子,从苏浅浅的怀里跳下去。 “呀,小心!”秀秀想去接已经来不及,雪球咕噜噜地摔在地上滚了到桌角边,爬起来甩甩晕头转向的脑袋,再百折不挠地抓着桌布爬回桌子。 因为那里还有它刚刚啃过一口的糕点。 “猫儿都比我享受,真是人比猫气死人。”苏浅浅坐在贵妃榻上摇晃着两条腿,视线盯着绣花鞋面上的小绒球看得失神。 太傅府中主子少得很,不像别家的后宅大院哗哗啦啦就是几十号人,方姨娘虽掌管府中事物却是妾室,所以苏浅浅不用跟她晨昏定省,也没了跟嫡母勾心斗角的那些可能性。 苏浅浅在心里找乐子,发现自己来到这里已经两个多月里,还没单独出府去玩过。 “秀秀。”她唤道。 秀秀正在把枣泥糕掰成细小的碎块,让雪球一口口慢慢吃不至于被噎着,闻言说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苏浅浅的眼神瞟了眼窗外,确定没有人偷听后,才轻咳了声,“秀秀,你家小姐需要你。” “做什么?” “去偷哥哥的衣服。” “……” 苏浅浅比秀秀的眼睛还瞪得大,想要以气势上压倒对方。 “小姐你该不会……”秀秀张大嘴巴,下一瞬坚决咬住下唇,“小姐,你要是想出去玩奴婢这就给你去备车,但是你要是想女扮男装,老爷,老爷一定会把我的腿给打断的。” 苏浅浅已经开始回到梳妆台前扯掉自己的衣饰,把秀秀辛辛苦苦梳好的发髻扯得惨不忍睹,狡黠笑道:“给你一炷香时间,我的小情绪一但发作起来你是知道后果的。” 最终秀秀受了胁迫,趁苏见信带着谢锦行出府游玩不在房中时,拿了他两套夏季刚做的晋士长衫。 “不是他穿过的吧。”嫌弃…… “都是前几日府中的管事去素衣斋替大公子定做的,表公子也做了两身,小姐和二小姐你们也都顺带做了。” - 红拂楼。帝都第一大风月场所。 “所以,这是淳于侯府家开的吧。”苏浅浅此时站着红拂楼下,装模作样摇着在苏黎世书房顺来的一把古董折扇,她一身月白色修身晋士殷竹长衫,加上她身材高挑,也算勉强撑起了衣架子。 秀秀被心不甘情不愿贴了两撇八字胡,要多土有多土,偏偏还嘟着嘴任谁一看都知道是个俏女娃。 门口揽客的花娘才不管嫖客是女人还是男人,看着身价有钱就把人往里拉。 “小…公子!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要是被大公子和老爷知道,奴才的一条小命都保不住。”秀秀幸好及时收口,但视线不管往哪里放,都能看到一幅幅美艳生香的极致画面。大脑持续充血,秀秀真怀疑等会儿会从七窍里溢出来。 苏浅浅面上从容、内心搓勇地跟着花娘进了红拂楼的大厅,颇有公子范的开口笑道:“本公子带你来见见世面,省得某些人以后遇到些有刺激性的画面就尖叫不已。” 秀秀抽了抽嘴角,所以小姐你这是在报复我昨晚叫的最大声么? 第63章 和王爷抢女人 苏浅浅出手阔绰,引得老鸨亲自上楼在招待她,侍茶小婢让她稍等,她们的妈妈马上就来。 房间精致雅气,内设熏香棋盘。 苏浅浅坐在桌边没有喝婢子倒的茶水,秀秀站立在苏浅浅身侧避免突发情况。 来人是个二三十岁的风韵女子,虽红尘气息浓重,但不是那天苏浅浅在大厅里遇到的那位。 芸娘是个手段利落的,前任妈妈无故死后,上边的东家命她来接管红拂楼,当时有许多人不服气,可最终都折在了她手里,不消两个月时间、如今个个唯命是从。 是以,她第一眼就看出了苏浅浅是个女子。 芸娘捻着帕子上前笑道:“是公子找我来的?” 苏浅浅的一双柳细眉皱了皱,她要找的不是这个妈妈。 “上次来的鸨母,不是你吧。”她目光烁利,“当时的那个鸨母还答应了将如墨姑娘许给我呢。” 芸娘说道:“先前的妈妈急病去世了,我接管了这里。” 顿了顿,她说,“如墨姑娘是我们红拂楼的头牌,她怎么会答应你?” 苏浅浅摇了摇折扇,端得是风流倜傥,她“唰”地合上扇子,笑道:“当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了。” “姑娘说笑了。”芸娘脸上的表情淡了几分,柔韵的丹凤眼角生出一抹厉色。 如墨是卖艺不卖身的主儿,而且东家也对她颇为照拂,死去的那个鸨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把如墨随意许人。 难道,正是因为她逾越了规矩,才被…… 苏浅浅来这里只是不甘,也没有诚心为难人的意思,但眼前这个鸨母一语道破她女儿家的事实,她就有些不爽了。 以前那些只要不脱衣服、一辈子都没被拆穿的故事是几个意思。 先前侍茶的小婢子惊悚了,瞪大眼睛还不相信刚才在自己面前大马金刀坐着的是个姑娘。 芸娘说道:“姑娘这一身行头非富即贵,想必是帝都之中哪家的千金小姐,我这破落处留不下姑娘,请回吧。” 这真是一言不合就赶人。 苏浅浅见状也不怕撕破脸了,瞪着芸娘说道:“开楼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芸娘双手环胸,又道:“你一个正经的姑娘家来这风尘之地做什么,有所图?还是来抓男人的?” 苏浅浅梗了一下,秀秀却在身后拉她袖子。 “做什么?” 秀秀带着哭腔道:“妈妈,我们真的是来抓男人的。” 她指着一楼大厅里,和白衣如仙的如墨待在一起的男人,含着泪水呜咽,“小姐……” 芸娘被她们主仆弄得有些糊涂,也走到隔扇边上去看情况,只看见如墨被一个白衣出尘的温雅男子牵着下了高台,周遭人有些不满的喧口,如墨都充耳未闻。 小婢子惊道:“妈妈,如墨姑娘她……” “住嘴!”芸娘道。 苏浅浅心里的那条线崩了,她哥要闹哪样,和夜夙抢女人? 若是高门小姐也就罢了,再不济寒门贫女也成,苏见信他怎么会和如墨搅在一起?! 夜夙会操着五环大砍刀砍死他的! 苏浅浅和芸娘面面相觑,旁边的雅间却被推开门,粗噪的脚步声进入她们这间。 “你们吵什么吵?” 一袭俊逸的蓝色长袍闯进来,变成了三个人的面面相觑。 淳于彧之和苏浅浅同时张口。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芸娘和小婢子知趣地退了出去。 苏浅浅翻了个白眼,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淳于小侯爷可是风月场上的班头,在青楼厮混实乃正常不过,再者,这家青楼还不是你家开的么?” 淳于彧之寒冷的视线略过苏浅浅细嫩的脖颈,压制住想掐死她的冲动,“赶紧回家!” 苏浅浅理亏,哼了声,被秀秀三步并做两步拽走,路过门槛时苏浅浅还差点被绊了一下。 苏浅浅扶在木壁上,正欲离开却透过细细雕刻的镂空木门看到了里面的人。 “秀秀,赶紧通知我哥,让他快跑。”她咬牙切齿,也来不及看夜夙身边跳着火辣热舞的花娘,麻溜着拉了秀秀去一楼大厅找人,结果苏见信已经和如墨双双不见。 苏浅浅气得磨了磨后牙槽,恼恨今天自己一时冲动得罪了那个新鸨母。 说到底,她也只是想弄清楚,那天到底是谁给她下药,把她送到红拂楼里来的。 她来到这里之后的日子虽过得舒坦,可这件事就像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总是提醒她人心难测,保不齐又有人想害她。 “小姐。”秀秀拽拽她的袖子,嗫嚅道,“我们回去吧,外面一点都不好玩。” 别家小姐最喜爱游山玩水,要么就是去逛首饰铺子,酒楼水榭吃茶听曲,怎么她家的小姐偏爱逛青楼呢,还又把淳于小侯爷气得脸色发黑,真怕他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出手教训小姐,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走吧走吧。”苏浅浅没了心情。 出了红拂楼走了偏巷,秀秀才问道:“小姐,刚才在隔壁房间的人是王爷?” 她只粗略地看到了个轮廓,觉得像。 “啊?是呀,就是夜夙。”苏浅浅说道,“等等,夜夙去青楼?刚刚……” 虽然匆匆一眼,但还是能看清楚里面的情景的,足足五六个貌美、或妖娆或清秀的花娘,都个个衣着暴露地贴着夜夙的身体,甚至其中有一个在给他喂酒。 好一个夜九,还以为真是清心寡欲,没想到早就“被千人骑万人枕”了。 苏浅浅觉得拿这句话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瞥见自家小姐一下子就变了的脸色,秀秀暗道不好,面上却一派镇定地挖出疑点,“可是淳于小侯爷怎么像是故意来轰你走的样子。” 嗯,如果淳于彧之不冒出来、不态度恶劣,她家小姐也不会心神紧张差点被门槛绊倒、再趴在镂空雕刻的木门上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苏浅浅莫名地烦躁,秀秀的所有话她都不想听,在路上遇到淳于彧之的小厮十五捧了个盒子,正是要去往红拂楼。 “苏小姐好。”十五憨厚的面孔更让苏浅浅想到淳于彧之的狡诈狐狸样儿。 “滚滚滚,谁是苏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她就不明白了,怎么个个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第64章 看你身后 苏浅浅垂下眼睑,抬步欲走,十五见她脸色不好,关心问道:“苏小姐,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跟你有关系啊。”苏浅浅没有好脸色。 秀秀忙把十五推到一边去,“没看见我家小姐心情不好吗,你这不找骂嘛。” 十五挠挠后脑勺,一副懵的样子,才想起来自己手里拿的东西,这可是他家小侯爷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东西,摄政王能撇下脸面来求,十五怎能因为自己耽误了小侯爷的要事。 他连忙弯腰告礼,“苏小姐,小侯爷那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苏浅浅扯了扯自己腰间的玉佩穗子,转身往街市热闹处走,心里唏嘘,又不明白自己在抽哪门子风了。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 骨节匀称,宛若玉琢。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只手不是夜夙的,夜夙的手白是白,可这只手白得有些病态。 秀秀看见苏浅浅转身,也跟着转头望去,一个墨衫俊秀男子正嘴角噙笑,说道:“在下不识帝都街市,迷了路,可否请两位姑娘告知,侍郎府怎么走?” 苏浅浅看见男子身后的综马焉耷焉耷的,估计是奔于赶路所致。 “哪个侍郎府?”她说道。 六部侍郎,还分个左右,她怎么知道他说的是谁。 “兵部侍郎,何隽。” 苏浅浅狐疑地看了男子两眼,发觉他长相只能称为俊秀,长得毫无特点,只有一双如同玉坠儿般明亮的双眼。 夜夙的眸子却永远是沉沉的、晦暗不明的,叫人猜不出他的真识意图。 苏浅浅压根没怎么出过门,只能由见多识广的秀秀指路:“何隽何侍郎啊,他的府邸……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遇到有个包子铺,再向右转,穿过两条街,胡同的第一座府邸就是。” 男子很有礼貌地笑了笑,“多谢两位姑娘指路,他日再遇必定备以厚礼相谢。“ 他一副卑恭谦顺的模样,在帝都这种声色犬马之地已经很少见了。 苏浅浅退后一步些许惶恐,“不用不用,张口之劳而已。“ “于我却解了燃眉之急。“男子嘴边的笑容渐渐加深,道:“后会有期。“ 他牵着爱马离开,宽阔病弱的背影没入市井的人群,毫不起眼的墨色长衫随着他的动作鼓动而晃,像极了戏文里说的风骨书生。 苏浅浅见秀秀一副巴不得把眼珠子黏在男子身上的模样,唏嘘调侃道:“秀秀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小姐你莫胡说。” 苏浅浅这回是真的要回家了,再晚估计就该被回府的苏黎世发现,然后吃不了兜着走了。 秀秀站在原地想了会儿,才抓着有些宽大的腰带追上苏浅浅,“奴婢只是觉得他长得有些眼熟罢了,就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 “你与我常居内院,最多的几次就是进宫,哪里会认识别家男子。” “小姐你说得也是。” 回到太傅府,门房还躲在门后的躺椅上小憩,苏浅浅钻进街巷里照原路从后门回去。 秀秀使劲儿推那扇陈旧的木门,愣是没有动静。 秀秀呛红了脸,“小姐,推不开。” “是不是有人在里面把门锁上了?” 秀秀手指扣住门板,摇头否决道:“不可能,这是个废院,是当年夫人在世时拿来养花的,后来嫌它坐落背光,成日里晒不到太阳这才荒废了下来。” 苏浅浅走上去也试着推了推,推不动。“可是你推不开它,这是事实吧。” 秀秀低下身去,在两块门板的缝隙里看到了一根拇指粗的树枝,她指着它怒道:“不知道是谁用枝棍把里面反扣了!” 她又道余怒未消地骂道:“缺不缺德啊!” 苏浅浅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一抹灵光从脑海中闪过、但快到她还没抓住就无影无踪了,看着快到午时了,苏浅浅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子装扮,道:“秀秀,我们,我们爬墙进去吧。” 秀秀拧眉:“这怎么行。” “要不我帮你开门吧。” 苏浅浅喜出望外,“好啊。” 一身江南男子的柔情展露无遗,谢锦行正依着墙根把玩一柄看似价值不菲的古董折扇。 苏浅浅一看自己空空的腰间,“那是我的折扇。” 谢锦行抬起头看向她,啧啧了两声,答非所问:“看你身后。” 苏浅浅猛然感觉后背一凉,一种犹如针芒在刺的恐惧感冲上脑海,她看着地上的土沙,斜斜的太阳映出一个颀长风姿的影子,完全把自己娇小的身子掩盖了。 ……夜夙没那么瘦。 而且谢锦行是和某某人形影不离的。 “哥,亲哥。”她嘴角漾起一缕俏皮的笑容才转过身去,若是旁人肯定舍不得对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说狠话。 苏见信风光霁月的面庞纹丝不动,连眼睛里的波光都没动一下,“我不知我出来游学一年多,回来之后你竟越来越胆大了。”他淡淡道,“以前你最多在内宅胡闹,了不起和别家的女孩子口角打一架,如今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跑去青楼那些地方了,嗯?” 苏浅浅心下咯噔一声,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哥哥你都能去得,为何我去不得。” 苏见信说道:“你我能一样吗。” “我要去告诉爹爹,你觉得我虽是你妹妹却看不起我。” 苏见信一成不变的脸色终于松动,叹起气来,状似头疼地捏了捏额角。 谢锦行来到他身侧,用扇柄那头戳戳苏见信的胳膊,“还不跟她说实话?” 苏浅浅刻意眨了眨眼睛,装作惶恐的模样。 谢锦行把扇子还给苏浅浅,歉意浓重:“是我和见信不好,把小妹你吓成了这样。” 事实上,谢锦行对苏浅浅的宠溺不亚于苏见信,有时甚至还超出了少许。 比如就是在这种时刻,苏见信一张脸毫无表情,苏浅浅缩着身子不敢多言,谢锦行就会在一旁做和事佬,让苏见信不得不放弃对她的惩罚。 苏见信深深地看着苏浅浅,似要从她的眼里看到心里,看看她这个妹妹到底在想什么。 “你这样顽皮,以后要是嫁进了摄政王府,父亲和我怎么会放心的下……”他说道。 第65章 苏见信说道:“你这样顽皮,以后要是嫁进了摄政王府,父亲和我怎么会放心的下。” 徐锦行偏头望向别处,苏家的事情他一个外侄管不了多少,更何况是拥有着铁血手段的摄政王。 苏浅浅抓住苏见信的胳膊,眸中浮现一缕不安,“哥哥你在胡说什么,那些都是谣言。” 苏见信捋开苏浅浅的手,对着那扇陈旧的木门抬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里面的小厮立刻把枝棍拔掉,门就开了。 他先进去,苏浅浅甩了甩长衫的袖子也跟了上去。 秀秀杵在那里盯着自己的脚尖,被徐锦行的声音吓得晃了神,“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小妹都进去了,既为贴身婢女不该贴身伺候吗,也太不称职了吧。” 徐家的家规严苛铁血到令人发指,通常下面的人主要做错了哪怕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就足以逐出徐家不得再回。徐家出身的徐锦行也一直保持着这种自律严谨的态度。 秀秀浑身一个哆嗦,“让表公子见笑了。”忙转身进去,留给徐锦行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 苏见信勒令苏浅浅先去换了身衣服,待她出来后才发现前堂里堆满了红花箱笼,足足二十抬! 苏浅浅神色平淡,语气也淡淡的,“夜夙送的?” “嗯。”苏见信放下丫鬟刚递给他的瓷杯,茶香袅袅,青玉釉瓷映着他好看的指节,“不是下聘,而是直接下旨,父亲当即就应下了,我也是随后回府才知道的。” 他回府时,宫里来宣旨的人早就走了。 苏浅浅焉焉地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几许眼泪。 徐锦行和苏见信不禁默契地对视了一下,小妹现在有点不正常啊,明明刚才在外面还一副要和夜夙拼命的模样,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苏浅浅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眼睛滴溜溜跟着额头上垂挂的抹额来回转悠。 苏见信拿着那柄古董扇子狠狠敲打她的头,约摸是她的态度太敷衍,惹怒了他。 “浅浅,说话。” 苏浅浅翻白眼,“让我说什么。” 她站起来,额头上的素青猫眼石抹额晃得人眼前一花,“我本不愿嫁给他,你们却一个两个不经过我的意见就答应他了,我能说什么。” 苏浅浅语气轻柔,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苏见信不禁想起来母亲还没去世的时候,他有一次把妹妹最喜欢的一只珠花弄坏了,母亲安慰她,她却说不怪哥哥。结果当天夜里,他的床上出现一只死耗子,第二天的白粥粥面上,一只油腻腻的蟑螂正在沐浴,那段日子简直能把他逼疯。 “咳咳。”苏见信掩饰自己眼中的尴尬,说道,“你要是不愿,哥哥进宫去找太后娘娘说说理……总有办法的。” 苏浅浅捏着袖子垂下眼眸,嘴里轻飘飘地说道:“别去了,我嫁给他就是了。” “本王等你这句话等很久了。” 夜夙从门外信步走进来,一身螭龙亲王黑色长袍,腰间系紫玉珠腰带,沉笃的脸上勾着一贯的深沉笑意,没有人能琢磨透,不过眼眸深处藏着的那片柔和,也没有人能窥探得到。 徐锦行自觉地站起来让了个座,但夜夙驱步直直走向苏浅浅,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好歹也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摄政王这得有多无视他……徐锦行复又从容坐下,越发陪苏见信回帝都游玩是个很愚蠢的决定。 苏浅浅侧了下身子,避开夜夙伸来的手,眉眼中的凉薄笑意有些扎眼,“臣女第二次提醒王爷,男未婚、女未嫁,请自重。” 夜夙湛黑带着兴味的眸子微微眯起,笑道:“按照昨晚本王当众许的诺,你我六月中旬便可完婚。” 苏浅浅说道:“可以。” 苏浅浅现在乖顺到不像话,除了不肯让他碰除外。 可是,若是成亲后,该怎么办还不是他说了算。 苏浅浅酝酿了一下到嘴边的话,不吐不快。“哥哥,我有事和王爷想单独谈谈。” “我和锦行出去。” “不用,去我房间就好。” 苏见信皱眉:“这不大好吧。”就算婚事定下来了,同处一室实属逾越。 “王爷这些年嚣张肆意,何从遵从过什么死规矩。”苏浅浅撇嘴,主动拉着夜夙的袖子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走出了一段距离,状似询问身侧之人,“能光明正大进我的闺房,相信王爷你是不会拒绝的吧。” 苏见信愣了一下,险些打倒手边的瓷杯。 徐锦行顿了一下,刚喝进嘴的好茶全部喷出。 两人相视一阵凌乱。 …… 日影高斜,苏浅浅站在书桌前握笔书写着什么,夜夙看着她嘴角算计的笑意时有些心醉醉、神飘飘。 她总说看不清他,他又何曾看清楚过她。 想攀上他的女子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偏偏苏浅浅避他如避毒蛇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可是每次独处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她眼中迷恋沉沦。 女人心,海底针啊。 苏浅浅收笔之后把毫笔放在砚上,转动酸溜溜的手腕勉强生回一些气力。 “这是什么?”夜夙走来欲拿他那张纸,被苏浅浅拍掉爪子。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明宣纸,笑得意味深长,不过总算,不安静得让人心慌了。 但是夜夙还是有些心慌。 “是什么,本王看看。”他说再次道。 苏浅浅拿着纸吹干墨迹,听话地递给夜夙,夜夙接过来扫了两眼,薄唇微勾,呼吸开始紊乱的节奏。 苏浅浅从夜夙的怀里钻出去,跳到桌边离他远远的,从容道:“这是我的卖身契。” 她望着夜夙沉笃的脸,半分不肯退让,“我说过,我害怕深宅大院、普天皇胄之间的勾心斗角,你昨晚已经逼过我一次,相信那种费力不讨好的蠢事摄政王不会做第二次,可是你今天派人来宣旨下聘的行为,充分地证明了你没有脑子。” 夜夙眸色加深,他何尝察觉不到,苏浅浅这是在刻意激怒他。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可以遵旨做你的妃子,但是你不得对我有别的不轨心思,约期为一年,一年之后,你放我走。” 夜夙的手里还捏着那张纸的纸角,头一次受人威胁,还是受这样的威胁,他很不爽。 他迈开步子,一步步逼近苏浅浅,如那日在端芳宫的时候,手指力道粗暴地捏上她尖嫩的下巴。 “本王若是不答应呢?” 第66章 王爷搁了脸 是他太惯着她了,所以让她不知天高地厚了么? 夜夙的手指本就如细瓷玉白,愈加用力更让他指节泛白。 苏浅浅眼睫轻颤,不得不说夜夙真被她惹怒了,下手的狠劲儿估计想把她下巴捏碎吧。 “疼么?”夜夙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视上自己湛黑的深眸,他一向知道没有人能够在他的注视下撒谎。 苏浅浅暗一忖,索性闭上眼睛做出一副慷慨赴死、也不肯看他的神情。 夜夙狎昵地用拇指蹭了蹭她下唇与颚间的小窝,“闭上眼睛做什么,不然本王又亲你了。”他道,刚才酝酿起的沉重气氛毫无预兆被打破。 苏浅浅被他吓得连忙睁开眼,却看见夜夙一脸坏笑的样子,趁他不注意把自己的下巴解救出来后,她才敢凶巴巴地冲夜夙发脾气,“动不动就捏我下巴,还那么用力,要真捏变形了怎么办?” “没关系,本王养你。”夜夙把人捞回怀里,按住她的小脑袋让她安分点,惆怅道,“你主动认承这门亲事,本王很开心,但是那份卖身契,本王不要。” 苏浅浅心下百转千回,说是卖身契有些直白,又有些不妥,毕竟她不是真正卖身给他。 “夜夙,你是娶王妃,不是娶妻子,按你那天与我交易的条件,我觉得自己大概能胜任你的王妃,尽管会很累。但让我做你的妻子,你想多了。” “真的不能商量商量?” “你说呢。”苏浅浅捏了下夜夙腰间的痒痒肉,手指在他的长袍上顺着丝绣游走,“算是各取所需吧,你需要找个王妃堵百姓悠悠之口,而我也需要有人替我守住苏家,避免被皇家夺位的事情波及到。” 夜夙从嘴里溢出一声轻嘲,他只恨,苏浅浅只有在吃和玩这两样东西上迷糊到不行,关乎到终身大事什么的,她说什么也不肯跳到他的狼爪子里。 苏浅浅说道:“你若是有魏将军对秦姑娘那般情意,何愁我会胆怯退缩。” 夜夙摇头:“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你自己心意如何,难道感觉不到吗?。” 苏浅浅半晌没在吱声,趴在夜夙怀里呼吸安稳,竟然睡着了。 “他也未必会像我一样,把女人放在心尖儿上宠。”他压低声音喃喃道。 夜夙把苏浅浅抱到床榻上,发乎情止乎礼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才从未阖的窗户飞出去。 成南早就等候在苏家宅子外面的巷子里,见自家王爷出来了忙迎上前道:“主子,你派我去查那个魏将军,我亲自去渝州找了渝州府令,查到魏恒在那儿的户籍是假的。” 夜夙看着成南递给他的一沓纸,坐上王府专用的马车,听成南道,“渝州确实是有一户姓魏的员外家,在十年前因发大水破落了,托仆从把唯一的血脉送进军营。可是魏家的小少爷那时才十一岁,魏恒比我们调查来的资料大了整整五岁。”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毫无破绽,魏家死绝后剩下一个小少爷还活着,到军营被一个校尉亲戚收留下他,一路摸爬滚打混到现在三品将军的地位。 夜夙从资料里抬起头,食指弯曲用骨节柔泛疼的眉心,“受黎老将军重用,一人便手握三万边境军,黎老将军总共不才十万兵权。” 成南也道:“是啊,当真是受黎老将军看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分割给他三万兵权。” 夜夙把资料丢回给成南:“继续查,总会有破绽,总感觉他有些针对皇室的意思。” “我看魏将军就是抠,舍不得置办婚礼的彩钱。”成南开怀大笑,推了推旁边跟个木头人似的成北,“成北,别板着一张脸,你说是不是?” 成北上次右手受了伤,一直在府中调养,这两天才开始和成南满帝都乱窜做起了探子才干的活儿。 成北木头似的一张脸转向成南,扯开嘴角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就算是笑了。 成南卒。 成北方才说道:“主子,魏将军是和黎老将军一同休整从珠玉关出发,一个月前说是秦月姑娘身子不适,他们和几个亲卫便落后了几日,前几天才和黎老将军在城外扎营处汇合。” “继续查。”夜夙说道,“回府后安排管家准备本王的婚礼事宜。” “苏小姐答应了?”成南多嘴,“您不是都准备一个月了么。” 夜夙湛黑冰冷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后者毫无察觉,还自顾自掰着手指憨厚道:“像什么喜果红绸,明明府中早就备好了,还需准备些什么。” 成北不愿成南死得太难看,轻咳一声提醒道:“准备来看的。” 是准备给苏小姐看的,不然被她知道王爷上个月就开始猴急地置办婚物,夜国英明神武的摄政王大人脸往哪儿搁? 偏偏不知是成南真的缺根儿筋,还是刻意逮着王爷的窘迫寸寸相逼。 他一派不赞同的样子:“婚礼就该热热闹闹还得有意义,不然怎么彰显我们摄政王府的实力、和看重入府的新王妃。幸好我料事如神,就知道主子你一定能搞定苏小姐,你俩的新婚贺礼,我早就准备好了勒。” 夜夙斜斜勾着嘴角,右食指在左拇指上戴着的扳指上轻叩,“成南你话真多。” “哪里哪里,属下这是为了您和未来王妃着想啊。” “那为了更好的着想,本王派你去洛家盯着洛天赐,在魏恒离开帝都之前,都要一直寸步不离的监视着她。” 成北递眼神儿递得眼白上翻、眼皮抽筋,才终于欣慰的看到成南脸上的表情唰地变成了灰白,后知不后觉。 “主子,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居然派我去跟踪监视洛天赐……”以洛天赐逆天的武功和乖戾的性格,他会被她一刀砍死挂尸在城门口的。 当年十三岁的小姑娘能接管下洛家军,并不是完全依仗父亲的几位故交打理上下,而是靠她敢把太后娘娘派去的探子杀死悬尸挂在城门口的勇气。 自此帝都再无人敢轻视洛天赐,试图挑衅洛家军的底线。 马车停在王府大门口前,夜夙闲步下车走进王府,成南小碎步跟在后面哭丧着脸,“主子,我错了……” 第67章 自打和夜夙摊牌,苏浅浅越发有恃无恐,每天把门窗锁得死死,尽管如此,也没能消磨掉摄政王的热情。 今天府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一大早就有人抬着聘礼上了苏家的门,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惹得一些闲杂的百姓和富贵商贾都跑来太傅府门前看热闹。 苏浅浅和夜夙婚事已经昭告天下,婚旨也被送到皇家宗庙供奉,提亲之人自然不是来聘苏浅浅的。 就算那人想,夜夙包管有一万种方法让他没了胆子。 宫中每日一箱箱的东西往御史府蒋家抬,全都是夜九吩咐内务府准备的好东西。夜夙不甘示弱,不知跟谁学的花招,时不时带苏浅浅出府踏青或是游湖,不消被一些好事的人看见。一时间,摄政王体贴入微、温柔敦厚的传言席卷帝都各大酒肆茶楼。 “啊?向苏雨柔提亲?是谁家公子呀。” 秀秀抽了抽嘴角,怎么她都说到王爷的事情了,小姐居然才反应过来问前面的问题。 苏浅浅正拿过丫鬟手里的猫粮,颇有闲情逸致地给雪球喂食。 秀秀叹道:“是刑部督捕司掌事的儿子。” “刑部督捕司?” 秀秀看见雪球肥硕的身子摊在桌子上,正艰难地挪动脑袋让苏浅浅掌心里的猫粮凑,不忍心道:“小姐,这才几天,雪球就被你喂成这般模样了,要是它原来的主人知道了,铁不定得气成什么样。” 苏浅浅微怔,用手给雪球比划了下身子,嘀咕,“倒真胖了不少。” 她逗弄它刺刺的胡须,雪团似的一只肥球软摊在桌子上。 秀秀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却是换了副不屑的神色,“老爷虽然官拜一品,可二小姐只是个庶出女儿,夜国权贵向来注重这些,她若是和那督捕司掌事詹大人的儿子能成事也算她的福气,凭着苏家小姐的名头还能嫁去做个正室。” 苏浅浅合拢手掌,不让雪球再吃了,拍掉碎屑才思考出秀秀话里的古怪来,“什么意思,正室?该不会这个詹公子也是花花公子哥吧。” 秀秀掩嘴笑道:“小姐猜得八九不离十。若是像淳于小侯爷那般有着丰厚的家底,出入秦楼楚馆也会被人赞个风流倜傥。可惜了这个詹公子碌碌无为,至今靠着詹大人微薄的俸禄当做花楼里的销金票,典型的败家子,偏偏已经纳了三个侍妾,外面的花阁里还养了不少小娘子。” 苏浅浅啧舌道:“爹怎么可能会答应他的提亲。” 就算苏雨柔有时刁蛮任性了些,再不济也是太傅府的脸面,更逞论苏黎世对苏雨柔一视同仁,从小当做嫡女来养。要不是她故意找苏浅浅的茬,苏黎世不至于冷落她将近两个月。 “怎么不可能,这门亲事可是太尉府的公子亲自带着媒婆、帮衬着詹公子提的。”秀秀说道,“就是方嘉嘉那个纨绔的哥哥。” 苏浅浅恍然大悟,似乎脑子里的思路也明朗了起来。 方太尉独子名叫方麟,帝都出了名的纨绔,打架结殴、砸人生意,这些坏事做得不少,也因为被御史弹劾多次,所以方鸿运千方百计都不能把他带进京畿戍卫营里混个差事。 说是帮,怕是一丘之貉联合起来逼迫苏黎世,毕竟方麟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苏浅浅听秀秀提起过。 思及此,苏浅浅站起来,“走罢,我们去花厅见见那个詹公子。” “为何?”秀秀巴不得苏雨柔嫁给那样一个人渣,然后变成深闺怨妇不得善终。 苏浅浅没有回答,转身吩咐丫鬟待会儿记得去厨房拿酥饼,再喂一次雪球。 秀秀说道:“小姐还是心软,怕它饿着了。” 秀秀哪里知道苏浅浅曾经作为一只胖子的痛苦,明明想吃却要顾及着体型,最后馋到到处打滚儿,当然,最后还是一只没有变化的胖子。 “不怕,它要是真的胖到滚不动了,我养着。”苏浅浅心情好,开了句玩笑。 - 从后院到前庭的花厅,苏浅浅和秀秀花了一刻钟的功夫。 秀秀说道:“小姐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二小姐和她的两个婢女绕远路磨磨蹭蹭的,估计就怕去了花厅见到那个恶名昭著的詹公子。” “有那么可怕嘛。”苏浅浅觉得好笑,不知道比起夜夙来,那个詹公子能恶名到哪里去。 外面的小丫鬟进去禀报了声,苏浅浅才和秀秀进去,入目处两个男子正坐在下首,苏黎世居首座,方姨娘立在他身侧侍奉。 旁边有块翡翠百鸟鸣春的屏风,苏浅浅和秀秀走去了屏风后面。 詹俊文扭头只匆匆瞥到了苏浅浅一眼背影,顿时被她纤巧的身姿气质所吸引,对着苏黎世问道:“苏大人,这位想必就是苏小姐吧。” 苏黎世正襟危坐,两眼炯炯有神暗藏讥讽:“那是老夫的幼女。” 帝都已经传得尽人皆知,苏太傅家中的幼女苏浅浅即将嫁于摄政王为妃,而王府管事频繁出入云霓阁、珍宝阁等地方,置办了数不清嫁娶之物。 苏浅浅现在已经被贴上了夜夙的大名,谁敢肖想。 詹俊文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紧张地站起来解释道:“苏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苏浅浅坏心眼,在屏风后出声,“那詹公子解释一下,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秀秀看着自家小姐,她一脸茫然压根猜不透小姐要做什么。 苏黎世抚着不长不短的胡子,附和女儿的话,“是啊,那詹公子你就解释一下,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那意思是他以为苏浅浅就是他要求娶的人!詹俊文身旁的方麟眸色阴鸷,心里在懑怼也不敢表露在脸上。 他走出来替詹俊文打了个圆场,笑道:“苏家女儿个个雪姿花容,詹兄从未见过这般妙人儿,实在分不清伯仲。” 苏浅浅心道方麟不愧是烟花之地的常客,哄小姑娘的本事如此厉害。 要是换做其他女子,要么应承他的话,证明自己长相很美,要么质问他,两姐妹中究竟谁是伯仲。 这转移话题的本事真是令人甘拜下风啊。 第68章 配不上 “詹公子未见过貌美女子,方公子总该见过不少吧。”秀秀掩嘴笑道。 不知方麟想到什么,脸色难看到几乎可以和猪肝色媲美。而在场人哪个不是人精,都能猜到方麟是因为月余前和一群狐朋狗友去庄子上玩的时候,看中了个农家女,一番厮混后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留下了种。 一个月后那女子硬要求着方麟对娘俩负责,结果被方麟失手推倒、小产大出血没了性命,父母闹到大理寺去,方鸿运虽然疏通关系让方麟免了牢狱之灾,可是这段时间一直没给他好脸色,弄到方麟都有些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方麟阴鸷郁色眸子停在秀秀的腰身上,脑海中臆想着这个小丫头的身段曲线。方姨娘突然说道:“麟儿,婢女的玩笑话,你莫当真,你不是带着媒婆来帮詹公子提亲的吗,媒婆没有、你自己顶上了?” 方麟扬了扬手隐去眼中的垂涎,面上一派正色地与姑姑说道:“是侄儿孟浪了,忘了今日之行的目的。” 他转头给詹俊文使了个颜色,詹俊文直了直身子,拿出平日里父亲与大人们交谈的镇定从容之色,右手负在身后,“苏大人,我诚意以正妻之位求娶你的二女儿,不知大人能否割爱?” 苏黎世抚着胡子,笑了笑,才缓缓说道:“老夫一生只得两女,雨柔虽是庶出可也一直按照嫡出小姐的制度、丈量衣食住行,她若定亲,我需得征求她的意见。” 詹俊文的从容表情没绷住,立刻就变得十分着急似的,“自古男婚女嫁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大人和姨娘可自行估量,我们詹家既然诚心上门提亲,日后就绝对不会让二小姐受委屈的。” 苏黎世看了方姨娘一眼,方姨娘抿紧唇瓣显然对这个可能是未来女婿的詹公子很不满意。 苏雨柔一身靛蓝色湖水纹掐丝裙子,头发上簪了一支同色玉石的分枝步摇,她一走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嫁给他!” 方麟的脸色十分难看,詹俊文有种被人看不起的羞恼。 詹俊文穿着崭新的魏紫长袍,长得还勉强算是周正,用秀秀的话来说,如果詹俊文不是名声差到不行、苏雨柔嫁给他也能算是福气。 苏雨柔咬紧齿关,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想娶我,门都没有。” 方麟的脸色青了青,看了眼方姨娘才对苏雨柔说道:“表妹你怎么说话的,詹兄家境殷实,父母敦厚,你若是嫁过去日后是不会吃亏的。” “那你怎么不嫁给他!”苏雨柔嫌恶地皱着漂亮的眉眼,把方麟梗到双眼瞪圆。她走到苏黎世面前双眼坚定道,“爹,女儿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是我怎能嫁于这种纨绔。” 詹俊文捏紧双拳,下一刻扳过苏雨柔的肩膀质问,“我父亲是刑部督捕司的掌事大人,有什么配不上你的。” 苏黎世重重地拍桌子,桌上的茶杯盖儿晃啷了一下,“詹公子的诚意老夫并没有看到,女儿不愿结这亲事老夫总不能逼她答应。” “姑父。”方麟把詹俊文拉到身后去,亲自上阵,“姑父,帝都哪家的女儿不是早早定亲、只待及笄之后就可风风光光嫁过去,唯有姑父的两个女儿待字闺中。” 秀秀闻言笑道:“方公子所言差矣,我家小姐已和摄政王定亲,下月中旬便可和帝后一同举行大婚、册封典礼。” 苏雨柔淬了一眼屏风后朦胧细碎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苦,苏浅浅倒好,真的攀上了高枝待嫁进皇家,而她却被那些攀附之徒惦记肖想。 苏浅浅感觉到苏雨柔看向自己的视线带着浓浓的敌意和羡妒,思忖了下詹俊文这件事的利与弊。 偌大的会客厅里无人说话时,苏浅浅从屏风后走出去,手里把玩着一片刚才路上摘的绿叶,笑道:“二姐才貌双全,还在百花盛会上一鸣惊人并被帝都甚多高门贵女学习艺技。” 方麟不耐道:“这和詹兄要娶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她来回踱步,石榴红的细绢月华裙娇艳柔美,“二姐才学出众,而她的妹妹苏浅浅、也就是我,即将嫁给摄政王为正妃,她的身价不也水涨船高、一夜翻倍嘛。”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詹俊文配不上苏雨柔,就算苏雨柔是个庶女,詹俊文也不能肖想。 詹俊文呼吸一滞,差点没冲上去缝上苏浅浅那张嘴。 苏黎世端起手边的茶杯,老神在在地喝了两口,随后冷笑道:“我家小女不愿屈就自己的后半生,詹公子回吧,待明日早朝,老夫亲自再去与督捕司詹大人解释解释。” 他大胆让詹俊文先回去,也不怕他回家加油添醋什么的,别说是刑部的一个四品掌事,就是他们的一品尚书来了,苏黎世也不愿卖面子。 太傅大人除了宠女儿宠到令人发指,还有一点就是性子死倔死倔的,但凡决定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端茶就等于送客,方麟面色惨淡,对着苏黎世拱了拱手道:“姑父不妨再考虑一下?” 要不是顾及苏家如今的地位,他也不会亲自来做媒帮詹俊文提亲,刚才他刻意撇去苏浅浅已经定亲的事,没想到被那个小婢女打乱了计划。 方麟下意识地朝秀秀看去,少女微垂着头站在苏浅浅身边,虽比不得嫡小姐娇美,但也是小家碧玉、我见犹怜。 方姨娘突然拔高声音道:“麟儿,带詹公子回去吧。” “姑姑……” “雨柔是你的亲表妹,你着急她的婚事我能理解,但她年岁还长,并不着急在这一时!”方姨娘动了火气,伸手指了两个下人过来,“把这些东西抬回詹家!” 苏黎世放下茶杯,杯底磕着桌面响起撞击声,方麟才略微仓促地起身告辞。 两人像是被撵出去似的,苏家的下人把两箱聘礼扔到外面就回去了。 他们关门时说道:“我们还有好多活没做完,两位公子还是自己去雇几个蛮夫把东西抬回去吧。” 因为来时以为势在必得,詹俊文就让抬箱子的人都走了,此刻面对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他的脸仿佛被火烧了似的,分分钟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方麟脾气更甚,大骂一声晦气甩袖而去。 第69章 提防黎小姐 苏浅浅站在廊下。 秀秀花了两炷香的时间小跑回来,得意洋洋道:“小姐,他们的东西被丢出去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外面的街坊百姓都对他们指指点点的。” 苏浅浅笑道:“算他们自讨苦吃,花价钱召集了那么多百姓在太傅府门前看热闹,这回反倒自己被看了热闹。” 秀秀突然脸色一凛,用下巴指了指苏浅浅的身后。 站在几步开外的苏雨柔脸上血色尽失,苏浅浅转身看去时她连忙扭头看向别处。 苏浅浅向她走去。 “小姐!”秀秀拦住苏浅浅迈开的脚步,“小姐你想想,上次咱们遭劫匪肯定和二小姐脱不了干系,而且她一直针对你,你现在上去跟她说什么?” 苏浅浅咬住下唇,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个样子的,没错。 “那我们走吧。” 秀秀又拉住她,脸上升起一丝无奈,“小姐你忘了太后娘娘早前派人来说,邀你今天一起去赏花吗?” 苏浅浅:“……” 这几天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逗弄一下雪球,或者是跑到苏见信的书房里作乱,小日子过得惬意着呢。 “走吧。”苏浅浅不情愿地往外院走,前世她喜爱宅,这一世的宅生活当真让她无语凝噎,她最不想答应嫁给夜夙还有一个原因。 做了王妃就代表要与皇亲国戚、百官命妇虚以为蛇,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可是她明知道,如果以后嫁给一个殷实的布衣,依照父亲和哥哥的宠爱,肯定能够衣食无忧、田园牧歌。 可偏偏还是着了夜夙的道儿。 - 苏浅浅到了端芳宫,讨巧的宫女进去禀报,为了和苏浅浅亲近,另一个宫女说道:“黎老将军被朝中官员一再叨扰,他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苏浅浅眼角的肌肉抽了抽,踏破门槛不是这样用的吧。 宫女又道:“所以今天早上,黎小姐闲来无事就来宫中陪伴太后娘娘了。” 她说完,满脸希冀地看着苏浅浅,苏浅浅如她所愿露出一个警惕的神情。 “苏小姐如今已经是摄政王亲自定下的王妃了,奈何黎小姐背后有黎氏,可得仔细些。” 估计这个宫女没少干过这种事,一派关心人的模样做得情真意切,苏浅浅都怀疑她是不是自己失散多年却不敢相认是姐姐了,居然对她这么好。 “谢谢姐姐提点,我会提防着那个黎小姐的。” 不多说,先前去禀报的人出来了。 宫女这才让开身子给苏浅浅主仆二人让道,秀秀翻着白眼走了好一段距离,才盯着苏浅浅的后背问道:“刚才那人很明显是为了和小姐你套近乎,而且宫中人心险恶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儿,哪里会有真心待你的人。” 苏浅浅啧啧两声,转身看着秀秀,手举高搭在她的肩上,好笑道:“秀秀你觉得我当真这么蠢、这么容易相信人吗?只不过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毕竟在太后娘娘的宫里当差,而且十分清楚与端芳宫来往的人,不关是官员还是命妇贵女。” 如果真的嫁给了夜夙,这些都在日常掌握的情报里面。 先帝嘱托三公和夜夙辅佐夜九,同时也让太后娘娘每逢初一十五去垂帘听一下朝政,所以朝中还是有大批量的官员属于太后党。 未进门,先闻其声,不知里面在说什么,惹得太后娘娘大笑连连。 但苏浅浅还是耳朵尖听到了一个温婉如水的声音,果真是黎念君。 青杏女官俯身说道:“太后娘娘,苏小姐来了。” 太后娘娘转头看到了苏浅浅,笑意更甚,也是渗,渗得苏浅浅心慌慌。 “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苏浅浅的礼仪比之前进步了不少,起码不会稍有不慎就摔倒。 太后娘娘直说她是个傻孩子,见到她还行什么礼呀。 “浅浅就怕别人会嘴欠,说我不懂规矩。”苏浅浅笑了笑,坐下后垂敛目光不动声色打量殿内的几人。 太后娘娘金凤宫袍仪态万千,黎念君依旧是一身白莲素裙,不过依稀看到见上方勾走着浅银色的莲纹。这得多炫耀自己是朵白莲啊。 还有一位正主,一身缃色百蝶裙端庄妍丽,正对着苏浅浅挤眉弄眼。 苏浅浅故作淡定地回头,见太后娘娘一顿义愤填膺道:“怕什么,这是在哀家的寝宫里,谁敢说你的坏话。” 蒋舒芳拿着丝帕笑道:“上次浅浅妹妹分明去了太后娘娘的城外别苑,生生有人误传成是被劫匪掳去了贼窝呢。” 青杏倒了杯新茶放在苏浅浅旁边的小桌子上,“谁说不是呢,那件事明明还有稷下学宫里德高望重的俞老作证呢,不过谣言终归是谣言,太后娘娘你瞧,自打苏小姐和摄政王订婚的消息一传出去,那股子邪气的流言蜚语连个响炮都不敢再冒了。” 青杏和蒋舒芳两人一唱一和,充分地展示了搞事情的天赋。 黎念君的嘴角依旧挂着完美到机智的弯弧,似笑非笑,和夜夙漫不经心的模样十分相似。她颇有大家风范地点头附和道:“事孰对错,世人皆能分辨得出。” “唉。”太后娘娘叹了一口气,爪子摸着苏浅浅的小手爱不释手,又突然笑了,“你这孩子,以前总担心你顽皮无度以后找不到婆家,现在夜夙与你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哀家也就放心了。” 她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你母亲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苏浅浅作害羞状低下头,实则是为了避开这个问题。每次提及到这个问题苏浅浅就觉得心口泛疼,徐氏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但却不是她的母亲。 黎念君问道:“太后娘娘,我差人送给你的画,你该不会没看吧。” 太后娘娘微怔,旋即打马虎地笑道:“你昨晚送来,那时哀家刚歇下,今早上起来又忘了。” 黎念君捺下了嘴角,脸上的微薄笑意似乎淡去了些,太后娘娘可以说自己年纪大、记性不好弄忘了,但是她身边的大女官青杏大人怎么可能会忘。 青杏无辜躺枪,见黎念君探究的目光转向她,她立即找去拿画的借口退下。 第70章 别有居心 黎念君对那什么画的态度有些奇怪,苏浅浅和蒋舒芳对视一眼,拉了拉太后娘娘的衣袖,问道:“姨母,是什么画啊。” 太后娘娘摊手表示一无所知,苏浅浅趁机收回自己的手避免太后娘娘又抓住不放。 直到青杏拿着一张六寸见方的素白锦布回来,苏浅浅越发看得有些眼熟,“黎小姐,这画……不会是那天你画的吧。” 百花盛会那天,黎念君大放异彩以舞作画,连拿舞艺、画技和书法三个第一名,画中是一个蓝衣女子正在提笔作画,取巧的画中画。 黎念君笑道:“念君幼时有一次独自春游踏青,看到一个奶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娃娃,而苏夫人徐氏,正在为她描画。” 青杏让四个宫女帮忙打开画卷,笔墨已经干透,清清楚楚地显现了画中女子的婉约精致,苏浅浅那天不过随意一瞥,现在真真切切近距离看这幅画的时候,升起了一缕忧虑。 自己的亲妈都不认得,黎念君拿出这画是不是故意试探她的! 太后娘娘喜道:“怪不得吏部那个老头子说你天赋异禀,是当之无愧的魁首,这画,画得真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啊。”她伸出手去触碰画中女子的笑靥,一阵物是人非涌上心头,“当年哀家是徐家的嫡长孙女,她是族中走投无路寄养在我家的表小姐,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心姐妹。” 蒋舒芳站起来,把太后娘娘镶了金甲的手指拉回来,“苏夫人在天之灵,看到浅浅如今的造化,会安心欣慰的。” 太后娘娘掌控生杀大权那么多年,高处不胜寒,肯定最是思念闺中少时的无忧时光,黎念君这般作为简直是刻意勾起太后娘娘的伤心事。 太后娘娘连连叹气,接下青杏递来的帕子转身压了压眼角,才又风华端庄地转回来,话题引到了蒋舒芳身上:“蒋小姐明娴淑慧,若哀家他日长眠地底,也不担心会无人照顾小九了。” 蒋舒芳惊道:“太后娘娘你哪里的话。” 黎念君拨弄了下衣袖,也开口劝道:“太后娘娘必定长寿安康,多孙多福。” “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哪能决定。”太后娘娘有些复杂的目光、沉重地落在蒋舒芳的身上,“小九虽是皇帝,也已及冠,可后宫虚空连只母蚊子都没有,你是他钦点的皇后,哀家想在你册封大典之后、在帝都贵女之中挑几个一并给皇上送去。” 蒋舒芳愣了愣。 青杏在一旁遂解释道:“自古帝王封后之前都会扩充后宫,夜国先祖也是没有例外的,偏偏这一代皇帝性情薄凉、不喜女色,后位虽定下了,可三妃的位置依旧悬空,所以太后娘娘想以蒋小姐的名义,待你与皇上大婚之时一并封几个后妃。” 苏浅浅算听明白了,合着太后娘娘在算计蒋舒芳呢。 “好,臣女但凭太后娘娘的吩咐。”蒋舒芳盈盈倾身谢礼,脸上一点也没有婆婆给自己丈夫送女人的不满。 太后娘娘连连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青杏的话说得对,蒋舒芳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好相与的人,更何况背后还有御史父亲做后台,只要蒋舒芳乖乖听话,皇后之位还是蛮适合她的。 …… 赏花什么的都是借口,太后娘娘借口乏了,自己回去睡回笼觉让苏浅浅三人自行去御花园赏花。 青杏送她们到端芳宫大门口。 “苏小姐和蒋小姐如今是待嫁女,这段日子就别出去胡乱走动了,若是闲的话可以入宫来找太后娘娘谈心说话。”她说道。 苏浅浅无端打了个寒颤,随口说‘好’。 青杏又道,“等端午节后,礼部所准备的彩礼和婚宴典礼所需要的礼单会送往你们各府,到时候由你们父兄把把关吧。太后娘娘也会特地指派宫里的嬷嬷,到时候负责教导你们皇室的规矩礼仪。” 蒋舒芳开口的时候咬到了舌头。 黎念君转身望向青杏,一身素白简朴的衣裙与华丽屋宇宫殿格格不入,她说道:“青杏大人不必吩咐这些,苏小姐和蒋小姐都是书香门庭、大家之女,家中自有教习嬷嬷和奶娘照看,宫中礼仪太多,别把她们累着了。” 苏浅浅挑眉,黎念君会这么好心帮她们说话? 青杏淡淡道:“皇宫不比百官后宅,各项礼仪繁琐更甚,苏小姐和蒋小姐千万别投机取巧,避免日后出了什么大岔子,被旁人说是太后娘娘没有教好。” 蒋舒芳拉着苏浅浅给青杏行了个半礼,十分认真道:“青杏大人请放心,礼仪教养关乎皇室颜面,我和浅浅一定不会懈怠。” “这样最好。”青杏半蹲身子做了个福礼,又对黎念君点点头,转身回去复命了。 蒋舒芳笑道:“黎小姐自幼长在宫中,成年后去往外祖家养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我跟浅浅这般好交情了。” 苏浅浅撇嘴,“就是。” 没看见刚才青杏对她们开始有些不满了么?黎念君是故意的吧。 黎念君精致的眉毛稍稍向上翘,眼眸似秋水剪瞳,明眸皓齿,当之无愧的绝色美人。 她扶着婢女的手,身姿妍丽,嘴边上扬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弧,“我们同是夜国贵女,家中长辈在朝中皆有往来,我帮帮你们,也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相处。” 蒋舒芳嗤笑,想起来父亲这两天在书房与幕僚商讨的事,朝中数位大人弹劾黎老将军擅自班师回朝实为居心不良,而黎老将军拥兵自重,在朝堂上倚老卖老。 “那就多谢黎小姐的好意了。”蒋舒芳哼了声,拉着苏浅浅就走了。 …… “你什么时候那么讨厌黎念君了?”苏浅浅问道。 蒋舒芳难得没能维持大家闺秀的气度,气哼哼道:“我对她没什么意见,就是彼此的立场不一样了。” 两家父亲在朝堂上水深火热,黎念君那么高调地在百花盛会上大放异彩,又在太后娘娘面前处处讨欢心,不说没有目的、也肯定上有居心的。 “浅浅你性格爽朗大方,以后只要安分地待在摄政王府里就好,只要记住摄政王是你的天、得了他欢心,你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苏浅浅闻言没被呛死。 第71章 阿阙这两天阴晴不定 “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我看摄政王对你挺好的。”蒋舒芳边走边道,虽然在调侃苏浅浅,可脸上仍挂着掩藏不住的落寞。 对,落寞,就是落寞。 苏浅浅认为自己绝没有看错,可是蒋舒芳一向大度舒心,虽不像自己一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也不至于像何芊芊那般优柔愁容吧。 苏浅浅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问她,“你呢, 嫁给夜九做皇后,不也挺好的吗?” 尤记得那时,蒋舒芳拿进宫当后妃的事取笑她和何芊芊,就一定是做好了被当作政治权利枢纽的准备,为什么如今一切如计划进行,甚至得到了最高品阶的皇后之位,她却不开心了呢。 蒋舒芳脸上牵强的笑容凝滞了下来,半晌又让那种虚假的笑容漫上脸庞,笑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心里喜欢着一个人,却要嫁给另外一个人,你会开心吗?” “没有这个假设。”苏浅浅当即没心没肺地否定,又迈开脚步往御花园繁花如锦的小径上走。 蒋舒芳转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晓风晓冉,旁侧的秀秀侧头看向别处,晓风晓冉皆抖着手垂下头。 “以后入宫,规矩多的是,你们回府后也要好好学学。”她说道。 两个婢女惊若寒蝉,应声说“是”。 苏浅浅走在前端,突然道:“舒芳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再走走。” “你要做什么?我可不记得你很喜欢皇宫,或是这一园子的花花草草。”蒋舒芳调侃道。 说是如此,蒋舒芳却没有再跟上去,只是神色疲惫地站在原地,无奈轻声道:“玩够了就早些回去,在家中……那个庶姐虽然难缠,可还有…你哥哥不是嘛。青杏大人说得对,宫中不比家中后宅,你我又是家中的娇女,一向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嗯嗯,我知道了。” 蒋舒芳带着两个婢女先走了,秀秀走上前来询问。 “咱们进宫前大公子就特意交代过要早些回去,小姐你待在宫里要做什么?” 苏浅浅背着手往御花园的小径最偏僻的地方走,“找国师大人啊,他给我的药吃完了。” “……” 国师大人的药能乱吃么?他的药仅供皇上和太后娘娘食用,上次得他一瓶已属天恩,她家小姐是不是心太大了。 可是跌碎秀秀下巴的事情还在后面。苏浅浅沿着琉璃花色的石径走到那座被紫色螺旋小花缠绕的小阁楼前,守在木梯上数花叶脉络的江尧一看见她就喜色满脸,迎上来。 “啊,苏姐姐你可算来了,我和阿阙惦记你很久了呢。”江尧跟孩子一样伸出双臂就要抱上来,被秀秀蛮横推开。 欧阳阙站在二楼,一身白袍仙姿卓然,望向苏浅浅悲悯的眼神有些许浮动,“我说过,苏小姐不是外人,如今已经是明明白白的摄政王妃,更不是外人。” 江尧撇撇嘴,不甘愿地退后一步。 苏浅浅听出了其中意味,她第一次和欧阳阙相遇时,那个蓝衣少女确实是说过,欧阳阙的地盘从不让外人涉足。 “那个…欧阳阙,秀秀是我的贴身婢女,不算外人。”她满脸地不愿妥协。 欧阳阙琉璃通透的眸子平静地扫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子,却还能听见他冰寒如冰的话音。 “阿尧,把药拿给她。” 苏浅浅愣在当处,气得咬牙,“欧阳阙你还能再霸道任性、无理取闹一些吗?” 江尧从兜里摸出一只白玉瓶子,脸色有些躲闪道:“苏姐姐,喏,这是阿阙早就给你准备好的药。” 苏浅浅接下药,透出瓷白的瓶子还能看见里面漆黑色的药丸、闻着里面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味。 江尧说道:“若是心悸就吃一颗,一定要好好保管,别像上次一样差点弄丢了。” 好歹是阿阙用自己的鲜血换来的药,要是被苏浅浅糟蹋了他能去哭死。 “哦。”苏浅浅捏着瓶子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那你就先走吧,不知道阿阙这两天阴晴不定,我都被波及到好多次了。你瞧,就是刚刚那样,动不动就发火,然后一个人关进屋子不理人。” 秀秀闻言噗嗤笑了下。 “怎么堂堂的国师大人比寻常女子都矫情……”她说道。 苏浅浅已经没有多留的欲望,行礼告辞。 又从鹅卵石径出去,回到御花园,秀秀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什么时候和国师大人走得这般近了。” “怎么?这你也要管。” “小姐我没有。” “那你还问。”苏浅浅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走到御花园地界的时候直呼蒋舒芳的话说得一点没错。“怎么是她呀,阴魂不散。” 秀秀眯着眼睛,认出那个带着一堆仆婢招摇过市的女子,“小姐,要不咱们避避吧。” 她可记得,那个段柔郡主一心爱慕摄政王,若非是自己的亲侄女,摄政王能把她两只手都废了。 “不行了,她已经看见我们了。”苏浅浅理了理衣襟,端出蒋舒芳待人的那一套端庄温雅。 段柔郡主带着一堆仆婢走来,大红色金绸正装晃得苏浅浅眼睛有些花。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稍稍逊色的应国公府的六小姐,薛敏。 “这不是苏家那个嫡小姐嘛。”段柔郡主光鲜亮丽的走来,裙摆拖在石块上。 “苏家就我一个嫡小姐,郡主这话太容易遭人曲解了。”苏浅浅反唇相讥。 段柔郡主的敌意写了满脸。薛敏顺势笑道:“段柔郡主说错了,苏小姐已和摄政王定下婚事,再过不久就该是摄政王妃了。” “她不还不是嘛!”段柔郡主红着脖子恼羞成怒。 苏浅浅弯了弯嘴角。 薛敏明显是想挑起段柔郡主对她的敌意,好让她来收拾她。可是自己故意与何芊芊交好,偷学来的手段也不是白学的,还当她是那个脑子一穷二白只有吃的小懒猫么? 苏浅浅淡然而立,连脚步都没挪动半分,“难不成二位对皇上的赐婚有意见?” 段柔郡主喊道:“当然没有,你别胡乱给我扣帽子。” “既然没意见那你对我那么大意见做什么?” “你根本就配不上王爷!”段柔郡主被那么一激,话就不经脑子说了出来。 第72章 别瞎猜! “你根本就配不上王爷!”段柔郡主被那么一激,话就不经脑子说了出来。 “那你就配得上了?” 段柔郡主趾高气扬道:“我当然配得上了!” 夜夙从花丛后面走过来,眸子湛黑冰冷,一身标志性的黑袍让人看了就浑身发颤。 “不过本王没有对外甥女下手的癖好。” 成南跟在后头捂着嘴偷笑,成北的木头脸勉强绷住。 “你……”段柔郡主转头怒气冲冲地看着苏浅浅,“你故意害我!” 苏浅浅耷下眼皮子,看绣花鞋尖,看鹅卵石子,就是不看段柔郡主那张气到扭曲的脸。 成南笑道:“郡主,王爷是从端芳宫那里出来的,宁王妃当时还在找你呢。” 段柔郡主冷哼一声,换上一脸柔情看向夜夙,被他冰冷的视线扫得浑身一哆嗦,便把脾气发作在了薛敏的身上,“你不是说我母妃早就出宫了吗,你竟敢欺骗于我!” 母妃早就劝过自己,就算再看不顺眼苏浅浅,也不能亲自出面为难她,这次若不是知道母妃早就出宫,她也不会匆匆忙忙赶来堵住苏浅浅。 薛敏不敢闪躲,生生挨下一巴掌,锋利的指甲在她娇美的脸上刮出一道血痕。段柔郡主微微消了火气,对着夜夙盈盈退礼:“王爷,我就先回去找我母妃了,你有空记得来宁王府找我玩啊。” 成南心下啧啧称奇,这位尊贵的郡主怎么长得越大脑子越抽。 薛敏落泪,半蹲着身子礼送段柔郡主的离去,再福礼告退:“臣女家中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苏浅浅转了个身也想开溜。段柔郡主那么嚣张不过是仗着自己父母的身份,才敢当众掌掴应国公府的六小姐,而她敢直面正怼段柔郡主,借的就是苏太傅和苏大公子的势。夜夙更牛掰啊,他爹是先帝,自己落到他手里真的是连渣渣都不算。 “站住。”夜夙突然道。 苏浅浅刚刚才迈开的脚讪讪地收回来,恭敬地弯腰行了个福礼,咬牙切齿道:“王爷有何吩咐?” 夜夙勾唇笑了笑,看了眼身后的数只电灯泡,挥手道:“所有人都不许跟来,本王要和浅浅独处。” 成南和成北自是拍手叫好,只有秀秀一人面带担忧犹犹豫豫,成南嫌弃地瞪了她一眼,“你你你,看什么呐呢,别打搅王爷和姑娘的好事了,现在你是未来王妃的婢女,王爷不敢动你。可等王妃嫁进府中,你也算是王府的人了,等着王爷怎么折磨你吧。” 秀秀有了顾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被登徒子拦腰抱走。 登徒子把苏浅浅拐到皇宫一处僻静的宫殿,内里的陈设半旧不新,看得出来从前很是一派华贵。 苏浅浅从夜夙怀里钻出去,站在离他三米的阁帘处,垂着眉眼恹恹道:“王爷要跟我说什么事。” “无事。”夜夙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往内院的一颗歪脖子树走去。 苏浅浅说道:“不说我可就走了啊。” “这么斤斤计较……”夜夙捏了捏她的鼻尖,无奈道,“无事就不能和你独处吗?” 苏浅浅定了定神,这怎么那么像明哲刚和她交往那段时间的中二表现呢…… 咳……明哲就是她那天晚上准备去私会的小情郎,结果一头从墙根上摔下来摔穿了,两个多月了还蛮想他的。 夜夙折了下眉,握着苏浅浅的手加大了力道,语气晦暗听不出情绪:“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啊?我在想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人。” “男人?” 苏浅浅点点头,“算吧。”自己把他当做闺中密友,倒没把他当过男人。 岂料夜夙眸一沉,唇一勾,手一拽,苏浅浅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缓过来之后自己已和夜夙坐在树下的一个秋千上,呃不对,是夜夙坐在秋千上,自己则被他圈坐在怀里。 属于男人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一寸一寸将苏浅浅感染,铺天盖地都是他身上好闻的淡淡竹香,苏浅浅有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说王爷你能不能松开点,我快要被压死了,你这可是谋杀未婚妻!” 夜夙似笑非笑道:“原来你还知道你是本王的未婚妻。” 苏浅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是王爷你瞬间从霸气总攻变成万年醋王,这画风会不会太快太新奇? “有病!”苏浅浅暗暗淬了一口。 夜夙从后面环住苏浅浅的腰身,一句一句开始念叨,“看来浅浅身边的桃花真不少,让本王来猜猜,能让浅浅念念不忘的男子该是谁。” 苏浅浅撇嘴,他要是能猜到,她就跟他姓! 她转眼环视周围的院墙,发现这里应该是某个后妃或是皇子寝宫,不过尽管有经常打扫的痕迹,但仍看得出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夜夙在苏浅浅耳边压低了声音,每一句都是令人寒栗的魔音,“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该是与浅浅相熟之人,可你从小束之高阁不出府邸,相熟的男子无非就是淳于小侯爷,苏大公子,方家纨绔,礼部侍郎何隽,还得添上上个月才来帝都的徐家二郎……” 苏浅浅倒抽一口凉气,打断他的欲加之罪:“你别胡乱瞎猜,不是他们。” 这几个人排除下来就只剩下何隽和徐锦行。何芊芊对她本来就有些敌意,何隽是何芊芊的哥哥,在朝为官受制于人的,要是夜夙使什么损招为难他,何芊芊还不得活撕了她? “你与何侍郎萍水相逢,没见过几面,那就是徐锦行了。” “你别瞎猜!” 夜夙的手指带着微微凉意钻进她的后颈,沿着耳根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摩挲,苏浅浅被吓得认栽道:“你胡乱吃什么飞醋,徐锦行可是我亲表哥,我哪能那么禽兽。” 夜夙停了捉弄她的心思,扳正她的脸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道:“不是他们?难道是国师大人?” 苏浅浅急得快哭了,摄政王吃起飞醋来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不是国师大人,他跟我没什么交情,就是送了我两瓶丹药而已。” 夜夙沉沉的眸色越来越沉,倾身靠近苏浅浅,鼻尖抵着鼻尖,他说,“欧阳阙清心寡欲,他的小阁从不让外人涉足,竟还主动送你丹药,你俩…不简单啊……” 第73章 抓包 夜夙说道:“欧阳阙清心寡欲,他的小阁从不让外人涉足,竟还主动送你丹药,你俩…不简单啊……” 不简单个屁啊。 “夜夙你脑子里成天装的什么呀!”苏浅浅气恼道,拍掉夜夙正在吃豆腐的手,“你放心,我们已经定下了一年之约,这一年之内你绝不会头顶绿满街走。” “头顶绿?” 苏浅浅站起来,退后小半步,“嗯哈,你要真没事我就先走了,我哥可不会放心我在宫里待那么久。” 夜夙掸了掸袍子上被苏浅浅坐出的褶皱,起身笑道:“那便一起吧。”末了补上一句,“顺路。” 苏浅浅听话地跟夜夙一块儿出宫,再经过一番守卫战回到太傅府。 她微略嘲讽道:“王爷的手脚越发不干净了。”越发爱对她大手大脚了。 看来下次说什么都不能和他同车,不然帘子一遮,他在里面对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看到。 夜夙哦了声,站着马车上没有下来,只是淡淡地吩咐道:“夜里记得窗户要关牢,虽然快到端午了,但夜里的温度还是有些低……” “知道啦,夜嬷嬷。”苏浅浅没好气说道,转身进了太傅府。 门房扳着门板干呵呵笑道:“王爷,慢走…不送……” 夜夙似才从苏浅浅那句夜嬷嬷的话里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点点头,复又钻进了马车。 成北带着秀秀一路飞回来,甩下秀秀后挂着一张木头脸把车夫赶了下去,扬起马鞭马儿达达地离开了。 秀秀做了个深呼吸,撒丫子跑回去找自家小姐哭去。 “成南回王府了吧?”夜夙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从马车里传出来。 成北的木头脸扯动了一下,回道:“主子不是让成南去监视洛小姐么。” “忘了。” “……”除了苏小姐还有什么事情是您没忘的…… 夜夙又道,“督捕司的詹大人那里是个什么情况?” “哦,被方少爷忽悠得天天追打詹俊文,逼着他再去提亲。” 能和摄政王妃的姐姐结亲,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夜夙只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外面的成北也只是一昧的服从命令驾着马车,才不像成南那般恬噪的性子收不住嘴。 眼看就要驶出朱雀大街,夜夙突然说道:”成北,转个弯去红拂楼。” 成北偏了下头颅,没问什么,只在心里嘀咕了句:王爷您这样是会娶不到王妃的。 他握住辔绳的手往右侧一拽,马车往帝都最声色犬马的风月场所寻去。 秀秀一回房,苏浅浅就又威胁她去找两套男装。 秀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只是两人对视三秒后,苏浅浅才道:“上次的两套男装,我哥他没要回去吧?” “没。”秀秀回道,“还在柜子里呢。” “快拿来!” - 红拂楼里莺歌燕舞,中央的大舞台上足足有七八位姿色绝佳的女子翩翩起舞。彩色长幔从镂空的阁顶上垂下,隐匿在舞台两侧的花童不时丢撒花瓣,天女坠花缭绕中几个舞女便抓着长幔围着高台旋转跳舞,不得不说,红拂楼作为帝都第一大风月场所,其自身的吸引力是无穷大的。 这回苏浅浅放聪明了,没有出手阔绰引来那个什么讨厌的芸娘,而是拉着秀秀两人坐在一楼大厅里混杂在人群之中。 秀秀伸手遮住自己的刘海:“小…公子,咱们在这里做什么?” 苏浅浅大大方方地倒了杯浓茶给她,嘴边贴着的小胡子动了动,“捉奸。” 噗。 秀秀刚接住瓷杯的手抖了抖,“捉谁的。” 苏浅浅也捧着一杯浓茶神色惬意,本该回答秀秀的问题,但是她转头时眉头一皱,仿佛看见了什么熟人。 秀秀当即也跟着望了过去,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原来是摄政王,小姐和他都该成亲了,他怎么也不收敛收敛……”不是传闻摄政王不近女色,但凡靠近他三步之内的女子都会遭到横祸吗,为什么摄政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青楼来。 见夜夙带着成北一派从容地上了二楼的木质旋梯,再进了拐角处的房间,苏浅浅啪地放下瓷杯,磕在桌面上发出不小的响声。 周围有几个喝酒与陪酒的男男女女看过来,秀秀见状忙不迭道:“我家公子喝多了,没事,没事……” 苏浅浅恍若未闻,只双眼紧紧盯着那个房间,分明就是她来这个世界时醒来的屋子,说到底她还是放不下,她虽不如其他女子一般看重名节,但也不是像红拂楼里的那种风月女子。 “秀秀,走。” 苏浅浅带着秀秀穿过人堆熙攘的大厅,扶着扶手踢踢踏踏走到二楼,当真是看见白衣如雪的如墨和两个小花娘进了房门。 秀秀呸了声,“王爷怎么是这种人。” 若是和淳于小侯爷那般明目张胆的风花雪月就算了,怎的喜好人前正经人后胡来? 有个小伙计端了糕点从对面的走廊走过来,看样子是要送到屋子里去的,苏浅浅不由分说拦住他,赏了一块不大不小的银锭子。那人立即眉开颜笑:“那就谢谢姑娘了。” 擦…… 怎么还能被认出来。 苏浅浅黑着脸把托盘抢过来,瞪了小伙计一眼,转身敲了敲房门,却没人应。 ……刚才进去的如墨还带了两个女子,夜夙应该不会那么重口味玩现场春宫。 秀秀比她还着急,“小姐你还犹豫什么,那是咱们的姑爷啊!” 说罢一脚踹去,结实的门板反倒纹丝不动。 苏浅浅无语凝噎,“秀秀你怎么那么傻,脚怎么样?” 门在此时却开了,一袭翠玉长袍,带着江南柔情的温和男子,不是徐锦行还会是谁。 “你……” 徐锦行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次两次都被人抓包的感觉真是不妙。 屋里的情形也一丝不落地入了苏浅浅的眼。 夜夙一人正襟危坐,如墨正在给苏见信侍酒,两个衣着妖艳的花娘围着淳于彧之,最夸张的是,淳于彧之的一只手还搭在一个姑娘的胸上。 “咳。”苏浅浅尴尬的咳了声。 淳于彧之见苏浅浅后,微微色变,立即如触电般的缩回自己的手,这才学着夜夙那般道貌岸然的样子坐端正。 “怎么又是你?”他皱着眉眼不悦道。 苏浅浅的目光却径直掠过他,直直看着夜夙,嚣张地挑了下眉。 夜嬷嬷,你最好说清楚想要什么样的死法儿。 第74章 贵胄相争贵宝 如墨率先掩唇笑道:“传闻苏三小姐性情率真,王爷也不曾一次提到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苏浅浅还是只看着夜夙,双眼微眯等待他的答案。 夜夙脸上没有半分被未婚妻抓包的慌乱,反而悠哉悠哉拣起桌上一个倒扣的干净茶杯,如墨识趣儿的提着茶壶帮他斟满茶水。 “过来尝尝,小侯爷收藏许久的雪雾松尖,入口淡雅,你会喜欢的。”他向苏浅浅招了招手。 苏浅浅低头看了眼自己现在身上穿的衣服,很老实的往夜夙那边挪步子,秀秀也被苏见信冷寒的目光吓得往夜夙那边躲。 横竖都是死,但小姐以后是要嫁去摄政王府的,不抱摄政王的大腿等着苏大公子将她发卖了啊。 苏浅浅翻着白眼走过去,花娘好心把自己坐的杌子让给她,苏浅浅却假装没看见。 坐得那么烫,嫌弃。 夜夙放下茶杯,伸手一捞一拽,便把苏浅浅拉进自己的怀里。 “尝尝。”他的下巴抬了抬,指着桌子上那杯冒着水雾的清茶。 苏浅浅还就来了气,她就不喝了。 “放开!” “放开!” 同时两个男音响起,一个淳于彧之,一个苏见信。 淳于彧之挑着桃花眼悲喜不辩,依旧是那副轻佻的花花公子模样,苏见信一向沉稳的气度有些没绷住。 而徐锦行感叹,果然是妹控啊,一遇到苏浅浅的事情见信一定会炸毛。 苏浅浅揉着刚刚被撞软的胳膊又站回了地上,水眸狡黠缜密地扫视屋子,目光最后在最容易下手的徐锦行身上。 “二表哥,你们一群人聚在这里要做什么?” 徐锦行摸了摸发痒的鼻尖,说道:“没什么,就是一起喝茶,吃点茶点罢了。” 如墨今日打扮偏向风尘,不再是一副风骨超然似天仙下凡,而是发髻半绾垂在耳边一侧,用一支浅蓝色玛瑙嵌蓝水滴的玉穗簪子固定。 苏浅浅说道:“可我并不记得,二表哥和王爷或是小侯爷很相熟?” 徐锦行回道:“我初来乍到,在帝都待了不过一月,怎么会和两位贵胄私交甚密呢?” 目光一转,苏浅浅笑着看向自己的哥哥:“表哥不熟,那就是亲哥和他们熟咯?” 她还记得,上次自翻云寨回来后苏见信就一直不满自己和夜夙亲昵的关系,甚至好像还和夜夙有仇似的。 徐锦行冷不防的被哽了一下,居然被苏浅浅绕了个大圈下了套子,真是有愧他江北城公子的名声。 苏见信瞥了苏浅浅一眼,道:“府里没有你能玩的吗,又跑出来,是不是需要我派人去和太后娘娘催催,早点派些严厉的教养嬷嬷来教你宫廷之礼,大家之仪。” 苏浅浅立即摇头,“才不要呢,你还是不是我亲哥!” “怕是亲哥也比不上你心里的情哥哥来得重要吧。”苏见信气定神闲地端起青花瓷杯。 淳于彧之捏着花娘的手面色微青,呵呵笑道:“没想到苏小姐那么个桀骜不驯的人,也会被摄政王化成绕指柔啊。” 这话不知道是夸苏浅浅,还是贬苏浅浅,但是把苏浅浅和夜夙的相对强性扭曲,小侯爷你这是多高估摄政王的大度了。 “那王爷岂不是娇滴滴的柔人儿了。”徐锦行好死不死道。 闻言,夜夙凉凉地扫了徐锦行一眼,那一眼包含的情绪十分之多,多到让徐锦行有些受宠若惊。 一旁的如墨原本是看戏不怕台高,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在场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要是事闹大了真不是她一己之力能搞定的。 “苏三小姐,王爷和苏大公子是受约前来红拂楼的。”她说道。 秀秀在屋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个半旧不新的杌子给苏浅浅端来,还细心的把自己随身的手帕铺开垫在上面,“小姐,坐。” 苏浅浅捋着宽阔的晋士长衫坐下,才接着如墨的话问道:“赴约?赴什么约?” 如墨含笑颔首,道:“红拂楼虽是帝都最大的花楼,可也还有一个用处。” 苏浅浅眨了眨眼角,等她下话。 “每逢红拂楼的上头得到了什么好宝贝,就会送至红拂楼,交于管事组织一场拍卖会,价高者得。”如墨说完,目光依次扫视了房中几人,又道:“今天的宝贝或许不叫宝贝,但是各位贵胄都相争夺取,聚于此处愿一砸重金。若苏三小姐愿意,不妨留下来观一场好戏。” 好戏,当然是好戏。 苏浅浅忖了下。 苏见信在外游历一年多,回到帝都时就带着徐锦行满帝都乱串,各家各户都去拜访了一遍,问他什么他都不告诉苏浅浅。本是世家名流出身稷下学宫,却隔三差五留恋烟花之地。 而夜夙,身为夜国堂堂一品亲王,上掌朝政下控民生,有什么样的宝贝是他要亲自来青楼砸钱买的? “好啊,我就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可以让你们几个天天往青楼里跑。”苏浅浅似是赌气地用手拍了下桌子,夜夙面前那杯茶受到震动倾洒了一些。 淳于彧之好看的薄凉桃花眼微微上挑,颇为得意地望向苏浅浅,“那你就留下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儿的宝贝,可以让王爷这般自持高贵无双的人,可以放下身段踏进这烟花之地。” 他端起杯子,对着夜夙举了举,那种欠扁的样子,徐锦行都有些看不下去。 徐锦行迟疑问道:“小妹,这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待的地方,要不…表哥陪你回家?” “不要。” “听话……” “不听。” 苏见信欲开口让徐锦行不要再劝,苏浅浅却眸子狡黠地看过来,狐疑道:“哥哥你来这里,没跟爹爹报备吧。” 苏见信脸色一僵,抬眼看着苏浅浅那副贼兮兮的模样生出几许气恼。便道:“让你留下已是让步,若再得寸进尺,我就是将你打晕,也要将你送回太傅府。” 夜夙好整以暇的接话,“有本王在,苏大公子确定不是你自己先被抬出去?” “……” 如墨识趣儿起身告辞,“诸位稍等,如墨先去看看管事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第75章 拈酸吃醋 原本喧闹的一楼大厅突然安静了下来,高台之上的舞姬退下,杂乱无绪的客人们一一也被清场,只留下达官显贵或是能掷千金的商贾。 苏浅浅趴在菱花窗边,依上望下去,只见芸娘和另外几个女子各自捧着一个托盘站在场中,“那些是什么?” 秀秀站在她身后小声道:“估计如墨姑娘说的宝贝是压轴的宝贝,不会轻易显露人前呢。” 苏浅浅撇嘴,想了想觉得应该也是。 留下来的客人们知道规矩,都安安分分的或站或坐,双眼中都不约而同迸出贪婪的目光。 一个妙龄花娘站出来,芸娘把罩着她手中之物的红绸掀开,露出一尊汉白玉观音来,菩萨眸眼慈祥,十指呈莲花状,端的是慈眉善目送子多福。 苏浅浅:“.......” 也未免太无趣了。 她百无聊赖地关上窗户,反正屋子里几人也不会如她一般没有教养的趴在窗户上去看。 几人或饮酒或品茶,其中淳于彧之过得最为肆意,三个美娇娘围着给他倒酒,还亲自喂他,怎么看怎么享受。 “浅浅,看什么呢,过来。” 夜夙朝苏浅浅招手。 苏浅浅咬住下唇细细思考,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夜夙想她时就像召唤宠物一样招她过去,不想她时就把她丢在一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自己对他的命令开始渐渐服从了。 苏浅浅在心里送了自己一记大白眼,走到淳于彧之对面的位置坐下。 淳于彧之拿眼风睨她,正喝下美人喂来的一口醇酒。 “做什么,被我俊逸无双的面相迷住了?”他说道。 “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人。”苏浅浅不客气地拣起桌子上的一颗枣子丢过去,正色道:“我问你,红拂楼是你家的产业,如墨既然说是上头东家得到的宝贝,交代下来换钱,想必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宝贝吧。” 淳于彧之点点头,不可置否。 “那你……” “我偏不告诉你,有本事来咬我呀。” 淳于彧之四仰八叉十分嘚瑟的坐在椅子里,身后一个花娘满脸笑靥为他捏肩捶背。 苏浅浅捏起拳头就准备朝他那张惊若翩鸿的脸砸去。 徐锦行终是看不下去了,去将苏浅浅拉至一旁道:“小妹你长点儿眼力价好不好?” 徐锦行又兀自摇了摇头,“你既和摄政王已被赐婚,怎能和小侯爷当众举止亲昵。” 没看见他刚刚眼神都使抽了么? “可是夜夙也没说什么呀。”苏浅浅回头看了眼悠然品茶的夜夙,“你把他想成什么样的人了,他身份那么贵重,怎么会做吃醋捻酸那么掉价的事情。” “那你知道见信愿意把你的后半生托付给他,是为了什么吗?” 答案有些呼之欲出。 苏浅浅搡开徐锦行,笑道:“小妹我不糊涂,自由分寸。” 有侍者推开门,三三两两端进来一些瓜果糕点,放在桌上后自觉地退了出去。 正和苏浅浅心意,有她最爱吃的枣泥糕和糖炒栗子。 夜夙伸手迅速端走了那盘栗子,挑着细长的眉看着扑了个空的苏浅浅。 苏浅浅瞪大眼睛怒视他,“你知不知道最惹一枚吃货生气的事情是什么?” 修长白皙的手指端着白瓷釉色的碟盘,夜夙笑道:“我只知道,苏小姐违抗本王的话,后果将会很严重。” 苏浅浅不由分说扑上去,夜夙怕盘子被打翻,只得任她抢去。不过苏浅浅却扑到了他怀里。 她满心欢喜的嚼着自己最爱的栗子,腮帮子鼓鼓的,甚是可爱,“这么多人,难不成你要将我杀人灭口?”后知后觉从夜夙怀里爬出去,坐回自己的位置。 夜夙笑了笑,捏了把她腰间的痒痒肉。 徐锦行嫌屋里太闷,果断的起身去把窗户打开,然后就倚在窗棂边,懒得去理会房里的几人大戏。 淳于彧之也好似刻意为之,拉了一个花娘搂在怀里,让花娘用嘴衔着点心喂自己。 “小侯爷,屋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莫不是你羞了。” 花娘恶从胆边生,“冤家诶,妾身才不怕。” “咳。”苏见信出声打断。 他算是看出来了,淳于彧之这是摆明要给夜夙找不痛快。 “淳于。”苏见信道,“要是被你爹看见,小心折你一条腿都是轻的。” 淳于彧之撇嘴,不过却推开了那个衣着暴露的花娘,冷淡说道:“你们仨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用再进来了。” 三个花娘脸色微变,不情愿的起身退下,嘎吱的门板声拉开又合上。 淳于彧之用手捏着一块枣泥糕,放在嘴里细嚼慢咽,抬步路过苏浅浅时,弯下腰身低声道:“想知道,就跟我来。” 苏浅浅抬头看了他一眼,淳于彧之已经迈开步子,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她。 夜夙和苏见信,包括徐锦行都朝她看过来,皆目光晦暗不明。 苏浅浅讪笑两声,道:“你们慢慢玩,我出去方便一下。” 大家都是人精,场面话怎么会听不出来。不过徐锦行好奇的是,刚才小侯爷对苏浅浅说了什么,怎么会让夜夙听到后神情变得有了那么一丝紧张。 能让堂堂摄政王紧张的事情,这淳于小侯爷究竟捏住了他什么把柄…… 徐锦行的目光从桌上的那碟枣泥糕移到了苏见信身上,发现他也是神色不大对劲。 “你们……” 徐锦行刚张口,苏见信便端起瓷杯望向窗外正在竞价的几位商贾贵人,夜夙也垂眼睑不知在思索什么,骨节在桌面上敲出笃笃的节奏。 看来这几个人,有秘密啊。 这厢,淳于彧之出门后并没有走远,而是就近站在了右边走廊的栏杆处。 苏浅浅一眼就看见了他,揣着手忿忿地走过去。 “我说你们几个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啊。”她说道。 她很不明白,苏见信怎么好端端的跟和夜夙有仇似的,但立刻又能谈笑风生如故交好友。 今天有个局,是淳于彧之针对苏见信和夜夙的局。 淳于彧之背靠着木制的栏杆,宝蓝修身竹纹的袍子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云霓阁大师之手,一块上好的云锦帕子却被他拿来擦枣泥糕的碎屑,擦了之后从二楼扔到一楼大厅里去。 第76章 夜夙喜欢别人 不过一楼的竞价如火如荼,一块上古流传下来的宝玉惹得众人眼热心狠,砸出全部身家只求一玉。 没有人注意到那块帕子,立刻被他们踩在脚下,落入尘埃。 淳于彧之两只手肘靠在栏杆上,一贯的风流痞相下面藏了别样的复杂之色。 “你的哥哥苏大公子自幼饱读诗书、广游州地,曾有幸拜进稷下学宫。”他说道。 苏浅浅站着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水眸扫视了一下与往日不同的纸醉金迷的红拂楼,点头道:“对呀,我哥是现任宫主的亲传弟子,这个天下人都知道。” 淳于彧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贯的嘲讽弧度,“那你可知,你师父的第一任弟子是谁?” 苏浅浅的脑子卡机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曾经捡到过一个便宜师父,还当了人家的关门弟子。而淳于彧之说的那个师父,是俞老。 她挠了挠自己的后脑,颇为无语道:“我和那个便宜师父就见过两次,现在他人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他前两任弟子会是谁?” “你猜。” 苏浅浅嫌弃了淳于彧之一眼,“反正不会是你。”却肯定和今天的人有关。 “不会是夜夙吧……” 淳于彧之收起了痞笑,把红尘公子的风流性一并收得干干净净,一瞬间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十分严肃冰冷。不知他从哪儿变出来一柄描金的精致折扇,故作冷静的摇了摇,道:“如果我说,你的未婚夫曾经和你哥喜欢过同一个人,你信不信?” “……” 呵,有没有搞错! 夜夙会喜欢上一个人?还和她哥喜欢的是同一个?要不要太惊悚。 “可是这和如墨姑娘说的宝贝有什么关系?”苏浅浅弯着眉眼,仿佛并不当真,一派玩笑的样子。 淳于彧之答非所问:“夜夙喜欢别人,你难道一点意思都没有?” “所以小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报复我曾经让你陷入被逼婚的境地?还是看不惯我得了王妃的位置,拆散我和夜夙?” 淳于彧之敛下神色,薄凉的菱形唇一张一合:“随你怎么想。” 苏浅浅别开头,看向一楼那些为了宝贝一掷千金挥金如土的人。 半晌,她依旧背对着淳于彧之,却有些低沉的话却低低传来,“所以淳于彧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克夫,你不愿娶我,如今夜夙说喜欢我,说不在意我克夫的命格,你却跑来跟我说他喜欢的是别人。你是想试探我还是压根就不希望我能嫁个好人家。” “我没那个意思。”淳于彧之矢口否认。 苏浅浅咬了咬下唇,拧着衣袖从他身边走过。 淳于彧之欲伸手拉住她,手指在只碰到她利落的衣角,他想,或许苏浅浅真的是喜欢上夜夙了。也难怪,夜夙长得那么好看,位高权重,帝都不知多少姑娘都是喜欢他的。 他的手指擦过苏浅浅的衣角僵在半空,慢慢地虚虚的在空中抓了一下。 苏浅浅突然回头看着他。 “淳于彧之我跟你说啊,我这个人呢,不像其他姑娘家讲究什么情情爱爱、非君不嫁,我市侩得很,谁喜欢我对我好,我的心就在谁那儿。不过也是依照先来后到的理儿。” “可若是夜夙对你的喜欢掺杂了对别人的情谊呢。” 苏浅浅目光闪了闪,下意思地揪住手指尖,这个问题就问得好了。 “没有如果。” - 她怎么会让这个问题有如果呢? 她承认她对夜夙动心了,起初是觊觎他那副美貌的皮囊,久而久之,便被他绕指柔且处处为她着想的心思而感动。可感动终归还只是在感动阶段,喜欢和爱还差的远呢,不然她也不会给夜夙签一纸那什么卖身契。 幼苗要掐死在怀里。 徐锦行如坐针毡,终于看见那扇红彤彤的雕花门有了响动,见苏浅浅回来后神情有些恹恹,关心上前问道:“小妹,出去怎么那么久?” “啊?外面人太多了,没找到地方,耽搁了。”苏浅浅心不在焉的坐下,故作无聊望了望屋内的几人,暼见夜夙手里还端着那只白瓷茶杯,问道,“王爷今天有心事吗?” 夜夙白瓷般的俊颜被菱花窗外的暖红色光线映照地有些朦胧,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抬起茶壶又拣了一只干净的杯子,倒上一杯满满的清茶。“趁小侯爷不在,过来喝了这杯。” 苏浅浅走过去接下那杯茶,又转身走向苏见信,笑靥澄澈,“摄政王大人亲手倒的雪雾松尖,哥哥尝尝。” 苏见信睇了她一眼。 苏浅浅自讨没趣,自顾自的坐回去。 “淳于彧之跟你说了什么。”苏见信端起那杯略带余温的茶,凑到嘴边快要入口时,蹙了下眉转而放下茶杯,“茶是好茶,可凉了就浊了,不好喝了,是见信无福消受了。” 夜夙斜斜勾着嘴角笑了笑,倒没说什么。 只是与苏见信一样,眉头拢成小山包一样看着苏浅浅,淳于彧之肯定对她说了什么,不然凭她那副捺不住安静的性子,铁定老早就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哪里会回来之后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一言不发。 偏不巧,淳于彧之的身影从木隔门那里透进来,弹指间就已经行至门口,隐隐笑道:“让你们就等了,马上就是最后一件宝贝被送出来拍卖了。” 他扬着宽阔的袍口走进来,路过苏浅浅时有意无意的与她对视了一眼,复又坐回自己原来的那个位置,却姿态不甚规整,端的是风流公子的形象。 苏见信和夜夙互望一眼,旋即一开视线,独留徐锦行一个人不知几位大爷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见信说道:“红拂楼今日是买卖生意,相信小侯爷一定会站在商人的立场做买卖,而不是使什么不该使的手段。” 淳于彧之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自然。” 苏浅浅半阖着眼皮趴在窗边,有气无力的看着三尺高台上的如墨奏琴助兴,由芸娘掀开今日红拂楼最后一件拍卖品的神秘面纱。 第77章 文娘子崔娉婷 是一块玉,青青白白,只有正中央的位置仿佛被凿开了一个小凹槽,其间似有血丝浮动,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苏浅浅隔的虽远却看得清清楚楚,眼睛发直,站起来指着那块血玉说不出话来。 在古代、特别是皇室,是十分忌讳血玉的。因为血玉是在棺木里陪同死人下葬,其骨血融入玉中才形成的血玉,当然后世说这根本不可能,而是玉块在地底被红色矿质染红的。 人群中有人爆出惊喝。 “血玉!” “这么好成色的血玉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呢。” “多少钱,芸娘赶紧报价!” 如墨素手微顿,琴声便跟着一顿,既已断,她干脆收手不再弹奏。 芸娘捧着手里的红漆托盘对如墨点了点头,如墨会意,起身抱着自己的古琴退回后台。 芸娘对着众人笑道:“这块玉来历,我不能说,不过价格好商量。有些客官就爱收藏这些好看的玉石,往后还得请你们多多照拂我们红拂楼的生意呢。” 她后退一步,把托盘连着血玉放到身后的桌子上,“起价三百两,你们抬吧。” 众人哄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抬价至了两千。 如墨把琴交给侍婢,不大放心的走上了二楼的木质旋梯。 苏浅浅正深深鄙视那些挥金如土的暴发户,见是如墨推门而进,笑道:“帝都中不乏权贵骄子愿掷千金听如墨姑娘一首琴曲,果然名不虚传啊。” 如墨说道:“苏三小姐可见到了今儿个的压轴宝贝?” 苏浅浅偏头道:“好玉。” 如墨却摇头,“却不是好东西,明天我一定的拉着芸娘去慈恩寺上上香,让大师去去晦气。” 淳于彧之躺在太师椅子里笑得十分欠扁:“两千两,对王爷来说不过几牛一毛吧,为何会迟迟不肯出价?” 徐锦行眉头跳了跳,心道小侯爷你这是要搞事情啊。 夜夙恍若未闻一般,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如墨姑娘,茶水凉了,去换壶热的。”他说道。 如墨上前去拿茶壶的手柄,淳于彧之立即用半粒花生打在她的手腕上叫她提不起气力。 她捂着疼痛的手腕看向淳于彧之,发髻上垂着的玉穂簪子摇摇晃晃。 小侯爷你为何总是这般无理取闹? “小侯爷,咱们开门做生意的,何况王爷金尊玉贵,咱们可不能懈怠。” 如墨让守在门口的侍茶小婢进来,还特地提醒道:“水温不能太凉,但也不能太沸了。” 徐锦行杵了杵苏见信,小声道:“见信,你可知道那块血玉的来历?” “嗯。”苏见信只发出了个简单的音节,良久之后低低喃语,“是崔先生之女,崔娉婷的贴身之物。” 苏浅浅听着,拧开眉结,想起来黎念君上次说的,稷下学宫宫主就是姓崔吧。 哥哥半生与书卷为伴,幼时以名流鸿儒崔先生为师,虚心向学。要真是喜欢过什么人,估计还是在幼时便倾心了的。 夜夙是夜国亲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能拜进稷下学宫俞老的门下,也不算什么稀罕事。这样一来,这一切也就说通了。 徐锦行面部表情有些尴尬,站起来在房中踱步不安,“崔娉婷?那个七岁作诗,十岁就能讲出治世之道的文娘子崔娉婷?” 如墨也尴尬了,站着脚疼,她索性坐下,端起之前自己用过的那个杯子喝下里面早已经凉掉的茶水。 徐锦行一口气没提上来,望向今天的始作俑者淳于小侯爷,问道,“崔娉婷不是死了么?小侯爷你该不会去掘了人家的墓,偷来这块血玉吧。” “......” 淳于彧之说道:“徐公子,我哪有那么恶趣味,那玉是我花大价钱从黑市的买来的。还有,想掘崔娉婷的墓的人,可不是我。” 徐锦行抽了抽嘴角,缓下面色。好吧,淳于小侯爷虽然有时候任性了些,掘人坟墓这种事情想必还是干不出来的。 但是,夜夙的眉毛跳了跳,他本想亲自去掘崔娉婷的坟墓,可惜有人比他先行一步了。 夜夙湛黑的眸子盛着笑意看向苏见信,苏浅浅也开始注意夜夙和苏见信之间的一些小动作了。 “哥哥,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她说道。 苏见信目光掠过她,回视夜夙,“听不懂就不要听了,回家吧,等我忙完,回去再与你解释。” “怎么解释,一个是我亲哥,一个是即将成为我夫婿的人,你们这么在意那块死人的东西,是为了什么?” 说到底,她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在乎。 “哥哥对我一向有求必应,从不打骂于我,可是这些天,为了那个崔先生的女儿,你已经几次三番训我冷落我了。” 苏见信和夜夙眼神交锋之余,对着苏浅浅颇为无奈的道了句,“浅浅,别胡闹。” 苏浅浅环住双手侧了下身子,避开苏见信拉她的手。 如墨安慰道:“人非圣贤,总会被一些执念困惑,一时间忽略了身边的人,也是常情。”她说,“苏三小姐要体谅苏大公子才是。” 淳于彧之捻着面前盘子里的枣泥糕,连声痞气附和,“是是是,苏大公子琐事繁身,难免会对身边人有所疏漏。” 苏浅浅听进耳朵里,又是别样的一番意味。“淳于彧之你不作能死啊。” 吵吵吵,让你们吵,吵得我头疼。你们继续吵,我走行了吧。 苏浅浅拉上已经把自己当做一柱空气的秀秀负气离去,屋里的拔剑弩弓的暗涌愈加开始强烈。 “诶,小妹。” 徐锦行往椅子里一摊瘫,万事绝望,他不过就是为了逃避家里的压力,跑出来玩两天,怎么会遇上那么多破事啊。 苏浅浅在一脸大厅角落里坐着,时不时伸着头往去二楼拐角的那个房间瞄。 秀秀叹气,“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喜欢王爷偏偏要矢口否认,现在好了,莫名其妙被小侯爷爆出来一个疑似情敌的人,都不敢当面去问王爷。 苏浅浅耸耸肩,“本姑娘不发脾气,他们真还把我当做闺阁里无脑的米虫了。” 未来的幸福需得抓在自己手里,才能安稳,夜夙那条路,仅是权宜之计罢了。 去他令堂的一年之约,要是她能有自己跑路的资本,何愁被逼婚逼嫁,早早拎着小包袱跑路了。 这时,苏浅浅对面二楼之上有人抬价,八千两,买下那块玉质上乘的血玉。 第78章 机关算尽 二楼的一间雅间里,魏恒与素月靠窗而坐。 素月不解道:“爷,你为何……”要和摄政王抢东西。 魏恒含笑不语,看向旁边的侍者,侍者拱了拱手走出去在窗边喊道:“红拂楼一向遵从价高者得,八千两,可还有人愿意抬价?” 芸娘双手交握,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扫了下二楼拐角的那间房,说道,“价高者得,这是自然,在场人若想得到此玉,就快些抬价吧。” 台下揽客的花娘们执着花扇笑道:“官人们快些吧,省得手慢被旁人抢了去了。” 秀秀努着嘴瞧见是魏恒和素月,不禁产生疑惑,“小姐,魏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苏浅浅垮下脸,“我怎么知道。”,望向夜夙那间房,复又忧心忡忡,“为什么夜夙和哥哥还不出来抬价,要是晚了血玉就要被别人抢了。” 那块血玉是崔娉婷的贴身之物,坟墓都被人掘了,这玉的意义就非凡了。 “依我看那玉真被别人抢去了那才好。”秀秀说道。 苏浅浅觉得好气又好笑,“我没那么小气。” 一个死人,且说哥哥喜欢的女子,她嫉妒什么。 …… 没有人再抬价,毕竟一下子被冒出来的土豪从五千两抬到八千两,在场人又不是傻的,此人一看就是个有后台的。 没有人再抬价,隐隐已经要锤落定音了。 芸娘站在台上与如墨隔空交换了个眼神,交握的手开始沁出丝丝薄汗。 如墨转身看向屋子里一个比一个更悠闲的男子,“王爷,苏大公子!” 淳于彧之用茶杯的杯沿把盘子里的糕点碾成碎渣,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二位还不出手?等着崔娘子的贴身之物被别的男子抢去?”他说道。 “小侯爷答应给本王的东西却食了言,现在要本王花多余几百倍的金钱去换一件死物,小侯爷未免太自信了些。” 夜夙依旧雍贵从容,半点紧张在他身上都看不到。 上次,淳于彧之在帝都百姓中宣扬他留恋青楼甚至好龙阳短袖之风,被他查出后,作为补偿答应把崔娉婷的随葬玉品送给他,结果东西没给,还把苏见信招来了。 夜夙眯着狭长的凤眸笑着对苏见信说道:“苏大公子,想必崔先生十分想念去世多年的崔姑娘,不如你把那玉买下,送回稷下学宫解了他老人家的思女之苦?” 苏见信苦笑道:“王爷真是机关算尽。” 如果把这块玉送还给崔先生,崔娉婷的墓被人掘了的事情就保不住了,不管是淳于彧之还是苏见信,都会被崔先生带着天下文人口诛笔谏,最后身败名裂,遗骂百年。 淳于彧之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着实也被这个后果炸得有些脑子晃白光。 “如墨,是谁出了八万两买崔娉婷的血玉。”他的声音生出一丝气急败坏,原来他才是机关算尽,为他人做了嫁衣。不尽人意。 如墨说道:“是个面相英俊的男子,带着一位姑娘一起来的,来了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喏,就在咱们对面。” 如墨指着镂空设计的走廊,对面的屋子大门敞开,几人同时顺着如墨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房中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的场景。 淳于彧之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怎么会是魏恒那小子,不知道红拂楼是小爷我开的啊。” 徐锦行凑过来:“魏将军不应该在他的将军府里和秦姑娘如胶似漆,准备六月中旬的婚礼么?” 淳于彧之直接叫来门外守着的十五,打翻了桌子上的枣泥糕碎渣,“去!告诉芸娘,那块玉小爷我不卖了!” “……” 十五虽然平时脑子直,有些事情转不了弯路,但是临时撤回拍卖品这种事情的后果,连他也能预料到。 “小侯爷,这不成啊,往年可没这个先例。”临时撤回,还不知道下面的权贵商贾会不会炸毛呢。 “撤!小爷我不卖了!”淳于彧之坚持。 徐锦行撩开锦袍坐到苏见信身边,唏嘘问道:“见信,我知道你藏着这事肯定是有你自己的想法,这价…咱们抬不抬?” 八千两,凭苏见信的身价,还是拿的出的。 夜夙掸掸袍子起身,行至窗边身形高拔,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清晰的字:“万两。” 芸娘挥着袖子喊道:“万两,有人抬价一万两,还有人要继续抬吗?” 苏浅浅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夜夙的身影,听到他话的同时心里也好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一语激起千层浪。 一万两。 众人惊叹此人出手阔绰,纷纷转头望向出声处,其中不乏权贵官宦,自是认得夜夙那一身标志性的玄黑色亲王螭龙袍,也被他冰冷湛黑的眸子吓得纷纷缩了缩脖子。 顿时鸦雀无声,有些人直觉得屁股下的凳子硌得肉疼。 魏恒淡定如斯,对侍者使了个眼色,侍者又高声抬价:“两万两。” 素月闻言险些打翻了手边的杯子,咬着牙骂道:“卫绍恒你疯了是不是!” 出口就是两万两,把整个将军府卖了估计都凑不齐。 魏恒无所谓的笑了笑,移开她手边的杯盏,握着她有些激动的手。 他笑道:“素月你怕什么,就算没钱了咱们也不会露宿街头的。” 魏恒用的力气有些大,素月挣脱不开他,面上薄薄的一层面具相貌平平淡淡,但蹙眉气恼的模样十分耐看。魏恒看着看着就笑了,素月趁他松手之际甩手站起来后退数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摄政王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作对?” 魏恒看着落空的手掌,淡淡笑道:“素月啊,有没有人教过你,不要在自己的男人面前维护关心别的男人。” “我明明关心的是你,你到底要做什么?”素月以为他真的是翻云寨里匪首而已,谁知摇身一变成了少年英杰三品将军。他却行为骇浪短短数日不知已经被御史抓住了多少次,这也就算了,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夜国的活阎王夜夙? 第79章 疑窦 “那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素月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恨不得往卫绍恒那种风轻云淡的脸上砸两拳。 “让你过来!”卫绍恒亲自起身,过去把素月禁锢在怀里。 素月微微挣扎,男女的力道上天生悬殊,不多时她就放弃了。 卫绍恒靠近她的耳边,声语低低道:“因为,我要弄垮夜氏皇族。” 素月蒲扇般的眼睫震了下,只开口道:“为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卫绍恒卖起了关子,宠溺的捏捏她的鼻尖儿,抱在怀里十分爱惜。 “两万两,我看你如何拿得出!”素月在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属狗的?”他道,“动不动就咬我。” 卫绍恒安抚下她的心绪,方才细声解释:“崔氏女身份特殊,淳于小侯爷想利用这块玉抓住夜夙和苏见信的马脚,而二人皆有自己的秘密,所以绝不会让那块陪葬的血玉落入别人手中的。” 素月闻言渐渐放下心来。 卫绍恒又说道:“若我哪日真的穷困潦倒到露宿街头的地步,素月你会离我而去吗?” 素月忖了下,扬起笑靥,“不会。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能难倒你的啊。” 他那么厉害,年纪轻轻就成了三品高将、统领三军,怎么会有事能难倒他呢。 其实,卫绍恒想说的是,若他哪日身份暴露,从云端跌入阶下泥泞,到那时只怕自己都会性命不保,素月还会不会离开他? 如卫绍恒所料,夜夙继续抬价,轻轻淡淡的五万两,被他砸出来砸伤了大厅全部人的小心肝。 芸娘眉开眼笑宣布道:“此玉,就归摄政王了!” 众人唏嘘不已,也无可奈何。同时有人摩拳擦掌,终于抓到了摄政王的小尾巴,身为亲王出现在风月场所已是不妥,豪掷五万两白银的行为更是伤风败俗,身为夜国官员,他们为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十分不齿。 对,赶明儿个大朝会,一定要向皇上狠狠地参摄政王一本! 夜夙单手负在身后,从容自若地走出去,站在走廊的栏杆处,笑言:“诸位大人真是悠闲。” 一些平民商贾默默地挪了挪位置。 “柳大人。”夜夙居高临下,看向一个身穿灰黑布衫的中年男子。“听说户部近日因为北地粮灾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柳大人作为书记郎,竟还有空来此寻花问柳?” 柳良平身边的人又挪了挪位置,完全隔开一片空处让他站在中央显得特别突兀。 苏浅浅好奇的往那个安静的地方看了一眼,见一个身形有些许佝偻、穿着布衫的中年男子。 秀秀扯扯自家小姐的袖子,低下头来小声说道:“那就是户部的书记郎,柳大人,也就是柳青絮的父亲,前两个月刚从抚州升迁来的帝都。” “哦。”苏浅浅点点头,又撇嘴道,“他长得和柳青絮真不像。” 柳良平站出来,躬着身子对二楼的夜夙行了个君臣礼,方才道:“王爷言重了,北地米粮断缺成灾,是否取决从哪里运送济灾粮,须得听从皇上的圣旨和尚书大人的安排,下官小小的书记郎五品官,如何能左右此事,不过帮忙跑跑腿,做些杂事罢了。” 夜夙面庞沉笃,嘴角上扬成要笑不笑的弧度,他在人前总是一副城府深不可测的样子,苏浅浅亦是时常被他这种态度恼得挠心抓肺。 “秀秀,我们走吧,没什么热闹好看的了。”她起身说道。 秀秀跟着站起来,嘴边的八字胡子冷不防掉下来,她连忙又粘了回去。“啊?不等王爷或是大公子表公子他们吗?” “不等了。”苏浅浅回头冲二楼栏杆处站立的夜夙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方才抖抖长衫上堆积的瓜子壳儿。 素月见苏浅浅走了,看了下现场的状况,从柳良平身上收回视线,淡淡道:“爷,我累了,我们也走吧。” 卫绍恒没再故意与她作对,说了声好。 反正血玉已经被夜夙买下,他捣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直接揽着素月的腰肢,脚尖踩在窗棂上,一起一跃准确的落到一楼大厅里,旁若无人牵着素月的手就走。 众人还没看清他俩的脸,就已经只留下背影走到了大门处。 拐个弯儿,没影儿。 苏浅浅和素月两人同时迈出门槛,差点撞了个对面,幸亏魏恒手快拉拽了一把。 “苏三小姐。”素月朝她含笑点头。 “巧啊,秦姑娘。”苏浅浅后退,笑着缓解尴尬。 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苏浅浅歪着头蹙着眉有些肉疼。 “魏将军带秦姑娘出来逛街呀,大婚在即,是得好好准备一下嫁娶之物。”她说道。 素月点头,“苏三小姐也一样,宫中虽置办得当妥帖,但总比不上自己亲力亲为来得欢喜。” 魏恒看不得女人家的絮叨,没让她们说几句就借口先走一步了。 素月临走时还叮嘱苏浅浅:“下次出门可以多带一些人,你身形娇小,扮作男子实在是太……” 太什么,她没说,但苏浅浅能猜到不是什么褒义词。 她哭笑不得道:“好,下次出门,听秦姑娘所言。” “下次再会。” 素月和魏恒相携离去,苏浅浅看着他俩的背影,感叹甚是相配。 什么时候,她也能找个可以和她相配的人? - 素月和魏恒步行回到将军府,仆人急急忙忙迎上来禀报,“将军,宫里传来消息了。” 魏恒接过仆人手里的信鸽,取下鸽子腿间的纸条,看完攥在手心里,一言不发。 素月让仆人先退下,拉着魏恒从大门口走进装修严整的庭院里,问道:“是你在宫中的线人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论文武百官,总会想办法往皇宫内廷里安插自己的线人,以求在危急时刻得到可靠的情报。 “不是,是一个人病了,却没有大夫给她治病。” 魏恒把纸条撕碎,神情无异的撒进院里的池子里。 “你先让丫鬟们摆饭吧,我有事进宫一趟。” 也不等素月答应,透着焦急的背影已经出卖了他。 素月心里揣着一块疑惑失落,是什么人,让他如此在乎。 素月穿过廊间路过花厅,被一个男孩子拦住了路。 “月姐姐,将军呢,丫鬟刚才明明说他已经回来了。” 男孩子约莫十岁左右,长相精致睿气,眉眼间与魏恒有些神似。 素月心中疑窦更甚,再比如,他府里竟养了个十岁的孩子,这几日来也没开口向她解释的迹象。 第80章 门当户对 一晃快到端午,家家户户采了艾草挂在门上晒干,还让女儿们缝制香囊准备过节那天佩戴。 苏浅浅是个例外,她不会缝香囊,但也并不清闲。 青杏站在院门口,伸长脖子望着苏浅浅屋里,苏浅浅满头黑线穿戴好就去迎接她了。 苏浅浅把她邀进屋里,留着秀秀在旁边伺候,还吩咐小丫鬟去泡壶好茶。 “这大清早的……青杏大人真敬业啊。” 苏浅浅打着哈欠接下青杏递来的厚厚的一沓礼单花册,翻开扫了一眼,顿住,瞌睡也醒了一大半了。 那礼单足有四五米长,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晃得苏浅浅有些头晕。 “青杏大人太客气了,这些东西交给我爹和哥哥过目就好了,我哪儿看得懂……” 都是夜九和太后娘娘下令以皇室的名义给她的聘礼,还不包括摄政王府的礼单。 有钱真好,夜九有整个国库任她挥霍。 苏浅浅唤来秀秀帮忙边把礼单叠回去,边问道:“舒芳那边也准备好礼单了吗?” 青杏说道:“以国母之礼相迎,与苏小姐的待遇等同。” 苏浅浅翻了个白眼。 皇后的待遇和王妃的待遇一样,她怎么为蒋舒芳感到憋屈呢。 “魏将军那边呢,太后娘娘也准备了吧?” 青杏还是点头。 “你们三对新人所需的物品,太后娘娘已经下令让礼部尽心准备了。” 苏浅浅把叠好的礼单册子交还给青杏,青杏接下后顺手放在桌子上。 恰好丫鬟捧着茶壶回来了,秀秀为青杏倒了杯清茶。 苏浅浅也分了一杯,端在手里却没有喝。 青杏喝了口茶,又把杯盖儿盖回去,戳直了今天来的目的:“这两日,外面的谣言太不切实际,太后娘娘怕苏小姐你多想,才派我来跟小姐你做做思想准备。” 苏浅浅指尖摩挲着杯沿,明知故问道:“什么谣言,我又多想了什么?” 青杏说道:“苏小姐和我都是聪明人,既是聪明人那咱们就不说暗话。” “…苏小姐那日和摄政王一并出现在红拂楼,淳于小侯爷是有不对之处,所以太后娘娘也派人去侯府请老侯爷进宫谈过话了,剩下的…苏小姐聪慧过人,该知道真真假假孰是孰非。” 她又说道:“关于崔娘子的事情,太后娘娘当年也有所耳闻,那日红拂楼血玉之事一传开她就责令宫中人不准议论此事,可是宫外有人推波助澜、浑水摸鱼,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有心无力,就只能靠苏小姐你自己挺过去了。” 一番话下来,苏浅浅只听出了一件事情。 “那青杏大人的意思是,崔娉婷和王爷之间清清白白,从没有任何瓜葛?” 青杏张了张口有些犹豫,转而重重点头道:“是。上次在皇宫门口我就与苏小姐说过,摄政王这二十多年来从未对哪个女子用过如此心意,所以还请苏小姐不要被谣言左右了思想,以免辜负王爷的一片深情。” 呵,深情……她说过,如果夜夙对她哪怕有魏将军对秦月姑娘的十分之一,不愁她会抗拒这份感情。 因为毕竟先动情的人,是她。 苏浅浅抿着唇瓣,端起茶杯掀了茶杯盖,态度有些敷衍的说了个好字。 端茶送客,青杏不是看不懂。 “既然如此,太后娘娘的话我也带到了,希望苏小姐能够细细思量,毕竟婚事乃是关于女子后半辈子的事情。” 青杏把那份长长的礼单留下,带着院外静候的小宫女们走了。 苏浅浅站在院中的树下犯起了难。 秀秀突然轻咳了声,交握在腹部的手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苏浅浅看去。 苏雨柔正和她的两个婢女站在院门口,淡妆宜抹,俏丽佳人。不过苏雨柔的眼神太过刺直,淬了毒似的盯着苏浅浅,被她发现后也没有任何紧张。 苏浅浅说道:“姐姐进来喝杯茶吧,我即将大婚,姐姐不如也来沾沾喜气?” 苏雨柔顿时容颜扭曲,被膈应到紧咬下唇。 没错,苏浅浅存心膈应她的,苏雨柔一向认为她配不上淳于彧之,还时不时怼她。 而苏雨柔至今还被詹俊文的事情忧烦惆怅,这回苏浅浅挣了口气攀上了摄政王,比抢了侯府少夫人的位置更让苏雨柔呕血。 苏雨柔讥讽道:“妹妹的茶我可不敢喝,碰过死人的东西的手倒出来的茶,不一定干净呢。” 秀秀为苏浅浅不平:“我家小姐好意,二小姐你休得无理取闹。” 帝都百姓一向钟爱谈资,不管是谁的笑话流言都爱口耳相传,也不论是真是假,大家聚在一起能乐呵一阵就无所顾忌。以往秀秀也比较热衷这些,现在当众应验在自家小姐身上了,心中又不是一番滋味儿。 苏雨柔又道:“自古婚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虽是帝师嫡女又如何,还不是和摄政王之间隔了条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到最后只会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苏浅浅把秀秀拉回去,无奈的摇了摇头。 苏雨柔那是话里有话,怼她的未婚夫曾经和别的女人有问题,哪里是嫌她手脏。 “门当户对……姐姐待字闺中心生懑怼,何不低下头来与我说句好话,以你太傅府庶女的名分还是可以入宫当个宠妃的。”苏浅浅在原地缓慢踱步,笑道,“舒芳下月就要入主中宫,太后娘娘说了,要由她之手为皇上安排几个妃子,不如我向她举荐举荐,好让姐姐你享受到门当户对按身份尊卑的待遇?” 苏浅浅要告诉她,蒋舒芳是御史嫡女,可以高坐皇后之位,苏雨柔自己是苏府庶女,只有资格做任人宰割的宫妃。 “你敢!”苏雨柔气急败坏。 宫中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苏雨柔又不是傻的。 小筱和含桃互相对视一眼,含桃方才唯唯诺诺的上前福身道:“小姐,咱们不是要去饭厅陪老爷和姨娘用早饭吗。” 小筱附和道:“对啊小姐,要是迟了,姨娘又得罚你抄清心咒了。” 看着苏雨柔主仆三人走得风风火火,秀秀气恼道:“小姐你莫非真想引荐二小姐进宫做妃子?” 宫廷深深,不排除日后飞黄腾达、恩宠万千。 苏浅浅当即赏她一脑瓜崩。 “当我傻啊,苏雨柔以后可是要给太后娘娘当干女儿的人,送去给夜九做妃子…这叫什么事儿?” …… 第81章 清者自清 蒋舒芳趁着中午的空档,邀请苏浅浅一起去珍宝阁挑选首饰,苏浅浅也正有出去逛逛的念头,带着她去前堂的书房找到苏见信,请他允许。 苏见信正坐在房中的太师椅上专心看书,闻言点头:“可以,不过要早去早回,不可惹是生非。” 他知苏浅浅性子贪玩喜闹,待在府里总是太闷,下月就要嫁人了,他便放她出去玩一玩也好。 “还有。”苏见信定定的看着苏浅浅,打断她的欣喜,“让锦行陪你一起去,你们两个女孩子只带几个婢女,我不放心。” 苏浅浅一拍桌子,不解道:“为什么呀,我们几个女孩子去逛街,表哥一个男子跟着多尴尬。” 他还以为是男女朋友一起逛街调情啊。 苏见信从书卷上抬起头来,眼睛一眯威严十足:“那你就不用去了,我派人去让姨娘来教你绣香囊。” “……” 苏浅浅捏了捏拳头,终是拜倒在自家亲哥的强权之下。 苏浅浅噔噔噔的跑出了书房,蒋舒芳望着苏见信认真看书的模样有些神迷,欲言又止踌躇满志。 苏见信抬头:“蒋小姐。” 对于蒋舒芳经常带苏浅浅接触贵女圈的事,苏见信不怎么赞同,那些后宅阴私诡计都不是苏浅浅能承受得住的,但是如今苏浅浅要嫁进皇家,始终都要学会那一套做作谋略,他也打算放开苏浅浅,由蒋舒芳待着苏浅浅长大一些,再长大一些。 蒋舒芳欲言又止,嘴张开来半晌却说不出话来。 苏见信冲她笑了笑,“浅浅生性贪玩,劳烦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了。” 蒋舒芳垂下眼睑,讪讪道:“小事而已,就怕苏大公子你日后会埋怨我将她带坏了。” 以往苏浅浅再调皮不过是在府中胡闹,了不起与别家小姐口角几句、掐把架。现在,偷哥哥的衣服扮成男子去青楼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了。 蒋舒芳十分无奈。 她教了苏浅浅怎么察言观色,怎么与别家小姐相处,或是怎么算计防备别人,可从没胡乱教她去青楼玩呀。 苏见信又道:“蒋小姐自幼被御史大人悉心教导,善察言观色且做事进退得当,浅浅跟着你,我蛮放心的,不曾埋怨过什么。” 蒋舒芳勉强提起精神弯了弯嘴角。 “那…我就和浅浅一起出去了……” “嗯。” 苏见信除了刚刚那个笑容,就一直绷着脸,见蒋舒芳有意告退,他兀自低头又看起书来。 蒋舒芳尴尬地双手交握,十分礼貌的弯身做了个退礼,方才转身退出书房。 临跨出门槛的瞬间,蒋舒芳回头突然唤道:“苏大公子。” “何事?”苏见信的语气不咸不淡,话语里毫无波澜。 蒋舒芳十分想问问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是否还记得五六年前在慈恩寺救过的那个女孩子。 可想终归是想想罢了,她从小的礼仪教养不允许她做这种事情,而已她即将踏进深宫,她与苏见信再无可能了。 于是涌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近日帝都有许多关于苏大公子和摄政王的传言,讲得甚是不堪…不知,苏大公子为何不出面澄清,破除这些闲言碎语?” 那些流言,大多是乌合之众加油添醋说出来的,蒋舒芳不信苏见信有那么不堪,或是真跟摄政王有什么相爱相杀的戏码。 “清者自清,何惧旁人碎语。”他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蒋舒芳还想再问,苏见信先她一步开口:“时候不早了,蒋小姐和浅浅早去早回。” 蒋舒芳弯身屈膝,不得不缄口退下。 - 苏浅浅已经带着秀秀在门口等了小一会儿,蒋舒芳才姗姗来迟。 “你和我哥说什么呀,聊了这么久。” 苏浅浅嘟嘟囔囔扶着秀秀踩上马车,蒋舒芳吩咐晓风晓冉留在马车外面,又告诉佟叔要去珍宝阁。 “浅浅我问你,前几日……红拂楼血玉的事情,你知不知晓。”她说道。 苏浅浅眨了眨眼睛,她当然知道,而且还是目睹整个过程的人。 她坐正了身子,“问这个做什么,外面的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我不会被流言中伤的。” 蒋舒芳目光晦涩,马车的车辘咕噜噜起行,她揪住衣袖边的丝绣,说道:“摄政王位高权重,若真有什么心仪的女子……但那女子已不再人世,浅浅你嫁于王爷之后大度一些,莫要小气狭隘,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 苏浅浅趴在小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色不停后退,嘴边嘀咕着:“他喜欢谁不好,偏偏和我哥撞了,我就说他俩之前怎么关系不温不火,原来是有这层芥蒂在。” 蒋舒芳不着痕迹的接话,“传言,苏大公子喜欢他师父的女儿,与摄政王争抢不休,是真的?” “十有八九是真的。”苏浅浅撇嘴。 她没注意到蒋舒芳刹那间失去光亮的眸子,只继续说道:“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哥哥要是真和崔娉婷毫无瓜葛的话,为什么不站出来澄清,毕竟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现在被拉出来抹黑,还是故人,是谁都会生气的吧。” 所以苏浅浅猜测,苏见信绝对和崔娉婷不是同门之谊那么简单,他现在缄默不语,那就等同默认了。 蒋舒芳觉得嗓子眼突然发干发痛,一说话就牵扯得五脏六腑都疼,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点头说了个‘哦’字,就疲惫的靠在厢壁上。 苏浅浅看出她有点不大对劲,没想着再打扰她。 凑巧外面传来马蹄踏踏的声音,徐锦行驾着一匹综马匆匆赶来,有种把苏浅浅提起来揍一顿的冲动。 “见信不是说让我陪你们同行么?我不过是回房换身衣裳,小妹你就先走了,你这是有多嫌弃我啊?”他说道。 苏浅浅趴在马车的小窗边,嘿嘿笑道:“表哥一个大男人,出门还要换身衣服,比我们女子还要讲究。” 徐锦行被哽了一下,卒。 苏浅浅放下帘子在马车里笑得开怀,蒋舒芳微微睁开眼也弯了弯嘴角笑了笑。 出了朱雀大街,到了邻街,处处都是酒楼钱庄、成衣铺和首饰铺子。 第82章 还人恩情 马车停在珍宝阁门口,早早接了帖子的掌柜的派了个机灵的伙计来迎接蒋舒芳她们。 “晓冉和我一起进去,晓风带佟叔四处逛逛吧。”蒋舒芳看向苏浅浅,“秀秀呢,跟我们一起?” “当然。”苏浅浅挽着秀秀的手走在前面。 徐锦行说道:“我就不上去了,你们早些挑完首饰下来就好。” 因他之前与苏见信时常在外走动,一张俊颜惹得帝都不少闺秀女子派人到苏家打听他的消息,说来他的脸皮也是薄,怕进了珍宝阁被那些闺秀女子看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蒋舒芳带着苏浅浅进入了珍宝阁,由伙计指引去了二楼。 伙计把蒋舒芳早前定好了的首饰端来给她验货,苏浅浅指着一堆首饰里面颜色最清淡的一根簪子,说道:“这支玉簪真好看。” 蒋舒芳顾念着以后身份不同,所以定做的首饰都是华贵艳丽的,其中只有一根素净的簪子。 伙计笑道:“苏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根簪子是由整块羊脂素青玉雕琢而成,因为此玉难寻,我们珍宝阁只此一块,用来雕了这根簪子和一只镯子。” 伙计指了指不远处柜台上用巴掌大的红漆盒装着的镯子,因为下面用白色丝绸垫着,更加显得玉镯白透细腻,虽低调,可苏浅浅不是行家的人也知道那一定很值钱。 她不由自主的抬脚往那边走去。 蒋舒芳笑着让伙计把东西包起来,又伸手指了几副头面和耳坠,才转身想去看看苏浅浅都挑中了什么,好一并把钱付了。 可是她找了几圈,都没有看到苏浅浅的影子。 晓冉不确定道:“小姐,那个是不是苏小姐?” 晓冉指着对面被柱子挡住身形的人,旁边还有一个背影瘦削的男子。 苏浅浅此刻有些崩,她怎么知道来挑个首饰会遇到那天问路的男人,还说要买下那只玉镯送给她。 无功不受禄,且她并不知男子是什么身份,总怕会招来什么祸事。 “浅浅。” 蒋舒芳走来握住苏浅浅的手,有些警惕的把她拉到身后去。 秀秀惭愧的低下头缩着肩膀,自知又犯了大错。 蒋舒芳看着男子目露敌意,说道:“这位公子是何许人,与浅浅是何关系?” “在下曾受过苏小姐恩惠,刚才见她一直看着这只玉镯所以想买下来送给她,岂料苏小姐一口谢绝,半分不留情面。” 蒋舒芳没想到这个男子这般相貌堂堂,说出来的话却戚戚切切好似是苏浅浅辜负了他一样。 “这位公子,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帝都的习俗把,成年男女非血亲者,赠玉乃代表定情喜欢,不可乱送。” 苏浅浅如今是待嫁的摄政王妃,谁那么大胆子敢挖摄政王的墙角。 夜缙挑着唇角,一派理所当然的说道:“苏小姐温善可人,赠玉也是为了还却一份恩惠,清者自清。” 蒋舒芳心里骂了句迂腐。 苏浅浅怕蒋舒芳落人下势,于是把秀秀推出来,“那日为公子指路的是我这个婢女,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识得什么侍郎府。” 蒋舒芳蹙着眉头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可是夜缙又说道:“我赠玉的对象是你,大不了再挑件别的首饰送给你的婢女?” “浅浅,你们怎么回事,什么侍郎府?” 苏浅浅翻着白眼很不耐烦的把那天从红拂楼出来、与夜缙偶遇指路的事情一一道出。 “何侍郎何隽?”蒋舒芳挑着眉头。 “对啊,何隽,何芊芊的哥哥。”苏浅浅如实点头,转头对着夜缙说道,“你认识何隽,可你明明那天连路都不认得,不是帝都的人吧。” 夜夙的声音从楼梯道的那头淡淡传来,一身标志性的黑袍现于人前。“二王爷十年前就离开了帝都,在封地待了那么久,不识路也是人之常情。” 苏浅浅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松开秀秀往后退了半步。 夜夙非常满意苏浅浅下意识的动作,脸上的冰寒亦有所缓解。 夜缙俊秀的容颜一成不变,双眸如同玉坠儿般明亮的双眼含着浅浅的笑意,如同老朋友般和夜夙打招呼:“王爷真是悠闲,竟来此处消遣时光。” 苏浅浅惊得捂住了嘴,蒋舒芳一脸懵忡有些失态。 王爷?哪个王爷? 夜国不就夜夙一个摄政王么? 苏浅浅拉着蒋舒芳把声音压得低低,“就是夜九的哥哥,那个乔家太妃的儿子。” 说来这个二王爷背后的靠山并不弱,却夺位失败被夜夙一句话丢到了渝州的旮旯封地去,也不知道他这副笑面虎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不然夜夙又要增加一只强有力的对手了。 蒋舒芳似恍然大悟,也想起了夜国貌似真的还有这位人物。 伙计先前见大事不妙,赶紧去拽着掌柜的上来主持大局。 掌柜的过来后,对着两位大爷都是笑脸迎合,三十来岁发福的身子圆圆滚滚,说话也客客气气。“今天真是贵客临门,怪不得今早起床的时候喜鹊就挨着门头叫唤呢,两位王爷不妨去休息的茶间坐坐,小的让人给你们泡壶好茶,王爷们坐下好好聊。” 苏浅浅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这个掌柜的应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可他是没看见夜夙和二王爷之间的火药味,还是装作看不见以求自保。 机灵的伙计把夜夙夜缙请到了供客人小憩的茶间,还特意把原本正在喝茶的几位姑娘请了出去。 姑娘们忿忿不平,一看见来人是摄政王后立即闭了嘴,忙不迭带着自己买的首饰赶紧回家。 苏浅浅和蒋舒芳也进去找了个位置坐着,不过是与夜夙他们隔了一张桌,晓冉和秀秀被留在外面等候。 伙计端来茶壶给几位贵客倒茶,还贴心的端上来两盘小点心,方才退下去,还关上了门。 蒋舒芳对苏浅浅使眼色,两人靠在一起,听着夜夙夜缙两人风轻云淡毫无营养的寒暄、压低声音交换想法。 蒋舒芳蹙眉:“这个二王爷不是被谴去封地十年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自古新帝登基之后,兄弟们都会被遣送去封地,明面上是说让他们尊享皇室恩宠,实际上是让他们远离皇权,再无争位的可能。遇到心狠手辣的一些皇帝,登基之后是没有一个兄弟能活下来的。 第83章 借马一用 “我哪里知道呀。”苏浅浅拿了块碟子里的小点心,但放在手里只看不吃,“只是上次在太后娘娘的宫里,二王爷的生母乔太妃找太后娘娘闹了一场,说是端午节将至,想和儿子团聚一次。” 这个要求说过分又是人之常情,说人之常情但身处皇室又不可避免让人怀疑乔太妃是否包藏了祸心。 蒋舒芳也能明白其中的曲折,下一刻忧心道:“那你呢,与二王爷先前有些纠缠,还被摄政王抓了个现形,待会儿怎么解释?” 苏浅浅要哭不哭要笑不笑,愣了片刻后把手里的点心扔回碟子里。“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夜夙要是嫌弃我我还嫌弃他呢。” 崔娉婷的事情她没找他,并不代表她不在意,可恨的是这都好几天了,夜夙也没来找她解释什么。 约莫是苏浅浅的情绪有些波动过大,说话声音没控制好,被夜夙听到了。那人转头看过来,幽幽道:“原来在浅浅心中,本王这般小气。” 苏浅浅顿时尴尬了,干呵呵的重新拿起点心往嘴里塞,说道:“好吃,没想到这里的点心比宝华楼的点心还好吃,舒芳,你也尝尝。” 蒋舒芳也默默的掩饰心虚,尝了块点心配合的说好吃。 夜夙那头看似场面十分融洽,但只有正在交锋的人才知道已经经历过多少生死回合了。 夜缙看了一眼隔桌那边吃点心吃得正欢的苏浅浅,说道:“王爷心性寡淡,没想到竟是喜好苏小姐这般的人儿。” 在大家的认知里,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应该娶端庄大体长袖善舞的女子做王妃,而不是如同绣花枕头一样毫无用处的苏浅浅。 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刻意说给苏浅浅听的。 当然苏浅浅听到后除了眼睛眨了一下,再没有其他举动。 比如表现出被人讽刺了的羞恼,或者被夜缙刺激得与他干上一架。 蒋舒芳握住苏浅浅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有些心疼她:“不问不说,挺好的,就是委屈你了。” 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内,一向大大咧咧的苏浅浅能变成现在这样能够审时夺度,已经进步飞快了。 苏浅浅心有不甘的嚼着点心,一口一口,当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谓,她正把嘴里的糕点当做某人,狠狠的、一口口的咬死他。 夜夙右手转动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似笑非笑道:“所以侄儿你这是嫉妒本王了?” 长公主的夫君定侯比夜夙大几岁,即使随了长公主的辈分那句皇叔也叫不出口。夜缙同样也是,他和夜夙相差半岁,那句皇叔叫出来估计能割了他的舌头。 “王爷说笑了。”夜缙端起茶杯喝了茶水,皱眉。 这里只是供客人稍作休息的茶间,所以茶水并不是上品,对于养尊处优的夜缙来说,甚至是有些粗劣。 夜夙也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眸子湛黑语气讥讽,“太妃娘娘时常找本王和太后哭诉侄儿在封地受苦,可本王却觉得侄儿在封地过得十分悠闲自在。” 能把手伸回帝都,能拉拢八面玲珑的何隽,还能与魏恒勾搭上。 夜夙笑道:“不得不说,这些年是本王没有照看好你。” 夜缙俊秀的脸上无悲无喜,唯有一双眸子清亮通透,“王爷掌管朝廷日理万机,小王这等喽啰岂有怪罪之礼。” “既然要回来过节,与母妃团聚,那就回去宫中好好尽尽孝道。”夜夙斜斜勾着嘴角,语气不辩喜怒。 - 四人告别时,夜缙大手一挥买下那只玉镯,并亲手交到苏浅浅手上,郑重其事道:“受人之恩,抱之以礼。” 苏浅浅心里特别想吐槽,她不过就是看着夜夙愣了几秒的功夫竟被他塞了只镯子。 “二王爷言重了,我说过了那只是张口之劳,而且对你有恩的人是我那个婢女!” 苏浅浅使劲拔那只镯子,就不明白为什么夜缙刚才趁她不注意轻而易举就把镯子给她戴上了,这会子她却死活拔不下来。 夜夙被掌柜的拖延了一会儿,走过来时看见苏浅浅手腕上的镯子时眯了下冰冷的眸子。 夜缙拱手告辞:“既然王爷开恩让小王进宫陪伴母妃,那小王就先行回侍郎府收拾东西,今晚搬回宫中。” 夜夙面无表情,也不应答。 夜缙莫名其妙笑了声,才拢着墨色长衫,瘦削病态的身影从夜夙眼前消失。 给蒋舒芳送来包好的首饰的伙计是个面生的,怯怯的送了东西后就赶紧退下。 秀秀和晓冉皆是心惊胆战,头一次被摄政王的低气压冷得打喷嚏。 蒋舒芳之前让晓风带着佟叔四处逛逛绝不是客套话,可两人都是尽心尽责的人,所以坐在马车的横木上与徐锦行一直在唠嗑。从帝都的繁华风貌唠到江北城的才子佳人,徐锦行非常有力的证明了徐家的家风正谨、徐家公子的才深资重。 以夜夙为首几人从珍宝阁里出来,就连上了年纪的佟叔也看到了夜夙的黑脸。 徐锦行精神抖擞地顶着冷气迎上去,“王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他一直站在珍宝阁的门口,怎么没看见夜夙进去? 不过他是不会知道夜夙不大爱走正门,翻窗爬墙什么的才是他的最爱。 夜夙摆着架子,半个字也不吭一声,弄得徐锦行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蒋舒芳站出来解围,恍若后知后觉一样指挥晓冉和秀秀:“你俩,手里提了那么多东西,不累么?交给徐公子吧,让他拿到马车上去。” 徐锦行对着蒋舒芳感激的点了点头,努力忽视掉夜夙不善的目光,接过两堆礼盒放到了马车里面去。 夜夙的视线落在徐锦行刚刚站的那匹马身上,面无表情说道:“徐公子,本王借你的马一用。” 徐锦行刚从马车上下来,闻言还没反应过来,“啊?借马?” 夜夙拉住苏浅浅的手腕,用巧力一拽,苏浅浅整个人飞起来和夜夙同时落到马背上。 徐锦行正欲说话,夜夙的长腿一夹马腹,马儿踏踏的、欢欢快快地奔走了。 我去…… 借马可以,但他没说把苏浅浅也借给他啊! 第84章 不准接受别的男人送的东西 夜夙下手没个轻重,马儿一路狂奔至帝都郊外,苏浅浅被他按在怀里不得动弹,心憋又心虚。 夜夙身上的竹香很浓,苏浅浅想起曾被他抱着飞行在宫殿屋檐上,那时她闻到了他身上特别浓重的血腥味。 “那个…上次你遇刺受伤……好了没有?”她说道。 夜夙没有应答。 苏浅浅扭头去看他,却由于高度原因,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巴。 正当苏浅浅得了无趣打退堂鼓的时候,夜夙冷冷淡淡的声音从她头顶传进耳朵。“我看你是巴不得本王早些死,怎么会想起关心本王的伤。” 苏浅浅被哽,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在心里有些开始埋怨扶风流,好端端的,刺杀夜夙做什么。 “既然咱俩互相看不顺眼,你就放我下去!”苏浅浅心里难受,预感再和夜夙待下去自己会来个大爆发。 夜夙的手臂圈得更紧,苏浅浅情绪升高,不由骂道:“夜夙你要勒死我是不是。” 她使出力气挣脱,不停地伸手捶打夜夙的胸口。 夜夙徒然猛拽缰绳,马儿吃痛嘶鸣整个身子跟着前进的方向向前冲去。 夜夙手疾眼快圈住苏浅浅的腰肢,松掉缰绳带着苏浅浅从马背上滚到土石沙砾的地上。 综马失控奔走,一晃眼已经跑远了。 夜夙放开苏浅浅,却转而拉住了她的手腕,苏浅浅还是不得动弹。 现在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辰,苏浅浅被热得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连鼻尖上也沾了少许汗珠,夜夙抱着她,四目相对,如此近距离夜夙能清楚看到她此刻眼睛里全都是他。 夜夙的面色缓了缓,“摔疼了没有。”听语气仍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苏浅浅至少听出了夜夙没有刚刚那么强势了。 苏浅浅从鼻子里哼了声:“没。” 明明是他抱着自己滚下来,给自己做了人肉垫子,现在却问她有没有摔疼,他是傻呢?还是傻呢? 苏浅浅的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动了动,但他好似仍没有松手的打算,只定定的看着她,目光炯炯。 苏浅浅发觉手腕咯得有些疼,皱着眉头喊了声疼。 夜夙当即松开手扶着她站起来,拉开她的双手前后查看,甚至还摸了摸她的腰背。 苏浅浅一脸懵,眨了眨眼睛。 夜夙冰冷湛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哪儿疼?” “……” 于是苏浅浅默默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指着右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 夜夙忽地折眉,嫌弃道:“真丑。” “……” 苏浅浅不乐意地说道:“疼。” 夜夙好看的眉眼有些一些变化,似是没刚才那么严肃了,下一瞬二话不说用双手握住那只玉质上好的镯子,他嘴角一勾,咔擦—— 镯子便在他手下断作三段。 苏浅浅震惊了。 “王爷你疼么?” 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捏断一只镯子…要是有一天那双有着无穷力量的手捏住的是她的脖子,嘶,小命玩完得不要太快啊。 夜夙随手把断裂的镯子放在掌心,五指合拢碾捏,再松开,玉镯已经变成了玉末,碎成了渣渣…… 苏浅浅的眉毛跳了跳,“夜夙你……” 夜夙嘴角蓦地裂开一个十分夸张的弧度,这回不是令人讨厌的似笑非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得逞的笑。 苏浅浅歪着头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镯子已经碎成渣渣了,王爷您开心了吧?” “嗯,开心。” “……” 苏浅浅抬步就走,脚刚踏出去就僵住了,他们刚刚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夜夙在她背后凉嗖嗖道:“以后不准接受别的男人送你的东西。” 苏浅浅额间的热汗顷刻变成冷汗。 “浅浅,听到没有?答应我。” 夜夙走到她面前来,微凉的十指弯曲着抚上她的脸,沿着颧骨颊边的曲线伸到后脑,最后有目的性的扣住她的后脑。 苏浅浅脑子当机一秒,预料到他这是要做什么时一张妖孽般的俊脸已经放开凑了上来。 她脑子又当机了一秒,夜夙灵活的长舌已经飞快地攻略了她的领地,迅速离开。 擦…… 苏浅浅后退数步险些脚下不稳摔一跤,右手狠狠地擦嘴、左手指着夜夙骂道:“夜夙你是不是有病,咱俩不是说好的协议成亲吗!明明还没有成亲……你,你…你无耻!” 咦,这话好像也不对,就算是成了亲,夜夙也不许对她这样。 苏浅浅呸呸吐口水,狠狠地擦嘴,夜夙眸子含笑看着她,看到她把自己的嘴唇擦得又红又肿时,有些不忍心的拉住她的手。 “听清楚了?以后不准接受别的男人送你的东西。”他说道。 苏浅浅换了个战术,咬住肿麻的嘴唇吸了吸鼻子,垂下头酝酿了一下悲伤的情绪。 没想到这个方法挺管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身体容易出汗,眼角一下子就酝酿出了湿意。 她就直勾勾地看着夜夙,眼角含泪也不说话。 “你……” 水做的么? 他的浅浅不是这种动不动就落水芙蓉的人。 可是苏浅浅的情况很快就不对劲儿了,眼眶的湿意越来越重,真的就有泪珠砸下来。 砸得夜夙旋即荤七素八。 夜夙上前两步,“我…本王……本王错了,浅浅别哭……” 他伸手欲捧起苏浅浅的脸,被她再次后退步子避开。 夜夙心知这回是真的玩大了,夜九交给他讨女孩子欢心的办法一点儿都不管用。 如若不然,浅浅怎么会哭? 远在宫中被太后娘娘逼着挑选大婚所需物品的夜九打了个喷嚏。 太后娘娘问道:“小九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得了风寒?” 夜九讪讪摇了摇头,摸了摸发痒的鼻子,笑道:“没事,估计是皇叔正念叨着我吧。” 太后娘娘叹道:“小九你也莫怪他对你严苛。现在夜缙已经回到帝都,乔家越做越大,夜夙为了你这个皇位也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你可不要辜负了他对你厚重的期望。” “行了,朕知道皇叔的苦心,母后还是看看这些大婚的物品礼单吧。” “让哀家看看…这封后大典绝不能马虎,不能出任何差错……” …… 第85章 离乔采薇远点 徐锦行傍晚时分才回到苏府,还吩咐丫鬟去找了个接骨大夫来。 苏见信听下人传话后立刻赶到徐锦行的院子,看到的就是他被大夫按在床上接脱臼的胳膊哇哇叫的场景。 苏浅浅扣着门板听到里面的惨叫,咦了声,问苏见信:“亲哥,表哥他怎么了?” 苏见信睨了她一眼,“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和锦行、还有秀秀在一起么?怎么秀秀先回来了你却稍后才回来?怎么你俩都回来了,锦行却弄得那么狼狈才回来?” “该不会是被人给抢了吧……”苏浅浅惊恐道。 苏见信赏她一个爆栗,佯怒道:“乌鸦嘴,别胡说。” 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徐锦行是徐家公子,才学出众满腹经纶,但不会武。被人抢了这说法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苏见信走进门槛,回头催苏浅浅赶紧跟上,“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受伤么?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老大夫已经帮徐锦行纠正的骨头的位置,并留下一张药方和几贴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 老大夫说道:“徐公子的伤说来也并不严重,但伤筋动骨一百天,着实需要静养。” “青儿,送大夫去抓药。”苏见信让他屋里的婢女送老大夫出去。 苏浅浅在徐锦行屋里转了两圈,发现屋里除了书还是书,嗯,很符合徐锦行江北公子的形象。 小厮给苏见信端了个杌子放在床前,又给徐锦行后背垫了个软枕让他半坐靠着。 苏见信看了眼小厮,“你先下去吧。” “是,大公子。” 苏见信坐在杌子上,慢条斯理整理了下自己的长袍,方才看向徐锦行,“说吧,出什么事了,怎么弄得这般狼狈才回来?” 苏浅浅站在书架后面偷偷窥探,徐锦行像是早有预料的朝她看了一眼,复又低了低头,艰难地用左手托住受伤的右手。 “我早该听你的话,别去招惹帝都那些狂蜂浪蝶。”徐锦行叹道。 苏浅浅正被他刚刚那个极有深意的眼神弄得迷糊,此刻听到他这般说,更迷糊了。 夜夙发神经抢走了徐锦行的马,还把自己拐走了,徐锦行却负伤回府,和外面的狂蜂浪蝶有什么干系。 徐锦行又看了苏浅浅一眼,这一眼颇为复杂,因为伤痛原因他脸色寸白,苏浅浅预感不好,徐锦行已经开口说道:“今天你让我陪小妹去逛街,到了珍宝阁后我在外面和婢女车夫聊天,结果是摄政王陪着小妹出来……” 徐锦行说得太急一口气没喘匀,停下来狠狠的吸了口气。 苏浅浅立马感觉到了被人出卖后的义愤填膺之感,但苏见信的目光扫来时她立刻捏着小拳头把身子缩到书架后面。 苏见信皮笑肉不笑,道:“锦行,继续说。” 但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苏浅浅那边。 徐锦行又道:“摄政王不由分说抢了我的马,还带走了小妹,蒋小姐却劝我不要去追,我心想他俩都是要做夫妻的人,我去瞎掺和什么劲儿……结果,结果我就没去追,转身就遇到了乔家小姐!” 徐锦行深受书门教诲,视女子为毒蛇猛兽,偶尔遇到一些疯狂追求他的闺阁小姐他一向避之不及。 “乔采薇出身翰林之家,却性格爽络,对我殷勤得令人发指,她今天在珍宝阁挑选首饰,出来时险些被一辆马车撞到。” 苏见信打断他,“为了救她,所以你受伤了?” 徐锦行丢掉君子之风对他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那种舍己为人不要命的人么?”他说,“我是救了她,那时两人都没有受伤,但她的贴身婢女却不见了,然后她就拜托我送她回家。” 说到这里,徐锦行已是咬牙切齿,“走到一处拐巷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个小乞儿,乔采薇摔倒在地扭伤了脚踝,我便扶着她回家。” 苏浅浅躲在书架后面,拿了本书翻开挡住自己半边脸,把整个身子探了出去。 徐锦行托着右手往外侧移了移身子,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乔家那个乔二爷你们还记得吧?” 苏见信点头:“记得。” 乔义勇是翰林文臣之家唯一出来的一位武将。 “我好心送乔采薇回家,乔二爷站在门口看到了我扶着受伤的乔采薇,二话不说,骂了句‘小子’就冲上来揍了我一顿。” 噗! 苏浅浅强忍住笑声,把书盖在自己的脸上,肩膀已经笑得发颤。 苏见信也没料到事情是如此的一波三折防不胜防,温和的眼角抽了抽,道:“下回,离乔采薇远点吧。”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乔采薇身为乔家女儿身份更是尴尬不已,可以说谁娶了她谁就倒了八辈子血霉。 徐家由大房掌家,徐锦行出身的二房却与太后娘娘有诸多嫌隙。乔家是二王爷夜缙的外祖家,和夜缙的名字绑在一起,徐锦行要是被乔采薇拖下水,得罪的不仅是太后娘娘,还会把夜夙也一并得罪了。 “上次密函的事情摄政王就有些看我不顺眼了,这次,是我失策着了乔采薇的套子。”徐锦行捂住胸口连声叹气。 苏浅浅还未往深处想,只当是徐锦行貌美招惹了一朵桃花却不负责,便没心没肺道:“我看那个乔小姐挺好的,知书达理也是书香大家出身,配得上你江北公子的身份。” 古代不是最看着门当户对么,苏浅浅觉得乔采薇和徐锦行挺般配的。 徐锦行当即再次丢掉形象呸了呸,“小妹你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摄政王吗,我和乔采薇哪配了?” 他对婚姻大事从没有什么过分是细节要求,父母做主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便好,但是乔采薇真的不适合他。 苏见信也站在徐锦行那方,认真地对苏浅浅摇了摇头,“别乱点鸳鸯谱,这是会闹出人命的。” 苏浅浅把书扔回书架上,自己端了个杌子坐在徐锦行床前,一样一件把乔采薇和他般配的点儿列出来,从家世出身数到相貌才情,无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徐锦行几欲吐血。 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理儿,苏浅浅既然拿他排揎调侃,徐锦行也不厚道的把摄政王搬出来。 “小妹先别说我,今天摄政王突然驾到珍宝阁,还与你一起离去……” 苏见信突然沉下脸来,“听说二王爷也和摄政王一并出现在了珍宝阁?” 第86章 尽管放心 我…… 苏浅浅舌头打结,把所有要夸赞徐锦行和乔采薇的话默默的咽回了肚子里,戚戚切切道:“我可没有跟他事先商量过,我就是和舒芳一起去逛街挑些首饰的。” 徐锦行靠着软枕,姿态惬意,刻意挑着眉头看了眼苏浅浅:“此地无银三百两。” “表哥你是恼羞成怒故意陷害于我!”苏浅浅发急,徐锦行出身家风正谨的徐家怎么可以颠倒黑白扭曲是非呢。 徐锦行挑眉道:“和你亲哥说去。” 苏浅浅看向苏见信:“哥!” 苏见信抬了下眼皮,理理自己的袍子,端端正正八风不动:“不想被禁足不许再出府去,就好好的如实招来。” 苏浅浅瞪了徐锦行一眼,还算逻辑条理清楚的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同苏见信复述了一遍,包括夜夙吃醋捏碎的那只羊脂玉镯子,但不包括夜夙投巧偷的那个香。 和准未婚夫亲个小嘴不算什么大事,但如果要向家人报备总归难为情了些,何况苏见信本就与夜夙心有芥蒂。 “二王爷赠你玉镯?为什么?” 苏见信的十指交叉倚靠,两根食指不停地打转转,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下意识行为,他抓住了事件中的重点。 苏浅浅坐姿不是特别安分,说话的时候还舞动双手来解释,“就是我说的那样啊,他说我为他指过路,对他有恩,见我喜欢那只玉镯子就要买下送给我,可惜……” 徐锦行偷笑,幸灾乐祸道:“可惜被醋王捏碎成渣渣了。” 徐锦行重复苏浅浅刚才说这句话的委屈神情和别扭姿态,惊得苏见信起了满手的鸡皮疙瘩。 苏见信赏了个嫌弃的眼神给徐锦行,不明白从前的温文尔雅秉承大家之风的徐公子,何时变得如此之逗了呢? 关于夜缙坚持给苏浅浅送玉镯的事情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苏见信也不想自己胡乱猜测到最后越发偏离真相。 “二王爷说好听的是在封地做了十年的闲散王爷,可谁都知道他说被流放在外不得回京,现今回来了,只怕别有所图。”徐锦行依着条理分析道。 苏见信认为徐锦行言之有理:“浅浅,咱俩苏家既然和摄政王绑在了同一条船上,你千万别被夜缙诓去了,这关乎我们苏家的存亡…” “这件事情我不再追究,马上端午佳节一过宫中就会派教养嬷嬷来家中教导你宫中的礼仪规矩,这两天你就好好待在家中,收收性子吧。”他说道。 苏浅浅瞠目结舌,指指自己又指指苏见信,再指指徐锦行,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苏见信微微笑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回房去早些学学女红吧,大婚所用的枕套被套都是要姑娘家自己亲手缝制的。” 苏浅浅瞪红了眼,原来苏见信是在套路她! 套了她的话,现在还不是等同禁足,还绣枕套被套?他怎么不上天呢? “我不绣,我也不会绣!”苏浅浅努着嘴忿忿道,“夜夙想要枕套被套,叫他自己绣去!” “……” “……” 苏见信和徐锦行对视一眼,默契的在脑海里勾画了一副摄政王捏着绣花针做女红的样子…… - 很快,苏见信的强权就被另一股强权打败了。 没过两日,宫中要举行端午晚宴,夜九亲自让礼部操办邀请了不少高品大官和宗亲家眷,欲与民同乐。 苏浅浅就被邀请了,收到烫金宫帖的时候她特别嘚瑟地对苏见信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苏见信抿着唇,身子刚一动被苏黎世拦着,不好当众对妹妹做什么。 来送帖子的的宫人起身告辞要赶去下一家,苏黎世差人给了赏银才放他离去。 方姨娘和苏雨柔也坐在花厅里,听到了刚才宫人说的几个名字。 苏府之中,除了方姨娘,其他人都收到了帖子,包括苏雨柔。 方姨娘一身青衣带着佛味儿,轻声细语道:“明晚赴宴之时跟着爹爹不要乱跑,宫中不比宫外,稍有差池都能让人丢掉半条性命。” 苏雨柔抱着方姨娘的手娇嗔道:“娘,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宫参加宴会,再说我也不小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就放心吧。” 方姨娘还是不放心,拍拍苏雨柔的手让她松开,转身走向苏浅浅,“三小姐,妾身知道你与雨柔有些不合,但是终归是自家姐妹,明晚入宫之时还请你多多招抚雨柔。” 她屈膝弯腰深深行了个礼,苏黎世心疼地把她扶起,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浅浅度量大、心地善,会照顾好雨柔的。” 到时男女宾席分开来,苏雨柔和苏浅浅待在一处总能有个照应,不冲苏浅浅如今得太后娘娘宠爱,单论她现在头顶着未来摄政王妃的名分,宴席之中就不会有不长眼睛的人去找麻烦。 这比苏雨柔一个人带着苏府庶女的身份要好上千倍万倍。 苏浅浅手里惦着烫金宫贴,顺着苏黎世的话接下去:“我就这么一个姐姐,当然会好好照顾她,姨娘就尽管放心吧。” 不知为何,苏雨柔平白打了个寒颤,明明已经临近端午,这天气明热得都出汗了,她却自脚底升起一股子寒意,觉得苏浅浅的笑容里掺杂了别的东西。 苏见信趁着空档把苏浅浅拽到一边,半威胁半诱哄道:“记住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了吗,不要和二王爷搅在一起,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真怕你会被他骗去……” 苏浅浅低头捏着袖子,反驳道:“哥哥你这是有多看不起你妹妹?” 她至于那么差劲嘛。 “无论如何,你只要记得我们现在与二王爷是对敌的立场,就算是他的好意你也不能接受,那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苏浅浅不傻,单是夜夙那只麻烦她就已经领教过了,仅是夜缙单方面送了她一只玉镯,那厮就打翻醋坛子这样那样这种不爽。 “知道啦,我会跟他保持距离的。”她说道。 好歹以后去了摄政王府,她是要靠着夜夙吃饭的好嘛,怎么能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呢? 第87章 庶女 翌日。 成北奉夜夙的命令给苏浅浅送来一套淡蓝色的云锦鎏银丝云雁裙,还有整套的头饰珠钗。 “王爷说让苏小姐晚上宴会上穿这套衣裙。”成北的一张脸毫无表情,呆板木刻。 “我若说不呢。”苏浅浅靠在门板上,中午刚睡醒还是睡眼惺忪的。 成北说道:“王爷说要是苏小姐不愿意,他便亲自来与你说。” 苏浅浅打了个寒颤,夜夙亲自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反正成亲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现在嫌弃他的衣服也未免显得太过做作。 “王爷日理万机,皇上龙体有恙所有的政务都压在王爷身上,我怎么好意思劳烦他亲自跑一趟。”她说道。 成北望着她眼中有些动容,几近哽咽道:“未来王妃对王爷真好。” 然后飞檐走壁,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完全不看门的。 苏浅浅被成北弄得莫名其妙。 但傍晚时分苏浅浅还是让秀秀给她换上了那套衣裙,梳了个比较正式的发髻,一支支珠钗翠羽插进发髻里,顿时让苏浅浅感觉头上的分量重了不少。 其他人都已经站在大门口一切准备妥当,还只差一个下苏浅浅,她又迟到了。 临走时苏雨柔剜了眼苏浅浅身上轻柔素雅的云锦衣裙。 徐锦行因为有伤不能骑马,被分去和苏黎世一辆马车。 苏见信让苏浅浅与苏雨柔同一辆马车,苏浅浅不乐意道:“为什么呀,哥哥你就能独自骑马。” 苏见信说道:“那是因为我会骑马,你不会骑马,老实地在马车里呆着吧。” 苏雨柔看着这边冷笑了下,先行上了马车进去待着,苏浅浅才磨磨蹭蹭不情愿的踏上马车。 车厢内的空间有些小,苏浅浅坐在自己的那一方位置上拨弄袖子玩,袖口各自有几颗精致盘扣,做工精巧。 苏雨柔说道:“妹妹迫不及待把自己打扮得如此美艳,是想待会儿在宴会上勾搭什么人呀?” 马车原本减震效果就不大好,苏浅浅晃得有些头晕,“我看该姐姐打扮得漂亮才对,毕竟要去钓只金龟婿,女子没了姿色便是没了资本,这个理儿姐姐是知道的吧。” 她现在已经被打上了夜夙的名字,谁敢受她勾搭? 反观苏雨柔,婚事搁浅,前有豺狼后有虎、半分能不能松懈,要是被詹俊文说服苏黎世同意了这门婚事,那苏雨柔这辈子也就算走到尽头了。 苏雨柔不知道想到什么,梗着脖子突然偃旗息鼓不再吱声。 苏浅浅想起百花盛会在宁王妃的城郊别苑时,何芊芊说苏雨柔心性并不坏,就怕和方家那个爱生事的人待久了,近墨者黑了。 “苏雨柔,我虽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但是就像爹爹说的,我们终归是亲姐妹,总比外面那些居心叵测的之人要好,人家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姐妹之间互掐平白便宜了外人?别傻了,只有家里的亲人才会真的无条件对你好。”她说道。 方姨娘对苏雨柔虽然严苛,但不可否认是在以此磨砺她的心性,都是为了她好。 “你要是不想未来的人生稀里糊涂输掉所有筹码,就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爹爹一向宠爱你,不会叫你下半生过得太苦的。” 苏雨柔咬了咬嘴唇,不可置信苏浅浅会与她将这样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怎么,该不会是姐姐哪里挡到了妹妹的路,你故作好心实则是为了除掉我吧?”她精致妆容,轻轻笑起来的模样不失为一个国色天资的美人。 姐妹互掐下圈套的例子谁家后宅不是一大把,苏雨柔接触的贵女圈子里就有不少,所以她不相信苏浅浅有这么好心。 苏浅浅也是躺枪无辜,好心劝她被当做别有用心。 “随你吧,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我身份悬殊不再是姐妹,日后就算你有难处,也别来求我!” 苏浅浅变了脸色,觉得自己就是蠢,苏雨柔那般争强好胜的人怎么可能放弃唾手可得往上爬的机会。既有心劝她,倒不如使把手段把她从高处拖下来,叫她跌入尘埃再好好反省一下,不然权欲蒙住双眼,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一路无言,身体里留着同样血液的两姐妹开始了各自的算计。 - 马车照例停在宫门口,这次宴会的人数众多,天色才刚刚擦黑就已经几十人三三两两聚在宫门口了。 各式各样的马车和众家姑娘的华丽衣裙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苏浅浅下来马车后就撇开了苏雨柔,在人群堆里找到了蒋舒芳和何芊芊。 苏雨柔被众人孤立,周围的高门贵女都不认识她,或许认识却不屑她庶女的身份,都不愿深交。 含桃指着被人如同众星拱月般拥簇而来的女子,“小姐,那是段柔郡主吧。” 皇室子嗣单薄,公主郡主更是少之又少,段柔郡主无疑插了空子独享恩宠,这也是她嚣张跋扈那么多年却恩宠如故的原因。 小筱也拉着苏雨柔的手,指着段柔郡主身边的一个宫裙女子,“那又是谁,怎么会和段柔郡主站在一起?” 那女子一身橙金点翠华贵少女宫装,发髻高挽神情倨傲,与段柔郡主站着有说有笑,一起接受贵女们的讨好与奉承 段柔郡主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能让她神情欢喜愿意近身的人,想必一定身份不低。 可苏雨柔自认她已经把帝都的贵女圈摸了个大概,却根本找不出这号人物来。 不过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苏雨柔扬起嘴角,顷刻间变成了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兀自钻进人群堆里去,走到段柔郡主跟前福了福身子,笑道:“郡主今日衣着光鲜,比以往还越发明艳啊。” 段柔郡主记得苏雨柔,而且她的母妃也说过,让她照拂一下苏雨柔,这颗棋子对她们以后大有用处。 段柔郡主想着,出了神。 苏雨柔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忍住两旁投来的鄙夷目光继续说道:“郡主该不会不记得雨柔了吧,可真是伤我的心呢。” 段柔郡主意味深长的哦了声,笑嘻嘻拉住她的手,看似十分亲昵的样子,“本郡主当然记得你了,你不就是苏家那个庶女嘛,弹得一手好琴。” 第88章 夜家公主 段柔郡主笑嘻嘻拉住苏雨柔的手,看似十分亲昵的样子,“本郡主当然记得你了,你不就是苏家那个庶女嘛,弹得一手好琴。” 苏雨柔嘴角的笑意彻底散去。 段柔郡主旁边的华贵少女也咯咯的笑,问道:“段柔你这些年真是越发没出息了,什么人都结交。” 旁边的其他贵女起哄。 “公主说得对,段柔郡主啊还不是被有些人的花言巧语哄骗了。” “庶女,庶女能做什么?居然会收到宴会的帖子?” 含桃抓住小筱的手,二人都慌了。“小姐……” 这些人怎么这样啊,多嘴多舌跟街头的长舌妇一样。 苏浅浅和蒋舒芳正说着话,被何芊芊戳了戳胳膊,“喏,我早说过,你这个姐姐若是一直一条路走到黑,迟早会出局。” 苏雨柔想和段柔郡主攀关系,结果被其他贵女嘲讽得一文不值,偏偏还不能转身就走,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任人取笑。 苏浅浅注意到了段柔郡主身边那个身份不凡的倨傲少女,问道:“刚刚有人叫她公主,她是哪位公主?” 蒋舒芳说道:“十公主,夜明珠。” “呃。”苏浅浅愣了一下,“夜…夜明珠?” 这名字,够奇葩啊。 堂堂公主竟然取这么低俗的名字。 先帝育有二子三女,长公主夜雯,二王爷夜缙,皇帝夜九,十公主……夜明珠? “我现在特别想知道,最小的那位公主叫什么名字?”她说道。 何芊芊斜斜睨她:“那位公主的生母被打入冷宫身份低微,她没有名字的。” 皇族宗亲的名字,都是上了太庙宗谱的,可怜那位小公主,连个名字都没有。 苏浅浅玩笑道:“没名字也挺好,省得别被叫个‘夜来香’这样的名字,那就贻笑大方了。” 乔家的马车也到了,翰林院掌院大人乔义鹤带着女儿前来赴宴,随行的还有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乔家二爷乔义勇。 乔义鹤走过去和苏黎世打招呼,就在宫门口寒暄起来,你说一句我往一句,乔家小娘子乔采薇却含羞露怯往徐锦行那边挪了挪步子。 徐锦行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把苏见信拉到跟前来当盾牌,“见信啊,我突然想起来有话要跟小妹说,特别急的,我先过去,等会宴会宾席上再见啊。” 说罢之后也不理会一脸娇羞的乔采薇,兀自往苏浅浅那边走去。 蒋舒芳笑道:“江北公子少年郎徐锦行,居然有人会被乔家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吓得落荒而逃。” 她明知事情原委、其中蹊跷,却这般打趣儿徐锦行,摆明着是调侃他。 徐锦行走来也自然听到了这番话,脸色要青不青、要红不红,终于叹了口气,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儿,任蒋舒芳笑他去了。 苏浅浅见状为他说句好话:“好男儿不与小女子斗。” 徐锦行当即心中对苏浅浅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他的亲亲表妹! 忽听她又道:“但表哥才不是什么好男儿,刚来帝都几天他就拈了多少朵桃花?指不定是在江北城祸害了哪家小姐,或是红颜知己太多,来帝都逃难来了。” 徐锦行:“……” 原来她还记着仇呢。 刚刚那话当他没说好了。 一旁的何芊芊斜了斜眼角,眉眼弯弯的,忍笑也是忍得辛苦。 那方的乔采薇见徐锦行一看到他就逃开了,却与苏浅浅她们三人谈笑晏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乔二爷说道:“薇薇,休得再念那个小子!” 乔采薇跺脚道:“都怪你二叔!徐公子乃是江北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公子,颇负盛名极具才情,哪里是你说得那般不堪,你竟还出手将他打成重伤。” 乔二爷双手操着头扭向一边,与乔采薇各据一词互不相让。 蒋舒芳看在眼里,又扫了一眼徐锦行风光霁月的俊俏皮囊,叹道:“都是脸惹的祸。” 苏浅浅撇嘴,“表哥长得还行,不至于像夜夙那般祸国殃民。” 徐锦行丢掉风度送他一个白眼,想当年他在稷下学宫学成归家之时,江北城有多少妙龄闺女拜倒在他的蓝衫之下。 “本王这副皮囊原来在浅浅心中的地位这般地位超然。”夜夙从宫门内信步而至,待行至苏浅浅几人身边时,睨着冰冷的眸子扫了他们一眼。 蒋舒芳眉头跳了跳,却不开口说话,暗自给何芊芊使了个眼色,何芊芊向来长袖善舞,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 蒋舒芳也跟着后退了一步。 徐锦行就尴尬了,站得离苏浅浅最近,也自是离得摄政王有些近了。 “我突然想起了,太后娘娘先前特意向我询问江北徐家的景况,趁着宴会未开,我去端芳宫跟她老人家先唠会儿嗑。摄政王有事你忙着,我先走一步。” 但谁都知道,太后娘娘和徐家二房有诸多不和。 徐锦行忙不迭转身独自走进宫门,向侍卫展示了手里的烫金宫帖,得以放行。 乔采薇的眼睛升起一抹亮色,提起裙角和父亲说了一声也独自小跑着先行入宫。 “你怎么来了,还……”苏浅浅的话说了一半,蒋舒芳和何芊芊皆俯下身子行了个退礼。 何芊芊说道:“宁王妃上次夸赞我画技有形却无神,我和舒芳去和她讨教讨教。” 夜夙点头,像是准许了她和蒋舒芳。 两人也进了宫门。 蒋舒芳被何芊芊拉着手,转身飞快偷看了一眼,笑道:“万年黑袍的摄政王,今天衣服的颜色有些怪异啊。” 何芊芊笑道:“确实……十分怪异。” 夜夙此刻穿着一袭淡蓝色细银丝裹边窄袖云锦袍子,和苏浅浅那一身淡蓝色鎏银细绢衣裙相合呼应,要说不是为了刻意秀恩爱,打死何芊芊都不信。 “走吧,反正与我们无关。”何芊芊目不斜视,端方优雅的走在前面,似无意间闲话道,“听说太后娘娘要借你手为皇上立妃?” 蒋舒芳点头,“是这样。”她说,“可是她明摆着就是为难我,皇上既已及冠却迟迟不肯扩充后宫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太后娘娘这般作为可不是把我推到皇上面前叫他恨我嘛。” 不是瞎子的人都看得出来,夜九钟意苏浅浅,连皇后之位都是要送给苏浅浅的,奈何横杠子插来一个摄政王……蒋舒芳不想被太后娘娘当枪使,但她人微言轻,终归受制于人,只怕日后做了婆媳,更难相处。 第89章 凭什么 大家都是后宅阴私里摸爬滚打一路长大的,何芊芊虽在贵女中雨露均沾做到了遍地开花,可和蒋舒芳确实是真心结交。 她眉眼涌上愁绪,“哥哥在朝中如履薄冰,我在贵女圈中只有你和青絮是交心的,如今你被当权者当作捆绑的垫脚石,我担心青絮她以后也去走上你这条路。” “应该不会。”蒋舒芳说道,“柳小姐的父亲是官运高升亨运没错,可这样成绩卓然的小官吏帝都不知该有多少。太后娘娘此次是要直接下旨封妃,又不是选秀人人皆有机会。” 只有高品阶的官员之女才有资格,不然当摄政王的身份摆在那里是供神的么? 何芊芊弯了弯嘴角,笑了笑。不可置否。 “应该吧。” 后宫之中的事情,谁能独言专断? 蒋舒芳说道:“听说晚宴太后娘娘邀请了宁王府那一家子,咱们去看看吧,一向心慕摄政王的段柔郡主今天会不会学方嘉嘉当众求爱。” 何芊芊笑意渐深,道:“黎氏男儿世代为将,黎老将军镇守珠玉关劳苦功高,也被邀请了。” 那自然有黎念君出席。 上次段柔郡主当众为难黎念君,不但被母妃训斥还受了长公主的责难,今晚这次宴会真是办得好,一次性把所有人聚在一起,把该了的事情了了,该断的事情断了。 - “摄政王真是好才情,居然去云霓坊找了能工巧匠准备了这么两套精美绝伦的情侣装。” 夜夙轻轻松松迈着步子,始终跟在苏浅浅身侧不曾落后:“情侣装?那是何物?” 苏浅浅心中有气,可周围同行那么多人,她实在不能不顾场面冲夜夙发难,毕竟苏家现在靠的是夜夙这棵大树。 “我恨死你了!”苏浅浅跺跺脚,加快脚步走得更快。 明知今晚宴会人多眼杂,偏偏夜夙一改常态跟她穿了身同系的情侣装,连衣摆的祥云暗纹、襟口的丝绣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不是当众众人的面儿秀恩爱,唯恐死得不够快嘛。 夜夙两条腿笔直修长,跨一步就相当于苏浅浅的两步,任她提速把精致的小脸憋得通红,他依旧如闲庭漫步般不急不喘,甚至步履从从容容十分悠哉。 身后被撂了几步距离的众人心中只觉苏家嫡女没有规矩,怎么可以走在摄政王的前面?就算是未来的摄政王妃也须分得尊卑不是?太没有规矩了! 苏见信白衣出尘,在薄暮的晚霞中身姿颀长伟岸,姿态矜贵,神情温敦,半分都似没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眼光。 苏黎世也是一派镇定,她的女儿她惯的,有意见?去找摄政王啊。 夜夙始终不紧不慢的跟在苏浅浅身后,时不时与她说两句话:“浅浅没发觉,今晚咱们特别般配吗?” 般配个鬼!苏浅浅心道。 夜夙没得到她的应答,也不强求,但嘴角微翘的弧度让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了苏浅浅这位未来王妃在他心中的份量。 十公主夜明珠和段柔郡主相携而行,刚才拥簇陪衬她们的各家姑娘也回到了自家父母身边。 夜明珠问道:“那个苏浅浅当真是我皇叔的未婚妻?” 段柔郡主拧着脸色,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黎老将军归来之时的接风宴上,摄政王当众求娶,以与国母同礼的待遇让皇上赐婚……”她说道。 夜明珠面容有一瞬间僵硬,不可思议道:“皇叔英明睿智,怎么会…那个苏浅浅我瞧着也没什么过人之姿啊。” “就是。”段柔郡主附和。 段柔郡主拉着她,让婢女们不必跟着,两人脱离大队伍往主宫道边的小径走去。 三言两语,段柔郡主把之前苏浅浅粗蛮闯祸的事迹摆道给夜明珠,还将苏浅浅夜晚失踪被掳到贼窝的事情一并说了。 夜明珠嗤笑一声,“这种人,怎么可以嫁给皇叔坐上王妃的位置。” “可是王爷心性纯良,被她耍得团团转,你瞧,刚才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还不是王爷罩着她,不然宫廷之中哪容她这边放肆无矩。” 夜明珠垂眼冷笑,以前,她和二哥坐立行卧稍有鄙露就会被皇叔批评得一无是处,甚至还让嬷嬷们更加严厉的处罚他们。 “太傅嫡女又如何,不过扶柳之姿,比不得黎小姐的高洁淡雅,更比不得段柔你尊贵郡主的身份。” 夜明珠的橙金点翠宫装在松脂油烛的宫灯下映出淡淡光熠,段柔郡主挺了挺腰板,与她站得一般端直,努力让自己也做到夜明珠那般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强势尊贵。 …… 宴会设在露天宫苑,宫女内侍早早摆放好宴会所需物品,长案上瓜果美酒一样不落,每隔三五米就一个俏生生的宫女捧着彩灯照明,诺大的空旷宫苑被挤得满满当当,也变相的说明了皇家奢侈,宴会热闹。 有太后娘娘亲自挑选的舞音司的舞姬乐师在场中丝弦起舞,众人由特定的内侍引到早早已经编排好的席位上。 男女不同席,分左右两侧各自分列。 苏雨柔的两个婢女被拦在宴会外面,她刚想发作,见蒋舒芳的贴身婢女晓冉晓风也被拦下了,便敛去了眼中的寒意,温温婉婉笑道:“有劳侍卫大哥照看我这两个丫头了。” 侍卫是从守备营那边找来临时帮忙的,从没接触过什么娇滴滴的千金贵女,乍被苏雨柔温声细语的模样吓得有点受宠若惊。 “小姐说哪里话,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他说道。 苏雨柔转身对含桃和小筱说道:“好好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是,小姐。”双双齐齐应答。 苏雨柔这才拢着衣袖,稳稳当当迈着步子进到场中。 苏浅浅也才刚到,由内侍引至女宾席中略靠前的位置,因为前头还有长公主,宁王妃,淳于候夫人一类贵妇。 苏雨柔看到秀秀却伴在苏浅浅身侧,为她整理坐下时衣摆弄出的褶皱。 在场之人,连夜明珠的婢女都没有留下,其他女眷中只有长公主带了一名贴身女官。 “她凭什么!”苏雨柔低低咒骂,一个转身却险些撞到身后之人。 是一个墨衫雅致,身形瘦削的男子。 苏雨柔有些局促的垂下头。 夜缙笑道:“凭什么?凭她是摄政王心尖上的人儿。” 第90章 摄政王嫉妒成性 苏雨柔的眼角湿润开来。 不可否认,这是苏浅浅狂傲的资本。 苏雨柔看向夜缙,刚张嘴准备问他的身份,几步外的一个机灵内侍却迎了上来。 “二王爷,快些进去吧,十公主刚刚一直吵唤着找您呢。”他说道,“公主和王爷的关系果然亲厚。” 夜缙点了点头,掠过苏雨柔随内侍走了,苏雨柔张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拢,愣着看着夜缙与她擦肩而过,他冰冷的墨衫还擦到了她的手指。 触觉凉凉的。 苏雨柔回神,忙不迭跟着另一个内侍进到场中,那人把她引到苏浅浅左侧。 如苏见信所料,太后娘娘会看在苏浅浅的面子上,让苏雨柔沾点颜面。 苏雨柔便挨着苏浅浅坐下。 场面喧闹颇为无章,首案的两位正主都没有来。黎家祖孙刚好来到,好巧不巧,黎念君就挨着苏浅浅的右边坐下了。 苏浅浅顿时抖了抖精神,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不怪她多疑,实在是这个女人在感觉上让她觉得危险,莫名其妙觉得她会跟自己抢夜夙。 虽然黎念君一直保持矜贵淡雅的姿态犹如神女不问红尘,但是所有人都在说她居心叵测蓄势待发,包括苏见信和徐锦行,都屡次劝告让她提防黎念君。 长公主在女宾席首位上笑道:“念君前年归隐外祖家调养身子,现在可好些了?” 黎念君微微垂首,淡淡答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长公主挂心担忧。” 场中其他人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一些攀附巴结的人更是比黎念君亲爹还关心她的病情,但黎念君的神色一直淡淡的,嘴角虽挂着微微弯弧,可似笑非笑的态度更让人摸不清她的意图。 苏浅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到黎念君的姿容……皮肤白腻如瓷,清眉淡额,微微泛着不正常的病态的红。这么一张精致淡雅酷似救世神女的脸,苏浅浅也颇为认同帝都人说黎念君是帝都第一大美人的话了。 黎念君对着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淡笑回礼,既不平易近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她自持甚高,真的就像是观音菩萨座下的神女大人。 苏浅浅撇嘴。 她撑着头颅看向对面,夜夙正眸眼含笑的望着她,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过来。 苏浅浅郁结。 过去?怎么过去。 今天所有人的座位都是太后娘娘和长公主亲自一一安排好了的,而且外臣内亲们对她这个未来王妃也不甚满意,此刻她要是再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群臣一定会联名上书要求废了她还没落实的王妃头衔的。 夜夙到底知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还是自认为自己无法无天,可以随心所欲? 适逢内侍尖着嗓子报唱道:“太后娘娘、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行跪拜大礼,苏浅浅也跟着先站起来,弯下膝弯准备奉献自己第一次跪礼。 夜夙也站了起来,单手负在身手从对面的男宾席走出来,苏浅浅看得一愣,登时没反应过来夜夙这是想干嘛。 按照以往夜夙的套路,他应该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或是站起来简简单单拱拱手敷衍了事,现下,他站起来往外走做什么? 夜夙行至苏浅浅面前,伸手刮刮她的鼻尖,笑道:“本王祸国殃民的皮囊让你心神迷惑了?” 他拉住苏浅浅的手腕,用力一拽将她拉出去,从过道拉到男宾席中,欲与他同案而坐。 苏浅浅:“……” 摄政王果然说到做到,让她过去,她不过去,就亲自来请。所以摄政王属后者,无法无天、随心所欲。 “夜夙你要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苏浅浅低吼。 众目睽睽,摄政王行为失态,会被御史弹劾的。 夜夙率先坐下,淡蓝色的窄袖长袍一改他往日形象,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俊俏少年,那个睿智沉稳的摄政王去哪儿了? 苏浅浅站在他身边尴尬到不行。不坐,怕夜夙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坐了,怕群臣宗亲愈加对她不满。 “夜夙你让我好好想想,我哪里得罪你了……”苏浅浅骑虎难下,哭笑不得。 内侍的尖嗓子停下,夜九威武的九爪龙袍明晃晃的出现在人前,旁侧太后娘娘由女官青杏搀扶着,皆华服正装,看来对今天的端午晚宴真的十分重视。 夜九自入场时就扫视了一遍女宾席,才发现苏浅浅站在最显眼的夜夙身边。 “吾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连黎念君那副贵娇的身子也匍匐在地上,虔诚地伏拜。 这样一来,唯独只有苏浅浅还站着,比夜夙更加显眼了。 太后娘娘由青杏掺扶着,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苏浅浅一人的失礼。夜九一路无言走至高座上时,才转身挥袖,高喊:“平身。” 众人道谢,窸窸窣窣站起来坐回去,整理了一下衣摆,苏浅浅就混在这时随他们的动作一起坐了下去。 夜夙的下首是夜缙,插进来一个苏浅浅就变成了苏浅浅和他做了隔壁。 夜缙的目光落在她光滑秀美的手腕,说道:“苏小姐,本王送你的镯子呢?” 苏浅浅睇了夜夙一眼,扭头和夜缙对视,嘴边笑靥明艳夺目:“羊脂白玉镯子虽好,但实在是与我不衬,且摄政王嫉妒成性,我回家之后就把它转赠给我那灵巧的婢女了。” 夜夙会给苏浅浅找麻烦,苏浅浅也会给他找不痛快。 夜缙转头向苏浅浅身后的秀秀看去,一只白乳色的莹润玉镯套在她的腕间,夜晚宫灯如炬,照映在镯子上一片亮明。 夜缙勾了勾嘴角,端起面前的耳形酒杯对着夜夙举了举。 夜夙在桌案下面握住苏浅浅的手,面上似笑非笑,道:“浅浅聪慧过人能预料到二王爷会追问你玉镯的下落,可预料到了你和别的男人这般眉来眼去,本王会如何?” 他微凉的掌心攥住苏浅浅的手,指腹用力的摁住她的虎口,眼神轻佻戏谑,大有当场耍无赖的打算。 苏浅浅压低声音说道:“摄政王嫉妒成性,旁人不敢随意勾搭我的。” …… 第91章 渝州富庶 宴会上被邀请的人,苏浅浅大抵能认个全。 令她也想不到的是,连乔太妃也在名册之中,她拿着贴子大摇大摆的从金寿宫出来,尖瘦的一张脸上满是笑意站在宴席之上对着太后娘娘弯腰行礼。 夜明珠喜出望外,不顾礼仪离席拉着乔太妃和她同案而坐,母女相见甚欢,言笑吵闹几乎让太后娘娘忍不住要拍桌子。 夜九率先以皇帝的姿态对夜明珠说道:“十妹这些年在渝州和皇兄在一起,过得还好吧?” 夜明珠从与母妃的言笑中回过神,讷讷地望向夜九。 夜九又道:“看来皇兄将你照顾得很好,当年满地跑的小丫头现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夜明珠低头说道:“皇上取笑臣妹了。” 夜缙接话道:“皇兄这些年过得才是好,上有摄政王护着,下有苏太傅为你梳理朝政。” 他书卷气的面容配合着这句锋刀暗藏的话毫无违和感。 夜缙右手边的黎老将军端着酒杯,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 苏黎世被迫开口道:“都是皇上圣明绝世,才能把夜国治理得百姓安居乐业。”他说,“渝州更是富庶民安,百姓不知有多么感激皇上的英明治理。” 苏浅浅听在耳朵里,也发觉了她的爹爹也是只老狐狸,夸了夜九还顺道拖夜缙下水一把。 渝州是夜九几经思虑才赐给夜缙的封地,三面环山、土地贫瘠,每年交上来的纳贡也远远不及周边州郡的五分之一。 何来的富庶? 夜缙面色如常,从容不迫。 “皇上治下有道,百姓自该感恩戴德。”他说道。 苏浅浅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奈何位置过于显眼,不少高门小姐和贵妇对她投了异样的眼光。 乔采薇心性纯良,得知徐锦行颇为疼爱苏浅浅这个表妹,便想着拉拢一些,能够让徐锦行对她提升些好感。 她天真无邪的看着苏浅浅,问道:“苏小姐,男女分席,你为何坐到了男宾席那边去了。” 天真是好事,可若是不分地点时宜的天真,未免太可笑了。 苏浅浅呵呵道:“乔小姐可曾听说过,不说不问乃是闺秀女子最识大体的表现。” 她当她想坐在这里吗,还不是夜夙逼的,夜夙那厮现在越发无理取闹了,任她好言相劝也不肯退步。 “你……” 乔采薇被梗,她身旁的薛敏劝道:“采薇,咱们犯不着为那样的人生气。” 应国公历经两朝,擅察言观色揣度人心,见夜夙开始倒在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更是危险地眯了眯湛黑幽深的冰冷眸子,立即知道薛敏的话已经让夜夙动了怒意。 看来苏家小女极得摄政王欢心的传言不虚不假千真万确。 他连忙站起来,打断夜九和夜缙的言语交锋,呵斥了正神情傲然的女儿,复又对苏浅浅拱手礼道:“敏儿从小娇生惯养不知礼数,苏小姐识大体知分寸,请原谅她的懵懂无知。” 端的是不愿与未来摄政王妃为难的态度。 苏浅浅看了眼夜夙的神情,在征求他的意见之后,微微点头接受应国公真挚诚恳的道歉。 应国公如蒙大赦抹了把额间冷汗才坐下,薛敏满脸委屈还想说什么,被应国公一个眼刀子掷过去瞬间没了话语。 苏浅浅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投过来的妒恨。 这样即代表夜夙更加会相信苏家靠拢他的诚意。 思量过后,苏浅浅默默在心里为那些莫名挨枪的人说了句对不起,垂眼间立刻被桌子上的精致点心吸引了目光。 她转了转眼珠子。 夜夙笑了笑,亲自伸手把自己面前的红白交杂的枣泥糕放到苏浅浅面前,苏浅浅睁着水盈盈的眸子当即愣住。 “吃吧。”夜夙宠溺的说道。 夜夙把宴会和上首的太后娘娘视为无物,跟在苏浅浅闺房一样与她交谈逗她开心。 夜九装作聋子,不受干扰的与重臣们寒暄迂谈。 苏浅浅秉着有好东西不吃王八蛋的理儿,接下枣泥糕就用帕子裹住一块,轻轻的放在嘴里。 离苏浅浅隔了一段距离的素月身穿绫罗锦衣,身姿纤美,坐在女宾席中气质超然而出,有大胆的姑娘上前与她交谈,两旁的姑娘更加大胆,直问她是如何做了魏大将军的红颜知己的。 魏恒是帝都不少闺阁小姐的梦中情人。 素月看了眼对面从容盘坐的魏恒一眼。 “魏将军英雄救美,英姿勃发,且是俊朗少年,我秦月不才,与他第一次想见时就被他迷住了。”她说道。 这话半真半假,甚至连当事人都分不清楚她这话到底掺了几分真。 魏恒还记得,他和素月几次的相遇并不美好。第一次,他派人围杀了她的父亲,第二次,他醉酒强行占有了她,至于之后的几次,她是他的女奴,每晚为他解决生理需求罢了。 只是魏恒对这个女奴太宽容宠溺。 …… 素月和四周的小姐们谈笑嫣然,颊边带着浅浅梨涡,时不时和对面的魏恒对视一瞬,脸上的礼貌笑意微微柔和了一些,一些细细的依恋缱绻夹杂其间。 苏浅浅看得明明白白。 太后娘娘一身大朱九凤宫装庄端仪威,掩盖了从前的仁慈和善,她坐在高位上居高临下,甚至用睥睨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 “下月中旬,皇帝立后,中宫立定。”她说道。 众人放下手里的酒杯,或是侧目回身端正身子,皆被太后娘娘这句无头无尾的话弄得纷纷猜测。 国母的位置定下了自然是好事,事关国基,蒋家嫡女出身高贵,乃大家之女,自有秉承庭训,乃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若说……黎氏女黎念君的身份也不低,可她背后的靠山是黎老将军,黎老将军最疼爱她这个孙女,怎么可能把她送进深宫之中?光是摄政王就不会让皇上拉拢黎家的十万兵权。 所以太后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话说半句真的让人伤脑筋。 太后娘娘自顾自的一脸慈悲笑意,又道:“雯儿,小九立后的典礼事宜,你和青杏去礼部看着点,别人哀家不放心。” 长公主叶雯在下首平静如常,俯身应是。 第92章 混个脸熟 夜九也出面说了几句感谢长姐的话,长公主笑道:“从小你我姐弟亲厚,你皇后的册封大典皇姐一定会为你好好操办。” 夜九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有劳。” 苏浅浅把碟子里的糕点吃完,顺了夜夙腰间的一块帕子擦了擦嘴,说道:“我总感觉长公主和夜九才不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这般亲厚。” 上次长公主拿了暖玉坠儿求夜九赏赐给黎念君,夜九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她真怕他当场在太后娘娘的寝宫里和长姐干起来,倒是后来她一句多嘴,把暖玉坠儿说成是要送给蒋舒芳的。 或许现在蒋舒芳陷入尴尬两难的境地,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夜夙拿回被苏浅浅拿去擦嘴揉成一团的帕子,放置在手边的位置,笑道:“夜雯性格孤僻,自打定候府的二爷去世后,她变得有很多事情都不可理喻了。” “二爷?” 夜夙说道:“对,就是定候的二弟,唐彦逸。” 苏浅浅凝眉沉思,似是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人名。 “是那个敢跟公主打赌六月飞雪的二唐之一,唐彦逸么?” 她闲来无事,听秀秀摆道过帝都从前的风流趣事,也在茶楼戏阁里听了不少名人的传记。 唐家二子兼称二唐,哥哥温敦文质、博学多才,弟弟不羁顽劣、疾恶如仇。茶楼里说书的先生说,弟弟唐彦逸有一次救下一对孤儿寡母,他们自说是兵部侍郎的妻儿,可那时的当事人却刚刚迎娶一个郡王府嫡女,事业有成如鱼得水。判官要定那对母子的罪名,唐彦逸偏不肯,还惊动了当时外出游玩归来的一位公主。当时正是端午过后,双方争执之下,约定若能六月白雪漫天,便代表那对母子没有说谎,是侍郎抛弃糟糠妻儿另娶垫脚石。 说书先生说得栩栩如生,戏台上的情节也催人泪下,但苏浅浅实在是没想到,这个人她居然会有幸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可是长公主是定候的妻子,小舅子死了她怎么至于性情大变?”莫非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苏浅浅默默的咽下后半句话,实在是夜夙虽和夜九一家子是对立场面,可他终归是夜家皇族的人,要站在家族的利益面前思考问题。自古皇族秘辛颇多,长公主和定候的弟弟有那么一两件也不足为奇。 夜夙说道:“局中者迷。”他说,“定候唐彦初是夜国第一好脾气的人,可时常会被夜雯气到无话可说。” 苏浅浅撑着下巴观赏太后娘娘和一些贵妇以上位者的姿态说话,太后娘娘微微扬着脸庞十分傲然,身上仿佛笼罩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逼人贵气。 “不应该是我哥是夜国第一好脾气的人么?”她问道。 她的哥哥苏见信的好脾气是人皆知晓的,素有温良公子之称。 “本王对浅浅脾气最好。”夜夙拉下苏浅浅的手握在自己宽厚的掌心里,微微用力让她挣扎不开。 苏浅浅迅速挣脱,压低声音里的怒意,道:“夜夙你还真把我的卖身契当做‘卖身’契了。” 她转而笑了笑,学着夜夙要笑不笑的模样。 夜夙转头,对站在后面的秀秀挥了挥手,秀秀立即会意,福了福身子退下,半盏茶时间端回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瞧着模样像是装东西的盒子。 秀秀走到苏浅浅面前,使了个眼色,苏浅浅接下盒子后一头雾水。 这个盒子四四方方没有盖子,就像是一块整木雕刻而成,但苏浅浅明白夜夙的意思。他想考考她,让她把盒子打开。可难就难在,这个盒子除了六面上的几条凹痕,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不急。”夜夙突然按住苏浅浅拿着盒子使劲摇晃的手,温声道:“里面的东西易碎,你悠着点……” 苏浅浅:“……” 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我最爱吃的枣泥糕吧?”她说道。 夜夙的嘴角抽了抽,细腻狭长的眼角跳了跳,最终无奈道:“能吃是福,本王以你为荣。” 苏浅浅摸了摸胳膊上跳起来的疙瘩,撇嘴:“得了吧。” 长公主望向苏浅浅这边的方向,雍容的脸庞上挂着雍容华贵的笑容,说道:“摄政王和浅浅真般配。” 苏浅浅回过神来有些局促的回视她。 长公主又道:“摄政王为朝政操劳多年不曾成家,如今定下了婚期,又是苏太傅家的嫡女,你俩两情相悦,真是可喜可贺、羡煞旁人。” 这样的话,上至百官下至百姓,自夜夙和她的婚事公之于众开始就有人不停的赶上前来贺喜。可从长公主的嘴里说出来,就必须得掂量一下其中的真实含义。 苏浅浅自认长公主是黎念君阵营里的人,黎念君既然意不在后位,那就一定是惦记摄政王妃的位置了,而自己抢了黎念君的东西,与自己私交如淡水的长公主怎么会为她感到高兴?不应该为黎念君感到可惜,随便不给她好脸色、好让她知难而退吗? 苏浅浅手里拿着盒子,愣忡了一瞬,把盒子腾到右手,空出左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夜夙的衣服。 夜夙转过头,挑挑眉。 苏浅浅抬了抬下巴,指指长公主的位置。 他的侄女不安分要给婶婶下套子,他作为当家人难道不应该管管吗嘛。 夜夙还是看着苏浅浅不动,甚至忽略了苏浅浅在桌子底下扯他衣袖的手,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关键时刻装作不懂。 苏浅浅也明白了他就是故意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最好让她得罪所有人,甚至再无容身之所,这样她就能无处可去求夜夙为她遮风挡雨。 不怪苏浅浅想得太远,她只知道现在夜夙在作死,任她被人欺负也不帮帮她! 长公主旧事重提,其他想攀附摄政王的人顺势再次道贺,毕竟如果露个脸熟之后能够攀上摄政王这棵大叔,就代表日后能高枕无忧、顺风顺水一辈子了。 少年侍郎何隽,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王爷和苏小姐真的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人中龙凤,愿祝王爷和苏小姐百年好合。” …… 苏浅浅暗地里翻白眼,这些人套近乎露脸熟的方法能不能再白痴一点。 她正眼皮子外翻,瞳孔里的眼白整个外露,夜缙侧头过来对着她温雅一笑,笑容干净舒服就像是江南里乘舟观景的翩翩才子一样。 第93章 珠玉关 出于本能的,苏浅浅收回白眼坐得端正,心里生出一种被人抓包的尴尬感觉。 夜缙笑道:“阿浅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本王由衷祝福” 有人吃惊错愕,有人突然僵住,神情动作皆万般花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此刻的失态是因为夜缙的那句话。 苏浅浅同样错愕不比他们少到哪里去。 她和夜缙不过几面之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热络了,还“阿浅”…鸡皮疙瘩都蹦出来了。 不过,很好,这个套近乎的方式真切的让苏浅浅注意到了,并且已经特别眼熟这个被驱逐十年现今归来的二王爷了。 苏浅浅想起来身边还坐了个醋坛子,连忙解释道:“夜夙,我跟他压根就不熟,他肯定是故意这样说的,好让这话借百官众口传出去。”她咬住下唇,有些急了。 先前苏浅浅和夜九不明不白,就有不少人暗地里冷讽苏浅浅脚踏两只船,要是再传出苏浅浅和他另一个侄儿又混在一起,夜夙的脸真的能被丢个干净。 夜夙神情无常的点点头,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鼻音:“嗯。” 苏浅浅咬下唇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一个“嗯”字是什么意思?是相信她和夜缙没有瓜葛,还是压根就不在乎她和夜缙有无瓜葛,这种情况之下,夜夙不应该站出来说几句话,避免今晚过后的明晚谣言满天飞吗? 在场的男人们对苏浅浅喜逢笑脸,个个称赞她花容月貌、闺秀之姿,其他的女人们皆面露愤懑,嫉妒苏浅浅来得轻轻松松的荣华贵路。 苏浅浅徒然心神一晃,不由自主站起来,夜夙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苏浅浅走到宴会中央,正在丝竹漫舞的舞姬乐师都不明所以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只见她弯腰恭敬行礼,对皇上和太后娘娘说道:“臣女忽感身体不适,想先退下去休息一下,恳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恩准。” 太后娘娘要借助苏浅浅控制夜夙,自是满脸笑容关心她的身子:“好些养着自己的身子,下个月就要成亲的人了,不能粗心大意。” 苏浅浅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 夜九怕苏浅浅的身子有什么毛病,特地吩咐他的贴身内侍去太医院为苏浅浅请太医来瞧瞧。 苏浅浅忙不迭制止夜九会让她穿帮的行为:“那个什么…小旬子…别去了,我就是头有些晕,这里有些闷……我去其他地方走走就好了……” 年轻的内侍歪着头,脚还维持着刚才迈出去的那个姿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该听谁的。 “皇上……”他戚戚切切的唤道。 夜九摆摆手,让他退下。 小旬子如临大赦。 - 苏浅浅走在御花园里,目光一寸寸扫过乌漆麻黑的草坛花丛,找到去往欧阳阙小阁楼的石径,由于天色黑浓,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应该没有认错路。 如今她心情烦躁,觉得正好让欧阳阙那张面瘫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其实夜夙也是面瘫,她却越看心情越高涨。 “咦,苏姐姐,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江尧在躺在木阁楼的屋顶上,今夜星空璀璨,他认为数星星也是一种很好玩的事儿。 苏浅浅歪了歪头,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遍未阖的门板里面,发现欧阳阙竟然不在。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没事的话,就不能来了?”她抬头仰望高处的江尧,“欧阳阙呢,今天端午那么好的日子,他怎么不在家?” 江尧翻了个身跃下屋顶:“阿阙昨天收到摄政王派人传来的口信后,就立刻动身去了珠玉关。” 四下无人,周围也都用花草排列的不少阵法,加上江尧本身对阵法这种东西参悟极偷,所以不存在会被人偷听的可能性。 苏浅浅哪里听不出来,江尧故意提起夜夙是为了打小报告。 “夜夙?指派欧阳阙?”她大为不解。 在她的印象之中,欧阳阙被夜国百姓奉为国师,每日只需站在高高的神坛之上接受世人膜拜,若有动摇国祚的天灾人祸再由他出面摆平,又是一段千古佳话。 若常年风调雨顺,百姓就会说是国师大人显灵,护佑他们数十载安康无忧。 说到底,就是一个神棍的使命。 “欧阳阙不是国师吗,夜夙有什么事情不派下面的属从去,偏偏要找他?” 江尧蹿下楼梯,望着苏浅浅一脸控诉,委屈巴巴道:“他说阿阙这段时间好像很闲的样子,于是就把他派去迎接宣国人了。” “……” 欧阳阙什么时候不闲?作为一个神棍享受皇室尊荣,每天吃吃喝喝睡睡。 该不会是夜夙上次吃了无情无语的欧阳阙的醋,估计整捣他的吧。 “珠玉关不是我们和北夷的境线关卡吗?” 江尧点头道:“对啊,那里是夜国和北夷的边界线,可是今年宣国来访的人,居然选择了从宣国横穿先到北夷,再从珠玉关来夜国。” 苏浅浅扶着木梯缓缓踏上木板,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连我都知道珠玉关这个地方特殊得要命,宣国人居然明目张胆从北夷那边过来,不怕被我们直接恁死在那里么?” 说白了,他们就是在告诉夜国,他们已经和北夷达成了战线,或者是北夷愿意和他们合作了,这样如此,夜国就会孤立无援,三个国家互相牵制的局面也将会被打破。可即使夜国被他们撕碎了,剩下的宣国和北夷也只会互相残杀,说不定会同归于尽,这样做对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好处吧。 真不明白那些当权者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江尧又说道:“阿阙此去路途遥远,指不定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呢。” 苏浅浅即将迈进门槛的脚停住,思忖了一下,收回脚站在门外。 江尧推开那扇缠绕了紫色小花的门,刚刚还笑逐颜开的一张脸旁瞬间变得愁云惨淡。 “苏姐姐,你不进去啊。” 苏浅浅笑道:“宫里今天不是又办了晚宴嘛,我闲闷,就出来透透气,待会还是要回去的。” “能不能不回去?” “不能。” 揪着袖子,江尧语气低弱的商量道:“那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第94章 珍珍 江尧商量道:“那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苏浅浅啊了声,后知后觉才想起江尧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会撒娇很正常。 很正常。 “……” 不正常! 她自己这具身体也才十五岁好么? 她讪讪笑道:“不了,我跟太后娘娘说,只出来一小会儿,晚了她会着急派人来找我的。” 江尧撅着最,万分不情愿地放下欲拉苏浅浅一宿的手,苏浅浅心下一动,走上前一步伸手搭在江尧的肩上,“我虽然不知道你和欧阳阙是什么关系,但是他既然亲自把你养在他身边就肯定有他的道理,这样做无可厚非,他也是想保护你。可是他把你养得这般单纯无害爱依赖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也不能断言……” 江尧太单纯了,随时都会被人拐去卖掉的那种。 别家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已经娶妻生子,学会在众血亲兄弟之间游刃有余,而欧阳阙那样一个似琉璃通透其人不可捉摸的深沉男子,为什么会把江尧养成这样? 难道是传说中的养歪? 江尧睁着眼,又急急摇了摇头。 、、、、、、、、、、、、 出于本能的,苏浅浅收回白眼坐得端正,心里生出一种被人抓包的尴尬感觉。 夜缙笑道:“阿浅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本王由衷祝福” 有人吃惊错愕,有人突然僵住,神情动作皆万般花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此刻的失态是因为夜缙的那句话。 苏浅浅同样错愕不比他们少到哪里去。 她和夜缙不过几面之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热络了,还“阿浅”…鸡皮疙瘩都蹦出来了。 不过,很好,这个套近乎的方式真切的让苏浅浅注意到了,并且已经特别眼熟这个被驱逐十年现今归来的二王爷了。 苏浅浅想起来身边还坐了个醋坛子,连忙解释道:“夜夙,我跟他压根就不熟,他肯定是故意这样说的,好让这话借百官众口传出去。”她咬住下唇,有些急了。 先前苏浅浅和夜九不明不白,就有不少人暗地里冷讽苏浅浅脚踏两只船,要是再传出苏浅浅和他另一个侄儿又混在一起,夜夙的脸真的能被丢个干净。 夜夙神情无常的点点头,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鼻音:“嗯。” 苏浅浅咬下唇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一个“嗯”字是什么意思?是相信她和夜缙没有瓜葛,还是压根就不在乎她和夜缙有无瓜葛,这种情况之下,夜夙不应该站出来说几句话,避免今晚过后的明晚谣言满天飞吗? 在场的男人们对苏浅浅喜逢笑脸,个个称赞她花容月貌、闺秀之姿,其他的女人们皆面露愤懑,嫉妒苏浅浅来得轻轻松松的荣华贵路。 苏浅浅徒然心神一晃,不由自主站起来,夜夙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苏浅浅走到宴会中央,正在丝竹漫舞的舞姬乐师都不明所以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只见她弯腰恭敬行礼,对皇上和太后娘娘说道:“臣女忽感身体不适,想先退下去休息一下,恳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恩准。” 太后娘娘要借助苏浅浅控制夜夙,自是满脸笑容关心她的身子:“好些养着自己的身子,下个月就要成亲的人了,不能粗心大意。” 苏浅浅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 夜九怕苏浅浅的身子有什么毛病,特地吩咐他的贴身内侍去太医院为苏浅浅请太医来瞧瞧。 苏浅浅忙不迭制止夜九会让她穿帮的行为:“那个什么…小旬子…别去了,我就是头有些晕,这里有些闷……我去其他地方走走就好了……” 年轻的内侍歪着头,脚还维持着刚才迈出去的那个姿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该听谁的。 “皇上……”他戚戚切切的唤道。 夜九摆摆手,让他退下。 小旬子如临大赦。 - 苏浅浅走在御花园里,目光一寸寸扫过乌漆麻黑的草坛花丛,找到去往欧阳阙小阁楼的石径,由于天色黑浓,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应该没有认错路。 如今她心情烦躁,觉得正好让欧阳阙那张面瘫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其实夜夙也是面瘫,她却越看心情越高涨。 “咦,苏姐姐,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江尧在躺在木阁楼的屋顶上,今夜星空璀璨,他认为数星星也是一种很好玩的事儿。 苏浅浅歪了歪头,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遍未阖的门板里面,发现欧阳阙竟然不在。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没事的话,就不能来了?”她抬头仰望高处的江尧,“欧阳阙呢,今天端午那么好的日子,他怎么不在家?” 江尧翻了个身跃下屋顶:“阿阙昨天收到摄政王派人传来的口信后,就立刻动身去了珠玉关。” 四下无人,周围也都用花草排列的不少阵法,加上江尧本身对阵法这种东西参悟极偷,所以不存在会被人偷听的可能性。 苏浅浅哪里听不出来,江尧故意提起夜夙是为了打小报告。 “夜夙?指派欧阳阙?”她大为不解。 在她的印象之中,欧阳阙被夜国百姓奉为国师,每日只需站在高高的神坛之上接受世人膜拜,若有动摇国祚的天灾人祸再由他出面摆平,又是一段千古佳话。 若常年风调雨顺,百姓就会说是国师大人显灵,护佑他们数十载安康无忧。 说到底,就是一个神棍的使命。 “欧阳阙不是国师吗,夜夙有什么事情不派下面的属从去,偏偏要找他?” 江尧蹿下楼梯,望着苏浅浅一脸控诉,委屈巴巴道:“他说阿阙这段时间好像很闲的样子,于是就把他派去迎接宣国人了。” “……” 欧阳阙什么时候不闲?作为一个神棍享受皇室尊荣,每天吃吃喝喝睡睡。 该不会是夜夙上次吃了无情无语的欧阳阙的醋,估计整捣他的吧。 “珠玉关不是我们和北夷的境线关卡吗?” 江尧点头道:“对啊,那里是夜国和北夷的边界线,可是今年宣国来访的人,居然选择了从宣国横穿先到北夷,再从珠玉关来夜国。” 第95章 卫太妃 “珍珍你叫夜珍珠?” 苏浅浅几欲哭出声来。 珍珍双手叉腰的模样十分娇憨,总算让她的脸上透出了一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特质。 珍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女人也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打量苏浅浅的全身,除了那一身富贵锦衣,再无法找到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女人把珍珍拉回来,护在怀里,敛下眼睫变得有些冷淡:“你是什么人?” 苏浅浅讪讪道:“我叫苏浅浅,是苏黎世苏太傅的小女儿。” “苏太傅……”女人垂眼沉吟 江尧商量道:“那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苏浅浅啊了声,后知后觉才想起江尧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会撒娇很正常。 很正常。 “……” 不正常! 她自己这具身体也才十五岁好么? 她讪讪笑道:“不了,我跟太后娘娘说,只出来一小会儿,晚了她会着急派人来找我的。” 江尧撅着嘴,万分不情愿地放下欲拉苏浅浅衣袖的手。 欧阳阙虽护着他,让他可以在皇宫里为所欲为,但太后娘娘不是盏省油的灯,他不想平白给欧阳阙添下不必要的麻烦。 见江尧落寞苦恼的样子,苏浅浅心下一动,走上前一步伸手搭在江尧的肩上,“我虽然不知道你和欧阳阙是什么关系,但是他既然亲自把你养在他身边就肯定有他的道理,这样做无可厚非,他也是想保护你。可是他把你养得这般单纯无害爱依赖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也不能断言……” 江尧太单纯了,随时都会被人拐去卖掉的那种。 别家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已经娶妻生子,学会在众血亲兄弟之间游刃有余,而欧阳阙那样一个似琉璃通透其人不可捉摸的深沉男子,为什么会把江尧养成这样? 难道是传说中的养歪? 江尧睁着眼,又急急摇了摇头。 苏浅浅也跟着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吧。” 江尧使劲地踹了下门框,上面缠绕的花朵草叶抖了抖。 “你好不容易才来见我一次,又是因为摄政王那个坏蛋吧!”他生气道。 苏浅浅脑子当机一秒钟,而后尴尬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看得出,江尧对夜夙有很大的敌意。 苏浅浅扫了眼屋子里的书桌和摆满欧阳阙书籍的木架,发现前段时间摆放在他桌上的那盆红色的花不在了。 “江尧,不要闹了,我先走了,你记得好好等欧阳阙回来,别闯祸。”她说道,“你要是闲无聊的话,以后可以出宫来找我玩。” 江尧嘁了声,才用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眼神看着苏浅浅,“下月你就要嫁入摄政王府,这个月你肯定忙得昏头转向没有时间,下个月你去了王府,我就更不可能去找你玩了。 “……”苏浅浅讷讷道,“这话当我没说。” 江尧重重的点点头,站在门口定定望着苏浅浅,他身子骨已经完全长开,加上一张俊俏的脸蛋,走在大街上路人只会认为他是哪家世家的公子。 苏浅浅折身走下楼梯,手指指腹一一抚过扶手上绕的花藤草枝。 离开小阁楼的地界,苏浅浅看了眼乌漆麻黑御花园,勉强辨认出一条宫道,应该就是她来时走的那条。 岂料越走越荒凉,不再是热闹酣酒宴会宫苑,而是一排排冷清至极朱墙黄瓦,夜晚的风簌簌地刮,幽幽静静分外渗人。 “怎么回事,明明该回到晚宴所在的宫殿的,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她抱着肩膀边走便埋怨。 这里宫殿连成一排,虽壮观却落魄,连铆钉红漆都有些脱落,苏浅浅发现有一座宫殿特别熟悉,很像夜夙上次带她去过的那个荒废的宫殿。 一个女孩子蹲在那棵歪脖子树下,双手拿着小铲子翻来翻去似乎在捣鼓什么,旁边的秋千还在风里微微晃。 苏浅浅走上前去,“你是……” 背影瘦弱俏小的女孩子立马转过头来。 下巴尖尖,皮肤蜡黄,把一双原本颇有灵气的眸子压得无神涣散。 女孩子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淡蓝色华美矜贵的人,突然拔腿就跑,苏浅浅没想到她人小小的,跑起来当真速度不赖。 也怪今天自己穿的一身太麻烦,跑起路来一点都不方便。 苏浅浅不小心走到这么荒凉的地方,走了这么久只看到了这么个活人,追着她当然不肯放过。 路过一座宫殿的拐角,女孩子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咕噜噜被撞的头晕眼花差点摔倒。 被撞的女人用手护住女孩子的头,满目心疼:“珍珍,你怎么又跑出来了,疼不疼?” 被叫作珍珍的女孩子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依赖的钻进女人的怀里,然后伸出一只小短手指着十步开外的苏浅浅。 苏浅浅望向面前衣着朴素到寒酸的女人,再低头看看自己脚上连鞋面上都是绣银丝钩金线的华丽,抿了抿唇,她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局促尴尬成这样。 女人生了一张婉约的脸,酷似江南水乡的柔美女子,不像黎念君温婉之中暗藏锋利。这个女人,相貌只属中上之姿,但胜在气质绝佳,从苏浅浅站在她的面前起,这个女子的嘴角就一直保持着微曲的弧度,昭示着她的良好教养。 女人问,“今夜宫中大宴,姑娘一身华服美饰,是否是参宴者,迷了路?” 苏浅浅讷讷地点头。 女人笑了笑,更加的温婉柔美了。 苏浅浅说道:“今天是端午佳节,太后娘娘大设宫宴,我受不了宴会上那些人的阿谀奉承,借口身体不舒服,就出来了。”她顿了顿,继续道:“谁知道在御花园里走着走着,就走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了……” “哦,是这样啊……”女人又看了苏浅浅一眼,打量她的衣着服饰,狐疑道,“你…是宫妃?” “啊?我不是啊。”苏浅浅否认。 她才不是夜九的妃子,她是夜九的青梅,未来的皇婶。 女人半信半疑,又扬起嘴角笑了笑,随后释然解释道:“我还以为,你是皇上或是哪个王爷的妃子,让你见笑了。” 苏浅浅恍然大悟。 第96章 血海深仇 出于本能的,苏浅浅收回白眼坐得端正,心里生出一种被人抓包的尴尬感觉。 夜缙笑道:“阿浅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本王由衷祝福” 有人吃惊错愕,有人突然僵住,神情动作皆万般花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此刻的失态是因为夜缙的那句话。 苏浅浅同样错愕不比他们少到哪里去。 她和夜缙不过几面之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热络了,还“阿浅”…鸡皮疙瘩都蹦出来了。 不过,很好,这个套近乎的方式真切的让苏浅浅注意到了,并且已经特别眼熟这个被驱逐十年现今归来的二王爷了。 苏浅浅想起来身边还坐了个醋坛子,连忙解释道:“夜夙,我跟他压根就不熟,他肯定是故意这样说的,好让这话借百官众口传出去。”她咬住下唇,有些急了。 先前苏浅浅和夜九不明不白,就有不少人暗地里冷讽苏浅浅脚踏两只船,要是再传出苏浅浅和他另一个侄儿又混在一起,夜夙的脸真的能被丢个干净。 夜夙神情无常的点点头,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鼻音:“嗯。” 苏浅浅咬下唇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一个“嗯”字是什么意思?是相信她和夜缙没有瓜葛,还是压根就不在乎她和夜缙有无瓜葛,这种情况之下,夜夙不应该站出来说几句话,避免今晚过后的明晚谣言满天飞吗? 在场的男人们对苏浅浅喜逢笑脸,个个称赞她花容月貌、闺秀之姿,其他的女人们皆面露愤懑,嫉妒苏浅浅来得轻轻松松的荣华贵路。 苏浅浅徒然心神一晃,不由自主站起来,夜夙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苏浅浅走到宴会中央,正在丝竹漫舞的舞姬乐师都不明所以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只见她弯腰恭敬行礼,对皇上和太后娘娘说道:“臣女忽感身体不适,想先退下去休息一下,恳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恩准。” 太后娘娘要借助苏浅浅控制夜夙,自是满脸笑容关心她的身子:“好些养着自己的身子,么?” 说白了,他们就是在告诉夜国, 夜九也出面说了几句感谢长姐的话,长公主笑道:“从小你我姐弟亲厚,你皇后的册封大典皇姐一定会为你好好操办。” 夜九皮笑肉不笑的雍容的脸庞上挂着雍容华贵的笑容,说道:“摄政王和浅浅真般配。” 苏浅浅回过神来有些局促的回视她。 长公主又道:“摄政王为朝政操劳多年不曾成家,如今定下了婚期,又是苏太傅家的嫡女,你俩两情相悦,真是可喜可贺、羡煞旁人。” 这样的话,上至百官下至百姓,自夜夙和她的婚事公之于众开始就有人不停的赶上前来贺喜。可从年好合。” …… 苏浅浅暗地里翻白眼,这些人套近乎露脸熟的方法能不能再白痴一点。 她正子,放置在手边的位置,笑道:“夜雯性格孤僻,自打定候府的二爷去世后,她变得有很多事情都不可理喻了。” “二爷?” 夜夙说道:“对,就是定候的二弟,唐彦逸。” 苏浅浅凝眉沉思,似是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人名。 “是那个敢跟公主打赌六月飞雪的二唐之一,唐彦逸么?” 她闲来无事,听秀秀摆道过帝都从前的风流趣事,也在茶楼戏阁里听了不少名人的传记。 唐家二子兼称二唐,哥哥温敦文质、博学多才,弟弟不羁顽劣、疾恶如仇。茶楼里说书的先生说,弟弟唐彦逸有一次救下一对孤儿寡母,他们自说是兵部侍郎的妻儿,可那时的当事人却刚刚迎娶一个郡王府嫡女,事业有成如鱼得水。判官要定那对母子的罪名,唐彦逸偏不肯,还惊动了当时外出游玩归来的一位公主。当时正是端午过后,双方争执之下,约定若能六月白雪漫天,便代表那对母子没有说谎,是侍郎抛弃糟糠妻儿另娶垫脚石。 说书先生说得栩栩如生,戏台上的情节也催人泪下,但苏浅浅实在是没想到,这个人她居然会有幸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可是长公主是定候的妻子,小舅子死了她怎么至于性情大变?”莫非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苏浅浅默默的咽下后半句话,实在是夜夙虽和夜九一家子是对立场面,可他终归是夜家皇族的人,要站在家族的利益面前思考问题。自古皇族秘辛颇多,长公主和定候的弟弟有那么一两件也不足为奇。 夜夙说道:“局中者迷。”他说,“定候唐彦初是夜国第一好脾气的人,可时常会被夜雯气到无话可说。” 苏浅浅撑着下巴观赏太后娘娘和一些贵妇以上位者的姿态说话,太后娘娘微微扬着脸庞十分傲然,身上仿佛笼罩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逼人贵气。 “不应该是我哥是夜国第一好脾气的人么?”她问道。 她的哥哥苏见信的好脾气是人皆知晓的,素有温良公子之称。 “本王对浅浅脾气最好。”夜夙拉下苏浅浅的手握在自己宽厚的掌心里,微微用力让她挣扎不开。 苏浅浅迅速挣脱,压低声音里的怒意,道:“夜夙你还真把我的卖身契当做‘卖身’契了。” 她转而笑了笑,学着夜夙要笑不笑的模样。 夜夙转头,对站在后面的秀秀挥了挥手,秀秀立即会意,福了福身子退下,半盏茶时间端回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瞧着模样像是装东西的盒子。 秀秀走到苏浅浅面前,使了个眼色,苏浅浅接下盒子后一头雾水。 这个盒子四四方方没有盖子,就像是一块整木雕刻而成,但苏浅浅明白夜夙的意思。他想考考她,让她把盒子打开。可难就难在,这个盒子除了六面上的几条凹痕,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不急。”夜夙突然按住苏浅浅拿着盒子使劲摇晃的手,温声道:“里面的东西易碎,你悠着点……” 苏浅浅:“……” 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我最爱吃的枣泥糕吧?”她说道。 夜夙的嘴角抽了抽,细腻狭长的眼角跳了跳,最终无奈道:“能吃是福,本王以你为荣。” 苏浅浅摸了摸胳膊上跳起来的疙瘩,撇嘴:“得了吧。” 长公主望向苏浅浅这边的方向, 第97章 给婶婶送见面礼 江尧商量道:“那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苏浅浅啊了声,后知后觉才想起江尧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会撒娇很正常。 很正常。 “……” 不正常! 她自己这具身体也才十五岁好么? 她讪讪笑道:“不了,我跟太后娘娘说,只出来一小会儿,晚了她会着急派人来找我的。” 江尧撅着嘴,万分不情愿地放下欲拉苏浅浅衣袖的手。 欧阳阙虽护着他,让他可以在皇宫里为所欲为,但太后娘娘不是盏省油的灯,他不想平白给欧阳阙添下不必要的麻烦。 见江尧落寞苦恼的样子,苏浅浅心下一动,走上前一步伸手搭在江尧的肩上,“我虽然不知道你和欧阳阙是什么关系,但是他既然亲自把你养在他身边就肯定有他的道理,这样做无可厚非,他也是想保护你。可是他把你养得这般单纯无害爱依赖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也不能断言……” 江尧太单纯了,随时都会被人拐去卖掉的那种。 别家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已经娶妻生子,学会在众血亲兄弟之间游刃有余,而欧阳阙那样一个似琉璃通透其人不可捉摸的深沉男子,为什么会把江尧养成这样? 难道是传说中的养歪? 江尧睁着眼,又急急摇了摇头。 苏浅浅也跟着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吧。” 江尧使劲地踹了下门框,上面缠绕的花朵草叶抖了抖。 “你好不容易才来见我一次,又是因为摄政王那个坏蛋吧!”他生气道。 苏浅浅脑子当机一秒钟,而后尴尬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看得出,江尧对夜夙有很大的敌意。 苏浅浅扫了眼屋子里的书桌和摆满欧阳阙书籍的木架,发现前段时间摆放在他桌上的那盆红色的花不在了。 “江尧,不要闹了,我先走了,你记得好好等欧阳阙回来,别闯祸。”她说道,“你要是闲无聊的话,以后可以出宫来找我玩。” 江尧嘁了声,才用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眼神看着苏浅浅,“下月你就要嫁入摄政王府,这个月你肯定忙得昏头转向没有时间,下个月你去了王府,我就更不可能去找你玩了。 “……”苏浅浅讷讷道,“这话当我没说。” 江尧重重的点点头,站在门口定定望着苏浅浅,他身子骨已经完全长开,加上一张俊俏的脸蛋,走在大街上路人只会认为他是哪家世家的公子。 苏浅浅折身走下楼梯,手指指腹一一抚过扶手上绕的花藤草枝。 离开小阁楼的地界,苏浅浅看了眼乌漆麻黑御花园,勉强辨认出一条宫道,应该就是她来时走的那条。 岂料越走越荒凉,不再是热闹酣酒宴会宫苑,而是一排排冷清至极朱墙黄瓦,夜晚的风簌簌地刮,幽幽静静分外渗人。 “怎么回事,明明该回到晚宴所在的宫殿的,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她抱着肩膀边走便埋怨。 这里宫殿连成一排,虽壮观却落魄,连铆钉红漆都有些脱落,苏浅浅发现有一座宫殿特别熟悉,很像夜夙上次带她去过的那个宫殿。 一个女孩子蹲在那棵歪脖子树下,双手动来动去似乎在捣鼓什么,旁边的秋千还在风里微微摇晃。 苏浅浅走上前去,“你是……” 背影瘦弱俏小的女孩子立马转过头来。 下巴尖尖,皮肤蜡黄,一个“嗯”字是什么意思?是相信她和夜缙没有瓜葛,还是压根就不在乎她和夜缙有无瓜葛后娘娘说道:“臣女忽感身体不适,想先退下去休息一下,恳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恩准。” 太后娘娘要借助苏浅浅控制夜夙,自是满脸笑走走就好了……” 年轻的内侍歪着头,脚还维持着刚才迈出去的那个姿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该听谁的。 “皇上……”他戚戚切切的唤道。 夜九摆摆手,让他退下。 小旬子如临大赦。 - 苏浅浅走在御花园里,目光一寸寸扫过乌漆麻黑的草坛花丛,找到去往欧阳阙小阁楼的石径,由于天色黑浓,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应该没有认错路。 如今她心情烦躁,觉得正好让欧阳阙那张面瘫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其实夜夙也是面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没事的话,就不能来了?”她抬头仰望高处的江尧,“欧阳阙呢,今天端午那么好的日子,他怎么不在家?” 江尧翻了个身跃下屋顶:“阿阙昨天收到摄政王派人传来的口信后,就立刻动身去了珠玉关。”,指不定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苏浅浅即将迈进门槛的脚停住,思忖了一下,收回脚站在门外。 江尧推开那扇缠绕了紫色小花的门,刚刚还笑逐颜开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愁云惨淡。 “苏姐姐,你不进去啊。” 苏浅浅笑道:“宫里今天不是又办了晚宴嘛,我闲闷,就出来透透气,待会还是要回去的。”一双原本颇有灵气的眸子压得无神涣散。 女孩子转身看见一个穿着算让她的脸上透出了一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特质。 珍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女人也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打量苏浅浅的全身,除了那一身富贵锦衣,再无法找到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女人把珍珍拉回来,护在怀里,敛下眼睫变得有些冷淡:“你是什么人?” 苏浅浅讪讪道:“我叫苏浅浅,是苏黎世苏太傅的小女儿。” “苏太傅……”女人垂眼沉吟容关心她的身子:“好些养着自己的身子,下个月就要成亲的人了,不能粗心大意。” 苏浅浅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 夜九怕苏浅浅的身子有什么毛病,特地吩咐他的贴身内侍去太医院为苏浅浅请太医来瞧瞧。 苏浅浅忙不迭制止夜九会让她穿帮的行为:“那个什么…小旬子…别去了,我就是头有些晕,这里有些闷……我去其他地方瘫,她却越看心情越高涨。 “咦,苏姐姐,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江尧在躺在木阁楼的屋顶上,今夜星空璀璨,他认为数星星也是一种很好玩的事儿。 苏浅浅歪了歪头,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遍未阖的门板里面,发现欧阳阙竟然不在。 第98章 高处胜寒 事人却刚刚迎娶一个郡王府嫡女,事业有成如鱼得水。判官要定那对母子的罪名,唐彦逸偏不肯,还惊动了当时外出游玩归来的一位公主。当时正是端午过后,双方争执之下,约定若能六月白雪漫天,便代表那对母子没有说谎,是侍郎抛弃糟糠妻儿另娶垫脚石。 说书先生说得栩栩如生,戏台上的情节也催人泪下,但苏浅浅实在是没想到,这个人她居然会有幸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可是长公主是定候的妻子,小舅子死了她怎么至于性情大变?”莫非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苏浅浅默默的咽下后半句话,实在是夜夙虽和夜九一家了,而自己抢了黎念君的东西,与自己私交如淡水的长公主怎么会为她感到高兴?不应该为黎念君感到可惜,随便不给她好脸色、好让她知难而退吗? 苏浅浅手里拿着盒子,愣忡了一瞬,把盒子腾到右手,空出左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夜夙的衣服。 夜夙转过头,挑挑眉。 苏浅浅抬了抬下巴,指指长公主的位置。 他的侄女不安分要给婶婶下套子,他作为当家人难道不应该管管吗嘛。 夜夙还是看着苏浅浅不动,甚至忽略了苏浅浅在桌子底下扯他衣袖的手,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关键时刻装作不懂。 苏浅浅也明白了他就是故意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最好让她得罪所有人,甚至再无容身之所,这样她就能无处可去求夜夙为她遮风挡雨。 不怪苏浅浅想得太远,她只知道现在夜夙在作死,任她被人欺负也不帮帮她! 长公主旧事重提,其他想攀附摄政王的人顺势再次道贺,毕竟如果露个脸熟之后能够攀上摄政王这棵大叔,就代表日后能高枕无忧、顺风顺水一辈子了。 少年侍郎何隽,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王爷和苏小姐真的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人中龙凤,愿祝王爷和苏小姐百年好合。” …… 苏浅浅暗地里翻白眼,这些人套近乎露脸熟的方法能不能再白痴一点。 她正眼皮子外翻,瞳孔里的眼白整个外露,夜缙侧头过来对着她温雅一笑,笑容干净舒服就像是江南里乘舟观景的翩翩才子一样。 出于本能的,苏浅浅收回白眼坐得端正,心里生出一种被人抓包的尴尬感觉。 夜缙笑道:“阿浅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本王由衷祝福” 有人吃惊错愕,有人突然僵住,神情动作皆万般花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此刻的失态是因为夜缙的那句话。 苏浅浅同样错愕不比他们少到哪里去。 她和夜缙不过几面之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热络了,还“阿浅”…鸡皮疙瘩都蹦出来了。 不过,很好,这个套近乎的方式真切的让苏浅浅注意到了,并且已经特别眼熟这个被驱逐十年现今归来的二王爷了。 苏浅浅想起来身边还做了个醋坛子,连忙解释道:“夜夙,我跟他压根就不熟,他肯定是故意这样说的,好让这话借百官众口传出去。”她咬住下唇,有些急了。 先前苏浅浅和夜九不明不白,就有不少人暗地里冷讽苏浅浅脚踏两只船,要是再传出苏浅浅和他另一个侄儿又混在一起,夜夙的脸真的能被丢个干净。 夜夙神情无常的点点头,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鼻音:“嗯。” 苏浅浅咬下唇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一个“嗯”字是什么意思?是相信她和夜缙没有瓜葛,还是压根就不在乎她和夜缙有无瓜葛,这种情况之下,夜夙不应该站出来说几句话,避免今晚过后的明晚谣言满天飞吗? 在场的男人们对苏浅浅喜逢笑脸,个个称赞她花容月貌、闺秀之姿,其他的女人们皆面露愤懑,嫉妒苏浅浅来得轻轻松松的荣华贵路。 苏浅浅徒然心神一晃,不由自主站起来,夜夙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见苏浅浅走到宴会中央,正在丝竹漫舞的舞姬乐师都不明所以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只见她弯腰恭敬行礼,对皇上和太后娘娘说道:“臣女忽感身体不适,想先退下去休息一下,恳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恩准。” 太后娘娘要借助苏浅浅控制夜夙,自是满脸笑容关心她的身子:“好些养着自己的身子,下个月就要成亲的人了,不能粗心大意。” 苏浅浅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 夜九怕苏浅浅的身子有什么毛病,特地吩咐他的贴身内侍去太医院为苏浅浅请太医来瞧瞧。 苏浅浅忙不迭制止夜九会让她穿帮的行为:“那个什么…小旬子…别去了,我就是头有些晕,这里有些闷……我去其他地方走走就好了……” 年轻的内侍歪着头,脚还维持着刚才迈出去的那个姿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该听谁的。 “皇上……”他戚戚切切的唤道。 夜九摆摆手,让他退下。 小旬子如临大赦。 - 苏浅浅走在御花园里,目光一寸寸扫过乌漆麻黑的草坛花丛,找到去往欧阳阙小阁楼的石径,由于天色黑浓,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应该没有认错路。 “珍珍你叫夜珍珠?” 苏浅浅几欲哭出声来。 珍珍双手叉腰的模样十分娇憨,总算让她的脸上透出了一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特质。 珍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女人也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打量苏浅浅的全身,除了那一身富贵锦衣,再无法找到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女人把珍珍拉回来,护在怀里,敛下眼睫变得有些冷淡:“你是什么人?” 苏浅浅讪讪道:“我叫苏浅浅,是苏黎世苏太傅的小女儿。” “苏太傅……”女人垂眼沉吟,“不认得,但是这里是冷宫,苏小姐既然是迷了路,那就尽早回去吧。” 苏浅浅还想解释,她已经淡漠的抱着珍珍转身,灰青色的布衫和四周的宫墙融和一体。 “从你正在站着的位置,左转,然后一直走,就能走回御花园。”她说道。 苏浅浅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心里暗自揣度女人的身份,珍珍既然是十三公主夜珍珠,那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夜珍珠那个身份低微的母妃? 第99章 与苏大公子的妹妹下棋 “就是高处胜寒。”蒋舒芳收回那张宣纸,拿回书桌用砚台压住,吩咐晓风去沏茶,又支走所有的嬷嬷。 奇怪的是,她们居然真的就那么听蒋舒芳的话,让她们出去就真的一个个乖乖的出去了。 夜夙不是说,摄政王妃的权利才是最大的吗,甚至大过了皇后和太后。 那厢,蒋舒芳开口说道:“高处胜寒,指的是人处在高处,也能承受得住荣耀所带来的隐患和风霜。” 苏浅浅说道:“就像夜九虽然贵为皇帝,但也要兼顾天下民生,受夜夙胁迫?” 蒋舒芳笑着点头,“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苏浅浅暗戳戳的想,是否还有另外一层的意思?比如蒋舒芳虽然得到了皇后之位,但她失去的和即将要面对的都会接踵而来,所以她要学会胜寒。 “浅浅你还记得吗,五年前你和苏大公子去慈恩寺游玩,在湖中把我救起的时候,苏大公子写着‘高处胜寒’的那面折扇被我弄坏了。”蒋舒芳眉眼带笑,眸底一片柔和,陷入对过往曾经的向往里,“准确来说,高处胜寒这个道理,是你哥哥苏大公子向稷下学宫的宫主提出来的。” 晓风端着托盘进来,放在桌子上自觉的出去了。 苏浅浅拿起茶杯自己倒了杯茶就往嘴边凑:“提他干什么,苏大公子再受世人敬仰在我眼里也是一文不值……啊烫!” 苏浅浅跳起来打翻了茶壶,自己衣服的襟口上也溅上了一片水渍。 “人倒霉的时候想喝杯茶都能烫嘴。”她埋怨道。 蒋舒芳愧疚道:“这个晓风,让她沏茶居然用滚烫的水泡好就端上来了。”她问,“浅浅,怎么样?还疼吗?” 要是等摄政王回来了知道苏浅浅因她被烫伤,还不撕了她? “没事。”苏浅浅想起来正事来,问道,“舒芳,珠玉关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欧阳阙和夜夙都赶去了那里。” “珠玉关没有事,就是有些人想在那里生事,国师大人之前赶去已经制止了,摄政王此番本可不必亲自去,但他既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去,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苏浅浅当然知道一定有夜夙必须亲自去的道理,可是现在夜夙不在,那些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连哥哥爹爹也任她被折磨都无动于衷。 苏浅浅说道:“我不管,这些日子真的是要被逼疯了,我就来你这里躲躲先,等夜夙回来了再说。” 不光是嬷嬷们的变态规矩,还有各家小姐递上门来的帖子,什么赏花赏月赏湖水,甚至还有去爬山的,苏浅浅又不是闲得慌,全部回帖拒绝又怕失了礼仪遭人记恨,毕竟她现在身外披着的还是苏家小姐的皮,而不是摄政王妃。 蒋舒芳起身,绕过桌子去了内间,捧出了一摞五花八门的帖子,其中有好些和苏浅浅的是一模一样的。 蒋舒芳把贴子放在苏浅浅面前,说道:“既然咱们都不想去,那就都晾着吧。” 一些身份微低的姑娘的帖子她们可以晾着,但是段柔郡主和十公主的帖子凭她们现在的身份实在是有诸多不妥,但蒋舒芳选择追随太后娘娘,那就要依照太后娘娘的意思做事。 太后娘娘想用蒋舒芳来为夜九清理朝中的异心者,那她就要好好扮演一个恃宠而骄毫不称职的皇后,好为太后娘娘钓出那些背后的大鱼。 - 苏浅浅就在蒋家住下了,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原本该陆陆续续送去苏家的帖子都被送来了蒋家,秀秀在一堆帖子里找出来了一张份量最重的,而后交给苏浅浅让她自己决定。 蒋舒芳的领事嬷嬷玉嬷嬷也把一张紫红色烫金请帖呈到蒋舒芳手上。 “长公主的?”蒋舒芳哭笑不得,“月末?公主府?” 苏浅浅懵懂的问道:“为什么不是定候府?” 夜国风俗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定候是尚公主而不是入赘驸马,长公主为什么还要数十年如一日长居公主府? 嬷嬷们互相看一眼,让玉嬷嬷作代表站出来说道:“送帖子的人说,黎小姐还在外面等着。” “……” “……” 蒋舒芳和苏浅浅齐齐受到当头一棒。 苏浅浅对这个高调的黎家小姐有莫名的敌意:“黎念君,她来干什么?” 半刻钟后,蒋家大厅里,蒋舒芳以主人的姿态迎黎念君进府,让侍茶的丫鬟添上了府里最好的信阳毛尖。 黎念君只带了一个贴身婢女独自前来,一身素白莲衫婀娜多姿,珑玲的身躯起伏跌宕,她对着蒋舒芳和苏浅浅盈盈一拜。 “二位小姐曾在百花盛会上大放异彩,念君十分感念,又逢你二人同时定下婚事,上次没有贺喜,如今孤身带着薄礼前来祝贺,二位小姐不会怪念君礼数不周吧。” 大放异彩的是黎念君,以舞作画题字,连拿下三个第一。 蒋舒芳目光闪了闪,旋即笑道:“怎会呢,我和浅浅不是那种小气之人,再说了,黎小姐前些年在外祖家休养,与我们并无多深的情分,忘记贺喜我们也不能强加怪罪于你。” 黎念君精致淡雅的面容上升起一缕微笑:“念君今日特来打扰,一是为了补上薄礼,二是为了向苏小姐讨论一下棋艺。” 苏浅浅曾瞎猫碰上死耗子随意落下一颗黑子,解了俞老都不能破解的百年残局,黎念君现在提起,是为了什么? 蒋舒芳看向苏浅浅,一旁的苏浅浅站出来,被角落里的许嬷嬷横了一眼后立即挺直腰板,方才对黎念君说道:“黎小姐,那天的棋局是个误会,我拿着棋子就看见棋子横纵之间有处缺口,这才随意落子补上,全凭运气而已。” 这完全就是运气赢来的第一名,大家都知道。 黎念君笑道:“苏小姐的哥哥苏大公子年少闻名,是稷下学宫宫主崔先生的亲传弟子,在夜国素有棋绝之称,所以我想和他的妹妹讨教讨教。” 苏浅浅不得苦笑,“我能拒绝么?” 黎念君低头伸手拨弄衣袖,语气淡然道:“念君诚心讨教,苏小姐要忍心拒绝?” “那就不了,我怕黎小姐的身子骨病弱,要是被我拒绝了,说不定会急火攻心弄出个好歹来。” …… 第100章 俞老的徒弟 蒋舒芳在蒋家后院的一处暖阁里摆了个棋盘,棋子用的是上好的石青料子,入手滑润细腻,冰冰凉凉的触感十分舒服。 黎念君吩咐她的婢女退下,跟在苏浅浅身边的秀秀也自觉地去楼下守着,蒋舒芳带走了所有的嬷嬷,让黎念君和苏浅浅独处。 玉嬷嬷问道:“蒋小姐,让苏小姐和黎小姐待在一起,不会有事吧?” 蒋舒芳步履闲适的走在自家的花园里,五月中旬的荷塘里已经长出了几个苞苗。 “你们向来花期比别的荷花要完半个多月,我的出嫁日期在六月中旬,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们盛开的那一日。” 她边走边说,几个嬷嬷小步跟在后面满面疑惑,却只知道她在自言自语。 黎念君这头气氛好到没话说,她只时不时开口问一些小事,苏浅浅看着棋盘有空就会回答一下。 这几天,棋艺是苏浅浅重点修习的对象,许嬷嬷说,棋艺是夜国女子的根本,棋如人、人如局,所以她在嬷嬷们的教导下,也大抵知道了围棋是怎么下的了。现在还能勉勉强强应付黎念君温和的无利的攻势。 黎念君问道:“苏小姐的哥哥听说之前回帝都的时候拜访了不少官员,是打算不走了,在朝中某个职位安定度日吗?” 苏浅浅的指尖又落下一个黑子,吃了黎念君一子。她抽空回答道:“哥哥确是学识渊博,可是他喜爱自由无束,应该不会入朝为官吧。” “徐锦行徐公子是徐家第几子?” “二房二子。” 苏浅浅捻着棋子,突然头疼不知道该走哪一步了,之前黎念君东一句西一句和她聊天让她降低心防。让她在棋局中看似走得轻松,实际上已经不知不觉给她编了一张大网,只要她跳进去了,黎念君就是铁定的赢家。 越想越头疼,苏浅浅在脑海里想象每一步棋落下去之后会是什么后果,忽的手指一松,她抬头看去原来是黎念君夺去了她手里的棋子。 “黎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她说道。 黎念君仿佛没了耐心,白皙精致的脸上毫无表情,就那么看着苏浅浅,“我问你,夜夙和你哥哥,是不是”“就是高处胜寒。”蒋舒芳收回那张宣纸,拿回书桌用砚台压住,吩咐晓风去沏茶,又支走所有的嬷嬷。 奇怪的是,她们居然真的就那么听蒋舒芳的话,让她们出去就真的一个个乖乖的出去了。 夜夙不是说,摄政王妃的权利才是最大的吗,甚至大过了皇后和太后。 那厢,蒋舒芳开口说道:“高处胜寒,指的是人处在高处,也能承受得住荣耀所带来的隐患和风霜。” 苏浅浅说道:“就像夜九虽然贵为皇帝,但也要兼顾天下民生,受夜夙胁迫?” 蒋舒芳笑着点头,“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苏浅浅暗戳戳的想,是否还有另外一层的意思?比如蒋舒芳虽然得到了皇后之位,但她失去的和即将要面对的都会接踵而来,所以她要学会胜寒。 “浅浅你还记得吗,五年前你和苏大公子去慈恩寺游玩,在湖中把我救起的时候,苏大公子写着‘高处胜寒’的那面折扇被我弄坏了。”蒋舒芳眉眼带笑,眸底一片柔和,陷入对过往曾经的向往里,“准确来说,高处胜寒这个道理,是你哥哥苏大公子向稷下学宫的宫主提出来的。” 晓风端着托盘进来,放在桌子上自觉的出去了。 苏浅浅拿起茶杯自己倒了杯茶就往嘴边凑:“提他干什么,苏大公子再受世人敬仰在我眼里也是一文不值……啊烫!” 苏浅浅跳起来打翻了茶壶,自己衣服的襟口上也溅上了一片水渍。 “人倒霉的时候想喝杯茶都能烫嘴。”她埋怨道。 蒋舒芳愧疚道:“这个晓风,让她沏茶居然用滚烫的水泡好就端上来了。”她问,“浅浅,怎么样?还疼吗?” 要是等摄政王回来了知道苏浅浅因她被烫伤,还不撕了她? “没事。”苏浅浅想起来正事来,问道,“舒芳,珠玉关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欧阳阙和夜夙都赶去了那里。” “珠玉关没有事,就是有些人想在那里生事,国师大人之前赶去已经制止了,摄政王此番本可不必亲自去,但他既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去,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苏浅浅当然知道一定有夜夙必须亲自去的道理,可是现在夜夙不在,那些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连哥哥爹爹也任她被折磨都无动于衷。 苏浅浅说道:“我不管,这些日子真的是要被逼疯了,我就来你这里躲躲先,等夜夙回来了再说。” 不光是嬷嬷们的变态规矩,还有各家小姐递上门来的帖子,什么赏花赏月赏湖水,甚至还有去爬山的,苏浅浅又不是闲得慌,全部回帖拒绝又怕失了礼仪遭人记恨,毕竟她现在身外披着的还是苏家小姐的皮,而不是摄政王妃。 蒋舒芳起身,绕过桌子去了内间,捧出了一摞五花八门的帖子,其中有好些和苏浅浅的是一模一样的。 蒋舒芳把贴子放在苏浅浅面前,说道:“既然咱们都不想去,那就都晾着吧。” 一些身份微低的姑娘的帖子她们可以晾着,但是段柔郡主和十公主的帖子凭她们现在的身份实在是有诸多不妥,但蒋舒芳选择追随太后娘娘,那就要依照太后娘娘的意思做事。 太后娘娘想用蒋舒芳来为夜九清理朝中的异心者,那她就要好好扮演一个恃宠而骄毫不称职的皇后,好为太后娘娘钓出那些背后的大鱼。 - 苏浅浅就在蒋家住下了,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原本该陆陆续续送去苏家的帖子都被送来了蒋家,秀秀在一堆帖子里找出来了一张份量最重的,而后交给苏浅浅让她自己决定。 蒋舒芳的领事嬷嬷玉嬷嬷也把一张紫红色烫金请帖呈到蒋舒芳手上。 “长公主的?”蒋舒芳哭笑不得,“月末?公主府?” 苏浅浅懵懂的问道:“为什么不是定候府?” 夜国风俗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定候是尚公主而不是入赘驸马,长公主为什么还要数十年如一日长居公主府? 嬷嬷们互相看一眼,让玉嬷嬷作代表站出来说道:“送帖子的人说,黎小姐还在外面等着。” 第101章 眼力价儿 江尧商量道:“那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苏浅浅啊了声,后知后觉才想起江尧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会撒娇很正常。 很正常。 “……” 不正常! 她自己这具身体也才十五岁好么? 她讪讪笑道:“不了,我跟太后娘娘说,只出来一小会儿,晚了她会着急派人来找我的。” 江尧撅着嘴,万分不情愿地放下欲拉苏浅浅衣袖的手。 欧阳阙虽护着他,让他可以在皇宫里为所欲为,但太后娘娘不是盏省油的灯,他不想平白给欧阳阙添下不必要的麻烦。 见江尧落寞苦恼的样子,苏浅浅心下一动,走上前一步伸手搭在江尧的肩上,“我虽然不知道你和欧阳阙是什么关系,但是他既然亲自把你养在他身边就肯定有他的道理,这样做无可厚非,他也是想保护你。可是他把你养得这般单纯无害爱依赖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也不能断言……” 江尧太单纯了,随时都会被人拐去卖掉的那种。 别家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已经娶妻生子,学会在众血亲兄弟之间游刃有余,而欧阳阙那样一个似琉璃通透其人不可捉摸的深沉男子,为什么会把江尧养成这样? 难道是传说中的养歪? 江尧睁着眼,又急急摇了摇头。 苏浅浅也跟着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吧。” 江尧使劲地踹了下门框,上面缠绕的花朵草叶抖了抖。 “你好不容易才来见我一次,又是因为摄政王那个坏蛋吧!”他生气道。 苏浅浅脑子当机一秒钟,而后尴尬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看得出,江尧对夜夙有很大的敌意。 苏浅浅扫了眼屋子里的书桌和摆满欧阳阙书籍的木架,发现前段时间摆放在他桌上的那盆红色的花不在了。 “江尧,不要闹了,我先走了,你记得好好等欧阳阙回来,别闯祸。”她说道,“你要是闲无聊的话,以后可以出宫来找我玩。” 江尧嘁了声,才用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眼神看着苏浅浅,“下月你就要嫁入摄政王府,这个月你肯定忙得昏头转向没有时间,下个月你去了王府,我就更不可能去找你玩了。 “……”苏浅浅讷讷道,“这话当我没说。” 江尧重重的点点头,站在门口定定望着苏浅浅,他身子骨已经完全长开,加上一张俊俏的脸蛋,走在大街上路人只会认为他是哪家世家的公子。 苏浅浅折身走下楼梯,手指指腹一一抚过扶手上绕的花藤草枝。 离开小阁楼的地界,苏浅浅看了眼乌漆麻黑御花园,勉强辨认出一条宫道,应该就是她来时走的那条。 岂料越走越荒凉,不再是热闹酣酒宴会宫苑,而是一排排冷清至极朱墙黄瓦,夜晚的风簌簌地刮,幽幽静静分外渗人。 “怎么回事,明明该回到晚宴所在的宫殿的,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她抱着肩膀边走便埋怨。 这里宫殿连成一排,虽壮观却落魄,连铆钉红漆都有些脱落,苏浅浅发现有一座宫殿特别熟悉,很像夜夙上次带她去过的那个荒废的宫殿。 一个女孩子蹲在那棵歪脖子树下,双手拿着小铲子翻来翻去似乎在捣鼓什么,旁边的秋千还在风里微微晃。 苏浅浅走上前去,“你是……” 背影瘦弱俏小的女孩子立 被叫作珍珍的女孩子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依赖的钻进女人的怀里,然后伸出一只小短手指着十步开外的苏浅浅。 苏浅浅望向面前衣着朴素到寒酸的女保持着微曲的弧度,昭示着她的良好教养。 女人问,“今夜宫中大宴,姑娘一身华服美饰,是否是参宴者,迷了路?” 苏浅浅讷讷地点头。 女人笑了笑,更加的温婉柔美了。 苏浅浅说道:“今天是端午佳节,太后娘娘大设宫宴,我受不了宴会上那些人的阿谀奉承,借口身体不舒服,就出来了。”她顿了顿,继续道:“谁知道在御花园里走着走着,就走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了……” “哦,是这样啊……”女人又看了苏浅浅一眼,打量她的衣着服饰,狐疑道,“你…是宫妃?” “啊?我不是啊。”苏浅浅否认。 她才不是夜九的妃子,她是夜九的青梅,未来的皇婶。 女人半信半疑,又扬起嘴角笑了笑,随后释然解释道:“我还以为,你是皇上或是哪个王爷的妃子,让你见笑了。” 苏浅浅恍然大悟。 夜夙为了在她身上打上他的标签,提早让她穿上了王妃服饰,现在所有人,见到她也是当做摄政王妃一般看待。 “母亲……” 苏浅浅看到小女孩从女人的怀里探出头来,好奇的问道:“大姐你刚刚叫她珍珍,珍珍是她的名字吗?” 女人含笑点头:“是的。” 小女孩却摇摇晃晃推开母亲的手,站在苏浅浅面前双手叉腰,大声道:“我还有一个名字,叫珍珠!” 呃…… 不对,珍珠…明珠…… 苏浅浅错愕道:“珍珍你叫夜珍珠?” “珍珍你叫夜珍珠?” 苏浅浅几欲哭出声来。 珍珍双手叉腰的模样十分娇憨,总算让她的脸上透出了一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特质。 珍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女人也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打量苏浅浅的全身,除了那一身富贵锦衣,再无法找到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女人把珍珍拉回来,护在怀里,敛下眼睫变得有些冷淡:“你是什么人?” 苏浅浅讪讪道:“我叫苏浅浅,是苏黎世苏太傅的小女儿。” “苏太傅……”女人垂眼沉吟,“不认得,但是这里是冷宫,苏小姐既然是迷了路,那就尽早回去吧。” 苏浅浅还想解释,她已经淡漠的抱着珍珍转身,灰青色的布衫和四周的宫墙融和一体。 “从你正在站着的位置,左转,然后一直走,就能走回御花园。”她说道。 苏浅浅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心里暗自揣度女人的身份,珍珍既然是十三公主夜珍珠,那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夜珍珠那个身份低微的母妃? 第102章 鸿门宴 样的深不可测,她现在无法猜透,说不定以后也不能。 但现在她能知道,他说的那个“她”,就是住在冷宫里带着一个女儿的人。 “是她吗?”她还是装作明知故问。 魏恒的表情变得有些隐忍不发,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聪明的素月,也猜错了。” 他和素月并肩在御花园里穿行,顿了顿,又道:“她是我姐,亲姐。” 素月的眼睫颤了下,滞住将军那张风霜劳苦的脸无法表态,倒是淳于彧之做了个符合他风流纨绔形象的事情。 他直接走到黎念君面前问她,他在京郊有七十二处别苑,每处别苑都养着一些红粉花黛,问黎大小姐,是否有足够的心胸,能够把她们全都替淳于彧之做主纳了。 淳于夫人当时就气晕了。 黎老将军呼呼直瞪着眼睛,也气得不轻。 最后还是太后娘娘说皇上醉酒,此事只当玩笑话。 黎念君却当众又说自己日后若嫁夫君,就必须只有她一个妻子。 苏浅浅心里贼高兴了,那这样黎念君就是看不上夜夙了 但黎念君回到帝都的目的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宴会结束,太后娘娘由女官陪同先行回宫,夜九站在原处送走她后,才走到台下的苏浅浅面前。 其他人都起身纷纷告别,见夜九走了下来,都朝他拱手作别后才各自回家,夜九一一点头,趁着空档凑近苏浅浅:“浅浅你刚才去了冷宫?” 他把声音压得低低。 苏浅浅刚好正准备让秀秀收拾一下东西打道回府,见夜九居然亲自来问她这件事情,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去了,怎么了?”苏浅浅大方的承认道,也解释了原因,“刚刚我是准备去找欧阳阙的,他不在。回来的时候我迷了路,在那里遇到了一对母女。” 自然指的是卫淑容和夜珍珠。 蒋舒芳和蒋御史走来,对着夜九行退了个礼,夜九颔首回应,是一贯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淡漠。 “没有别的人?”他继续问。 “没有。”苏浅浅摇头。 夜九转身在稀疏的宴会场地里踱步反思,道:“可是我的暗卫明明说魏将军和秦姑娘也去了冷宫。” 宴会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夜夙和夜缙,还有黎老将军还坐着未动,三方僵持不下。 半晌后,夜夙拉住苏浅浅的手转身就走,夜九拦下他们:“皇叔,我跟浅浅还有事。” “本王也有事要找浅浅好生谈谈,皇上的事还是问问其他人吧,浅浅她什么都不知道。”他说道。 夜九:“……” 苏浅浅打着圆场道:“皇上,今天不早了,明早我再来向太后娘娘请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夜夙一走,夜九对付两尊大佛便有困难了。 小旬子见皇上为难了,刚想帮他想办法,只见皇上已经甩开袍口,大步离去。 “……”好家伙,皇上居然把一堆烂摊子丢给他了?! 小旬子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走向夜缙,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二王爷,更深露重,您早些回金寿宫陪陪太后娘娘吧。” 他又掉头对黎老将军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黎老将军,今晚皇上喝醉了,说过的话或许等他明早起来自己都不记得了,太后娘娘也说今晚这事损害了黎小姐的闺誉,待明天一定会好好补偿她的。” 黎老将军冷冷的哼了声。 夜缙随后才起身,从小内侍那里接下早早备好的斗篷,笑道:“既然时候不早了,那旬公公就早些回去伺候皇弟就寝吧。”他说,“看着旬公公气色不太好,我那里有一只红药灵芝,明天送来给公公补补身子?” 小旬子狂喜惶恐,半推半就道:“如此这般贵重的东西,当真要谢谢王爷割爱了。” “物尽其用。”夜缙笑了笑,步子疾健地转身离开了。 小旬子望向黎老将军,态度没了刚才那么恭谦。 索性夜缙先走,黎老将军没了对手,也起身走了。 小旬子呼出一口气,望着两尊的大佛的背影连声叹气。 幸好皇上现在不理朝政,所有的事情都是摄政王在打理,二王爷和黎老将军要搞事情也扯不到皇上身上。 -中与头颅分开了来。 “公子小心!” 小厮手忙脚乱替洛天祥踢开头颅,他一脚踹出去,回身之时忍不住扶着洛天祥的肩膀吐了起来。 洛天祥小小年纪,却只是脸色微白,微微抖颤着嘴唇,没有像其他贵公子一样晕倒或是呕吐。 旁边的洛天赐伸脚截下头颅、踩在脚下,又毫不避讳的弯腰捡起散落的面具,陈旧的面具上沾了好些血液浑浊之物,不知谁喊了一声东西在洛家小姐手上,一些高官家中的贵妇和贵女往洛天赐姐弟两人看过来。当看到洛天赐一手拿面具,一手提头颅,不少人又开始呕吐晕倒。 苏浅浅也同样震惊到不行。 洛天赐再彪悍,也终归是女子不是,怎么能面不改色捧着一颗死人的头颅淡定从容? 夜夙将苏浅浅拉回来,用自己的手掌遮住 翌日。 果然,太后娘娘果然说话算话,说好的端午节后,就派了宫里的教养嬷嬷来苏家教导苏浅浅礼仪规矩……现在苏浅浅只要一出门就能被五个犹如复制粘贴的嬷嬷围在左右,最夸张的是,就连苏浅浅吃饭时筷子的拿捏长度都要一寸一厘的计算好,稍不注意没按照她们的规矩来,手背上就会挨板子。 “你们…再打我试试……”苏浅浅为了革命成功,披着桌布单只脚踩在桌子上。 五个教养嬷嬷都互相看了一眼,但并不急着劝苏浅浅下来,或是被她胁迫而妥协。 她们之中身形最高挑的许嬷嬷走出来,走到苏浅浅面前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说道:“苏小姐,” 苏浅浅手里拿着教养嬷嬷这些天拿来打她的戒尺,她拿着一端,用另外一端指着嬷嬷:“你 “你们不能打我!”她大声喊。 “这是规矩。”五个嬷嬷异口同声说道。 规矩个屁。苏浅浅心里说道。 “你们自己看看,焦不躁:“摄政王已经出发去北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 所以你们这是趁夜夙不在有恃无恐了? “他去北地?北夷出了问题?还是珠玉关是一直任人1 第103章 心高 宴会结束,太后娘娘由女官陪同先行回宫,夜九站在原处送走她后,才走到台下的苏浅浅面前。 其他人都起身纷纷告别,见夜九走了下来,都朝他拱手作别后才各自回家,夜九一一点头,趁着空档凑近苏浅浅:“浅浅你刚才去了冷宫?” 他把声音压得低低。 苏浅浅刚好正准备让秀秀收拾一下东西打道回府,见夜九居然亲自来问她这件事情,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去了,怎么了?”苏浅浅大方的承认道,也解释了原因,“刚刚我是准备去找欧阳阙的,他不在。回来的时候我迷了路,在那里遇到了一对母女。” 自然指的是卫淑容和夜珍珠。 蒋舒芳和蒋御史走来,对着夜九行退了个礼,夜九颔首回应,是一贯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淡漠。 “没有别的人?”他继续问。 “没有。”苏浅浅摇头。 夜九转身在稀疏的宴会场地里踱步反思,道:“可是我的暗卫明明说魏将军和秦姑娘也去了冷宫。” 宴会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夜夙和夜缙,还有黎老将军还坐着未动,三方僵持不下。 半晌后,夜夙拉住苏浅浅的手转身就走,夜九拦下他们:“皇叔,我跟浅浅还有事。” “本王也有事要找浅浅好生谈谈,皇上的事还是问问其他人吧,浅浅她什么都不知道。”他说道。 夜九:“……” 苏浅浅打着圆场道:“皇上,今天不早了,明早我再来向太后娘娘请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夜夙一走,夜九对付两尊大佛便有困难了。 小旬子见皇上为难了,刚想帮他想办法,只见皇上已经甩开袍口,大步离去。 “……”好家伙,皇上居然把一堆烂摊子丢给他了?! 小旬子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走向夜缙,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二王爷,更深露重,您早些回金寿宫陪陪太后娘娘吧。” 他又掉头对黎老将军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黎老将军,今晚皇上喝醉了,说过的话或许等他明早起来自己都不记得了,太后娘娘也说今晚这事损害了黎小姐的闺誉,待明天一定会好好补偿她的。” 黎老将军冷冷的哼了声。 夜缙随后才起身,从小内侍那里接下早早备好的斗篷,笑道:“既然时候不早了,那旬公公就早些回去伺候皇弟就寝吧。”他说,“看着旬公公气色不太好,我那里有一只红药灵芝,明天送来给公公补补身子?” 小旬子狂喜惶恐,半推半就道:“如此这般贵重的东西,当真要谢谢王爷割爱了。” “物尽其用。”夜缙笑了笑,步子疾健地转身离开了。 小旬子望向黎老将军,态度没了刚才那么恭谦。 索性夜缙先走,黎老将军没了对手,也起身走了。 小旬子呼出一口气,望着两尊的大佛的背影连声叹气。 幸好皇上现在不理朝政,所有的事情都是摄政王在打理,二王爷和黎老将军要搞事情也扯不到皇上身上。 - 苏浅浅和夜夙同行出宫,被一个黑衣侍卫在宫门口把他们堵住。 “我家王爷要给未来的摄政王妃送一个见面礼。”他说道。 送见面礼就送见面礼,如果能忽略他一脸冷寒的话。 成北在马车旁见自家王爷被人不长眼睛的人冲撞了,提剑冲过去就是一剑凌尘。 来人让人抬上来的大箱子被斩成两段,血腥气息徒然扑面而来,隐隐还夹杂了一丝恶臭。 变故就只在一瞬间。 一颗圆滚滚还混着血腥的头颅咕噜噜地从被劈开的箱子里滚出来,宫门口正值人盛之际,那颗头颅滚到谁的脚边谁就尖叫不已,再被踢给其他人。 成北膛目结舌,实在想不到箱子里装的是这种东西。 血丝沾到了一些高门贵女的裙边上,方嘉嘉就是其中一个,当那颗头颅滚到她的脚步的时候,她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夜夙面沉如水,阴沉沉似乎能滴回到夜夙面前听候差遣,同时心里再次对洛天赐的恐怖程度提升了一个度。 先不说胆子的问题,光是洛天赐能直接用手拿起那颗开始腐烂发臭的头颅,成南已经对她表示五体投地的佩服了。 淳于彧之的声音又炸响在人群里,苏浅浅下意识的推开夜夙去看向声源处,发现淳于彧之夺过了洛天赐手里的头颅和面具,手指还圈着面具的带子摇啊摇。 又有几人吐了。 夜夙的眉峰折了一折又一折,问道:“浅浅,你不怕?” “啥?” 夜夙握紧苏浅浅的手,说道:“本王以为你会害怕那些东西。” 苏浅浅一脸懵,微眯眼睛集中注意力去看淳于彧之手里的东西,才发现那颗头颅仔细去看才更是恶心。 “哦,不怕,以前我还做过死尸解刨呢。”她以前念书的时候可是念的医学系。 夜夙:“……” …… 翌日。 果然,太后娘娘果然说话算话,说好的端午节一过,就派了宫里的教养嬷嬷来苏家教导苏浅浅礼仪规矩……现在苏浅浅只要一出门就能被五个犹如复制粘贴的嬷嬷围在左右,最夸张的是,就连苏浅浅吃饭时筷子的拿捏长度都要一寸一厘的计算好,稍不注意没按照她们的规矩来,手背上就会挨板子。 “你们…再打我试试……”苏浅浅为了革命成功, 滚中与头颅分开了来。 “公子小心!” 小厮手忙脚乱替洛天祥踢开头颅,他一脚踹出去,回身之时忍不住扶着洛天祥的肩膀吐了起来。 洛天祥小小年纪,却只是脸色微白,微微抖颤着嘴唇,没有像其他贵公子一样晕倒或是呕吐。 旁边的洛天赐伸脚截下头颅、踩在脚下,又毫不避讳的弯腰捡起散落的面具,陈旧的面具上沾了好些血液浑浊之物,不知谁喊了一声东西在洛家小姐手上,一些高官家中的贵妇和贵女往洛天赐姐弟两人看过来。当看到洛天赐是洛天赐能直接用手拿起那颗开始腐烂发臭的头颅,成南已经对她表示五体投地 自然指的是卫淑容 旁边的洛天赐伸脚截下头颅、踩在脚下,又毫不避讳的弯腰捡起散落的面具,陈旧的面具上沾了好些血液浑浊之物,不知谁喊了一声东西在洛家小姐手上,一些高官家中的贵 第104 气傲 苏浅浅为了革命成功,披着桌布单只脚踩在桌子上。 五个教养嬷嬷都互相看了一眼,但并不急着劝苏浅浅下来,或是被她胁迫而妥协。 她们之中身形最高挑的许嬷嬷走出来,走到苏浅浅面前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说道:“苏小姐,” 苏浅浅手里拿着教养嬷嬷这些天拿来打她的戒尺,她拿着一端,用另外一端指着嬷嬷:“你说,你们到底要让我怎样!” 笑不露齿,行不露足,食不言寝不语,步履轻盈缓序,言语高雅大气等的所有对苏浅浅的要求规划,她自认为公办不肯退让的样子简直让苏浅浅气得牙疼。 “你们不能打我!”她大声喊。 “这是规矩。”五个嬷嬷异口同声说道。 规矩个屁。苏浅浅心里说道。 “你们自己看看,这几天我的手背,还有腰背上,全是你们打出来的戒尺红肿,你们看你们看,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呢。”苏浅浅说道,“等我找到夜夙,叫他看看我这几天受的苦,一定让他好好替我整治你们。” 嬷嬷们从容不迫,泰山压顶也不焦不躁:“摄政王已经出发去北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 所以你们这是趁夜夙不在有恃无恐了? “他去北地?北夷出了问题?还是珠玉关的事情?他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问题太多,许嬷嬷选择了最后一个问题 苏浅浅手里拿着教养嬷嬷这些天拿来打她的戒尺,她拿着一端,用另外一端指着嬷嬷:“你说,你们到底要让我怎样!” 笑不露齿,行不露足,食不言寝不语,步履轻盈缓序,言语高雅大气……等等等的所有对苏浅浅的要求规划,她自认为一个都不可能实现。 许嬷嬷说道:“太后娘娘的旨意上说了,让苏小姐在这一个多月里,务必学会这些礼仪规矩。” “我不学!” 许嬷嬷对苏浅浅伸出手掌,下巴抬了抬,指了指苏浅浅攥着的戒尺,“那就一切按规矩办事。” 苏浅浅气得咬牙切齿,这些大妈大婶真的是油盐不进,这些天来她给她们金银钱财、林田地契,但她们一样都不肯收,只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 比如现在,嬷嬷让苏浅浅交出戒尺,一副公事公办不肯退让的样子简直让苏浅浅气得牙疼。 “你们不能打我!”她大声喊。 “这是规矩。”五个嬷嬷异口同声说道。 规矩个屁。苏浅浅心里说道。 “你们自己看看,这几天我的手背,还有腰背上,全是你们打出来的戒尺红肿,你们看你们看,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呢。”苏浅浅说道,“等我找到夜夙,叫他看看我这几天受的苦,一定让他好好替我整治你们。” 嬷嬷们从容不迫,泰山压顶也不焦不躁:“摄政王已经出发去北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 所以你们这是趁夜夙不在有恃无恐了? “他去北地?北夷出了问题?还是珠玉关的事情?他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问题太多,许嬷嬷选择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道:“摄政王是端午宫宴过后的第二天走的。” 苏浅浅只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夜夙不在,她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另个嬷嬷说道:“苏小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以后你身份不同了,贵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都代表着夜国的颜面,现在你必须把这些东西学会。” 苏浅浅捏着戒尺转了转眼珠子,问道:“舒芳和我同日成亲,太后娘娘也派遣了教养嬷嬷去教导她,我能不能和她一起学。”她怕几位嬷嬷不同意,又道,“我与她交好,平日里她也帮助了我许多,和她一起学,总比被你们这般逼着学的效果要好些吧。” 几位嬷嬷略一思忖,也明白其中关键被逼着学的效果,肯定比不上苏浅浅愿意自己和蒋舒芳一起学得好。 教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她们就不信一边各五个人加在一起,十个人还搞不定苏家小姐这个小祖宗。 苏浅浅装作乖巧的样子礼告退:“妹妹就先去了。” “啊,好。” 待苏浅浅穿过廊下,从前院出了大门连个背影都看不见时,徐锦行才回过神来,掀起袍子就往苏见信的书房跑。 “见信啊,你快去进宫去为小妹在姑母面前说说情吧,你看她现在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 苏浅浅去到蒋家的时候,管家说蒋舒芳正在房中练习书法。 苏浅浅中折转去了蒋舒芳的闺房。 走上阁楼,发现她也有五个嬷嬷守着,不过不像苏浅浅的许嬷嬷她们一样围着苏浅浅转,而是站在角落里排成一排,安静得过分。 “看到没有,要像 不光是嬷嬷们的变态规矩,还有各家小姐递上门来的帖子,什么赏花赏月赏湖水,甚至还有去爬山的,苏浅浅又不是闲得慌,全部回帖拒绝又怕失了礼仪遭人记恨,毕竟她现在身外披着的还是苏家小姐的皮,而不是摄政王妃。 蒋舒芳起身,绕过桌子去了内间,捧出了一摞五花八门的帖子,其中有好些和苏浅浅的是一模一样的。 蒋舒芳把贴子放在苏浅浅面前,说道:“既然咱们都不想去,那就都晾着吧。” 一些身份微低的姑娘的帖子她们可以晾着,但是段柔郡主和十公主的帖子凭她们现在的身份实在是有诸多不妥,但蒋舒芳选择追随太后娘娘,那就要依照太后娘娘的意思做事。 太后娘娘想用蒋舒芳来为夜九清理朝中的异心者,那她就要好好扮演一个恃宠而骄毫不称职的皇后,好为太后娘娘钓出那些背后的大鱼。 - 苏浅浅就在蒋家住下了,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原本该陆陆续续送去苏家的帖子都被送来了蒋家,秀秀在一堆帖子里找出来了一张份量最重的,而后交给苏浅浅让她自己决定。 蒋舒芳的领事嬷嬷玉嬷嬷也把一张紫红色烫金请帖呈到蒋舒芳手上。 “长公主的?”蒋舒芳哭笑不得,“月末?公主府?” 苏浅浅懵懂的问道:“为什么不是定候府?” 夜国风俗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定候是尚公主而不是入赘驸马,长公主为什么还要 第105 我就是嫉妒 早些告诉我那是姐姐……”还让她误会了卫淑容和他的关系,甚至是魏珺的身世。 魏恒又道:“十年前,盛宠极致的卫家被灭满门,只有我和姐姐有幸存活了下来。” 素月不忍打扰魏恒,只能听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天再黑,有你在。” “我在军营里摸爬打滚整整十年,只要手中握着剑,就无人能够让我输得一败涂地,可若我有一天,连手里唯一护身的剑都没有了,素月你会如何?” “我会……” 她会什么,她没有说完。 卫邵恒急切的把她扣在怀里,力道勒得似乎要把她溶进自己的骨血,作我不拦着,也是希望你真的有一日能成功,这样我和珺儿也不必再相见不相识了。” “后宫出来后,素月刻意落后魏恒半步的距离,二人向左转直直踏上一条静谧。 “你做什么!” 魏恒抱着她越上屋顶,夜晚的微风细细鼓动,几个晃眼的功夫魏恒就把素月放了下来。 原来已经到了御花园。 “你在到。 魏恒挑着嘴角笑道:“那日从红拂楼回来,我接到急信连夜潜进宫中,是因为她病了。” 素月抬眼去看魏恒此刻脸上的神情,发现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深不可测,她现在无法猜透,说不定以后也不能。 但现在她能知道,他说的那个“她”,就是住在冷宫里带着一个女儿的人。 “是她吗?”她还是装作明知故问。 魏恒的表情变得有些隐忍不发,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聪明的素月,也猜错了。” 他和素月并肩在御花园里穿行,顿了顿,又道:“她是我姐,亲姐。” 素月的眼睫颤了下,滞住的脚步无恙地跟上魏恒,“在一起几个月了,你从未和我提过,你有一个亲姐。” 素月想起这两天魏恒拜托自己照顾卫淑容,自己居然一直称呼她为“太妃娘娘”,太失礼了。 她又把错怪在魏恒身上。 “都是你,不早些告诉我那是姐姐……”还让她误会了卫淑容和他的关系,甚至是魏珺的身世。 魏恒又道:“十年前,盛宠极致的卫家被灭满门,只有我和姐姐有幸存活了下来。” 素月不忍打扰魏恒,只能听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皇帝不愿放过她,把她以罪奴的身份带进宫中加以折磨,再把她送到人前成为众矢之的。” 素月说道:“所以魏珺……是皇子?” 卫淑容刚才故意说出那些话,其实是因为素月站着的位置能够听得见他们的谈话,所以关于魏珺身世的真相,她也听见了。 “上次,你说你要弄垮夜氏皇族,你要报复皇上和摄政王,原来是有这么些陈年往事、血海深仇。”她说道。 若是卫家满门死绝,倒也除了祸根,偏偏留下两姐弟相依为命,先帝甚至害得卫淑容家破人亡之后还不肯放过她。如今卫淑容有儿子的念盼,魏恒,也就是卫邵恒,他也有报复夜氏皇族的借口。 卫邵恒停下脚步,伸手沿着素月的颊边曲线抚摸到她的耳垂,低声不确定道:“素月。” “嗯?” 素月听出了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一定是怕了,怕自己会离他而去。 因为她了解他。 不,不对,她不了解他。 “你,怕吗?”卫邵恒问。 “那你怕吗?”素月反问。 云层厚重遮盖了月光,风吹云动,顷刻间四下暗了下来。 素月踮起脚尖,在卫邵恒被眼睫遮盖的小片眼角阴影处轻轻落下一个吻,周遭昏昏暗暗,视物模糊。他紧紧拥住素月,仔细的一寸一厘研判素月,想从她眼睛里找到除却坚定以外的别的东西。 他松开一只手搭在素月的肩胛处,笑了笑:“真的不怕?” 素月回道:“天再黑,有你在。” “我在军营里摸爬打滚整整十年,只要手中握着剑,就无人能够让我输得一败涂地,可若我有一天,连手里唯一护身的剑都没有了,素月你会如何?” “我会……” 她会什么,她没有说完。 卫邵恒急切的把她扣在怀里,力道勒得似乎要把她溶进自己的骨血,又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天,最后的那把剑,我一定交给你。” 素月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成拳。 …… 当魏恒带着素月回到宴席处,众人已经玩乐得差不多了,高座上的夜九脸颊砣红应该也喝了不少酒。 魏恒坐回自己的席位,一个校尉装扮的人走过来站在他身边,说道:“刚才皇上酒醉,差点为黎小姐指婚。” 魏恒闻言看向隔了好几张桌子的黎老将军,后者面对他脸上疑问点了点头。 于是他对校尉“哦”了声,表示知道了。 副将:“……” “还有事吗?”魏恒端着耳形酒杯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校尉。 副将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咽下去不对,吐出来会更不对。 他是黎老将军的随行校尉,在军营里可以说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可是在魏恒这里,他总是被打回原形。 毕竟,像魏恒这种年纪轻轻就升到了三品将军的人,完全有足够狂傲的资本,连在皇上跟前都是能说得上话的。 魏恒看着校尉愤懑不平的退下去,而后看向对面被诸家千金盘问诱哄的素月。 女人们总是爱口舌别人的笑话,苏浅浅也才刚回来不久,但也从几个女孩子嘴里听到了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大事。 夜九借着酒意要给黎念君指婚,而被指婚的对象居然是淳于彧之,淳于夫妇当时面对着黎老将军那张风霜劳苦的脸无法表态,倒是淳于彧之做了个符合他风流纨绔形象的事情。 他直接走到黎念君面前问她,他在京郊有七十二处别苑,每处别苑都养着一些红粉花黛,问黎大小姐,是否有足够的心胸,能够把她们全都替淳于彧之做主纳了。 淳于夫人当时就气晕了。 黎老将军呼呼直瞪着眼睛,也气得不轻。 最后还是太后娘娘说皇上醉酒,此事只当玩笑话。 黎念君却当众又说自己日后若嫁夫君,就必须只有她一个妻子。 苏浅浅心里贼高兴了,那这样黎念君就是看不上夜夙了 但黎念君回到帝都的目的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第106 我就是故意 “就是高处胜寒。”蒋舒芳收回那张宣纸,拿回书桌用砚台压住,吩咐晓风去沏茶,又支走所有的嬷嬷。 奇怪的是,她们居然真的就那么听蒋舒芳的话,让她们出去就真的一个个乖乖的出去了。 夜夙不是说,摄政王妃的权利才是最大的吗,甚至大过了皇后和太后。 那厢,蒋舒芳开口说道:“高处胜寒,指的是人处在高处,也能承受得住荣耀所带来的隐患和风霜。” 苏浅浅说道:“就像夜九虽然贵为皇帝,但也要兼顾天下民生,受夜夙胁迫?” 蒋舒芳笑着点头,“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苏浅浅暗戳戳的想,是否还有另外一层的意思?比如蒋舒芳虽然得到了皇后之位,但她失去的和即将要面对的都会接踵而来,所以她要学会胜寒。 “浅浅你还记得吗,五年前你和苏大公子去慈恩寺游玩,在湖中把我救起的时候,苏大公子写着‘高处胜寒’的那面折扇被我弄坏了。”蒋舒芳眉眼带笑,眸底一片柔和,陷入对过往曾经的向往里,“准确来说,高处胜寒这个道理,是你哥哥苏大公子向稷下学宫的宫主提出来的。” 晓风端着托盘进来,放在桌子上自觉的出去了。 苏浅浅拿起茶杯自己倒了杯茶就往嘴边凑:“提他干什么,苏大公子再受世人敬仰在我眼里也是一文不值……啊烫!” 苏浅浅跳起来打翻了茶壶,自己衣服的襟口上也溅上了一片水渍。 “人倒霉的时候想喝杯茶都能烫嘴。”她埋怨道。 蒋舒芳愧疚道:“这个晓风,让她沏茶居然用滚烫的水泡好就端上来了。”她问,“浅浅,怎么样?还疼吗?” 要是等摄政王回来了知道苏浅浅因她被烫伤,还不撕了她? “没事。”苏浅浅想起来正事来,问道,“舒芳,珠玉关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欧阳阙和夜夙都赶去了那里。” “珠玉关没有事,就是有些人想在那里生事,国师大人之前赶去已经制止了,摄政王此番本可不必亲自去,但他既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去,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苏浅浅当然知道一定有夜夙必须亲自去的道理,可是现在夜夙不在,那些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连哥哥爹爹也任她被折磨都无动于衷。 苏浅浅说道:“我不管,这些日子真的是要被逼疯了,我就来你这里躲躲先,等夜夙回来了再说。” 不光是嬷嬷们的变态规矩,还有各家小姐递上门来的帖子,什么赏花赏月赏湖水,甚至还有去爬山的,苏浅浅又不是闲得慌,全部回帖拒绝又怕失了礼仪遭人记恨,毕竟她现在身外披着的还是苏家小姐的皮,而不是摄政王妃。 蒋舒芳起身,绕过桌子去了内间,捧出了一摞五花八门的帖子,其中有好些和苏浅浅的是一模一样的。 蒋舒芳把贴子放在苏浅浅面前,说道:“既然咱们都不想去,那就都晾着吧。” 一些身份微低的姑娘的帖子她们可以晾着,但是段柔郡主和十公主的帖子凭她们现在的身份实在是有诸多不妥,但蒋舒芳选择追随太后娘娘,那就要依照太后娘娘的意思做事。 太后娘娘想用蒋舒芳来为夜九清理朝中的异心者,那她就要好好扮演一个恃宠而骄毫不称职的皇后,好为太后娘娘钓出那些背后的大鱼。 - 苏浅浅就在蒋家住下了,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原本该陆陆续续送去苏家的帖子都被送来了蒋家,秀秀在一堆帖子里找出来了一张份量最重的,而后交给苏浅浅让她自己决定。 蒋舒芳的领事嬷嬷玉嬷嬷也把一张紫红色烫金请帖呈到蒋舒芳手上。 “长公主的?”蒋舒芳哭笑不得,“月末?公主府?” 苏浅浅懵懂的问道:“为什么不是定候府?” 夜国风俗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定候是尚公主而不是入赘驸马,长公主为什么还要数十年如一日长居公主府? 嬷嬷们互相看一眼,让玉嬷嬷作代表站出来说道:“送帖子的人说,黎小姐还在外面等着。” “……” “……” 蒋舒芳和苏浅浅齐齐受到当头一棒。 念君今日特来打扰,一是为了补上薄礼,二是为了向苏小姐讨论一下棋艺。” 苏浅浅曾瞎猫碰上死耗子随意落下一颗黑子,解了俞老都不能破解的百年残局,黎念君现在提起,是为了什么? 蒋舒芳看向苏浅浅,一旁的苏浅浅站出来,被角落里的许嬷嬷横了一眼 蒋舒芳步履闲适的走在自家的花园里,五月中旬的荷塘里已经长出了几个苞苗。 “你们向来花期比别的荷花要完半个多月,我的出嫁日期在六月中旬,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们盛开的那一日。” 指一松,她抬头看去原来是黎念君夺去了她手里的棋子。 “黎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她说道。 黎念君仿佛没了耐心,白皙精致的脸上毫无表情,就那么看着苏浅浅,“你那日解了俞老的百年棋局,他当众收了你为关门弟子。” “怎么,你有意见?”苏浅浅斜着眸子睨她,“那时俞老在台上就说了,谁不服那就上去咬他,结果你们没一个吭声的。” 黎念君从杌子上起身,素白无暇的莲衫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晃动,苏浅浅盯着她衣服上的莲花图纹有些出神。 “黎小姐小姐还不知道崔娉婷的事。”黎念君清娆的嘴角轻翘仿佛真的找到了能让苏浅浅方寸大乱的柄头了。 苏浅浅顺着演下去,“我知道啊,听说王爷在青楼里一掷千金,花了五万两买了一块血玉。” 虽然这件事被有心人下令不准外传,但在帝都的上流圈子根本不是秘密,这些日子她没向夜夙质问崔娉婷的事不代表她把这事抛到脑后就忘了。 黎念君继续说道:“苏小姐的心性,念君自愧不如,遇上这等关乎你终身大事的事情,你竟毫不关注甚至是觉得无关痛痒。” “有内幕?”苏浅浅眼底闪过一片亮光, 第107章 争与不争 “就是高处胜寒。”蒋舒芳收回那张宣纸,拿回书桌用砚台压住,吩咐晓风去沏茶,又支走所有的嬷嬷。 奇怪的是,她们居然真的就那么听蒋舒芳的话,让她们出去就真的一个个乖乖的出去了。 夜夙不是说,摄政王妃的权利才是最大的吗,甚至大过了皇后和太后。 那厢,蒋舒芳开口说道:“高处胜寒,指的是人处在高处,也能承受得住荣耀所带来的隐患和风霜。” 苏浅浅说道:“就像夜九虽然贵为皇帝,但也要兼顾天下民生,受夜夙胁迫?” 蒋舒芳笑着点头,“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苏浅浅暗戳戳的想,是否还有另外一层的意思?比如蒋舒芳虽然得到了皇后之位,但她失去的和即将要面对的都会接踵而来,所以她要学会胜寒。 “浅浅你还记得吗,五年前你和苏大公子去慈恩寺游玩,在湖中把我救起的时候,苏大公子写着‘高处胜寒’的那面折扇被我弄坏了。”蒋舒芳眉眼带笑,眸底一片柔和,陷入对过往曾经的向往里,“准确来说,高处胜寒这个道理,是你哥哥苏大公子向稷下学宫的宫主提出来的。” 晓风端着托盘进来,放在桌子上自觉的出去了。 苏浅浅拿起茶杯自己倒了杯茶就往嘴边凑:“提他干什么,苏大公子再受世人敬仰在我眼里也是一文不值……啊烫!” 苏浅浅跳起来打翻了茶壶,自己衣服的襟口上也溅上了一片水渍。 “人倒霉的时候想喝杯茶都能烫嘴。”她埋怨道。 蒋舒芳愧疚道:“这个晓风,让她沏茶居然用滚烫的水泡好就端上来了。”她问,“浅浅,怎么样?还疼吗?” 要是等摄政王回来了知道苏浅浅因她被烫伤,还不撕了她? “没事。”苏浅浅想起来正事来,问道,“舒芳,珠玉关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欧阳阙和夜夙都赶去了那里。” “珠玉关没有事,就是有些人想在那里生事,国师大人之前赶去已经制止了,摄政王此番本可不必亲自去,但他既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去,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苏浅浅当然知道一定有夜夙必须亲自去的道理,可是现在夜夙不在,那些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连哥哥爹爹也任她被折磨都无动于衷。 苏浅浅说道:“我不管,这些日子真的是要被逼疯了,我就来你这里躲躲先,等夜夙回来了再说。” 不光是嬷嬷们的变态规矩,还有各家小姐递上门来的帖子,什么赏花赏月赏湖水,甚至还有去爬山的,苏浅浅又不是闲得慌,全部回帖拒绝又怕失了礼仪遭人记恨,毕竟她现在身外披着的还是苏家小姐的皮,而不是摄政王妃。 蒋舒芳起身,绕过桌子去了内间,捧出了一摞五花八门的帖子,其中有好些和苏浅浅的是一模一样的。 蒋舒芳把贴子放在苏浅浅面前,说道:“既然咱们都不想去,那就都晾着吧。” 一些身份微低的姑娘的帖子她们可以晾着,但是段柔郡主和十公主的帖子凭她们现在的身份实在是有诸多不妥,但蒋舒芳选择追随太后娘娘,那就要依照太后娘娘的意思做事。 太后娘娘想用蒋舒芳来为夜九清理朝中的异心者,那她就要好好扮演一个恃宠而骄毫不称职的皇后,好为太后娘娘钓出那些背后的大鱼。 - 苏浅浅就在蒋家住下了,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原本该陆陆续续送去苏家的帖子都被送来了蒋家,秀秀在一堆帖子里找出来了一张份量最重的,而后交给苏浅浅让她自己决定。 蒋舒芳的领事嬷嬷玉嬷嬷也把一张紫红色烫金请帖呈到蒋舒芳手上。 “长公主的?”蒋舒芳哭笑不得,“月末?公主府?” 苏浅浅懵懂的问道:“为什么不是定候府?” 夜国风俗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定候是尚公主而不是入赘驸马,长公主为什么还要数十年如一日长居公主府? 嬷嬷们互相看一眼,让玉嬷嬷作代表站出来说道:“送帖子的人说,黎小姐还在外面等着。” “……” “……” 蒋舒芳和苏浅浅齐齐受到当头一棒。 苏浅浅对这个高调的黎家小姐有莫名的敌意:“黎念君,她来干什么?” 半刻钟后,蒋家大厅里,蒋舒芳以主人的姿态迎黎念君进府,让侍茶的丫鬟添上了府里最好的信阳毛尖。 黎念君只带了一个贴身婢女独自前来,一身素白莲衫婀娜多姿,珑玲的身躯起伏跌宕,她对着蒋舒芳和苏浅浅盈盈一拜。 “二位小姐曾在百花盛会上大放异彩,念君十分感念,又逢你二人同时定下婚事,上次没有贺喜,如今孤身带着薄礼前来祝贺,二位小姐不会怪念君礼数不周吧。” 大放异彩的是黎念君,以舞作画题字,连拿下三个第一。 蒋舒芳目光闪了闪,旋即笑道:“怎会呢,我和浅浅不是那种小气之人,再说了,黎小姐前些年在外祖家休养,与我们并无多深的情分,忘记贺喜我们也不能强加怪罪于你。” 黎念君精致淡雅的面容上升起一缕微笑:“念君今日特来打扰,一是为了补上薄礼,二是为了向苏小姐讨论一下棋艺。” 苏浅浅曾瞎猫碰上死耗子随意落下一颗黑子,解了俞老都不能破解的百年残局,黎念君现在提起,是为了什么? 蒋舒芳看向苏浅浅,一旁的苏浅浅站出来,被角落里的许嬷嬷横了一眼后立即挺直腰板,方才对黎念君说道:“黎小姐,那天的棋局是个误会,我拿着棋子就看见棋子横纵之间有处缺口,这才随意落子补上,全凭运气而已。” 这完全就是运气赢来的第一名,大家都知道。 黎念君笑道:“苏小姐的哥哥苏大公子年少闻名,是稷下学宫宫主崔先生的亲传弟子,在夜国素有棋绝之称,所以我想和他的妹妹讨教讨教。” 苏浅浅不得苦笑,“我能拒绝么?” 黎念君低头伸手拨弄衣袖,语气淡然道:“念君诚心讨教,苏小姐要忍心拒绝?” “那就不了,我怕黎小姐的身子骨病弱,要是被我拒绝了,说不定会急火攻心弄出个好歹来。” …… 第108章 宣明哲 年的人,却如同思春少年一样患得患失,这样总会让她想起和明哲在一起的那些年的制杖日子。 苏浅浅只顾着吐槽,没有看到蒋舒芳垂下的眼眸闪过一片妒色。 蒋舒芳偏了下头,心道:该是幸吧,苏浅浅这性子放在时下来说是万万要不得,但谁能让她有这般好运气被摄政王看中,并且捧在手心里生怕摔坏了。 只能说,傻人有傻福......所以,自己还是很聪明的。 - 苏浅浅 马车停在长公主府外,苏浅浅已经准备要下车了,车夫却赶着马儿从大门口的斜坡处直直入府,没想到长公主也有这种懒到不想走路的癖好。 苏浅浅悻然坐回去,顺便撩起小竹帘看了看外面,除了她和蒋舒芳各自的五个嬷嬷,长公主还派了若其中一方咬住死理只顾之间,再好的夫妻感情也会各自消散。 苏浅浅坐在马车里没再去探头看外面,只能凭着感觉知道自己被带着七拐八拐。 现在的她的坐姿,完全和蒋舒芳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温柔端庄坐卧优雅的蒋家嫡女,一个是大大咧咧神经粗条的苏家小女。为何同是家里的千金苗苗,苏浅浅却长成了一团金丝球,而蒋舒芳则是好看又实用的金簪子。 “难怪嬷嬷们不曾为难你,原来你早就符合做皇后的标准了。”她说道。 蒋舒芳挑了挑眉,不可帝,但也要兼顾天下民生,受夜夙胁迫?” 蒋舒芳笑着点头,“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苏浅浅暗戳戳的想,是否还有上也溅上了一片水渍。 “人倒霉的时候想喝杯茶都能烫嘴。”她埋怨道。 蒋舒芳愧疚道:“这个晓风,让她沏茶居然用滚烫的水泡好就端上来了。”她问,“浅浅,怎么样?还疼吗?” 要是等摄政王回来了知道苏浅浅因她被烫伤,还不撕了她? “没事。”苏浅浅想起来正事来,问道,“舒芳,珠玉关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欧阳阙和夜夙都赶去了那里。” “珠玉关没有事,就是有些人想在那里生事,国师大人之前赶去已经制止了,摄政王此番本可不必亲自去,但他既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去,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苏浅浅当然知道一定有夜夙必须亲自去的道理,可是现在夜夙不在,那些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连哥哥爹爹也任她被折磨都无动于衷。 苏浅浅说道:“我不管,这些日子真的是要被逼疯了,我就来你这里躲躲先,等夜夙回来了再说。” 不光是嬷嬷们的变态规矩,还有各家小姐递上门来的帖子,什么赏花赏月赏湖水,甚至还有去爬山的,苏浅浅又不是闲得慌,全部回帖拒绝又怕失了礼仪遭人记恨,毕竟她现在身外披着的还是苏家小姐的皮,而不是摄政王妃。 蒋舒芳起身,绕过桌子去了内间,捧出了一摞五花八门的帖子,其中有好些和苏浅浅的是一模一样的。 蒋舒芳把贴子放在苏浅浅面前,说道:“既然咱们都不想去,那就都晾着吧。” 一些身份微低的姑娘的帖子她们可以晾着,但是段柔郡主和十公主的帖子凭她们现在的身份实在是有诸多不妥,但蒋舒芳选择追随太后娘娘,那就要依照太后娘娘的意思做事。 太后娘娘想用蒋舒芳来为夜九清理朝中的异心者,那她就要好好扮演一个恃宠而骄毫不称职的皇后,好为太后娘娘钓出那些背后的大鱼。 - 苏浅浅就在蒋家住下了,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原本该陆陆续续送去苏家的帖子都被送来了蒋家,秀秀在一堆帖子里找出来了一张份量最重的,而后交给苏浅浅让她自己决定。 蒋舒芳的领事嬷嬷玉嬷嬷也把一张紫红色烫金请帖呈到蒋舒芳手上。 “长公主的?”蒋舒芳哭笑不得,“月末?公主府?” 苏浅浅懵懂的问道:“为什么不是定候府?” 夜国风俗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定候是尚公主而不是入赘驸马,长公主为什么还要数十年如一日长居公主府? 嬷嬷们互相看一眼,让玉嬷嬷作代表站出来说道:“送帖子的人说,黎小姐还在外面等着。” “……” “……” 蒋舒芳和苏浅浅齐齐受到当头一棒。 苏浅浅对这个高调的黎家小姐有莫名的敌意:“黎念君,她来干什么?” 半刻钟后,蒋家大厅里,蒋舒芳以主人的姿态迎黎念君进府,让侍茶的丫鬟添上了府里最好的信阳毛尖。 黎念君只带了一个贴身婢女独自前来,一身素白莲衫婀娜多姿,珑玲的身躯起伏跌宕,她对着蒋舒芳和苏浅浅盈盈一拜。 “二位小姐曾在百花盛会上大放异彩,念君十分感念,又逢你二人同时定下婚事,上次没有贺喜,如今孤身带着薄礼前来祝贺,二位小姐不会怪念君礼数不周吧。” 大放异彩的是黎念君,以舞作画题字,连拿下三个第一。 蒋舒芳目光闪了闪,旋即笑道:“怎会呢,我和浅浅不是那种小气之人,再说了,黎小姐前些年在外祖家休养,与我们并无多深的情分,忘记贺喜我们也不能强加怪罪于你。” 黎念君精致淡雅的面容上升起一缕微笑:“念君今日特来打扰,一是为了补上薄礼,二是为了向苏小姐讨论一下棋艺。” 苏浅浅曾瞎猫碰上死耗子随意落下一颗黑子,解了俞老都不能破解的百年残局,黎念君现在提起,是为了什么? 蒋舒芳看向苏浅浅,一旁的苏浅浅站出来,被角落里的许嬷嬷横了一眼后立即挺直腰板,方才对黎念君说道:“黎小姐,那天的棋局是个误会,我拿着棋子就看见棋子横纵之间有处缺口,这才随意落子补上,全凭运气而已。” 这完全就是运气赢来的第一名,大家都知道。 黎念君笑道:“苏小姐的哥哥苏大公子年少闻名,是稷下学宫宫主崔先生的亲传弟子,在夜国素有棋绝之称,所以我想和他的妹妹讨教讨教。” 苏浅浅不得苦笑,“我能拒绝么?” 黎念君低头伸手拨弄衣袖,语气淡然道:“念君诚心讨教,苏小姐要忍心拒绝?” “那就不了,我怕黎小姐的身子骨病弱,要是被我拒绝了,说不定会急火攻心弄出个好歹来。” …… 第109章 是我 蒋舒芳在蒋家后院的一处暖阁里摆了个棋盘,棋子用的是上好的石青料子,入手滑润细腻,冰冰凉凉的触感十分舒服。 黎念君吩咐她的婢女退下,跟在苏浅浅身边的秀秀也自觉地去楼下守着,蒋舒芳带走了所有的嬷嬷,让黎念君和苏浅浅独处。 玉嬷嬷在问道:“蒋小姐,让苏小姐和黎小姐待在一起,不会有事吧?” 蒋舒芳步履闲适的走在自家的花园里,五月中旬的荷塘里已经长出了几个苞苗。 “你们向来花期比别的荷花要完半个多月,我的出嫁日期在六月中旬,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们盛开的那一日。” 她边走边说,几个嬷嬷小步跟在后面满面疑惑,却只知道她在自言自语。 黎念君这头气氛好到没话说,她只时不时开口问一些小事,苏浅浅看着棋盘有空就会回答一下。 这几天,棋艺是苏浅浅重点修习的对象,许嬷嬷说,棋艺是夜国女子的根本,棋如人、人如局,所以她在嬷嬷们的教导下,也大抵知道了围棋是怎么下的了。现在还能勉勉强强应付黎念君温和无利的攻势。 黎念君问道:“苏小姐的哥哥听说之前回帝都的时候拜访了不少官员,是打算不走了,在朝中某个职位安定度日吗?” 苏浅浅的指尖又落下一个黑子,吃了黎念君一子。她抽空回答道:“哥哥确是学识渊博,可是他喜爱自由无束,应该不会入朝为官吧。” “徐锦行徐公子是徐家第几子?” “二房二子。” 苏浅浅捻着棋子,突然头疼不知道该走哪一步了,之前黎念君东一句西一句和她聊天让她降低心防。让她在棋局中看似走得轻松,实际上已经不知不觉给她编了一张大网,只要她跳进去了,黎念君就是铁定的赢家。 越想越头疼,苏浅浅在脑海里想象每一步棋落下去之后会是什么后果,忽的手指一松,她抬头看去原来是黎念君夺去了她手里的棋子。 “黎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她说道。 黎念君仿佛没了耐心,白皙精致的脸上毫无表情,就那么看着苏浅浅,“你那日解了俞老的百年棋局,他当众收了你为关门弟子。” “怎么,你有意见?”苏浅浅斜着眸子睨她,“那时俞老在台上就说了,谁不服那就上去咬他,结果你们没一个吭声的。” 黎念君从杌子上起身,素白无暇的莲衫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晃动,苏浅浅盯着她衣服上的莲花图纹有些出神。 “黎小姐很爱莲花?” 黎念君走到暖阁的窗前立定,回过头来对苏浅浅对视,笑道:“莲为佛根,出于淤泥而圣洁不染,也称作梵花。” 白莲花才对。苏浅浅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起来,听得黎念君又道:“你可知我与摄政王第一次初识,是在哪儿吗?” 苏浅浅拣拾棋子的手顿了顿,面上自若如常的笑道:“不知。不过我可以猜猜,是在宫里吗?” 黎念君幼时,父母为守护夜国战死沙场,爷爷四处奔波无暇照顾她,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主动把她带在身边,所以黎念君是在宫里长大的,和一干皇族宗亲关系都很不错。 “不是。” 黎念君坐回苏浅浅的对面,“我记得我曾经说过,稷下学宫的宫主,是我半个先生。”她说,“我在稷下学宫待过几年,和师姐崔娉婷一起上学下学,感情甚笃。” 苏浅浅的心突然被什么蛰了什么,把手里的棋子丢进棋盂利,也不再拣拾了。她左手捏住右手的指腹摩挲,故作惊疑的神情问道:“崔娉婷?你师姐?” “原来苏小姐还不知道崔娉婷的事。”黎念君清娆的嘴角轻翘仿佛真的找到了能让苏浅浅方寸大乱的柄头了。 苏浅浅顺着演下去,“我知道啊,听说王爷在青楼里一掷千金,花了五万两买了一块血玉。” 虽然这件事被有心人下令不准外传,但在帝都的上流圈子根本不是秘密,这些日子她没向夜夙质问崔娉婷的事不代表她把这事抛到脑后就忘了。 黎念君继续说道:“苏小姐的心性,念君自愧不如,遇上这等关乎你终身大事的事情,你竟毫不关注甚至是觉得无关痛痒。” “有内幕?”苏浅浅眼底闪过一片亮光, 马车停在长公主府外,苏浅浅已经准备要下车了,车夫却赶着马儿从大门口的斜坡处直直入府,没想到长公主也有这种懒到不想走路的癖好。 苏浅浅悻然坐回去,顺便撩起小竹帘看了看外面,除了她和蒋舒芳各自的五个嬷嬷,长公主还派了连渚女官亲自来迎接,此刻她正跟在马车的后面。 苏浅浅看到庭院的甬道旁每隔几米就有一个雕花石柱,柱顶上方有雨棚遮盖,似有小台,可供燃烧松脂用于晚间照明。 蒋舒芳突然喊道:“浅浅!” “舒芳,怎么了?” 苏浅浅回头看向蒋舒芳。 蒋舒芳却打掉苏浅浅的手,让帘子垂下去,阻隔的里外的视线。 “长公主派连渚大人亲自来接我们的目的不言而喻,一为照顾我们的身份,二为给我们树敌,你怎么还不讲规不懂矩,嬷嬷们会生气的。”她说道。 照理说她和苏浅浅一个是长公主未来的弟媳,一个是她未来的婶婶,本该与她们打好关系才对,长公主却反其道而行之,用女官连渚来增加别家贵女对她们的敌意。 “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哪有这般算计人的?”苏浅浅骂道,“怪不得夜夙说定候爷是夜国脾气最好的人,但也能被长公主气到无话可说。” 夫妻之间有口舌不快是正常之事,若其中一方咬住死理只顾之间,再好的夫妻感情也会各自消散。 苏浅浅坐在马车里没再去探头看外面,只能凭着感觉知的父亲,哪个不是要求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知书达理成为真正的名门闺秀? 也不知道苏太傅把苏浅浅养得这么歪,是幸还是不在时下来说是万万要不得,但谁能让她有这般好运气被摄政王看中,并且捧在手心里生怕坏了。 只能说,傻人有傻福......所以,自己还是很聪明的。 第110章 新婚大礼 月,我的出嫁日期在六月中旬,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们盛开的那一日。” 她边走边说,几个嬷嬷小步跟在后面满面疑惑,却只知道她在自言自语。 黎念君这头气氛好到没话说,她只时不时开口问一些小事,苏浅浅看着棋盘有空就会回答一下。 这几天,棋艺是苏浅浅重点修习的对象,许嬷嬷说,棋艺是夜国女子的根本,棋如人、人如局,所以她在嬷嬷们的教导下,也大抵知道了围棋是怎么下的了。现在还能勉勉强强应付黎念君温和的无利的攻势。 黎念君问道:“苏小姐的哥哥听说 翌日。 果然,太后娘娘果然说话算话,说好的端午节后,就派了宫里的教养嬷嬷来苏家教导苏浅浅礼仪规矩……现在苏浅浅只要一出门就能被五个犹如复制粘贴的嬷嬷围在左右,最夸张的是,就连苏浅浅吃饭时筷子的拿捏长度都要一寸一厘的计算好,稍不注意没按照 苏浅浅手里拿着教养嬷嬷这些天拿来打她的戒尺,她不可能实现。 许嬷嬷说道:“太后娘娘的旨意上说了,让苏小姐在这一个多月里,务必学会这些礼仪规矩。” “我不学!” 许嬷嬷对苏浅浅伸出手掌,下巴抬了抬,指了指苏浅浅攥着的戒尺,“那就一切按规矩办事。” 苏浅浅气得咬牙切齿,这些大妈大婶真的是油盐不进,这些天来她给她们金银钱财、林田地契,但她们一样都不肯收,只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 比如现在,嬷嬷让苏浅浅交出戒尺,一副公事公办不肯退让的样子简直让苏浅浅气得牙疼。 “你们不能打我!”她大声喊。 “这是规矩。”五个嬷嬷异口同声说道。 规矩个屁。苏浅浅心里说道。 “你们自己看看,这几天我的手背,还有腰背上,全是你们打出来的戒尺红肿,你们看你们看,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呢。”苏浅浅说道,“等我找到夜夙,叫他看看我这几天受的苦,一定让他好好替我整治你们。” 嬷嬷们从容不迫,泰山压顶也不焦不躁:“摄政王已经出发去北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 所以你们这是趁夜夙不在有恃无恐了? “他去北地?北夷出了问题?还是珠玉关的事情?他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问题太多,许嬷嬷选择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道:“摄政王是端午宫宴过后的第二天走的。” 苏浅浅只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夜夙不在,她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另个嬷嬷说道:“苏小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以后你身份不同了,贵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都代表着夜国的颜面,现在你必须把这些东西学会。” 苏浅浅捏着戒尺转了转眼珠子,问道:“舒芳和我同日成亲,太后娘娘也派遣了教养嬷嬷去教导她,我能不能和她一起学。”她怕几位嬷嬷不同意,又道,“我与她交好,平日里她也帮助了我许多,和她一起学,总比被你们这般逼着学的效果要好些吧。” 几位嬷嬷略一思忖,也明白其中关键被逼着学的效果,肯定比不上苏浅浅愿意自己和蒋舒芳一起学得好。 教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她们就不信一边各五个人加在一起,十个人还搞不定苏家小姐这个小祖宗。 苏浅浅装作乖巧的样子迈着小碎步走出房门,迎面走来的徐锦行颇为诧异的看着苏浅浅的行为举止。 “咳。”许嬷嬷暗示苏浅浅。 苏浅浅垂下眼睑,先交叠双手放置小腹处,右脚点后半步脚尖触地,俯身道:“表哥好。” 徐锦行抿了抿早起尚还干燥的唇,诧异道:“小妹,你…你……你没事吧?” 怎么几天不见,弄成这幅鬼样子了??? 苏浅浅不停地在脑海里搜寻黎念君高冷又不失礼仪的微笑弧度,在心里切换了十几种模式后,表情清淡,嘴角轻轻扯开:“妹妹尚好,表哥可还有别的事?几位嬷嬷要带我去蒋家,和舒芳一起学习。” 徐锦行在心里骂了句见鬼,面上说道:“好啊,你去蒋家找蒋小姐教你吧,这才几天……真不明白这几天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苏浅浅微微垂着头,肩膀开始隐隐颤动,许嬷嬷又咳了声,苏浅浅方才站直身子,憋住笑意。她又对徐锦行行礼告退:“妹妹就先去了。” “啊,好。” 待苏浅浅穿过廊下,从前院出了大门连个背影都看不见时,徐锦行才回过神来,掀起袍子就往苏见信的书房跑。 “见信啊,你快去进宫去为小妹在姑母面前说说情吧,你看她现在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 苏浅浅去到蒋家的时候,管家说蒋舒芳正在房中练习书法。 苏浅浅中折转去了蒋舒芳的闺房。 走上阁楼,发现她也有五个嬷嬷守着,不过不像苏浅浅的许嬷嬷她们一样围着苏浅浅转,而是站在角落里排成一排,安静得过分。 “看到没有,要像她们一样,不说不问站在角落里装作木头人。”苏浅浅撅起嘴,“什么是木头人呢,就是把自己当做木头,不停地对自己说‘我是木头’‘我不会说话’……” 五位嬷嬷面面相觑,发现这位苏小姐的脑洞和思维方式真的是异于常人。 蒋舒芳听到苏浅浅这边的动静,草草搁了笔,她的嬷嬷们神色依旧,没有说什么。 蒋舒芳说道:“我想着你最多第二天就会来找我,没料到你竟然坚持了四五天。” 她话里有话,苏浅浅听出来了,面颊发烫的嗔她一句:“你瞧,太后娘娘这样偏心你。” 指派给蒋舒芳的嬷嬷们不是哑巴就是瞎子,指派给苏浅浅的嬷嬷们不是话唠就是强迫症。 “你刚才在做什么?”苏浅浅问。 “练字。” “她们要求你做的?” “不是。”蒋舒芳回到书桌前,拿开砚台,把墨迹刚干的纸张拿来给苏浅浅观看。 纸上的簪花小楷秀美庄端,苏浅浅只看见了满页满篇四个字:“高处胜寒?不是‘高处不胜寒’吗?” 蒋舒芳笑道:“我没写错,确实是‘高处胜寒’。” 第111章 娘子好兴致 “婶婶!” 六岁的唐妙才还和她说笑,怎么会如同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或者说,从小待她如亲生女儿的长公主,第一次对她露出这种冷漠愤怒的表情。 唐妙姝吓得退后两步,定候伸出长臂把她揽进怀里,转身交给连渚:“把郡主待下去安顿好。” 连渚深知主子和侯爷之间的龃龉,不敢多问,哄着唐妙姝动作轻轻的下去了。 大家如梦初醒,才,全是你们打出来的戒尺红肿,你们看你们看,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呢。”苏浅浅说道,“等我找到夜夙,叫他看看我这几天受的苦,一定让他好好替我整治你们。” 嬷嬷们从容不迫,泰山压顶也不焦不躁:“摄政王已经出发去北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 所以你们这是趁夜夙不在 “咳。”许嬷嬷暗示苏浅浅。 苏浅浅垂下眼睑,先交叠双手放置小腹处,右脚点后半步脚尖触地,俯身道:“表哥好。” 徐锦行抿了抿早起尚还干燥的唇,诧异道:“小妹,你…你……你没事吧?” 怎么几天不见,弄成这幅鬼样子了??? 苏浅浅不停地在不过不像苏浅浅的许嬷嬷她们一样围着苏浅浅转,而是站在角落里排成一排,安静得过分。 “看楷秀美庄端,苏浅浅只看见了满页满篇四个字:“高处胜寒?不是‘高处不胜寒’吗?” 蒋舒芳笑道:“我没写错,确实是‘高处胜寒’。”发现自己看了一场不该看的戏,纷纷告辞退下。 苏浅浅还愣在当初,蒋舒芳见状杵了杵她的胳膊,说道:“浅浅,我们先去别处看看。” 苏浅浅继续愣忡地点点头。 - 走在假山旁,苏浅浅顺手从石头的小水洼里摘了一朵拇指大的小荷花,问,问道:“你刚才在里面说,黎念君会西域的摄魂术?” 蒋舒芳说道:“也就是音控之术,用音律控制人的思想。” “这怎么可能?”苏浅浅并不相信。 蒋舒芳却道:“她的音控术学得还不精通,所以只能引出我们潜意识里困惑或是在乎的事情。” 苏浅浅撕下一瓣粉白的花瓣,无聊的放在石壁上摩擦,“我最关心的是定候,明明一再退让忍步,长公主却对他步步紧逼,刚才甚至对妙姝郡主都没了好脸色。” “人家那是家事,你瞎掺和什么劲儿。” “那你别忘了,一个月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 蒋舒芳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道:“那你当这话我没说,还有,长公主和定候两夫妻的事情浅浅你真的不要去掺和,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都是闹了十年矛盾的老夫老妻了,要能解决早就解决了,苏浅浅要是去掺和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 长公主和定候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周遭的仆婢被全部遣走,只剩下他们二人。 定候把嘴边酝酿的话又在心里念了几遍,才开口语速缓慢地说道:“夜雯。” “说。”长公主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而后重重把杯子磕在桌沿边上。 定候直直望进长公主的眼底,一字一顿地道:“我们合离吧。” 长公主动作猛然一滞,失手打翻了茶杯,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她声音里带了些许因为猝不及防而发出的颤抖和不确信,定候依旧神色浅淡道:“我们合离吧。” “为什么?” 定候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有着深深的一道疤痕的右手上,语气平静:“貌合神离。”他说,“而且长公主你这些年过得挺累的,你向来心高,怕是早就嫌弃我是个废人了,不如趁着各自还年轻,各自散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长公主佯装镇定,捡起在桌面上打滚的茶杯,复又倒了一杯满满的茶,捧在手里却双手发抖怎么也喂不到嘴边。 这些年,不管他俩再怎么吵,最多是冷战一段时间,如果遇到必须两人出席的场合,都会心照不宣把之前的不愉快一揭而过,从未像今天一样,唐彦初竟然面不改色提出要与她合离。 “唐彦初,这可是你说的,明天本宫就进宫禀报母后,让户部把我的名字从你们唐家的族谱中划掉!”她说道。 他却无所谓地扯扯嘴角,道:“你随意,你喜欢就好。”月,我的出嫁日期在六月中旬,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们盛开的那一日。” 她边走边说,几个嬷嬷小步跟在后面满面疑惑,却只知道她在自言自语。 黎念君这头气氛好到没话说,她只时不时开口问一些小事,苏浅浅看着棋盘有空就会回答一下。 这几天,棋艺是苏浅浅重点修习的对象,许嬷嬷说,棋艺是夜国女子的根本,棋如人、人如局,所以她在嬷嬷们的教导下,也大抵知道了围棋是怎么下的了。现在还能勉勉强强应付黎念君温和的无利的攻势。 黎念君问道:“苏小姐的哥哥听说 翌日。 果然,太后娘娘果然说话算话,说好的端午节后,就派了宫里的教养嬷嬷来苏家教导苏浅浅礼仪规矩……现在苏浅浅只要一出门就能被五个犹如复制粘贴的嬷嬷围在左右,最夸张的是,就连苏浅浅吃饭时筷子的拿捏长度都要一寸一厘的计算好,稍不注意没按照 苏浅浅手里拿着教养嬷嬷这些天拿来打她的戒尺,她不可能实现。 许嬷嬷说道:“太后娘娘的旨意上说了,让苏小姐在这一个多月里,务必学会这些礼仪规矩。” “我不学!” 许嬷嬷对苏浅浅伸出手掌,下巴抬了抬,指了指苏浅浅攥着的戒尺,“那就一切按规矩办事。” 苏浅浅气得咬牙切齿,这些大妈大婶真的是油盐不进,这些天来她给她们金银钱财、林田地契,但她们一样都不肯收,只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 比如现在,嬷嬷让苏浅浅交出戒尺,一副公事公办不肯退让的样子简直让苏浅浅气得牙疼。 “你们不能打我!”她大声喊。 “这是规矩。”五个嬷嬷异口同声说道。 规矩个屁。苏浅浅心里说道。 “你们自己看看,这几天我的手背,还有腰背上 第112章 回家 长公主只觉得手背滚烫,触碰到定候掌心的那片肌肤几乎快要被灼伤,她才不知道,他的掌心是这般火热。她苏浅浅没心没肺道:“舒芳你又为他叹个劳什子气?”蒋舒芳暗恋的不该是她的哥哥吗?什么时候换了对象,变成了淳于彧之? 蒋舒芳正准备继续替淳于彧之抱不平,乍一听苏浅浅这句别有深意的问话,登时气得咬牙,道:“我是替你叹气,若不是摄政王横叉一竿子,你和小侯爷肯定会水到渠成的。” “毛线。”苏浅浅呸了声,骂道:“我和淳于彧之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爱他的灯红酒绿,爱他的红颜知己,我不是你们这些不在乎丈夫三妻四妾的人。” “......” 蒋舒芳一时无言,再次无语,好笑道:“那摄政王呢,他贵为一品亲王,现在是洁身自好,可以后呢,终会纳妾室、立侧妃的。” “他纳不纳妾,关我什么事。”苏浅浅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蒋舒芳问。 四周人声嘈杂,苏浅浅又说得小声,她好像听到了苏浅浅说,摄政王纳不纳妾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苏浅浅是在和她开玩笑吧。 苏浅浅失了谈话的心情,只帝都贵女之首。 “承蒙长公主赏识,念君献丑了。”她俯身行礼。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经历过上次黎念君一举夺魁的人,对她一次性拿下舞艺,画艺和书法三绝很是记忆犹新,现下纷纷在心里猜测,黎念君的琴艺是不是也能横空夺下第一名。 苏浅浅侧头对蒋舒芳小声道:“上次是柳青絮拿了琴艺第一吧。” “是的。” 苏浅浅又将目光移向别处,扫了好几圈后,确定在场的十几人之中,并没有柳青絮的存在,连一向维护柳青絮的何芊芊也不在。 “连何芊芊也不在,那么我们“婶婶不能冷落叔叔,不然叔叔可就要向淳于哥哥一样,被别的女人勾走了。”她不安的蜷缩了下指尖“婶婶不能冷落叔叔,不然叔叔可就要向淳于哥哥一样,被别的女人勾走了。” 蒋舒芳看到了自己十岁那年。她不慎落水,苏见信跳下水中救她时还唤了别人的一个名字——“锦瑟”。 苏浅浅看到了每次夜晚,夜夙站在床前望着自己无奈的目光,寸寸灰白冰凉,然后动作轻轻不知不觉地离去。 所有人都陷入了回忆,或是幻觉,或是以上帝视角所呈现出来的场景。 有哭有笑,有乐有悲。 蒋舒芳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神志清醒过来后,冷讽道:“黎家真的是学识渊博,连西域的摄魂术也传给了后人。” 苏浅浅还愣愣地咬住下唇,嘴皮子咬出血了竟还不自知,蒋舒芳用同样的力道掐了下苏浅浅手臂。“浅浅,别哭,那都是假的!” 肯定是假的。 她十岁那年和苏家大公子苏见信第一次相见,他又怎么会不顾一切跳到水里救她,却喊的是别人的名字,如果喊的是“崔娉婷”......蒋舒芳尚能理解,可“锦瑟”又是谁? 从未听人提起过,不论世人谈起和苏见信有关的人还是物,从来没有过...... 黎念君一曲终了,纤纤十指先起后落,姿态柔美温婉,她缓缓起身弯下不盈一握的腰肢,又谦道:“念君献丑了。” 黎念君端的是知礼大方、温婉静娴。 不知长公主先前在琴声里看到了什么,竟双目含泪神情万般悲悸。 “主子?”连渚惊讶道,连忙为长公主递上一块帕子帮她拭泪。 远处,正好传来唐妙姝的嘻嘻笑声,长公主寻声望去,看见几个丫鬟围着唐妙姝,生怕她跑的时候跌着了。还有定候,他单手负在身后,身形颀长,步伐不紧不慢跟在唐妙姝后面。 长公主望去的时候,定候嘴角边上柔和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敛去,四目相对片刻,长公主漠然侧头避开。 “婶婶!” 六岁的唐妙姝兴冲冲地跑来,身后的小丫鬟们大惊失色,纷纷追上去喊“郡主慢些”“郡主小心脚下”。 唐妙姝快要奔向长公主的时候,小脚踩到了一颗小石子,一打滑,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幸亏长公主伸手及时接住了唐妙姝。 她笑骂道:“怎么又不听丫鬟们的话跑出来,忘了上次的教训吗!” 上次唐妙姝哭闹着要跟去宁王妃的别苑桃花坞,结果独自去爬树反而栽了个跟头、把额头砸出了个血窟窿。 唐妙姝扑在长公主的怀里,自顾自的抱住长公主:“婶婶又找了那么多姐姐来玩,都不叫上我,要不是大叔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唐妙姝是定候的二弟的遗腹女,她口中的大叔,指的是定候。 长公主看了眼正缓步走来的定候,淡淡的垂下眼睑。 “我已经不小了,婶婶不用为我操心那么多,天天那么多丫鬟围着我,绕得我头都晕了。”唐妙姝揪住长公主腰间的玉带穗子把玩。 长公主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正好是上次她受伤的地方,不过现在伤痂脱落,只剩下一块小小的颜色不一样的肤色。 长公主庆幸道:“幸好太医说不会留疤,不然你小小年纪就破了相,该如何是好。” 定候已走到场中,连渚吩咐婢女在长公主的右手边上铺了张软毯。长公主听到连渚的话时只是抚摸唐妙姝发顶的手指顿了下,没说其他的。 连渚装作没有看见,对定候说道:“侯爷,这边请。” 定候停下,对连渚含笑颔首,方才迈开步子,往长公主的方向走去,然后一掀长袍,跪坐在长公主右边。 唐妙姝嘻嘻笑道:“叔叔婶婶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定候看向长公主,目光尚未移开,却回答唐妙姝:“是吗?妙姝算了很久吧。” 唐妙姝点头,“对啊,妙姝都好几个月没看见你们坐在一起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去年在候府的团圆饭呢。” 定候伸手摸了摸唐妙姝的头,笑了笑,“妙姝记错了,一个多月前皇上为黎家老爷爷办的接风宴,叔叔就和你婶婶坐在一起过。” 第113章 姑娘找茬 她还把长公主的手交到定候的大掌中,让他俩十指交扣。 长公主只觉得手背滚烫,触碰到定候掌心的那片肌肤几乎快要被灼伤,她才知道,他的掌心是这般火热。 她不安的蜷缩了下指尖,唐妙姝却眼疾手快把她和定候的手按得更紧,她撅着嘴劝道:“婶婶不能冷落叔叔,不然叔叔可就要像淳于哥哥一样,被别的女人勾走了。” 定候说道:“那妙姝的先生有没有教过你,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是你的就是你的,谁都抢不走,不是自己的,那是违抗天命。” 唐妙姝刚想点头,突然被长笑道:“谢谢。” “不,不用。”苏浅浅揪着手指不敢去看此刻的长公主。 分明她现在满脸笑容神态慈和,但时间和地点都不对,苏浅浅知道了她在长公主府里供奉的秘密,苏浅浅一心认为自己死定了。 “陪我去走走吧。” 长公主拢拢衣袖,掠过苏浅浅身边,推开禁闭的房门,让屋子里倾泻进一缕光亮,她望着苏浅浅弯了弯嘴角,“走吧。” 苏浅浅忙不迭穿鞋跟上。 “长公主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你这般模样,我心慌……” 要是长公主哪里对她不满, 苏浅浅挑了挑僵硬的眉毛:“……所以长公主你的意思是?” 午饭时分,长公主并没有出现,弄得一群姑娘心惊胆战食不知味,根本没怎么吃,约莫只有苏浅浅吃得最天真无忧,还有唐妙殊时不时为她夹菜,两人如同亲姐妹似的,而方嘉嘉作为唐 唐彦初果然如苏浅浅意料中一样,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长公主府,我当然是住在自己家。” 苏浅浅心里徒然凉了一截,戚戚切切道:“那这样的夫妻,做来何用?” “所以我和长公主说,我想合离,好各自放过对方。”唐彦初神情泰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但苏浅浅走到定侯在某些方面应该和夜夙夜九是一样的,比如说是性格执拗,爱坚持自己的一套想法。 “为什么呢?我明明看着侯爷你很喜欢长公主,为什么要说违心话。” 唐彦初在院子角落的石凳前坐下,笑言道:“我看苏小姐也很喜欢摄政王,为什么要一再拒绝他,连成亲这种事情,也要弄得好似是被逼迫的一样。”他说,“我从未见过摄政王对谁如此用心,但凡是人终归耐心有个限度,苏小姐切莫像长公主一样,心高便罢了,她出身高贵心性如此,一昧气傲才会让珍惜你的人个个远离。” 苏浅浅低下头翻了个白眼:“明明正说着你,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你是来找夜雯的吗,她就在里面,去吧。”唐彦初挪了挪身子,让苏浅浅看到那个小院子尚未阖上的陈旧朱门,“你和见信,真不像兄妹,他分明那般聪慧,极善趋利避害,你却心性纯良,毫无心计。” 苏浅浅腆着脸讪讪笑道:“我可以当做侯爷你是在夸我么?” “你高兴就好。” “......” - “你来得正好,主子有要事找你相商。”连渚站在廊下说道。 苏浅浅脱了绣鞋,提着裙角,踩着袜子走进去,不要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洁癖了,因为这里的地板都跟油泼了似的镫亮,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木的香气。 屋子里的帘子厚厚的垂着,一丝阳光气儿都不通,而且昏暗无光,苏浅浅进去后左顾右盼,终于在昏暗视线里看见了长公主。 只见她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一个三尺高的黑漆台面,一尊香炉,一块牌位。黑漆漆的排位不染纤尘,但漆皮面有些许脱落,长公主就跪在它的面前双目禁闭,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仿佛念念有词,从嘴里念出一句句偈语,苏浅浅听不懂。 “长公主?”她唤道。 这里分明是为了供奉某个人而建立的地方,但是能让长公主如此对待的人,恐怕天底下找不到三个,再联系上夜夙曾对她说过的长公主与定候府二爷的纠葛,苏浅浅心中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见长公主依旧闭目诵经,也不理会自己,苏浅浅蹑手蹑脚走近前,眯了眯眼睛终于看到了黑漆牌位上的名字。 唐彦逸。 是他,果然是他。 怪不得在外面的时候,唐彦初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样,还能面不改色说出要和长公主合离的话。 “看来夜夙告诉了你不少。”长公主睁开眼睛。 苏浅浅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攥着手边的帘子神情戒备:“长公主你找我?” “嗯。”长公主扶着地面站起来,却因跪的时间太长猛地一个踉跄,苏浅浅下意识拉了她一把,又立马拘谨的松开。长公主笑道:“谢谢。” “不,不用。”苏浅浅揪着手指不敢去看此刻的长公主。 分明她现在满脸笑容神态慈和,但时间和地点都不对,苏浅浅知道了她在长公主府里供奉的秘密,苏浅浅一心认为自己死定了。 “陪我去走走吧。” 长公主拢拢衣袖,掠过苏浅浅身边,推开禁闭的房门,让屋子里倾泻进一缕光亮,她望着苏浅浅弯了弯嘴角,“走吧。” 苏浅浅忙不迭穿鞋跟上。 “长公主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你这般模样,我心慌……” 要是长公主哪里对她不满,直接对她一通大骂或许还能让她死得明白点,现今这样,真的太抓心挠肺了。 当然,两个人未来的关系和身份问题,长公主断然不会明面上为难苏浅浅。 长公主说道:“下个月中旬,你便要和摄政王成亲了。” 摸不清她的意思,苏浅浅仅是点了点头,道:“嗯,但具体到哪天礼部还没有安排好。” 长公主又道:“苏太傅在帝都里宠溺幼女是出了名的,一点都不亚于黎老将军对他唯一的孙女的宠爱。” 苏浅浅心里咯噔一跳。 好端端的,把她和黎念君绑在一起做什么? “嗯,爹爹确实对我很宠爱,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连哥哥都一直说爹爹的心偏到天边了。”她说道。 “浅浅,念君是黎家唯一留下来的骨血,她的父母为夜国双双马革裹尸,而她自小身子羸弱日日喝药,实在可怜……” 苏浅浅挑了挑僵硬的眉毛:“……所以长公主你的意思是?” 第114章 情敌眼红 长公主只觉得手背滚烫,触碰到定候掌心的那片肌肤几乎快要被灼伤,她才不知道,他的掌心是这般火热。她苏浅浅没心没肺道:“舒芳你又为他叹个劳什子气?”蒋舒芳暗恋的不该是她的哥哥吗?什么时候换了对象,变成了淳于彧之? 蒋舒芳正准备继续替淳于彧之抱不平,乍一听苏浅浅这句别有深意的问话,登时气得咬牙,道:“我是替你叹气,若不是摄政王横叉一竿子,你和小侯爷肯定会水到渠成的。” “毛线。”苏浅浅呸了声,骂道:“我和淳于彧之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爱他的灯红酒绿,爱他的红颜知己,我不是你们这些不在乎丈夫三妻四妾的人。” “......” 蒋舒芳一时无言,再次无语,好笑道:“那摄政王呢,他贵为一品亲王,现在是洁身自好,可以后呢,终会纳妾室、立侧妃的。” “他纳不纳妾,关我什么事。”苏浅浅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蒋舒芳问。 四周人声嘈杂,苏浅浅又说得小声,她好像听到了苏浅浅说,摄政王纳不纳妾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苏浅浅是在和她开玩笑吧。 苏浅浅失了谈话的心情,只敷衍的说了句:“没说什么。” 蒋舒芳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于心不忍,再次叹了口气也不再提到关于夜夙纳妾是事情。 ...... 长公主的荷花苑设计精巧,姑娘们看见了一座连云卷檐的琉璃瓦亭子,便吵着要上去坐坐,说来这座亭子的设计精巧又奇特,居然是建在半山腰的。 哦,忘了,忘了说长公主的府宅是依山而建,池子里用的都是山上引下来的活水,后山还有温泉,到了冬季也温暖如春。 赏荷的前阵打完了,长公主才聚齐众人说正经事。 今天她邀请的贵女贵妇并不多,都是时常在帝都露脸的。她笑道:“今天请了你们来,也没什么事。” 姑娘们叽叽喳喳。 苏浅浅附在蒋舒芳耳边道:“没什么事,请我们来做什么?” 蒋舒芳同样眉头皱起,也渐渐开始猜测长公主找她们来是为了什么事。 “传说中的鸿门宴?”她问道。 苏浅浅摇头:“应该不是吧。” 长公主请她们鸿门宴毫无动机,如刚才方嘉嘉的嚼舌根说的,她和蒋舒芳一个是长公主的婶婶,一个是长公主的弟媳……想来应该不会害她们。 婢女们在亭子的地面上铺了一层薄毯,长公主让她们席地而坐,再让连渚在最中央摆放了一把青色七弦琴,看着模样甚是古老陈旧,但长公主却让黎念君出来为大家演上一曲。 黎念君闻言走到长公主面前,精致淡雅的面庞上没有一丝长公主让自己突然加戏的囧然和急迫,反而淡定自如,当称帝都贵女之首。 “承蒙长公主赏识,念君献丑了。”她俯身行礼。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经历过上次黎念君一举夺魁的人,对她一次性拿下舞艺,画艺和书法三绝很是记忆犹新,现下纷纷在心里猜测,黎念君的琴艺是不是也能横空夺下第一名。 苏浅浅侧头对蒋舒芳小声道:“上次是柳青絮拿了琴艺第一吧。” “是的。” 苏浅浅又将目光移向别处,扫了好几圈后,确定在场的十几人之中,并没有柳青絮的存在,连一向维护柳青絮的何芊芊也不在。 “连何芊芊也不在,那么我们和其它被邀请的人有什么共同点吗?”她说道。 蒋舒芳也猜测了许多可能性,但终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本来两个人都打算安心等待婚期,管它什么劳什子请柬宴会,连十公主的帖子她们都驳了回去,却不敢明面上拒绝长公主。 长公主如今身份高贵,却与夜九芥蒂的嫌隙愈渐加深,蒋舒芳作为夜九未来的皇后,不管太后娘娘是否想让他们姐弟感情和好如初,蒋舒芳都必须保持着现在都在这个平衡状态,不能再恶化下去。 而站在苏浅浅的立场,摄政王再牛掰任性,却不可能对苏浅浅面面俱到,所以她也需要和长公主打好交道,不至于见面成仇、给夜夙添麻烦。 大家心里各有各的心情,待黎念君手指轻抚,琴声渐起时,众人方才感觉一泓清泉从心间的淤塞流过,瞬间带走所有的污秽杂物。 琴声是虚无缥缈的,仅能靠听觉扑捉到,技高者可以以琴声织导环境,让人产生幻觉,潜意识里看到别的东西。 蒋舒芳看到了自己十岁那年。她不慎落水,苏见信跳下水中救她时还唤了别人的一个名字——“锦瑟”。 苏浅浅看到了每次夜晚,夜夙站在床前望着自己无奈的目光,寸寸灰白冰凉,然后动作轻轻不知不觉地离去。 所有人都陷入了回忆,或是幻觉,或是以上帝视角所呈现出来的场景。 有哭有笑,有乐有悲。 蒋舒芳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神志清醒过来后,冷讽道:“黎家真的是学识渊博,连西域的摄魂术也传给了后人。” 苏浅浅还愣愣地咬住下唇,嘴皮子咬出血了竟还不自知,蒋舒芳用同样的力道掐了下苏浅浅手臂。“浅浅,别哭,那都是假的!” 肯定是假的。 她十岁那年和苏家大公子苏见信第一次相见,他又怎么会不顾一切跳到水里救她,却喊的是别人的名字,如果喊的是“崔娉婷”......蒋舒芳尚能理解,可“锦瑟”又是谁? 从未听人提起过,不论世人谈起和苏见信有关的人还是物,从来没有过...... 黎念君一曲终了,纤纤十指先起后落,姿态柔美温婉,她缓缓起身弯下不盈一握的腰肢,又谦道:“念君献丑了。” 黎念君端的是知礼大方、温婉静娴。 不知长公主先前在琴声里看到了什么,竟双目含泪神情万般悲悸。 “主子?”连渚惊讶道,连忙为长公主递上一块帕子帮她拭泪。 远处,正好传来唐妙姝的嘻嘻笑声,长公主寻声望去,看见几个丫鬟围着唐妙姝,生怕她跑的时候跌着了。还有定候,他单手负在身后,身形颀长,步伐不紧不慢跟在唐妙姝后面。 长公主望去的时候,定候嘴角边上柔和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敛去,四目相对片刻,长公主漠然侧头避开。 第115章 喜事 ,嘴角一直含着淡淡的微笑:“那长公主是否忘了,定候府世代享边境三万兵权,你夜家要和黎家还有魏恒结盟,已经危害到唐家的利益了。” 夜家可以将军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孙女,怎么搞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 苏浅浅吐槽后怕老半天,唐彦初却始终抿着薄唇没有开口说话。 苏浅浅喊道:“说话啊,你 午饭时分,长公主并没有出现,弄得一群姑娘心惊胆战食不知味,根本没怎么吃,约莫见苏浅浅走到这里,微微诧异了一下,而后嘴角扬起温敦的微笑,说道:“苏要说违心话。” 唐彦初在院子角落的石凳前坐下,笑言道:“我看苏小姐也很喜欢摄政王,为什么要一再拒绝他,连成亲这种事情,也要弄得好似是被逼迫的一样。”他说,“我从未见过摄政王对谁如此用心,但凡是人终归耐心有个限度,苏小姐切莫像长公主一样,心高便罢了,她出身高贵心性如此,一昧气傲才会让珍惜你的人个个远离。” 苏浅浅低下头翻了个 “......” - “你来得正好,主子有要事找你相商。”连渚站在廊下说道。 苏浅浅脱了绣鞋,提着裙角,踩着袜子走进去,不要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洁癖了,因为这里的地板都跟油泼了似的镫亮,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木的香气。 屋子里的帘子厚厚的垂着,一丝阳光气儿都不通,而且昏暗无光,苏浅浅进去后左顾右盼,终于在昏暗视线里看见了长公主。 只见她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一个三尺高的黑漆台面,一尊香炉,一块牌位。黑漆漆的排位不染纤尘,但漆皮面有些许脱落,长公主就跪在它的面前双目禁闭,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仿佛念念有词,从嘴里念出一句句偈语,苏浅浅听不懂。 “长公主?”她唤道。 这里分明是为了供奉某个人而建立的地方,但是能让长公主如此对待的人,恐怕天底下找不到三个,再联系上夜夙曾对她说过的长公主与定候府二爷的纠葛,苏浅浅心中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见长公主依旧闭目诵经,也不理会自己,苏浅浅蹑手蹑脚走近前,眯了眯眼睛终于看到了黑漆牌位上的名字。 唐彦逸。 是他,果然是他。 怪不得在外面的时候,唐彦初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样,还能面不改色说出要和长公主合离的话。 “看来夜夙告诉了你不少。”长公主睁开眼睛。 苏浅浅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攥着手边的帘子神情戒备:“长公主你找我?” “嗯。”长公主扶着地面站起来,却因跪的时间太长猛地一个踉跄,苏浅浅下意识拉了她一把,又立马拘谨的松开。长公主笑道:“谢谢。” “不,不用。”苏浅浅揪着手指不敢去看此刻的长公主。 分明她现在满脸笑容神态慈和,但时间和地点都不对,苏浅浅知道了她在长公主府里供奉的秘密,苏浅浅一心认为自己死定了。 “陪我去走走吧。” 长公主拢拢衣袖,掠过苏浅浅身边,推开禁闭的房门,让屋子里倾泻进一缕光亮,她望着苏浅浅弯了弯嘴角,“走吧。” 苏浅浅忙不迭穿鞋跟上。 “长公主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你这般模样,我心慌……” 要是长公主哪里对她不满,直接对她一通大骂或许还能让她死得明白点,现今这样,真的太抓心挠肺了。 当然,两个人未来的关系和身份问题,长公主断然不会明面上为难苏浅浅。 长公主说道:“下个月中旬,你便要和摄政王成亲了。” 摸不清她的意思,苏浅浅仅是点了点头,道:“嗯,但具体到哪天礼部还没有安排好。” 长公主又道:“苏太傅在帝都里宠溺幼女是出了名的,一点都不亚于黎老将军对他唯一的孙女的宠爱。” 苏浅浅心里咯噔一跳。 好端端的,把她和黎念君绑在一起做什么? “嗯,爹爹确实对我很宠爱,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连哥哥都一直说爹爹的心偏到天边了。”她说道。 “浅浅,念君是黎家唯一留下来的骨血,她的父母为夜国双双马革裹尸,而她自小身子羸弱日日喝药,实在可怜……” 苏浅浅挑了挑僵硬的眉毛:“……所以长公主你的意思是?” 可能让她嫁到寻常百姓家。或者说,帝都中有哪个权贵政客,愿意只娶黎念君一个妻子,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唐彦初便拿这话来堵她。 长公主双腿发软险些栽倒,唐彦初没有去扶,或像往常一样去关心她,而是从容转身拉着苏浅浅就走了。 “……!!!” 苏浅浅脑子持续当机……“侯爷你这是做什么?” 带着她走,长公主怎么办?或者说长公主会怎么想? “姓唐的!唐彦初!” 唐彦初什么都不顾,直直拉着苏浅浅越走越远,她回头去看长公主,只看到长公主半蹲在地上,看不清脸,更看不清她此刻到底是怎样的神情。 “你妹!” 苏浅浅心道:姓唐的你不顾长公主怎么想,也得顾一下夜夙回来后会怎么想啊,那只患有严重疑心病的醋坛子,她hold不住啊啊啊!! 唐彦初把苏浅浅拽到了府邸的一处荒凉处,才松开了手。 一得到自由,苏浅浅连连往后退步,骂道:“唐彦初你是不是今天忘记吃药了!” 夜国谁人不说,定候温敦文雅,对长公主千般万般的好,今日一见,苏浅浅只能感叹世人眼拙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合离,可以,长公主明明已经答应你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在长公主面前对我这般不清不楚的态度?”要是长公主多想了,苏浅浅到时候死一万次都不够啊。 “退一万步讲,你要彻底和长公主决裂,能不能换个姑娘,你这样做我会被夜夙回来掐死的啊大哥。”她喊道。 一想到夜夙幽幽怨怨的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她就觉得心在针扎一样的疼,上次因为二王爷夜缙那只白玉镯,他还差点捏碎了她的手腕,实在不能想象,要是夜夙回来听到自己的准王妃和侄女婿 第116章 无情无语无理取闹 “婶婶!” 六岁的唐妙姝兴冲冲地跑来,身后的小丫鬟们大惊失色,纷纷追上去喊“郡主慢些”“郡主小心脚下”。 唐妙姝快要奔向长公主的时候,小脚踩到了一颗小石子,一打滑,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幸亏长公主伸手及时接住了唐妙姝。 她笑骂道:“怎么又不听丫鬟们的话跑出来,忘了上次的教训吗!” 上次唐妙姝哭闹着要跟去宁王妃的别苑桃花坞,结果独自去爬树反而栽了个跟头、把额头砸出了个血窟窿。 唐妙姝扑在长公主的怀里,自顾自的抱住长公主:“婶婶又找了那么多姐姐来玩,都不叫上我,要不是大叔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唐妙姝是定候的二弟的遗腹女,她口中的大叔,指的是定候。 长公主看了眼正缓步走来的定候,淡淡的垂下眼睑。 “我已经不小了,婶婶不用为我操心那么多,天天那么多丫鬟围着我,绕得我头都晕了。”唐妙姝揪住长公主腰间的玉带穗子把玩。 长公主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正好是上次她受伤的地方,不过现在伤痂脱落,只剩下一块小小的颜色不一样的肤色。 长公主庆幸道:“幸好太医说不会留疤,不然你小小年纪就破了相,该如何是好。” 定候已走到场中,连渚吩咐婢女在长公主的右手边上铺了张软毯。长公主听到连渚的话时只是抚摸唐妙姝发顶的手指顿了下,没说其他的。 连渚装作没有看见,对定候说道:“侯爷,这边请。” 定候停下,对连渚含笑颔首,方才迈开步子,往长公主的方向走去,然后一掀长袍,跪坐在长公主右边。 唐妙姝嘻嘻笑道:“叔叔婶婶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定候看向长公主,目光尚未移开,却回答唐妙姝:“是吗?妙姝算了很久吧。” 唐妙姝点头,“对啊,妙姝都好几个月没看见你们坐在一起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去年在候府的团圆饭呢。” 定候伸手摸了摸唐妙姝的头,笑了笑,“妙姝记错了,一个多月前皇上为黎家老爷爷办的接风宴,叔叔就和你婶婶坐在一起过。” 长公主只觉得手背滚烫,触碰到定候掌心的那片肌肤几乎快要被灼伤,她才不知道,他的掌心是这般火热。她 长公主只觉得手背滚烫,触碰到定候掌心的那片肌肤几乎快要被灼伤,她才不知道,他的掌心是这般火热。她 “婶婶!” 六岁的唐妙姝兴冲冲地跑来,身后的小丫鬟们大惊失色,纷纷追上去喊“郡主慢些”“郡主小心脚下”。 唐妙姝快要奔向长公主的时候,小脚踩到了一颗小石子,一打滑,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幸亏长公主伸手及时接住了唐妙姝。 她笑骂道:“怎么又不听丫鬟们的话跑出来,忘了上次的教训吗!” 上次唐妙姝哭闹着要跟去宁王妃的别苑桃花坞,结果独自去爬树反而栽了个跟头、把额头砸出了个血窟窿。 唐妙姝扑在长公主的怀里,自顾自的抱住长公主:“婶婶又找了那么多姐姐来玩,都不叫上我,要不是叔叔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唐妙姝是定候的二弟的遗腹女,她口中的叔叔,指的是定候。 长公主看了眼正缓步走来的定候,淡淡的垂下眼睑。 “我已经不小了,婶婶不用为我操心那么多,天天那么多丫鬟围着我,绕得我头都晕了。”唐妙姝揪住长公主腰间的玉带穗子把玩。 长公主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正好是上次她受伤的地方,不过现在伤痂脱落,只剩下一块小小的颜色不一样的肤色。 长公主庆幸道:“幸好太医说不会留疤,不然你小小年纪就破了相,该如何是好。” 定候已走到场中,连渚吩咐婢女在长公主的右手边上铺了张软毯。长公主听到连渚的话时只是抚摸唐妙姝发顶的手指顿了下,没说其他的。 连渚装作没有看见,对定候说道:“侯爷,这边请。” 定候停下,对连渚含笑颔首,方才迈开步子,往长公主的方向走去,然后一掀长袍,盘腿坐在长公主右边。 唐妙姝嘻嘻笑道:“叔叔婶婶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定候看向长公主,目光尚未移开,却回答唐妙姝:“是吗?妙姝算了很久吧。” 唐妙姝点头,“对啊,妙姝都好几个月没看见你们坐在一起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去年在候府的年夜饭呢。” 定候伸手摸了摸唐妙姝的头,笑了笑,“妙姝记错了,一个多月前皇上为黎家老爷爷办的接风宴,叔叔就和你婶婶坐在一起过。” 那时是大人们的场合,唐妙姝自然没份,她也当然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叔叔婶婶可要经常在一起。”她说道。 她还把长公主的手交到定候的大掌中,让他俩十指交扣。 长公主只觉得手背滚烫,触碰到定候掌心的那片肌肤几乎快要被灼伤,她才知道,他的掌心是这般火热。 她不安的蜷缩了下指尖,唐妙姝却眼疾手快把她和定候的手按得更紧,她撅着嘴劝道:“婶婶不能冷落叔叔,不然叔叔可就要像淳于哥哥一样,被别的女人勾走了。” 定候说道:“那妙姝的先生有没有教过你,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是你的就是你的,谁都抢不走,不是自己的,那是违抗天命。” 唐妙姝刚想点头,突然被长公主激动的甩开了手。 “婶婶……?”她不知道为什么长公主刚才还和她说笑,怎么会如同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或者说,从小待她如亲生女儿的长公主,第一次对她露出这种冷漠愤怒的表情。 唐妙姝吓得退后两步,定候伸出长臂把她揽进怀里,转身交给连渚:“把郡主待下去安顿好。” 连渚深知主子和侯爷之间的龃龉,不敢多问,哄着唐妙姝动作轻轻的下去了。 大家如梦初醒,才发现自己看了一场不该看的戏,纷纷告辞退下。 苏浅浅还愣在当初,蒋舒芳见状杵了杵她的胳膊,说道:“浅浅,我们先去别处看看。” 苏浅浅继续愣 第117章 有情人 唐彦初把苏浅浅拽到了府邸的一处荒凉处,才松开了手。 一得到自由,苏浅浅连连往后退步,骂道:“唐彦初你是不是今天忘记吃药了!” 夜国谁人不说,定候温敦文雅,对长公主千般万般的好,今日一见,苏浅浅只能感叹世人眼拙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合离,可以,长公主明明已经答应你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在长公主面前对我这般不清不楚的态度?”要是长公主多想了,苏浅浅到时候死一万次都不够。 “退一万步讲,你要彻底激怒长公主和她断得干干净净,能不能换个姑娘,你这样做我会被夜夙回来掐死的啊大哥。”她喊道。 一想到夜夙幽幽怨怨的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她就觉得心在针扎一样的疼,上次因为二王爷夜缙那只白玉镯,他还差点捏碎了她的手腕。实在不能想象,要是夜夙回来听到自己的准王妃和侄女婿搞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 苏浅浅吐槽后怕老半天,唐彦初却始终抿着薄唇没有开口说话。 苏浅浅喊道:“说话啊,你哑巴了?我不管,你弄出来的祸事你自己解决!” 长公主与夜九夜夙再不和,也是夜家公主,夜国唯一一位跟亲王待遇相同的福禄长公主,凭她现在的地位,分分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弄死苏浅浅。 说不定那时夜夙回来之后连她的尸身都找不到。 唐彦初说道:“我就是故意这样做的。” “什么?!” 唐彦初说道:“合离也是假的,我并不想合离......她原先与他情投意合,是我请求先帝说要娶她为妻,这才拆散了他俩。”他说,“他当年匆匆娶了太尉家的二小姐,奔赴沙场席草裹尸,一去再未归来,她整日以泪洗面,搬回了自己的府邸与我划清界限。” 这段话杂乱无章,“他和她”说得乱糟糟的,毫无头绪,但苏浅浅大抵能猜得出这段话里的“他和她”应该是指长公主和定候府的二爷,唐彦逸。 但他们唐家两兄弟和长公主的陈年往事苏浅浅不想听。 “那你也不能拖我下水呐。” 苦肉计嘛,激将法嘛,但是定候爷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弄了半天她就是给他用来激励长公主的踏脚石。 “抱歉。”唐彦初细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说道,“当时情急,别的姑娘不适合。” 别的姑娘当然不适合。 但苏浅浅如今的身份更加不适合。 但见唐彦初眼中的悲伤太浓重,苏浅浅再气愤也知道他有自己的苦衷,便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下次演戏记得先串通好,今天你这一出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要是唐彦初真的移情别恋了,凭身为公主的骄傲,长公主就不会放过她。 唐彦初说道:“作为报答,我就再说一次,我真的从未见过夜夙对哪个女子这般用力过,关于那个崔氏女的事情都是谣言,你不用理会。” 苏浅浅撇嘴,“又是一个替他辩解的,他自己都没有来找我解释,你们急个什么劲儿。” …… 唐彦初绛紫色的背影没入花径,苏浅浅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望着前方的荷花池有些出神。 荷花别名芙蕖,亦叫作莲花。 长公主今天邀请她们来观赏荷花,怕是想告诉她们,她独爱荷莲,甚至在对苏浅浅表态,黎念君是她所支持的,好让苏浅浅知难而退。 “小姐?” “小姐!” 秀秀的叫声响在耳畔,苏浅浅从迷糊的意识里扎猛子蹦出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还在长公主府。 “小姐,蒋小姐都已经派人来催了咱们三遍了,刚才御史大人也派人来找蒋小姐,说是有急事,于是蒋小姐就先回去了。”她说道。 “哦。”苏浅浅神情呆滞的点头。 “小姐你还在想什么?” “没什么。秀秀,现在什么时辰了?” 苏浅浅心里乱糟糟的,连眼睛里都在冒星星,便让秀秀扶着她从长公主府的弯曲道路出府。 秀秀回道:“其他小姐们用过午饭就走了,小姐你刚刚不见了一个时辰,现在估计快申时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回去吃晚饭。 “对了,蒋小姐说,让小姐你先回太傅府,御史府出了点事情,不便再留我们。” 在蒋舒芳家里住了半个多月,太叨扰了,既然刚好蒋家出了事,苏浅浅就此搬回去。 “小姐……”秀秀突然压低了声音,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她的后方。 苏浅浅转身去看,一身素雅莲衫的黎念君正被几个婢女拥簇着走来。 “小姐要不我们先走吧。”秀秀说道。 不是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秀秀怕自家小姐待会脾气火爆撕了黎家那棵病秧子,平白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苏小姐等等。” 秀秀好不容易劝得自家小姐挪开了脚步准备转身就走,偏偏黎念君愈走愈近,走近了时竟直接叫住苏浅浅。 是大人们的场合,唐妙姝自然没份,她也当然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叔叔婶婶可要经常在一起。”她说道。 她还把长公主的手交到定候的大掌中,让他俩十指交扣。 长公主只觉得手背滚烫,触碰到定候掌心的那片肌肤几乎快要被灼伤,她才知道,他的掌心是这般火热。 她不安的蜷缩了下指尖,唐妙姝却眼疾手快把她和定候的手按得更紧,她撅着嘴劝道:“婶婶不能冷落叔叔,不然叔叔可就要像淳于哥哥一样,被别的女人勾走了。” 定候说道:“那妙姝的先生有没有教过你,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是你的就是你的,谁都抢不走,不是自己的,那是违抗天命。” 唐妙姝刚想点头,突然被长公主激动的甩开了手。 “婶婶……?”她不知道为什么长公主刚才还和她说笑,怎么会如同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或者说,从小待她如亲生女儿的长公主,第一次对她露出这种冷漠愤怒的表情。 唐妙姝吓得退后两步,定候伸出长臂把她揽进怀里,转身交给连渚:“把郡主待下去安顿好。” 连渚深知主子和侯爷之间的龃龉,不敢多问,哄着唐妙姝动作轻轻的下去了。 大家如梦初醒,才发现自己看了一场不该看的戏,纷纷告辞退下。 苏浅浅还愣在当初,蒋舒芳见状杵了杵她的胳膊,说道:“浅浅,我们先去别处看看。” 苏浅浅继续愣 第118章 外力 ?弄了半天她就是给他用来激励长公主的踏脚石。 “抱歉。”唐彦初细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说道,“当时情急,别的姑娘不适合。” 别的姑娘当然不适合。 但苏浅浅如今的身份更加不适合。 但见唐彦初眼中的悲伤太浓重,苏浅浅再气愤也知道他有自己的苦衷,便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下次演戏记得先串通好,今天你这一出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要是唐彦初真的移情别恋了,凭身为公主的骄傲,长公主就不会放过她。 唐彦初说道:“作为报答,我就再说一次,我真的从未见过夜夙对哪个女子这般用力过,关于那个崔氏女的事情都是谣言,你不用理会。” 苏浅浅撇嘴,“又是一个替他辩解的,他自己都没有来找我解释,你们急个什么劲儿。” …… 唐彦初绛紫色的背影没入花径,苏浅浅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望着前方的荷花池有些出神。 荷花别名芙蕖,亦叫作莲花。 长公主今天邀请她们来观赏荷花,怕是想告诉她们,她独爱荷莲,甚至在对苏浅浅表态,黎念君是她所支持的,好让苏浅浅知难而退。 “小姐?” “小姐!” 秀秀的叫声响在耳畔,苏浅浅从迷糊的意识里扎猛子蹦出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还在长公主府。 “小姐,蒋小姐都已经派人来催了咱们三遍了,刚才御史大人也派人来找蒋小姐,说是有急事,于是蒋小姐就先回去了。”她说道。 “哦。”苏浅浅神情呆滞的点头。 “小姐你还在想什么?” “没什么。秀秀,现在什么时辰了?” 苏浅浅心里乱糟糟的,连眼睛里都在冒星星,便让秀秀扶着她从长公主府的弯曲道路出府。 秀秀回道:“其他小姐们用过午饭就走了,小姐你刚刚不见了一个时辰,现在估计快申时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回去吃晚饭。 “对了,蒋小姐说,让小姐你先回太傅府,御史府出了点事情,不便再留我们。” 在蒋舒芳家里住了半个多月,太叨扰了,既然刚好蒋家出了事,苏浅浅就此搬回去。 “小姐……”秀秀突然压低了声音,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她的后方。 苏浅浅转身去看,一身素雅莲衫的黎念君正被几个婢女拥簇着走来。 “小姐要不我们先走吧。”秀秀说道。 不是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秀秀怕自家小姐待会脾气火爆撕了黎家那棵病秧子,平白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苏小姐等等。” 秀秀好不容易劝得自家小姐挪开了脚步准备转身就走,偏偏黎念君愈走愈近,走近了时竟直接叫住苏浅浅。 此时再走就真的显得苏家礼仪教养是喂了狗了。 苏浅浅捺下嘴角,不咸不淡道:“在院子里散步都派了婢女保护,长公主到底是有多看重黎小姐呢。” 那五六个婢女身高体健,裹在婢女服饰下面的身子灵活巧劲,一看就是练家子的。 黎念君微微垂下头颅,露出了她线弧优美的脖颈。 “念君有幸受邀到长公主府住上几日,可是奈何身子不争气” 苏浅浅挑了挑僵硬的眉毛:“……所以长公主你的意思是?” 长公主带着苏浅浅已经的地位的。” 长公主还在耐着性子劝,但苏浅浅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和夜夙是签了卖身契的,如果她真的是为了几毛钱一斤的爱情嫁给夜夙,或许真的会为夜夙考虑是否同意长公主的建议,可是她和夜夙是协议结婚,夜夙的一切与她无关,该由他自己决定去。 苏浅浅刚张嘴准备再次拒绝,唐彦初的声音却从林子那头传来。 “她不愿,你又何必苦心相逼。”绛紫色的身影转了过来。 长公主的呼吸重了几分。她就是不想和苏浅浅的谈话被别人听到才选了这个地方,结果还是被刚刚才和自己提出合离的唐彦初听到了。 唐彦初一身绛紫色暗纹锦袍在青绿的松竹间十分扎眼,苏浅浅不知道刚刚她和心里的宝贝孙女,怎么可能让她嫁到寻常百姓家。或者说,帝都中有哪个权贵政客,愿意只娶黎念君一个妻子,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唐彦初便拿这话来堵她。 长公主双腿发软险些栽倒,唐彦初没有去扶,或像往常一样去关心她,而是从容转身拉着苏浅浅就走了。 “……!!!” 苏浅浅脑子持续当机……“侯爷你这是做什么?” 带着” 苏浅浅心道:姓唐的你不顾长公主怎么想,也得顾一下夜夙回来后会想了,苏浅浅到时候死一万次都不够啊。 “退一万步讲,你要彻底和长公主决裂,能不能换个姑娘,你这样做我会被夜夙回来掐死的啊大哥。”她喊道。 一想到夜夙幽幽怨怨的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她就觉得心在针扎一样的疼,上次因为二王爷夜缙那只白玉镯,他还差点捏碎了她的手腕,实在不能想象,要是夜夙回来听到自己的准王妃和侄女婿搞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 苏浅浅吐槽后怕老半天,唐彦初却始终抿着薄唇没有开口说话。 苏浅浅喊道:“说话啊,你哑巴了?我不管,你弄出来的祸事你自己解决!” 长公主与夜九夜夙再不和,也是夜家公主,夜国唯一一位跟亲王待遇相同的福禄长公主,凭现在的地位,她分分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弄死自己。 说不定那时夜夙回来之后连她的尸身都找不到。 唐彦初说道:“我就是故意这样做的。” “什么?!” 唐彦初说道:“合离也是假的,我并不想合离......她原先与他情投意合,是我请求先帝说要娶她为妻,这才拆散了他俩。”他说,“他当年匆匆娶了太尉家的二小姐,奔赴沙场席草裹尸,一去再未归来,她整日以泪洗面,搬回了自己的府邸与我划清界限。” 苏浅浅大抵能猜得出这段话里的“他和她” “那你也不能拖我下水呐。” 苦肉计,将计就计,嘛。 第119章 娘子是用来宠的 回家的路上,秀秀一直在嘀咕苏浅浅不该礼让黎念君,平白让她得寸进尺、耀武扬威。就应该学洛家小姐那样张狂傲气,管她是谁都照打不误。 “洛小姐曾经傲着呢,敢把太后娘娘派去的探子杀死悬尸挂在城门口上,这才稳住了洛家,保住了八千洛家军的兵权。”她说道。 哪像她家小姐,情敌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焦不躁,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抢的是别人家的夫君呢。 “......” 苏浅浅暗自摇了摇头,不是她不居安思危,而是她父兄尚在,她根本就不需要像洛天赐活得那样辛苦。 苏浅浅回家时路过那一方四角的小院子,瞥见苏雨柔正倚在廊下一把崭新的藤椅上纳凉,婢女含桃半跪着给她扇扇子。 “她又把藤椅搬回去了。”秀秀脸上染上愤懑。 苏浅浅无语道:“哥哥不是给她拆了吗,怎么又搬去了?不怕哥哥去向父亲告状?” 秀秀抽了抽嘴角,道,“打小报告这种缺德事小姐认为大公子会去做?” 苏浅浅努着嘴想了想,觉得秀秀说得也是,左不过一把藤椅的事情,兴许苏黎世还会认为是她联合了苏见信来欺负苏雨柔。 说来也是因为苏浅浅这几天去了蒋家住,苏见信不用再一天三四次往她院里跑,而是只待在自己院里的书房里忙活。 就连徐锦行,这两天在府里也难看到他的身影,所以苏雨柔有恃无恐又把藤椅搬回远处,在那一方的天空长吁短叹。 秀秀说道:“若是小姐你狠狠把她修理一顿,不知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猖狂!” 她唤来丫鬟吩咐去厨房升灶,回过身来又道:“小姐你总不能什么也不会,只等着老爷大公子、或是摄政王护你一辈子吧。” “当然不是。”苏浅浅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我只是还不想那么早就步入这个圈子,太累了。” 她以为定候唐彦初会是个温敦和善、好相与的男子,没想到善心之余还额外坑了她一把,也不知道长公主现在是不是在咒骂她,甚至想将她剜骨剔肉。如此正直的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更何况那些心术不正处处狭隘的小人? 争与不争,与其步步被人紧逼,不如先发制人。 苏浅浅走到窗边。 秀秀见状为她掀起帘子。 从窗边望出去,还是能看到廊下苏雨柔挥着袖子在绿荫里惬意的样子。苏浅浅手里揪着帘子边的花穗子,对秀秀命令道:“找人去把那棵树砍了。” “啊?”秀秀惊疑道,“那棵树长了十几年了,据说初建府时就在了,砍了怪可惜的。” “可惜?”苏浅浅笑道:“它每天杵在那里挡住我的视线,我就要把它砍了谁敢有异议。” 当然没有人敢有异议,苏黎世和苏见信可是把苏浅浅捧在心尖儿上唯恐她受了委屈,再者摄政王那里也对苏浅浅有求必应,谁人敢在苏浅浅正风头正盛的时候触她眉头? 活腻歪了吧。 苏浅浅挑了挑僵硬的眉毛:“……所以长公主你的意思是?” 长公主带着苏浅浅已经走出了院子,在院外的松竹林子旁散步。 “本宫什么意思,浅浅向来聪慧,该是能猜出来吧。”她说道。 苏浅浅面色发青,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字来:“……你是想,效仿太后娘娘借舒芳之手为夜九纳妃那样,借我的手把黎念君送到夜夙身边?” 长公主笑意渐深,眼角的细微皱纹显出,暴露了她芳华年岁已经不在的事实。 “不愧是苏见信的妹妹,果然聪慧。” 苏浅浅心里拔凉拔凉的,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是冰凉的,凉到开始颤抖。 “夜夙不会同意的,他不喜欢黎念君,更不喜欢有人替他做安排。”她说道。 长公主却手里折了一截竹枝,指尖抚摸着枝叶,笑道:“浅浅,你该知道,为妻者不可妒……” 不可妒个屁!苏浅浅心道,她又不是古代这些奴性的人,这里的女人遵守三从四德都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样了。 她打断长公主:“那也行,长公主你就当我是嫉妒黎念君了成吧,反正不管我还是夜夙,都不可能会答应黎念君让她过府的。” “你!”长公主皱眉,“你以为,摄政王妃是这么好当的?” 苏浅浅用力咬住下唇不答话。好不好当,夜夙第一次在端芳宫说要娶她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才望而止步,自知量力。 长公主说道:“你苏家有什么,凭苏黎世那几个寒门学生?他们在朝中都是毫无实权的文职,只有像黎家和乔家那样的武将,手握边关重兵、数十万兵权,才可以为夜夙所用,镇守夜国不受外敌侵犯!” “你以为荣华富贵是这么好得来的?” “就连魏将军,以后也是必须要娶夜家公主,为夜家所用的。” “苏浅浅你不能太自私,念君就算日后嫁过去也只是顶着一个名分,你依旧是正妃,凭着夜夙对你的疼爱,无人能憾动你的地位的。” 长公主还在耐着性子劝,但苏浅浅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和夜夙是签了卖身契的,如果她真的是为了几毛钱一斤的爱情嫁给夜夙,或许真的会为夜夙考虑是否同意长公主的建议,可是她和夜夙是协议结婚,夜夙的一切与她无关,该由他自己决定去。 苏浅浅刚张嘴准备再次拒绝,唐彦初的声音却从林子那头传来。 “她不愿,你又何必苦心相逼。”绛紫色的身影转了过来。 长公主的呼吸重了几分。她就是不想和苏浅浅的谈话被别人听到才选了这个地方,结果还是被刚刚才和自己提出合离的唐彦初听到了。 唐彦初一身绛紫色暗纹锦袍在青绿的松竹间十分扎眼,苏浅浅不知道刚刚她和长公主究竟是有多眼拙,才没有看到对面还站了个人。 “原来你还没有走啊。”她说道。 唐彦初对着苏浅浅轻轻颔首,方才对长公主说道:“原来你还有为人所难的嗜好。” “与你何干,你既要与我合离,就与我夜家的家事没有任何干系。”长公主恼羞成怒道。 唐彦初迈开长腿一步步走过来,嘴角一直含着淡淡的微笑:“那长公主是否忘了,定候府世代享边境三万兵权,你夜家要和 “你妹!” 苏浅浅心道:姓唐的你不顾长公主怎么想,也 唐彦初把苏浅浅拽到了府邸的一处荒凉处,才松开了手。 一得到自由,苏浅浅连连往后退步,骂道: 第120章 同病相怜 唐彦初把苏浅浅拽到了府邸的一处荒凉处,才松开了手。 一得到自由,苏浅浅连连往后退步,骂道:“唐彦初你是不是今天忘记吃药了!” 夜国谁人不说,定候温敦文雅,对长公主千般万般的好,今日一见,苏浅浅只能感叹世人眼拙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合离,搞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 苏别的姑娘当然不适合。 但苏浅浅如今的身份更加不适合。 但见唐彦初眼中的悲伤太浓重,苏浅浅再气愤也知道他有自己的苦衷,便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下次演戏记得先串通好,小姐,说是有急事,于是蒋小姐就先回去了。”她说道。 “哦。”苏浅浅神情呆滞的点头。 “小姐你还在想什么?” “没什么。秀秀,现在什么时辰了?” 苏浅浅心里乱糟糟的,连眼睛里都在冒星星,便让秀秀扶着她从长公主府的弯曲道路出府。 秀秀回道:“其他小姐们用过午饭就走了,小姐你刚刚不见了一个时辰,现在浅转身去看,一身素雅莲衫的黎念君正被几个婢女拥簇着走来。 “小姐要不我们先走吧。”秀秀说道。 不是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秀秀怕自家小姐待会脾气火爆撕了黎家那棵病秧子,平白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苏小姐等等。” 秀秀好不容易劝得自家小姐挪开了脚步准备转身就走,偏偏黎念君愈走愈近,走近了时竟直接叫住苏浅浅。 此时再走就真的显得苏家礼仪教养是喂了狗了。 苏浅浅捺下嘴角,不咸不淡道:“在院子里散步都派了婢女保护,长公主到底是有多看重黎小姐呢。” 那五六个婢女身高体健,裹在衣服下面的手臂灵活巧劲,一看就是练家子的。 黎念君微微垂下头颅,露出了她线弧优美的脖颈。 “念君有幸受邀到长公主府住上几日,可是奈何身子羸弱不争气,长公主方才让几个婢女陪着我,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就昏倒在路边都无人知晓。”她说道。 苏浅浅嗤笑道:“传说中的琉璃美人?不,玻璃花瓶才是。” “琉璃美人”是用来形容国师欧阳阙那般通透美绝的人,而黎念君,只能算得上是一只好看却易打碎的玻璃花瓶。 黎念君确实很适合夜夙那种矜贵风华之人,但苏浅浅只要一想到夜夙会对她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模样就气得头皮发麻、牙根发痒。 若真有那天,夜夙你先想好要选什么样的死法。 “你还有事吗?”她问道。 “我和苏小姐不过点头之交,只是叫住你同你打个招呼罢了。” “......” 黎念君应该想说的是,她不过是叫住她耀武扬威一把,顺带让苏浅浅知道,长公主是多么的宠爱她。 打道回府的路上秀秀一直在嘀咕,嘀咕苏浅浅不应该让着黎念君,平白让别人得寸进尺、耀武扬威。 “小姐你要是性子像那个洛家小姐就好了,就是凭她敢把太后娘娘派去的探子弄死悬尸挂在城门口的勇气,才守住了洛家,保住了八千洛家军的兵权呢。”她说道。 哪像她家小姐,情敌都打上了家门,也不知道反击一下。 “……” 苏浅浅的眸色暗了几分。 回到自家门口,秀秀提着裙角跳上台阶去敲门。 苏浅浅站在路边看着不远处的朱雀大街上的闹市,已经临近黄昏都还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门房打着哈欠开了门,见是苏浅浅主仆后吓得一个激灵,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迎她进了府。 回到闺房,苏浅浅说道:“我和她怎能一样,我父兄健在,不必操心日后的生计问题。” 秀秀唤来丫鬟去厨房升灶,回过身来才道:“那小姐你也不能什么都不会,只等着老爷大公子、或是摄政王护你一辈子吧。” “当然不是。”苏浅浅刚摸着茶壶又立马放下,“我只是还不想那么早就步入这个圈子,太累了。” 她以为定候唐彦初会是个温敦和善、好相与的男子,没想到善心之余还额外坑了她一把,也不知道长公主现在是不是在咒骂她,甚至想将她剜骨剔肉。如此正直的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更何况那些心术不正处处狭隘的小人? 争与不争,与其步步被人紧逼,不如先发制人。 苏浅浅站起来走到窗边。 秀秀见状为她掀起帘子。 苏浅浅走了几日,闺房里虽日日打扫可终是觉得有些闷,秀秀掀起了帘子后才发现苏浅浅一直盯着院子外面的一面墙出神。 那面墙是刚砌的,连泥土痕迹都还是新的,墙的后面是苏雨柔曾经最爱午后小憩的地方。 苏浅浅说道:“刚刚我们从外面回来路过廊下,我看见了,她又把藤椅搬回去了。” 秀秀抓着帘子无语道:“大公子不是给她拆了吗,怎么又搬去了?不怕大公子向老爷去告状?” 苏浅浅抽了抽嘴角,道,“打小报告这种缺德事你认为我哥会去做?” 而且不过一把藤椅的事情,兴许苏黎世还会认为是她联合了苏见信来欺负苏雨柔。 说来也是因为苏浅浅这几天去了蒋家住,苏见信不用再一天三四次往她院里跑,而是只待在自己院里的书房里忙活。 就连徐锦行,这两天在府里也难看到他的身影,所以苏雨柔有恃无恐又把藤椅搬回远处,在那一方的天空长吁短叹。 以往她的性子太柔弱,现在她要一个个的开始修理,看她们还敢不敢拿她当枪使。 厨房的饭菜端了上来,苏浅浅吃了一顿饱饭才发现那五个令人讨厌的嬷嬷没有跟回来,以往许嬷嬷总会要求她吃饭三分饱,导致她一连半个月都没能吃顿饱饭。 想到这里,苏浅浅又把空碗拿给秀秀,再让她添一碗饭。 秀秀接住碗后一脸茫然的看着苏浅浅,愣了几秒后,道:“小姐你用完饭,把空碗放在桌子上就好了,待会儿会有丫鬟来收拾了。”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小姐要记得筷子的尖端是朝着自己的,这就代表你已经吃饱了。” 苏浅浅深深地叹了口气,准备开口数落秀秀几句,房门却被人猛地推开来 第121章 迟早要完 夜夙问道:“难不成定候想带着黎家小姐一起去?” 在旁边一直静默听着他们谈话的苏浅浅猛地一个激灵,想到上次定侯爷半玩笑半认真的跟长公主说想娶黎念君。 若是口头玩笑也就罢了。 如若唐彦初当真动了那样的心思,至长公主于何地?于夜家皇室的脸面于何地? 唐彦初被夜夙这么一问,也被问得哑口无言。 “夜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爱搬弄是非了。”他叹气道。 夜夙无甚在意地笑了笑,道:“唐彦初,夜雯是你唐家的媳妇没错,可也是我夜氏皇族的公主,你要是想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儿,别怪本王没先给你打声招呼。” 应该说,别怪太后娘娘到时候会对唐彦初下狠手。 “王爷不觉得自相矛盾么?”唐彦初道。 夜夙向来特立独行不与夜氏皇族其他人和任何往来,今日居然会帮长公主夜雯说话,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本王言尽于此。” “本候也话至此地。” 苏浅浅欲上前说几句劝和的话,不料夜夙的手掌快速用力拉住她。苏浅浅失去重心差点跌倒。 夜夙已经收敛了脸上闲闲的笑意,说道:“宣国来的小公主不懂规矩,劳烦定侯爷之手把她送回驿馆宣王爷处。” 唐彦初:“……” 这话题还能转得再快一么? 唐彦初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临了又咽了下去,看了眼苏浅浅。 “宣公主此来夜国乃是为了选驸马,这不在本候的职责范围之内。”他说道。 苏浅浅转了转眼睛,她咬住下唇思索,为什么她感觉唐彦初刚才看她那一眼十分古怪呢。 夜夙只对唐彦初说道:“你开心就好。”便带着苏浅浅缓步离开。 成南成北从天香楼出来后跟了上去。 “侯爷你这是咋了,怎个把爷气走了。”成南路过时多嘴问道。 唐彦初回道:“他心里藏着秘密,还怕别人知道?” “什么?”成南没听清。 “没什么。”唐彦初嘲讽地笑了声,“我也该回侯府处理一些事物了,你们好好跟着夜夙,保护好苏浅浅吧。” 成北没开腔。 成南倒挺热情,不管夜夙已经走远了,还站在原地和唐彦初唠嗑。 “保护她作甚,就她事多,有王爷搁她寸步不离哪儿还有需要我和成北保护她的份儿。”成南诉苦道。 唐彦初扯了扯嘴角,看了眼成北,成北索性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本候回府去了。”唐彦初说道。 成南诶道:“等等,刚刚你说谁有什么秘密,侯爷你不能话说一半啊。” 令人捉急。 唐彦初轻呵了声。旁侧则停下了一辆刻着定侯府的马车,他不再理会成南的狼嚎上了马车。 黑總马扬起铁蹄嘚嘚地离去,顺道甩了成南一蹄子扬灰。 成南用胳膊捅了捅成北,“木头。” 成北斜斜的用眼角余光扫视他。 “我怎么感觉你知道内情似的。”成南还在回味刚才唐彦初的古怪眼神,“你跟定侯又不熟,他给你递眼神作甚?” “他那是给我个眼神,让我自己体会......” “......” - “他心里藏着秘密。” 卫绍恒口中重复唐彦初刚才的那句话。 他站在临街酒楼的二楼窗边,素月站在她身后,突然侧开身子躲到窗棂后边。 “怎么了?”他问道。 素月的目光往楼下瞟了下,卫绍恒皱着眉头去看,却看见尚书之女赵彩霞站在街头,正直直的看着他们这里。 她一身桃色暗花烟罗裙袅袅娉婷,幽幽情丝目光流连,若换做是别的武夫将军只怕早已沦陷化为绕指柔,可惜赵彩霞遇上的是卫绍恒。在军营里杀伐血戮的魏大将军。 卫绍恒回头问道;“素月?” 素月伏低身子福了一礼,道:“爷,京中有传言,中书省赵尚书赵大人曾为爱女择婿,结果赵小姐站在阁楼上以死相逼。” “所以呢。” 素月说道:“爷是战场上的英雄,赵小姐芳心暗许实属正常。” 卫绍恒目光沉了沉,道:“别想那么多,我的素月不会像摄政王妃那般拈酸吃醋的。” 素月只轻轻弯了弯唇角,不再调侃他了。 那厢,赵彩霞收回黯然淡伤的目光,旁边的老头将糖人递给了洛天祥,洛天赐便把银钱给付了。 洛天赐问道:“赵小姐,怎么了?” 魂不守舍的。 赵彩霞的眼睛升起一缕光亮,又往卫绍恒那个窗户看去,却见窗户被严严实实的阖上,那抹光亮突然莫名的灭了。 洛天赐叹了口气,心中直道她们那些闺阁小姐的心思真难猜。 “姐姐,你也吃。”洛天祥一只手一支糖人,将左手那支伸到洛天赐面前。 洛天赐没接,转而安抚了摸了摸弟弟的头,笑道:“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洛天祥圆乎乎的脸上升起满满的疑色,“姐姐骗人,以前你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上街买糖葫芦的。” “那是以前了。”洛天赐又摸了两下他的头,垂下眼睑,长卷的眼睫掩住了她眼中的暗涌。 她又低低喃喃着,“死了那么多年的人,还提他做什么。” “姐姐!”洛天祥鼓起了腮帮子,十分不满洛天赐说的话。 洛天赐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皮,看了下赵彩霞那一副不争气的模样,扶着突突跳的额角说道:“咱们把赵小姐送回尚书府就回家好不好。” “不好。” “我看你就是欠的!”洛天赐突然扬手作势要打人。 洛天祥动作敏捷的跳开,手里握紧糖人跑掉飞快,边跑边喊:“我不回去,我要去淳于哥哥的家里吃糖。” “......” 酒楼之上 素月笑道:“洛家虽然不幸,但洛将军和洛少爷过得很开心。” 卫绍恒从侧边保住她的纤腰,在她耳边呵气,“那是因为她很听小皇帝的话。” 素月扭了扭身子。 卫绍恒抑制不住心腔里的燥热,瘾在心中作祟,只恨不得立即把素月吃进腹中。 “但是夜国现在说话最算数的人是夜夙,洛天赐是最不听夜夙话的人了,洛家军,迟早要完......” “......唔...“ 第122章 古怪的问题 到了与夜雯约定的日子,苏浅浅临出门又换了件稍微正式的王妃制度的衣裳出门。 毕竟是去定侯府,夜国最传奇的老夫人家里,总不能让长公主在婆婆面前跌了价、丢了脸。 连渚女官正扶着夜雯上了小凳,夜雯一只脚踏在车辕上,看见苏浅浅身着王妃正装一时竟没忍住笑出声来。 “有劳王妃悉心准备了,本宫愧疚。”夜雯对苏浅浅笑了笑。 苏浅浅摸了摸发痒发烫的脸颊,道:“帝都人总说定侯老夫人秉承了祖上的雷霆严厉的性子,我怕她觉得我太随便,到时候就给长公主你惹麻烦了。” 定侯老夫人祖上靠军功发家,累累白骨卓越功勋,是一代龙虎大将的门阀。老夫人自幼便是性格严肃不苟,苛己律人。 也只有这样厉害的娘才养得出唐彦初那样的狐狸儿子啊,能和夜夙一样不动声色地算计人。 长公主又道:“其实都一样的。” “啊?” 苏浅浅揪住袖子,还没来得及问,夜雯已经踩着小凳子进了马车,碧绿色的纱帘垂下隔开了苏浅浅的视线。 她没看见夜雯当时灰颓的神情。 连渚女官笑道:“王妃,舍了你那马车,和长公主一道同行吧。” 苏浅浅和秀秀互相对视一眼。 苏浅浅问道:“合适吗?” 和长公主做一辆马车?那不是黎念君才有的待遇么? 连渚女官摇了摇头,笑意苦涩:“当然合适,王妃性子活脱,正好可以跟长公主说说话,解解她烦闷的心绪。” 苏浅浅撇撇嘴不以为然。 长公主夜雯的权利有多大她还不知道?虽说和夜九有点不合,但太后娘娘把她当做掌心宝,和夜夙也井水不犯河水,可以说只要她不造反,这一辈子任她挥霍奢侈也足够了。 车轱辘开始缓缓地滚动,苏浅浅趴在小窗边细数外面的景物。 出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难受。 夜雯望着苏浅浅僵直的背脊动了动嘴角,手边的绢帕被她放在桌案上。 “苏浅浅,皇叔对你好吗?”她终于开口。 苏浅浅僵直的背脊猛地又一僵,转而回过身来,问道:“长公主你这什么意思?” 夜雯声线沙哑,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喉口。 “皇叔在本宫眼中一直是无心情爱的人,可无人想到竟有一天,他会突然跟小九说要娶你为正妃。” 苏浅浅干呵呵道:“我也没想到。” “他待你如何。” 苏浅浅抿唇郑重思考片刻,回道:“挺好的。” 是挺好的,衣食住行样样无微不至,甚至比在太傅府时还好一些。唯一闹心的是夜夙不知为什么这两天开始学会赖床了,当然不是早起赖床,而是晚上赖苏浅浅的床。 孤男寡女,苏浅浅就怕哪天会出事。 长公主点头表示了然,复又目光别有深意的看她,“挺好,是多好?” 苏浅浅被梗了一下,这是什么古怪的问题? 马车突然急急晃了一下。 毫无防备的夜雯摔向前方,苏浅浅赶紧把自己的身体送过去给她当人肉垫子。 连渚斥责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然后是车夫惶恐发抖的声音“长公主,王妃娘娘...小的该死,让你们受惊了......” 长公主惊魂甫定,苏浅浅九死一生从木质地板上爬起来,无泪欲哭道:“你会不会驾车,要是长公主出了事,你想害死本王妃吗!” 神晓得唐彦初那个坑货不喜欢长公主,还会不会顾忌长公主肚子里的孩子,要是长公主在自己眼前出了什么差池,唐彦初还不撕了她? 再者说,唐家血脉孤零,定侯老夫人也一直希望唐彦初能给唐家填个后。 罪过。罪过。 连渚撩起车帘来检查夜雯是否受伤,长公主摇摇头,说没什么大碍。 她便退了出去,又斥责了车夫,让他小心一些。 秀秀从旁边小窗处悄悄对苏浅浅道:“不怪车夫,是外面那个宣国公主横冲直撞。” 苏浅浅挑了挑眉。 “行了,知道了。” 这个宣芷柔,真的是打不死的小强,被夜九抓去关了几天小黑屋,再被夜夙在天香楼气哭,又只要一上街就被唐彦初黏在身后甩都甩不掉,居然还敢上街乱晃。 马车又开始启程,苏浅浅隔着车帘果然看到唐彦初带着一队京畿军正围住宣芷柔。 后边还有一个坐在汗血宝马上的俊俏男子,眼似利刃,眉骨如峰,一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像,又不像。 话说,苏浅浅已经记不起明哲的样貌了......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忘了明哲长什么样子的了。 宣明哲察觉到有一道轻飘飘的目光在看自己,依着直觉看过去只看到了一辆刻着定侯府标记的马车。 马车渐渐远走,混迹在百姓人群中,他并没有看到刚才是谁在看自己。 宣芷柔见唐彦初性格死硬不近人情,便求助于宣明哲,嚷道:“皇兄,你看看他,快让人拿鞭子来抽他一顿,给本公主解解气!” 因为宣芷柔贴身携带的那根淬了毒的鞭子在昨天已经被唐彦初丢进了护城河里了。 闻言,宣明哲眯了眯眼,对着宣芷柔大声喝道:“放肆!你以为这里还是你的骄阳宫可以任你胡作非为吗?” 宣芷柔顿时没了底气,只剩下苦楚撒泼。 “你就是不敢!要是我皇帝哥哥在这儿,哪会让本公主受这等窝囊气!”她哭道。 宣明哲冷哼了声,道:“这是你自找的,蠢货。” ...... “夜夙什么都对我好,就比如刚刚那样的情况,要是他在的话,一定会给我当人肉垫子不叫我受伤。” 长公主问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平日里他不上朝的时候就会来催我起床,烦死他了!都不能让我睡个懒觉。不过他会带着我去外面买好多好吃的零嘴......”苏浅浅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糖栗子。 她丢一颗给夜雯,笑道:“长公主你也吃吃吧,很好吃的。” 夜雯接下放入口中,甜糯的滋味溢满口腔,她言笑道:“皇叔确实是变了,待你很好。” “可我并不觉得,因为他老是欺负我。”苏浅浅毫不在意夜雯夸夜夙的话。 各自安静了不知多久,听得连渚在马车外禀报道:“长公主、王妃,前面就是定侯府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苏浅浅顿时精神一震,转头去看夜雯,发现她缓缓睁开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十分复杂的情绪。 呃,回门反应? 第123章 放在眼里 长公主此行并没有带上多少随从,两个四个粗使婆子,八个机灵的婢女,一个车夫,外加一个连渚女官。 作为皇家公主的仪仗来说,这对夜雯来说是十分寒掺的。 但一行人停在定候府门前仍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这是哪家夫人,这么大阵仗?” “没看见马车上刻着定候府的标志么。” “……可老夫人不是今早去城外烧香才刚回来?你我看见她回府了的。” …… 众多口舌纷争。 定候府朱红的铆钉铁木门斜露出一条缝,小厮从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 “外面是何人,竟敢闯我定候府!”他喊道。 连渚看了看四周围上来看热闹的行人,神色端凝走上前去,冷声厉道:“放肆,没长眼睛吗!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还不开门放行!” 小厮不信。 “你让我开门就开啊。” 连渚色变,“大胆,居然敢违抗主母的命令!” “我们的主母卧病在床,何时下过这种命令?”一个素绿半褙子的婢子从门里出来。朱门打开,一群人稀稀落落从朱红的大门内走出,婢子退后一步,扶住一个满面贵气、庄严威仪的妇人。听那婢子唤她“老夫人”。 苏浅浅在马车里听见了那声“老夫人”,心中莫名的一揪,转头去看夜雯,发现她的脸色也不大好。 “长公主?你,你婆婆出来了,咱出去看看?”总不能待在马车里避而不见吧,未免落人诟病。 可长公主似乎和老夫人不怎么对付,半分没有起身出去的动静。 定侯老夫人身边围了一堆贵妇小媳妇儿,个个体面端庄,但有些对连渚女官眼露轻蔑。 “哪里来的无礼之徒,定侯府也敢闯?”一位妇人笑道。 头戴素玉青步摇、身穿松枝菱花银纹的宁王妃捺下嘴角,看了眼刚才说话的夫人,笑了声。 宁王妃说道:“无礼之徒?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贴身首席女官连渚大人岂会是无礼之徒呢。” 先前的那位夫人被梗了下,听清了宁王妃的话后猛地脸色寸寸煞白。 “哼!”十分中气的一声呵斥,伴随着沉闷的杖棍落地声,震得人脑仁发蒙。 方夫人肩头一颤,碍于定侯老夫人的脸面,退到其他几位夫人身后去了。 车帘里传出声音,连渚赶忙去掀起了帘子让夜雯出来。 “长公主……” “扶我下车。” 长公主神色无异,面容精致步态健强走下马车。 苏浅浅坐不住,揽住厚重的华裙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粗鄙。”夫人们中有一人低声轻讽。 声音太小,听到的人不多。 听力极好的苏浅浅没什么表示,心道,帐可以以后慢慢再算,现在不大方便。 长公主下了马车,对着定侯老夫人并住双手弯腰行了个正礼,低声下气道;“守门的小厮不懂规矩,劳烦母亲亲自出门迎接了。” 连渚便让下人们开始拆卸箱笼。 “放肆!”定侯老夫人震怒,用木杖指着夜雯,咬牙道:“你眼里还有没有老身!” 连渚连忙让仆人们停下手中动作,数只箱笼跌在地上,激起一片低尘。 长公主微微抬起了些面庞,无衷道:“当然没有。”顿了顿,她又道,“母亲大人怎能只被放在眼里,得放在心里才行。” 贵妇们心间起起落落,看着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又被起得胸口起伏跌宕,纷纷劝道:“老夫人,莫气坏了身子。” 婢子扶住定侯老夫人,为她拍抚胸口顺着气,一面对长公主厉色道:“念你是长公主,可也太目中无人了!” 长公主目光浅淡,说道:“来人,把东西搬进去,就搬到…离寿松苑最近的梅轩吧。” 连渚问道:“为什么不是珞云居?” 珞云居才是主母住的院落,况且以前长公主和侯爷刚成婚的时候也是住在那里的,怎么现在要去住一个偏院,而且是离老夫人最近的院子?不嫌闹心么? 长公主说道:“珞云居太冷,晚上,睡不着。” 转目低眉,长公主继续放低了态度,对老夫人说道:“本宫舟车劳顿身子乏了,就先去歇着了,母亲大人请便。” 说罢,挽住了苏浅浅的手。 苏浅浅尴尬不已,干呵呵对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打搅了,您老年事已高切勿动气啊。”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夜雯夜夙拽着苏浅浅转身就走,半分不理会身后那些人的脸色。 不用看,苏浅浅也知道定侯老夫人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方夫人尖酸道:“怪不得老夫人你一向不喜这个儿媳,不曾想她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肯给你颜面。” 有人附和道:“这哪儿是娶了个儿媳,简直就是娶了个菩萨呀。” 老夫人还在喘气,被婢子扶着。 淳于夫人叹了口气,上前安抚了老夫人后,转头对着那些个嚼舌根的夫人说道:“当街议论皇家公主,当心遭了御史弹劾。” 众人皆息了嘴舌。 路边行人不停地指指点点、嬉笑议论,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淳于夫人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本来今早定侯老夫人是邀了她们这些平日里熟络的媳妇子,打算商量给小郡主唐妙姝举办七岁的寿宴的,却给长公主这般一搅,丢光了面子。 只怕长公主和定侯老夫人的婆媳关系会更加紧张。 宁王妃打着圆场,笑道:“姐妹们叨扰了老夫人一早上了,想必老夫人早就累了,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其他人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留下来观看等会老夫人和长公主的婆媳争斗,早早的告辞最起码还能不得罪老夫人,于是纷纷借口有要事处理各自离去了。 几位夫人带着丫鬟纷纷告退。 只剩下宁王妃和淳于夫人。 方夫人原本已经走了几步,半道又折回来,说道:“宁王妃,我家嘉嘉最近勤练画艺,你是画中大家,我想请你去给她指教指教。” “好说。”宁王妃笑着与她同去了。 定侯老夫人看着最后还留下的淳于夫人,笑骂道:“还不走?老身笑话没看够?” 淳于夫人说道:“老夫人你何须与长公主较劲,伤的,是彦初那小子啊。” 老夫人“哼”了声,“老身便要看看,夜雯这德行败坏的女人又是想闹哪儿出。” 木杖的尾端被老夫人往地下“笃笃”地杵。 第124章 那位病了 苏浅浅去过金碧辉煌的皇宫,去过雅致静谧的长公主府,现在还住在神秘肃穆的摄政王府里,可唐彦初的家里……这座府邸处处透露出武将之家的粗犷大气。 花园里没有花,而是被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校场,铺了厚厚的沙石、嵌了粗壮的木桩,坐练功之用。 “长公主,定候老夫人的脾气好差呀。”苏浅浅踩着地下硌脚的沙石,问道,“这里谁用的啊,我看定候爷也不像爱练武的人。” 连渚女官跟在夜雯身侧,闲时应道:“那是老夫人用的,她出身武家,每天都要早起强身健体。” 苏浅浅道:“果然年纪越大,越爱折腾。” 长公主忽的停下了步子,看向苏浅浅。 仆从们也跟着停下。 “怎,怎么了长公主,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苏浅浅怕自己应是说错了话,忙不迭往连渚身后挪了几步。 “没事。”夜雯说道,话罢又继续往前走,“老夫人确实是年纪大,不怕折腾。” 连渚微垂下头颅,忍住了笑意。 又穿过一堵圆拱门和四角楼,这才看见了一座青松翠丽的院子,檐上金匾刻了松寿苑三个字。 “这就是老夫人居住的院子?”苏浅浅问。 “是的。”连渚答。 “怪不得她看着对人那么凶,自己住的地方居然装修得那么悍武。” 连渚:“……” 夜雯笑道:“浅浅你何出此言。” “你们想想啊,别家的老夫人平日里肯定都爱修身养性,闲来与媳妇唠唠家常,就连太后娘娘也偏爱与我们这些贵族小姐们玩乐调笑。定候老夫人倒好,凶眉怒目,吓得我都不敢看她的眼睛。”苏浅浅说着,“别家老夫人最爱在院子里养花养小姑娘,她却在院子里竖了那么多兵器。” 她聚声会色,学着老夫儿的严肃的模样、逗得众人发笑。 夜雯又笑了笑,道:“她就是闲的。” 且又走了半盏茶时间,连渚率先停下。夜雯也跟着缓和了脸上的笑容,颇为郑重的看着眼前的石墩子。 苏浅浅看的只有残破的门扉残树。 “长公主你就打算住在这儿?!”她惊诧道。 有没有搞错?夜雯你好歹也是皇亲贵胄、天家公主,好好的长公主府不住,竟跑来住定候府这个破烂院子! “长公主你是不是被定候爷气糊涂了,这里怎么能住人呢?” 夜雯收回目光。与连渚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了一瞬。连渚说道:“你们,先把东西放下,把这里清扫一番罢。” “是。” “遵命。” 夜雯垂下眼睑,片刻后眼眸一片清明,抬步就往前走。 “诶,长公主你干嘛去?”苏浅浅喊道。 院子里的枯枝散落满地,临近冬季的青瓦灰墙长出了淡淡的青苔,门轩破烂、树干腐烂。 “长公主,您真的确定么?” 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 …… 外面隐约听见喧哗,丫鬟小厮的低呼和惊闹传进苏浅浅的耳朵里。 “长公主,你有没有听见外面很吵?”她说道。 夜雯正倚着门框发呆,闻言从游思中回过神来,怔道:“有么。” 连渚走进厅堂,捋下原本撸起的绣花袖子,声音急切:“禀报长公主,听闻外间的小厮去松寿苑请了老夫人过昭华园。” 说完,她刻意垂下头颅观察夜雯的脸色。 夜雯只是哦了声。 连渚暗道长公主这反应不太寻常啊。 “是……昭华园那位又病重了?” 就在连渚认为长公主又去神游的时候,听到她终于开始关心起方昭华的病情了。 连渚回道:“是,听说…听说二夫人这次咳血了……” “那就通知太医院的张太医速来诊治,给她用最好的药,她不能有事。” 夜雯倚在门框上,脸颊蹭着粗糙的木头生着微微刺痛,脑海里的某一根弦也被拨动。 “去吧。”夜雯挥手让连渚退下,退后几步在仆人已经打扫好的偏阁矮榻前躺下。 “我让嬷嬷去办。”连渚违命不依。 夜雯此刻身体极乏,顾不得她也便任她去了。 主仆俩打着哑迷把苏浅浅晾在一旁,待夜雯躺在榻上睡着时,苏浅浅才敢壮着胆子去询问连渚。 “这个……”连渚迟疑。 苏浅浅从仆人打理的箱笼里摸出一把金色弯弓,放在手里把玩。 “你家长公主现在是有求于我,连她与婆婆的龃龉都愿意展露在我面前,这点小秘密还算得秘密么。”她说道。 连渚上前去夺她手中把玩的弓箭,“不能玩这个,这个可是长公主的宝贝。” 要是玩坏了谁都担不起责任。 苏浅浅撇撇嘴,她并不是真心贪玩,顺势让她夺回去了。 “那个方昭华,是什么人?”她顺着连渚的脸色问。 “她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妙姝郡主的生母。”连渚把金弓用手绢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放回箱笼里,又道,“你既知定候府上的猫腻,也便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我家长公主借你之势,你可别趁人之危让她为难。” 苏浅浅笑道:“怎会,我不是爱生事的人,就是刚才好奇问问。” 心里却在盘算着,唐妙姝是唐彦逸的女儿,方昭华是唐彦逸的妻子,岂不就是长公主的情敌?? 按刚才长公主听说方昭华病重反应来看,这个方昭华和她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而定候老夫人确是十分疼惜这个二媳妇,所以怪不得长公主和老夫人的关系不好了。 再者,上次听定候爷意思,唐彦逸匆忙奔赴战场,是因为长公主的原因…… “王妃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见苏浅浅双目滞怔,连渚用胳膊捅了捅她。 “呃,没什么。”苏浅浅摸了摸发痒的鼻尖,说道:“我去瞅瞅那身娇体贵的二夫人。” 她跑得贼快,连渚一时没留神没反应过来。 “王妃,你不能去,会闯祸的!” 这可不是摄政王府,有摄政王护着任她胡闹! 一个婢女上前请示:“连渚大人,您看……”要不要把王妃追回来? 连渚叹了口气,“算了,随她去吧,老夫人自会掂量她的身份,断不会难为她的。” 第125章 母慈女孝 昭华园花团锦簇、生机勃勃,精致的雕梁画栋、小阁珠帘,带着江南特有的婉约风情。 与梅轩的萧索极致极端。 苏浅浅坐在青瓦上磕着瓜子儿,好不舒坦。 张太医落后定候老夫人半步出来,临了躬身拜退道:“二夫人这是常年旧疾,切记再不可感染风寒了。” 老夫人被心腹肖嬷嬷搀着,声音中气有气:“老身记下了,来人,恭送太医大人。” 张太医推脱道:“不必了老夫人,下官自行出府就行了,这候府的路如今我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出去了。” 老夫人眯着双眼笑了笑,“还是要劳烦大人辛苦跑一遭了。” “哪里哪里,能为老夫人和长公主效力,下官求之不得。” 老夫人上扬的嘴角不着痕迹地戚戚捺下。 张太医再次行礼告退。 这回老夫人没再说什么,先前机灵的婢子送太医出去了。 见张太医走后,老夫人才用木杖笃凿地。 肖嬷嬷劝道:“老夫人切记动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以后,二夫人需要诊病时,你去太医院找院判大人,不要再让这个张太医进我侯府了!”老夫人说道。 “是。”肖嬷嬷便应着,边掺着老夫人走下台阶。 婢子去而复返。 “翠枝你怎么回来得这般快?”肖嬷嬷问。 翠枝答:“宫中急招,柳贵人吃坏了东西突然昏了过去,张太医就急急忙忙的又赶回去了。” 老夫人有兀自用木杖笃凿地板,木质隔空的木板发出笃笃的声音。 “老夫人您去哪儿啊。” 翠枝问道。 她欲追上去,肖嬷嬷拉住她胳膊小声打听道:“翠枝,老夫人今日是怎么了?早间回府的时候还好好的。” 翠枝脸上升起埋怨。 “还不是梅轩那位摆了老夫人一道,让老夫人在众多贵妇面前丢了面子。”她说道。 肖嬷嬷佯怒弹了下她的额头,“放肆,你怎么能诋毁长公主和摄政王妃。” 她顿了顿,思虑道:“罢了,摄政王妃远来是客,咱们不能怠慢。你抽空去管家那里说说,找人去把梅轩翻修翻修吧。” “不去。” “你不去那我去,你去陪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吧。”肖嬷嬷说道。 …… 昭华园的下人看起来不少,仔细数数也就五个指头,那正主一病几人忙得人仰马翻,正好让苏浅浅钻了空子,趁着没人进了主屋。 一块七彩团簇的冬花屏风立在屋子的正中央,苏浅浅往里走,隔着屏风的纱绢可以看到床榻上的人形。 屋外传来一阵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脚步声,颇为急切。 “娘!” 哪家的孩子,怎么能乱喊呢?她苏浅浅可还是黄花大闺女一个。 “娘!”一个圆团子从苏浅浅面前扑朔而过。 苏浅浅:“……” 唐妙姝撒娇的吴侬软语从屏风里面传来,苏浅浅倒抽一口凉气,倒没想到会是唐妙姝。 看了一场母女情深的好戏。 方昭华跟苏浅浅想象中的模样有些不一样。 她以为会是和定候老夫人一样雍容大气的女人,或是和方姨娘一样温婉知性。 但她眼前的方昭华是张娃娃脸,因病痛折磨得她的颧骨高隆,面皮干燥,唯余两只润泽的大眼睛还透着水光。 唐妙姝今年六岁,这定候二夫人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怪不得还跟孩子一样。 定候老夫人的眼睛暗含威仪严厉,方姨娘的眼睛里是苏浅浅猜不透的庄端秀丽,这方昭华的眼睛里却全部蓄满了水,透透盈盈,一眼便能望到底。 “你是方姨娘的胞妹?”苏浅浅问。 方昭华的眼睛从唐妙姝身上挪向苏浅浅。 唐妙姝握住娘亲的手,解释道:“娘别怕,她是姨娘府上三小姐,现在是摄政王妃。” “啊!原是王妃娘娘,请恕臣妇不能起立行礼。” 方昭华双手紧拽被角,想坐起来但又仿佛十分艰难的样子,苏浅浅连忙按住她不安分的手,说道:“没事,我就是顺道过来拜访一下,我和京中其他女子可不一样,才不像她们那么爱让人拜她们。” 方昭华咬住干燥起皮的下唇躺下。 唐妙姝掏出一块丝帕,展开里面包裹着的蜜饯,扬起天真的笑意。 “娘,你看,我刚从舅舅府上回来,我把最好吃的蜜枣都留着给你带回来了。”她说着,拣起蜜饯递给方昭华。 苏浅浅本想制止,思忖了一下便觉自己这是在多管闲事。 “娘,好不好吃?甜不甜?” “好吃……很甜…咳……” 母慈女孝的画面,苏浅浅看得心里不大是滋味。 她自小就没有母亲,没体会过母爱,来到这个世界,苏浅浅的生母徐氏也是早早辞了人世。 “郡主,二夫人身子骨弱,甜食不要让她吃太多。”她说道。 唐妙姝点头:“知道,太医很早前就叮嘱过。” “那我走了。”苏浅浅弯了弯嘴角,觉得唐妙姝早熟早懂事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皇家宗族太多的诡谲算计,唐妙姝没有父亲,只与母亲相依为命,除了嫡亲的祖母还需要讨好着长公主……这不是一般的孩子能做得到的事情。 苏浅浅不信唐妙姝。 不信唐妙姝真的就那么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细想先前发生的事,唐妙姝都在有意无意借用长公主之势达到自己的目的。 苏浅浅退出房门,还在细细思考唐妙姝那天爬树摔伤的事,牵扯进来的有黎念君,有洛天赐。 “长……长公主!”苏浅浅猛地甫一见到长公主,吓得不轻,“您不是在梅轩累了歇下了吗,怎么来妙姝郡主娘亲这儿了。” “嘘,小声点,不要吵到她们了。”她说道。 夜雯身上还是早上那件紫红蝙金的华丽宫裙,不过肩头胸襟处还存在褶皱。 “您出来没让连渚大人知道?” “嗯。” 夜雯点点头。 苏浅浅心道,难怪,身为皇家公主哪有这样仪容不整出现在人前的。 “我送您回梅轩吧,然后我回王府一趟,下午再过来候府。” 夜雯说道:“这两天宣国来的人很不安分,摄政王替小九处理朝事分身乏术,你回去做什么,又不能和他腻歪在一起。” 苏浅浅:“……” 第126章 被人欺负 秀秀帮苏浅浅托着宽大的裙角,行至中庭看见了管家庄伯,两人行了个虚礼打个照面。 庄伯笑道:“王妃可别折煞老夫了!” 苏浅浅说道:“庄伯当得起。你操持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都得谢谢你。” 庄伯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 “王爷在府上吗,我有事要找他。” 庄伯答道:“禀王妃,王爷不在府中,今早辰时就进宫去了,刚才回来了一阵又被淳于小侯爷找去吃酒了。” “吃酒?”苏浅浅皱起眉头。 庄伯啊了声,忙道:“王妃切勿多疑,就是吃普通的酒,不是花酒。” 苏浅浅抽了抽嘴角,按下脑仁里的躁动。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跟着淳于彧之出去不是吃花酒还能是吃喜酒呢! 指不定又是去了红拂楼找如墨,或是独自去缅怀那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崔家小姐了! 崔娉婷…… 这就是黎念君在苏浅浅心里埋下的一根刺,不拔不快。 “小姐?”秀秀见苏浅浅突然间愣了神,推了她一下,问道:“要不......奴婢让人回太傅府去找大公子?” 苏浅浅变了脸色。 “去找他做什么?”她说道。 若她没记错,苏见信也是和崔娉婷有一腿的,两人还是师兄妹。 秀秀莫名其妙被苏浅浅一句话梗住,看向庄伯向他求助。 庄伯打着圆场说道:“王妃稍安勿躁,咱们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整个帝都有谁是不知道的。他洁身自好、不近女色,您就把心揣进肚子里吧。” 秀秀强忍住想让庄伯闭嘴的冲动,选择了拉着苏浅浅赶紧离开。 - 出了闹市,迎面走来一个体格健硕的少年,穿着体面贵气,苏浅浅乍一看还没认出来是洛天祥,还是秀秀率先喊出了声。 洛天赐跟在弟弟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既能随时保护弟弟的安全,也能让弟弟放开性子尽情玩耍。 苏浅浅一是不想打扰他们姐弟的兴趣,二是她其实不大敢和洛天赐那样危险的人物有过多交集。 “王妃娘娘这是打算去哪儿啊?”洛天赐不知何时站在了苏浅浅面前。 她一身利落的窄袖斜襟骑装,还是如第一次相见时的英姿飒爽,犹如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英雄。 她微微眯着眼,嘴角扬着明朗的笑意,“本将军有一事困惑,想找王妃娘娘开解开解。” 苏浅浅退后一步:“我又不是山上会算命的半仙,谈何开解。” 洛天赐也得寸进尺一步。 “此事只有王妃能解我心中疑惑。” 她眼神坚定,不似说假话想对苏浅浅不利的样子。 秀秀碍于洛天赐的强势气场,默默地带着洛天祥去旁边卖酥饼的街摊上买好吃的了。 苏浅浅:“......”我要这婢女有何用? 趁着街上人群嘈杂,洛天赐凑近苏浅浅,目光尖锐地与她对视,“我只要你告诉我,上次端午晚宴上你中途离席,是不是去了冷宫?” 苏浅浅心间咯噔一下,脑海中浮现起卫太妃卫淑容那种淡静婉约的脸。 “你这么知道我去冷宫了,你难道那天跟踪了我!” 洛天赐笑道:“你见了先帝的宠妃,卫家罪臣之女卫淑容。” 苏浅浅一时踉跄后退数步,这这这,洛天赐这是什么意思。卫太妃带着女儿久居深宫,数十年不曾遭到外人的迫害,也属明哲保身,要是因为她而出了什么事......罪过啊罪过。 见苏浅浅差点摔倒,秀秀终于想去自己的职责所在,连忙放下洛天祥奔向苏浅浅。 苏浅浅调整呼吸道:“你不是我的秀秀,我没有这样的秀秀。” 苏浅浅又转身看向洛天赐。 “我告诉你,卫太妃好歹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妃子,珍珍也是夜九承认过的十三公主,你不可以乱来。”她说道。 她这是遭了什么罪,刚被长公主唐彦初和夜雯拖下水,半道杀出个洛天赐意图对卫太妃不利。 洛天赐嘴角动了动,刚才脸上细微的笑意渐渐消失,声音掺杂了一丝冷硬。 “只是问问。”她说道,“你不要多想。” 苏浅浅咬紧牙关,才不信她的鬼话。 “浅浅!” 洛天赐回过身,看到一个皮肤皙白女扮男装的女子。 苏浅浅瞠目结舌,实在意想不到居然会在这儿遇到蒋舒芳,而且蒋舒芳还是以男子的装扮出现。 自上次长公主府一别,这还是她俩的第一次见面。 高挽冠髻的蒋舒芳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来,挡在苏浅浅面前,说道:“洛将军。” “嗯,蒋小姐好。”洛天赐不称呼她如今的身份。 晓风晓冉还在后面小跑着赶过来,苏浅浅看了一眼蒋舒芳微微起伏气喘的胸口,心中愈加动容。但她一动,蒋舒芳就把她的手腕拽得更紧。 “洛将军,我知道浅浅有时候愚笨不善言辞,但将军你也并非是不分是非之人......” 洛天赐不耐打断:“我把她怎么了?说得好像我对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蒋舒芳还欲再和洛天赐讨论,苏浅浅怕蒋舒芳也知道卫太妃的事,便强硬地拉住她,劝道:“舒芳,你误会了,我和洛将军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 “那你刚才怎么神色委屈,她却对你步步紧逼呢?”虽然隔了一些距离,但蒋舒芳还是看得清清楚楚,苏浅浅是被洛天赐欺负了。 她又问道:“夜夙呢,他也任你被人欺负?” 苏浅浅发现,蒋舒芳这护短的性子不怎么好,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诶,没事啦。”苏浅浅强颜道,“洛将军就是问问我有没有适合她的青年才俊,好帮她介绍介绍。” 洛天赐:“......” 苏浅浅你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真的好吗??? 蒋舒芳脸上的气愤瞬间僵硬,大家闺秀的底蕴也差点破功。 见洛天赐也快破功了,苏浅浅连忙拽住蒋舒芳赶快溜。 秀秀带着晓风晓冉也跟着跑得飞快。 “你们......”洛天赐觉得肉疼,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衣服,低头去看。 洛天祥一手捧着用油纸包的酥饼,一手指着洛天赐:“姐姐,原来你也恨嫁啊。” “滚!” 第127章 破镜重圆 街巷的茶铺下,成南杵了杵成北,道:“呆子,听到没,洛阎王说自己恨嫁。” 成北斜眼看他:“关我何事。” “你和她配啊。” 成南想起先前皇宫门口由二王爷导演的那一场闹剧,那颗血淋淋的恶心头颅似乎还在往地上滴血,而成北事后却夸了洛天赐一句好胆量。 好胆量个鬼!直到现在成南还对洛天赐那日的行为心有余悸。 “对了,爷这两天去哪儿,影儿都没见着。”成南问道。 成北刚端起茶杯,乍一愣怔,还看着人群中苏浅浅远去的背影,摸了摸鼻子:“我…我怎么知道……” 成南道:“鬼信他是去和小侯爷吃酒了。”就算是吃喝玩乐也不至于两天了还不回家吧。 以前是孤家寡人也就算了,现在刚刚新婚燕尔,一向冰冷的王妃好不容易对王爷有点缓和,却找不到人。 “现在正是王妃需要他的时候,依照他从前的习惯,肯定是会寸步不离的。” 成北装作继续看苏浅浅的样子,搭在桌沿的手却已经开始僵直出汗了。 成南眯起眼睛狐疑道:“成北,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知道爷去哪儿了。” 成北视线飘了一下,认真回道:“不知。” 他就算是被打死也不能说王爷和苏大公子结伴去了稷下学宫啊。要不然王妃还不得立马收拾东西回娘家。 - 回摄政王府一趟无果,苏浅浅虽起了些疑心但眼下长公主的事情更急迫。 比如她这离开了才一个晌午,唐彦初从皇宫里出来去了长公主府,又杀到定候府的梅轩,她完全不知情。 夜雯倚在榻上神情疲惫,眉眼低垂似在思索什么,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精致的刺绣袖口。 连渚女官半伏着身子从外间接进了苏浅浅,说道:“王妃说去去就回,这一去时间可真久。” 她顺手从素绿半禙子的府婢手里,接下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满面愁容舀了一勺药喂到夜雯嘴边。 “长公主。” 夜雯垂着眼睑,不理会连渚的请求。 苏浅浅接下披风递给秀秀拿去挂着,说道:“临时有些事,又给耽搁了不长时间。”她走到夜雯面前,问道,“长公主,听说唐彦初回来了?” 夜雯嗯了声,“来我这小坐了些许时辰,就去昭华园了。” 闻言,连渚低下头,自觉的把药碗端走了。 苏浅浅眼观鼻鼻观心,夜雯和定候二公子、唐彦初和定候二夫人的事情不是她该多问的事,于是便闭口不谈方昭华的事了。 夜雯说道:“那个混账说,今晚便要搬过来梅轩与我同住。” “谁?” 苏浅浅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注意力有些飘。 夜雯表情淡淡地看着苏浅浅,苏浅浅干呵呵笑了笑,脑瓜子才转回来。 “哦…是唐彦初说要搬来与你同住啊……”苏浅浅撇撇嘴,不过瞬间立马换上一副惊恐的神情,“什……什么……唐彦初今晚上要搬来跟你一起住?!” 不是前两天才说好了过段时间合离么? 听说唐彦初今早下朝的时候还被太后娘娘请去端芳宫喝了杯茶。 当然这是蒋舒芳在街上与她分别时告诉她的。 夜雯复又垂下头,发髻梢上垂吊的金叶步摇晃摆轻摇。 苏浅浅识相道:“那长公主您这有侯爷陪着,我就回王府去了。” 夜雯还是没开腔。 但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夜雯心情不好并不是因为唐彦初今晚上要来,而是面对唐彦初的示好,她不知如何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苏浅浅临走时与连渚大人对视一眼,叮嘱道:“听闻长公主前些日子外出游玩被一青蛇吓到了,你们此番要注意梅轩四周有没有这些胆大的妖畜,毕竟这里好些年没住过人。” 连渚伏了伏身子应道:“是啊,自从长公主被蛇吓过一次后,每夜做梦都能梦到那条吐着信子的青蛇呢。” 一唱一和,双方似达成了一种默契。 连渚把苏浅浅和秀秀送到了门口,停步。 “外界一直说,摄政王品貌绝世且性格孤僻,苏家的三小姐配不上他。”她说道。 苏浅浅笑道:“连渚大人可真直接,不怕本王妃记仇吗?” 连渚继续说道:“那日在宫门口乃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你是世上唯二一个能将黎小姐气哭的人。” “唯二?第一是谁?” “王妃聪颖绝顶,不用奴婢点明吧。”连渚笑意晏晏。 苏浅浅顿时就知道是谁了。 可不待苏浅浅发作,连渚又道:“可能是王爷那样的人看惯了权势冷暖,也阅遍了帝都闺阁的娇小姐,才会挑中苏三小姐这样一位性情洒脱不羁的王妃呢。” 苏浅浅说道:“我权当你在夸我了。” 秀秀在一旁也抿住嘴角偷笑。 “相信王妃定能常伴王爷左右。” 连渚脸上的笑真诚干净,不似真假。 苏浅浅淡淡地哦了声,“但愿吧。”便拉着秀秀的手离去。 连渚真坏,她好不容易勉强平复下的心绪又被她打乱了。 苏浅浅上了王府派来接应的马车,从矮案下找出了供人解闷的小人书。 “小姐居然会看书?”秀秀问道。 “我怎么不能看了,说得好似我有多不学无术似的。” 秀秀再次问道:“小姐,你说长公主和定候爷会不会破镜重圆?” 照理说,长公主自降身份住进定候府,定候爷又放下身阶给长公主一个台阶下,终归是夫妻,估计离破镜重圆不远了。 苏浅浅却道:“难。” 她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望向外面的集市,正日落而息,平民的日子过得艰辛却充实无畏。不像皇室有那么多的居心叵测、诡谲算计。 “长公主和唐彦初的隔阂存在了快十年了,不是这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就算……就算破镜重圆,也还会有一道无法磨灭的裂痕的……” 对,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来的,可是怎么感觉夜夙是对她一见钟情似的。从第一次在红拂楼撞破他在做嫖客,再到太后娘娘的选妃宴他向夜九请求赐婚,不过全是他一个人在主导,而她只有配合。 似乎,夜夙从未向她解释过其中缘由。 第128章 崔老先生 苏浅浅在太傅府和摄政王府之间还是选择了王府。 月亮越上树梢头,清亮的月光散落在府匾下的台阶上,苏浅浅从马车里走下来,守门的小童看见她后神情变得怪怪的。 秀秀笑着问苏浅浅:“小姐饿不饿,奴婢待会吩咐下去,让厨房给小姐做些点心填填肚子。” 苏浅浅摸着肚子,确实是感觉饿了,毕竟除了早上在夜雯那里蹭了点补身子的药膳,中午下午都水米未进。 庄伯从门里迎出来,“恭迎王妃回府。” “嗯。”苏浅浅点头。 她看着府门前的石板上散落的月光出神,庄伯上前一步笑言道:“王爷下午在王妃刚走之后就回府了。” 苏浅浅点点头。 庄伯又道:“现在正和稷下学宫宫主崔老先生在前厅饮茶谈旗,王爷让老奴请你过去瞅瞅。” 苏浅浅发晕的脑袋顿时被庄伯的话浇了个机灵。 “崔老先生?”她疑惑道,“稷下学宫之主、天下鸿儒之师的崔家家主?” 便是崔娉婷的老爹是也。 庄伯笑着应是。 苏浅浅却更加疑惑:“夜夙和大儒鸿师谈心论道,让我过去做什么?” 还不嫌隔应她吗?未出嫁前黎念君拿染了崔娉婷骨血的血玉来激怒她,现在是崔娉婷的老子鸠占鹊巢。 庄伯浑然不知苏浅浅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恭敬地弯身迎她进府,并向她指路引她去前厅。 秀秀一路跟着,擦着小碎步低着头,趁着廊下转角处望了望头顶的梁柱,成北正倒挂在上方,嘴里衔着一块竹片。 她一跃而起取下竹片,对成北点点头,转身向前面的苏浅浅庄伯跟上去。 成北继续隐回了暗处。 当苏浅浅还没步近厅堂时,就已经听到了中气有足的中年声,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崔老先生了。 小厮们极有眼色的为苏浅浅撩起遮挡的纱帘,走进去后,方才看见三五个的青衣小童侍立在厅里的角落中,等候差遣。 厅中有一白袍大儒束冠仙风,稳重持端,虽鹤发般般却神采奕奕,比之老顽童似的俞老更符合一位鸿师大儒的气质。 苏浅浅抿着嘴角侧着身子行了半礼,并不是非常正式。 崔老先生却闻声回过头来,脸上笑容温敦和蔼,竟下座亲手扶起苏浅浅,道:“王妃折煞老夫了,怎当得起你如此大礼呢。” 秀秀从小厮手里接下送来的锦杌子,崔老先生又亲自扶苏浅浅坐下,仿若多年不见一见熟叙的老朋友。 可在苏浅浅的记忆里,就连原主也从没有和这个崔老先生有任何交集。 更何况苏浅浅也算崔老先生的女儿的半个情敌。 “呵……崔老先生真有趣。”苏浅浅尬笑一声,看向多日未见的夜夙。 夜夙原本正和崔老先生下着旗,此刻双双全然没了继续的心思。夜夙挥挥手,让人收走棋盘,笑道:“先生一生待人和蔼,倒是吓到本王的王妃了。” 崔老先生说道:“老夫长得慈眉善目,生得心宽仁厚,也就你个小子时常埋汰我。” 苏浅浅嘴角抽了抽,敢叫夜夙为“小子”,这老先生还是苏浅浅听见的第一个。 夜夙向苏浅浅招招手。 意思再清楚不过,可苏浅浅肚子里憋的气尚未发泄,岂会乖乖听她指挥。 崔老先生也有一把白飘飘的小山羊胡子,半眯着眼睛摸着胡子,望着夜夙和苏浅浅的小别扭,仿佛正在看着膝下儿女的温情。 苏浅浅最终还是败在夜夙的眼神下,乖乖地走过去坐在了夜夙的身边,幸好那把太师椅够大,不用她往夜夙的腿上坐。 “……”苏浅浅心想,也亏得这位崔老先生不是帝都朝中那些老顽固,不然夜夙明早上朝铁定要被参一道荒唐无矩的折子。 崔老先生说道:“从前,王爷总是孤心矜贵,高高在上,没想到百炼钢也能被王妃化作绕指柔。” 苏浅浅梗了一下,夜夙反倒极好意思地伸手握住苏浅浅的手,在老年人面前秀一把。 “难得人生遇到一个想倾心以待的人,可不得放在心尖儿上疼着。”他说道。 打不还手,只动口。 苏浅浅暗地里捏了把夜夙的腰,横他一眼。 崔老先生哈哈笑了笑。 夜夙将苏浅浅的手握住,力劲恰到好处,不弄疼她也能不让她到处使坏。 他方才问道:“先生应邀入帝都,稷下学宫的事情可有处理贴妥?” “有其他四位师弟照应,倒无妨。就是俞惊鸿吵着也要跟来,老夫把他打昏了就没带上他。” 噗。 苏浅浅颇为感怀地在心里为俞老这个便宜师傅感触一番。真没想到看起来仙风道骨儒家治世的崔老先生也会有这么粗暴的一面。 “那先生是打算住进宫中……” 崔老先生打断夜夙:“宫里头势气太重,老夫已答应见信,去他府中小住几日。” 苏浅浅接话道:“哥哥貌似是老先生您的学生是吧。” “正是,你哥哥苏见信天资聪慧,遇事有自己独特的一套见解,是除夜国摄政王之外天下之奇才。” 苏浅浅哭笑不得道:“我能当做老先生您是在夸我哥哥么?” 崔老先生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胡子,不再回答。 夜夙帮苏浅浅捋了捋耳旁落下的碎发,笑道:“你开心就好。” “我看你心里是乐坏了吧。”苏浅浅撇撇嘴。 记得先前刚与他熟识的时候,只要苏浅浅说苏大才子是天下第一的时候,夜夙都会闷闷地给苏浅浅使绊子,昭示他的心情不美丽了。 见夜夙和苏浅浅的打闹无一不显示出夫妻生活和睦,崔老先生自知不该继续叨扰了,便悻悻然独自起身。 苏浅浅见状也立即想站起,夜夙却拉着她不放松。 崔老先生摆摆手道:“不必相送了,在老夫面前不必讲究那些扰人的繁文缛节。” 苏浅浅面上感激,心里却在嘀咕这位老先生还真的是与众不同。 夜夙道了句:“那先生,本王就送你出去了。” 崔老先生摆摆手,“老夫认得路。”兀自走了。 崔老先生一走,苏浅浅温顺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第129章 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夜夙宽大的袍袖下,藏了一只会动的小东西。 “怎么了?”他问道。 苏浅浅微勾嘴角,学着夜夙时常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她站着,夜夙坐着。 她居高临下,夜夙处若坦然。 苏浅浅问:“这几日,你去哪儿了?” “哪儿也没去。”夜夙答,“就是去了稷下学宫。” 苏浅浅一听,立马推开他。 “就知道你是去会老相好了!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做什么!” 屋外的秀秀和成北默默的捏了把冷汗。 成北咽了口唾沫,面无表情道:“幸好你刚才趁着送崔老先生的空档出来,要不然肯定得被王爷灭口。” “唉,王爷也真是,有了小姐还惦记着其他人,也难怪小姐生那么大气。” 内间,夜夙无半分被拆穿的窘迫,自顾自双手拢住袖子站起来,乍一调侃道:“竟是在吃醋。” 苏浅浅:“……” “我吃你大爷!我这样像是吃醋吗,我虽然爱吃酸食但绝对不吃醋!” 夜夙哄她:“好,吃酸,不吃醋。” “滚!” 苏浅浅余怒未消,但凡一想到黎念君曾刻意跟她提起过夜夙和崔娉婷的纠葛,她就犹如浑身被蚁虫啃咬似的,极不舒坦。 “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让庄伯骗我。”就算他是真的去吃花酒都好,但如果是与崔娉婷有关…… 原先夜夙不在她就闷在心里,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了人,哪能让他轻巧过关。 “我怕你会多想。”夜夙摸她的发顶,企图顺毛,不然这只小兽发作起来真得爬上屋顶拆了王府。 “我隐瞒行踪实则去了稷下学宫是为了小九。” 苏浅浅狐疑,“关小九什么事,你不要把锅都甩给侄子。” 此刻,正在御书房提笔疾书的夜九打了个喷嚏,小旬子赶紧为他多披上一件衣服。 小旬子关心道:“皇上别批了,歇会儿吧,您的身子吃不消啊。” “不必了。”夜九心里烦闷,除了不停地让自己忙碌,无法去想那些烦心的事。 小旬子看了眼门外,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在外面站了一刻钟了,要不奴才去劝她回宫去?” “多嘴!”夜九喝道,“她爱站就让她站去,反正不过是做戏,朕何须去迎合她?” …… “是真的啊。”夜夙走到苏浅浅身后,苏浅浅要转身,他没让。 夜夙又道:“不过是明日宫中大宴,我奉了小九的意思去接崔老先生来帝都。” “什么时候你听命于小九了?”苏浅浅还是不信,“崔老先生身份再贵重,也无须摄政王亲自去迎吧。” “老先生是天下文人的榜样,我去迎迎他怎么了。”夜夙见苏浅浅已经信了七分,左手制住她的双手,右手将一个活生生的物什垂吊在她眼前。 毛茸茸的,圆滚滚的,两颗小黑豆子般的眼珠对着苏浅浅眨了眨,小家伙通体茸白,只有四肢爪子和眉额间是几措浅灰色的毛。 苏浅浅惊呼啊了声,待看清楚时一拳垂在夜夙胸口。 “你想吓死我!” 夜夙轻咳,没想到苏浅浅那一拳的力气真不小,“那浅浅是想杀死亲夫?” 苏浅浅气得背过身去。 夜夙把雪鼬放在苏浅浅的腰间,那小家伙顺着她的腰背飞速地爬到了苏浅浅的胸前,它爪子固定在苏浅浅的手腕上,两颗骨碌碌的眼睛望着苏浅浅。 好萌…… 苏浅浅忍不住去戳了戳它的脑袋,它便偏头靠过来,用小舌轻轻舔了舔苏浅浅的手掌。 萌死了! 夜夙眼眸带笑,微微松了口气,说道:“二月冬雪化暖之际,稷下学宫的守宫人在刚解封的湖道里发现了一只雪鼬,并且悉心照料,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只连极北之地都少见的鼬种。我权当借花献佛,接崔老先生入京之余,顺道讨个人情要来了这只小家伙。” 夜夙从背后抱住她,见她没反抗,低头埋在了她的肩头,“最近宣国来的使者有些棘手,我不能时刻在府中陪你左右,虽有夜雯与你相伴,但她也是烦事自扰脱不开身。有这小家伙陪着你,定能解你些许烦闷。” 苏浅浅喜上心头,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夜夙。” 由衷的感谢,倒不是寻常的客套,毕竟夜夙此举的确是用心了的。 “是我刚才冲动了,不该跟你发脾气,不过,真的要谢谢你,送我那么可爱的礼物。” “是么。”夜夙说着,更加将头埋得更深,细嗅她身上特有的淡香,“既然要谢,肉偿好不好,我们……” 外间的两人贴门窃喜。 秀秀压低声音道:“看来王爷还是很有哄女孩子开心的一套的。” 成北赞同,“希望王爷王妃能一直那么好下去,不要再吵闹了。” 犹如踩中了兔子的尾巴,苏浅浅迅速转身后退接连退后好几步,她启张着干燥的嘴唇,声音轻颤。 “夜夙……我承认你对我已经很好了,可是…我们之间有协议的……” 他不能乱来! 长得再妖孽角色,身份再高贵强势,都不信! “为什么?”夜夙缓缓放下还停留在虚空的手,轻轻收拢,掌心下还有苏浅浅余下的体温。 苏浅浅垂下眼睫,动了动嘴唇,终是想不到什么话来回答夜夙。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她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皇家无情,千般诡谲阴谋,万种勾心使诈,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过的。 这段时间她所能接触到的夜家皇族,有哪个是独善其身,不被人虎视眈眈的? “这样,夜…夜夙,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行吗?”她说道。 苏浅浅想想,自己其实挺卑鄙的,明知道夜夙娶自己不是只为了做一对名分夫妻,却还要霸着他正妃的位置乱吃飞醋,就连妻子应尽的义务,也不能满足他。 简而言之,就是还没有彻底的为他打开心门。因为在江尧那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哲的信息…… 听完苏浅浅不负责任的推脱逃避,夜夙暗了暗眸光,眸色幽幽沉沉让人看了便十分害怕。 苏浅浅怕了,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如壮士断腕般在夜夙的薄唇上轻淡地啄了下,并安抚道:“给我点时间好吗,喜欢上一个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想让她甘愿,得给她时间啊。 夜夙斜斜地挑挑眼角,鼻音淡淡伴随着点头落下一个“好”字。 第130章 报答报答 翌日,夜夙派人来传话,让苏浅浅与他一起进宫赴宴。 宣国来的贵客来帝都也有数日,这迟来的接风宴众臣盼了许久,一是为睹宣国冷情公子的真容,二是想搓搓用鼻孔看人的宣国来使的锐气。 秀秀把苏浅浅从卧房送到前堂,叹道:“小姐,昨晚你怎的就……” 苏浅浅眼一瞪,敲她的脑袋,“我的事,你少管。” 秀秀又叹了口气,想想香兰因为被苏浅浅嫌弃了,现在还被训练着不许回来,歇了劝告,随她继续作。 “不过小姐,王爷虽现下对你忍让,可难保他哪日受不得这等羞辱……” 苏浅浅愣了下,回味着秀秀话里的“羞辱”二字。夫妻不圆房,何况对方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爷,她这番做法确实是太岁头上撒泼无理取闹。就怕夜夙哪天容不得她的小性子了,就死定了。 看着夜夙已收拾妥帖带着成南成北走来,秀秀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子,用下巴指了指。 苏浅浅局促低身对着夜夙说道:“王爷早上好啊。” 不知是夜夙今天的脸色阴霾,还是被一身黑袍衬得脸黑,连话音都带着一阵郁悴,“本王好不好,王妃还不清楚么。” “咳!” 苏浅浅险些被自己绊倒,夜夙及时伸出长臂揽回她的腰肢,他薄唇紧抿,心情仿佛属于前者。 呃,这就是了,昨晚被她拒绝后,听秀秀说夜夙是回房去找了三大桶冷水。 做为一个男人,一个王爷,得靠冷水来解决生理需求,这心情要是能美丽了那才是有鬼。 “夜夙,辛苦你了。”苏浅浅眸中含着浓烈的抱歉。 夜夙眉梢轻佻,姿态戏谑:“那王妃不妨亲身劳苦,来报答报答为夫。” 苏浅浅:“……” 果然,男人永远正经不过三秒。 苏浅浅退到一边:“那么饥渴,不如我去红拂楼让如墨姑娘给你好好拣几个花娘来伺候你?”她语言带刺,“若是嫌上不得台面,我也学皇后娘娘那样,挑些粉阁千金给夫君抬几房侧妃。” 四立哑然。 秀秀咽了咽唾沫。 成南的手还搭在成北的肩上,却忘了刚才是想说什么来着,只看着苏浅浅因恼羞而故意说出来激怒夜夙的话。 这女人真是吃了豹胆雄心,不见得这么埋汰他家爷的,弄得好似他家爷才是没人要的赔钱玩意儿似的。 微眯的眼睛里露出犀利的危险,夜夙长腿一迈靠近些苏浅浅,说道:“看来我的王妃,很大方。” 苏浅浅硬着头皮,力求在气势上赢过他:“那当然,不然怎么做得了摄政王妃。” 成北看得眼皮突突跳,面无表情地提醒道:“王爷,再不出发就该错过宴会了。” 虽然是一场给宣国人下马威的宴会,但是有摄政王压住场子,夜国大臣会更有底气说话。 苏浅浅和夜夙两人都不再互损,安安静静地各自上了马车,秀秀和成南在后面随时等候吩咐。 成南骑在马上,嘿嘿道:“王爷可真是要把王妃宠得无法无天了。” 秀秀说道:“王爷就是故意宠我家小姐的,把她宠得无法无天,教别人受不得她的肆意任性,这样小姐就只有王爷一个人了。” 成南如梦初醒,猛一拍后脑。 “原来如此,王爷真是深谋远虑,难怪帝都女子都说咱家王爷是天下最聪慧的人呢。” 秀秀又道:“就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姐可一向不安常理出牌。” “什么?”成南问道。 秀秀咧开一个笑容,道:“没什么。” - 夜九一改常态,将宴会的场地改在了东芝阁,内设银篾竹熏,环音雅语、袅袅萦绕,很遗憾的是苏浅浅迟到了。 不过这很符合夜夙的出场风格,且没人敢有妄言。 能在这等国宴中有一席之地的大臣无不有几,有宁王爷、黎老将军、定侯爷与长公主、御史台中丞蒋大人、方太尉方鸿运,居于最尾的是何隽。 虽是坐得靠后,但是何隽的官位并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宴会上,只能说何隽这个人的才能很得夜九看重。毕竟连洛天赐都没机会露个脸。 司仪报唱摄政王夫妇驾到,众人歇了谈笑举盏,起身弓腰行礼。 “免礼吧。”夜夙轻垂眼睑,让苏浅浅挽着他的胳臂,双双落座。 太后娘娘不在,夜九坐在最首,连夜夙都给他腾了位置,坐在了次座。 苏浅浅坐下后看了眼夜九的身旁,皱眉道:“怎么这种场合舒芳不在?” 夜夙在桌案下捏了把苏浅浅,微笑道:“看来娘子一点儿也不记得教训,才答应的事情抛诸脑后,现下却在想着别的人。” 苏浅浅咬牙道:“女人的醋也吃,你行啊夜夙。” 面对摄政王和王妃的调情,夜九视而不见,继续与宣国的使臣闲话家常。 因为正主还没到。 苏浅浅好笑道:“这宣王爷什么来头啊,居然架子比夜夙还大。” 约莫她声音说得有点大,被宁王爷听见了, 宁王爷举着酒樽笑意酣然,道:“说来这宣王爷也是世间奇才,生母是荣宠一时的宣国贵妃,生下来就是个没娘的孩子,却能安然长大,在太子皇兄手中封了亲王,半生无忧。” 皇族贵门总是消息知道得最确切的,宁王爷虽然说外姓王,但算是皇帝的姑父,自然不可能是说假话。 闻言,对面的宣国使者嗅了嗅杯中美酒,却不甚得意,道了几句胡言胡言,打着哈欠又闭了嘴。 方鸿运笑道:“原来这个宣王爷的身份这么不光彩。” 众人皆知,宣国皇室个个阴柔狠毒。太子皇兄登基为帝,宣王爷生为庶子仍能活到现在,实属奇迹。 但这喝酒的使者对宣王爷并不维护,也稍许透露出他不得人心的事实。 被宁王爷一提,夜国的君臣都恍若才想起有这么号人物,纷纷询问正主因何故迟到。 夜九在高座上正襟危坐,含着笑意说道:“宣王爷带着公主遥遥穿过北夷来到我夜国帝都,朕诚心设宴款待,宣王爷却故迟失约……” 毫无预防地,司仪的报唱声再次响起:“宣王爷携宣国公主晋见——” 那叫一个打脸……苏浅浅都替夜九的脸感到疼。 第131章 挑刺 打谁脸都行,唯独打自家皇上的脸,众臣气得脸色都发青了。 司仪报完来人的名字后,也后知后觉自己说得不合时宜,默默地缩了缩身子唯恐迁怒。 夜九面上维持着应有的客气,笑道:“世人都说宣王爷乃世间奇才,性情桀骜、心况不驯,今日我夜国盛宴以待,难不成是瞧不起我小国珍馐琼酒?” 席下来人步履闲闲犹如信步亭中,一身祁蓝锦袍颀长修身,将他生而自带的清冽气息展示得淋漓尽致。他眼角精致,眼尾上挑,不同于淳于彧之多情的桃花眼,而是一种柔美沉浸骨髓,至阴至柔,柔中阴狠。 苏浅浅手下一紧,指甲抓伤了夜夙的手背也浑然不知。她垂头蹙眉困惑,冥思疑虑,为什么觉得这个人很眼熟,放佛在哪里见过,他的真名,似乎也叫做明哲。 太巧了吧。 “苏浅浅。” 夜夙沉下脸。 苏浅浅状似委屈道:“干嘛呀,我看一下都不行吗?” 只是看一下,又没有臆想什么东西,何须这么草木皆兵。 夜夙的脸还是沉着,却抬手把手背的伤痕露出来给她看,苏浅浅立即瞪大瞳孔,转而退缩道歉。 “我…我不是有心的……”她声音低小如蚊蚁呐呐。 夜夙说道:“你是有心的。”他道,“我从未见过你对谁那么在意,那么失态。上次,在翻云寨你见着了自己的亲哥哥,都没这般激动,现下这番失态,倒让我作何想法?” “你别有想法!” 夜夙翻了醋坛,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毕竟前一晚还捅破了窗纸各自退后了半步。 待宣明哲进场后,席中目光都被他吸引了去,稍许后才瞧见他身后娇小的纱裙少女。 这便是宣国皇帝最宠爱的皇妹,骄阳公主宣芷柔。 宣芷柔扬着头颅仿若高人一等,挽着宣明哲的手臂坐在了宴席右首第一张长案上,当即有宫婢上前撤去瓜果糕点,换上新的。 这次接风宴涉及两国邦交政治,不属饮酒作乐,所以案上的酒肉吃食的种类并不繁多,宣芷柔却眉梢一竖,拍案叫道:“好歹我们也是你们的贵客,居然用这点东西作为招待,未免太寒碜了。” 有些刻意找茬的嫌疑。 可对面是公主,而且是和亲公主,保不齐以后就是西宫娘娘,或是哪家王府的正妃娘娘。坐在角落里的礼部尚书打圆场笑道:“夜国崇尚勤俭节约,百姓辛劳食粮不易,各样的身份各有衣食制度。不像宣国皇族花销如流水般,毫无制度规章。” “你……”宣芷柔觉得尚书在骂她不懂规矩。 宣明哲顺手执起银纹镶翠蛇形的酒樽,出声道:“夜国富足,靠摄政王的手段蒸蒸日上、国泰民安,区区一壶果酒也是出自天下第一楼。” 夜九缓和了脸色。 夜夙开口道:“宣王爷见多识广,也去过天下第一楼。” 宣明哲颔首应道:“几月前曾在那里小住过几日,与一老妪讨教过这果酒如何酿造。” 夜夙止了话语,垂下眼尾淡淡地思索着什么,苏浅浅看得奇怪,但夜夙的秘密太多,不是任何一个她都能涉足的。 比如,夜夙三申五令不让他接近宣国皇室的人。 苏浅浅低头间,余光扫到一旁的唐彦初向她投来的一个古怪眼神,就像那次从红拂楼出来,淳于彧之看她的眼神一样。 苏浅浅轻哼一声,回以一个挑衅眼神。 夜雯姿态华贵,举杯与言官侃侃而谈,宣芷柔见宴会上就属这位长公主最顺眼,便提着裙角跑过去坐在夜雯身边。 没人制止她这不合规矩的举动。 且长公主虽雍容大度,但有时却性情不定,这是朝野皆知的事。 宣芷柔扯住夜雯的衣袖好奇道:“你是皇上的亲姐姐?更是摄政王夜夙的侄女?” 夜雯伸手捋开宣芷柔的手,微笑道:“是的。” “那你是该叫本公主婶婶,还是本公主叫你姐姐啊。”宣芷柔满面倨傲,盛气凌人,“依本公主所见,本公主还是嫁给夜夙吧,不然嫁给你那毛都没长齐的弟弟,本公主还得吃亏唤你一声姐姐。” 她撅着嘴,不屑道:“真亏。” “放肆!”夜雯拍案盛怒道。 唐彦初反射性地展开长臂揽夜雯入怀,另外一只手接下宣芷柔挥下的长鞭。细鞭如麻勾着倒刺,瞬间就有数滴鲜血落在夜雯的紫红色的宫裙上。 宣芷柔一击未中,拽回鞭子打算再挥一鞭,宣明哲极快地掷出掌中的酒樽,内里的酒水洒出一道弧,杯身挡住了宣芷柔的鞭子的落势。 宣明哲站起来,目光如芒盯着宣芷柔,轻声道:“你在做什么?” 宣芷柔指着被唐彦初护在怀中的夜雯,神情狰狞、声音尖利:“她骂我放肆!” 唐彦初掩下眸子里的杀意,低头查看夜雯是否受伤。 “皇兄你居然不帮我,这个女人......” “放肆!” “放肆!” 一声惊起焦躁,一声平淡闲闲。 分别来自宣明哲和夜九。 唐彦初起身,双手拢在衣袖里,温敦的面庞让人如沐春风。 “骄阳公主真是被你的皇帝哥哥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他走向宣芷柔,每走一步宣芷柔便后退一步,“来到我夜国不过十数日,在街上打了皇后娘娘,摄政王大婚第三日便在王府前对王妃动鞭子,现在,又对长公主出言不逊,贸然动武。” 话至尾字,已是杀气腾腾。 宴会的气氛霎时间紧张了起来。 夜九从高座上走下来,十分不悦:“朕诚心待客,公主却一再生事挑刺,这就是你宣国的涵养?” 夜九心道,上次就不该那么轻易地把宣芷柔放了。 宣明哲站出来,微微弯身,眸底似乎带着光,笑道:“小姑娘年轻气盛不懂事,希望皇上不要见怪。” “呵呵,宣王爷难道要说她年纪还小,不太懂事?”夜九开启怼天怼地模式,“就因为她年纪小,就可以侮辱我朝的一国公主,还是宣王爷你认为,你宣国的骄阳公主在身份地位上远胜我朝的福禄长公主。” 宣芷柔是在宣国倍受宠爱,可夜雯在先帝还在世时极尽荣宠,她的地位几乎位同皇太子。 再者,刚才唐彦初已经把宣芷柔冲撞皇后娘娘和摄政王府的事情抖了出来,如此打口水仗下去,只会对宣国不利。 132章 这亲不结了 世人皆知宣王爷的地位虽然在兄弟之中尴尬得要死,却能凭自己的本事拥有一席之地。甚至传言在他老子临死前还给自己弄了份丹书铁券,这才能保佑他这些年在皇帝哥哥的手下安稳度日。 可就是这么神奇的一个人物,今晚上却一直在不停的赔罪,不停的低声下气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有这样的妹妹,谁都估计想拖回家抽几巴掌。 不待宣明哲再次解释,夜夙一手端起酒壶慢条斯理地倒酒,一手搁在案面上缓缓轻扣,他说:“令国公主的礼义廉耻真是教得好,出门随手挥鞭子,不知道是不是也随身带着一个收拾烂摊子的人。” 满座肃然。 莫非摄政王也是想插一竿子,摸趟浑水为王妃报仇? 今天这热闹可真热闹了。 方太尉方鸿运的声音不大不小:“今天盛宴皇后娘娘未出席,是否是因为会有宣家这公主在场,才称病抱恙啊。” 何隽应和道:“皇后娘娘虽出身书香门第,也不是那等弱不禁风的女子,约莫是的吧。” 何隽说完,对着对面的御史台中丞蒋大人看了一眼,后者哼了声,恍若印证了众人的口舌猜想。 宣明哲对着夜夙说道:“本王也说了,芷柔她是年纪尚小,并不知此番莽撞为造成怎么后果。还望摄政王大人大量,宽恕她这一次。” 夜国摄政王的手段天下无人不知。 夜夙察觉到有只小手在掰扯自己,扭头看去原来是苏浅浅在扯他衣服。 “什么事。”没看见他正帮她出气忙着呢。 “我……其实芷柔那天就是吓了我一下,没伤到我,不碍事。”苏浅浅小声嘟囔,希望夜夙不要再为难宣家兄妹了。 “嗯?”夜夙上挑了音调,不同往常的调情魅惑,在这样的场景下尤为清冷刺骨。“为何?”他不开心了。 “好不好嘛,你们男人间的争斗,别用我们女人来当借口……” “我看你是皮痒了,被宣明哲那小子迷了心神,居然开始帮宣芷柔说话了。” 夜夙想想就气,他是多么想苏浅浅还是那副看见宣芷柔和段柔郡主就磨牙的模样,定是宣明哲让胥妗妗对她下了什么迷魂汤。 这边还在意见不合,夜九对上宣明哲到底还是嫩了点,有些招架不住。 “是芷柔有错在先,但本王也已替她赔罪道歉。她是吾皇钦定的和亲公主,代表的是宣国的脸面,还望皇上看在鄙国陛下的面子上,不计前嫌。”宣明哲的口水仗不是盖的,夜九会撒泼,他也会搬大佛。 夜九沉了沉眸色,眼下状况似乎夜夙不打算再搅混水了,唯一就剩下他姐夫还余怒未消。 “总之,朕不管你拿什么借口搪塞,但是令妹跋扈动手伤我皇姐的事,不能作罢!”他说道。 夜雯站起来虚虚的靠在唐彦初的肩头,想起刚才他帮她挡了鞭子,“你刚才受伤了,我看看。” 唐彦初道:“无碍。”他扶住夜雯的左手顿了下,复又大声道:“这件事不是小姑娘家的口舌,令妹戾气成性,动辄伤人性命。长公主本就身怀有孕,若说令妹是刻意为之或是受人之命也不为过,以后但凡长公主出了什么差池,本候悉数从你们兄妹身上讨回来。” 这些话没有歧义,众人也是听得明明白白,只是一时还没从长公主怀孕了这件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怪不得万年好脾气的定候爷刚才那般失态大怒,这宣国来的刁蛮公主实在不该,日后若是嫁来了夜国铁定是祸害。 方鸿运脑筋转得极快,与旁侧的蒋大人交换了下眼神后,当即站起冲着夜九和夜夙拱手禀道:“皇上,王爷,这宣公主刁蛮任性,实在是不符我夜国国风,臣提议,未免公主日后对夜国不适应,与预防更多的人不受到伤害,这亲……咱们还是别结了!” 何隽也站起来说道:“两国结秦晋之好是为了关系更加和睦融洽,但骄阳公主恃宠而骄已经在夜国臣民中失了信任,还请宣王爷慎重考虑,或者是换一个和亲人选?” 也不知那宣国的皇帝安的什么心,夜国皇室的男子稀少,恰逢皇上和摄政王刚刚大婚立了正妃,不可能另娶她人。他却把自己嫡亲的妹妹送来和亲。要是选不上一个身份合适的驸马,这和亲失败的锅岂不是要让皇上来背? 见何隽站出来挑破这层看不见的利害关系,夜九对他投去满意的眼神。 “今晚的宴会到此为止吧,诸位肯定累了,这些回去歇着吧。” 这亲他很不想结。 依着宣芷柔的身份,和亲的人选无非就是他和皇叔夜夙,可他就算是胆子顶破了天也绝不敢把这么个烫手山芋塞给夜夙。 但是自己刚立了皇后,不可能再请一尊菩萨进宫,平白让蒋舒芳低人一等。这样,他又会失了蒋大人的支持。 夜九想着这些烦心事就头疼,下意识看向了夜夙的方向,却见苏浅浅顽皮将果酒撒了一手,夜夙正用湿帕帮她擦手,一脸的宠溺又无奈。 夜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温柔的皇叔,柔和的脸部轮廓仿佛能开出一朵花来。 愣神间,司仪那声“太后娘娘、二王爷驾到”并没有传到夜九的耳朵里。 …… 除少数人站起来微微行礼,其他众人皆立即俯身跪地参拜,宣明哲给了宣芷柔一个眼色,让她不许再生事端。后者恼怒地跺跺脚,险些咬破了下唇。 太后娘娘由青杏掺扶着缓缓走来,夜缙一身墨青锦袍温雅隽秀,身后数十名宫婢都屏气敛息,个个神色殚竭。 太后娘娘头戴百鸟朝凤展翅凤冠,身穿绯红金翎九尾凤袍,裙边系着块凤凰形状的玉质宫绦。端端正正的太后正装,除却先帝下葬时夜九见她穿过一次这身衣裳,如今这次,还算是第一次。 “儿臣给母后请安。”夜九心中疑惑面上不显,给太后娘娘行礼。 太后娘娘步履轻缓,走到刚才夜九的座位上,凤冠上的步摇随着她颔首的动作微晃。 “都免礼吧。”她淡淡道。 夜九看向太后娘娘身边侍立的青杏,青杏抿着嘴角对他摇了摇头。 第133章 舞伶嫪珠 ......这是什么情况? 苏浅浅夜夙拉着坐下,她寻声伸出脖子去看太后娘娘脸上的表情,嘟囔道:“怎么感觉今天太后娘娘怪怪的。” 夜夙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能不怪吗,太后一向与夜缙不和,今晚这场合小九压根就想让他来,可是‘抱病’的太后又亲自带他来了。” “太后娘娘和乔太妃不是死对头么?”苏浅浅本想趁着机会赶紧溜,现下太后娘娘来了,就算她有夜夙撑腰也不大敢放肆。 说来着实令人摸不准太后娘娘的心思,按照宣国的意思,是把宣公主送来和夜九结亲,若换作夜夙他们也能答应。可太后娘娘这时候居然把夜缙带到了宣国使者的面前,岂不是变成了有意撮合夜缙做宣国的驸马了嘛。 果不其然,使者中一个面相尖利的人站起来说道:“启禀太后,您来得正好。刚才鄙国公主鲁莽,与令媛福禄长公主开了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让夜皇动了怒,但这和亲是两国大事,岂能说不结便作罢啊。如此这般,让我们王爷回宫之后也无法交代呀。” 太后娘娘坐姿肃直,双手虚扶在龙椅的两侧扶手上,说道:“使者言之有理,和亲是惠之两国的大事,不能草率了之。” 使者顿时松下心里的紧张之意,看了宣明哲后,方才再次拱手,谢道:“太后不愧是是能与文德帝比翼同宿的大家之女,心胸让人佩服。” 旁人听来,或许是真觉得使者在夸赞太后娘娘,可夜九却听着觉得在欺负太后娘娘软弱无能。 但他不明白,宣国送来的和亲公主恶迹斑斑、母后为什么还愿意继续结下这门亲,真感情娶这刁蛮公主的人不是她亲儿子是么。 夜九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 太后娘娘已经坐好,道了句席间太冷清。青杏笑问道:“听说太常寺卿新选拔了一批歌舞出众的女伶,太后娘娘可要召来瞧瞧?” “宣吧。” 得了太后娘娘的允许,青杏立即转身与身后待命的宫婢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依了她的吩咐去宣太后娘娘的旨意。 她看向站在席案中央的夜九宣明哲几人,笑道:“皇上和宣王爷为何都还站着,趁早落座吧,待会歌舞渐起,就没空品尝这些美酒佳肴了。” 青杏不愧为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女官,点到为止又不显突兀。夜九没道理和青杏唱反调,依着台阶下了便罢。 宣明哲挑了挑眉头,不可置否,也带着宣芷柔坐回原位。 “你若再刻意滋事,本王就让你滚回去陪你那病秧子哥哥。”他暼了眼宣芷柔。 宣芷柔闻言脸色一白,手指在桌下紧紧捏住裙角,果然安分了许多。 宫人重新搬了张长案放置在太后娘娘的右手旁,刚好让夜九和夜缙凑了一桌。 夜九让宫人将酒樽倒满酒,先干为敬:“倒是朕想得不周到了,两国宴会,居然遗漏了皇兄。” 夜缙回礼道:“皇弟日理万机,又刚从摄政王手下接回政事,少有缺漏,皇兄不会怪罪皇弟的。” 两人端着各自的酒盏,轻轻了碰了下杯沿。 宫婢很快就去礼部传达了太后娘娘的旨意,由侍书郎领着一众舞伶向着宴会而来。 舞伶们轻歌曼舞,翩翩之姿,如蝶飞舞旋落,特制的罗袖纱裙在夜晚的橘暖色的宫灯下映照出金鎏纹路,苏浅浅清澈明朗的双眸里也染上了几分明晃晃的惊艳。 看着那七八只舞蝶飞飞落落,起起迭迭,只觉灵动妩媚,娇俏动人。 宣明哲一时看得有点痴楞。 一舞谢罢,最中央的衣饰稍稍特别的女子率先带着其他人伏跪在地上想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说道:“夜国女子是出了名的柔美娇软,宣王爷也看得出神,怕是入了心吧。” 宣明哲收回目光,笑道:“自古美人当道,英雄折腰又有何奇?” “那哀家便做主,把这领舞的丫头赏给你了。”她转头看了眼还站着的礼部侍书郎,淡淡道,“卿家觉得如何?” 侍书郎咽了口唾沫,心里掂量掂量了番,拱手恭维道:“这是多少女孩子求不来的福分,嫪珠,还不赶快谢谢太后。” 那站立着的妙龄女子忽的抬头仰望贵气雍容的太后娘娘,一双秋水剪瞳里泛着涟涟微漾,映着惶恐不安。 “奴家……奴家不敢高攀……”女子下跪,说道。 太后娘娘的手拍在座椅的扶手上,声利色厉道:“哀家说你受得起,那便不是高攀。” 底下有人窃窃语笑,笑那被唤作嫪珠的舞伶不识抬举,竟敢落太后娘娘的面子。 不过面对太后娘娘的威压,嫪珠很快就垂下了头颅,跪伏在地上谢恩。 “奴家谢太后娘娘赏识,赐奴家能常伴宣王爷身侧之福。”她说道。 何隽却望着嫪珠摇了摇头。 他心道,估计这个伶人的身份不一般,不然一向不参朝政的太后娘娘不会来掺合皇上的场子。 见嫪珠谢了恩,太后娘娘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但仍带着些许威厉,她又对夜九吩咐道:“小九,宣王爷远来视为贵客,你随性惯了,但不可懈怠了使者们。” 夜九不情愿的应了一声:“知道。” 口是心非,不需本钱。 歌舞继续冉冉升起,硬是在秋日里营造出了阳春白雪的气氛,一时言谈融洽,心里匿着不少小心思。 苏浅浅被夜夙拧着胳膊大摇大摆地先行离场,走得远了之后,苏浅浅推开他的手,有些置气道:“你这谎撒得好,什么叫我不喜欢这种场合,想早点回府歇息?” 分明是夜夙有自己的小动作,利用她来脱身。 “真聪明。”夜夙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儿,笑道:“你去国师那里待会儿,我去宣明哲的住处探探。” “探什么探,这种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不就行了。”苏浅浅不由认真了几分语气,怕他言笑推辞,又道:“听说宣明哲不是什么无脑的角色,万一你要是被他捉住了,弄个半身不遂,我岂不是要守活寡?!” 夜夙:“……” 第134章 你宠的,惯的 他定了定,半晌才叹了口气,“此人并非善类,上次在珠玉关与他交锋被他摆了一道,察其城府极深。此番故作和亲之举,不知他酝酿着什么坏水。” “……再者,浅浅你居然不信我,还诅咒宣明哲将我折磨得半身不遂……看来你很不乐意守活寡呢……” 夜夙越说,呼着热气的唇瓣就顺着空气靠得苏浅浅越近。直到话音至尾,夜夙捉住她的手不叫她动弹半分,黑眸一转寻思着在美人颊边偷个香,脑中想起昨夜苏浅浅泪眼朦胧的模样,又不忍心了。 苏浅浅反应过来后恼羞怒道:“无耻!” 夜夙说道:“这天下也就仅你一人让我急得劳思伤神、抓心挠肺了。” 待他手劲一松,苏浅浅立刻后退两三步,横道:“还不是你宠的,惯的。” 所以这是谁的责任?! 夜夙牵着她,两人已经走到了御花园的那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 “去欧阳阙那里等我,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这么快就到了?”苏浅浅转了个圈,后知后觉一拍脑袋,“原来这东芝阁离御花园这么近。” “诶!” 夜夙足尖一掠,乘风踩着花尖翻出宫闱,夜色幽深,不知往哪个方向飞走了。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昨晚甜情蜜语,今晚就把我一个人撂在这里了。”苏浅浅嘀咕道,提着裙角往印象中的小道上走去。 也不怕她见异思迁了去。 毕竟欧阳阙的相貌不输夜夙,虽然高高在上不食人世烟火,但至少暖心细致。 今晚宫里几乎宵禁,除了东芝阁通亮歌舞,别的地方都黑灯瞎火,苏浅浅站的位置与东芝阁隔了一个湖泊,树木楼阁掩映只余下隐隐绰绰的灯光和细微喧杂。 苏浅浅嘀咕着,把腰间随身别着的配坠解下来,因是夜明珠镶嵌的,拿来照明倒也作了用场。 有人提着灯笼从苏浅浅对面的花坛走过,脚步纷乱,声音杂杂,应该是有五六个人,苏浅浅站着不动了,一眼望去见是打扮素雅的何芊芊。 与一位宫妃。 剩余的三四个都是宫婢。 其中一个宫婢提着燃了松脂的灯笼上前,问道:“何人大胆惊扰,不知是贵人娘娘的仪驾吗?” 苏浅浅掏掏耳朵,夜夙成亲时跟她说什么来着,除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她这个摄政王妃就是夜国权力最大的女人,可这个什么贵人的宫婢竟敢跟她大呼小叫了。 何芊芊认出的苏浅浅,叫住了那个宫婢,劝告道:“这位可是摄政王捧在手心儿里的人,仔细着你的皮。” 能让摄政王捧在手心儿里的人不是王妃苏浅浅又能是谁,而且也是苏太傅能宠出人命的女儿。 宫婢旋即认错道歉:“王妃……奴婢不是故意的……” 苏浅浅的注意力却在何芊芊与宫妃身上,但见何芊芊穿着一身秋菱色染花秋衫,娇柔约和,她身边的女子却华衣美服,精致的刺绣宫装搭着庄端的金钗玉蝶。 但苏浅浅还是记起了她的名字,柳青絮。 那个刚从抚州随父亲调任来帝都的孤僻女子,不爱说话、不爱参加高门小姐们的聚会的女子。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成了夜九的妃子? “浅浅。”何芊芊礼貌微笑唤她的名字,“怕是你成亲后不常进宫走动,也不爱跟帝都里的小姐们玩乐了,自然少几分消息。” 柳青絮还是那副对苏浅浅冷漠的样子,碍于身份上的悬殊,终是半蹲下身子对着她道了句“王妃万安”。 “如今青絮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位及贵人,你可不能再欺负人家。”何芊芊说道。 苏浅浅咧开了嘴角,笑得牵强:“哪能啊,我自小和夜九长大,她的妃子就是我的嫂子,岂有欺负的道理,夜九会削我的。” 柳青絮冷笑了声,约莫是觉得苏浅浅这话她接下去就属大逆不道了,便扯了扯何芊芊的衣袖,语气微促道:“夜已深,我还是送你早些出宫吧。” 何芊芊顺水推舟,笑道:“好吧,那酒宴不知何时结束,反正哥哥许是今夜要留宿宫中了。” 转而想起了苏浅浅还在,何芊芊又问道:“王妃你不回府?” 苏浅浅回道:“刚才和夜夙离席,与他言语争吵了几句,独自迷了路。” 何芊芊道:“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不你同我一道回去?” 柳青絮蹙眉,接嘴道:“说不定摄政王在哪个角落里等着王妃呢,芊芊你何必去打扰人家小两口的情趣嬉闹。” 何芊芊一愣,须臾便捂着嘴笑,双眼宛如弯月明亮闪跃。 苏浅浅哼了声,附赠白眼一枚,撇嘴道:“那个面瘫脸能有什么情趣。”估计你们眼睛都是瞎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何芊芊不再客套,笑道:“不过王妃也别和摄政王一般计较,毕竟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主儿。” 苏浅浅气闷得跳脚。 “就你多嘴!”她说道。 何芊芊与柳青絮当真走了,几个宫婢也再次跟上去,明晃晃的灯笼照映而过,片刻间又只剩下苏浅浅一人,只不过那方才还泛着喧嚣灯火的东芝阁安静了不少,只剩下窸窸窣窣的闲谈声。 苏浅浅不作它想,当是提起繁琐的裙裾往幽静的石径走去。 一回生,二回熟。 苏浅浅来了欧阳阙的木阁楼好不熟络,自顾坐下提着青花白瓷的茶壶给自己斟茶。 外头传来江尧的笑声,人却是从屋里的屏风后面窜出来。 “苏姐姐越发不挂念阿尧了,如今半月才进宫来瞧我一次。”他边走边道,走近苏浅浅身侧之时伸手捞走她面前那杯微凉的茶。 他复又笑道:“这是阿阙酉时泡的茶,已经凉了,我去给你沏壶新鲜的。” 苏浅浅听着,哦了一声,问道:“国师大人貌似这几天总是见不着人......” 江尧捧着茶壶,表情皱了下,道:“阿阙这人你是知道的,神秘得紧,且独来独往惯了,不太爱跟旁人透露行踪。” 苏浅浅不再打探。 她也知晓江尧是欧阳阙从宫外收养来的,像欧阳阙那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应该不会把自己的行踪告诉这么个十来岁的孩子。 “苏姐姐成天和摄政王腻歪在一起,怎会有空来关心阿阙的去处?”江尧问道。 苏浅浅双手搭在桌上,闻言往江尧处瞥了一眼,看他端着茶壶进了一旁的茶水小间。 她正欲开口作答,又听得江尧开口道:“看姐姐气色浮躁,想来这几日肯定是郁结于心、作息不佳,不如我将阿阙私藏的雪尖儿拿出来与你,消消火气。” 苏浅浅一听,欧阳阙的私藏? “不用了!”她急促说道,“我就是来坐坐,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第135章 宣芷柔禁足 江尧从小间里走出来,“姐姐跟我还需客气?你别怕,阿阙那人虽然这几日脾性古怪,可待你还是极好的。” 不过是一杯茶,江尧自认为他所了解的欧阳阙没这么小气。 他端着茶壶,动作颇重的搁在桌面上,茶水倾撒了一星半点出来。 “你若是再这么客气,我可要赶人了。” 苏浅浅见他一副“你再说客气话我就打你”的模样,摸摸鼻子,耸了耸肩。 江尧坐在苏浅浅对面,执起茶壶倒上一杯热茶,推到她手边,佯怒道:“这茶是年初小皇帝赏下来的,那时阿阙不在帝都,我就收了起来,现在拿出来让苏姐姐你先尝尝鲜”。 苏浅浅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却蹙眉了下眉。 江尧给自己也倒了杯,一饮而尽,咂咂嘴,咕哝道:“这茶没问题啊,水温也合适。” 苏浅浅被逗笑了,“我可没说这茶不好喝。” “你!” 苏浅浅被他的表情逗得乐不可支。 笑声过后一片安静,江尧手里摸着茶杯的杯沿,神情有些恍惚,苏浅浅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淡了下来,往四周望了望。 她问道:“你这小子,平时看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现在心里藏了什么烦心事。” 江尧答非所问,撅着嘴道:“我看姐姐才是一溜儿心事,尽跑到我这儿来避世了。” 苏浅浅被梗了下。 好像她自己最近的心事确是不少。 “对了,前段日子托你帮我找的人找得怎么样,没被其他人知道吧。” 江尧冲她翻了个大白眼,“我像那么不靠谱的人吗,找不到人也不至于出卖你吧。” 苏浅浅闻言,心中却道:江尧再怎么也是在欧阳阙身边长大的孩子,自己自是没给予他百分百的信任。 “那你这差事办得怎么样?” 江尧闭上了嘴,往椅子里缩了缩,“……不知怎的,那人的命盘还在转动,可我弹指掐算,一会儿显示在南边,一会儿却告诉我就在我身边,实在是把我弄得糊涂了。” 苏浅浅若有所思,忽而不死心地道:“你不是国师大人的小徒弟吗,肯定尽得他的真传,怎么会找不出天底下第二个身患离魂之症的人来。” “嘁,你倒说得轻巧。”江尧又对她翻了个白眼,再道:“天下何其之大,众生万千,我的好姐姐,你让我如何从那么多人里头给你找出那一个。” 苏浅浅放下茶杯,呐呐道:“好好好,你既叫了我一声姐姐,我便也不为难你了。” 总的今晚来这儿坐坐就是打发打发时间,至于明哲的下落倒不急着想知道。 …倘若有朝一日明哲真真切切的站在了她的跟前,那夜夙……她对夜夙动了情谊这是无可厚非,但对明哲的依赖和愧疚到时候该怎么办。 苏浅浅心里边的念头百转千回,到底是舍不得夜夙,也放不下待自己极好的竹马。 “找人的事儿不急,你看着办就行了。”苏浅浅靠在椅子上,吐了口气,问道:“上次欧阳阙亲自去珠玉关迎接了宣国的王爷和公主,有没有说过,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江尧摸摸后脑勺啊了声,“没有啊,苏姐姐你也知道,阿阙少言寡语,很少说人长短的。” 苏浅浅闻言撇撇嘴,“白瞎你是他养大的,处处为他说话。” 她顿了顿,又道:“今晚宫中设宴,阿尧你都不知道,那宣国公主一溜儿的蛮横娇纵的劲儿,骂了皇上、打了定候爷,简直嚣张跋扈至极!” “宣公主啊,我晓得,她以前来过这儿,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阿阙才不待见她呢。” 江尧坐在椅子里,嘴里倒豆子似的数落。 苏浅浅适才想起,是有那么一次,她还撞见了宣公主,那是宣公主还被欧阳阙气哭了呢。 皇室出生的人,特别是公主,都有个通病,就如宣芷柔那般无知跋扈,还有夜十公主的自以为是。 苏浅浅又端起茶杯小嘬,斜角的矮案上燃着好闻的安神香,味道清爽。 就像欧阳阙平日里身上的那种让人安慰的味道。 …… 苏浅浅睡得模模糊糊,耳尖绒绒痒痒的,小脸在柔滑的丝缎上摩挲,闻着细细的竹香气息,夹杂着丝丝的血腥气儿。 她猛地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敛着眼角望着四周。 经过上次误伤夜夙之后,苏浅浅对血腥的味道又提升了一个敏感度。 灰暗的马车里,夜夙盘坐腿在小榻上,一只手还愣在半空。 “睡醒了?”他问道。 听见是夜夙的声音,苏浅浅崩起神经褪了下去,她又揉了揉太阳穴,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撇下我了,等了许久都没见你回来。” 夜夙的眉眼稍稍上挑,抚着她的眼角,“再睡会儿子吧,我们这才出了宣武门,离王府还有一阵时间。” 苏浅浅看着夜夙刚毅的脸廓,懵懵地点点头。 明明脑子里想开口问他是否受伤了,可夜夙身上的青竹淡香钻进了她的神经,愈渐的困乏感便使她的四肢失了力气。 …… 翌日。 宣国公主在接风宴上辱骂长公主、肆横张狂的谣言已经传遍了半边天。 鸿泸馆中,宣明哲命人把宣芷柔锁在房内,任她哭喊求饶都无半分心软。 “皇兄,我知道错了!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回去之后不会告诉皇帝哥哥的!” “王爷……公主她……”婢女寸心站在廊柱下,双手揪着袖子,想为主子求情。 宣明哲厉尖端眼风扫了她一眼:“想让她活着回到宣国,现在就别再让她出去惹事生非。” 柳崇察言观色,谓劝道:“寸心姑娘,退下吧。” “可是……” “快下去吧。”柳崇耐心道,又对她使了个眼神。 宣明哲拂了袍子,余气未消的回了书房。 坐在案前,眼角余光扫到了半月前自己随性画下的那幅美人像。 柳崇跟着走进来,见此情景不怕死地打趣儿道:“主子是在想念苏小姐?” 宣明哲眼前的重影蓦地一顿,须臾散却了,可空气中似乎还沉留了那个女子的娇笑声。 “外面的流言是谁传出去的,查清楚了吗?” 宣明哲拿过一尊橙泥砚台,挡在了画上。 第136章 梅轩有难 宣明哲拿过一尊橙泥砚台,挡在了画上。 “外面的流言是谁传出去的,查清楚了吗?”他问道。 柳崇咽了口唾沫,思索片刻才结结巴巴的道出:“是那福禄长公主的驸马,定候唐彦初。” 本以为是摄政王府传出来的苗头,竟没想到会是那个瞩世温敦的侯爷。 宣明哲的目光明显愣了一瞬,脑海里回忆起昨夜在宴会上言语激利的男子。 这可不好办,若只是个驸马的身份,宣明哲倒不甚在意,随他去了便罢。 柳崇观察着主子的神情,提议道:“主子,唐彦初虽是世袭得来的爵位,可他本人在夜国朝政上还是极有影响力的。”且手里还攥着夜国与宣国边境的三万兵权。 “我当然知晓其中关系。” 宣明哲突然笑了笑,道:“去准备一些薄礼,咱们午时去定候府上门赔礼。” “定候府?主子,咱们得罪是长公主,不该去向长公主赔罪么。”柳崇心中发疑,“那定候府的老夫人传言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跟长公主更是水火不容,咱们就这般上门去……” 倒是肯定会惹怒长公主,不就与唐彦初的梁子结得更大了? 宣明哲不多言,垂眸看了眼砚台下的画纸。 “你下去准备便是。” - 苏浅浅一觉便睡至午时,幸亏是在夜夙的府邸,若是还在太傅府中,哥哥苏见信怕是已经把床板凿穿了。 夜夙坐在隔间的案前看书,听见床铺间谍响动,道:“醒了。” 苏浅浅翻了个身,还留恋在被窝里。 “嗯。” 苏浅浅哼了声,想了想,掀开被子下了床。 罗汉床前有一面木制的棕漆镂空屏风,苏浅浅透过镂洞依稀能看见夜夙靠在椅背上研读书卷。 见他握书的修长好看的指节,冷峻绝色的面庞,苏浅浅愈看愈心中欢喜。 苏浅浅走出去倚着屏风调侃夜夙道:“夜夙,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古人常说的秀色可餐了。” 夜夙从书卷上暂移了目光,淡淡的看了苏浅浅一眼,嘴角微笑道:“那浅浅可有在我府中吃足喝饱。” 苏浅浅点了下头。 “不说当我当作祖宗养着,也是把我当作菩萨供着,生怕我皱了眉头。”她说道。 不过苏浅浅话一说完,眼珠子转溜儿郎一圈想想,貌似自从她嫁给夜夙做了王妃,还真没受过什么委屈。 夜夙狭长的眸眼轻轻一敛,眸中绽放出不怀好意的笑意。 “古人也曾道,‘温饱思**’,浅浅既已满足了前两项,这后一项嘛…不妨思上一思。” “夜夙你……”苏浅浅轰的一下便两颊红云飘飘,一连烧到了耳根。 夜夙唇角微勾,昭然心情大好。 “对了,你昨夜去鸿泸馆中,可探到什么了?”苏浅浅问道。 夜夙眼中带笑,好似引人犯罪的蜜糖,欲遮欲掩,“你不妨猜一猜。” “猜?”苏浅浅迷惑,“有什么能猜的。” 她只知宣国王爷生性冷僻,且狂傲铁血,其他的一概不知。 夜夙眨眨眼,见她似乎当真不知那宣明哲的底细,方才道:“不猜也罢,我也并没有探到什么。” “那你还故作玄虚——” 门外传来秀秀的声音。 “小姐,长公主那边来人了,说是请您过去一趟。” 苏浅浅看向夜夙,夜夙宠溺的弯弯嘴角,撇下书卷起了身。 他走至苏浅浅面前,“夜雯和定候爷的事情,你点到为止,定候老夫人并不是个好相与的,我怕你在她手上吃亏。” 苏浅浅点点头,“看出来了,那个老夫人一脸凶神恶煞,我怕着呢,巴不得离她远远儿的。” “如此便好。” …… 连渚派来的马车已经侯在王府外,苏浅浅踩着木凳上了横木,才遥遥的往府里瞧了一眼。 “小姐。”秀秀捏了捏她的手臂。 她回过神来,讷讷地进了马车,待秀秀扯下帘子后,苏浅浅突然开口问道:“秀秀,你觉着王爷如何?” 秀秀轻笑道:“小姐莫再问这些话了,奴婢要是在您面前诋毁了王爷,日后要被成南大人抓去打板子的。” 怕是长记性了,不敢再在背后说夜夙的坏话了。 苏浅浅索性闭口不再相问,老老实实地挨到了定候府。 候府前的门房利利索索的回去报了信,苏浅浅却径直带着秀秀去了梅轩,还未进院门,便已经瞧见里里外外站了几圈子人,个个粗膀腰圆做出要赶人的架势。 秀秀怕她吃亏,远远的大喊道:“王妃驾到,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院里院外的婆子惊了一番,领头的朝着苏浅浅瞧了一眼,却也没见过哪家王妃如此年轻,又想起曾听闻福禄长公主与摄政王新娶的小王妃走得近,也就猜出了苏浅浅的身份。 “您便是摄政王妃?”婆子上前几步挡在苏浅浅跟前,“老夫人总念叨摄政王幼时曾与她亲厚,如今王妃造访,不如移步去前厅,奴才这就去请老夫人来与王妃叙叙。” 苏浅浅蹙着眉头,担忧屋里的情况,不由语气不善道:“快闪开,本王妃有要事求见长公主。” 先前她跟夜雯在府门前闹腾,这府里的婢子仆人早就认识她了,更别提定候老夫人厌极长公主,那日连着苏浅浅也没给什么好脸色,这婆子不可能现在突然变了嘴脸。 “秀秀!” 苏浅浅低沉了声音唤了声。 秀秀立即明白,立即上去推开那个婆子。 苏浅浅擦着那人的衣袖朝着里屋的门口走去,别的粗使婆子见状撸起袖子便想上前,秀秀的声音却字字清晰如凌迟般砸向她们。 “王妃娘娘的路,谁敢拦!谁若拦了,明日摄政王就来收拾你们!” 这下子,没人敢动了,十数人刚迈出去的脚纷纷如同被针扎似的难受,皆望向领头的婆子。 专门守在门口的两个粗使婆子互使了个眼色,都不肯退让。 苏浅浅要闯,她俩便用身子堵在门口。 “王妃,您可别难为奴才们了……” “…这都是老夫人下的命令,您是王妃,可咱们老夫人也是先皇亲封的诰命夫人,您别欺人太甚了!” 苏浅浅袖里的拳头捏着干着急,这两个婆子长得浑实,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硬来是肯定行不通的。 屋里这时,却传来连渚哭嚎声。 第137章 汤药 内屋里围了帷幔,周遭昏暗沉闷,四散的丫鬟跪了一地,个个哭泣唯唯,谁也不敢上前劝阻。 肖嬷嬷站在矮榻前,看着坐在榻上的夜雯叹气道:“长公主,可想好了?” 连渚伏在夜雯身侧,猛然站起来朝肖嬷嬷扑去:“你个泼奴!我家主子是皇上的亲姐姐,母亲是太后娘娘,你今日若敢强来!明日皇上便会将你——将你同定候府这些欺善奸恶之人通通诛了!” 翠枝端着托盘,托盘里盛着碗汤药,她冲着连渚翻个白眼,道:“当你自己是谁?我们候府一点都不欢迎你们主仆,是你们非得死缠烂打住进来的!” 连渚眼中噙着泪,转头望向夜雯,见她端正的坐在榻上,神情淡淡视屋中景况如无物,自顾自的抬手端起小几上的茶杯。 夜雯喝了口冷茶,皱眉道:“来人,去换壶热茶来。” 肖嬷嬷挤出笑容道:“长公主既渴了,翠枝,把老夫人赏的汤药拿来。” “你们走开!不准碰长公主!” 连渚再次奋力推开肖嬷嬷和翠枝,不让她俩靠近夜雯。 翠枝淬道:“你也不过是她的奴才,犯得着为她做好事?还有,这汤药可是老夫人亲自盯着厨房熬的,若是泼了撒了,你就跟她肚子里的孽种一块去见阎王。” “翠枝!” 肖嬷嬷心头一跳,连忙喝住她。 老夫人虽不喜夜雯,可她腹中孩子终归是候府嫡脉,岂能被个婢子说成是孽种?这翠枝的心思未免太急切了些。 肖嬷嬷看着夜雯惫懒的模样,又瞧了瞧翠枝手里黑兮兮的汤药,忍不住好心劝道:“长公主,您怎么就不听劝呢,老夫人是侯爷的亲母,即便是他下朝回来了知道了这事,他也不会为了你忤逆老夫人的。” “…您不是一直与侯爷不对付,前段日子还闹着合离吗,索性了了牵挂放过彼此,对你们两人都是好的。” 夜雯的睫毛颤了下,终于扭头看向肖嬷嬷,一双曾威仪万千的凤眸燃尽了星火,满是死沉。 肖嬷嬷心下叹气。 侯爷是她看着长大的,眼神举止中的感情瞒不了她,不说侯爷有多喜爱长公主,起码一席之地也是有的。而现在长公主的倔强反抗,岂能心里没有侯爷? 可这是老夫人下的命令,她也不能违啊。 “长公主?”肖嬷嬷压低声音喊她的名字,更怕吓着她。 肖嬷嬷又朝翠枝递了个眼色,翠枝便端着托盘走近来几步。 她端起药碗呈给夜雯。 夜雯眼神无光,紧紧盯着那黑兮兮的药汁,她伸出素净均长的手,终是接下了药碗。 连渚眼眶中的泪变成雨珠子抽抽搭搭落了下来,抱住夜雯的小腿跪下,哭叫道:“长公主!这药你不能喝!你若喝了——侯爷会憎恶你一辈子的!” 四周跪着的丫鬟们,个个缩着肩膀死命垂着头,压低了哭声,却无一人敢上前。 夜雯重重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却根本压不住胃腔里的恶心翻滚,她猛然翻手摔了碗,瓷片碎块四溅。 丫鬟们哭得更伤心了。 药汁溅了一地,也溅到了夜雯的衣裙上,脏了华丽精致的宫裙。 “你……”肖嬷嬷愣住。 翠枝见状十分恼怒,气得直接指着夜雯的鼻子道:“你这泼妇,侯爷厌极了你,你如今死缠烂打还要不要脸。” “啪——” 这一耳光极响、极快,离得最近的连渚都没反应过来,夜雯已经甩了甩酸软的手。 翠枝突然感觉脸颊冰冷,又忽地火辣蔓延,她后知后觉捂着自己滚烫发肿的脸颊。 “你敢打我?” 夜雯冷笑道:“有何不敢。” 肖嬷嬷见事情不妙,忙劝道:“长公主,翠枝是无心之失,嘴贱了些……” 肖嬷嬷住了嘴,因为她见夜雯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就像山间饿狼凶狠地盯着即将成为自己食物的那种眼神—— - 苏浅浅还是无法让两个婆子让开,正捉急时,听到了唐妙姝稚嫩的声音。 “婶婶,我的婶婶呢,王妃我的婶婶怎么样了?” 小小的唐妙姝从院外跑来,后面还有几个婢子小跑着追上来。 唐妙姝撞进苏浅浅怀里,脸上挂着两道泪痕,道:“我婶婶在哪里……” 苏浅浅眼中一喜,“在里面,但是婆子不让我进去。” 唐妙姝立即对着那些人下命令,道:“你们全都让开,我婶婶如若有事,你们全都给本郡主去死!” 苏浅浅心跳突的一窒,这孩子…… 十几个婆子互相对眼,还是不敢让,却又面带踌躇,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突然那个领头的婆子眼睛一亮,朝着苏浅浅身后笑着看去,放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喜滋滋的迎上去。 “老夫人。”她喊道。 旁的人也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福礼请安。 定候老夫人被丫鬟扶着走来,身后跟着一堆婢子,还有男丁。 苏浅浅朝着老夫人看去,发现她也在半眯眼睛审视自己。 她挑着面上的怒意道:“老夫人,长公主是您儿媳,更是定候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添上了你们唐家族谱的正妻,您现今是何意?动用私刑?还是想赶长公主出府?” 老夫人睇了她一眼,沉着脸色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王妃娘娘,老身府中诸事繁多,都是些腌臜不洁之事,你是摄政王心尖儿上的人,还是别淌这趟浑水的好。” 呵。 苏浅浅倒是想,可唐彦初和夜雯既把她拉上了这条贼船,她万没有撇下人半路下船的道理。何况夜夙也没有明确的阻止她多管闲事,说明这件事他还是默许的。 不然夜雯一介公主,得被唐家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老夫人言重了,这虽是老夫人您的家事,本王妃身为晚辈不便多言,但长公主是夜国公主,本王妃的夫君是她的血亲皇叔,断然不能坐视不理,叫天下人笑话。” 苏浅浅态度铿锵,不肯退让。 唐妙姝在一旁哭得小脸通红,几乎快背过气去,她奋力试图撞开婆子坚固的手臂冲进去,那堵肉墙却巍然不动。 “我要婶婶,祖母你快让她们放了我婶婶——” 第138章 拉下脸来 “我要婶婶,祖母你快让她们放了我婶婶——” 唐妙姝在一旁哭得小脸通红,几乎快背过气去,她奋力试图撞开婆子坚固的手臂冲进去,那堵肉墙却巍然不动。 苏浅浅道:“老夫人,您真是好狠的心呐。” 外界传定候老夫人有多疼爱唯一的孙女,如今也不尽然是真的。 院内站了二三十人,几乎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秀秀见形势不妙,在苏浅浅耳边小说道:“王妃,要不咱们……那内屋里,怕是已经叫她们得逞了,咱们再闹下去也是于事无补的。” 在秀秀心中,还是苏浅浅的安危重要些。 苏浅浅瞪她一眼,还未回头,眼角就扫过一记凉风,绛紫的颜色的影子,去得迅速。 “叔叔!”唐妙姝喜出望外道。 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却已经摔倒在地,哎哟哎哟的惨叫,门口悬挂的珠帘劈哩叭啦乱散脆响。 苏浅浅连忙对唐妙姝道:“郡主乖,你就不要进去了,定候爷既来了,你的婶婶不会有事的。” 旁边立即有唐妙姝丫鬟上来把她拽走,毕竟她还是个孩子,有些场面少见的好。 苏浅浅带着秀秀穿过帘子,进了二屋,绕过一个穿花廊才到了内屋。 “滚。” 屋里传来唐彦初的呵斥声—— 苏浅浅站在屏风外担忧的朝里面瞧了一眼,见先前在府门口言行乖张的丫鬟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后头还有几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跪着爬出来,都仿佛身后都恶鬼追赶一般。 肖嬷嬷和连渚也被撵出来了,连渚见着苏浅浅朝她行了福礼,“王妃娘娘,屋内乱杂,容侯爷与长公主说会儿话罢。” 苏浅浅看了眼连渚泪痕未干的面庞,点了点头,带着秀秀原路折回外屋了。 待唐彦初扶着夜雯出来时,院里的人已经走了个干净,只有夜雯带来的那几个丫鬟在收拾残局。 夜雯换了套百花簇锦的红褚色宫裙,由唐彦初虚扶着走出来,唐彦初替夜雯顺撩了帘子,两串珠子不听话地滑落下来打在夜雯发髻间的珠钗上。 连渚迎上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长公主……” 夜雯似是累极了,眉眼间尽是疲态。 “我无碍,你大可放心。”她说道,复而朝着连渚身后都苏浅浅看去,语态柔和道:“浅浅。” “在。”苏浅浅蹦了两下走近两步。 “本宫打算明日就搬去庄子上住,这段日子有劳你费心了。”夜雯说道。 苏浅浅问道:“你要走?搬回长公主府不是更好?” 大费周章地住进候府,这才几日,又要搬到什么庄子上去,真够折腾的。 “长公主您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的话再作其他打算。” 夜雯笑着摇摇头,想必是下了决心了。 连渚心疼道:“长公主,奴婢扶您下去休息。” 夜雯点头应允了,对着苏浅浅扬起了个释然的笑容。她是那么一个高傲的人,竟也要在人前故作坚强。 苏浅浅眼见着夜雯被连渚带走,唐彦初那个傻大个儿还站在原地发呆,连忙敲打他:“唐彦初你忒没心没肺,长公主伤心要离开这里,你不跟着她同去就算了,连句挽留都没有,岂不更加令她寒心。”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唐彦初道。 他揉了揉生疼的额角,又道:“有些事,不是嘴皮子说两句就能解释得清楚的。” 苏浅浅这才发现唐彦初穿的朝服,朝冠也未卸,想必是一下朝听说了府里出了事,就立马赶回来了。 “随你吧,反正到时失去长公主的又不是我。” 唐彦初刚叹了口气,闻言立即用凶狠地眼神瞪着苏浅浅。 苏浅浅明白唐彦初是拉不下脸面来,索性什么都不再劝了。 - 夜空星朗,如同碎钻般的散落在夜幕上,苏浅浅一路踩着月光回了王府,快到府门前时,才想起今日的事情疑点重重。 “那日长公主强硬地住进候府,一连几日老夫人连面儿都没露过,府里的奴才虽有微词也不敢懈怠,怎的好端端就想绑了长公主,至长公主于死地。” 秀秀手里捧着蜜饯吃得正欢,嘴里含糊模糊回道:“兴许是老夫人越想越气不过,一时置气而已。” 躲在门后玩闹的小门童连忙站起来,朝着苏浅浅行礼问安,等候在府前的管家庄伯迎上来,“恭迎王妃回府。” 苏浅浅笑道:“庄伯折煞我了。” 庄伯道:“酉时车夫就回来了,说王妃您和秀秀姑娘在后头步行回府,王爷倒没生怒,成南成北两位大人却战战兢兢了一晚。” 苏浅浅干笑两声,心里默默向成南成北求了两句对不住。 “还吃还吃,等会成南就来收拾你。”苏浅浅对着秀秀玩笑恐吓,转头问庄伯道:“王爷现在在哪儿?” “书房。” “我去瞅瞅,秀秀你自己去玩儿吧。” “……王妃您见色忘义!” 书房内掌了明灯,屋子角落各有一盏,书案上那盏没有罩罩子,灯烛明晃晃的倒映出夜夙颀长的影子,折射在背后的书架上,一段一段的。 苏浅浅来时敲门的声音大了些,立在墙头的成北硬着头皮的开了门,把人请进来,兀自识趣儿地退出去了。 “帝都里,诸家小姐皆是知书达礼、娴静温柔,偏你就跟猢狲一样泼皮,一点规矩都没有。” 夜夙站立在书案前,半弓着身子举着毛毫在宣纸上执笔行书,动作俊美洒脱,叫苏浅浅看了正欲鼻血贲张。 苏浅浅蹦跳地凑到夜夙跟前儿,望着他一脸痴迷,“王爷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我看红拂楼的如墨姑娘早该让了位置与你了。” 夜夙不理她的玩笑话,停笔蘸墨的间隙望了望苏浅浅没心没肺的模样,问道:“长公主那边情况如何?” 苏浅浅撇了撇嘴。 夜夙的探子遍布帝都,区区定候府的事情,他应该及时收到情报的。 苏浅浅往窗边的矮榻坐下,正了正身子,道:“我反正是瞧着长公主对唐彦初还是有些情谊在的,关键就是看他拉不拉得下脸面了。” 夜夙停下笔,将宣纸叠好塞进一个空信封里,随手放在砚台下压着。 “那这事浅浅你算是功德圆满了,以后就不要再理会他们了。如今帝都时局复杂,你少些再与外人来往,方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第139章 柳妃有喜 “嗯?” 苏浅浅蓦地抬头认真的望着夜夙,夜夙也眼带柔情地看着她。 “怎么,瞧我瞧得痴了?”夜夙好笑道,起身向她走去,一把拽过她抱进怀里,两人便挤在狭兀的矮榻上。 苏浅浅心虚不已,还以为是夜夙知道了她找江尧寻人的事,故意试探她的口风。 “没有没有,摄政王殿下貌若潘安,似神仙下凡,这副皮囊即使我不瞧着,日日想着也是垂涎万分。”她恭维道。 夜夙嘴角挑着分弧度,不似笑不似怒,微凉的食指抬起苏浅浅的下颚,低声道:“垂涎么,我怎么感觉浅浅始终避我如洪水猛兽一般。” 苏浅浅又干笑了声,作乖巧状,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夜夙挑挑眉,不置可否。 “你不必这样寻我开心。”他收起了嘴角弧度,道:“时辰不早了,你回房睡去吧,我今夜有事就不陪你了。” 苏浅浅立即垮下脸去,自然是知道夜夙又要去做那些爬墙翻窗的事情,不由心间涌出丝丝酸意。 “行吧,你是权倾朝野的王爷,我管不得你,但你也听着,爬墙翻窗可以,但别去翻姑娘家的闺阁,不然我同你没完——” 夜夙用唇堵住苏浅浅的唇,在柔软甜美的两瓣上汲取了片刻,便起身捋了捋衣袍的褶子。 夜夙好笑道:“娘子的吩咐,为夫莫不敢从。” 苏浅浅一边羞娇地扶着榻边站起来,一边朝他抛去凶狠地眼刀子。 “你昨晚夜探鸿泸馆,那宣国王爷怎么就没打死你!” - 鸿泸馆中,柳崇正在汇报要事,冷不防宣明哲突然来不及握拳捂嘴就打了个喷嚏。 柳崇关切道:“主子,要不要吩咐人熬点姜汤驱驱寒。” 他知道是昨个儿半夜鸿泸馆突然遭了贼人,主子只穿了中衣就追了出去,结果一无所获还染了风寒。 宣明哲道:“不碍事,小小风寒而已,等回了宣国就不药而愈了。” 柳崇连忙说是,继续道:“派去候府门前的探子有些眉目了,说是下午府里闹得厉害,还惊动了夜国的太后娘娘,派人去斥责了老夫人。夜国长公主是个硬脾性的,现下已经收拾了箱笼,天一擦黑就出城去了。” 只是…… “只是主子,咱们这样这算是彻底得罪了定候爷,将来若是失势有求于他,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宣明哲冷笑一声道:“为的就是支走他,若他还留在帝都皇城,于我们不利。” 屋外有仆人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声音传进来:“禀王爷,有人在馆前张头顾望,小人捉了他,他偷偷塞了封信给我就跑了。” 柳崇疑惑,出去将他所说的信拿来,回来转交给宣明哲。 那信封普普通通,连署名落漆都没有,宣明哲取出里面的宣纸,落出来一枚金色印鉴。 柳崇一看便吃了大惊。 “这!” 这是宣国皇城戍卫营的兵符。 宣明哲瞧了一眼兵符,淡淡一笑把它收进案边的匣子里,看了信后道:“看来我的皇兄,是真疼爱宣芷柔这个嫡亲妹妹。” 柳崇缓了缓脸上的惊喜,笑道:“恭贺主子,如今皇室的所有都已在主子手中。” 宣国皇帝宣明钰恶病缠身许多年,唯一心疼的便是自己的妹妹宣芷柔,只要主子死捏着宣芷柔不放手,那皇位也如探囊取物一般,离宣明钰拱手让出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门外的仆人还未离开,柳崇问道:“还有何事。” 仆人回道:“门外还有一人,自称是夜国的公主,来找芷柔公主。” “夜国公主?” 夜国总共就只有三个公主,其中一个刚结了仇,会是其他两个中的哪一个。 仆人道:“那女子自称是十公主。” 柳崇不好定夺,看向了宣明哲。 宣明哲将信纸折了回去,放在灯烛上烧成灰烬,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飘忽不定。 宣明哲道:“吩咐下去吧,宣芷柔虽搅黄了两国和亲大事,但念年幼无知,幽禁两日也算是小施惩戒了。” 意思是要放了她了。 柳崇得令,转头出去通知下面的人了。 - 一连过了几日,苏浅浅再没有听见宣国公主的幺蛾子,只知道她突然转了性子,跟夜明珠打得火热。 “还有,宫里头最近出了件大喜事。”秀秀一边给苏浅浅梳头,一边说道。 她将一支并蒂莲发钗簪进苏浅浅的发髻里,说道:“宫中大喜,一连设宴三日,乃是那新晋的柳妃娘娘有喜了。” 苏浅浅一怔,秀秀手里的簪尖差点扎到她的头。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苏浅浅闲来把玩手腕上的玉镯子,心里想着宫里头什么时候多了个柳妃娘娘,姓柳的不就只有何芊芊的闺蜜柳青絮柳贵人? “王妃每日睡到晌午,外头的闲言风语如何能传进您的耳朵里。”香兰端着水盆从外面进来,撩起帘子看向苏浅浅,回道:“王爷说您和皇后娘娘感情甚好,柳妃身怀有孕皇后娘娘肯定伤心不已,索性就不知会您了。” 宫妃有喜,皇后娘娘和皇上才刚新婚,铁定是伤了各自颜面。 “哪个柳妃?户部书记郎之女柳青絮?”苏浅浅惑然。 香兰放下盆子,将帕子浸了水稍稍拧干,递给了苏浅浅。 “是的,王妃。”她说道,“因她肚子争气怀上了龙裔晋了妃位,父亲也从书记郎提上了正四品侍郎。” “这个柳青絮,真是好手段。”苏浅浅用帕子擦了手还给香兰,又道:“我先前去问舒芳,问她为何要选柳青絮那般古怪的女子进宫,她说是何芊芊央求的,说那柳青絮一世命苦,入宫后也能衣食无忧。如此看来,那柳青絮根本就是有心而为的。” 苏浅浅已经认定了柳青絮是个有着极深的城府的人。 秀秀闻言问道:“王妃,奴婢之前跟着您去天香楼见过柳小姐,看着柔柔弱弱不经风吹的,也不见得她是什么攀龙附凤之人啊。” “柳青絮平日里瞧着胆小唯唯的,但就是她怂着何芊芊去央求着舒芳,这才允了她进宫,没想到进了宫也不安生,这不是当众打舒芳的脸吗?” 秀秀心切道:“这都是没影儿的事,且皇后娘娘性子谨慎,不会叫自己吃了亏的。” “不行,我得进宫去找舒芳谈谈。” 秀秀和香兰面面相觑,有些后悔跟苏浅浅说这些闲话了。 第140章 子嗣最重 苏浅浅的心思来得极快,当下便收拾了一番吩咐了马车进宫去。 凤仪宫里的人却说蒋舒芳去太后娘娘宫里头请安去了。 苏浅浅当即带着秀秀折路去了瑞芳宫,路上遇见了十公主夜明珠和宣公主宣芷柔,见她二人牵手而行,关系好的不得了。 到了瑞芳宫,门前相熟的小宫女一人进去通报,一人拉着苏浅浅小声道:“王妃娘娘进去时可得小心着些,皇上和太后娘娘吵了架,刚刚才负气离去。如今那里头还坐着柳妃娘娘,皇后娘娘也是被气得不轻。” “好家伙,这柳青絮真不是个东西,这般恩将仇报!” 苏浅浅连忙迈步走进瑞芳宫的帘门,秀秀拉都拉不住。 正殿内,太后娘娘坐在上首,蒋舒芳坐在下首,柳青絮挨着她,端着瓷碗低眉说着什么,笑得十分开怀。 女官青杏抬头瞧见了苏浅浅,低下身子对着太后娘娘轻声道:“王妃来了。” 太后娘娘抬眼笑了起来,亲自下座去拉着苏浅浅,让她一起坐在上首。 底下的柳青絮用汤羹刨了刨碗里的丸子,眉目间闪过一丝不自然,却是站起来脆生生的朝苏浅浅行了福礼。 “见过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万福。” 苏浅浅握了握太后娘娘薄凉的手,转头看向柳青絮,笑道:“娘娘多礼了,你如今身子不方便,还是坐着的好,生怕出了个好歹,旁人便要来挑我的毛病了。” 柳青絮装作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微笑着继续坐回去了。 苏浅浅见她又端起瓷碗吃着什么,道:“那是什么吃食?” 从前太后娘娘宫中也未曾见过。 柳青絮笑了笑,挥挥帕子捂嘴笑道:“这是臣妾家乡的小食,在抚州叫醩米丸子。” 她看了眼端坐淑婉的蒋舒芳,又刻意提重了语气:“前些日子臣妾厌食,皇上便派人去请了个抚州厨子来,日日做这些家乡味。” 苏浅浅瞄了她一眼,那厮竟还不收敛, 她仍自顾自道:“听说皇后娘娘的亡母也是出自江南,皇后娘娘不能亲至江南,这些市井小食怕也是没吃过吧,要不改明儿到臣妾宫里头来,吩咐厨子多做些。” 蒋舒芳淡淡地回眸笑着,回道:“后宫事宜颇多,本宫实在无法抽身。” 话罢,蒋舒芳转回身子低眸看了眼自己的丹蔻朱甲,又见苏浅浅含着担忧的目光投过来,不由心腔里升起些许暖意,便朝着苏浅浅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碍。 苏浅浅方才收回了目光。 太后娘娘却沉下了脸色,道:“柳妃有着身子,哀家这儿就不多留了,青杏,你去送送她,务必亲自送回元兰殿中。” “嗳。” 青杏大人应着,放下正打着的蒲扇,走去柳青絮跟前弯下身子,道:“太后娘娘与王妃娘娘有体己话要聊,奴婢送柳妃娘娘您回去歇着,等会儿皇上也该下朝,若回了元兰殿瞧不见娘娘,怕是要怪罪咱主子了。 青杏弯着眼角,似说笑一般地伸手去付她。 柳青絮顺势扶着青杏的手站起来,她双手交放在腹间,行了退礼。 “那臣妾就不打搅太后娘娘了。” 只拜别了太后,却看都不看蒋淑芳和苏浅浅一眼,径自走了。 蒋淑芳也起了身,合并双手朝着太后娘娘盈盈一拜,“叨扰母后多时,儿臣先行告退了。” “慢着。” 太后娘娘叫住蒋淑芳,蒋淑芳惑然地看着太后娘娘。 “坐会子再走,不急。”太后娘娘说道,复而拍了拍苏浅浅的手腕,又道:“那柳氏女进宫不足两月便有了身孕,你二人成婚已三月有余,为何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太后娘娘善睐的凤眸微眯,目光扫过苏浅浅脸上的窘迫,又落到蒋淑芳身上。 “你且坐下。” “是,母后。” 蒋淑芳暗自吸了口气,长袖下的手指头搅着细绢子,到底是长了十几年,头一回被人问如此尴尬的事情。 “…在皇室,延绵子嗣才是重中之重。” 太后娘娘一脸语重心长,苏浅浅和蒋淑芳都不自觉埋下头去。 荤都没开过,哪儿来的子嗣。 “淑芳,你和小九刚大婚,柳氏女虽爬到了你头上,也是你不争气在先。小九性子急躁,你难免要多花些心思。” 蒋淑芳面上带着淡笑,一一应下。 苏浅浅在一旁看得真真儿的,太后娘娘明面上在劝蒋淑芳争气些,语气上却还是稍稍偏袒柳青絮的。毕竟,这是后宫里的头一胎。 期间,太后娘娘提到江北徐家的事情,徐家大老爷是太后娘娘的亲兄弟,虽这些年少有往来,但他如今病危,太后娘娘想着让苏浅浅代她回去看望一番。 苏浅浅只笑着应下,说等回府了与夜夙商量商量。 待太后娘娘说得累了,青杏大人也恰好回来了,苏浅浅立马带着蒋淑芳开溜,临走时,蒋淑芳却心事重重差点一头磕在瑞芳宫的门板上。 苏浅浅蹭了蒋淑芳鸾驾去了凤仪宫,先前的宫女们都叽叽喳喳地迎上来,晓冉对着她们大骂一通:“都没活儿做吗!” 吓得那些个胆子小的小姑娘飞一般的缩出了外殿。 晓风从外间端上来沏好的热茶,便吩咐殿内人都散出去了,她和晓冉站在门外守着。 苏浅浅方才跳到蒋淑芳的身上,笑道:“我家中事杂,多日不曾进宫与你闲聊了,却不知那个柳家的女儿真不是个东西。” 蒋淑芳端端坐着,把苏浅浅从身上扒了下去,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说道:“挑谁进宫不是进宫,左右还是承恩受宠的事儿,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再说我把单子递给太后娘娘的时候,她也没预卜先知晓得柳青絮竟是个心大的。” 大家都失算了。 苏浅浅脱了绣鞋爬上矮榻,望着蒋淑芳都眼睛里冒着精光:“那何侍郎那个妹妹呢,她一点儿都不知清吗?” 蒋淑芳点点头。 “柳青絮被太医诊出有孕的第二日一早,芊芊便找了借口进宫来寻我了,说了好些道歉的话。” 她竟觉得好笑,眼睛里嘴角边,全是因柳青絮闹出来的笑话意味。 “这些都不重要了,说说你,摄政王待你极好,事事护你,你俩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苏浅浅刚送进嘴边的茶差点泼了,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哪能跟夜夙再要个孩子。 这淑芳转移话题的手段,忒不厚道! 第141章 同一而论 “这些都不重要了,说说你,摄政王待你极好,事事护你,你俩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苏浅浅被热茶烫到了嘴皮子,边掏出帕子扇风,边斜眼瞧着蒋淑芳。 “我的好姐姐,我好心为你,你竟打趣儿我,还是这般赤裸裸的。” 蒋淑芳捂嘴大笑,与往日端着皇后架子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笑骂道:“女孩子家家的,这些腌臜字眼怎么能说出来。” 苏浅浅撇撇嘴,端正了身子认真道:“其实我今日进宫,是为了同你说些事情。” “你且说,我听着。”蒋淑芳嘴角的笑意未散,拿了桌边的团扇扇风。 她顿了顿,又道:“只要不是子嗣问题,随你。” 苏浅浅杏眸滴溜溜地转,她倒不担心夜九会为了柳青絮干出什么宠妾灭妻的傻事,只是…… “你可知,柳青絮,她是淳于彧之的人。” 苏浅浅按下心里的犹豫,双眼盯着蒋淑芳面上的任何细微的表情。 却只见她笑容微微一滞,瞬间便又恢复了嘴角的笑意。 “这个我早已知晓。”蒋淑芳淡淡道:“那日你刻意为难她,她虽矢口否定,我却还是能瞧得出来的。” 蒋淑芳见苏浅浅面露惊吓,不由感怀道:“浅浅,有些事理你永远不会懂的,如今朝廷上看似一派祥和,若非摄政王压在上头,怕是早就翻天了……淳于小侯爷送柳青絮进宫来,这也是立世之道。” 苏浅浅讷讷地低下头,开始责怪自己愚笨,淑芳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哪会不知道柳青絮是谁的人。 柳青絮来自抚州小史之家,父亲得了淳于彧之的提携才得了如今的要职,那何隽又素来跟淳于彧之穿一条裤子,何芊芊自然在众人面前护着柳青絮。 只是淳于彧之为何要走这步棋,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家的侯爵位份乃是世袭罔替,又只得他一个独子。等他老子百年之后,爵位自然是他继承,何苦往宫中安插人脉。 蒋淑芳见她似是钻进了死胡同里,笑得没心没肺起来,“浅浅你终归是太年幼了,苏太傅一向待你优厚,不曾让你见识世上的诡谲魑魅,如今又得了摄政王这么一位贴心宠你的夫君,日后的事情你也无需操心,安心与王爷为夜氏皇族开枝散叶就是了。” “你…你刚才还说不打趣儿我的……” 蒋淑芳说着,伏过身来伸手摸了摸苏浅浅的头,“我何其羡慕你,我虽是家中独女,但父亲总是拘着我,不许我按自己的心意而活。唯一一次便是那道赐婚的旨意到了家中,父亲看出我十分不愿,不忍心我入宫受苦,可我学不来忤逆那一套,只得把自己随便嫁了,换父亲下半生的安生。” 苏浅浅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嘴巴笨拙得不知开口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好。 “不过我也落得清闲,皇上是个知礼敦厚的,对我相敬如宾,还会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替我打掩护。” 蒋淑芳嘴角的笑意越发染上几分寒凉,看得苏浅浅心里更难受了。 自古女子轻贱,婚姻行止不能随自己的心意,连蒋淑芳这种玲珑心思的女子也不能幸免,竟还悲戚戚的选择了听天由命。 蒋淑芳见她的茶水喝光了,兀自抬手端起茶壶重新添上一杯,转移了话题:“浅浅,刚才在太后宫中,太后说的徐家的家主。” “嗯,我表哥的大伯,前些日子一直缠绵病榻,估计是快不行了。” 苏浅浅捧起新茶,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活了六十岁,也算是高寿了。” 这事夜夙也跟她提过,替她备了礼,打算过几日徐锦行回江北时托他一并送去,算是对徐家的心意。 苏浅浅却看不上这份心意,当年苏浅浅的母亲去世,徐氏大房连一句话都没带来过,倒是老太爷带着二房的徐锦行亲自来吊唁了几句,夜夙想帮她维持这假情谊,苏浅浅也懒得拦。 “徐家大老爷是太后娘娘的兄长,让我代她去江北看望?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我才不去上赶子。”苏浅浅说道:“你该不会是关心徐家的家主之位花落谁家吧。” 蒋淑芳笑而不语。 苏浅浅脑子里白光一闪,明白了个大概。 “徐家的关系夹缠混乱,大房嫡子是个不中用的花楼常客,家主的位置就算落到二房,也该是表哥的父兄排在前头。” “你心里明白就好,苏太傅官位虽高,门生也不少,但若能得了徐家为你作靠山,你日后方能更轻松一些。” 蒋淑芳留苏浅浅用了晚饭,两人待在偏殿里又聊了些民间趣事,才有人请了旨意过来催促。 青杏站在凤宜宫的门口,遥遥地望着苏浅浅便一脸慈笑。 “王府里派了成南大人来接王妃,许是王爷见您久不出宫回府,急了呢。” 苏浅浅俏脸一红,辞了蒋淑芳,带上秀秀跟着她走去了皇宫北门,那里停着辆马车,车徽上写的“夜”字。 话唠的成南四处踱步,一见着苏浅浅立马双眼发了光。 苏浅浅站住脚步,侧过身子告辞,“有劳青杏大人了。” “王妃抬举奴才了。”青杏朝着苏浅浅回了一礼,真挚的笑容里让人寻不到半分错处:“那就且容奴才托大说一句,太后娘娘许久之前便相中了皇后娘娘,如今更是器重她,王妃与她身份不尽相同,有些事情不能同一而论。” 苏浅浅猛地一攥帕子,连呼吸都戛然而止了。 青杏再次朝着苏浅浅深深地行了福礼,便领着小宫女们走了。 苏浅浅望着青杏离开的方向心有余悸,连呼吸都还不大顺畅。 亏她和淑芳还是关起门来说的,并且还让人守在了外头——秀秀经上次的事,连夜夙都不曾再给他打小报告了,难道是淑芳身边的晓风晓冉出了问题?可两人均是出自御史府,伺候了她多年。 太后娘娘未免太霸道了些,堂堂皇后寝宫竟也安排了眼线,原来那副面慈心善的模样当真是装出来的。 可蒋淑芳现在是夜国皇后,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任谁也改变不了了。 “王妃——” 苏浅浅愣神之间,听到有人对她行礼。 第142章 不用谢 “见过王妃。” 苏浅浅侧过身子,便看见一个带刀侍卫毕恭毕敬对她拱手。 那侍卫长得一脸凶悍,粗犷的眉眼似乎能滴出鲜血来,苏浅浅记得他,他在黎老将军的接风宴之后的宫门口,送了她一份大礼。 苏浅浅脸色一白,往后退了两步。 这人是二王爷夜缙的贴身侍卫,那么说夜缙也在附近?夜缙的为人总感觉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夜夙也多番嘱咐自己不要与他走太近。 “阿建,退下。” 夜缙从那被换作阿建的侍卫身边走出来,一身淡色蓝衫,比那日在街上的样子多了一分健硕。 “你吓着阿浅了。” 他说道。 阿建立刻抱拳垂下头,走到后面去。 夜缙又扭头对着苏浅浅微笑道:“阿浅,自上次离别,已有多日未见,你可安好?” 苏浅浅脚下跟扎针似的难受,夜缙嘴里的话也让她分分钟想原地暴毙。 这个夜缙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她是摄政王的正妃,他怎么青天白日下大呼她的闺名?要是被人传出去了,夜夙那个醋坛子能淹死她! “二王爷请慎言,本王妃与你不过泛泛之交,莫要叫得这般亲热,让人误会。” 宫门口的成南看情况不对,又看见苏浅浅急急地转身就走,却被夜缙那个缺心眼儿的拽住了手,不由一阵心慌,生怕夜缙把她怎么了。 只见苏浅浅气愤地推开夜缙,脚下一滑便要往地板上摔去,成南全身都沸腾了起来,生怕苏浅浅在自己眼皮底子出了事。 一道白色残影比夜缙的速度还要快,直直的从宫路夹道闪到这边,稳稳的扶住了快要摔在地上的苏浅浅。 “欧……欧阳阙?” 苏浅浅眼前虚晃成一片,连天地都是晃荡的五颜六色,不敢相信刚刚救下她让她免遭皮肉之苦的人会是欧阳阙。 成南方才从宫门口奔来,看着苏浅浅安然无恙的样子狠狠地松了口气。 苏浅浅回过神来,察觉自己都手腕还被欧阳阙握着,连忙抽回手腕,跳得离所有人都离了个五步远。 成南行了礼:“国师。” 夜缙向欧阳阙微微颔首,算是见了礼。 阿建唤了声“王爷”,夜缙眉眼一挑,轻轻笑了声。 “太妃还在宫中等本王用膳,本王便不陪你们絮叨了。” 说来夜缙的脸皮真是厚,脸不红心不跳地自圆其说。 成南正欲留下他好好理论,被苏浅浅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个二王爷怪得很,少跟他打交道。” 成南应着。 欧阳阙依旧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琉璃般的眸子淡淡地看了眼苏浅浅,道:“告辞。” “诶,怎么就要走了,我还未谢过你呢。” 欧阳阙看着苏浅浅。 “谢谢你——” 欧阳阙:“……” 苏浅浅伸手撩起耳边落发,讪讪地笑了笑。 “我从前便说过,你不用对我说‘谢’这个字。”欧阳阙说道,他的脸上无悲无喜,让人瞧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亏欠的人,从来不是你。” 欧阳阙从袖口摸出个白玉瓶子塞给了苏浅浅,就风轻云淡的走了。 成南走上前来,呼着气,幸好王妃毫发无损,不然回府后,爷得活剥了他。 苏浅浅眯了眯眼,用着半威胁半命令道:“成南,刚才的事,你不许和夜夙讲。” 成南眨眨眼,如捣蒜似的点头:“属下晓得,不会多嘴的。” 苏浅浅把药瓶子捏在手里,往宫门口走去。 - 穿过中庭,见正厅里的灯烛正盛,苏浅浅撇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成南,抿着唇紧张地走进了厅里。 夜夙正靠在一旁的榻上看书,脸廓绝色,刀眉入鬓,低着头细读,烛光将他身下的投影拉得老长,带着微醺醉意,让苏浅浅不由心尖一颤,这厮——莫不是在引人犯罪? “回来了。” 夜夙声音平平道。 苏浅浅把装着药丸的白玉瓶子放在桌上,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桌上未动筷的饭菜,心中升起一阵内疚,囔囔道:“夜夙。” 夜夙仍在看书,装作没听见。 “王爷?” 依旧不答。 噗嗤—— 成南看得清楚,他家爷哪里在看书,谁人能把书倒过来看,怕是他满心满眼都在偷瞄王妃。 夜夙立即朝他扔了个冷眼刀子去,这成南,怕是又欠收拾了。 苏浅浅也发现了蹊跷,瞬间把担忧的心揣进了肚子里。 见事情败露,夜夙毫无悔意,丢了书卷,一双大手一捞,把苏浅浅揽入怀中。 “可用过饭了?”夜夙埋头抵在她的发间,嗅一缕幽香。 成南和秀秀还有屋角的侍卫们,纷纷想自戳双眼。 苏浅浅抬眼看了看夜夙深情的眸子,心口一痛,昧着良心道:“还没。” 夜夙扫了眼众人,眼底闪着幽光道:“你们都下去。” “……”成南和秀秀互看两眼,权衡之下默默选择了往廊外走。 待人走完清静了,苏浅浅揪了揪男人的领子,半眯着眼睛威胁道:“你不会还没吃晚饭吧。” “等你啊。”夜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咬了口她的脖颈,方才满足道:“你不回来,叫我如何吃。” 苏浅浅犹如五雷轰顶,这都秋天了,夜夙犯什么春病! 她突然感觉身子一飘一顿,已经被夜夙打横抱着走向饭桌,再被小心翼翼的放在凳子上。 苏浅浅拿眼珠子瞪他,丝毫不顶用。 夜夙为她夹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菜,夹了满满一个小山包,似乎让苏浅浅觉得回到了太傅府,父亲苏黎世宠惯溺爱她的时光。 “同你玩笑的,快吃吧。” 夜夙吃饭的姿势极好看,吃的速度很快,却斯斯文文看不出半点鲁莽,苏浅浅看得心神微醺,将碗里微微还带着热气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 夜夙唤来仆人收拾残局,低身抱起苏浅浅便往后院走去,丝毫不顾及外人的眼神。 苏浅浅闻见了他衣襟里的酒味,搂着他的脖颈问道:“你又喝酒了?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呢。” 夜夙嘴角勾着笑邪笑,进了院子,单手开了房门又关上,外间的香兰见此情景,生生把秀秀拖下去了,并下令不让旁人再进院子。 苏浅浅被他粗鲁地丢上了床榻,才觉得大事不妙。 第143章 送别 苏浅浅被他粗鲁地丢上了床榻,才觉得大事不妙。 “你……唔……” 夜夙欺上身来,宽阔的胸膛压在她的娇躯上令她差点窒息过去。 苏浅浅抬起右手欲用手肘反击,男人的后背似乎跟长了眼睛似的制住她的手,拽着绕过他的后颈,攀附在他左肩上。 男人的吻来得猛烈,似急雨打花,密密麻麻的落在苏浅浅的唇边、脸颊,一路向下,咬在精致小巧的锁骨上。 苏浅浅顿感荤七素八,连头顶的云彩都看见了,身子忍住随着口中的吟声一起颤栗。突然,那人不动了,静静地趴在她的颈窝里,嘴唇还贴在她的颈上。 苏浅浅面若红霞,想起自己刚刚脑子里的想法:若是抵不过,就从了吧…… “夜夙,你……” 苏浅浅只能看见他的头顶,乌黑的发丝贴在自己的肌肤上,脖颈上也烧着一处火热。 两人姿势暧昧,贴得极近,苏浅浅明显感受到了夜夙身上的火热。 “徐家公子明日离京归家,我跟你一起去送送吧。” 夜夙此时的声音低哑魅惑,跟身上的酒气混杂在一处,飘进苏浅浅的心坎里。 “好。” 苏浅浅屏住呼吸,抬眼就看见了夜夙邃黑的眸子,深得仿佛看不见底,一脚踩空便是死无葬身之处。 “徐家是你的外祖家,要不你同徐锦行回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 “那,便不去吧。” 夜夙抿了抿薄唇,放开了她,转身理了理胸前的褶子,便出去了。 苏浅浅一口气压在嗓子眼儿里,差点闷出血来。 “夜夙你有病啊!” 莫名其妙来了顿撩拨,撩完就跑,忒不负责了。 苏浅浅下意识地拧了下腕间的镯子,气鼓鼓地钻进了被窝。 因着肚子吃得太撑,苏浅浅一夜都没睡好,直至半夜才感觉被窝里钻进来个带着冷气儿的人,苏浅浅立马蜷成一团窝进他怀里。 - 第二日,天刚擦亮,秀秀端着水盆就敲开了房门,夜夙已然准备妥当,苏浅浅还赖在温暖的窝里不知今日何兮。 夜夙低声笑了笑,上前扶起她的身子,替她套上衣服,拿了秀秀递上来的湿润帕子为她擦脸。 秀秀都替苏浅浅感到害臊。 “爷,外头的马车已备好了。”成南的在门外喊道。 夜夙亲自把苏浅浅抱到梳妆台前,一边绾发一边笑道:“就知道睡,上辈子猪托生的。” 苏浅浅早就清醒了,夜夙为她穿衣打扮她乐得清闲,可乍一听他这样笑话自己,转身抬脚便跳到了他身上,双腿勾住他健朗的腰线。 “你才是猪托生的。” 她骂道。 秀秀看着这番情形红了脸,侧头望向别处。 夜夙的手巧的很,平日里不听话的头发在他手里乖乖地被挽成髻,苏浅浅从首饰匣子里找出一支碧玉青箩来递给他。 夜夙将簪子插进发髻中,嘴角带笑道:“徐家家主病危,你应当去瞧上一瞧。” 苏浅浅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拿起耳坠比划挑着花色,听见夜夙这样说,脸色变了两分。 “不去。”她态度强硬,“若是近处,倒也去得,可江北离帝都数百里地,日夜兼程骑着快马也得两三日才能到,你该不会是嫌我烦了?想把我送得远远的?” “我自然是舍不得你。近日京中事多,我怕顾不上你,你且安安心心地去江北待一段时间吧,权当散散心也好。” 苏浅浅从铜镜里仔细打量夜夙此时的神情,只见他黑邃的眸子满是笑意,嘴角若有若无般的勾着些许弧度,还是跟从前一样,叫人无法猜透他心中的想法。 这模样,跟隔壁街的将军府里的黎念君一样讨厌。 秀秀折了回来,站在屏风外候着,语速紧快道:“王妃,太后娘娘宫中来人了,还带了懿旨。” 苏浅浅的小脸血色渐失,差点闷出一口老血来。好你个夜夙,竟然和太后娘娘一唱一和,见她死不松口,直接把懿旨送到家里来了! 夜夙站起了身子,让秀秀出去收拾下行李,说是苏浅浅马上就到。 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厅堂里候着的内侍才一脸憋屈的宣读了懿旨。 庄伯赏了那人银子,收下懿旨,和和气气地送他出门去。 秀秀和香兰两人收了包袱,看见苏浅浅那黑得跟块炭似的脸,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苏浅浅和夜夙同乘马车往城门驰去。 苏见信已经和徐锦行告了别,站在一旁看着苏黎世老泪纵横抓着徐锦行不肯松手。 小厮帮徐锦行牵着马,瞥见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苏浅浅,对着他说道:“公子,来了。” 街上行人众多,苏浅浅下了马车差点被挤散,幸亏夜夙扶着她的腰身,才能毫发无损的站在徐锦行面前。 “锦行你此去一路绵长,途中多加小心,定要平平安安的回到江北。”苏黎世拍了拍自己侄儿的肩头,对着夜夙拱了拱手。 苏见信和徐锦行跟着拱手行了一礼。 徐锦行方才对苏黎世回道:“多谢伯父吉言。” 又看见苏浅浅的身后的架势,徐锦行皱眉道:“小妹,你这是……” “太后娘娘不便远行,托了我跟你一起回江北。”苏浅浅手里揣着个不大不小的纸包,亲手递给了他,道:“这是我先前让秀秀去天香楼打包的‘江米酿鸭子’,知它是你的最爱,咱俩正好在路上打打牙祭。” “甚好,这一路便不会寡淡无趣了。” 徐锦行会心一笑,健朗俊秀的面庞上满是感激。 唯有苏见信在一旁握拳偷笑。 夜夙个醋坛子不动声色揽住苏浅浅的腰,眼睛眯了眯。 夜夙眯了眯眼,道:“徐公子此行恐生凶险,王妃便托付给你照料,本王已派人往沿边州郡下了命令,一路护送你们至江北。” 徐锦行的目光闪了闪,再次拱手致谢道:“谢王爷的周全考虑。” 苏浅浅生着闷气,心里一头是怨夜夙强逼她去江北,一头又舍不下他,生怕她不在的日子里,夜夙会被哪个狐媚子勾了魂儿去。 “那……那我就跟表哥走了。” 车夫驶着马车近前来,苏浅浅头也不回,一头栽进了马车里。 第144章 刺杀 …… …… 徐锦行翻身上马,待城门大开,跟小厮一前一后踏马而去。 苏浅浅的马车跟在后头。 心中憋下一口气,她转头撩开车帘子,城门口只有匆匆来往的行人,夜夙等人的身影皆不见了踪影。 “王妃,你瞧那儿!” 秀秀突然推了推苏浅浅的手肘,她顺着秀秀指的方向往城楼上看去,只见城楼上有个姑娘哭得十分伤心,微眯眼睛仔细瞧了眼,竟是乔家的姑娘,乔采薇。 “看来乔小姐是动真格了。” 苏浅浅幸灾乐祸着,难为徐锦行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竟折在了乔家的阴沟里。 可是他俩如今隔着的不是帝都到江北城的距离,而是二王爷夜缙和夜九的生死之争。 那头的乔采薇,一身缥青色纬衣,站在城楼之上望着驾马远去的男子,雨打梨花似的娇容甚是憔悴。 婢女小心地扯扯她的衣服,劝道:“小姐莫要再哭了,若是肿着眼睛回去,二爷又该生气了。” 乔义勇出身行伍,向来语言直快,即使再疼爱乔采薇,也难免性子一急,骂些粗话。 - 苏浅浅收回视线,撇头看向外面骑着马的徐锦行。 听说江北现在细雨连绵,比不上春分时节的梅雨,但也是没日没夜的下个没完,还不如帝都两个月后的隆冬瑞雪,索性冷个痛快。 苏浅浅心思飞上了天边,暗道该不会是太后娘娘见她和蒋淑芳走得近,故意支走了她吧。 又或许是,宫里当真如夜夙说的那样,各方暗涌蛰伏,怕她平白受了牵连。 算了,想多了也头疼—— 苏浅浅放松了身子,没形象的往车里的榻上趴着,上面铺了北夷进贡的雪地白貂的短绒皮,十分柔软暖和。 她干脆踢了绣花鞋爬上去,冷不丁腰背压到个小东西,那东西猛然一抖,“吱吱”地尖叫了声。 香兰连忙掀起毡子,抱出来一只茸白的小鼬来。 “雪团儿!”秀秀两眼发光,丢下手里的枣饯,从香兰手里把小东西抢过来。 苏浅浅定眼看去,才看清楚那是夜夙前些日子送给自己的雪鼬,它有个跟雪球类似的名字,雪团。 因着雪团是出身稷下学宫,苏浅浅并不怎么上心,新奇了两三天就丢给下面的人养着了。 苏浅浅没好气地瞪了它一眼,咬牙道:“谁把它带来的?” 香兰两眼水亮亮,极认真地摇了摇头。 秀秀把枣饯撕了小块,喂给雪团,也道不是她。 苏浅浅喜爱这些毛茸茸的宠物,但自己并不用心打理,连之前在太傅府捡到的猫儿雪球,养了一个多月便失了耐心,转头就送给了苏见信房里的丫鬟了。 正所谓别人家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香兰斜着眼睛打量了下苏浅浅脸上的表情,试着道:“或许是王爷担忧您路途无趣,藏在车中供您解闷儿的呢。” 马车行出了帝都,到了郊外,一阵阵冷气吹进车里,苏浅浅不由缩了缩身子。 她撇嘴道:“他有什么可担忧的,这么急着撵我走,神仙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闻言,秀秀和香兰两人闷声偷笑。 秀秀怀里的雪团似乎也感受到了寒凉,圆滚滚的身子抖了一下,撒丫子抛弃了秀秀,骨碌碌地直直摔在车板上,沾了一背的灰,又抬起脑袋猛地一头窜进苏浅浅的大氅里,皮得很。 苏浅浅颇为嫌弃它的没骨气,拎出来拍掉它身上的灰,随手丢进毛毡堆里。 - 在荒山林地里走了一天,直到傍晚都没看见个落脚的地儿,徐锦行叫苏浅浅三个姑娘家待在车上,他和随从们在马上将就一宿。 香兰让侍卫哥哥挖了个土坑,架起火堆,烧了些热汤分发给其他人,夜里也好驱驱寒。 见秀秀正从马车里跳下来,香兰问道:“王妃醒了?” 秀秀提着裙边走过来,摇头笑道:“还没,下午吃了点果脯就睡下了,半分醒的迹象都没有。” 就跟夜夙说的那般一样,上辈子猪托生的。往日在王府时,夜夙下朝归来,苏浅浅才慢悠悠的起床,现在心中憋闷生气,更是放飞自我了。 香兰分了一碗端给秀秀,弯腰伸手捧起脚边的沙土,盖在火堆上灭了火,打散了架子。 “王妃没醒便最好,料想今晚不会太平,等熬过了今晚,明日过了济州郡,一切就安稳了。” 秀秀垂下眼眸,“真不晓得摄政王心里是如何想的,明知徐公子回江北的路上定然有人阻挠,让王妃待在帝都才是上上策呀。” 香兰语气峻然:“江北派来的人哪能比得上宫里的豺狼虎豹,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咱们王妃心性纯良,见不得刀光血影,只需睡上一觉,明儿早就好了。” … 透亮浑圆的月亮刚升过树梢就钻进了厚厚的暗云里,连带着从深林里飘来的焦闷、压抑。 徐锦行从青石上站起来,身边扮成小厮的随从都躬着身子,双手放在腰间的腰带处。 秀秀见徐锦行突然站起来,也跟着他的目光四处环视。 香兰拉住秀秀,道:“你不会武,上车去。” “不行。”秀秀咬住下唇,急得眼里蓄了水雾。 “你好好看着王妃便是了,他们只是冲着徐锦行来的。” 徐锦行听着朝这边看过来,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 “啪嗒——” 众人神经紧绷,发现只是一颗雨滴落在了脚下的枯叶上,缓缓松了口气。 香兰的余光瞧见徐锦行的后方正燃着一镞蓝光,迅速抛出袖箭掷了出去。 那支闪着蓝色幽光的长箭被从中截断,一分为二,摔在泥沙中。 一打蒙面人从四周飞涌来,手持弓箭,箭箭强劲犹如破竹之势。 众人从腰带中抽出软剑迎敌,香兰把秀秀推上马车后,才跃身到徐锦行身后又帮他砍下一支利箭。 雨滴开始滚滚落下,豆大的一颗打在人们的发顶、肩头。 蒙面人弃了弓箭,拔出佩剑冲上去厮打,一时间刀剑的铿锵声震耳欲聋,白光似练,震得人耳膜发麻,眼前一片花白。 徐锦行一剑抹了背后偷袭之人的脖子,一袭月白的袍子未沾到半点血迹。 “我的大伯母这般等不及吗?” … 第145章 荒唐 …… 昭德殿内燃着堂亮的宫灯,清爽的松脂香飘到廊下,两个守夜的小宫女连打了几个哈欠,忍着困意值守。 蒋淑芳被数人拥簇着走来,一身矜贵华气的凤冠凤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仪,吓得两个宫女抖得厉害,直直跪了下去。 昨日,御前伺候的几个姐姐,背地里说了污蔑皇后娘娘的话,被皇上当庭杖毙了,就在昭德殿偏殿的园中,渗入地砖的血迹现在还未清洗干净。 一个宫女瞧瞧看了眼天色,发现今夜的月亮十分圆润,原来今日是初一。照例,初一和十五,皇上是该去凤宜宫就寝的。 沈嬷嬷扫了眼匍匐在地上的俩个宫女,道:“皇后娘娘奉太后娘娘之命探望皇上。” 宫女身如抖筛,“可是……” “有何可是!还不快快去通秉!” 沈嬷嬷是昨日太后娘娘刚使去蒋淑芳身边伺候的,从前做过夜九的乳娘,在瑞芳宫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老嬷嬷,通身的气派威严吓得小宫女直接哭出了声。 “……皇上…皇上已经歇下了,奴婢不,不敢……打搅……” 沈嬷嬷眉眼一挑,冷笑道:“蒙谁呢。皇上从不在灯下就寝,但凡有一点亮光便会彻夜难眠,你个小蹄子竟敢诓骗老身,欺瞒于皇后娘娘!” 另个宫女也跟着哭了,想着宫外的阿娘,怕是此生无缘再见了。 蒋淑芳微微侧目,见这两个宫女实在是可怜,便开口道:“嬷嬷无须为难两个丫头。” 沈嬷嬷方才歇了肚中火气。 蒋淑芳身旁跟着七七八八的内侍宫女,都是太后娘娘近来赏赐下来的。 沈嬷嬷道:“皇后娘娘。” 蒋淑芳叹了口气,迈步走在了前头,已经料想到内殿里的情况。但太后娘娘一味撺掇施威,她不得不遵从。 只是她料到了殿内的人和事,却不知道会有这般激烈。 沈嬷嬷眼见丢散了一地的衣裳,大骂了句“荒唐”。 蒋淑芳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 昭德殿是先帝的寑居之所,也时常和亲近的心腹大臣在此商议国事。夜九也沿袭了这个规矩,大朝会在宣政殿,日常的公文奏折便搬到昭德殿来,有时一看折子来连觉都忘记睡了。 可现在的昭德殿内,文书折子散落满地,连那张批阅的长案上,还躺着件女子的软纱内裳。 床榻上的人听见动静,忽的没了声响,过了半许,女子的娇软的哭声传了出来。 是柳青絮的声音。 平常听到她的声音只觉得悦耳清脆,今夜却是柔弱委屈,甚是撩人。 用苏浅浅的话来说,便是蒋淑芳是个女子,听见现下这娇滴滴的哭声,也忍不住一阵心疼。 夜九的手伸出床帘外,狠狠地掀了帘子,狭长英气的眸子里隐着滔天怒气。 蒋淑芳自觉地弯下身子行了礼,沈嬷嬷认真的看着皇上,痛声心痛道:“皇上您荒唐啊!” 夜九自幼重孝道,沈嬷嬷在他小时候多有照拂,于他是如母亲般的人物,此时见她如此挟恩猖獗,不由眉心紧锁。 蒋淑芳道:“沈嬷嬷,劳您陪本宫走这一遭了,您和其他人先退下吧。” 沈嬷嬷对上夜九那双阴鸷的眼眸毫无畏惧,直言劝道:“皇上,后宫以皇后娘娘为尊,切莫宠幸了妖姬,尽失人心。” “滚!” 夜九眼眸一沉,只披着亵衣下了床来,伸手指着沈嬷嬷,心中怒气喷薄而发,随手抄起床榻上的瓷枕砸在地上。 沈嬷嬷带着内侍宫女们方才退下。 蒋淑芳稳稳地站着,不看夜九的眼睛,望向没了帘子遮掩,裹着被衾依旧露出半截香肩的柳青絮。 柳青絮披头散发,脸颊上还带着红霞,朝着夜九喊了声“皇上”,声音酥麻蚀骨,饶是蒋淑芳听了,心里也微微起了恻隐之心。 果然夜九缓了缓怒气,转过头去低身小声跟说话,至于说些什么,夜九既不想蒋淑芳知道,她自然不会竖着耳朵故意偷听。 只见柳青絮拉着夜九的手,一副依依惜别的模样。 夜九喊了声“来人”,外头早就闻声而来的宫女嬷嬷一拥而进,又重新拉下帘子,在里面给柳青絮穿好小衣,发现内裳落在外面的书案之上。 柳青絮擅作主张,让宫女给她拿了旁边架子上夜九时常披着的一件乌绒鹤裘,待她略作收拾,才裹紧了裘袍施施然行礼退了下去。 方才弩拔弓张的寝宫内,只余下夜九与蒋淑芳两人,暖黄色的宫灯却十分堂亮,将夜九脸上的神情与目光照得一清二楚。 许久没有人先开口。 夜九的亵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块胸膛来,他呼出一口粗气,眸光犀利:“皇后今日做派,是怕朕不能废了你?” 蒋淑芳笑了声,弯身捡起散落在书案周围的奏折,摊开在手上,念了出来。 “……御史谏议大夫,提议皇上雨泽后宫,切勿宠惯娇妃,重蹈汤商胡姬之祸。” “尚书中郎大人,参户部侍郎刘良平克扣北边赈灾食粮,数额竟达四分之一之多!” “住口!” 夜九盛怒,打断她的话。 蒋淑芳头上的凤冠翎尾在眼前晃荡,她直直看下夜九,质问道:“前朝诸多事宜未理,皇上您却整整七日不曾上朝,那紫金光禄大夫、左督御史和上林监正大人等,都告到臣妾的凤宜宫去了。” 夜九偏执地羁笑了下:“那又如何,朕才是皇上,朕想如何行事,还须得那些老顽固点头不成!” “臣妾身为一国之母,纵然管不了皇上在前朝的事,但后宫一切由臣妾说了算。” 夜九眸子一眯,她竟也敢威胁于他。 “刘良平之女柳青絮,入宫以来娇纵跋扈,怀了身孕竟还勾引着皇上……” 夜九的手比蒋淑芳说话的速度更快,已经倏然钳住了她柔软细滑的脖颈,把她死按在书案上,他的力道骤然收紧,蒋淑芳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白,额角沁出几颗冷冷的汗珠来。 一阵的天旋地转的感觉还未恢复,细密的恐惧感便已然袭来。 呵,她恐怕是夜国建国以来,头一个被皇上掐死的皇后吧。 第146章 温氏 夜九把她死按在书案上,力道骤然收紧,蒋淑芳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白,额角沁出几颗冷冷的汗珠来。 “看你刚才挺不怕死的,现在倒是满脸惧怕朕会要了你的命?” 夜九阴鸷的眸子与夜夙有几分相似,不过夜夙生气时的眸子却是威严压抑,夜九的眸子里只有恼羞成怒,到底是太年经,才及冠的年纪面上如何能做到滴水不漏。 蒋舒芳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柳氏女狐媚惑主,明日......臣妾就让她禁足元兰殿,待她生产后才可出来。” 夜九怒意更甚,盯着蒋舒芳平静无恃的面孔只想撕开这幅面具,一睹下面的真容。 忽地,夜九似是想到了什么,嘴唇一抿,低头靠近她,嘲讽地笑了笑。 蒋舒芳被笑得心中发毛,“你笑什么。” 夜九道:“朕在想,你为何如此尽心朕的事,除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嘱托外,你还怕保不住这后位吧。” 身为中宫皇后,与皇上成婚三月有余,还是处子之身。若是传出去,蒋家全家怕是会羞愧得自去投江去。 蒋舒芳垂下眼眸,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夜九对她的羞辱,可谓是到了骨子里。那日洞房花烛,她独自在喜床前坐到天明,直到东方的稚鸡的鸣叫声,提醒她的婚礼礼成了。 夜九见她痛苦的神色,似是内心极其愉悦,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燃起疯狂,他低下头扯掉蒋舒芳的凤冠扔在地上,准确无误地擒住她甘甜美味的双唇,辗磨撕咬。 蒋舒芳如五雷轰顶般,惊得四肢都发软无力了。 夜九蛮横撕扯开华丽的凤袍,蒋舒芳终于回过神来,才明白夜九是想在这书案之上,做刚才他和柳青絮做的事。 “放开!” 蒋舒芳怕极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了他一掌,慌忙拢住衣衫,摸了摸唇角探到了鲜血的暖意。 “你就是个疯子。” 柳青絮的内裳还躺在案上,夜九刚才就是和柳青絮在这张案上行苟且之事,现在对自己这般,简直是奇耻大辱。 夜九血气方刚的脸上升起淡淡的嘲讽,被蒋舒芳扇了的左脸还隐隐发烫。 “你不就是想让朕这般对你吗,啊?朕成全你!” 他说着,更是狠狠地咬住了蒋舒芳的下颚,似惩罚般撕开了她最后的一方遮羞布。 - 刚入江北城,外头传来喧嚣的叫卖声、早晨的糕饼糖食的香味一并顺着秋风钻进了帘子里,苏浅浅感受着身下的马车晃晃荡荡,又渐渐平稳起来,想来应该是快到江北徐家了。 “究竟还要多久能到徐家?”苏浅浅趴在榻上,手里逗弄着雪团。 徐锦行向城门口的官爷递了文牒,那人却贼眉鼠眼瞧了眼马车,“马车里的是谁?” “是在下的表妹和两个丫鬟,回江北探亲的。” 那个贼眉鼠眼的官爷还想着问些什么,旁边一个年长的大哥拉住了他,道:“还问些什么,这可是徐家嫡子,还能窝藏了那贼人不成?” “徐家?青水巷的徐家?”那人大惊道。 “正是。” 两人忙不迭把文牒还给徐锦行,一番好生巴结放众人入了城门。 徐锦行重新上了马,对着马车里的苏浅浅轻声劝道:“快到了,再忍忍。” 若不是沿途突然设了些关卡,多番盘问,像是在寻什么人,他们兴许已经坐在徐府正厅里喝茶了。 行入青水巷,一座巍峨严谨的宅子前已经站立了数十个男男女女,为首的妇人峨眉臻首,一双温慈的眼睛看着前方的队伍归来。 婆子向妇人道喜道:“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这便是徐锦行的生母温氏,温氏也是出自江北的望族之一温家。 “嗯。”她点点头。 徐锦行愈行愈近,走近了便下了马,双手抱拳跪在自家门前,“孩儿远行,让母亲忧心了。” 温氏笑着扶他起身,欣喜道:“回来就好,看看你嫂嫂给你添的小侄儿。” 温氏抬手让身侧的一位女子走上前来,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抱给徐锦行瞧瞧。 徐锦行只略看了一眼,道了句“嫂嫂辛苦了。” 徐家二房长子的媳妇也是出自温家,是徐锦行母亲家堂舅的女儿,江北城人人唤作她小温氏,为人端庄和善,极受赞誉。 小温氏抱着孩子退到一旁,见徐锦行身后的马车里跳下来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子,亲切问道:“小叔去帝都一趟,把谁带回来了?” 徐锦行道:“是蓉姨母的女儿,太后姨母托她回来看望下大伯父。” 温氏和小温氏都吃了一惊。 徐家是太后娘娘的母家,虽受她庇护,但现今已少有来往,如今派个人来,还是徐家破落亲戚的女儿,也不知太后娘娘安的什么心思。 莫非?是差人来探探口风,要启用徐家的人了? 苏浅浅不知已经有人打起了她的主意,扶着秀秀的手下了马车,就看见一群人目光直白的看着她,就像林间饥饿的野狼觊觎美味的食物一样。 这...... 几个妇人里,年长的应该是徐锦行的母亲,年少点的还抱着孩子的女子,应该就是徐锦行在路上同说她过的二房嫂嫂。 小温氏见苏浅浅朝自己打量的目光,微笑着侧了下身子见礼,苏浅浅颔首作了回礼。 苏浅浅又看了看温氏身后的男丁们,都是些府仆,徐锦行传说中的大哥并不在场。 温氏看见了苏浅浅挽起的发髻,神色闪了闪,亲自走去拉住苏浅浅,一脸慈笑道:“既是徐蓉的女儿,便也是徐家的表小姐,你且先在府里住下,等大房那边的事儿落定了,让你嫂嫂和娴姐儿带着你玩遍江北城。” 苏浅浅不明所以看了眼徐锦行,徐锦行对着她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让她不用理会的目光。 她便呵呵笑了两声,由着她挽着自己。 真是头一回庆幸跟帝都的高门贵女们打过些交道,也见识过太后娘娘外荏内厉的模样,徐锦行的母亲这般抬举她,实在有些古怪。 温氏吩咐府仆牵着马车马匹走了侧门,她们一干人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入了徐家大院。 第147章 徐迎沁 徐家是江北城中钟鸣鼎食的大家族,根基之深,宅院也装修得大气古朴,带着江南气息的烟雨楼阁看得人心旷神怡。 据温氏的介绍,北边的正屋里住着大房一家子,二房住在东厢,徐锦行和哥哥嫂嫂住西厢,各房里的几个姑娘一律待在后院。温氏给苏浅浅安排的房间,就在二房三姑娘徐锦娴的隔壁。 “夫人说,容表小姐先稍作歇息,到用饭时再让管家过来请您去前厅。” 府婢穿着细粉半褙子,披着薄绒氅,个个娇艳欲滴,轻巧可人。 香兰行礼道了谢,赏了碎银子送她出门去。 秀秀正打开包袱收检行李,苏浅浅看着屋里精致的摆设,突然喊叫道:“雪团呢,你们把它落在哪儿?” 香兰打了帘子回来了,往屋里瞥了一眼,也没看见那个小东西。 “刚才咱们一路走过来跟二夫人说话时,您不还放在手里搓着玩儿嘛。” “但是我进屋时搁在桌上了呀。” 秀秀笑道:“兴许是见着徐家院中的青草多,跑出去了。” 苏浅浅急了。 这雪团是极少见的雪鼬鼬种,但在江北城,估计只会被当做一只吃得比较肥的小白鼠罢了。 秀秀放下手中的事儿,连忙跟苏浅浅一起里里外外连桌子底下的旮旯角儿都一一瞧了,还是找不到。 徐家的府婢又来了,她双手揣在盘袖中,见香兰几人都在找些什么,便问道:“两位姐姐在帮表小姐找什么呢?” 秀秀从台子下钻出来,急道:“是我家王……我家小姐的一只鼬儿,养了许久了,刚刚还在,现在找不着了。” 婢子沉思想了想,道:“奴婢是来通报的,大房的沁姐儿来了,手里正好抱着一只雪白的鼬儿呢。” 大房的嫡孙女沁姐儿从前只爱抱着猫儿狗儿玩闹,今日抱的那个小东西,倒是从未见过。 苏浅浅急得肾都疼了,生怕雪团出了什么事,夜夙肯定是要削她的。 外头的脚步声正好已经进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穿粉点翠的,头上扎着双髻,留下来两条辫子。手里抱着的小东西正是苏浅浅找疯了的雪团 “小姑姑安好。”徐迎沁极有礼貌地唤着苏浅浅。 苏浅浅看着她,“抬起头来。” 徐迎沁依言抬起头来,小巧瓜子脸,柳眉圆眼,樱桃小口,好奇的眼睛一直黏在苏浅浅身上。 这就是徐家大房那个花楼常客的嫡子的女儿,看样子倒也没被教残。 “你手里抱着的鼬儿,是我的雪团,得还给我。” 徐迎沁嘿嘿笑了笑,小心翼翼把雪团交给婢子,婢子再转交给了秀秀。 “小姑姑的鼬儿是哪里来的,沁儿也想要一只养着。” 苏浅浅从秀秀手中接下雪团,心里松了口气,捏了捏雪团不听话的耳朵,听见徐迎沁这样说,觉得有点好笑,“你们徐家的姑娘都如你这般胆子大吗?” 在来江北的路上,徐锦行也没少给她数落徐家的事,说大房的儿子虽是个不争气的,生下的嫡孙女却是个长着七窍玲珑心的,没少帮衬着她父亲母亲,叫二房众人也挑不出错来。 二夫人刚辞了苏浅浅又给她安排了房间,仅有一墙之隔的徐锦娴都还未到,在正堂屋里给大房老爷侍疾的徐迎沁却先到了。 若不是大房媳妇给她的支招儿,那这么个小娃娃的城府就真是够深的了。 徐迎沁兀自往苏浅浅旁侧坐下,“才不是呢,二房的娴儿小姑姑性子虽急躁,却也是个胆小的,府里便没有别的姑娘了。只余下三房和四房,他们分府出去了多年,几个姐妹小姑姑怕是没法子见得了。” “不是快入冬了吗,等过年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总能见着的。” 徐迎沁一愣,问道:“小姑姑要在我们家住到过年?” “怎么,徐家给不起我这口饭?” “不是!”徐迎沁立即摇头,垂在脑后的小辫子也跟着晃了晃,“小姑姑是姨祖母派来看望我祖父的,我父亲母亲定然十分欢喜你长住。” 苏浅浅挑眉,这孩子说话真顺溜,半点找不出错处,还顺带替她父母刷了好感。 她遥遥从帝都而来,虽然是带着太后娘娘的口谕,但二房已经接她进府了,大房没理由再派人来结交苏浅浅,谨防落人口实。而徐迎沁不一样,她只是个孩子,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是小辈的好奇贪玩。 苏浅浅顺势提起大房夫妇,学着徐迎沁人畜无害的模样,道:“那你母亲又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刚才二房的夫人我已经见过了,待会儿去了厅上,难免会同你母亲打招呼,提早知道些她的喜恶,我也省心些。” “我母亲哪儿哪儿都好,与小姑姑这般雪姿花容的俏女子更是好说话,只是同她闲聊时,千万别提及我那个不争气的父亲。” 香兰和秀秀忍不住笑了声,徐家的姑娘实在是太有趣儿了,敢言敢当,不似帝都贵女的矫揉造作。 苏浅浅问道:“为何?” “小姑姑别瞧我母亲长得温柔秀丽,生起气来能把我父亲天灵盖儿都给掀了!”徐迎沁顿了顿,又道:“有时父亲一人闯祸,我压根不敢上前去求情,生怕母亲连我一并罚了。” “哈哈。”苏浅浅是真忍不住了,徐迎沁这么小个姑娘,竟敢背地里数落自己的父亲母亲,也能看得出是个直脾气了。 “沁儿就不怕我等会儿转身就把这些话告诉大夫人吗?你既然怕她得紧,自然知道她若知晓了今日这番话,会如何罚你。” 徐迎沁眸子一瞪,似是没想到苏浅浅就这么突然翻脸了。 她起身离开了凳子,蹲坐在苏浅浅腿边呜咽了声音,道:“小姑姑真无情,沁儿敞开心扉同你说这些,你竟就翻脸不认人了。亏得我刚才路过院门的时候瞧见了你的‘雪团’,还巴巴儿地给你送来,不然指不定被哪个小厮捉去,活活打了牙祭。” 苏浅浅受不得听人哭泣,捉弄了小姑娘一番已算是出气,也懒得和她虚与委蛇地耍小心思了。 扶了她起身,从手上褪下个银手钏来,苏浅浅认真道:“这是太后娘娘从前赏赐给我的,现在送给你,也算是为你将来添了一笔嫁妆。” 徐迎沁小脸上满是惶恐,不肯收下。 “收下吧,权当做是你今日同我说话解闷的酬劳。” 苏浅浅帮她套在了手腕上,小姑娘身子骨还未张全,手腕忒细,真担心她玩闹时弄丢了去。 苏浅浅又同她说了几句,让府婢送她出去了。 第148章 边境受乱 宣政殿。 先前一连几日未上朝的皇上终于露了面,众大臣哗哗啦啦地一一启奏,夜九坐在高处,冠冕下的面容略显疲惫之态。 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底下说得唾沫横飞的兵部总参。 “皇上,我朝与北夷的边境近来时常受到骚扰,百姓苦不堪言呐。” 夜九道:“那你所言,如何应对。” “定是召集守军,打得那群北地蛮夷爬回去!” 兵部总参大人刚说完,太尉方鸿运便开口否决道:“如今正值年关,不宜兵刃相见,让底下的百姓流离失所。” 方鸿运道:“秉皇上,臣,主和。北夷要粮,咱们就送他粮草千旦,要牛羊,便舍给他万头。自然能休戈战火,福泽边境百姓。” 夜九不说话,方鸿运以为他是认同自己的方案的,不由放大了声音更加欣然,“舍一时利益,维护两国和平,何乐而不为呢。” 文官一众,心里默默觉得太尉大人说得有理,武将一列,却是心里把方鸿运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这种馊主意亏他想得出。 居于武将首位的黎老将军站了出来,高举笏牌,道:“老臣认为此举不妥!” 方鸿运回头想看看是哪个老东西,冷不丁看见了黎老将军满是风壑的脸。 黎老将军道:“北夷人好战,我朝不该一再忍让,应当一举灭了他们的贼心。” “可受苦的是边境百姓,你叫他们如何能过个好年?”方鸿运一把撩了袍角跪下,“皇上,如今咱们国库本就不富裕,休养生息才是明智之举啊。” 黎老将军重重哼了声,甩了下衣袖表达自己的不忿,倒也做不出方鸿运那般狗腿的模样。 看来真的是黎家赫赫战功的年代太久远了,远到让这些尸位素餐的人忘了现在安乐富贵的日子是如何来的了。 夜九又打了个哈欠,心想柳青絮这几晚实在是太折腾他了。 又扫了眼站在朝堂上,心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的夜夙,暗道终于抓住了皇叔的小尾巴。 “你们各有各有的说法,朕刚理朝事不久,经验欠缺,无法仔细分析其中利弊,不如摄政王来说上一说,该采纳谁的提议。” 夜九把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踢皮球似的踢给了夜夙。 黎老将军固然是开国老臣,一族累累功勋才成就了如今的夜国,可方鸿运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在朝中根基深厚,夜九把烫手山芋抛出去,便是谁也不会得罪。 反正皇叔已经得罪了天下人,多两个又何妨。 夜夙神游天外,心里想着今日苏浅浅应是已经到了江北,徐家那一家子龙鱼混杂,也不知晓她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摄政王?” 见他走了神,方鸿运忍不住叫了声。 若是皇上采纳了自己的提议,到那时议和的物资他只需扣下个一成半成,又是一大笔泼天的财富。 夜夙回了神,凉凉的睨了一眼方鸿运,低磁的声音一如既往,道:“正因方太尉所说,我朝国库空虚并不富足。再则,宣国使者还住在鸿胪馆中,此时确是不宜与北夷开战。” 方鸿运大喜,举着笏牌子深深朝着夜九一拜,“皇上英明!摄政王英明!” 朝上的武将憋红了脸们,想站出来将弊处公之于众,又怕方鸿运此时得势,成为众矢之的。 只有红袍玉带的魏恒向左边迈出一步,直言道:“太尉此举无为国思量之举,是为视夜国软弱可欺。” 方鸿运杵在当处,转头恨恨地剜了魏恒一眼。 魏恒不看他,道:“今日,北夷要的是粮食牛羊。明日,若要的是三州九郡?太尉是否也会依旧规劝皇上索性割让给他们?” “自然不会!” “但那时夜国粮草不足,连士兵都吃不上一顿饱饭,那降书上的州郡即使是皇上不愿相让,兵将们如何守得住?!” 魏恒掷地有声的诛心发问,并不是在问方鸿运一人,而是在问满朝文武所有人。 大家都低下了从前自认为高傲的头颅,魏将军所言不错,若北夷一再侵犯夜国,国都不再了,他们这些散沙鱼虾焉能有命在? 夜夙勾了勾嘴角,侧头看了眼高举笏牌浑身正气的魏恒,笑道:“魏将军所言正是本王心中所想。” 夜九看足了好戏,坐正了身子,道:“那就按黎老将军的提议吧,只是帝都距边境甚远,不知各位大臣,心中有无合适的带兵人选。” 年轻的盛将军出了列,“禀皇上,臣最近身子不爽利,又在操持家妹的婚事,怕是不能予以重任。” 夜九:“......” 那你站出来说个屁啊。 盛将军又道:“但,臣有一举荐的人选。” “讲。” “建威大将军。”盛将军将目光投去了魏恒身上,“魏将军是皇上您亲封的正二品建威大将军,曾凭一人之力斩下宣国战王的头颅于敌营中,又素来有铁血手腕,平定北境边境之乱一事,臣以命推举他。” 盛将军说着,跪了下来以明决心。 黎老将军缓色表示赞同。 夜夙道:“魏将军骁勇善战,确是最佳人选。” 满殿的人如今知道风往哪边刮了,立即纷纷下跪请命,“请皇上派兵,镇压那群蛮夷之人!” 夜九大手一挥,准了。 本就位高权重的魏恒,一时间变得更加炙手可热了。 - 苏浅浅歇到午时,徐家果然派了管家来请,难得在人家正厅里认全了大房的人。 大房的大老爷卧病在床没上桌,儿子在外面有事儿,回不来。至于是什么事儿,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三缄其口了。 大夫人和媳妇却是善解人意得很,与苏浅浅相谈甚欢,问到她可否许了人家时,秀秀恶恨恨道:“我家小姐与姑爷已经成婚有小半年了,甚是恩爱呢。”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道这个丫鬟实在有趣儿。 二房的女儿徐锦娴是个闷葫芦,不似徐迎沁那般爱笑爱说话,苏浅浅送了她一支青玉簪做见面礼,小姑娘对苏浅浅的态度虽傲慢,也看得出那支簪子是极好的货色,在整个江北找不出第二支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轰隆’一声,惊得徐锦娴手一抖,刚触及的簪子还未到手就跌在了地上,摔成了三四段。 第149章 闹事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轰隆’一声,惊得徐锦娴手一抖,刚触及的簪子还未到手就跌在了地上,摔成了三四段。 二夫人温氏神色一变,唤了婢子来询问,“外头发生了什么?” 婢女小声回道:“二夫人,是沈......沈家,沈家派了一队人,砸了咱们的大门,说是要让大公子偿命——” 温氏转头望了望自己的大儿子徐锦炎,徐家儿子按排行,外头的人只管徐锦炎叫声徐家二郎,只有那个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的大房嫡子徐锦俞,人称徐家大郎。 温氏又看了看大夫人林氏,担忧道:“难道是锦俞在外头又闯了什么祸事?” 林氏脸露赧色,不敢在事情没定下来之情,胡乱落定论害了儿子。 大房媳妇章氏站出来,道:“婆婆,儿媳去瞧瞧。” 苏浅浅扶起了徐锦娴,一眼便看见了章氏脸上的雷厉风行之色,看来若是外面寻事之人真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徐迎沁那个不争气的父亲,真能被章氏掀了天灵盖儿。 徐迎沁紧张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带着几个府仆出去了,正好看见苏浅浅看好戏的眼神,便瞪大了眸子嗔了她一眼。 苏浅浅见她稚嫩的面庞竟流露出大人的神情,已是觉得好笑了,又嗔自己一眼仿佛要吃了她一般,更是好笑。 徐锦娴脸色煞青,显然是被气的,又听得是大房的人,把簪子被摔坏的账也一并算在了大房头上。 徐锦娴也闹着要去前门瞧瞧,温氏喊都没喊住,便叫了徐锦行一起去,好歹看着点。苏浅浅屁股坐不住,索性跟徐锦行一道去了。 路上,苏浅浅问道:“表哥,这沈家是什么来头,章氏竟气成了那副模样。” 明明前一瞬还温顺矜持,一听见徐锦俞的名字,立马跟炸了毛的关公似的。 徐锦行叹道:“江北城中姓沈的人家不少,叫得上名号的仅有一家。” “......那个沈家,是个商贾出身的人家,生得女儿个个似花貌美,兴许我那个堂哥哥,也折进去了吧。” 苏浅浅到了前门,才真正体会到徐锦行刚才说的那句“个个似花貌美”的其中意味了。 今早迎接苏浅浅和徐锦行的朱红门板已经躺在了灰土里,凉风便空荡荡吹进院中,苏浅浅微微眯了眯眼,看见许多人围在外面,有华服贵人,也有平头百姓。 五六个女孩子跪在一口桐棺前,个个哭嚎大骂徐家,说徐家大公子人面兽心畜牲不如。 苏浅浅看了眼,约莫年岁最大的女孩子也不过二十,最小的还梳着羊角辫,不足苏浅浅的腰高。 “来者何人,为何在我徐家门前闹事?” 章氏让身躯高大的家丁围了一排,阻止那几个女孩子往里闯。 沈家姐妹中,年岁最大的挽着妇人髻的女子爬起来,满脸泪痕指着章氏道:“你们徐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侮辱了我妹妹还逼她投湖自尽,你们家的人都不得好死!” 家丁们拦住她,生怕这个疯女人冲上来伤着章氏或者徐锦娴。 围着听戏的人也把事情脑补了个大概,其实大家都知晓徐家大郎是个奢淫之人,时常夜宿青楼、包揽花娘,只是没想到,竟能做出玷污良家女子的事来。 徐锦娴瞪着眼,看向那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你们休要胡诌!谁知你妹妹是如何死的?若有疑问报官去便是!抬着这晦气的棺材挡在我家门口是何用意!” 女子哭得更凶了,咬牙切齿道:“报官?城中谁人不知你徐家家大业大,恐怕我们还未击响冤鼓就被赶出通判府了!” 她身后的女孩子们也嚎天嚎地,最小的那个女孩子直接从家丁的腋下钻过去,冲到徐锦娴面前推搡她。 “我四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你们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后面赶来的婢子婆子赶紧上前把小孩子扒下来,推到台阶下面去。 看戏的人拢着两只袖子,不满道:“你们徐家未免太仗势欺人了。沈家二老去得早,就留下几个姑娘家相依为命,徐锦俞真是个畜牲!”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徐家的是非容得你来置喙?”徐锦娴可以任由大房被人谩骂,却受不得整个徐家被诋毁。 徐锦行不得不出面,站出去把徐锦娴拉回来,训斥道:“休得胡言,去你浅浅姐姐身边待着。” 他转了身,面向沈家姐妹,深深地鞠了一礼,从容道:“敢问几位姑娘,为何一口咬定是我家大哥做下的这等混账事。” 章氏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不说话。 沈家姐妹中有一人起身道:“前几日,我四妹出门游玩,坊头亲眼瞧见是你们徐家的马车下来的人,不由分说就掳走了我四妹妹。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才回来……唔……问她什么却都不肯说,昨个傍晚,发现她已经投湖自尽了……” “那你怎能说成是我大哥做的?这无凭无据,我徐家并非蒙头便会认下的。” 那人从盘袖里掏出来一块玉佩,含着泪道:“那敢问徐三公子,这块玉,你可认得?” 恍若一颗石子突兀地丢进了水缸里,不仅搅起了水花,还差点砸坏了缸底。 那块玉,徐家人自然认得。 通体青绿色,镂空镌刻着“徐”字,玉佩的花穗子也是由特制的丝线编织的,作假极难,是徐家族里的耆老在子孙满月时送的,男子送玉佩,女子送银锁。 徐锦行的玉佩至今还贴身戴着,徐锦炎的也没听说丢过。 徐锦行侧头去看章氏的脸色,见她面上虽依旧镇定着,手里的绢子却捏成了麻花,心里便有了个底儿。 “一块玉佩而已,尚且不能证明你们沈家是否是刻意栽赃……” 徐锦行话音未落,几个女孩子便一先一后扑到了棺材上痛哭流涕。 “天呐!天理公道啊,自古杀人偿命,你徐家家财万贯便可逍遥法外吗!” “四妹啊,是姐姐们对不住你,势单力薄没办法为你讨回公道……” “四姐姐你常说好人好报,可是却摊上了个畜牲东西!那人定然不得好死,死后也会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 第150章 报官 “怎么样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氏从来都是个好脾气的,现下也是被气得砸了茶盏,胸脯一起一伏愈加气愤。 章氏站在正堂中央,拧着绢子无地自容道:“是媳妇的错,二婶莫要气坏了身子。” 大房的大爷病得起不来床,林氏又素来是个软脾性,所以这几日府里但凡有大事,都是交由温氏处置。 任谁也没想到,大爷就这几日时光了,大房的儿子还这般不争气,惹下这般祸事。 徐锦炎劝道:“是啊母亲,别气坏了身子,锦行如今还在门前和沈家众人说道理,咱们得想想法子把沈家人赶走才是啊。” 青水巷前本就人来人往,徐家又是江北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出了这等大事,门前看热闹的人都快挤满三条街了。 偏偏沈家姐妹说什么也不肯先把棺材挪走。 不说丢人,徐家大爷已经是弥留之际了,也忒不吉祥了。 林氏被婢子扶着从绣屏后出来,掩泪道:“报官!快去报官!把这些胡诌的女子全部关进大牢!” 章氏眉头一跳,连忙道:“母亲,不能报官!若报官了,锦俞这辈子就毁了……” 林氏膛目结舌,满脸的不可置信。 温氏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府婢才敢低下头去收拾地毯边的茶盏碎片。 徐锦炎道:“这……大哥当真做了这等事?” 章氏几不可闻地“嗯”了下,“前些日子,有一晚就寝时,我见锦俞随身的玉佩不翼而飞,他支支吾吾的,耐不住我盘问下……说是被一女子扯掉了……” 章氏垂下头,眉眼间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沈家姐妹就赖在门前不肯走,哭着嚷着要徐家血债命偿,其他街坊也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谩骂徐家包庇逆子、丧尽天良。偏偏沈家来的都是几个姑娘家,犹如落灰的豆腐,打不得,骂不得,还不能硬撵去。 连官也不能报,不然就等同将徐家的罪行昭告天下了。 徐家二爷进了厅里,怒气冲冲坐了下来,骂了句“畜牲”。 众人这才看清楚跟在二爷身后的小厮手里绑了个人,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人倒是没什么皮肉伤,脸上却顶着胭脂唇印,显然是刚从哪个勾栏窑子里出来。 小温氏忙伸手捂住徐迎沁的眼睛,“好沁姐儿,回房去歇着,或是找你的两个小姑姑玩去。” 章氏朝小温氏递去个感激的眼神,吩咐了下人带着徐迎沁先下去了。 徐锦俞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小厮上前提起他的身子强迫他跪着,见他抵抗,便一脚踹在他小腿上,终是让他妥妥贴贴地跪着了。 林氏泪眼婆娑望着二爷,道:“二弟,你这是……” 二爷头痛得紧,对林氏也没了语气,“我的好嫂嫂,你莫要再护着他了,这畜牲做了这等猪狗不如的事,简直丢尽了我徐家人的脸!刚才族长才派人送来了消息,说是锦俞犯下如此大错,便是族规也逃不掉了。” 林氏愣在当处,握着章氏的手隐隐发抖,颤声道:“怎么……怎么会……族里怎么会知道的……” 沈家姐妹们在门前不过闹了半个时辰不到,族老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二弟,求你了,千万不要把锦俞抓去送官啊,那可是要入典籍文书的……还有沁姐儿,她的父亲若是身上背了人命官司,她这辈子也就完了……” 众人面如死色,直道徐家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才得了徐锦俞这么个混账羔子。 “来人,把大公子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放出来!” 林氏道:“二弟……” 温氏拦下她的话,劝道:“嫂嫂,平日里你惯着他也就罢了,如今这可是一条人命,若处置不当,整个徐家也要跟着遭殃的。大哥还躺在床上……可别让他也知道了此事,否则……” 否则什么,温氏没说出口。但全部人心里都门儿清,大爷现在整日就靠一碗参汤吊着命,要是让他知道了徐锦俞害了一条人命,怕是登时就会被气死去。 - 苏浅浅拿着一本书卷扫了一眼,看向仍镇定自若的徐锦行一眼。 “大祸临头,你还在给谁写信?” 真不明白,沈家的人还在门前哭闹,徐锦行拔腿回了书房,就坐在书桌前一直不停地在写些什么。 “沈家来势汹汹,定然是背后有人捣鬼。我母亲出自温家,堂舅婶婶的弟妹与沈家有点亲戚关系,想托他们从中劝解一下沈家姐妹。” 苏浅浅恍若听了个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书卷也掉在了地上。 “你怕是病急乱投医了。”苏浅浅道,“她们明摆着要讨个公道,恐怕不把徐锦俞交出去,她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把堂哥交出去吧。” 徐锦行虽是个正人君子,但事关徐家清誉,也不得变得偏袒了。 “报官吧,明面上走个过场,立个案,再想办法把你堂哥摘出来。”苏浅浅想着,徐家族江北城立足百年,找县官通判走个关系应该还是行得通的。 “不行。今日父亲说,上个月城中遭了大贼,通判府里的人全都被革职了,如今刚上任的通判大人是个铁面菩萨,做事善心,却太过公道。” 苏浅浅闻言“唔”了声。 这就难怪了。 之前入城的时候都有关卡盘查,原来是出了贼,还连累了整个通判府被革职,也是个人才。 “那还有什么法子,总不能让沈家人把棺材在那儿摆上一夜吧,这样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你且安心踏实睡吧,总有办法说服沈家姐妹的。” 砰砰—— 屋外有人敲门。 “……公子,二爷刚从后门把大公子抓回来,大门口就来了几个官差,说是要捉了大公子去问话。现在家丁们快拦不住了……” 徐锦行嘴角一抽,暗道这事儿绝对不简单,居然连时间点儿都掐得刚刚好。 “我去看看。” 徐锦行将信叠好塞进信封,找了个得力的小厮给温家人送信去,自己抬脚就往前堂走。 苏浅浅是个闲不住的,又跟了上去。 第151章 阜通判 官府的官爷们来得迅速,提着大刀冲进徐家院中,仆人还没把徐锦俞丢进祠堂就被官爷们抓走了。 林氏拖着身子哭求,可那些威严冷血的官爷连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生生给徐锦俞上了镣锁。 温氏在一旁求情道:“官爷们,沈家四姑娘的事情还未立案,我家锦俞也并非杀人凶手,为何现今就要上了镣锁?” 官爷冷眼看了下她,“是非杀人凶手,自有通判大人裁决。徐家若有疑虑,请个辩师,等明日开堂审讯时再说吧。” 林氏双眼一闭,突然间就昏厥过去了。 章氏忙不迭喊了人把林氏抬回房去,又站在堂下哀求道:“二叔,求您了,想想法子救救锦俞吧,大房如今就剩锦俞一个能抗的了。” 二爷道:“那你告诉我如何救?难不成要族长大人腆着老脸去通判府上求人?” 且不提如今坐堂的大老爷会不会卖半分颜面给徐家,单是今日沈家姐妹闹出来的动静,此事怎能善了。 小温氏道:“不如让锦行去通判家中走一遭,听说新上任的通判大人师承稷下学宫,锦行与蓉姨母的儿子素来好交情,兴许能攀个熟识。” 徐锦行正好从绣屏拐进来,凑巧听见了这样的话,他温良的好嫂嫂就这样将他卖了? “父亲,这怕是行不通的,那新上任的阜通判是个油盐不进的人,我与他毫无交情,何来的熟识一说。” 二爷闻言拧了眉头,暗道这事着实难办。 章氏拿绢子擦了眼泪,望着徐锦行求道:“但凡有个万分之一的机会咱们也要试试啊,就当嫂子求你了,帮你那畜生大哥走一趟,若是无果,嫂子也万不会怪你的。” 徐锦行的眉头恶劣地抽了几下,他这回来的真不是时候,怎么什么事儿都摊上了。早知道晚上个几日回来也是好的。 “......那我姑且试试?” - 车头挂着徐字木牌的马车停在通判府的侧门上,徐锦行给苏浅浅拿了个斗笠戴上,两人才下了车。 赶车的小厮去敲门,府里的人说通判大人今日不在家。 分明这个时辰已经在晚饭时分,难不成那位姓阜的大人还在府衙内办公?数任的知府通判都不见得有这般勤奋爱民吧。 “只是会晚归些,那徐某在才等候他便是。” 徐锦行多年向苏见信学的腹黑派上用场,一番不强硬又让人不好推却的态度,门房放了他和苏浅浅进府,迎去前厅。 三盏茶下肚,把苏浅浅没吃晚饭的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那个阜通判到底还要晾我们多久?” 茶喝了三盏,糕点也吃了一碟,传言中刚正不阿的通判大人却死活不肯现身。 即使明知道那人就在府中藏着不愿见客。 “不行,坐得我屁股疼,得出去转转。” 苏浅浅站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老寒腰,往厅旁的小花圃走去,徐锦行只叮嘱让她小心些,任她去了。 阜府的花圃中开着许多不符时令的花草,在这深秋时节,居然还有几株细粉牡丹绽放灼灼,苏浅浅看得新奇,不由沿着花径越走越深,进了个磷石堆。 身后白影一闪,一阵浓烈的花香萦绕在鼻尖,苏浅浅猛然意识到自己闯入了别人的地界,那道影子就朝着她扑了上来。 “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到了小爷这儿怎么没人通传,去我屋里喝杯茶可好?” 那身穿一件白色秋衫的人披散着头发,把苏浅浅按在磷石上逼视她,掀开了她的斗笠,突然“啊”了声,跟见鬼了似的。 苏浅浅这才想起来为何觉得这人熟悉了。 “臭流氓!”她伸手推开扶风流,掌心却触及了两团柔软,好似胸脯一般弹滑。 苏浅浅:“……” 谁来告诉她,令天下女子闻风丧胆的采花大盗扶风流是个女子?还是个极有料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浅浅惊魂甫定,捂着心口迈前两步,道:“那你又是在这里做甚?” “这是我家,不在这儿能在哪儿。” 扶风流撩开了长发,露出一张绝色妖媚的脸来,长眉入鬓,眼角妖媚,一双轻巧垂涎欲滴的唇正张着。 苏浅浅暗笑,那日在寨子中,怎的未看清楚扶风流是女子相貌。 “难怪江北城几月前遭了贼,上任通判被连累革职,没想到竟是你监守自盗。” 扶风流眉眼间掠过几分不自在,抬腿坐在了块矮石上,笑道:“你一个堂堂王妃不在帝都享着荣华富贵,怎么跑到江北城这种穷乡僻壤来了。” 扶风流双手抱着胸,俨然一副和她好交情的模样。 苏浅浅也因着扶风流曾经救过自己,也算作是个恩人,又听她说阜府是她家,索性将来意说了个仔细。 “……原本我到江北来是为了散心游玩,岂料这个便宜的表外祖家竟是个事儿堆,脚刚沾地,城中的沈家姐妹就抬着口棺材上了徐家,闹得人尽皆知,实在可恶。” “那你找到我家来?”是想求她帮忙? 苏浅浅觑了眼扶风流的脸,站在扶风流对面,堆上笑脸道:“原以为新上任的官老爷是个年过半百的古板老人,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娇娥,人长得美,心地也定是善良的。” 扶风流痞里痞气地抖了抖腿,“得了吧,王妃就别折煞小爷我了,上次在翻云寨救你是为了还王爷一个人情,现今小爷我同你又无深交,为何要帮你。” 扶风流被派到江北城来做通判县官,也大抵了解徐家的事,那徐家大郎本就是个祸害,于沈家的案子大有干系,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 “上任官老爷被遣散贬谪皆是因你的缘故,堂堂六品通判,监守自盗,陷害忠良,若是传了出去——” 扶风流抖得正欢的脚停了下来,刚刚苏浅浅提了这事一嘴而过,不想现在又翻起了旧账。 “……王妃你这是在要挟我?” “谈不上。” 扶风流用鄙夷的目光看她,“你这身气质和摄政王的倒别无一二。”都是这般不要脸。 “借着交情,只求你明日开堂审讯时作私审,不让外头的其他人来观看,事后公正判决。” 扶风流一怔,这不明摆着是徐家人草菅人命么,还用公正判决个什么?。 第152章 审问 翌日辰时,江北城赫赫有名的徐家与沈家姐妹的案子登上了公堂,市井游民们拥去观看,却大门紧闭,被一众提刀的官爷拦在三丈外。 堂上挂着“公正明镜”的牌匾,扶风流束了头发穿着官服坐在上首,徐锦俞和沈家大姑娘跪在堂下,四姑娘的棺椁就安置在院中。堂中拉了块帷布,让徐家亲长陪着听审。 “堂下何人,因何事要击响冤鼓,又要状告何人。” 沈家大姑娘掩面哭泣,又把昨天在徐家门前说过的话重新叙述了一遍,只是坐在帷布后的苏浅浅,听到她其中一句“徐家大郎贪色昏聩,刻意害我妹妹”,便皱了皱眉头。 扶风流下首的师爷,提笔便在纸上开始写了。 徐家来的陪审只有章氏、徐锦炎和徐锦行,还有个旁人瞧着可有可无的苏浅浅。 徐锦行见苏浅浅低着头想着什么,似对沈家人的供词有疑虑,问道:“可是哪里有纰漏。” 苏浅浅摇了摇头,透过粗糙的帷布去看堂下哭得撕心裂肺的沈家大姑娘,压低声音道:“你家堂哥,和沈家姐妹从前可有来往?” “他兴许是想的,可惜我那堂嫂嫂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允他去花楼夜宿玩闹已是开恩,哪能再让他去祸害良家女子。” 自古有望的大家族,祸害了良家女子都是要抬进府中给个名分的。所以徐锦俞的正妻章氏,从不让他打纳妾的主意,宁可让他去花楼寻个干净的。 苏浅浅勾了下嘴角,心下已经了然了七八分。 幸亏和这监守自盗的“阜通判”打了个赌,将案堂圈起来不许闲人观看,否则徐家的家丑——便是谁也兜不住了。 思及此,苏浅浅借着端茶水的空档低眉扫了眼坐立不安的徐锦炎。 沈家大姑娘愈说愈气愤,心疼妹妹无故殒命,一时想不开就朝徐锦俞扑去,拔下脑后的发簪欲刺向他的脖颈。 堂上慌了一团,扶风流连忙让人把那个疯女人拖下来,大声呵斥一声,又叫人摆了长凳,把她狠狠打了几板子才消了气。 徐锦俞流了点血,一个大男人也学着沈家大姑娘那套哭辞,一个劲儿抹着眼泪,说自己与沈家并无恩怨,也从未见过沈家四姑娘,更别提玷污了她。 章氏正攥着手帕娟子,也忍不住出去了帷布外头,对着扶风流跪下道:“请大人明鉴,我夫君虽常去秦楼楚馆,可也不是强抢民女的人,我徐家百年殷贵之家,若看中了谁家女子,下了婚帖娶进府中不就是了,岂会偷偷摸摸污了别人的身子,让她去投湖。” 记录案词的师爷瞪了章氏一眼道:“肃静公堂,岂容你大喊大叫。” 扶风流一看见章氏,怒气又上来了。 “来人,这个妇人扰乱公堂,给本官拖下去,不许再进来!” 章氏被赶出了通判府,堂上又继续开始审讯。 “此案疑虑甚多,本官细细问你,你可要如实交代,否则你沈家几个姐妹的性命,便由本官随意拿捏了。” 沈家姐妹抬着棺材去徐家门前闹事,已经是罔顾伦常,即是不尊敬死者,更是有恐吓徐家之嫌。若此事定论是真,徐家姐妹也算情有可原,若是假,沈家姐妹恐怕都会被发配流放,免不了牢狱之灾。 “我且问你,你说你手持的玉佩出自徐家,他们也认了,但是你未说出是从何处得到的,此为一处。” 沈家大姑娘被几板子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发髻散乱,想开口辩解什么,被扶风流狠厉的眼神吓得什么都忘了。 “徐家大郎从不承认与你家四妹妹熟识,本官也派人去徐家审问过小厮和府仆,他们只道从不曾掳走你妹妹。” 沈家大姑娘抬起头来,散乱的发髻下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玉佩,是我妹妹临死前死攥着的......” 顿了顿,她又道:“徐家家大业大,府里的奴仆自然向着主子说话,不能算作供词吧。” 扶风流往椅子里靠了靠,“也是,自然不能让他们自己人给自己人作证人。” “这第三处疑虑,便是你妹妹归家之时,咬口不说自己失踪了一晚是去做了什么,你又怎知她是被徐家大郎破了身子?” “这......”沈家大姑娘一时语塞,急起来便胡乱咬,“男子把一个如花貌美的女子掳走,还能做什么?” 扶风流轻轻笑了声,周身的香气更浓烈了些。 她又转头看了眼帷布后静坐喝茶的女子。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苏浅浅要她秉公办事、公正判决,原来早就知道了这里边的猫腻,还要叫她一个外人来撕了徐家那张腌臜纸。 “得了,审问的这番功夫算是没白费。”扶风流伸手托着下巴,复而收回手,走下高堂,站在沈家大姑娘眼前俯视她。“本官已托人去寻了江北城中最有资历的几位稳婆,等会她们到了,替令妹检验了身子,那咱们就知晓是哪一家在说谎了。” 沈家大姑娘“啊”地摇了摇头,想再辩解,才发现自己说过的话漏洞百出。 她奋力支起身子,一把抱住扶风流的腿,泣声喊道:“大人......通判大人,您不能因为徐家势大而包庇奸邪之人呐,我妹妹枉死,实在可怜......” 扶风流使了内力震开她的双手,笑道:“大姑娘可有听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徐家何其无辜,平白就要受了沈家的污蔑背上人命案子。 帷布后,徐锦炎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在众人都屏息凝神的公堂上十分突兀。 徐锦行瞥了一眼兄长掩不住的慌乱之色,心间无端泛起了疼痛。 苏浅浅偏头靠近徐锦行道:“明明昨日沈家姐妹死不肯报官,扬言官府一定会包庇徐家,闹了两个时辰后,又突然报了官,抓走了你堂哥,想来是背后操纵之人等不及,才换了个铤而走险的方式。” 徐锦行面如死灰,即使苏浅浅不明说,他也猜到了结果。 徐家的三房四房早就分家出去住了许多年,大房的大爷已撑不了几日了,再除去了徐锦俞,徐家的家主之位只能落在二房头上了。但凡长了眼睛的人,便能瞧得出是谁在背后玩心眼,给大房下套子了。 只是不知,徐锦行那个一向守拙愚笨的哥哥,是否也参与其中。 第153章 真相 带刀的官爷引着几个老妇到堂上来,大抵是她们第一次上公堂,个个面色惶窘,噗通地一一跪下。 “你们别怕,本官寻你们来,是为了让你们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扶风流半倚在椅子上,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 几个老妇抬头面面相觑,对了眼神后又低下头,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大家都是辛苦劳作了二三十年的老人了,若能为通判府的案子出点力,日后有人闲谈起来,也能沾点通判大人的贵气。 “……想来你们应该有所耳闻,这徐家近日出了个案子,沈家一口咬定是徐家大郎糟践了沈家姑娘的身子,不若你们几个去开棺检查一番,这困扰了本官一宿的案子便能有个着落了。” 几个老妇人面露踌躇,她们向来都是给活人接盆验身,还不曾给死人验过呀。 沈家大姑娘愈听愈恼,卯足了力气站起来跑向院中停放的那口桐木棺,趴在上头护着棺口,“我妹妹在世时善心慈悲,死后你们竟还要当众开棺羞辱她,你们是何居心!” 扶风流抬了抬腿,靠在太师椅上玩世不恭道:“沈大姑娘,此话差异。本官让人找稳婆来开棺验身,乃是为了证明徐家大郎就是害死你妹妹的凶手,咱们不当众验身,如何还你妹妹一个公道。” 徐锦俞缩着身子,目光无助,嘴里反驳着:“大人您不能听她信口雌黄啊,我真的没有害死她妹妹。” “是不是你,咱们得开棺验过沈家四姑娘的身子才知道。”扶风流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扶风流朝属下递个眼神,那些人立即会意,提着大砍刀走向棺材。 “沈大姑娘,请你让开。昨日在门前击响冤鼓状告徐家的人是你,现在公堂断案阻止查证的人也是你,你究竟还要不要为你妹妹报仇?” 沈家大姑娘闻言身子一颤,片刻后伏下身子整个人扑在棺材上,“不行,我不同意,我妹妹尸骨未寒,我不许你们开棺扰她安宁……” “扰她安宁?沈大姑娘说话真是可笑,若不想扰她安宁,前日在湖中发现她的尸身时该入了殓找块福地入土为安。何故要抬去徐家闹事,引整个江北城的人都来看你妹妹的笑话。” 苏浅浅不咸不淡的话从帷布后传到沈家大姑娘的耳朵里,更激起了她内心的恼羞成怒。 “是我让我妹妹沦为江北城的笑柄么,难道不是你们徐家仗势欺人玷污了我妹妹!……我可怜的妹妹啊,若是如今好好的,也该寻个好人家议亲嫁人了……” 沈家大姑娘跟疯了一般,趴在棺木上胡言乱语,咒骂徐家亲长不得好死。 扶风流看了眼帷布后的苏浅浅,但隔着粗糙的帷布也看不见她的神色,便叫了几人强行把沈家大姑娘拖开。起先拖不开她,扶风流急得从袖中弹出一颗珠子,隔着老远掷在沈家大姑娘的后颈上,生生把她砸晕了过去。 幸亏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沈家四姑娘的棺材上,没人看见扶风流这个小动作。 汉子们举起腰间的大砍刀,用刀尖去撬开桐木棺盖上的钢钉,也是废了一番力气,等到苏浅浅又喝完了一盏茶,院中的几人才撬完了钢钉。 扶风流嫌坐在堂上看不清楚,急急来到院中亲眼看着,大喊一声:“开棺!” 这种扒人尸身的事,想她扶风流还是第一次做,兴许连天下第一杀手的江疏怕是也没干过吧。 想到这,扶风流郁燥的心情好了不少。 汉子们得了令,四人的双手扣紧四个角,用力向上一抬,再用力将棺材盖儿翻了个面儿,丢到地上。 四个人便傻眼了。 扶风流也跟着傻眼了。 沈家大姑娘捂着脖子吃痛醒了,刚站起来看向自己刚才死护着的棺材,一口气没提上来,白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几个稳婆见状不由疑惑走上前去,心道不过是才死了两天的人,怎么这几个大男人都吓成这副模样了。 她们凑近去看了一眼,只看见棺木里空荡荡的,连件寿衣被褥都没有。 “啊!鬼啊!” 她们吓坏了,有生第一次大白天撞见尸身不翼而飞的怪事。 … …… 通判府外,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终于看见巍峨严肃的铆钉大门开了条缝儿,纷纷涌到前头询问结果。 章氏由丫鬟扶着,一把抓住开门的官爷问道:“怎么样,阜大人审出来的结果,如何?” 那人认得章氏,道了句“恭喜”。 “……咱们通判大人明察秋毫,任那毒妇巧言令色如何伪装,还是审出了真相,还了徐家大公子一个清白。” 章氏喜逐颜开,恨不得立刻回去到菩萨面前烧上三柱高香,多谢菩萨肯大发慈悲保佑她那不争气的丈夫。 围观的百姓却有不信的。 “关起门来审案,只说个结果,谁知道是不是通判大人和徐家沆瀣一气,欺负人家沈家姐妹呢。” 开门的小官爷不乐意了,指着有微词的那人道:“大人断案让你进去看着又能怎样?是你来审,还是大人来审?” 正逢扶风流带着徐锦行等人出来了,府门大开,师爷走出去将刚才在堂上记录下单证词张贴在门上,怕有些人不识字,亲自念了一遍。 “罪人沈氏,诬陷徐家大郎,人证物证具在。” 惊起一片唏嘘哗然之声。 “诬陷?这也能是诬陷?” “不会是弄错了吧,好歹是一条人命,大人您不能这么草率定案呐。” “……” 扶风流双手负在身后,做出一副正直心痛道模样来,戚戚道:“本官也不想把沈家姐妹一并送进牢房。可沈大姑娘带着妹妹们造谣诬陷徐家是真,那沈四姑娘如今还安安生生的坐在家中呢。她污了名声便要徐家人拿命来偿,徐家如今背了这样一口黑锅,没反过来要她们姐妹性命已是慈悲心肠了。” 他的话生生堵住了那些看戏的人的嘴。 徐家大郎是否是真凶倒是其次,单是沈家大姑娘抬着棺材上徐家门前闹事,而四姑娘却还尚在人世,安安生生地在家坐着?这不明摆着讹人的吗! 一时间,众人似乎还不能接受这样的真相,平日里瞧着沈家五六个姑娘家孤苦无依、甚是可怜,竟没成想是些黑心肝的。 第154章 大爷殁了 徐家正屋里站满了人,里里外外的府仆也围了一堆,林氏抹着泪接了丫鬟呈上的汤药,一勺又一勺喂给已经失去知觉的徐家大爷。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锦俞那么个不知事儿的畜牲!” 温氏和二爷站在旁边,闻言神色变了变,皆劝道:“嫂子别着急,大哥会好起来的,锦俞那里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咱们都相信他是无辜的,定是沈家刻意冤枉他的。” 林氏的陪房嬷嬷站在外院,目露凶光,浑身散发着狠劲儿,“你们不愿站出来是吧?究竟是谁跑去大爷身边嚼的舌根,待我查出来,绑了送去官府都是轻的!” 底下的府仆一个个都摇头不肯承认。 嬷嬷气急了,抓了石桌上的藤条就往地砖上抽,鞭风卷在那些人都脸颊边上,几个胆小的女孩子直接吓得哭了。 不知是谁,趁着早晨所有人都心思都放在与沈家的官司上,竟跑到大爷屋里把徐锦俞做的混账事都告诉了他,大爷听得当场从床上坐起来,咳了几口血就倒在了地上。 外间伺候的嬷嬷进了屋,却连根人毛都没看到。 屋里,大爷紧闭的双眼终于动了动,睁开了眼皮子。 一屋子人终于露出了笑脸来,纷纷庆幸。 小温氏道:“婶婶,大伯好像在说些什么。” 林氏忙放下了药碗压低身子靠近去,听见大爷在问徐锦俞在哪儿。 章氏正好带着徐迎沁进屋,“母亲,通判府的大人明察秋毫已经还锦俞一个清白了!沈家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是她们胡乱诬陷咱们家的!” 大爷动了动眼皮子,“……让……让他过来……”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从枯梗的树洞里传出来的回音,旁人若不仔细点听,压根就听不见什么。 “他自请去祠堂跪着悔悟去了,父亲您既然想见见他,我差人把他寻来就是了。”章氏叫了个丫鬟进来,赶紧吩咐她去把祠堂里的徐锦俞叫出来。 - 苏浅浅回了暂歇的院子,秀秀和香兰远远的迎上来,一人抱着雪团递给她,一人端上温着的清酒。 “王妃,官司打得怎么样?” 苏浅浅捏了捏酸疼的肩,摆摆手拒绝了秀秀的清酒,“不喝了,在通判府喝了一肚的茶水,都快喝成水桶了。” 秀秀小脸一红,把酒拿去倒了。 香兰松开雪团让它跳到苏浅浅膝上,笑道:“难不成是王妃第一次上公堂,竟紧张得使劲儿喝茶,才能压住惊。” “那倒不至于,而是新上任的通判大人料事如神,看得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只审了半个时辰,那沈家大姑娘就什么都全招了。”苏浅浅想起徐锦行那时的脸色,忍不住喟叹道,“只是这事儿竟然是二房捣的鬼,也不知徐锦行的哥哥有没有参一头在里面。” 先前在书房,徐锦行提了一嘴温家,说是他温家堂舅婶婶的弟妹和沈家有亲,没成想就是那个劳什子弟妹撺掇的,这个点儿扶风流应该已经去拿了那个所谓的温家堂舅婶婶家的弟妹了。 “管他呢,反正这都是徐家人自己家的争斗,王妃您就少掺和吧。”秀秀端着空壶回来了,手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盒糕点,“这是江北街头新出的样式,味道也好,我和香兰给您留了一盒。” 苏浅浅大呼总算自己没白疼她俩。 她还未打开糕点盒子,徐锦行的小厮已经闯进了内屋里来,嘴里喊着:“苏姑娘快去前院吧,大爷怕是不行了。” 苏浅浅忘了斥责小厮的失礼,脑子里回响着他刚才说的话。 大爷不行了。难怪刚刚章氏从通判府回来时直接去了北院。苏浅浅不舍的放下糕点,带着秀秀香兰又往北院奔去。 “昨儿个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说不行了。” 院里围了许多人,苏浅浅看得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了。 徐锦行显然也才刚到,两人从院中踏上了木廊,离寝房还有一小段距离。 “还不是因为我那不争气的堂哥气的。” 走到木廊尽头,徐家所有的人都在那间屋子了,突然有个额前缠了白布条的老翁跑了出来,边跑边喊:“大爷殁了,大爷殁了。” 顿时,院里的府仆纷纷下跪道哀,徐锦行也不例外,向来温敦霁月的面庞顷刻间染上了难以名状的悲痛,拉着苏浅浅一同跪在了房门前。 屋子里也传来一阵阵的老少男女的哀嚎声。 苏浅浅被徐锦行拉着跪下,身子蜷成类似于跪拜的姿势,她抬头偷偷往屋里瞄了一眼,依稀能穿过人堆里看见徐家大郎跪在床榻前忏悔的凄厉模样。 林氏打他骂他,他一一受下决不还手,唯有章氏和徐迎沁扑在他身上替他挨骂,林氏打累了一头栽过去也不省人事了。 温氏让人把林氏抬回房,又叫了人去通知徐家族老,打算通报官府作丧事了。院外又来了几人,带着白布剪子还有针线,进屋帮徐家大爷收拾身后去了。 … 灵堂匆匆支了起来,早就备好的漆棺如今装进了徐家大爷的遗体摆在徐家正厅最中央的位置。 苏浅浅披着麻衣上前祭拜插了柱香,就被温氏房里的嬷嬷请出去了。 “二夫人说,苏姑娘您是远来是客,灵堂上吊唁哭泣怕您害怕,让您早些回去梳洗歇着。” 苏浅浅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骨子里只是徐家表得不能再表的一门亲戚,若不是仗着太后娘娘的光,徐家才不会把她当做座上宾。 “那就多谢二夫人体谅了,我这就回屋里去待着,省得给二夫人添麻烦。” 苏浅浅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徐家二夫人温氏是个擅长伪装的人,兴许和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有得一拼,面上瞧着倒是个慈悲和善的主儿,保不准背地里又是扮演了什么新角色。 苏浅浅从灵堂出来,走到廊下碰见了小温氏。 小温氏的孩子哭闹个不停,她正准备把孩子交给奶娘抱着,一抬眼见了苏浅浅,端直了身子行了礼。 苏浅浅跟着回了礼,“嫂嫂节哀。” 小温氏拿着手帕子压了压眼角。 “妹妹你有心了。” … 第155章 下葬 徐家这两日登门吊唁的人多了起来。上至殷贵商贾,下至平头百姓,都上门来讨盏茶,上柱香哭唁一番。 苏浅浅站在垂花门旁远远的瞧了一眼就回房了。 “秀秀,准备下收拾着东西,咱们过几日就回了。”苏浅浅踢了绣鞋爬到床上去,把缩在床角的雪团抱了出来。 “…对了,将外头铺子里的那些果子糕点也打包带上一些,回头给夜夙也尝尝。” 秀秀道:“王妃您可算是想起王爷来了,这都十几日了,还是第一次听您念叨上这么一句。” 苏浅浅眨了眨眼,灵动的杏眸中尽是狡黠,“来时路途烦闷,我一路都是睡着的,清醒的时候吃了东西又睡了,哪里会想到他。今日这才是到徐家的第四日,原以为到了徐家可能会拘谨了些,却是忙得焦头烂额,一点都脱不开身。” 徐家简直就是个事堆儿,第一日她连午饭都没怎么吃饱就遇上沈家姐妹砸门闹事,又跟着谢锦俞跑去官府折腾徐锦俞的案子。 这几日徐家大爷还躺在厅上,夜夜有人守灵烧纸,夜深时凉风阵阵吓死个人,苏浅浅连一刻都不想多待了,就盼着今日徐家大爷抬棺下葬了,她就好回去帝都复命了。 按理说今日等大爷下葬了,明日温氏就该请族长上门来商量立家主的事了。反正如今大房二房已经是撕破脸皮了,林氏也振作了不少,撑着身子四处打点,应该还是不想让大权落入二房手中。 这个节骨眼儿上,两房的人难免会想着拖旁人下水,苏浅浅定然能走就走,早些回摄政王府搂着夜夙过日子,可比在徐家松快多了。 “恐怕徐家不会放咱们那么快走吧。”香兰拿了些撕碎了的肉脯,用小碟装好放在床前。 苏浅浅捏了块肉脯咬了口,觉得味道不错,掰下指甲盖儿那么小块喂给雪团。 “王妃自己多吃点吧,等会去送灵的时候,一路上可没打牙祭的零嘴。” 苏浅浅笑着点头,把雪团赶下床榻,自己抱着碟子把肉脯吃了个干净。 正好前院派人来请了。 来的还是前两日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嬷嬷,“夫人说若是苏姑娘不想去……” “大伯出殡下葬,我未日日守灵已是不敬了,送他最后一趟还是要去的。”苏浅浅截住了老嬷嬷的话,让秀秀从架子上取了麻衣来。 老嬷嬷压了压身子,堆起笑脸奉承道:“是苏姑娘比二夫人想得周到了。” 苏浅浅若有若无的目光扫了眼老嬷嬷,踱步往外走,她突地叫住了她:“苏姑娘且慢,外头天色阴郁,怕是要落雨了。叫您那两个丫头带着伞去,江北城的雨季一向湿气重,苏姑娘可要保重身子别受了寒气。” 苏浅浅拢了拢麻衣里的薄绒袄裙,道:“大家到时都淋着雨,我一人不好太另类了吧。” 老嬷嬷笑了笑,又俯低了身子做了个礼。 - 徐家是江北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一路上沿路的农户铺面都设了粥棚,对着徐家大爷的灵柩遥遥地拜上一拜。 天空飘了雨絮,丝丝麻麻地落在人们的肩头,大房的徐锦俞捧着牌位走在最前面,小小的徐迎沁攥着母亲的衣角忍泪不落,大抵她心里清楚着,她的祖父这一去,徐家再难有他们大房的容身之处了。 苏浅浅交握着双手拘谨地走在队伍中,眼尖地瞧见大房夫人林氏并不在,便拉了拉旁边徐锦行,问道:“你大伯母呢,没来么?” 徐锦行也披了一身麻衣孝服,倒没遮盖住他的俊秀之气,飘落的雨絮中,更显出了他一身的温和健朗。 “她嘛,早晨出门时哭得厉害,白日里也说起来胡话来,母亲怕她在途中闹了麻烦,见她又哭晕了过去,索性让她待在家里了。” 见苏浅浅一副要使坏的神情,他略一挑眉,反问道:“怎么了?” 苏浅浅讪讪笑道:“我只是想起之前出了帝都,那一路的埋伏……我虽日日昏睡着,但每日清晨你和香兰一身是血腥味我还是闻得出来的,你起先说是你大伯母派来的人,可后来……” 后来,苏浅浅到了徐家,见过了林氏,打心眼儿里不觉得林氏做得出派杀手刺杀自己侄子的事儿来。 但是,林氏做不出刺杀侄子的事,温氏却能做得出伤害亲生儿子的事。 徐锦行扯了下嘴角,眼睛中的点点亮光微黯了少许,却开口道:“小心你脚下。” 苏浅浅闻言低头去看,踢开了碍脚的小石头,复而抬头颇为怜惜地望着他。 刚才虽然徐锦行没有回答她的话,捺下嘴角这个小动作却是出卖了他,相处了三四个月,苏浅浅还是了解了他一点。 “从前哥哥同我说,你母亲偏爱你的兄长,我现在才明白,这偏心偏得贼没边儿了。” 她愤愤道,“所以你对林氏和章氏不怎么热络,是怕你母亲知道了你知道她做的事情,免得伤了母子情分。是不是?” 徐锦行微笑道:“小妹,你不愧是见信的亲妹妹,生得这般聪慧。” 苏浅浅未再问了,歇了心思一路淋着小雨,难得放开身心把脑子里的糟乱思绪抛开。 原以为夜家那点子破恩怨已经是复杂了,没想到远离帝都千里之外的徐家,也会有这种亲母谋害儿子为另一个儿子铺路的腌臜事。 不都是她的亲生儿子么,对待的差别怎如此之大。 队伍行到了郊外墓地,徐家亲眷围了灵柩跪了一地,徐锦俞捧着灵位落着泪,不知是真心悔悟还是为了什么,终归是落了泪,应了景。 待二爷举手落下,粗膀腰圆的汉子们用铁锹刨了土,一抔一抔地盖住棺盖儿。 苏浅浅跟着众人跪在黄土泥地上,对着那个方向虔诚地拜了拜,徐家大爷怕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因区区家主之位丢了性命,日后妻儿的前程也跟着他的棺椁一起,埋葬在了这抔黄土之下,再无天日。 都是因为人心不足,得到了想要的,便会想着要更好的罢。 第156章 试探 外院里下了雪,一夜之间轰轰隆地铺满了院子,院角落里的那棵枯树枝上结了水晶,透着盈亮。 二房的那个老嬷嬷又来了,身后跟着个小婢子,手捧着灰蓝色的毛领衣物。 秀秀蹲在门口和徐迎沁玩着双陆棋,见她来了,笑着应了声转头进屋禀告苏浅浅去了。 徐迎沁抬头看向那个嬷嬷,扬起精致的小脸来,“聂嬷嬷来小姑姑这儿来着可真勤。” 老嬷嬷行礼起身弯了弯眉眼,道:“如今大夫人卧病在床,表小姐这里二夫人需得多尽些心,省得传出去怕别人说咱们徐家待客不周。” “所以我不就来了嘛。”徐迎沁站起来拍了拍手心,“祖母和母亲分不开身,我来给小姑姑请安嘘寒问暖,二祖母不就可以省些心思了。” 老嬷嬷略一顿,又道:“沁姐儿这是哪里话,您来这儿和表小姐谈心玩闹是大房的心意,我们二房也不能落人话柄吧。” “聂嬷嬷的嘴何时这般会说话了。” 徐迎沁不着收尾嗤了她一句。 秀秀刚好掀了帘子请聂嬷嬷进屋里去。 “我家小姐说外头冷,嬷嬷快些进去暖暖身子。” 聂嬷嬷应着,带着婢子进去了。 徐迎沁收好了棋子儿装进瓷罐里,交给了秀秀,“我就不进去了,你跟小姑姑说我回母亲房里了。” “是。” 秀秀目送着徐迎沁出了院子,看见隔壁屋里的梳着双螺髻的女婢匆忙开门进了屋。 那是徐锦娴身边的贴身女婢。 秀秀没大放在心上,惦着装了棋子的瓷罐回了屋。 屋里燃着炭盆,丝丝暖暖的热气熏得人脸都红了,苏浅浅的脸上跟抹了胭脂似的。 正说到辞行回京的事儿,刚刚还好声好气的聂嬷嬷一下子板了脸,“苏姑娘莫要再说这种生分的话了,二夫人极其喜爱你,何不留着多住几日再走。” “……昨个儿我家夫人还担忧天气冷了,怕您冻着,这不,差人连夜做了貂裘给您送来。” 她说得倒是诚恳,倒豆子似的说着温氏如何不舍苏浅浅,愿她多留几日。 秀秀迈脚进屋,插话道:“可我家姑爷已经连送了两封急信催小姐回去了。” 聂嬷嬷恰到好处的笑容便瞬间凝结了,吃吃地问道:“敢问,苏姑娘的夫君是何等人物?” 徐家人从前并不待见苏浅浅的母亲,也不关心帝都的事儿,自然不知晓苏浅浅婚嫁何人。 苏浅浅默默转头朝秀秀看了一眼,见她刻意避开自己的目光,心中生出一丝不悦来。 夜夙给她写过信?她怎么不知道。 “苏姑娘?” 聂嬷嬷见苏浅浅犯了怔,轻咳了声。 苏浅浅卷翘的眼睫毛轻颤,片刻后掩下眸底的神色,淡淡道:“不是什么人物,一介闲人而已。” 虽顶着个摄政王的名号,但自从成了婚之后,三天两头不上朝,几乎把手里的差事都分散了出去,惹得夜九时常通宵达旦,忙不完的事。 聂嬷嬷闻言,转身把府婢手里的毛领裘衣接过来,送到香兰手中。 香兰含笑收下。 接过手的时候,聂嬷嬷的手刻意蹭了一下香兰的手背,触感果然滑腻细嫩。 “苏姑娘在说笑吧,你身边的这两个丫头身姿秀美、行止端庄,肯定是大家院中教养出来的。不似别家的丫鬟粗滥养着,比之外面的高门小姐还要好吧。” 聂嬷嬷说完,斜着眼打量苏浅浅的脸,盼着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苏浅浅不想跟她深谈,只道:“秀秀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香兰是我夫君送来的,如何教养的,我并不知。不过我倒瞧着,二夫人手下的嬷嬷女婢个个都是出挑的,让我家这两个毛燥的泼猴儿,难以企及。” “咳。”聂嬷嬷梗了一下,脸色青了青,不自然道:“苏姑娘抬举老奴了。” 苏浅浅端起了茶,道:“我该说的,嬷嬷也都听过了。请嬷嬷回去禀了二夫人,我已替姨母探望过大爷了,如今他已安然下葬,我久留也无意义了,待午时之后就拜别徐家打道回帝都了。” 聂嬷嬷哪能还听不懂苏浅浅的意思,端茶送客,这是一贯的道理。何况苏浅浅脸上已经明显的不耐烦,她也不是瞎子,免得招了苏浅浅的嫌,忙带着小婢子告辞了。 眼看着聂嬷嬷走了,秀秀才放下珠帘锁了房门,走到苏浅浅跟前抱怨道:“也不知徐家安的什么心,王妃回不回家干她们什么事,一个个殷勤得紧、恨不得把您绑下来,如若知道您的夫君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殿下,铁定吓得她们麻不溜地送咱们回帝都。” 苏浅浅从桌上的碟子里拣了颗枣丢她:“要是被她们知道我是摄政王妃,她们会不会麻不溜送咱们回去我不知道,在这之前会不会烧好一锅汤炖了咱们仨,我就更是不知道了。” 秀秀:“……” 香兰:“……” 香兰收好了衣裳,坐下来摸了摸自己发凉的后颈,道:“炖了?不至于吧。” “对呀,活生生的人,徐家又不是茹毛饮血的狼崽子,哪能吃了我们。”秀秀后知后觉。 苏浅浅起身穿好了外裳,披了长氅,回眸笑道:“你们从前脑子挺灵光的,怎么偏偏在徐家被人算计。那徐家二夫人温氏表面上看着是个温婉善睐的,却处处拖咱们下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懒得与她虚与委蛇。” 秀秀更疑惑了,“……王妃您的意思是,温氏以为你是太后娘娘的人,所以想顺着你摸到太后娘娘那儿,对吗?” 苏浅浅轻轻点了下头。 秀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太可笑了,徐家该是祖坟上冒烟突然脑子灵光了吧,当年太后娘娘带着皇上在后宫步步艰辛,徐家二房可有句问候?现在太后娘娘掌权了,他们还盼着徐家的人一道鸡犬升天,简直是白日做梦了。” 论宫闱秘辛,谁都没秀秀知道的多。 苏浅浅目露赞同,感叹秀秀终于能一语点中重点了。 “她们想攀着我往上爬是不可能的,想攀着夜夙那就更不可能了。” 第157章 入宫 长长的红色宫墙一眼望不到头,炙热的阳光折射在五彩斑斓的琉璃瓦上,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素月倒宁可待在将军府里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愿意跟着一群无所事事的千金贵女们一同无事生非。 应国公府的六小姐薛敏挽着段柔郡主,两人说说笑笑,一路上笑语不断。 乔采薇扶着婢女的手,脚步虽跟着大家的伐子,但额角沁了汗,看得出来是有些吃力的。 她说道:“这什么破天气,入了冬至还烈日炎炎,比夏天儿还窝火,想把我晒干了不成。” 她身旁的黎念君淡淡一笑,“心静自然凉,乔小姐。” 乔采薇停下脚步瞪了她一眼,咬着牙蹦出个“哼”字,并不理睬她。 黎念君恍若没看见她的敌意,兀自扬起令百花都失色的笑容,道:“皇后娘娘的凤宜宫就在前头了,咱们马上就要到了。” 七八个贵女欢笑雀跃起来,步子走的更快了,不多时就把乔采薇甩在了后面。 素月瞧着于心不忍,主动放慢了脚步等着乔采薇,等她走近了,才浅笑道:“黎小姐是帝都炙手可热的人,你何必无故与她为敌呢。” 乔采薇偏头看了一眼素月的脸。 素月此刻脸上带着面具,外人只能看得出是个她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子。 乔采薇不由把头颅抬高了两分,语气傲娇道:“她不就是仗着祖父的风光么,曾经一口咬定要嫁给摄政王,可摄政王娶了别人,她现在就是老姑娘一个。天下哪个男人敢娶她?” 素月用手绢掩住了嘴角的笑意,这乔家姑娘性子直,和太傅府的苏浅浅一样讨喜。可帝都,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能活到最后的,往往是那些隐忍伏蛰的人能站在最高处。 “乔小姐此言差矣,黎小姐虽然年岁大了,但名声在外极受赞誉,想娶她的人,能从皇宫门前排到护城河去。” 乔采薇:“……” “将军夫人,你一点都不可爱。” 乔采薇哼哼了两声,赌气把头撇去一边。 素月也偏了头,看了看别处的风景。 有一女子投来羡慕的目光,艳羡道:“将军夫人有位好夫君,不仅挣来了硕大的功名,还求到了皇上的婚旨,哪能明白我们的苦楚。” 那是吏部尚书的女儿,赵彩霞。 素月不着痕迹捺下了嘴角,笑了下作为应付,脚下抬了一大步跨过石槛。 赵彩霞顾着和素月说话,根本没注意到瑞芳宫的门前有道石槛,只觉脚下一绊就失去了重心。 啊。 她半吊嗓子卡在喉咙里,身侧的何芊芊已然伸手安安稳稳地拽住了她的手,何芊芊又用了把力,让她站稳。 “赵小姐走路仔细着脚下,若是摔在了皇后娘娘的寝宫门前,谁都不会为你讨公道的。” 何芊芊开玩笑般打了圆场,待赵彩霞回过神来,松开手后退了半步,对着素月半蹲身子行了个礼。 素月立即回了礼,对着她颔首笑了下。 一行人到了凤宜宫的正殿阶下,沈嬷嬷从开口让众人稍等,她进去通报了皇后娘娘,她们才可入内。 薛家的女儿摸了摸发髻,嗤笑道:“淑芳姐姐从前同我们那般要好,现如今还需通报才能相见了,好大的架子呀。” 沈嬷嬷回头扫了那人一眼,见是应国公府的六小姐,便勉强压住了火气,板着脸道:“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命妇朝拜时都须得恭恭敬敬的,得了允准才可觐见。应国公夫人前些日子在皇后娘娘跟前儿还夸赞六小姐知书达礼,甚知礼教,可别让旁人寻了机会笑话应国公府呢。” 薛敏眼一瞪,似是不服气,但又找不到话来反驳沈嬷嬷。 黎念君拉了她的手笑道:“敏儿向来知书达礼,沈嬷嬷你这番话显然是多虑了,把她吓坏了。” 几个女孩子都开口维护薛敏,数落沈嬷嬷,仿佛是沈嬷嬷欺负了她似的。 沈嬷嬷被一群小辈围着诛口,心中甚是恼火,何芊芊上前道:“大家一路走来必是口干舌燥了,还是让嬷嬷快快进去禀了皇后娘娘,咱们好进去吃口茶水,润润嗓子吧。” 她话音一落,众人也觉得喉头干得很,头顶的烈日更是晒得皮肉发痛,便把薛敏推了出去:“嬷嬷快去,这皮猴子我们替你拿住了,若是惹得皇后娘娘发怒了,我们回去家中还少不得一顿罚呢。” 沈嬷嬷捋了捋袖口的纹线,压下心里的恼意,朝着众人福了福身子,转身进了内殿。 乔采薇撇了撇嘴,扭头向素月吐槽道:“那薛敏,就是仗着她的父兄昨日在朝堂上受了皇上的表彰,不过就是献上了北地赈灾的计策,也谈不上什么丰功伟略,倒弄的好似献计的人是她似的。” 素月跨了一步离她远点,面上却打趣道:“不是觉得我一点都不可爱,不想同我说话的么?” 乔采薇脸一羞,跺跺脚嗔了她一眼,暗骂她的嘴忒刁了。 “你,你就不能装作忘记了嘛!”她气道。 “不能。”素月笑道,“忘不忘,在于我想不想,可我是个十分记仇的人。” 凤宜宫里出来了几个小宫女,笑晏晏地迎接诸位小姐进去,个个神采奕奕、精神抖擞,比其他宫里头的人养得别样水灵。 乔采薇装出倨傲的模样,提起了裙角跟上了其他人,一同进了凤宜宫。 宫殿恢宏大气,以金凤尾翎盘于朱柱,鲛纱明珠嵌于壁上,比后宫其他嫔妃的寝宫华丽过犹不及,羡煞了这些女孩子们的眼了。 薛敏眼睛盯着墙上的一幅壁画出神,那幅画是青州南阳子的真迹,她派人寻了好几月无果,没想到却在皇后宫中。 蒋淑芳由宫人们稳稳地扶着从内殿逶迤而来,一身华美的凤袍衬得面若桃花,身姿雍容矜贵地坐在上首,高高地俯视着所有人。 “拜见皇后娘娘——” 众人一一行正礼叩拜。 无论她们从前是否感情深厚,或者是沾亲带故,终是涯不过皇权,都要跪在蒋淑芳的脚下,尊称她一声“皇后娘娘”。 第158章 赏赐 “拜见皇后娘娘——” 众人一一行正礼叩拜。 蒋淑芳微微垂首,透过九支金钗步摇看向下面的人,都是些熟面孔,却没见着苏浅浅那个爱打闹的。 沈嬷嬷站在她身后轻咳了声,提醒她切莫在这种场合走了神。 蒋淑芳叹了口气,施施然挥挥手,道:“都起来吧。” 帝都中的姑娘个个花样通透,却没一个像苏浅浅那样率真的人,更不会像苏浅浅一般懂她的难处。 江北到帝都……好几天的日程,也不知道年前会不会回来。 众人应声起身,唯有薛敏斗起胆子上前,指着墙上的壁画道:“皇后娘娘,这副画臣女寻了许久……现今见在你宫中——能,能不能……赏给我?” 蒋淑芳未回话,沈嬷嬷已然眉头一挑,断了她的念头,“这幅南阳子的真迹,是前些日子皇上派人送来的,薛小姐怕是不能强人所难了。” 自古没有借花献佛的道理,更没有拿皇上送的物件转赠给她人的规矩。何况,皇上当初为了找这幅画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哪能让旁人糟践了。 薛敏偏执拗了起来,“皇后娘娘,咱们从前那么好的交情,难道还抵不过一幅画?区区一幅画,你要多少有多少,这一幅就送给我吧。” 蒋舒芳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娘娘......”薛敏不死心,目光幽怨地看着蒋舒芳。 蒋舒芳扬起雍容的笑容,却转头让宫人们各自往矮凳上扑了冰丝垫子,引着殿内的诸人坐下,又上了茶。 “今天日头毒得很,你们一路顶着烈日,想来也是燥热不耐,难为你们进宫来陪本宫叙话了。” 她说道。 七八个女孩子窸窸窣窣入了座,吃了口茶水,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皇后娘娘这是哪里话,臣女们从前在闺阁之中时便同娘娘熟识,如今更是一君一臣,面上的礼数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是啊是啊,娘娘现在身居高位,不要忘了我们这些闺阁姊妹的交情才好。” …… 反观薛敏,被素来交好的高门小姐刻意遗忘在角落里。 蒋舒芳静静听着,颔首淡淡地笑了笑,才道:“是你们不要与本宫生分了才是。” 蒋舒芳又让宫女各自端了个托盘送去她们身边,“这是今晨内务府送来的南蛮子进贡的花翠,后宫嫔妃甚少,还剩了许多,余下的你们挑挑,若是喜欢就都拿去吧。” 身穿柿蒂纹亮蓝色云锦裙的段柔郡主挑头站起来,先掀了绒布,便看见了一盘子流光溢彩的花翠。她拿了几支,笑道:“娘娘可真大方,这南蛮子用来做花翠的玉萤石极少见,我母妃前些年还是在太后娘娘处得了一支。如今你做了娘娘,倒叫我们沾光了。” 蒋舒芳跟着弯了弯嘴角,笑道:“你们喜欢就好。” 宫女端着托盘让几位小姐自行挑选,段柔郡主拿得最多,盛家的姑娘却一支未拿。 蒋舒芳道:“凌芳你为何不动?” 盛凌芳回道:“臣女出身武将之家,不爱打扮,这些花翠还是留给妹妹们吧。” 蒋舒芳也不勉强。 “你这性子和洛天赐有得一比,若是让她陪咱们去游个园赏个花,还不如叫她去城墙上站哨答应得利索。” 殿内众人掩嘴嬉笑,也觉得蒋舒芳说得一点没错。倒不是笑话洛天赐活得如男人一般模样,而是觉得这样一个真性情的女子有些可惜了。 素月看了眼对面的盛凌芳,默默地低下头,伸手顺便拿了一支。 是莹翠色镶丝篦齿坠珠的样式,素月看得心里喜爱的紧,握在手里朝蒋舒芳道:“多谢皇后娘娘的赏赐了。” 蒋舒芳拿了晓冉递上的团扇轻轻扇着风,淡淡地笑了笑。 “瞧你拿在手中跟个宝贝似的。魏将军圣眷正浓、恩赏不断,现今将军府里的珍奇异宝数不胜数,回头叫你家将军给你多买些首饰珠环,不能薄待了你去。” 素月笑应着“是”。 - 江北的街头落着雪,一辆灰青色帷帘的马车直直驶进青水巷,车里下来了一人,急匆匆的入了角门,直奔后院。 看门的几个小厮连忙把马车牵到死巷中藏起来。 “你们,快些过来!合族耆老们一会儿就该到了!”管事的站在正门槛上喊着,一边支会儿着其他人搭建香案,准备迎接徐家族老。 这管事的姓曹,婆娘是内宅二夫人的心腹,这些年没少帮着温氏,自己也捞了不少好处。如今要是让二房当了家,他定能捞到更多的好处。 藏好马车的两个小厮祟祟地踩着小步回来,站回门后抖了抖脚,心里虽不满曹管事的颐和气指,面上还是得装作恭恭敬敬的。 “你们俩,去,将那前厅的火炉子抬来,一会儿要用。” “好勒。” 下人小厮们不情愿的答应着,腿脚麻溜的去干活了。 … 苏浅浅和带着秀秀到了东厢房的门外,帘子里的婢子说温氏正在和娘家人叙话,不便迎她。叫她四处转转,等温家的人走了,再来请她。 苏浅浅捏着手绢,水盈盈的眸子一转,笑道:“那成,那我就四处转转,等二夫人的母亲走了我再来。” 婢子张皇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温家的老太太,是温家的主君。” 喔。 苏浅浅端起笑脸来道个歉,转身带着秀秀出了院子,向着徐锦行书房走去。 徐锦行正躺在院内廊下看书,双脚翘在柱栏上,那模样与平日里的淳淳君子大相径庭。 “怎么,我母亲不放你走?” 徐锦行安安稳稳的躺着,从书卷上挪了目光看了眼苏浅浅。 苏浅浅大步走过去,把气都撒在了那本书上,一伸手掀了拿书,口气不善道:“原来你都猜到了!往日我在帝都,见过一些无耻的人也大多顶多耍耍嘴皮子。你家倒好,当家的几次避让不肯见我,也不肯放我走,安的什么心。” 徐锦行颇为委屈的耸耸肩,坐起来又弯下腰去捡书,“这不是好事儿嘛,小妹你素日里不就最爱看戏么?如今我母亲和大房正要唱一出大戏,你确定不看看再走?” 苏浅浅恨恨地刮他一眼,重重地坐在了廊椅上。 第159章 撒泼(1) 徐锦行道:“这不是好事儿嘛,小妹你素日里不就最爱看戏么?如今我母亲和大房正要唱一出大戏,你确定不看看再走?” 苏浅浅恨恨地刮他一眼,重重地坐在了廊椅上。 “你家的戏,我哪敢看。”她骂道,“那日在公堂上,阜通判召见了你温家舅婶的弟弟,人家一五一十交代了温家是如何往徐家大房身上泼脏水的,那徐锦俞再糊涂,也该晓得你母亲的用心了。” 那天温家的人一上堂,徐锦行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听完供词之后,更是气得险些七孔流血直接魂魄归西了去。 “也不晓得你母亲的心肝怎么长的,尽顾着帮你哥哥做谋划,拿你当伐子。” 苏浅浅觑了眼徐锦行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又站了起来,离他远点。 - 殿内的女孩子们喝了些果酒,脸颊泛红微醺醺的,薛敏走出到殿中央,又开口央求道:“舒芳,我是真的喜欢那幅画,你......你就舍给我吧。” 蒋舒芳正和盛凌芳说着笑话,眸中刚升起的笑意顷刻间染上了冰霜。 原本热烘烘的屋子里,瞬间犹如跌入寒潭般的酷冷,让其他言语欢笑的高门小姐们顿住神色,皆吃吃地望着薛敏。 段柔郡主上前拉住薛敏的手肘,道:“你是不是吃酒醉了,这是宫里头,你太失礼了。” 薛敏推开她,仍旧固执地用戚戚的目光盯着蒋舒芳。 黎念君低头捋了捋素白的衣袖,指腹缓缓顺着鎏银的丝线打圈儿,看了眼薛敏,勾了勾嘴角,做出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蒋舒芳蹙了蹙眉,一时不知如何回绝了薛敏,又不能伤了应国公府的颜面。 这薛敏,简直是把脸送出来给她打。 此时,晓风从外殿急匆匆的回来,走到沈嬷嬷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沈嬷嬷听完了神色峻然:“娘娘。” 蒋舒芳蹙眉思量了一瞬,下方的盛凌芳和素月已经起身,弯下身子做了礼:“今日时辰不早了,臣女家里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站起来行了退礼,陆陆出去了。 何芊芊拽了拽薛敏,却是死拽不动,才发现这厮力气貌似挺大的。 “你走不走,要是被你娘亲知道你在皇后娘娘宫里撒泼,回头指不定怎么收拾你。”她作恐吓状道。 薛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神色不改。 蒋舒芳头疼得紧,第一次感叹或许她能够理解夜九上朝时、被一干御史台谏惹得脑仁儿发疼的地步了。 “你且先回去吧,稍后我让宫人把那幅画拆下来,再送去你府上。”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不难听出其中的疲惫无力。 何芊芊古怪地看了蒋舒芳一眼,又推了推薛敏的手肘,笑骂道:“我的小祖宗,这回可高兴了?还不快多谢娘娘肯割爱。” 薛敏自是喜极而涕,万分感激,叩了礼便被何芊芊扶走了。 沈嬷嬷屏退了殿内的无关人等,才往薛敏离开的方向深深地看了眼,又气又恨道:“娘娘,您是一国之母,哪能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威胁了。” 蒋舒芳不在意道:“她是小丫头片子?我比她只大了半岁,又是什么?” 怼得沈嬷嬷哑口无言不敢再答,她方才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瞧你和晓风都是那般神色。” “......昨日摄政王不是举荐了魏大将军去边疆平乱嘛,又怕二王爷在帝都趁机生事,就让皇上下了道圣旨,遣他回渝州了。”沈嬷嬷细细说着,“可乔太妃今儿不知从哪儿听得了这消息,硬是闯出了寝宫跑了出来,正在太后娘娘宫里闹呢。” 晓风嘴快接了下嘴,“刚刚太后娘娘宫里差人来传,让娘娘您过去一趟。” 蒋舒芳的柳眉蹙得更深了。 这乔太妃和太后娘娘是几十年的老冤家了,太后娘娘不愿出面,把人拦在外面,又嫌吵闹,这才派人来请蒋舒芳。 “太后娘娘这是把咱娘娘当枪使呐!”晓冉惊愕地喊了出来。 蒋舒芳抽了抽嘴角,看向晓风,压重了语气道:“那皇上在哪里。” “还在上朝呢。” 蒋舒芳揉了揉额角,道:“那咱们就去吧,总不能眼看着让乔太妃拆了瑞芳宫,皇上也会责怪本宫管理后宫不力的。” 晓风晓冉都噤了声。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皇后娘娘留宿了昭德殿之后,原本还相敬如宾的两夫妻,现今更是见了面连客套寒暄都省了,跟横着块儿玄冰一样,任太后娘娘使出十八般武艺,都插不进去了。 ...... ... 蒋舒芳在甬道的转弯处下了仪仗,徒步转弯到了瑞芳宫门前,便看见了宫女内侍揪成了一团,被围在中央的乔太妃发髻散乱,口中骂骂咧咧。 那乔太妃丝毫不顾礼仪地和宫女内侍拉扯,精致的盘髻散了几缕碎发下来,脸庞槁蜡,身子骨瘦如柴,一件金丝蜀绣的宫装套在身上毫无生气。 或许,如果自己在后宫熬不去了,也会变得和乔太妃一样狼狈...... “见过太妃。”蒋舒芳兀自行了晚辈礼,起身来审视着她,“太妃娘娘不在金寿宫安歇着,到这里做什么?” 乔太妃咬了口牙,站好了身子才眯着眼睛看向蒋舒芳,见她一脸容光焕发,便扯开嘴角露了个讥讽的笑容。 “你们都是见不得别人好的贱人!我儿子好不容易回趟京,你们竟又将他赶走了!” 蒋舒芳微笑道:“二王爷有自己的封地,皇上让他回封地照看子民,有什么不对的。” “我不管,你们让我跟他一起走,那就把他召回来!” “圣旨已下,如何召他回来。” 旁边的宫人们刚松了口气,乔太妃又卯足了劲儿往瑞芳宫里撞,一时间三三两两被当作肉墙撞开。 乔太妃撒泼的架势没人挡得住,眼看就要踩着宫人的身体冲进去了,蒋舒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乔太妃的手,道:“太妃娘娘,遣二爷回封地的人是皇上,你这样打搅太后娘娘,也无济于事啊。” 后宫不得干政,就算是乔太妃把瑞芳宫掀了个底朝天,二王爷夜缙该回封地还是得回的。 乔太妃不肯听劝,反手用护甲恨恨地抓了一把蒋舒芳的手背,飞快的从零零散散的宫人间隙中闯进了瑞芳宫。 第160章 撒泼(2) 宫院里的人没想到她能闯进来,小宫女们慌作一团,想上前阻拦又不敢伤了乔太妃,畏首畏尾地任得她进了内殿。 “你个蛇蝎心肠的茗婆子!还我儿子!” 乔太妃冲了进去,手指尖的护甲见谁挠谁,谁碰了她都免不了手上脸上全是血痕。 蒋舒芳捂着刺痛的手背赶忙追进来,却只见乔太妃跑进了内殿的金色背影,院外的小宫女们哭嗓着,一些手上全是伤痕。 “沈嬷嬷,乔太妃疯了,你快去看看。” 沈嬷嬷点了下头,让晓风跟着自己先进去,叫晓冉留下陪着蒋舒芳。 蒋舒芳身子一倒靠在朱门边,吃痛的呻吟了一声,暗道乔太妃下手真狠。 但她还是不放心,拖着身子急急地往瑞芳宫里走,生怕乔太妃发疯起来伤及无辜。 本来是来劝她的,怎么就,怎么就惹怒了她了。 偏殿里,太后娘娘正和柳青絮在叙话,猛地一抬眼看见乔太妃疯癫似的跑进来,双目恶狠、双手染血。 “你,你这是做什么!”太后娘娘身旁的青杏惊了一番,扶起太后娘娘护在她身前,“来人,护驾!” 柳青絮身边的宫女也用身子护住她,但看见乔太妃直直往太后娘娘冲去了。 乔太妃双目圆瞪,直直扑上去,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太后娘娘威严的凤冠晃了晃,被青杏死死护在身后。 “太妃娘娘,你是疯了吗!”青杏大喊道。 十年前摄政王许了夜缙封地,让他远离帝都,却扣下了乔太妃,为的就是让他和乔家乖乖听话。 “你可想清楚了,你今日胡来,定会是累及二王爷和乔家!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们!” 乔太妃恍若未闻,枯瘦的身子扑在青杏身上,伸出尖利的护甲挠伤她的手,使得她吃痛避开。 柳青絮淡定了几分,站在下面权当看戏了,反正乔太妃是来找太后娘娘撒气的,这火还烧不到她身上。 她淡淡道:“太妃娘娘,你今日在此大闹,待皇上下朝了,二王爷能不能平平安安回到渝州去还不一定呢。” 闻言,乔太妃看了眼柳青絮。 柳青絮今日穿着一件徽蓝色瓷纹的锦袍,那是江南进贡的一种织锦,许多年前,先帝曾赏给过后宫众妃,却夸赞卫娘娘穿得最好看。 “呵,你也是个不安分的东西!”乔太妃放过了太后娘娘,朝柳青絮走去,推开她身边柔弱的宫女,飞快地举起手来掴了她一巴掌。 “瞧你这盈盈水腰,喝了不少汤药吧,还能怀上孩子也真是奇迹。” 众人看着乔太妃转头打了柳妃娘娘,都是一脸懵,畏畏缩缩的上前抱住乔太妃的腰身腿脚,都被她一脚踢开。 柳青絮被那一巴掌打得脑子有点嗡嗡作响,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掴了结结实实的一掌。 第三掌正要落下时,一股力量扑在了她身上,替她受下了。 “啊,皇后娘娘!” 沈嬷嬷惊魂甫定,见蒋舒芳扑上去替柳青絮挨打,心中五味陈杂。 乔太妃疯疯癫癫到了极致,见谁打谁,旁人顾忌她的身份,不敢上前。 蒋舒芳勉强抬起酸疼的脸庞,睁开眼来看了下面目狰狞的乔太妃,感受着嘴角流下的一缕腥甜。 她迷蒙的双眼看向其他人,大家都是万分惊恐的眸子,乔太妃也不知为何停下了疯狂的行径。 不对,有一道热烈的目光在看着自己。 蒋舒芳一回头,就看见了夜九猩红瞪圆的眸子,他身后带了十几个禁卫军,威风凛凛的,像一个驰骋疆场的将军。 “让开!”夜九厉声喝道。 蒋舒芳浑身无力,倒在柳青絮身上,夜九见状直直一个大跨步上前拽开她,像丢一块抹布一样丢在一旁。 夜九眼疾手快扶住奄奄一息的柳青絮,对她说话的声音极尽温柔:“絮儿,絮儿,看看我——” 柳青絮先前还得意明艳的脸上挂满了泪痕,圈着夜九的脖子痛声哭道:“皇上,臣妾......臣妾的孩子......” 蒋舒芳被丢在一旁,兀自从冰冷的石砖上用手肘支撑着,一时用不上力,又摔在地上。 晓冉哭着抱住蒋舒芳,使出吃奶的劲儿扶她起身。 蒋舒芳虚虚的站稳,侧头看了眼夜九怀中的柳青絮。 她的身下尽是一片血迹,跟朵花儿一样艳丽。 “传太医!传太医!”太后娘娘从青杏身后站出来,看这样这样的场面,喊了两声就昏死过去了。 乔太妃被禁卫军押回了金寿宫看管。 太医院的张太医被宫人连拖带拽请来瑞芳宫,甫一见几位贵人娘娘发髻散乱尤带血迹,心里闷得打鼓。 青杏拽着他的衣袖催促道:“张太医,快些!快看看柳妃娘娘!” 张太医一把年纪,撮着下巴的山羊胡子,提着药箱走到床榻前,刚伸手打开箱盖儿,便看见青蓝色的锦被间全是褐红色的血迹。 这! 张太医胡子气得一抖,连忙拿出白色绢巾盖在贵人娘娘的脉搏上,掸了掸指头。 这…… 张太医蹙紧了眉头。 “如何了?” 太后娘娘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一向慈和善睐的眼睛里露出焦急的神情来,青杏扶住她,按回杌子上,劝道:“太后娘娘莫急,柳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话至尾处,她也不由心虚地噤了声。 夜九静静地坐在另一侧,深深的黑眸盯着张太医,一字一顿得问道:“有话直说,朕赦你无罪。” 闻言,张太医唰的直直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臣学艺不精,无法保住柳妃娘娘的龙胎……请…请皇上节哀……” 犹如一道惊雷,劈开众人脑海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太后娘娘听了这话,两眼一闭又受不住刺激昏死过去了。 青杏大叫一声,“太后娘娘!” 张太医忙不迭又给太后娘娘探脉扎针,好一番忙活,终于又把她扎醒了。 太后娘娘虚弱地靠在青杏的肩头,目光散涣地瞟了眼夜九,方才对青杏道:“乔太妃张扬跋扈,恣意杀害皇子,传哀家懿旨……将她永生禁足金寿宫!非死不得出!若违旨意,当场处决!” 第161章 处罚 青杏安置好了太后娘娘,转身去了内殿取旨帛笔墨,草拟好了懿旨后找出玺印盖上。 差了年长的公公端着送出去了。 蒋舒芳站在殿廊外,拢着宽大的衣袖迈了几步,回头看见了张太医的小徒弟跳着出来,手里捏了张药方单子往太医院去了。 紧接着圆脸白发的左公公也跟着走出来了,蒋舒芳一把抓住他问道:“里面的情况如何了?柳妃的孩子可保住了?” 左公公哎呀叫了一声,拉住蒋舒芳的袖子,祟祟道:“我的娘娘哟。” 旁侧的晓冉跺脚急了:“快说呀!” “是是是......”他哆了哆手里的金柄拂尘,瞄了眼内殿,方才道:“太医说,保不住啦。” 蒋舒芳艰难地舔了舔干燥的嘴皮子,向来端庄持重的她也忍不住乱了分寸,再次确认了一遍。 “千真万确!奴才哪敢胡乱说话,娘娘若是不信,自己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左公公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懿旨,道:“娘娘我不跟你说了,太后娘娘现今气得不轻,这道旨意,我得快些送到金寿宫的才好。” 说完,不待蒋舒芳允他,就兀自加快步子去金寿宫宣旨了。 张嬷嬷扶着蒋舒芳的手,看了眼左公公的背影,又对蒋舒芳劝慰道:“娘娘别担心,柳妃年纪轻轻,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晓冉道:“凭什么那个狐媚子还要有孩子,这分明是老天爷看不惯她,才——” 晓风立即给晓冉递了个眼刀子。娘娘最是心善,见不得旁人受苦,现在柳妃小产了,自家娘娘定是不开心的。 蒋舒芳卷翘的眼睫轻轻掩下了眼底的悲伤,站在原地待了一刻钟,突然松开沈嬷嬷独自向殿内走去。 “娘娘?您去哪儿?你手上还流着血呢!” 沈嬷嬷叫不住她,只得让晓风晓冉先回凤宜宫,她进去陪着蒋舒芳。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娘娘现在心烦意乱,你们跟在后头唠叨会让她更烦的。” ...... 蒋舒芳进了内殿,看见刻着八仙过海的罗汉床前一群人围着,柳青絮被夜九强行搂在怀中,不安分的扭动踢打。 “臣妾不要喝落子汤!皇上您摸摸,他还在,他还在......” 柳青絮精致的发髻散开了,如同刚才乔太妃一样疯癫,哭着喊着自己的孩子还活着。 蒋舒芳轻抬脚步上前,端端正正地立在夜九面前福了福身子,“皇上。” 夜九喘着粗气,看了眼她垂眉垂眸的模样,伸出手刚想呵斥,张太医却哎呀啊呀地撞开了他的手,拿出药箱里的伤药纱布来。 “皇后娘娘,您怎么也不吭一声,瞧瞧您这手......是不是要废了您才会吱一声。”他说道。 蒋舒芳一脸赧然,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两步。 正巧,先前去煎药小徒弟回来了,捧着一碗黑黢黢的汤药走过来殷勤道:“药来了!” 张太医立刻停下手中动作,捋了捋宽大的太医服,接了药碗呈去给柳青絮。 “娘娘快些喝了,让胎儿滑下来。若是在体内待久了,娘娘也会有危险的。” 柳青絮低着头歇斯底里地叫唤了声,紧紧抱住夜九的肩膀,道:“皇上,臣妾的孩子没死,臣妾不喝药。” 夜九安慰她,“乖,喝药。” 张太医便端着药碗走近些,柳青絮却突然坐了起来伸手挥了下,夜九迅速出手捞住药碗,幸免了一场灾难。 夜九深拧着眉头看着柳青絮,深邃的瞳孔中倒映出柳青絮苍白无助的脸。 张太医咯噔一下,跪下了。 “请娘娘为自己的身子考虑啊。” 蒋舒芳心里揪了一把,也开口劝道:“柳妃,日子还长,你和皇上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都是你!”柳青絮眼睛一转,盯向蒋舒芳,“都是你把乔太妃放进来的!你是故意让她害死我的孩子的!” 见她又失了心疯,说起来胡话,青杏走上前两步挡在蒋舒芳身前,道:“皇后娘娘身上有伤,不妨先回宫去,再宣个太医瞧瞧,柳妃这里有瑞芳宫照料着,出不了岔子。” 蒋舒芳抿了抿唇,嘴皮子上的干皮磨得唇间发疼。 柳青絮从床上爬起来欲扑向蒋舒芳,“皇上,她就是故意的,我要杀了她!我要替我的孩子报仇!” 沈嬷嬷淬了她一眼:“我家娘娘心慈人善,你为何要血口喷人。” 夜九沉声命令道:“来人,皇后私德不修,善妒嫉能,罚其禁足一月。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走出凤宜宫半步。” “皇上!”沈嬷嬷面露焦色。 殿外走进来两个身穿银盔钢甲的禁卫军,对着蒋舒芳做了个“请”的姿势。 夜九眯了眯眼,对蒋舒芳的狂放愈加不满,“怎么,要朕让人绑你下去吗?” “不用。”蒋舒芳垂了垂眼睫,眸中的庄重八面不动,“本宫有脚,会自己走。” - 冬雪过后又落了小雨,苏浅浅连下床都能冷得直打打哆嗦,但扶风流偏偏要递拜帖邀她出去逛街。 徐家的人深知徐锦俞的事情全仰仗了苏浅浅和通判大人的交情,才只宣判了沈家姐妹的栽赃诬陷,没有将此事真相公之于众,保全了徐家的脸面。 “锦娴,你也陪着苏姑娘去吧,她人生地不熟,你就陪着她好好玩玩。” 临行前,苏浅浅点名要徐锦行作陪,温氏就顺势塞了个徐锦娴,弄得她不得不收下。 宽敞的马车内,苏浅浅靠着徐锦行道耳边骂道:“你母亲是真心吃定我了,带着徐锦娴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子,我还不如带着徐迎沁那个女娃娃呢。” 徐锦行弯了弯嘴角,道:“沁姐儿的嫡亲祖父刚去世,走在街上未免太招人眼,怕被人说作不孝。我们二房隔了一层,旁人也省得闲话了。” 扶风流坐在对面,梳着男子头髻,用一根水纹檀玉固定了银冠,五官冷峭,气势清高。 “原本只想约你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花前月下,竟没成想后面还跟了两个拖油瓶。”他说道。 苏浅浅嘁了声,不顾徐锦行吃惊的目光,转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见马车驶进了个冷清的巷子,惑然问道:“这是去哪里的路?” 第162章 听书 苏浅浅问道:“这是去哪里的路?” 扶风流慢条斯理从袖里掏出块糖仁,撕开油纸放进嘴里咀嚼。 “你不是吵闹徐府太冷清,爷带你来找找热闹的。” 苏浅浅向他伸手,挑了挑眉。 扶风流也挑了挑眉,有些不情愿地再掏出两块糖,苏浅浅立即伸手抢了过来,自己吃了一块,另一块抛给了一直左顾右盼的徐锦娴。 苏浅浅嚼了嚼,一股栗子味的清香蠕糯翻动在唇齿间,丝丝甜甜,看了眼徐锦娴那张微窘的小脸,打趣儿道:“摆着张脸做什么,又不是要把你拖去卖了,再说不是有你二哥在这里嘛,卖不了你的。” 若是徐迎沁跟着她出来,必然是欢天喜地,一路欢声不断的。 “我!”徐锦娴俏脸微赧,想拿手里的糖砸她,又见她吃得那般美味,也忍不住剥开糖纸,咬进嘴里。 马车停在一个喧闹的茶楼前,里面的说书先生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底下的茶客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紧紧地追问下去。 苏浅浅拉着徐锦娴下了马车,正好听见里面的茶客大声问道:“先生你为何既说长公主貌如嫦娥,生得冰肌玉骨,又怎的驸马会三年不曾登门?” “哈哈,这话有趣,你以为驸马与你一样肤浅吗,世人总有些不畏强权不喜美色的男儿,这福禄长公主的驸马乃是嘱世温敦的一位侯爵,什么样的没人没见过,自然是不喜长公主那般弄权蛮横之人的。” 苏浅浅听得清楚,在心里骂了句“放屁”。 长公主的事,她甚至比夜夙知道的还要清楚。长公主临走时同她说过,当年皆因她胡乱与唐彦逸的一个赌注,弄得唐彦初以为长公主喜欢的人是自己的二弟,才导致两人成婚十数年郁郁寡欢,形同陌路。 倒不是不想解释,而是定候唐彦初那种直肠子,种子已经埋了十几年,不可能再连根拔起了。 扶风流用折扇挑了下苏浅浅的下巴,调侃道:“走吧,不进去坐着,难道站在外边迎客?” 苏浅浅顿时一阵无语,想不过又踢了他一脚,也算出了点气。 徐家是书香门第,百年来只出过徐锦俞一个时常流连市井花丛的儿孙。徐锦娴自小浸淫陈习礼教,就算出府游玩,身后必然跟着一堆府婢婆子,从不会允她到茶楼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来。 “哥哥,你也去过帝都,可知那长公主是否跟他们说的那样美艳绝代?” 徐锦行大步走进茶楼,伙计便引着四人往角落的一张桌子走,倒满茶水,还端了几碟糕饼点心上来。 “哥哥!”徐锦娴喊道。 徐锦行淡定的觑她一眼,道:“年后就是要议亲的人了,大庭广众之下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冬日的茶楼里燃着火盆子,人来人往异常温暖,说书先生说完长公主和驸马的密闱,便开始了下一段。 “那咱们再来听听天下第一杀手的故事?” “不要不要,昨天你就已经说过了,没意思啊这。” “咱们想听听帝都里的趣事儿,还有没有啊?” …… “有有有!”说书先生收了赏钱,端着笑脸坐在高台上,“那我接下来这一段,你们听了可不要受了惊吓,我可不会赔付你们医药费的。” “快讲快讲。” 台下的汉子儒商们听得起劲极了。 苏浅浅耳朵竖着认真听,手里却跟徐锦娴抢起了一碟枣泥糕。 “娴姑娘,这碟子让给我吧,回头回府叫你母亲给你做一筐。”她同徐锦娴商量道。 徐锦娴的嘴鼓鼓的,包着一口的枣泥糕,含糊不清争道:“不行,我就要这一碟!” 她伸手趁苏浅浅分神之际,又抓了块枣泥糕塞进自己嘴里,点点碎碎的屑子掉在襟前,弄脏了温氏刚给她缝好的厚棉袄子。 “……咱们的摄政王,不是一直不近女色清心寡欲吗,前几月破天荒娶了个克夫的女子……” 说书先生的声音传进了苏浅浅的耳朵里,顿时让她火冒三丈。 “阜大人……”苏浅浅嘴角肌肉恨恨地抽了抽,“你说带我来找的乐子,就是这?” 扶风流欢快地磕着瓜子,回头欣赏了一番苏浅浅炸毛的模样,笑得前俯后仰道:“夜夙那个没心肝的,我打不过他骂不过他,能折腾折腾你也是好的。” 苏浅浅此时恨不得脱鞋拍花他脸,叫她还怎么顶着一张满是鞋印子的脸出去招花引蝶。 “……那太傅之女,年纪轻轻就害死了不少人命,仗着老子官位高,又深得内宫宠眷,年复一年愈加嚣张跋扈……” “摄政王天神一般的男子,怎么相看上她的啊。” 说书先生神秘地嘿嘿笑了笑,半掩着嘴道:“……传言王爷不近女色,实际上,是贪恋男色,二人皆有旧私,一来二去无非就是互利互补,各取所需罢了。” 台下的苏浅浅犹如万针在喉不得不发,若是被江北这么个白胡子说书先生毁了名声,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浅浅松开紧拽的碟子,一撩裙摆站起来,朝着那个说得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呸了一嘴,道:“你简直是真胡说八道!摄政王妃温柔可人,善良得不得了,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草菅人命的奸恶女子!” 说书先生忽的被人打断,一看还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不满道:“这位姑娘,老朽的消息来自帝都,自是真真儿的,不可能有假。你如此义愤填膺,难道你认识摄政王妃?” “我当然……”苏浅浅蓦地住了嘴,眼角余光扫了眼正囫囵吃枣泥糕的徐锦娴。 徐锦行自是以苏浅浅的安危为重,所以不曾对温氏透露过她的身份,可没什么良心的徐锦娴就不一定了。 “我自是不认识摄政王妃,可摄政王乃一国亲王,你们竟敢当众非议他,就不怕被杀头诛九族吗!” 说书先生捋着胡子哈哈一笑,道:“那你抱个什么不平。既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咱们关起门来消遣说笑,你抱个什么不平。那摄政王还能杀到江北城来?姑娘,山高皇帝远,帝都的瓦舍茶楼也是这般,不见得摄政王吃了谁啊。” 第163章 拜别 “……也不见得摄政王吃了谁啊。” 说书先生只当苏浅浅是个不懂事的闺阁姑娘,撸起袖子继续摆道夜夙的趣事儿。 “咱们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殿下,传闻……喜男色!”他自古说得眉飞色舞跟真的一样,喝了口茶水润了嗓子,又道:“这摄政王妃虽娇纵跋扈,可她有个貌若潘安的哥哥呀,那太傅公子生得一副好皮相,迷死了不少闺阁的妙龄女子。却说许多年前,咱们的摄政王和太傅公子共同在稷下学宫求学,一起辩论同修,两人皆是倾国绝色的男子,咦呀呀,可不得了勒。” 苏浅浅感觉自己被憋得肾都要坏了。 从前只觉得现代的绯闻要人命,没想到古代的舆论也这般道听途说,仿佛有鼻子有嘴似的。 “要是夜夙那个冰块脸往这儿一站,看那些闲得发慌的人还敢不敢这样嚼舌根摸黑他!” 她恨恨骂道。 徐锦行端起茶壶,帮她把空了的茶杯添满,笑道:“摄政王身居高位,定是有许多人眼红艳羡,下面的平头百姓不过是八卦一下打发下时间,哪管什么真的假的,总不能到摄政王跟前去当面求证吧。小妹你也莫要较真,气坏了自己。” “可是……这些人居然……居然还拉了我哥下水。”苏浅浅咧开一口森白的牙,为提防着徐锦娴,更是压低了声线说得含含糊糊,“等我回帝都了,找来夜夙撕了他们!” 徐锦行摇了摇头,只道是苏浅浅自小养得娇惯,受不得一点嘴碎的话。 - 四人在外头吃过了午饭,直到徐家派人来催,扶风流才施施然地送苏浅浅回去。 温氏已经带着小温氏和一众仆人站在正门相迎,秀秀和香兰已经收拾好了包袱站在门后,几个婆子正拦着她俩。 “苏姑娘,你怎的让手下的人这么快收拾东西,何不再住几日也不迟啊。” 小温氏捏着手绢拍拍苏浅浅的手,一脸怜爱不舍。 苏浅浅笑着回道:“这怕是不妥,我刚新婚不久,家中的夫君和婆母已修书好几封催我回去。好嫂嫂你也是有婆母的人,自然能明白我的难处。” 小温氏微略的顿了下脸色,瞥眼看了眼温氏,见她一脸柔和的神情,才稍稍放下了心。 苏浅浅趁热打铁不愿再拖,待徐锦行和徐锦娴下来了,自己转身就上了马车,挥手让秀秀两人一并过来。 “苏姑娘……” 温氏还想劝慰,可苏浅浅已经下定了决心,只道:“婶婶尽管放心,我带来的随从们都是个中好手,阜通判也会派人一路护送我的,如今太平盛世,路上平安得很。” 当然在来时的路上,那些温家雇的刺客不能算在其中了。 温氏这下也哑口无言了。 徐锦行在一旁握着拳捂嘴偷笑,夜夙哪里给她送过信,至于什么婆母就更是瞎扯了,昭仁太皇太后早就去世二十几年了。 “那你一路小心,下次再来江北之时,我徐家定会盛情以待。” 苏浅浅站在马车上福了福身子,端端正正行了个晚辈礼,笑道:“我回帝都后,太后娘娘问起我来,我定会告诉她老人家,徐家人对我热情得很,半分不曾亏待。” 温氏看向苏浅浅身旁的扶风流,再次感谢道:“那苏姑娘就由大人多多关照了,麻烦您了。” 扶风流煞有其事的“嗯”了声,端的就是高傲冷艳。 苏浅浅便辞别了徐家人,踏上了回帝都的路。 出了青水巷,扶风流那厮就把马匹丢给了小厮牵着走,自己爬进了马车里躺着享受。 秀秀和香兰早就从苏浅浅处得知了扶风流的女儿身,倒也不嫌弃和她坐一辆车了,反正这马车空间大,便是再上来两个人也是坐得下的。 苏浅浅闲来无事升起了好奇的心思,对着扶风流抛了个眼色,“我有一事比较好奇。” “讲。” “你说你一个江湖之人,怎么会和夜夙打上交道呢?” 扶风流摆正了两只手肘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然后卖起了关子来。 “你猜。” 苏浅浅赏她一记白眼,转头让秀秀从包袱里把云片糕拿出来打打牙祭。 “怕了你了。”扶风流觉得苏浅浅忒没意思,一点也经不住逗,便道:“我与夜夙倒并不是什么深交,而是救命之恩差点以身相报,我自有我喜欢的人,所以改成了替他办三件事。” “以身相报?”苏浅浅眼睛一眯,危险的气息瞬间萦绕了扶风流的周围。 扶风流嘿嘿一笑,唰地手一甩,扇出了她标志性的玉骨折扇。 “逗你的。那厮腹黑得狠,救了我一命而已,竟想要我给他做肉靶子,我当然不乐意了。”她语气中带着目的达成的揶揄。 “喔。”苏浅浅意味深长拉长了声线,半生不响地低下头去,接下秀秀递来的糕点。 “对了秀秀,雪团安置妥当了吧。”她问道。 秀秀道:“按王妃您的吩咐送去给大房嫡孙女沁姑娘了,她喜欢得不得了,还说想亲自感谢您呢。” “她喜欢就好。” 苏浅浅虽喜欢那些小东西,可要她来悉心照料实在是做不到。 “王妃……”秀秀迟疑地唤道,“那雪团是王爷专程去稷下学宫为您求来的,咱把它转送给了沁姑娘,王爷那里怎么交代?” 苏浅浅嘁嘁道:“他能让我怎么交代,还不是他把我丢来江北城,这半月我都憋屈死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诶。”她脑中一顿,反射弧又跳到了扶风流之前的问题上。 扶风流俊秀的脸庞露出调侃的模样,合上折扇用柄端挑起苏浅浅的下巴,笑道:“你做甚这般看着我,莫非是相中我了,你家王爷可知晓?” 苏浅浅打掉她的扇子,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夜夙居然会让你帮他办事儿?你说的三件事是什么事?” 夜夙是谁,堂堂夜国摄政王,哪里需要扶风流这么江湖上的“采花大盗”替他办事儿,除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 … 第164章 惊吓 傍晚,扶风流让人安排了个客栈给苏浅浅暂歇,自己翻身上马正欲离去。 “诶,别走。”苏浅浅站在客栈门外叫住她。 扶风流坏笑道:“你这姑娘,一点不害臊,摄政王也能相中你?真是不敢相信。” “你先前说,你替夜夙办了三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不知为何,苏浅浅心里跟猫爪子在挠她一样,总感觉扶风流替夜夙办的事儿不一般。 “没……没什么事啊,就是上次在山寨救了你而已。” 苏浅浅上前抓住了她骑着的马的辔绳,大有她不说实话就不放她走的架势。 扶风流受不得有人一本正经地问她,撇了撇嘴思量了一番,觉得苏浅浅和夜夙夫妇一体,说了也应该不打紧。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以前我不是被江湖奉为第一采花盗嘛,王爷让我故意造谣坏了一位姓崔的姑娘的名声,搅了你苏大公子……也就是你哥哥的亲事。” 苏浅浅紧锁眉心,接着问道:“还有一件呢?” “喔,这最后一件事……就是你们夜国那个叫什么黎什么的将军的孙女,前两年太折腾人了,堂堂摄政王不胜其烦,打发我去宣国苗人那儿寻了味特殊的药,才叫她安静了不少。那个烦人的姑娘,你见过的,对对,你也挺讨厌她的。” 苏浅浅脸上的表情转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只见她眼睑轻阖,杏眸中充满了惑然和愤怒,贝齿咬着粉嫩的嘴唇。扶风流唯一看得出来的就是,苏浅浅这是副模样是要吃人了。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自己路上小心点,如今接近年关,路上打家劫舍的盗贼多得很。不过你身边有这七八个护卫,应该是能平平安安回到帝都的。” 扶风流嘱咐完,还不忘毒舌吓唬苏浅浅两句。 但苏浅浅的心思全然放在夜夙托扶风流办的事情上,匆匆向她说了句“后会有期”,便神神叨叨地回了客栈了。 客栈里的掌柜的是个胖子,模样瞧着憨厚,说话却又是精干小心眼的,秀秀开口要了壶热水,就麻溜地跟着苏浅浅上楼了。 一路从帝都跟到江北的几个王府侍卫自觉的牵着马去了后院。 …… 月上中庭,客栈里没有烧地龙,稍刮起一阵风,吹进窗户里就冷得人直哆嗦。 秀秀靠在床栏边连打了几个哈欠,见苏浅浅还翘着腿精神着,不由出声劝道:“王妃,您早些歇着吧,这几日在徐家一个好觉都没睡着,您得好好养精蓄锐,明早还要赶路呢。” “睡不着。” 苏浅浅将腿换了个方向继续翘着,头转过来靠近秀秀,半个身子贴在墙根儿上。 “秀秀你说说看,夜夙是个怎样的人?” 她问道。 秀秀摇晃着脑袋,一个不留神磕在床栏上,瞌睡虫死了大半。 “王妃,王爷是怎样的人,您比我清楚多了……再说了,奴婢是真的不敢再说王爷的坏话了……” 秀秀的额头起了个小乌青,生疼生疼的,可是夜夙的处罚更疼,疼得她连爹妈都喊不出来。 苏浅浅道:“可是你比我认识他的时间久,我才认识他半年不到,谈不上多了解,只能说是,是各取所需吧。” 她莫名的来到了异世,虽有疼爱的爹爹哥哥,可这个世界的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她所求不过是一份安稳。若能回去是最好的,若是只能永远的留在这里,那夜夙便从不是她的良配,从不是。 除非他不是夜国的摄政王,可他若不是摄政王,自己又怎么会嫁给他呢。 真的是头痛,痛得睡不着。 “你去隔壁和香兰睡吧,我这出不了什么事,不需要你一整夜都守着。” “……好,那我就不打扰王妃您了。” 一向固执忠心的秀秀看出了苏浅浅正烦着,便识趣的去隔壁了。 苏浅浅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纱帐子发怔。 这几日夜里,她做过好些梦,梦里都是她一个,她找不到夜夙,找不到秀秀,连明哲也找不到,在漆黑的混沌里,什么都没有。 苏浅浅不知不觉累得闭上了眼睛,又进入到了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梦里,她躺在冰冷的地上,沁凉的寒气从她的脚底蔓延至全身,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忽的有人替她盖上了一层温软的被子,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她。 “秀秀?” 苏浅浅的眼皮重得根本抬不起,只能本能地用嘴一张一合唤着秀秀的名字。 可那人没有回应。 总之不可能是香兰,苏浅浅心想。 “扶,扶风流,是你吗?” 可能是扶风流放心不下她,又折回来了吧。 夜夙穿着一身标志性的黑玄色绣着四爪螭龙的锦袍,一张得天独道的绝美的脸上升起丝丝不悦。 浅浅什么时候跟扶风流这么熟络了?他怎么不知晓。 狭长的凤眸中翻腾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意味,但夜夙还是脱了靴,爬上了床,摊开自己披着的宽大的毛氅盖在苏浅浅的身上。 苏浅浅睡得正熟,嘴里咕哝不清,但冷不丁一个浑身散发的寒气的东西包裹了她的全身,惊得她再累的眼皮子也不得睁开了。 “啊!” 苏浅浅大惊,半夜怎么会有个男人爬到了自己的床上? 隔壁的秀秀一夜未眠,乍一听见苏浅浅的尖叫立马拽了香兰爬起来,两人急匆匆跑来,踹开了门后,只见苏浅浅和夜夙呈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绞在一起。 “王爷?” “王妃?” 秀秀和香兰的右眼皮子同时跳了一下,暗道时运不济。 苏浅浅此时的脸红得跟只熟虾一样,她哪里晓得远在百里之外的夜夙现在会在自己床上,更别提刚才被吓得魂飞魄散,还把秀秀和香兰招来了。 苏浅浅咽了口唾沫,默默将自己盘在夜夙腰间的腿缓缓收回来,然后什么都不管地扑进他怀里。嗯,什么烂摊子的丢给夜夙收拾就好了。 夜夙勾了勾嘴角,倒是十分满意苏浅浅的举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对门外说道:“本王在这儿,出不了什么事,都下去吧。” 咳咳。 有夜夙这尊大佛在,有哪个牛鬼蛇神敢来招惹。 第165章 赶出房门 秀秀和香兰很有眼力见的退出去了,顺带把门关上了。 苏浅浅方才从夜夙的怀中抬起头来,想看看夜夙的样子。可还没看着,夜夙就猛地搂住她的腰,她只感觉到身子一扯一沉,便被压在了床上。 “你你你,干什么?”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同你已有小半月没见了,都隔了多少个秋了。” 夜夙的眸子里闪着光,看着苏浅浅羞赧的样子心情更是舒畅,仿佛觉得心都快要融化了一般。 他不由分说地低头堵住苏浅浅的唇,霸道地攻城掠地,苏浅浅的鼻尖尽是萦绕着他身上好闻的清新竹香,他冰冰凉凉的手指钻进她的袄裙里,冷不丁带起了一片颤栗。 苏浅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着了,可从心底却有一只异常饥饿的饕餮,它一跺跺脚,使得苏浅浅全身部位都开始叫嚣起来。她全身的肌肤温度烫的吓人,可夜夙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苏浅浅迫不及待地拥抱他汲取凉意。 “嗯……” 苏浅浅的口中不可自抑的泄出一声呻吟,极尽酥麻蚀骨,与往日的憨厚机灵大相径庭。 夜夙眸色暗沉,听到这声呻吟后更是心猿意马,忍不住停下来伸手板正了苏浅浅的头颅,让她同自己对视,企图望进她的眼睛里。 苏浅浅微微回了神,回想起刚刚那一记吟声,根本不相信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叫出来的。望着夜夙眼底翻动的暗涌,苏浅浅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这一缩不打紧,打紧的是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光溜溜的躯体上就剩了件小肚兜斜斜地挂在胸前。 却是什么都挡不住,还不如没有。 苏浅浅抱紧被子勉强坐了起来,唰的举起手掌向夜夙的脸掴去。 “你个混蛋!” 她自然是伤不了夜夙,她贯注全力的一掌,只被夜夙轻飘飘的一挡就没了。 苏浅浅顿时心中只剩下羞恼。 从前夜夙不这样啊,顶多拉拉手,啃下嘴,倒也能接受。 可……可…… 夜夙复杂地看着苏浅浅,道:“浅浅你不喜欢这样?” “我当然不喜欢!” 苏浅浅用力咬着自己的牙,恨不得把一口牙全部咬碎然后,和着血一起吞下去。反正这种事没人会为她报仇,毕竟她和夜夙是正经夫妻。 夜夙就有些不明白了,“可你刚才……” “什么刚才,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苏浅浅发起了狠来,不管不顾的就要赶夜夙出去。 夜夙沉默了片刻。 “好。那你睡觉时注意些,盖好被子,若是半夜窗户又被风吹开了,记得关好,莫要贪凉。” 说完,他重新系好了外袍,套上腰带,穿好靴子径直开门出去了。 苏浅浅独坐着,心头惆怅万千,压根就冷静不下来,越想越憋屈,操起床头的布枕就丢在了地上。 夜夙就是一个王八蛋!混蛋! 客栈外的走廊拐角处,成南瞄了眼对面的成北,笑道:“快看快看,主子出来了。” 成北目不斜视,依旧怀中抱着剑面无表情。 “真是根木头。”成南摇头道,“主子居然被王妃赶出来了,这事新奇。” 夜夙往拐角的方向看了一眼,成南不小心跟那道冰寒刺骨的目光对上,当下便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成南走出去,隔着七八步的距离拱手行礼。 “主……主子?”他的声音若如蚊蚁,连一丝硬气都没有了。 夜夙凉凉地睇他一眼,道:“回帝都之后,自己去领罚。” “不是,主子……主子,我……我做什么了?您这样就要罚我。” “嗯?” 夜夙低沉的鼻音似乎来自阿鼻地狱,内里的辛酸和怒火,成南似乎、好像、应该、大概能理解,并感知到后果。 于是他只得默默低下头认罚。 都怪王妃,凭什么她惹恼了主子要他来受过啊,这年头当个侍卫多不容易啊。 - 苏浅浅自夜夙走后气得再也睡不着了,直到第二日清晨秀秀和香兰来敲了房门,她才意识到又要坐进马车那个狭小的空间里赶路了。 “王妃,王爷呢?”秀秀进来伺候,没看见夜夙甚是好奇。 苏浅浅接下了湿帕子,随便擦了擦脸,将帕子丢回盆子里。 香兰捧着干净的衣裳站在旁边,见状赶紧给秀秀使了个眼色。 秀秀问道:“诶,香兰你做什么,眼睛抽筋了?” 香兰:“……” 门外敲起了一声利落的敲门声,接着便是成南那让人听了觉得他欠扁的大嗓门。 “王妃,王爷在下头等得久了,派属下过来催催,说早些赶路,早些能回帝都。” 苏浅浅眉心一拧,低头找了找手边有没有能趁手砸出去,看了一圈都没有,愣是拔了发髻中的一根银钗朝门口砸去。 “滚!”她怒气十分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成南跳了一步,避开了砸来的钗,笑道:“王妃这是哪里话,王爷怎么能是个东西呢……” 话音刚落,他意识到自己说得更离谱了,连忙道:“……呸呸,王爷怎么不是个东西呢……” 他想了想,好似这样说也不对。 “诶呀,反正我家王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王妃您可别挑三拣四的,回头上哪儿哭去都不知道。” 因着昨夜受了责骂,成南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埋怨苏浅浅。 “王妃您知不知道,你走的那几日,我家王爷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天天盯着你院里养的那些花出神。等他好不容易料理完手里的事,骑马赶了三天两夜,不眠不休才到了江北城,连马都累死了。可你呢,昨晚居然赶他出去了,他得多伤心啊。” 有些事,主子碍着颜面不好当面讲,这时候当然得成南扛起大任,不然等回了帝都,成南的命都得交代在慎邢司了。 如同放炮仗一样吐槽了一箩筐,成南的心情也是感受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 成南退出了房门,往走廊的拐角处走去,成北抱着剑站在角落里。 “木头,我可是按你说的方法照办了,只是这激将法到底管不管用啊。” 成北抬了抬眼,“自然。” 成南喔了声。 成北虽然有时候太闷了,可一向稳重,他出的点子想必也是极好的,肯定能令王妃回心转意。 第166章 屈就 苏浅浅扶着秀秀的手,一大步跨上马车,看都不看前头骑在马上的夜夙。 秀秀听苏浅浅的话压好了车帘子,回过头来不解道:“王妃您还生气呢,刚才成南大人说得那么言辞诚恳,可见王爷是极在乎您的,您想想看,马都跑死了。” “他在乎我有什么用,男人嘛,特别是像他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总会为了那么一两个得不到的女人而抓心挠肺的。”苏浅浅躺在矮榻上,脸上没有丝毫担心的表情,顿了顿,又道,“还有还有,就算他得到了,尝过之后就会觉得自己的脑子是瓦特了,才会去寻求和低等物种平等交流的刺激。” 香兰:“……”??? 为什么王妃说的字,她认得,但连起来就完全不懂了呢? 秀秀尴尬地笑了笑,从包袱里拿出一包零嘴塞到苏浅浅手上,“王妃,您又说胡话了,怎么尽是说些我们听不懂的呢。” 从前苏浅浅也经常嘀咕些奇怪的东西,苏府上下谁都不懂,请了大夫来,说是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苏黎世偷偷请来法师做了场法事,她便好了小半年。 怎的,现在又开始说胡话了。 秀秀连忙转移话题,道:“王妃,听说帝都现在还未下雪呢,等咱们回去了,还能再穿一阵子秋衫呢。” “哦,是吗?这几天在徐家冷死了,天寒地冻的。”苏浅浅吃起了果脯来,一口一个,突然道:“对了,把昨天剩下的云片糕拿来,我又想吃了。” 秀秀道:“王妃不是要打包带回去给王爷尝尝吗,这都,都快被你吃干净了。” “管他呢。”苏浅浅白眼一翻,向秀秀摊开手。 秀秀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替苏浅浅把糕点翻出来,递给她。 苏浅浅眉开眼笑的,就知道秀秀最疼她了。 她半躺着,懒得不想坐起来,就伸长了手去接,秀秀见她吃力,自己起身站起来给她递近一些。 突然马车咣当震了一下,秀秀摔在香兰脚下,苏浅浅从矮榻上滚了下来。 马车立即停了下来,外头传来成南询问的声音。 “你们怎么驾马的!”秀秀摔得太狠,昨晚额头磕的乌青处好不容易消了些,现在又磕了个大包,痛死她了。 苏浅浅忙不迭找空地下脚好站起来,帘子这时被人掀开了,倾泻进来的日光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苏浅浅爬起来拍了拍手上背上的灰,外头夜夙透过帘子淡淡的望着她,带着命令的口吻道:“出来。” 苏浅浅哼了声,她现在百分不想看见夜夙,千分万分不想看见夜夙的面瘫脸。 夜夙眯了眯眼,他身下的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哞吆了一声。 苏浅浅肩头一怂,没骨气揪着衣角钻出帘子,站在马车的横木上回望夜夙。 没办法,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关起门来怎么闹腾他们都行,但不能当着外人打他脸。 夜夙轻微的勾了下嘴角,眸间的阴暗消退不少,赶了马再近前些,大掌一捞稳稳地将她拥进怀中。 啊啊啊。成南伸手捂住双眼,不堪见这虐人的场景。 成北拽着辔绳,面无表情,只略一挑眉。 苏浅浅被夜夙的气息团团包围,禁锢得无法动弹,不由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马车太挤,本王不想屈就自己,那就只能王妃你来屈就了。”夜夙板着脸,跟谁欠了他钱似的模样。 苏浅浅听了刚想发作,但转念一想,定是夜夙知道她坐车烦了,才想叫她出来骑马赶路,至少不必一路昏昏沉沉的,那样难受的紧。 “……好,王爷心情不好,臣妾便屈就屈就自己讨您欢心了。” 苏浅浅气哼哼将头撇去另一边,成南看戏的样子正好落在她眼中。 “笑什么笑,没见过夫妻撒狗粮吗!”她生气道。 成南立马停住笑脸,向苏浅浅赔罪道:“诶王妃,属下不这是在偷笑啊……” “那是什么!” 成南语塞,是什么,当然是偷笑啊。昨晚王爷一腔热血赶到客栈,居然只待了一刻钟不到就被赶出来了,成南何时见过自家主子这般狼狈。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可他不敢实话实说啊,不然王妃不扒他的皮,王爷都得把他打残了。 “……” 成南保持了沉默,力求自己死后的尸首不要僵得太快。 夜夙见苏浅浅口齿尖利怼成南,心里欢喜又妒忌,终是叹息了声,心道不能急,得慢慢来。 “继续赶路罢。”他说道。 队伍又缓缓走动起来,唯有队伍中央跟着夜夙的马屁股后面的成南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木头,你说说看,这王妃也忒小气巴拉了些吧,亏我促成她和王爷和好,居然还刻意找我的茬。” 成北觑他一眼,道:“难道不是你自己皮痒送去的?刚才咱们十来个人,可就只你笑了。” “那也犯不着拿我撒气吧。” 成南话音还未落下,前方的黑總马背上从夜夙的身前钻出来一个盘髻簪花的头颅。苏浅浅努着嘴瞪了成南一眼。 成南手一抖,差点握不紧手里的绳子。 夜夙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成南,你家王妃的听力异于常人,极为灵敏。” 嘎?成南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浅浅用手肘撞了撞夜夙的胸膛,“你这人真讨厌。” 夜夙的胸膛被她那柔弱无故的撞了一下,伤不至于,只是撞得心里小鹿开始胡乱蹿跳了。 “是么,可你不久前才说过,我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夜夙故作暧昧,俯下身子将头埋在苏浅浅的后颈处,把温湿的气息尽数喷散在她敏感的位置。 苏浅浅一脸红,犹如傍晚时分从云彩里透出来的火烧云,那暧昧的气息挠得她心底发痒,内心的饕餮跟昨夜一样不安地嘶吼动乱。 “你,你若再闹,我就回去跟香兰她们一起坐马车了!”她回头威胁道。 正巧,夜夙将脸凑近去,苏浅浅的唇便跟算计好了一般的落在了他的颊边。 夜夙嘴角的弧度愈加弯了,像极了吃到糖的孩子,苏浅浅却是急了,什么时候夜夙又是从哪儿学来了这些流氓的招数! “夜夙!” “嗳。” 第167章 听说 凤宜宫,众贵女小姐立在殿中,以黎念君为首,略作表示关心了一番蒋舒芳的身子。 “皇后娘娘为后宫操劳,切要注意保养自己的身子啊。”她说道。 晓风站在高处,向她行了礼才道:“多谢黎小姐挂念我家娘娘,她定会借黎小姐吉言凤体安康的。” 黎念君笑了笑,眉眼间的清雅矜贵让人望尘莫及。 晓风又道:“我家娘娘如今不适,无法招待你们,说这有些御膳房做的莲香桂仁酥,赐予你们尝尝。” 晓风让人给她们一人送了一盒糕点,这才打发走。 回了内殿,只见晓冉站在门后咂咂嘴道:“这些人真是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娘娘如今被禁足不得出寝宫,这些人还每隔两日便要来请安,拦都拦不住,从前也没见她们这样子勤快啊。” 晓风神色一慌,赶快伸手捂住她的嘴,训斥道:“你的嘴可小心些!咱们娘娘是一国之母,因柳妃滑胎而被禁足,若传出去外人会怎么想,肯定会把乔太妃这口黑锅扣在咱们娘娘头上。到时候,娘娘便是有千张嘴万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可这些高门小姐,不是昨日邀娘娘去赏花,就是今日请娘娘去品茶,怕是早就知道了什么苗头了。” “那咱们也不能破罐子破摔。” 晓风严肃了脸色,就怕晓冉这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的性子给娘娘惹麻烦。 晓冉见她一脸严肃又峻然的神色,戚戚地瘪了瘪嘴,认错道:“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给咱们娘娘添堵的。” 晓风道:“那你还不去御膳房催催掌勺的师傅,叫他多做些娘娘爱吃的菜。” “诶,好勒。” …… 黎念君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围绕着,走到御花园时,看见了凉亭内有两人在热络的说笑。 一人身穿赭红色蜀锦海棠纹宫装,一人身穿茜素青色的雁云纱裙,披着烟青色的披帛。 黎念君信步走去,近前了才道:“我说将军夫人怎么不愿与我们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原来是在这儿和柳妃娘娘言谈甚欢呢。” 众贵女小姐皆福了福身子,向柳妃柳青絮行了礼,起身后又对素月点了点头,以示友好。 魏大将军的夫人是帝都中出了名的温顺谦和,和年轻的女孩子们也十分聊得来。 素月笑道:“黎小姐说得我怎么非常不识好歹似的。皇后娘娘自是喜欢你们这些青春少艾的小姑娘,我已是官眷妇人,隔三四日向皇后娘娘请一次安已是频繁了,次数多了,她反倒可能会厌了我呢。” 乔采薇从人群里挤出来,上前拉着素月的手道:“怎么会呢,皇后娘娘仁慈宽厚,刚才还赏赐了我们一人一盒莲香桂仁酥,你没去便没你的份,回头我分你一半给你送去。” 素月微笑了下,道:“无功不受禄,况且我未曾去请安,皇后娘娘的赏赐我可不敢收,乔小姐自己留着吧。我明日再去亲自向皇后娘娘赔罪,向她讨一盒酥来。” “那她一定不会给你。”乔采薇笃定道。 两个衣饰朴质的宫女从凉亭外走进来,对黎念君等人行礼后,转头对柳青絮道:“娘娘,御花园风大,太医嘱咐的喝药时间到了,奴婢送您回宫去。” 柳青絮点了点头,两个宫女立即上前搀扶住她,扶她起身来。 “本宫先走一步了。” 众小姐道:“恭送娘娘。” 柳青絮回头看了眼素月。 素月见她嫣然一眼,顾盼生辉,似水的明眸闪着点点莹光,朱唇略带笑意,如凝脂一般白皙的脸上透着用胭脂都遮盖不下的倦意。 “娘娘?”素月问道。 柳青絮缓缓道:“御街外有家铺子的黛笔成色极好,将军夫人明日进宫时,可否替我捎带一些?” 素月低眉道:“当然可以了。” “多谢。” 柳青絮便跟着宫女走出了凉亭,往元兰殿的方向走了。 段柔郡主望着柳青絮孱弱的背影,小声道:“听说柳妃滑胎了,还是个男孩儿呢。” 方嘉嘉和赵彩霞皆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从哪儿听来的?” “当然是我母妃从太后娘娘那里听来的。”段柔郡主叉着腰,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不跟你们聊了,我母妃派了人在宫门口接我,要跟我去珍宝阁再打些首饰呢,云霓坊也出了几款时兴的面料子,我得去挑挑,趁着过年做几件新的。” 说完,她就领着婢女身姿婀娜摇曳地走了。 夜国公主只有两位,所以宁王府的段柔郡主倍受太后的喜爱,衣饰住行,样样位比公主。可手捏一副好牌的她,性格刁钻跋扈,手里过了不少人命,迟早有一天会失去这份莫大的殊荣。 素月眸子里的光亮一闪而过,复而低眉又抬起卷翘的眼睫,对着众人温顺谦和道:“今日我还应了淳于夫人的席面,就不便在宫中久留了,妹妹们玩得尽兴些。” “夫人慢走。” 素月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迅速出了宫,上了宫门前的一辆楠木雕花的马车,驶去了御街街头的淳于候府。 - 天色微微亮,城墙上的侍卫打着哈欠,待鸣鼓响后,一人才从腰间解下钥匙串,找出其中一把下了城楼,开了门上的大锁。 另两人帮忙拉铁链开了城门,又搬来关卡横在路中央,城内做生意的商贾和农民纷纷涌在一处,等着开城门放行。 “摄政王尊驾,闲人让行!” 有眼尖的侍卫,瞧见了城外队伍打头的人手上高举着的令牌是摄政王府,连忙大喊叫城楼下的人让路。 城内的平民百姓哪里见过摄政王的面,只在传言中听过王爷的铁血事迹,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让出一条宽阔的甬道来,能供十数人通行。 先是一个面庞俊俏的男子骑着马飞奔踏来,众人见他高举令牌,神色飞扬,定是传言中摄政王的左膀右臂之一的成南大人。 旁侧是一个板着脸的木讷男子,剑眉入鬓气场寒冷,定是成北大人。 一些市井平民努力再抬高些脑袋,只为一睹摄政王的卓然风姿。 第168章 偷看 一匹黑總马从城门口冲击撞进他们的眼睛里,马上的男子一袭标志性的玄黑色螭龙锦袍,马上的风姿飒爽鹦鹉,飞疾的风刮过他玉树临风的面庞,带起来几捋长发,墨发飞扬,让人叹为观止。 苏浅浅被夜夙抱在怀中,听到外面周遭都是感叹夜夙的妖孽面容,不由气鼓着腮帮子露出个头。 百姓们看见了苏浅浅,自然知道她是摄政王新娶的王妃,当朝太傅之嫡女。 呼—— 骠骑的飓风一扫而过,从城门口通行的三辆马匹汇入市井中,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 接着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也从城外进来了,众人的心思还停留在刚刚惊鸿一瞥的摄政王的绝世容颜上。 城楼上的侍卫见状,高举令旗,大声喝一声道:“开始通行!凡入城者,需出示文书官谍!” …… 庄伯早已等候在王府门前,见夜夙一行已至,携着一众奴仆下跪行礼。 苏浅浅跳下马,亲自扶起庄伯,责道:“庄伯您这是做什么,您都这把年纪了,有些礼不行也罢。” 庄伯惶恐地起身,向夜夙看了眼,才回苏浅浅的话,“王爷和王妃虽宽厚仁慈,可老奴岂敢倚老卖老。” 夜夙翻身下马,将辔绳和皮鞭子丢给成南,走几步把苏浅浅拥入怀中,笑道:“无妨,既是王妃体谅你,本王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府中内务都是王妃做主的。” 庄伯一把年纪头一次脸红。 “王妃心疼老奴,是老奴的福分了。” 夜夙点了点头,又道:“早饭等会再准备,本王和王妃要先去沐浴修整一番。” 庄伯回道:“先前成南大人派人先回来通知,老奴就已经在水房备好了,王爷和王妃快去吧。” 夜夙揽着苏浅浅的腰进了府中,往内院的水房走去。 苏浅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夜夙,你先去洗澡吧,我回屋待会儿。” 夜夙“咦”了声,“为何,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放心吧,庄伯是个老实人,才不会跟你这个小不正经脑子里一样想些什么共沐鸳鸯浴。” 苏浅浅:“!!!” 这,这她可没说! “你在外间等着便是。”夜夙不让她逃,非得要她在外面等着。 … 水房里放了块足足一人高的丝绣屏风,将屋子隔成两个格局,内头飘来热气,夜夙带着她进去看了眼。 内里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放着一个大大浴桶,苏浅浅目测估计了下,估计三个人在里头打滚也是绰绰有余的。 夜夙先进去了,接着传来衣服摩挲细细的声音。苏浅浅站在外头一脸羞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出去。 然后一件外衫被搭在屏风上,然后是第二件,第三件……再然后就响起了水花声。苏浅浅生生忍住了偷看的念头,拍了拍起伏涌动的胸脯,默默嘱咐自己不能被美色所诱,那个夜夙就是个吃小姑娘的饿狼,前几日在江北客栈的时候,不就差点着了他的道么。 帝都此时天气正热,屋子里又热气氤氲,苏浅浅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冬袄裙,热得后背直冒汗,额间的碎发片刻便湿答答的了。 “千万别想着偷看。”夜夙欠扁的悠扬声线从屏风后飘出来。 大概是正泡着澡,心情好些,苏浅浅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愉悦的意味。 她不耐的四处张望,道:“你放心好了,你才没有什么值得我瞧的。” 里面没了声响。 苏浅浅心里慌慌的,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夜夙双手攀在浴桶边上,一副俊颜破天荒的升起了几分郁闷。照理说,苏浅浅时常望着自己的脸出神,说明还是挺在意自己的,可他现在脱光光直勾勾的勾引她了,怎么一点水花都没起。 他隔着绣线屏风,只能看见外间的一个坐立不安的影子,或站或坐,十分不安。 苏浅浅哪里知道夜夙对她的心思已经这般红果果了,只当他是在故意捉弄她,洗个澡都能洗出个花样,弄些水花溅出来,过分的时候,能溅出十米远,刚好溅在苏浅浅的脚边。 “你有完没完!怎么时候才能洗好?洗不好我先走了!” 苏浅浅捂着口心十分难受,恨不得冲进去把夜夙打一顿,好解解心头之恨。 偏偏夜夙那厮一点不慌慢条斯理的声音淡定的道:“急什么,你莫不是故意找借口想要进来偷看?那便来吧,我倒不是很介意,但毕竟你我是正头夫妻,给你看看也无妨。” 苏浅浅:“……” 滚滚滚。 这夜夙,到底是跟谁学得这么流氓了? 苏浅浅难受得厉害,才想起自己是个会时不时心绞痛的人,现如今虽吃着国师大人的药,可还会有严重的心慌症状,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 不知道是屋子里太闷热了,还是病情又发作了,苏浅浅只能感觉到自己由心腔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烫滚滚的热意。甚至她的喉咙都是火辣辣似闷着一口火热,压根开不了口。 “浅浅?” 夜夙转头看了眼屏风外,见苏浅浅倚在躺椅上没了声响,生出一丝疑虑来。 “苏浅浅?”他再次试探道:“我刚才同你说笑的,你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只见苏浅浅的影子还是巍然不动,夜夙使了内力,只听见了她微弱却急促的呼吸声。 糟了! 夜夙迅速起身,身上的水渍如柱滚落,他抓起了桌上的干净衣袍套上,出去查看苏浅浅的情况。 苏浅浅倚在躺椅上,额角颈边的头发全都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秀美颦蹙,紧抿嘴角,看似是十分痛苦的神情。 “浅浅!”夜夙又一次破天荒露出了别样的表情,上前抱住苏浅浅,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身上这么冷?” 苏浅浅已经几乎快失去知觉了,可身体上的感知还是有的,明明是热啊,她都快热化了。 苏浅浅道:“药……我的药,找秀秀……” 她说得极小声,夜夙凑近了她嘴边又听她说了一次才听清楚。 说的是,找秀秀拿药。 夜夙拧紧了眉宇,一刻不敢耽搁,抱起苏浅浅便往主院赶去。 第169章 坦白 秀秀给苏浅浅喂下药丸,灌下一碗热茶汤让她咽下,这才站直身子行了退礼。 “奴婢就站在门口,王爷有事喊一声就成了。” 她说着,拽着香兰一起出去了。 苏浅浅靠在床沿边,早已脱去了袄裙用被衿盖着,额角的发丝干巴巴的,垂落在眼前,她的眸光穿过它看了眼夜夙。 “夜夙,你就没有要问我的?” 从前苏浅浅总往宫里跑,嘴上说着要和太后娘娘热络感情,可每次都会去国师大人的吊脚楼停留两刻钟,夜夙也吃过她与欧阳阙亲近的醋,但若说没有怀疑过什么,打死苏浅浅都不会信的。 夜夙因来时紧迫,衣裳是胡乱打的盘结,现如今松垮的挂在他健硕精装的身躯的,显得有些随意,露出几分野性来。 “我有什么好问的。”他一撩袍角坐在苏浅浅旁边,黑黢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进苏浅浅的眼底,“你若不想说,我即便是问了,你也不会对我讲。你若想告诉我,即便我不问,你也会说。” 苏浅浅头一回感觉到心如死水的感觉,原本在心里打好的腹稿通通忘了,皆因夜夙的一个信任她的神情。 世人常说,夜国的摄政王生得丰神俊秀,也素有铁血手腕,不论是处理朝廷上的诡谲算计,还是决胜千里之外的沙场兵法,他都能从容不迫,运筹帷幄。 如今瞧着他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苏浅浅不由生了退避之心。 “半年前,你我在红拂楼相遇。” 苏浅浅缓缓道来,犹豫地抬头飞速觑了一眼夜夙。 夜夙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浅浅,凤眸里被一潭深邃遮盖住了,叫苏浅浅什么都看不出来。 苏浅浅倚着床沿,垂下头去揪住被衿的边角,又开口道:“后来,你应当听秀秀提起过,我自从那日回家后,性子就变得和从前很不大一样了。” 夜夙的眸色沉了沉,仍不语。 “……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苏浅浅……我的名字虽然也叫苏浅浅,却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苏浅浅,因为一个意外来到这个世界……” 夜夙忽然开口问道:“另一个世界?” “嗯。” 苏浅浅点了点头。 夜夙面色一沉,道:“那你会回去原来的世界吗?” 苏浅浅明显的一愣,一双水盈盈的水眸里倒映着夜夙暗含伤感的脸庞。 回去么? 她从没有想过,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回去。唯一的,大概就是国师大人对她说过,明哲也跟她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或许两个人凑到了一起,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可她摇了摇头,道:“回不去的,没有办法的。” “若……你能回去呢?” 夜夙湛黑深邃的眸子盯着苏浅浅的脸,与她对视,细细审视她眼中的想法情绪。 “如果有一日,你能回去你原本的世界,你会不会选择离开这里?” 苏浅浅尴尬地挠了挠后脑,道:“怎么可能呢,若是真的有那天,到时候再说吧。” 这个世界已经不尽然全是陌生的了,有疼她的爹爹,宠她的哥哥,还认识了一堆同龄的女孩子,虽说可能不怎么交心…… 夜夙也待自己是顶好的,想他堂堂摄政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般的人物,也能日日陪着她说笑逗闷子,叫她怎么能不动心呢。 “欧阳阙说我身魂动荡,患有离魂之症,所以每隔几日,我都要服下他所炼制的丹药。” 苏浅浅一五一十的将一切都讲给了夜夙听,之后便开始担忧起来,夜夙那么尊贵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忍受得了一个欺骗他的女子。 “你……你不生气吗?” 苏浅浅看着夜夙沉沉的眸子,不由心间儿一颤,生怕夜夙一时气不过会当场拧断她的脖子,然后再来场抛尸案。 夜夙朝她坐近了些,伸手握着苏浅浅不安的紧拽被角的手,道:“我为何要生气?气你身体内的灵魂不是原来的苏浅浅?还是气你和欧阳阙瞒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不叫我知道?” 苏浅浅感受着自己的双手被温暖又略带薄茧的掌心包裹着,微微心安之余,讷讷道:“那你竟也一点也不惊奇?” 要是换作别人,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儿落在他头上,怎么着也会怀疑一番,或许还会着手研究这种穿越的契机。 夜夙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暖意,笑道:“我并不管你是不是从前的苏浅浅,只要现在的你,日后不会离开我便足够了。” 苏浅浅刚想怼他,告诉他,他们之间还有个一年之约,虽然荒唐,但也是白纸黑字,到时候各自好聚好散。 可苏浅浅看着夜夙的满脸满眼都是涓涓柔情,那伤人的话一下子便死堵在喉咙里,怕说出来,打破了这难得的安宁。 - 清晨,宫里派来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前,手持金柄拂尘的白头发老公公站在门前拱了拱身子。 他殷勤笑道:“王妃娘娘休息得可好?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怕您昨日刚回帝都,身子还没缓过来,所以派老奴今日再来接您。” 苏浅浅打了个哈欠,提着繁琐的正装裙摆上了马车,并不理会他。 这哪是没打扰,她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夜夙和成北并肩出了府门,成南从角门牵了马来。 夜夙走近去翻身上马,转头对苏浅浅嘱咐道:“向太后请了安之后,别乱跑,本王去接你。” 苏浅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忒不爽。昨个儿半夜夜夙那厮跟打了鸡血一样,非得拉着她让她讲讲她那个世界的事情,愣是一宿没睡。 “上你的朝去!”苏浅浅一声娇喝,兀自拉着秀秀坐进马车,落下了帘子。 左公公见苏浅浅神色恹恹的,以为是连日赶路的劳累,没大放在心上,便上了后面一辆稍微朴素的马车。 还未到瑞芳宫,苏浅浅又在老地方栽了个跟头,额头上磕了个不大不小的青包。 左公公大惊失色,一脸惶恐地举着拂尘朝天上作揖:“哎哟,佛祖保佑。” 秀秀连忙将苏浅浅扶起来。 苏浅浅无语地看了左公公一眼,“……你求佛祖做甚,求了他我这头上的包,便能立即消了?” 第170章 苏家的二小姐 “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般模样了?” 太后娘娘坐在高高的凤座上,底下聚集了一众高门贵女和命妇。 苏浅浅是摄政王的正妃,夜氏皇族的媳妇,弄成这副模样实在有失体面。 青杏吩咐宫女替苏浅浅搬了锦杌子,又让人去取热鸡蛋和手帕。 苏浅浅朝青杏递了个感激的眼神,才低着头默默地坐下。 对面的脂粉翠环里却有一人站了起来,朝苏浅浅走来,并开口道:“呀,妹妹,你这上哪儿弄的,也太不小心了。” 苏浅浅听着这跟郦鸟一样娇嫩的声音,抬起头略挑眉梢,竟是苏雨柔,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苏浅浅转眼看向太后娘娘,弯了弯眉眼,回道:“来时走路出了神,被台阶绊倒了。” 太后娘娘闻言哈哈大笑,拿了一旁的团扇遮住嘴,道:“你这皮猴儿,应是你早起犯浑,发糊了吧。” 下面的贵女们掩面低笑,有些只动了动嘴角,不敢太过笑话苏浅浅。 当事人却满不在意,待青杏让人拿来的熟鸡蛋到了,赶紧让秀秀用手帕包住鸡蛋,放置在额头上的青包慢慢滚动,只希望它能快些消了。 太后娘娘转头和宁王妃说笑道:“这浅浅,从小被娇惯,性子实在是太莽了。” 宁王妃颇有眼力见,自然知道太后娘娘是在说笑,并不是真的数落苏浅浅,便顺势反驳道:“摄政王妃哪是性子莽,分明是天真好动,再说了,她有着摄政王和苏太傅撑腰,就算闯出了什么祸事,自有人收拾摊子。” 太后娘娘笑了下,又看向苏浅浅,问道:“浅浅,你江北一行,可安好?” 苏浅浅回道:“挺好的,徐家两位伯母都温和慈爱,侄女也活泼跳脱。” “嗯。” 太后娘娘点点头。 底下的十公主站起来,拉着苏雨柔去了太后娘娘跟前,“雨柔,还不向太后娘娘见礼?” 苏雨柔身穿一袭湖蓝色斜襟褶裙,云髻高绾,略施粉黛,正一脸迷茫的看着十公主夜明珠。 刚才大家一起入殿时,不是已经行过礼了么。 段柔郡主见苏雨柔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脓包样,娇艳的面庞顿时闪过一丝阴鸷,却是忽然扬起笑脸,喊道:“苏小姐,太后娘娘前两日听说了你的琴艺,快向太后娘娘见礼,说不定还有赏赐呢。” 苏雨柔的脸色立即升上了一抹喜意,娇赧地一步三摇走近前两步,施施然蹲下身子福了福礼。 “雨柔见过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凤体长安。” 她端的是知书达礼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苏浅浅暗自呵呵笑了笑。这苏雨柔是不是傻,安生待在太傅府里等着嫁人不好么,偏要与宁王府交好,这还不算,竟还勾搭了夜明珠?太后娘娘能给她好果子吃,苏浅浅就能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入宫时,秀秀就把从别处听的传闻说与她听了,几日前乔太妃发疯似的在瑞芳宫冲撞了柳青絮,至使夜国第一个皇子胎死腹中。 宁王妃应该是不知道内情的,不然怎么会放任段柔郡主和夜明珠搅在一处,旁人肯定是见了她就躲得远远的。 太后娘娘和乔太妃积下的怨恨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压着火气怕是在顾忌远在渝州的二王爷夜缙,但不代表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就会放下仇怨好好对待夜明珠。 俗话说母债女偿和兄债妹偿,便应是如此了。 那厢的苏雨柔低着头,扮作十分乖巧的模样。 太后娘娘看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只转头对段柔郡主说道:“段柔,哀家听闻你这段日子异常恳勤地在练琴艺。” 段柔郡主点头,“是的。” “那你不妨和这个……这个苏……苏什么?” 苏雨柔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看着太后娘娘那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更是仿佛心间被人戳了道口子,血汩汩的从口子里淌出来。 段柔郡主愣了愣,认真提醒道:“太后娘娘,她叫苏雨柔,是太傅府中的二小姐。” “哦。”太后娘娘长吁一声,似乎是想起来了,道:“是方太尉的外侄女是吧,来来来,和段柔给哀家演一曲,若是能讨得哀家欢心,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和哀家说。” 苏雨柔由衰变喜,一脸希冀的望着太后娘娘脸上的慈爱,又福了福身子作了个大礼,道:“臣女定不叫太后娘娘失望。” 太后娘娘招了招手,宫人立刻去偏殿将她收藏的两把名琴搬来,又置了矮凳,用毛毡铺上。 秀秀朝苏浅浅怒了努嘴,示意她说几句。 苏浅浅觉得甚是好笑,低声道:“怎的,你平日里劝我争夜夙的宠也就罢了,苏雨柔那般自掉身价的事情,也想叫我去争?” 秀秀猛然摇头。当然不是了。 她当然知道二小姐从小不论什么东西,和爱和王妃争抢。往日她不过一个庶女,都用鼻孔看人,要是如今叫她得了太后娘娘的欢心,下巴尖子还不翘到天上去了。 苏浅浅知秀秀是为她着想,但就更觉得好笑了。 太后娘娘的欢心,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从前她还是太傅嫡女,能得太后娘娘欢心,是因为父兄受了重用。如今依旧恩宠不竭,是因为她嫁了个好夫君,太后娘娘就算再看夜夙不顺眼,可还是要仰仗他的势力扶持夜九,不敢撕破脸。 至于黎念君,盛凌芳,或是薛敏等人,皆是太后娘娘念在要仰仗她们的血亲,才给予的恩宠。 区区苏雨柔,她能拿出什么来? “放心吧,苏雨柔她就算是骑着汗血宝马,日行千里,都赶不上你家王妃的。” 苏浅浅裙面下的脚微微抖着,隐隐的得意溢于言表。 素月和何芊芊正说着话,见她如何动作,不由转头看了她一眼,劝道:“王妃娘娘,注意仪态。” 苏浅浅的身子蓦地僵住,犹如被人抓包的心虚感让她小心肝颤了颤。 素月又道了句:“切莫殿前失仪。” “呃。”苏浅浅尴尬地笑了笑,“多谢秦姑娘提醒。” 素月柔和的神情略有愉悦,点了点头,偏头继续和何芊芊聊天去了。 苏浅浅这才反应过来,秦月姑娘早已嫁给魏恒为妻,该称作她“将军夫人”的。 第171章 恩赏 苏雨柔的琴艺是公认的,曾在百花盛会上一鸣惊人,让出身皇族的宁王妃都出言夸赞,说她的琴音空灵唯美,能绕梁三日尤然不绝。 苏浅浅撑着头勉强听了她一曲,却是听得连今夕何夕都记不清了。 只能大致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副春日踏歌的盎然景象,再就是姑娘们说笑欢愉的场景。 段柔郡主收了手,稳住琴弦,起身向太后娘娘拜了拜,道:“雕虫小技,还望太后娘娘不要嫌污了您的耳眼。” 苏雨柔也站了起来,怯生生地看了高座上的太后娘娘一眼,飞速地又垂下头。 太后娘娘善睐的双眸一冽,语气却动了怒。 “前几日哀家才失去了小皇孙,你二人故意演奏‘踏春曲’,是想刻意来揪哀家的心吗!” 忽地,众人脸色皆惊,一脸迷茫地看着气怒的太后娘娘。 苏雨柔吓得直接跪在了地毯上,双眼恐惧的望向太后娘娘,悔泪道:“太后娘娘息怒!臣女……臣女不知……不知柳妃娘娘滑胎之事啊!” 段柔郡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了看苏雨柔。原想是个聪慧敏捷的人儿,竟没成想蠢成这样。 宁王妃也开口求情道:“太后,段柔还小……苏二小姐也是无心之失,您就饶了她们吧。” 宁王妃出自皇族,自然看得出几分太后娘娘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横竖她家的段柔只是被牵连的那个,顶多失些面子,受罚绝无可能。 秀秀憋着笑,附在苏浅浅的耳边低声道:“王妃,您真是料事如神。” 她刚才还真的以为太后娘娘瞧上苏雨柔了,如今倒是老天爷开眼,狠狠地将她一道天雷劈下云端。 苏浅浅向她眨了眨眼,睡意全无地伸长脖子时刻关注殿内的突发情况。 她那个庶女姐姐,始终是不长脑子的,如今叫她狠狠摔一跤也是好的,省得她再稀里糊涂的和方嘉嘉越走越远了。 何芊芊当初那句,近墨者黑,苏浅浅到现在还一直记着。 太后娘娘端的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厉声呵斥了段柔郡主和苏雨柔,又赏了点东西作补偿。典型的打一闷棒子给一颗甜枣,可问题是太后娘娘的枣子,苏雨柔不得不收。 还得高高兴兴的跪礼谢恩,日后提起来也得感恩戴德。 十公主夜明珠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苏雨柔是她牵出去引荐给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当众斥责苏雨柔,也同样是敲打她。 只是她有一处弄不明白,如今她兄长正在帝都,外祖家也在朝中颇为得势。太后娘娘怎么就敢当众打她的脸? 苏浅浅见事情已然揭过,便站起来对着太后娘娘说道:“太后娘娘,臣妾还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安已经请过了,别的事情现在人多也不方便说,苏浅浅十分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想看见瑞芳宫的每一个人。 特别是坐在贵女席面中的黎念君。 苏浅浅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身素白衣裙精致雅致,墨发半挽,面庞清娆,皮肤如上好的凝脂一般莹润剔透,比上次相见之时多了几分红润。 看来养得不错。 太后娘娘手一挥,准了。 苏浅浅再次行了退礼,准备离去。 不料一直缄默未开口的黎念君突然叫住了苏浅浅,并浅笑颔首,询问道:“摄政王妃离开帝都多日,念君最近新得了一副残局棋,想改日登门请王妃指教,王妃不会介意吧。” 苏浅浅弯了弯眉眼,对上了黎念君那双点漆如墨却看不见底的眼睛。上次她解了俞老的旷世残棋,黎念君就上门找过她一次了,却是威逼利诱外加示威。可这次黎念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询问,苏浅浅总不能直接拒绝,未免显得太小气了些。 “本王妃怎么会介意呢,只是我家王爷怕是不肯……上次黎小姐来府上小坐了一会儿,王爷就大发雷霆还责骂了本王妃,实在是……不敢违王爷命令呀。” 苏浅浅睁着眼睛瞎说了一通,在场的其他女孩子却纷纷点头赞同。 摄政王府有条大家都知道的不成文的规定:王府门前,三十米内,女人和牲畜勿近。 虽说夜夙娶了王妃,并不代表就改好了他不近女色的毛病。 苏浅浅看着黎念君僵住的脸色,心里越发畅快。 苏浅浅对她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黎念君似是不甘心,又开口道:“那念君邀王妃到我家里去,也是可以的。” 苏浅浅脚步依旧,只回头不咸不淡地回了句:“黎小姐你开心就好。” 留下一群好嚼舌根子的女孩子们各有所思。 苏浅浅出了瑞芳宫,小脸顿时垮下了。 “好你个夜夙,招蜂引蝶的本事不减反增!”她谩谩骂道。 “王妃怎么能为了外面那些莫须有的女人又生王爷的气呢?”秀秀为夜夙说起了好话来,细细数着他的好,“王爷从前可是与女子半句话都说不了,现在多疼你,难道你的心肝被那什么叼走了?” “可是那黎念君是什么人,万一我哪天落在她手里,哭都来不及。”苏浅浅现在只要一提到黎念君或者是段柔郡主,恨得牙根儿都能打颤。 古代女子的争风吃醋是会死人的,可不像她那个世界那么单纯。帝都里总会有哪家姑娘忽然和别家的打起来,抓坏了脸,或是半身不遂,这都是常有的事。 靠近皇宫中心的女人,更是了不得,光是柳青絮滑胎一事,怕也是有内情。 不怪苏浅浅疑神疑鬼,而是柳青絮明明喜欢的是淳于彧之,却偏偏进了宫,还故意争夺夜九的宠爱。怎么看,都像是在针对太后娘娘。 …… 蒋舒芳这几日抑郁心闷,但现在一见了苏浅浅,什么病都好得差不多了。 “你可是终于来了,我自从你走那天就开始念叨了。” 蒋舒芳热络地拉着苏浅浅坐下,好好的打量了她的周身,笑道:“又瘦了。” “有么?”苏浅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确实是干瘪了些,不如前两月的光滑软弹。 “瞧这细胳膊细腿,王爷抱着估计都嫌磕搀!” 苏浅浅:“……”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怎的人人都开始改成毒舌腹黑的人设了? 第172章 算计 “瞧这细胳膊细腿,王爷抱着估计都嫌磕搀!” 苏浅浅:“……” 秀秀噗嗤笑了,站在蒋舒芳的队伍里道:“我家王爷当然埋怨过王妃身子瘦弱,整日零嘴不断,到饭点却又不肯吃饭,根本就不长肉。生怕苏太傅哪日瞧见了,埋怨王爷将她养瘦了。” 苏浅浅眯了眯眼,对着秀秀咧开了一口森白的牙。这小妮子,竟然当众揭她短。 “秀秀你活腻了是不是,不要仗着成南护着你,我就不敢修理你了。”她说道。 秀秀眸子一瞪,被苏浅浅的话气到了:“什么叫成南护着我,王妃您若心中有气,打罚我不就是了,扯他做什么?” 蒋舒芳连忙让沈嬷嬷去将御膳房刚送来的桃酥端上来,放在苏浅浅面前:“来来来,御膳房最近做的酥饼好吃极了,浅浅你尝尝。” 苏浅浅跟秀秀大眼瞪小眼,跟撒脾气的小孩子一样非要讨个输赢,蒋舒芳看了心里心里羡慕得紧,却开口说道:“秀秀你也真是的,不知道你家主子面皮子薄么,以后这些话,你不许插嘴揭短,否则下次浅浅若是罚你的话,我断不会为你求情。” 秀秀瘪了瘪嘴,委屈地站到了角落去。 苏浅浅这才稍稍挽回一些面子,想起来找蒋舒芳的目的,便直接问道:“是谁告诉乔太妃,皇上将二王爷又赶回了渝州?” 蒋舒芳摇头,伸手从碟子里拿了块桃酥给苏浅浅,道:“不知道。兴许是乔太妃身处深宫几十年,她自己的眼线同她说的吧。” 夜九降罪夜缙的圣旨当庭宣读,整个皇宫都知道了,被圈禁在金寿宫的乔太妃知晓也并不是怎么匪夷所思的事。 即便是隔了数道宫闱,也会有几堵透风的墙。 “那夜明珠怎么不知道?”苏浅浅问道。 蒋舒芳见院外空无一人,沈嬷嬷却还侍立在侧,便吩咐道:“沈嬷嬷,本宫饿了,你去御膳房瞧瞧,看看有什么花样新的糕点,端来给本宫和王妃解解馋。” “嗳,奴才这就去。” 蒋舒芳看着沈嬷嬷的背影出了院外,才道:“自然是皇上有意瞒她,不然她知道了自己的皇兄被驱逐了,总会想办法大闹一场的,到时候太后娘娘也难做人。” 苏浅浅掰了块酥饼咬了一口,看着蒋舒芳端庄淡定的样子有些心疼。 “……怎么了?”蒋舒芳见她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什么脏东西呀。 “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蒋舒芳懵了,“我并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着你的啊。” 苏浅浅深呼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张药方子给她看。 蒋舒芳懂些药理,只能辨认得出这是张养胎的方子。 “这是太医院的张太医亲自开的方子,夜夙的人从他的床底下找来的。”苏浅浅此时眼眸冷冽,遇事认真的模样让蒋舒芳忍俊不禁。 苏浅浅自顾自道:“寻常的方子,抓完药之后就会和药渣存放在太医院的档案阁里,以防日后上面说要复查。可这张夜九亲自叫张太医写下的方子,却是能让人血气枯竭的毒药,日日煎完药后,张太医就会从档案阁中取回方子,藏在自己的床下。” 高雅秀美的面庞霎时失去了血色,蒋舒芳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丝毫不敢相信,那是夜九让人给柳青絮写的方子。 “会不会弄错了,皇上明明很疼爱的柳妃的,自她没了孩子,夜夜都歇在她的元兰殿中,白日里的恩赏补品跟流水似的送进她的宫中,又怎么会只是在逢场作戏?” 苏浅浅撇了撇嘴,她也不信夜九那么单纯的男子也会干出这种事,可事实就是如此。年纪轻轻便能和夜夙争权斗狠的人,城府能低到哪里去。 蒋舒芳觉得可能是弄错了,可一看苏浅浅的小脸上那么失望透顶的神情,便也暗笑自己太过相信夜九了。实际上,她和夜九不过是挂名夫妻,她求一个富贵,夜九求一个安稳,各取所需,谁都不干涉谁。 “算了,皇上想做什么,我也懒得去搭理。管他今日算计的是柳妃,还是明日又要算计什么曹贵人。”蒋舒芳桌下的手扣紧桌沿,感受到了指尖的疼痛,她才吁出一口气,缓缓道:“只要皇上和太后,他俩不要算计到蒋家头上,一切都好说。” “万一呢?” 苏浅浅抛了个苗头出去。 蒋舒芳垂下眼睑,遮去了眸中的神色,只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我蒋家遭了无妄之罪,天下文士岂会眼看着皇上陷害忠良。” 其实苏浅浅也尚且不能保证,如果有一天夜夙和太傅府站在了对立面会如何。 朝堂上,苏黎世是夜九的启蒙太傅,自然是站在保皇派一头,而夜夙为了捣乱,这才娶了苏浅浅。 只要夜夙哪天不会想着谋反,苏家和皇上大概还是能互恭互敬下去的。 “浅浅,刚才你叫我老实交代,其实我是想同你说……乔太妃的事情,是太后娘娘故意为之的……” 苏浅浅一脸懵,没听明白。 什么叫做,乔太妃的事情,是太后娘娘故意为之的。 “你以为乔太妃会突然疯了?”蒋舒芳拿起桌上的帕子擦拭了下右手的酥饼碎屑,说道:“其实禁足的这几日来,我想了许多。包括太后娘娘明面上对柳妃腹中的孩子寄予厚望,背地里却利用我和乔太妃除去了她的孩子。浅浅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柳妃是淳于候府的人。” 苏浅浅点头,她当然记得。 那时柳青絮深得圣宠,她还怕蒋舒芳会受委屈呢。 “想必定是太后娘娘知道了此事,才对她痛下了杀手。”蒋舒芳缓缓闭上了眼睑,向来周围飘散着大家闺秀的清雅气息的她,此时散发出一种阴怨的感觉。 “所以浅浅……你日后还是不要和太后娘娘走得太近了,我怕她日日想着扳倒摄政王,若哪日投鼠忌器……不要害你便是最好了……” 第173章 改日吃酒 从凤宜宫出来后,苏浅浅的脸就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王妃?” 秀秀怕苏浅浅这副模样叫夜夙看了,两人又会因此生些矛盾。 “王妃,咱笑一个好不好?等会王爷下朝了,见你这样跟丧夫没区别的表情,肯定又会生气的。” 苏浅浅沉着脸,脑子里现在乱成一团浆糊。 “我还巴不得立刻丧夫呢!这样我就能应了那克夫的传言,安安生生地回太傅府去养老了。” 秀秀吓得小心肝一颤,道:“王妃,您……您……” 秀秀就是想不明白了,天底下想嫁给王爷的女子都能从夜国帝都排到北夷的王城了,可她家主子硬是不开窍,宁愿让嘴边的肉给别人叼走。 不,貌似她家主子看的很紧,从不让别的女子染指这块肥肉。大抵是她的心性未定,不知道情爱是什么东西吧。 苏浅浅带着秀秀到了宣政殿外的台阶之下,值守的侍卫长拦下她。 “王妃娘娘,殿内的早朝还未结束,您可以去别处逛逛先。” 自古前朝的政事不许后妃干涉,苏浅浅虽贵为摄政王妃,也不能无事去宣政殿中,违了老祖宗的规矩。 不过据说,夜九未及弱冠之时,太后娘娘一直上朝垂帘听政,也算得上后妃中的顶峰人物了。 “不必了,我就在这儿等会就是了。”苏浅浅看了眼那个斯斯文文的侍卫长。 秀秀赶紧拽苏浅浅去高高的台阶侧方躲躲烈日,并劝诫道:“王妃,你可得悠着点,这是在宣政殿前,待会要是被王爷瞧见了您对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侍卫动了凡心,那后果……” 苏浅浅挑了挑眉:“那后果就怎么了?” “就……” 就什么,秀秀也答不上来,只知道是会死得很惨很惨的那样。 上次王爷突然宣秀秀去问话,问她那些日子苏浅浅跟哪些男子接触过,他浑身的酸味和煞气差点没吓得秀秀当场去世。 “呵呵。”苏浅浅的眼睛向上一撇,露出两只白眼给她,并笑话道:“果然你是单身久了,但凡看见个男的都觉得是眉清目秀了。” “啊?” 苏浅浅上前两步,伸手板着秀秀道头颅,让她靠着石阶边缘再看了看那个侍卫长的脸,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眉清目秀?” 那个侍卫长银盔钢甲,身材上等,一张脸顶多能算得上是个五官端正。 “咱平日里见过那么多丰神俊朗的貌美男子,你这审美观什么时候能跟我同步一下。”苏浅浅不得不吐槽秀秀的眼光了。 正逢宣政殿里的内监们一声接着一声的“退朝”,苏浅浅立刻捋了捋袖子衣襟,端端正正地迈步到正殿门前等人。 夜夙被一群朝臣拥着走出来了,通身的矜贵冷冽之气并没有妨碍那些人的讨好巴结,一个个的谄媚样儿,就盼着能攀上摄政王这棵大树。 宣国王爷和公主后一步走出来,站在离夜夙五步远的地方,宣明哲先拱手道:“本王虽未完成吾皇嘱托,可此行依旧受益匪浅,今日一别,有缘再见。” 苏浅浅遥遥地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宣国王爷挺会做人的。虽然宣芷柔性子刁了些,在夜国闯下了不少麻烦,可这宣明哲是个聪明人,和亲这条路失败了,他便做出一副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模样,倒是能收拢不少人的心。 夜夙狭长的眸子扫了宣明哲一眼,冰冷的嘴角勾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道:“近来宣国撺掇北夷屡屡抢掠夜国边境,本王与你,还是不要再见了吧。或许下一次,是两国存亡之时也不一定呢。” 宣明哲薄凉地笑了笑,面上的礼数却是做全了。 宣芷柔穿着一身蓝纱裙,对着夜夙那张俊颜露出痴迷之色,不愿离开,“皇兄,我不想回去……” 宣明哲凉凉地睨着她,“还嫌不够丢人吗?要是你能让夜国哪位权贵肯娶你,想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依宣芷柔的公主身份,除了夜夙和夜九之外再无人选。退一步来讲,就算宣芷柔肯下嫁,夜国也没有哪个宗亲侯爵敢娶这样刁钻跋扈的女子为妻。 横竖,等待宣芷柔的,只有回到宣国受万人指责的下场。 淳于彧之和何隽并肩走出宣政殿,前者望着远处的宣芷柔二人,敛了敛桃花眼,笑道:“可惜啊,这么娇辣的女子,就要被遣送回宣国了。” 何隽温煦的面庞上,升起一丝揶揄道:“那小侯爷你为何刚才不在大殿上开口对她求亲?” 淳于彧之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伸手撩了撩头发,“诶,小爷我一向信奉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哪能为了一朵娇花放弃全天下的花种。” 何隽听惯了淳于彧之对于情爱的无稽高谈,仿佛对于他来说,只需要招招手,就能乖乖到他掌心躺着一样。 “下官还有要紧的公事等着处理,就不陪小侯爷闲谈了,改日下官请你去天香楼吃酒。” “你付账?”淳于彧之伸出食指指着何隽问道。 一般亲近的人,都知道天香楼是淳于候府的产业,譬如苏见信一类人,总是打着请客的名号,却让掌柜的把账记在淳于彧之头上。 何隽笑了笑,“自然。” 淳于彧之心情甚好地一步三跳下了台阶,路过夜夙时,挤眉弄眼道:“摄政王,改日一起吃酒啊。” 苏浅浅隔着老远,一看见淳于彧之靠近夜夙就右眼皮子跳了跳,又见他的口型似乎是在邀请夜夙吃酒,便跺了跺脚以示怒意。 淳于彧之那个毒舌浪荡子,除了吃花酒,还能吃什么正经的酒。 宣明哲独自走到苏浅浅面前,目光浅淡痴痴地望着她,“阿浅。” 秀秀护犊子似的伸手将苏浅浅护在身后,双眼警惕地盯着宣明哲,只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宣王爷,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做什么?” 在秀秀的印象中,宣国的王爷跟她家主子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会光天化日之下,唤她这么敏感的称呼。 上次夜缙这么叫了苏浅浅,夜夙整整醋了三天,这次秀秀可不想重蹈覆辙,不然最后受苦受累的人还是她。 第174章 如何 “阿浅。” 宣明哲痴痴地望着苏浅浅细润似温玉的面颊,层层高高的台阶下,他向着苏浅浅又迈了一步。 “你……”秀秀一时摸不清宣明哲的意图。 下朝的权贵忠臣虽然走了大半,但仍有三三两两的身穿朝服的大人们从宣政殿的正门走出,沿着台阶走向北门出宫。 苏浅浅仿佛想起了什么,撇开秀秀拉住宣明哲就往高高的台阶侧面走去,烈日照射下来,宣明哲的身躯一半隐匿在阴凉处,一半曝光在阳光底下。 “你是谁?” 苏浅浅从未有这一刻心底的激动来得猛烈,宣明哲望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十分熟悉。 那么温柔耐心,分明就是她在那个世界的明哲啊! “你比我幸运得多。”宣明哲的唇瓣一张一合,皮肉之间似乎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他的声音也不如从前润和,犹如破窗子的烂洞被风灌进的沙哑声。 秀秀眼见两人之人气氛不对,压着嗓子喊道:“王妃您疯了!”又转过头去把风。 只是这个角落里四面透风,若是有人从南门出宫,一掉头就能发现他们,要是被人误会了什么,苏浅浅便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 宣明哲嘴角的肌肉紧紧地绷着,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见你安好,我便心满意足了。”他说道。 苏浅浅看出来他的疑虑,便直接问他:“你既然认出了我,可为何迟迟不与我相认?” 苏浅浅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脑子里似乎关于明哲的记忆都消失了,甚至想不起来他的模样。可当刚才宣明哲叫了她一声“阿浅”,从前缺失的模糊记忆,一下子就变得清朗了许多。 她意外穿越,只有名字相同,体貌年纪就相差甚远,唯独明哲,什么都一模一样,连面容都和从前一般无二。 “阿浅,你比我幸运,其实我并没有完全占据这具身体,并且意识也开始逐渐消失了,今日与你相认,是怕以后再无机会了。” 他的眉眼还和从前一样,弯弯的,柔柔的,才不像之前在宴会上面如寒铁的宣明哲。 “你以后一定要提防宣明哲,他已经利用过我骗过你一次了。” 苏浅浅还想问他,宣明哲骗她什么了。宣芷柔却已经在不远处等不及了,气得柳眉倒竖,怕是再不过去,她又要使公主脾气了。 宣明哲深深地看了眼苏浅浅的面庞,又好像透过她的脸在看她的灵魂,仿佛这样就能把她记进骨子里。“阿浅,保重。” “明哲!”苏浅浅低呼一声,眼看着宣明哲隐忍地捂着心口往宣芷柔走去。 夜夙不知什么时候和淳于彧之聊完了,正双手负在身后向苏浅浅走来。 秀秀抱着头脑勺请罪道:“王爷……” 刚才王妃和宣国王爷言谈亲密的模样一定被王爷看见了,不然王爷不会走过来就一声不吭的。 起码以前还会牵起王妃的手,时不时调侃几句。 完了完了。 “……夜夙。”苏浅浅低下头揪着袖口的绣花盘扣,不敢抬头去看夜夙的脸色。 夜夙弯了弯嘴角,湛黑深邃的眸子里溢着笑意,“怎么,还不回家,等着在太阳底下晒成咸鱼干儿?” 咸鱼干儿这个词,是苏浅浅今早上才教给他的。 苏浅浅吓破了胆,哇的一声叫出来,扑腾一跳便挂在了夜夙的脖子上,幸亏夜夙倒是眼疾手快接住了。 秀秀瞬间没眼看了。 亏得她刚才担心的不得了,神晓得摄政王什么时候如此大方,竟一点也不将拈酸吃醋放在心上。 回王府的路上,苏浅浅依旧挂在夜夙脖子上不肯下去。马车里空间狭小,夜夙怕强动手会伤了她,被逼得无法,只能屈就遵命了。 苏浅浅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夜夙的脸色,见他眼角微挑,心情看似不错,便开口自行坦白:“宣王爷他……” 顿了顿,她又不敢说了,凭着夜夙强大的占有欲,若是知道明哲是她的竹马,还不双手一划拉就能撕了她。 见苏浅浅吞吞吐吐,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儿来,夜夙掀起眼皮子看了眼她郁结欲死的表情,轻轻地挑了个鼻音。 苏浅浅狗腿的松开四只爪子,绕到马车里头去,给夜夙又是捏肩又是捶背。 夜夙不悦的蹙了蹙眉头。 “你这般,倒是叫我更加好奇了。” 那语气分明就是:趁爷耐心没耗尽之前,赶紧从实招来。 “……” “其实吧,宣王爷就是我要找的人。”苏浅浅豁出去了,“他是跟我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虽然他不知为何受制于人,但我确信没有弄错。” 夜夙的俊颜瞬间黑了三分。 苏浅浅到底有多在意那个跟她来自同个世界的男人他是知道的,不仅为他得罪了欧阳阙,更是为他诓骗了江尧。 夜夙轻启薄唇,“哦?那你现在找到了,想如何?” 苏浅浅回道:“不如何啊,他都要回宣国了,以后恐怕难得再见了。” 夜夙眸色一沉,大掌一捞,轻轻松松将苏浅浅揽入怀中,并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啊!” 苏浅浅被他忽然一拽,不禁叫出了声。 夜夙的胸膛极暖,但眼神确实冷到了极致:“……按你的意思,若此次和亲成功,他留下来了,你与他就能如何了?” 成南正专心的驾着马车,秀秀坐在他的旁边,两人乍一听见苏浅浅犹如杀猪般的叫声,都愣了愣,装作没听见。 马车驶入御街,路过转角时车身颠了下,成南转头查看秀秀有没有被颠着,正巧四只眼睛便盯在了一起。 他向来口舌话多,现下被秀秀盯着,觉得浑身忒不自在,连耳朵都一连片烧到了根子处。于是转移话题道:“……你家主子,很活泼啊。” 秀秀点头道:“你家王爷也挺好的,对别人冷冰冰的,对王妃却是千依百顺,打心眼儿里疼爱。” 成南“嗯”了声,又瞥了眼秀秀,发现她其实长得挺眉清目秀的,小巧的脸蛋,弯弯的眉毛,重点是那双眼睛似乎会说话一样,闪闪亮亮的。 要是她能不像王妃一样咋咋呼呼,再温柔点,像黎小姐那样就好了。 …… … 第175章 赴宴 帝都的天气怪得很,明明接近腊月了,却还艳阳高照晒得人脸皮发疼。 但苏浅浅前脚刚埋怨要被烤焦了,后脚就刮了一整夜的冬风,第二天一起床,冷得苏浅浅直打哆嗦。 “啊呀,原来是奴婢没关好窗户,叫王妃受寒了。”秀秀带着歉意催促着苏浅浅起床梳洗。 苏浅浅滴溜着鼻涕将身子翻个面儿接着睡。 反正近来无事,夜夙也去上朝了,苏浅浅倒觉得乐得清闲,这种天气是最适合睡觉了。 “王妃!”秀秀见方法不奏效,便转去另一侧挠她腰肢,“该起了,您去问问哪家的贵女闺秀会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的?” 这话苏浅浅不大爱听,腾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道:“今日黎念君不也是没起?” “噗嗤。”秀秀实在是忍不住了,“黎小姐温顺雅致,是帝都中贵女的典范,怎么可能同您一样有赖床的坏毛病。” 苏浅浅囔囔嘴,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趿拉着绣鞋坐到梳妆台前,把自己摊在秀秀面前供她捯扻。 “那怎么她今日没递帖子来?”苏浅浅问道。 自从前些日子黎念君当众邀请她下棋,被她婉拒后,王府的管家每日都能收到黎将军府送来的贴子,而且将将是在辰时,不早不晚。 “那是因为她的祖父今日病了,天不亮就派人去太医院请了张太医前去。” 秀秀说道。 香兰端来水盆替她净面,接嘴道:“昨夜不是骤然降温么,约莫是黎老将军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了些风寒。王妃不必忧心。” 苏浅浅笑道:“我忧心什么,黎老将军若是病倒了有的人排队关心呢,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黎念君关心黎老将军的病情,自然会一步不离病榻地侍疾,也就没时间再来找她的不痛快了。 苏浅浅颇为没心肝的想道。 秀秀又道:“只是钦天监说过两日便要落雪了,而且定是风调雨顺的瑞雪,恰逢十公主的生辰,太后娘娘便将操办寿宴的差事丢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选了宁王妃的别苑桃花坞,就是咱们上次去的那儿,也给王妃您送了请帖来。” 秀秀拿来帖子给苏浅浅看,苏浅浅翻开烫着金漆,飘着淡香的请帖,上方写着,十二月下旬初。 那就是三日后了。 …… … 第二日就如钦天监的预言,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落了一夜。第三日清晨,整个王府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屋脊和顶上露爪的瑞兽还呈现着原本的颜色。 夜夙的摄政王府整体恢宏,不似江北徐家那般亭台楼阁,王府中处处都是瑞兽麒麟的装饰,饰以玄色纹理的轻纱。 秀秀将不久前才收进箱笼里的冬棉袄裙又翻了出来,挑了一件赭红黄蕊花色的对襟袄裙,和一件灰蓝色交领配着半褙子的卷边袄裙。 “王妃,您想穿哪一件?” 苏浅浅正从香兰手里挑了对耳坠,抬眼看了下秀秀手里的衣裳,“灰蓝色的那件吧,红色的太艳了。” 她可不想像段柔郡主一样,穿着大红色的云锦宫装四处晃荡,结果被人当作猴儿看去了。 当苏浅浅一切收拾妥当之时,夜夙正好下朝回来。他的朝冠上装了一抔白雪,衬着他深邃的面庞显露出几分寒意。 “诶,夜夙!” 苏浅浅本想和他说,她午饭就不回来吃了,岂料夜夙跟没看见她似的,直接抬步转角去了书房。 让苏浅浅站在回廊的拐角处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千年难得一见的洛天赐也染了一身风雪,一脸的面色沉重,成南紧随其后。 洛天赐隔着拐角,朝苏浅浅颔首拱手作了个礼。 苏浅浅愣了一瞬,福了福身子喊了声“洛将军”,算是回礼。 见洛天赐急匆匆奔着夜夙的书房去了,苏浅浅生疑拦住了成南,问道:“王爷和洛天赐这是怎么了?” 还有那个洛天赐,怎么一副要吃了夜夙的样子。 成南抹了抹额角并不存在的汗,道:“王妃不用担心,都是朝堂上的事。” “那是谁惹得王爷这么生气的?” 成南突然毫无预兆的嘿嘿笑了声,道:“王妃管是谁惹怒了王爷,只要您肯去哄哄,他还不立即面若桃花的对您笑。” “……” 苏浅浅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用手里捧的小炉子砸他,把他自认为俊美无双的脸砸出个血窟窿来,看他还怎么祸祸她家的秀秀。 - 苏浅浅到桃花坞时,有些早了,门前寥寥冷清,只有几个婢女站在庭前。 门上描金肃穆的牌匾还跟半年前一样,变化不大,坞后的群山现如今白雪皑皑,纯净透彻。院前的竹林脱了皮,枯瘦枯瘦的站在雪花飘洒之间,别有一番风趣。 “……听说宁王妃上个月移植了一片红梅树在后院,咱们去看看。” 苏浅浅看着两个世家贵女挽着手去了后院,随身的仆从留在了外院,只留了贴身两个丫鬟。 “浅浅。”蒋舒芳正坐在凉亭中与淳于夫人聊得开心,见到苏浅浅身着盛装来捧她的场,十分欢喜。 苏浅浅笑着隔着雪地向她招了手。 对面的长长的凉亭原本是夏日作乘凉之用,现下被用夹棉的竹篾子围了起来,下方留余一丈高的空处,到时候以供贵女门赏雪。 “王妃,先前听晓风姐姐说,太后娘娘有意将十公主早日嫁出去,所以今日也有男宾,不过是男女分席的。以红梅林以东是男宾席,咱们不去就是了,以西的地界,就是咱们的女宾席了。”秀秀扶着苏浅浅一路小声讲说,让她大致把宴会情况摸明白。 苏浅浅点了点头。 今日是男女分席而坐,不同以往的父母亲带着儿女和别家同席,既然太后娘娘有意叫夜明珠早些嫁出去,那红梅林以东的地界儿就都是她为夜明珠择的驸马人选了。 横竖那里旁人是去不得的。 苏浅浅更是去不得。 蒋舒芳拉着苏浅浅和她比邻而坐,其他已经早到了的人都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自然知道这代表什么。 蒋舒芳冲着苏浅浅笑道:“你先坐着,这儿的酒水糕点都是本宫亲自准备的,管够。” 第176章 赏雪 “你先坐着,这儿的酒水糕点都是本宫亲自准备的,管够。” 蒋舒芳同样身着盛装,一袭正红蜀锦的九翎凤袍,用硕大东珠和金丝勾勒出凤凰的模样,再以赤红色赭晶石镶嵌在凤眸处,熠熠生辉,尊贵万千。 苏浅浅仔细瞧着蒋舒芳身穿凤袍的模样,一时间有些认不清她了。 世上女子,皆崇慕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后宫妃嫔,每每争得你死我活也都是为了那件凤袍,和代表无上尊崇的凤座。 苏浅浅安静地坐着吃果子糕点,渴了就伸手,秀秀便将果酒送到她手里。 白雪飘洒的空旷的庭院里,时不时来几个人,一路欢声笑语,说笑打闹,苏浅浅看着她们面和心不和的样子,觉得忒没意思。 十公主最后才和段柔郡主姗姗来迟,宁王妃从蒋舒芳左侧座位站了起来,道:“段柔你也忒胡闹了,今日是十公主的寿宴,你可别坏了大家的兴致。” 段柔郡主身后还跟着方嘉嘉和苏雨柔,婢女们手中撑着的油纸伞面上落了几朵红梅花瓣。 “舒芳啊,我可是为了给你捧场要被人射成筛子啊。” 苏浅浅一看见那些爱无事生非的女孩子聚集在一起,她的头疼病就立马犯了。 蒋舒芳笑道:“改日来我宫中,让御膳房多给你做几道小菜。” “这就将我打发了?”苏浅浅撅着嘴,觉得不够。 她环视了下凉亭,倒都是熟面孔,四五十号人,只有两三个没什么印象。 待夜明珠几人落座后,方嘉嘉偏偏问起了黎念君,“咦,黎小姐怎么没有来,往日这种宴会她可从来都不缺席的。” 薛敏对她说道:“念君的祖父病了,她在家中侍疾呢。” “喔。”方嘉嘉似恍然大悟一般。 段柔郡主拉着夜明珠坐在宁王妃下首,又是给她剥提子,又是倒酒。宁王妃轻声咳了下,提醒她不要太狗腿。 乔太妃的事情,宁王妃昨个儿从淳于夫人那里得知了,只暗恨自己的女儿不懂事,压根就不知道避人口舌一回事。 跟谁交好不行,偏要和夜明珠搅和在一起。 苏浅浅撑着脑袋无聊极了,无非就是看着她们吃吃喝喝,说笑打闹。 因着是夜明珠的生日宴,众人待酒过三巡之后都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到了苏浅浅的时候,她便彻底懵了。 难怪她说哪里不对劲,原来她来参加别人的生日宴,竟没有带件像样的礼物。 “咳。”秀秀站在她身后咳了声,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出来。 嘎?好家伙。还是秀秀想的周到。 赵彩霞看过来,笑着问苏浅浅:“不知摄政王妃给十公主准备了什么?” 苏浅浅水盈盈的眸子里倒影出赵彩霞今日精心打扮的装束。 赵彩霞又道:“想必王妃准备的礼物不会太差吧,毕竟您按着辈分可是十公主的婶婶呢。” 此言一出,几方人马的脸色都变了变。 在场但凡和夜氏皇族沾点关系的,哪个不和苏浅浅隔了一个辈分?即便是尊贵如蒋舒芳,依照辈分也得喊苏浅浅一声“皇婶”。 可谁都没有挑这个头,连段柔郡主和夜明珠都怕苏浅浅拿这件事做筏子,偏偏赵彩霞当众提起,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宁王妃站起来笑着打圆场道:“摄政王妃今日代表的是王府的脸面,毋庸置疑送的礼物会是顶好的,” 这个档口,只有宁王妃身为先帝的亲阿姊,说出来的话才不会掉辈分。 蒋舒芳面上端着的笑意浓烈了些,转头看向苏浅浅道:“浅浅,去吧。” 苏浅浅却心里开始打鼓,用眼神询问秀秀,那个小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但见秀秀只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的笃定和担忧各占五分。 苏雨柔坐在方嘉嘉的旁侧,催促道:“妹妹,你到底是怎么了什么,快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呀。” 苏浅浅站起来,走出席位,亲自把那个漆红色的小盒子送到夜明珠手中,“本王妃祝公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夜明珠接下盒子,眼神轻蔑的暼了眼盒盖上的“双燕抱喜”的花纹,片刻后才扬唇一笑,道:“多谢王妃娘娘。” 只字不提关于“婶婶”的任何称呼。 苏浅浅回了席位,路过赵彩霞的时候看了眼她。 真是看不懂赵彩霞,她和夜明珠作对有什么好处?平日里瞧着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刚刚差点就让几个大佬下不来台了。 苏浅浅挨着蒋舒芳坐下,回头趁着没人注意到时候,侧头问了秀秀:“那里面是什么?” 秀秀耸了耸肩,怕苏浅浅打她。 “王爷给的,应该是好东西吧。” “……”苏浅浅顿时无语,“要是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又是什么时候,她和秀秀的智商都集体下线了。 “应该……不会吧……”秀秀道,“好歹是王爷亲自准备的。就是怕您忘了,昨日才交给奴婢保管着了。早晨本来想跟王妃您说的,结果因为王爷不理您,您生气了,奴婢才没找着机会说的。” 苏浅浅摇了摇头,任她再怎么解释,都在她心里挂上了不靠谱的牌子。 赵彩霞今日似乎就是和苏浅浅杠上了。 “十公主,可否将盒子打开看看,叫我们瞧上一瞧摄政王妃给您准备的什么礼物?”赵彩霞的周身打扮跟别家女孩子很不一样,一身珊瑚红的袄裙,清淡的粉妆,愣是让她捯饬出一抹娇妖艳丽的风情来。 夜明珠狐疑的看了看赵彩霞,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盒子,笑道:“还是算了吧,你们都送了礼,哪能单独开了王妃那一份?如此不就显得厚此薄彼了么?还是待本公主回宫了,关起门来独自享看的好。” 苏浅浅略松一口气,索性这个夜明珠还是个知事儿的人。 赵彩霞还想再说什么,乔采薇却站起来向蒋舒芳颔首道:“娘娘,今日是十公主诞辰,有酒无兴岂不无趣。” “那依你说,什么样儿的兴才不无趣呢?” 乔采薇施施然道:“不如咱们来行酒令,或者是作诗一首,也算给公主添上了一分喜气。” 第177章 红梅 苏浅浅最讨厌那些文邹邹的东西,叫她作诗是不可能的,直接要她的命还是来的比较实在。 “宁王妃。”苏浅浅喊道。 宁王妃对着她笑道:“摄政王妃,何事?” “听说宁王妃这别院的后边,刚移植过来了一片红梅?”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说来那片梅林我也是花了好一番功夫的,你若想看,去便是。” 宁王妃捏着帕子挡了挡嘴角的笑意,“只是你可千万不要梅林的东边,那边呀,有片男宾。帝都中的淳于小侯爷和方家公子,还有其他显赫世家的公子都在那儿了。” 苏浅浅“哦”了声,“多谢宁王妃都提醒,浅浅就去梅林中赏赏梅就是了,断不会坏了十公主的生日宴的。” 这种觥筹交错的虚假宴会,苏浅浅连假意迎合都难做到。虽然之前她还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认为自己可以忍忍,就算是给蒋舒芳捧场了……可她现在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苏浅浅向蒋舒芳打了个招呼,“舒芳,我去后院透透气。” “那你快去快回。” 苏浅浅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脚下跑得贼遛快,秀秀追都追不上她。 “王妃慢些,咱们别跑远了,待会皇后娘娘要是派人来找,找不到是会着急的。” 苏浅浅沿着山石道往后院跑。 说是个后院,其实也就是圈了半座山,姑且叫做后山比较贴合实际。 “她不会派人来找我的,她知我一向不喜这种场面,我既露了个脸便没有继续待着的必要了。” 苏浅浅出来时忘了拿暖手的炉子了,此时虽披着毛氅,但寒风一吹,便灌进她脖颈儿里,虽然冷,但浑身的烦耐感都消失了许多。 她们面前是一条两旁林立着许多磐石的山路,大大小小的奇石,有的甚至跟苏浅浅的身高一样高。 沿着山石道往上走,便看见了雪地里一片如火如荼的红梅林。树梢上,浓密的红梅开满枝头,上方掩盖着一层薄薄的雪絮,有些地方的雪块厚实,压得梅花枝都抬不起腰来。 “哇,真好看诶。”苏浅浅拢着毛氅走近前去看那红梅。 秀秀追着喊着:“王妃慢些,别摔着了。” 苏浅浅平底摔跤的次数她都快数不过来了,更何况现在在山腰上,雪地里全埋的是泥沙和石头。 苏浅浅在梅树下跑着跳着,伸出手故意打掉指头上的积雪,落下来时又跟小孩子一样兴奋。 秀秀真是服了自己主子了,往日里比谁都懒得动,一旦动起来,不折断旁人的两只脚偏不作罢。 待苏浅浅的热情劲儿褪去了,周身的火热也渐渐消失了。 她的头发丝儿里,后颈领子里都全是融化的雪水。 阿嚏—— 苏浅浅揉了揉鼻子,忽然看见前方十丈外,一排比较密集的梅树下,有两个艳丽的影子。 不怪她视力好,而是这梅林里除了红色就是白色,再就是树干的褐棕色,那头的树下却又两条别样风骚的颜色的影子。 一条兰徽紫色,身形高大,背影雄阔,应是个男子。 另一条影子嘛,瘦瘦小小的雨过天青色的阔袖袄裙,被男子轻轻拥在怀中,应该是那个女子在哭泣,而男子在安慰她。 苏浅浅换上一副猥琐的表情:“走,秀秀,咱们去捉奸。” 秀秀也看见了那两道一紫一青的影子。只是高官权贵的后院,这种事都是很常见的,她并不想苏浅浅没事找事,平白惹出什么麻烦。 秀秀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拦下她:“王妃您不能去。” “……那两人既然敢在宁王妃的后院里私会,便自然是不怕东窗事发的,咱们何必去凑那个热闹惹人不快呢。老天爷有眼,总会叫他们自食其果的。” 出门时,成南千叮嘱万叮嘱,叫秀秀一定要管住了苏浅浅,不能叫她惹上麻烦。 最近帝都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终归是好的。 可是苏浅浅的好奇心上来了,能制住她的夜夙又不在,秀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浅浅往那边跑去。 “我……”秀秀就不明白了,自己是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主子的! 苏浅浅摸着树干愈走愈近,看到那个女子的脸时,吃了一大惊。 “怎么会是她?”苏浅浅惊得咽了口唾沫。 秀秀担忧地跟在她身后,本不想再理她,可一见她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的模样,不由也趴在了一根比较粗壮的梅树干后面。 “她?谁?王妃您认识?”秀秀问道。 “不认识,不过我知道她是谁。” 苏浅浅用双手圈出个望远镜的样式,见那两人抱着抱着就亲上了,那叫一阵狂啃,估计那个男子八百年都没吃过肉了。可惜只能看见个背影,不知道是哪家的风流公子。 “你忘了,她是坐着应国公府的马车的。” 苏浅浅这么一说,秀秀也想起来那个青色衣裳的女子是应国公府的姑娘,听底下的婢子喊她“四姑娘”。 应国公府子女众多,嫡生的女儿却只有薛敏一个,其他的都是姨娘生养的,不受宠。 眼看着那对男女望了望四周,互拥着走去了一座假山后。 苏浅浅看了看那座假山,那儿有一处湖泊,所以移栽来的梅树比较密集,在湖边围了一圈,又运来假山作衬。 宁王妃的闲逸风情,竟然被一个应国公府的庶女拿来做这种事情。 “王妃,咱们别看了,还是快回去吧。” 秀秀深知苏浅浅和夜夙还未圆房,是个姑娘家,哪能让这档子腌臜事儿污了眼睛。 苏浅浅偏不依,见应国公府的四姑娘和那男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假山后,真正的兴致才烧了起来。 “哎呀,秀秀,就这一次,咱们就去现场看看,回去之后你可千万不要跟夜夙讲,改明儿我去把天香楼最好吃的点心全给你打包回来。” 现场的活春宫,在礼仪森严的古代,还从未见过呢。苏浅浅哪能就此当作没看见一笑而过。 苏浅浅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里,里面放着一些瓜子果仁,原想是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秀秀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家主子。 苏浅浅倚着树干,磕完了一袋瓜子后,便猥猥琐琐地拍了拍手,向着假山后走去。 只见那个紫衣男子衣衫不整,连发冠都歪歪斜斜的要掉下来了,他见了苏浅浅,便如见了鬼一样。 第178章 偷情 苏浅浅倚着树干,磕完了一袋瓜子后,便猥猥琐琐地拍了拍手,向着假山后走去。 只见那个紫衣男子衣衫不整,连发冠都歪歪斜斜的了,他见了苏浅浅,便如见了鬼一样。 “方......方麟?” 苏浅浅同样震惊,堂堂太尉之子,居然和一个庶女在这做这种事? 秀秀一见到方麟,似乎也觉得这事情不大严重了,保不齐她家主子还能抓方家人一个把柄,也好治治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苏雨柔。 “王妃,我去外头把把风,有事的话......就叫奴婢一声。” 秀秀赶紧去假山外面把风了。 这方麟是出了名的草包,是断不会敢对苏浅浅做些什么的,更何况,苏浅浅今天抓住了他这个天大的把柄。 上次他玷污农家女的混账事,风头还没过去几天呢! “方麟,胆子不小啊。” 苏浅浅双手环胸好整以暇道。 方麟铁青着脸,用身子挡住后面同样衣衫不整的四姑娘。 他恨恨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管我?” 方麟地直咬牙,一点也不像当初替詹俊文抬着聘礼上太傅府吆五喝六的神气模样,“今日之事,你想如何,只要你不说出去......” 说到正题上,方麟一双眼阴沉沉的盯着苏浅浅人畜无害的脸,“只要你不说出去,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依着苏浅浅如今的身份,就算她说出去了,他也不能奈她何。退一步讲,就算方麟肯为她做事,可王府里那么多侍卫属下,方麟这么个花花公子能替她做什么事。 “切。” 苏浅浅咂咂嘴,一时间这个送上门来的肥羊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宰。 方麟身后的女子略作收拾站立好,噗通一声跪在了苏浅浅的脚边,雪地下全是碎石,磕得她的嘴唇霎时发青。 “王妃娘娘,求求您千万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啊,不然臣女这辈子全毁了啊。” “说得好似我不撞见,你这辈子就不会毁了似的。”苏浅浅看了看那个薛四姑娘,脸蛋确是标致,弯柔的眼角噙着泪,任哪个男子看了都会心间儿打颤颤。。 “想不到方公子真有眼光,能看上你这么妙人。” 妙人是妙人,是不是个正经的妙人,苏浅浅就不知道了。 方麟上前一步扶起薛四姑娘,让她扶着自己的手,道:“苏浅浅,你不要得寸进尺!” 今日虽是他的丑事被她撞破,可不代表自己就怕了她。 “咱们各退一步,我与人私会的事情......你就当做没看见。说到底我方家与你苏家也算姻亲关系,你也算是我的表妹,日后若你有难处,我能帮定然帮你。” 苏浅浅不乐意了,“我苏家同你算哪门子姻亲,你方麟表了几表居然跟我能跟我攀上表亲?” 苏家顶多和江北的徐家有一层表亲的关系在。可方姨娘只是个妾,方嘉嘉还害过苏浅浅好几次,方家居然有脸来攀亲。 薛四姑娘又扑到了苏浅浅身上,知她面善心软,又声嘶力竭的求饶道:“求您了王妃娘娘,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方麟是男子,这种事传出去顶多被人议论几个月,再摊上个风流的名头。 而应国公府薛家,一家子姑娘的名声就全毁了。 正所谓越怕的来得越快,方麟最在意的便是脸面,外头的声音却让他犹如噩耗到来之感。 秀秀哪知道十公主也会提议众人到红梅林来赏花,还偏偏见着了她,就要询问她家王妃的去处。 方嘉嘉正好听到了假山后的说话声,有男有女,似乎还提到了“偷情”的字眼。可周遭的风声太大,她听得不是很真切。 段柔郡主大声问道:“假山后是谁,难不成是你家主子在与人偷情?” 段柔郡主可算找到了苏浅浅的错处,恨不得立即冲去假山后将苏浅浅和奸夫捉出来,好让她身败名裂,再也在帝都里抬不起头来。这样的话,摄政王也会嫌弃苏浅浅脏,配不上他了吧。 夜明珠看了眼秀秀慌张的神色,大抵也能猜到假山后面有猫腻,可...... 她又扫了眼在场的贵女闺秀,虽然皇后娘娘及一众命妇在前院听戏,但现下的人还是太多了,难保会将此事传出去,不然到时候丢的还是皇室的脸面。 秀秀咬着唇高声道:“郡主,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她现在只期待王妃和方家公子能随机应变了,可千万不能这些人拿住了什么把柄。 薛敏看着热闹不怕闪腰,挽着段柔郡主的手笑了笑,对秀秀道:“我们可没有乱讲,是你这个刁奴拦着道儿,不让我们进去还你家王妃一个清白的。” 孤男寡女在假山后不知道做些什么名堂,还让婢女守在外面,一看便就是在偷情。 段柔郡主的眼前好似已经看到了苏浅浅拿到休书变成下堂妇的下场了,根本不顾秀秀的阻挠,推开她就往假山后头走。 夜明珠眼皮一跳,心中预感不好。 方嘉嘉嘴角含笑,心想总算能拽住苏浅浅的把柄了。 “你们!!”秀秀被推倒在地,脚也崴了。 段柔郡主兴冲冲地往里闯,确实看见了苏浅浅和一个男人,当然还有另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 段柔郡主今日身穿一袭石青色柿蒂纹的夹棉宽袖袄裙,面容娇嫩,纤细均白的手指着苏浅浅,美眸中暗含得意之色。 “好呀,原来真的你!” 苏浅浅双手抱着胸,淡定道:“段柔郡主怎么也来此地了,难道是听见了风声,跟本王妃一起来捉奸的?” 段柔郡主又见苏浅浅安好的站着,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明珠深深地看了看苏浅浅身上的衣裳,只见她衣饰整齐妥当,唯有肩头的毛氅被雪水浸湿少许。反倒是方家的儿子和薛家的女儿,衣衫一看便是刚整理过的痕迹,头上的发髻微微倾斜,那方麟的后颈处还露出了小片的新鲜抓痕。 明白人一看便知道是谁在偷情了。 方嘉嘉一看见苏浅浅身后是自己的哥哥,脸色顿时间变得铁青,同方麟刚才那副恼羞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薛敏却是个不经抗的,直接就晕过去了。 第179章 落水 “苏浅浅,你分明就是在方家公子偷情,还不承认!” 段柔郡主面容扭曲,盯着苏浅浅干脆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 苏浅浅看着她含血喷人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郡主说话可要有证据,我来此是就是为了捉奸,俗话说抓贼抓脏,捉奸捉双,难不成还要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来凑个三个一堆?” 苏浅浅毫不客气直言是方麟在与薛四姑娘私会。 而方麟为人虽混账贪色,到底还是个知事儿的,明白若只是他和薛家女儿私会,便无伤大雅,回家之后顶多被父亲责骂几句。可要是背上和摄政王妃偷情的罪名,方麟乃至整个方家,便全都完了。 “郡主,是微臣的错,无关王妃。” 段柔郡主美眸一瞪,喝道:“你与她偷情,两人暗通曲款,自然为她说话。” 方嘉嘉脸色大变,原本娇艳的面庞上血色尽失。 她虽然也想跟段柔郡主一起扳倒苏浅浅,可不想拿方家做赌注,害死方家所有人。 “郡主,我哥哥没有和王妃偷情,分明是薛家的女儿勾引他来此处的。” 梅林的东面是男席,宁王妃在宴会上千叮嘱万叮嘱,到梅林赏花时,千万别去闯了男宾席。可薛家的姑娘偏偏和方麟躲在假山后做苟且之事,也定然是她自愿的,不然她尽可大喊几声,这别院里的下人肯定会来救她。 薛四姑娘忽然哭喊道:“不是的,方姑娘,我没有勾引他,我们是情投意合......” “呸,我方家才看不上你这样的货色!”方嘉嘉道。 尽管她出身应国公府又怎样,还不是个姨娘出身歌楼的下贱胚子。 段柔郡主见事情不按她所想的方向发展,娇美的脸气得通红,上前抓住苏浅浅的手腕,喊道:“你就别狡辩了,咱们这么多双的眼睛都看着呢,你让你的婢女守在外面,你好方便和方家公子在偷情!” 苏浅浅暗自使力挣脱段柔郡主,心道这回的热闹看大发了,以后再也不瞎看热闹了。 “郡主的嘴最好放干净点!” 她说道。 夜明珠眉头一皱就想叫住段柔郡主,叫她不要再胡闹下去了。 此事就算是只落实了方麟和薛四姑娘的奸情,可苏浅浅也会落下个不好的名声,到时她们再派人出去传传谣言,也能搞得苏浅浅身败名裂。 段柔郡主正在气头上,根本跟夜明珠就想不过一处去。 苏浅浅见她还要扑过来抓她,便及时的歪了歪身子,躲开了她的魔爪。 “我苏浅浅行的正,立的端,哪像你,好好的清白姑娘不做,尽惦记着男人,还把全世界的女子都想得和你一样饥渴。” 在场众人皆噤声不语。 摄政王长得如谪仙一般神貌天颜,帝都中谁不暗付芳心,这段柔郡主单恋夜夙的事儿,早就流传了好几年了。 段柔郡主怒目而视,“你个贱人!” 夜明珠的右眼皮一跳,只怕段柔郡主被苏浅浅的话气出个好歹来,干出傻事。 “段柔!” 段柔郡主都快气晕过去,扑上去就要撕了苏浅浅的嘴。 苏浅浅一直防着她再偷袭,见她又扑过来了,便往旁边一直静默不语的何芊芊身后一躲。 段柔郡主却失了势头,收都收不住,一个跟头直接摔进了冰湖,砸出个冰坑来,“噗通”地掉进湖里。 “啊!救命啊!” 段柔郡主大口喝了不少冰寒的湖水,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朝夜明珠伸着手呼救:“公主,救我啊!” 在场众人尽慌了神,胆小的女孩子们吓得大喊:“来人!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苏浅浅躲在何芊芊的身后耸了耸肩,满是真诚的摊手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啊,是段柔郡主自己要扑上来一副要掐死我的样子,我就连碰都没碰着她。” 其他人忙着想办法援救段柔郡主,只有秀秀瘸着腿走来拉着苏浅浅,生怕她家这位不靠谱的主子惹下更大的麻烦。 苏浅浅杏眸一转,忽然扯着嗓子大喊道:“快来人,快来救人啊!” 别院的下人很快就赶来了,一个接着一个跳进湖中,把淹得跟只落汤鸡的段柔郡主捞了出来。 梅林东边的男席听见了呼救声,竟也一大溜跑来看热闹。万幸的是,段柔郡主身上的袄裙足够厚实,才没让那些男子看到她的如雪肌肤。但她现在发髻全散开了,秀发湿漉漉的贴在半张脸上,妆容都快晕成调色盘了。 夜明珠赶紧派人去取厚实的毯子来,以免段柔郡主身体受寒。 苏浅浅便将自己的毛氅贡献了出去,因冬风寒凉,不禁打了个阿嚏。 淳于彧之不知何时走到了苏浅浅身旁,张口讥讽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苏浅浅刚才就是故意把东边的男子喊来的。 夜明珠蹲下身子,用毛氅盖在了段柔郡主的身上,抱着她唤道:“段柔,醒醒。” 蒋舒芳听说了有人落水,也才领着宁王妃和一众命妇赶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段柔郡主昏迷不醒的模样。 宁王妃失声叫着,上前抱起段柔郡主痛苦道:“段柔,你这是怎么了?是谁害得你变成了这般模样!” 原先在场的女孩子们均是低下头,不敢乱说话。 宁王府是地位尊贵,旁人不敢招惹,可摄政王府又岂是吃素的? 更何况是宁王府的女儿口口声声喊着摄政王妃是贱人,又喊打喊杀的,这才害了自己。 蒋舒芳听着宁王妃都话,微微蹙了蹙眉,认出了段柔郡主身上的大氅是苏浅浅的,便转头和苏浅浅对了个眼神。 苏浅浅撇撇嘴。 反正不管她的事,人不害她,她不害人。段柔郡主几次三番找她麻烦,这次反倒咎由自取也怪不得她。 蒋舒芳颇为头痛的看了看湖边的女孩子们,还有刚刚赶来的男子们。 段柔郡主正是大好的年华,当众落水又被一众男子看了,以后若想嫁个好人家怕是难了。 素月紧紧皱着眉头,见宁王妃哭得一塌糊涂,便开口劝道:“宁王妃,现在天寒地冻,还是快快带郡主回厢房,找个大夫来瞧瞧吧。” 第180章 公道 蒋舒芳做主派人去请了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张太医。 待他诊治完后,才提着药箱回了前厅,向蒋舒芳禀报道:“郡主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将来怕是会落下个畏寒的毛病。” 宁王爷被人急匆匆的请来,坐在厅前听见张太医这般回答,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又追问道:“畏寒?可否根治?” 张太医摇了摇头,“虽无根治之法,但只要好好养着,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宁王爷听不懂太医的说辞,宁王妃在后宅混了一辈子,却是听出了话外之音。 但凡女子,若是被寒气伤了身子,日后嫁了人,想要生育的话便会非常困难,按张太医的语气,是叫她们日后都得细细养着,只怕是伤到了根本。 宁王妃瞬间脸色阴沉了下来,看着夜明珠道:“我家段柔一直和十公主您在一起,怎么就掉进了冰湖中?” 方嘉嘉和薛敏两人古怪的互看了眼,谁都不愿意站出来替夜明珠澄清。 夜明珠冷声道:“段柔是和我在一起,可却是她自己非要跑去捉奸的。”她岂会叫那些看她笑话的人置身事外? 宁王妃气得脸都青了,听见夜明珠这样的说法,以为是她故意撇干净才这样说的。 “我家段柔生性乖巧伶俐,怎么做那种狭隘生事之人!”她怒目圆瞪道。 但凡高门大户里,从来都是让姑娘家离那些腌臜事儿远远的,谁会教她们迎上去溅一身烂泥。 赵彩霞看了宁王妃一眼,挑挑嘴角道:“还不是薛家出了个败坏门风的女儿,和方家公子在湖边私会,被摄政王妃瞧见了,训斥了几句。但是小郡主一口咬定是王妃……王妃和方公子在偷情……” 薛敏和方嘉嘉顿时大怒,猛然起身就想反驳。 那厢的宁王妃却是咬紧了牙,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你胡说!” 赵彩霞摊手退后了两步,淡淡道:“我可没胡说,那时郡主非要强说摄政王妃红杏出墙,王妃娘娘受不得污蔑,这才动起手来,郡主便掉进湖里咯。” 苏浅浅坐在蒋舒芳的身旁,见蒋舒芳用眼神示意她别说话,偏偏站起来对着宁王妃撇了撇嘴角,平静道:“赵小姐说的没错,本王妃清清白白,只是一时好事管了闲事,段柔郡主便断定我和方公子有私情,这是什么歪理?” 宁王爷突然开口道:“那你就该把她推进湖里了?” 宁王爷此话一出,厅里的人都变了变脸色。 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宁王爷虽然是吃软饭封了王,可也是有些势力的,他疼那股子女儿的劲儿不比苏黎世差。 苏浅浅闻言一挑眉:“宁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刻意推的她?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可都明明白白看着是你家女儿要扑上来打我,我只退了一步,连她的指头尖都没碰着,她自己一头栽进了湖里。” 方嘉嘉往后缩了缩身子,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苏浅浅身上,微微松了口气。 宁王爷深知自己的女儿垂涎摄政王妃的位置已久,当众打架的事情也是做得出来的,只是他不愿段柔郡主名节具毁,而苏浅浅作为始作俑者还安然无恙。 “好个苏黎世,竟然能教出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儿!”宁王爷气得瞪大了眼,拳头捶在桌面上,茶杯里的水溅出来不少。 苏浅浅丝毫不惧,反怼道:“宁王府的家教也不错,教出来的女儿随手抓住一个诰命王妃就能随意污蔑!” 众人见苏浅浅态度强硬,便知今日这场热闹宁王府是捞不着好处了。 帝都谁人不知摄政王宠妻如命?宁王爷若不将偷情一事彻底扣在苏浅浅的身,怕是连她一根毫毛都动不了。可若是动了,宁王府就会彻底和夜夙为敌。 “你!!” 宁王爷脸色发青。 苏浅浅嘁了声,不痛不痒道:“难不成王爷还想说,本王妃就该站在那儿给你女儿撕了脸,你此刻才会消气才是么?” 蒋舒芳一听,她这是说的什么歪理。 果不其然,宁王爷气得铁青的脸又开始泛白了。 宁王妃上前推开苏浅浅,大怒道:“我女儿就算有错在先,那你当时就不知道拉她一把吗,竟让她直直摔进湖中?!” 苏浅浅暗自翻了个白眼,论瞎掰歪理,大概夜国没人比得过宁王妃母女了。 “宁王妃,请问您凭什么断定段柔郡主朝我冲来时我没被吓着,或者是她掉下去的瞬间我就该去救她?” 她质问道。 “难道你不该救吗?!”宁王妃的声音接近咆哮。 厅内众人皆低眉顺眼,生怕惹祸上身。 苏浅浅咬了咬牙,觉得自己也有点要被气得晕过去的迹象,“我为何要救她,她当时就是用着要杀了我的劲儿扑上来的。再说了,当时十公主、薛六小姐、方小姐和何小姐几人都在场,她们也没出手相救,宁王妃为何就一口咬住我不愿松开。” “还是宁王妃您觉得,您的女儿落了水,我就不该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宁王妃气得脑子有些发懵,刚想点头,立即反应过来苏浅浅这是在给她下套子,她虽心里是这般想的,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你真是巧舌如簧!”宁王妃道:“我只是要为女儿讨个说法,你却一而再,再而三讥讽我女儿是活该遭罪,是何居心!” 乔采薇看不过去,小声嘀咕了句:“可不是活该么。” 宁王妃闻言,锋利的目光扫了眼她。 “你跟十公主是一伙的,都盼着我家段柔身败名裂!” 这话乔采薇听了也想打人,“谁没事找事要同她过不去?分明是她栽赃摄政王妃在先,说来王妃娘娘还是她的亲舅母,她含血喷人污蔑上亲,这就是你们王府该有的教养了?” “都够了。”蒋舒芳皱着眉头喝了一声,“此事是段柔对摄政王妃失礼在先,王妃不是不肯救她,而是被她扑来时吓着了,这就是个意外而已。” 宁王妃紧捏着袖子,咬牙转头看她,“这是个意外?皇后娘娘,我家段柔受了奇耻大辱,就这么了了?” 第181章 意外 宁王妃紧捏着袖子,咬牙转头看她,“这是个意外?皇后娘娘,我家段柔受了奇耻大辱,就这么了了?” “段柔郡主娇纵跋扈,当众殴打上亲已是事实,失足落水就是意外,难不成宁王妃您想让摄政王妃也去湖里游两圈,叫满帝都的男子都去看看,逼着她身败名裂才甘心么!” 蒋舒芳话里的意识不容置喙,摆明就是要偏袒了苏浅浅,任宁王妃也不敢再说个错字来。 蒋舒芳沉着脸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此时应该好好善后,不要让人将今日之事传出去才是。” 今日寿宴上口舌众多,一些人已经告辞回家去了,怕是现在想立威封口有些难了。 还有那梅林东边赶来的一众世家男子,都将段柔郡主的身子瞧了去,有些更是帝都有名的纨绔,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蒋舒芳头疼得紧,见宁王妃还一副不愿翻篇的模样,眉头皱得更深了。 “宁王妃,本宫的决断你若还有异论,便自己亲去摄政王府找夜夙讲,看他肯不肯按你的意思给摄政王妃定罪。” 蒋舒芳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话里话外都帮苏浅浅摘干净了,还让宁王妃自己亲自找夜夙说理。 摆明就是叫宁王妃息事宁人。而且今日是皇后娘娘给十公主操办的寿宴,被段柔郡主搞砸了,没让宁王府赔个笑脸已经万分是开恩了。 剩下的事情,不管宁王妃愿不愿意,蒋舒芳都带着苏浅浅先行离开了。 蒋舒芳将苏浅浅送到摄政王府外,临走时还不忘大骂她一顿,“你看看你,以后还是不要出府的好了,现下竟闯下这么大的麻烦!”宁王妃夫妇就段柔郡主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一提到段柔郡主那档子破事,蒋舒芳的太阳穴就突突地乱跳。 本来因为柳青絮的事她被罚禁足一个月,好不容易得了这件美差,还没讨着太后娘娘欢心,就被宁王府搞砸成这样。 苏浅浅一脸淡定的笑了笑,道:“舒芳,放心吧,宁王妃和宁王爷一定会咽下这口气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 苏浅浅站在马车外,隔着帘子看了看蒋舒芳疲惫的脸色,“我确实是去捉奸了。待薛六小姐和方小姐回家之后,一定会告知各自的父母今日在别院发生的丑事。应国公府和方太尉家都是极好面子的,是不会让这件事往外传的,宁王府就更是会选择息事宁人了,就算是去杀人灭口,都不会段柔郡主落水的事情被传得人尽皆知的。” 蒋舒芳靠着马车的厢壁,微微回过了些神来。 苏浅浅弯着眉眼笑了笑,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里的光华让人生出羡意:“你既将我带走了,宁王妃就没有隔夜再发作的道理。大不了我以后要是遇见了宁王府的人,绕道就是了。” 蒋舒芳这才发现苏浅浅是一算一个准,怪不得她刚刚在别院里怼天怼地有恃无恐,原来是料定了宁王妃会为了女儿的后半辈子生生忍下这口气。 “没想到你倒将我也算进去了,若是我刚才不站出来替你解围,你如何脱身?” “那宁王妃总不能跟我打口水仗打一天呐,那么多女孩子和夫人们都在厅里,总有几个想快点解决事情好回家的。” 蒋舒芳长叹了口气,打从心里里羡慕苏浅浅这股子能放得开的洒脱劲儿。 “那便就如此了,我也要回宫向太后娘娘交差了,你若一个人撑不住,便叫王爷替你做主,量他宁王府也不敢跟他开口。” 见成南从府里出来迎接,蒋舒芳就先离开了。 苏浅浅望着马车离开的背影,颇为心虚愧疚,要不是她今天瞎看热闹把自己打进去了,不至于连累蒋舒芳办砸了太后娘娘交代的事情。 成南下了台阶向她走来,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一串鞋印,他甫一见秀秀弯着身子不良于行的模样,关心道:“王妃,秀秀这是……” 苏浅浅摆摆手呵呵笑道:“没什么大碍,就是今日跟着我与别人干架的时候崴到了脚。” “干架?”成南扶着秀秀,眉毛一竖,怒道:“这帝都还有人敢打王妃?” 秀秀跳了跳眼皮子,不愿让他搀着手。 “你走开,我自己能走!” 苏浅浅不再理会那对活宝,背着手哼着一曲儿进了府中。 - 翌日,太后宫中传召又来了。 苏浅浅又早起了一次,出门时见夜夙今日乘马车上朝,便直接爬上去蹭车了。 只是苏浅浅爬到一半,腰间便横过来一条健壮有力的手臂,她只闻见了一股清新的竹香味,顿时心神一晃。 弹指之间,苏浅浅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夜夙扛着丢进了车里。 苏浅浅扶着厢壁将将稳住身子,夜夙松开手坐到了她的对面,外头的夹棉帘子“啪”地落下,车厢顿时一暗,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驾车的成南挥起鞭子抽了抽马屁股,马儿便欢快哒哒地跑了起来。 苏浅浅坐稳后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就怕秀秀给她挽了半个时辰桃锁髻散开了。 “夜夙,你发什么神经!” 夜夙湛黑冰冷的眸子看向她,声音也是寒冷刺骨的,“你昨日在宁王妃的别院里闯了那么大的祸事,为何不跟我讲。” 苏浅浅斜眼瞧了眼他怒意的面庞,摸了摸自己发凉的后颈,回道:“我回府时你不是不在嘛,直到我今早睡醒之时才看见你,所以不就忘了嘛。” 夜夙脸上的冰霜似是消融了不少,伸手向她招了招,“过来。” 苏浅浅听话的坐了过去。 她知道他最近挺忙的,昨夜也是忙到了半夜才钻进被窝歇息。 夜夙眸中漾起暖意,道:“从今日起,我把成南留给你,再遇上什么不长眼睛的人,直接让他帮你教训。” 苏浅浅撇撇嘴,狐疑道:“你这是做什么,跟吃错了药似的。” “只是不放心你,叫成南看着你,我心安些。” 夜夙不再理会苏浅浅,兀自轻阖了双眼假寐,脸上又挂了一层寒霜。 第182章 一桩喜事 苏浅浅刚一进瑞芳宫就被太后娘娘骂了个狗血淋头,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她的任性和胡作非为。 从前太后娘娘顾着夜夙的面子,从未这样过的。 “......你说说你,去管那档子闲事做什么?那是你一个王妃能去看的吗!” 太后娘娘气得脸色铁青,被青杏扶着手,还是不愿就此轻松放过她,就得叫她张张记性。 苏浅浅理亏,低着头不敢多说。毕竟这事是她做得不对,还连累了蒋舒芳。 待她骂累了,身旁的青杏大人才敢知会宫女去搬杌子来,想来摄政王妃站了快两炷香的时辰了,定是累了。 青杏又见太后娘娘口干舌燥,连忙递上一盏清茶去,转头对着苏浅浅笑道:“王妃娘娘千万别放在心上,太后娘娘这是气得急了,才......” 太后娘娘一声喝道:“你同她说什么!她从小就是个泼猴儿,哪能听明白这些道理。” 青杏抿了抿嘴,垂着头不再说了。 苏浅浅歪着头疑惑的看了眼太后娘娘,又看了眼青杏。 “太后娘娘,浅浅真的知错了。”她委屈巴巴的道。 太后娘娘一见她无辜的脸就莫名的烦躁,喊道:“来人,将这泼皮轰出去,叫夜夙领回去好好管教管教!省得她再祸祸了哀家的小皇孙!” 青杏又连忙给她顺气捶背,苏浅浅却是愣在当处,一时有些没缓过神来。 柳青絮不是滑胎了吗,难道后宫又有人怀上了?可跟她有什么干系。太后娘娘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青杏见她一张小脸上尽是不解,才缓缓笑道:“王妃娘娘,是皇后娘娘有喜啦。” 苏浅浅:“!!!”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不知情? 青杏又接着道:“昨日皇后娘娘回宫,许是因赏雪受了风寒,今儿一早召去张太医请了脉,才知道已经怀上快一个月了。” “真的?!”苏浅浅差点跳起来,蒋舒芳和夜九的进步未免太神速了吧,这么快就怀上了? 太后娘娘靠着椅背大口喘着粗气,发髻间的金钗穗子摇摇晃晃,望着苏浅浅又气又爱。气她性格跳脱整日闯祸,又爱她开导了蒋舒芳,后宫才能又生出一桩喜事来。 “唉,哀家老了,抵不住你们这些年轻人,浅浅你日后定要收敛一点,皇后这是头一胎,月份还小,你切莫冲撞了。” “是!浅浅知道的!” 太后娘娘缓了缓神情,眸中浮现出一丝精光来:“那太尉府和应国公府的糟乱事,你也别管了,叫他们自己去料理。要是宁王府再对你纠缠不休,你便来找哀家,哀家亲自去宁王府上替你说情去。” 约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苏浅浅看着太后娘娘脸色较之从前红润了不少,眉眼间尽是对小皇孙的企盼。 “那......那浅浅便先行告退,去凤宜宫看望皇后娘娘了?” 太后娘娘叹着气,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只是小心些别冲撞了皇后。” 苏浅浅再三保证,撒丫子便离开了瑞芳宫往凤宜宫跑。 只是还未到凤宜宫,宫道上徒然现出了个橙黄的身影。身后的宫仆皆低着头。唯有旁侧夜夙负手前行,时不时转头和身边之人说上几句。 苏浅浅愣着,待那两人到了跟前,才装装样子福了福身子,道:“皇上,王爷。” 夜九今日身穿橙黄色大袖常服,黑发金冠,唇红齿白。并不是上朝的装束。而一旁的夜夙黑袍肃冷,斜斜的剑眉飞入鬓角,凤眸微眯,薄唇勾着一丝淡笑。 “浅浅。” 夜夙朝着苏浅浅轻轻唤道,嗓音低醇,令人沉迷。 苏浅浅微微颔首,自觉的走过去站在了他的身边,顺势看了眼夜九,问道:“皇上,怎的今日没有去上朝?” 不可能是散朝赶来的。苏浅浅在瑞芳宫坐了才半个时辰不到哩。 夜九看了眼苏浅浅,清润的面庞无波无澜:“朕受母后之命,去后宫看看皇后。” 苏浅浅点点头,倒也不奇怪了。 瑞芳宫中的太后娘娘刚得知了消息,高兴得合不拢嘴,自然会派人去请了夜九去看看蒋舒芳。只是夜九放弃了早朝,是当真是为了蒋舒芳,还是别的。 苏浅浅迷惑的目光扫了两眼夜九,发现他面色沉沉,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不同。 三人便作伴向着凤宜宫而去。 苏浅浅又开口道:“那王爷您呢?既不用上朝了,怎么不回府歇着。” 夜夙黑眸微敛,正抬步迈过一个台阶,回过头来笑道:“自是去恭贺皇后娘娘,给我那未出世的侄孙添分喜气。” 苏浅浅闻言差点摔了。 这才发现蒋舒芳嫁给夜九做皇后,乃是整整低了夜夙一个辈儿。明明从前她还和自己姐妹相称的。 苏浅浅正在心里乐着,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只宽厚温暖的大掌握住,抬头,正好望进夜夙深邃的眼睛里,像一汪深潭,看不见底。 如今正值隆冬,本来雪花钻进颈子里就有些寒凉,偏偏夜夙的掌心火热火热的,像极了烧红的碳。 苏浅浅的心跳有一瞬戛然止住,用力一甩想挣脱开。不防夜夙五指一收,紧的叫她根本挣脱不开。 夜九正走在最右侧,不知是压根没看见还是装作没看见,倒是跟在后头的小荀子轻声咳了下。暗示摄政王和王妃收敛一下,这不合规矩。 到了凤宜宫外,守门的内侍正欲进去通禀,夜九面色沉沉,道了句“慢着,不用通禀”。 那小内侍低头耸着肩,退下去了。 “皇上来了!”晓冉正端着炭盆进屋,见着了夜九便站在台阶上欢喜的朝他行了个礼,转身回去通知蒋舒芳了。 苏浅浅唯唯的抱着夜夙的手臂,怕他突然突然抽风,只敢稍稍靠近他耳边小声问道:“夜夙,我怎么感觉夜九怪怪的?” 虽然之前夜九和蒋舒芳算不上和睦相处,可也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喝壶茶,再下局棋。可今日夜九一路闷沉沉的。除了最开始那句“奉太后之命”,再无其他情绪化的动作。 夜夙回头勾了勾嘴角,道:“难道浅浅只注意到了别人,没有注意到我也很怪怪的?” 第183章 感情好 苏浅浅唯唯的抱着夜夙的手臂,怕他突然突然抽风,只敢稍稍靠近他耳边小声问道:“夜夙,我怎么感觉夜九怪怪的?” 夜夙回头勾了勾嘴角,道:“难道浅浅只注意到了别人,没有注意到我也很怪怪的?” 苏浅浅愣了愣。 “你怪怪的关我什么事!”她骂道。 夜夙哪天不怪,自从得知明哲的存在时就怪怪的。虽然他嘴上不提,可苏浅浅心里门清儿着,夜夙身为一个男人,肯定总会觉得自己的王妃心里挂念着别的男子而感到难为情的。 凤宜宫中升了地龙,殿内的四个角落还置了炭盆,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晓风引着苏浅浅三人在正殿坐了片刻,蒋舒芳才从偏殿迎出来,将手里的帕子收进宽袖中,朝着夜九等人福了福身子:“参见皇上,见过摄政王,王妃。” 苏浅浅看去,只见夜九站着四处打量了下宫中的摆设,仿佛没看见蒋舒芳似的。 他今日着实怪怪的。 半天也不叫免礼。 不知道蒋舒芳刚有了身子吗。 苏浅浅眼看着情况不对,便走近前几步,拉着蒋舒芳的手好好打量了几分,笑道:“快来给我看看,这才一晚上不见,你又清减了。” 苏浅浅站得理她近,能很清楚的看见她的眼睛湿汪汪的,仿佛刚刚哭过了似的。 哭?苏浅浅被这个想法惊得愣了一下。蒋舒芳身为一国之后,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今身怀龙裔,为何要哭? ......难不成是为了她那个哥哥? 苏浅浅立即将这种心思甩出脑海。 “来来,舒芳快坐,刚刚太后娘娘嘱咐了我好好照顾你,你可不能站累着了,快些坐下。” 夜九从始至终都没说什么,一张俊脸上无悲无喜,只身落座端起桌上的茶杯咗了口。 茶味涩苦,夜九不禁蹙了眉。 蒋舒芳看着他不悦的眉梢,垂眉不安道:“是臣妾忘了,皇上喝不惯莲子芯茶。” 夜九的神情未有松动,还是眸色深深,让人看不清虚实,“从前柳妃有孕时,最爱喝的是甜汤,改明儿叫她宫里的厨子给你做几碗。” 苏浅浅在一旁听着,眉头咚地一挑,大觉这话茬不对。 柳青絮喜爱吃醩米丸子,可那是因为她是抚州人,上个月柳青絮才讽刺了蒋舒芳,夜九这又让人给蒋舒芳做抚州的市井小吃,这不是专程来打蒋舒芳的脸吗? 苏浅浅看向蒋舒芳,以为她会面露羞恼或是别的委屈神色,可什么都没有,她只扬起了一个端庄清雅的笑容,对着夜九道了声“好”。 夜九放下茶盏后有些出神,口中却继续说道:“朕听闻,有孕之人宜酸宜辣,但苦食还是少沾染些吧。” 蒋舒芳应着“是”,转手唤来沈嬷嬷,道:“劳嬷嬷将这茶全拿下去倒了,重新沏些清淡的绿茶来。” 沈嬷嬷纠结着一张老脸迟疑着:“娘娘,奴才可从未听说过孕妇不宜食用莲子芯茶的呀,” 莲子芯茶味甘祛火,孕妇身体虚热,两者本是互补,怎么就被皇上说成不宜的东西了。 蒋舒芳柳眉一拧,语气便有了几分不怒自威:“难道你还要质疑皇上的话吗。” 蒋舒芳从前的性子极其温婉淡雅,仿佛进宫之后多了丝浮躁,但也能瞧出其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威严,和隐忍。 苏浅浅刚想替蒋舒芳开口说句好话,夜夙拉着她的手却紧了紧,五指紧握,朝她递了个不要管闲事的眼神。 苏浅浅思虑了一瞬,夜夙已然拂了拂袍角拉着她站了起来:“本王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夜九闻言面色平静,点了点头:“皇叔慢走,路上小心。” 夜夙勾唇笑了笑,才拉着苏浅浅离开了凤宜宫。 前脚刚踏出凤宜宫,苏浅浅顿觉浑身踏入了冰窖,四面八方的冷风嗖嗖的钻入四肢百骸,冻得她的牙齿都在打颤。 “诶,你做什么?” 夜夙见苏浅浅反腿往凤宜宫内跑,大掌一捞将她拽了回来,“人家小夫妻俩感情好着呢,你去杵在一边做什么” 苏浅浅瞪着双眸,反驳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感情好了?那夜九分明是要为了柳青絮,一副把要舒芳剥皮拆骨的模样。” “我当然知道他俩感情好了,不然皇后怎么会怀上小九的子嗣。” 苏浅浅:“......”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早知道她就不该接他的话茬!每每都能叫他把正经的话题往暧昧的方向发展去,苏浅浅只怕自己什么时候真的禁不起夜夙的诱惑,干下什么糊涂事。 夜夙伸手托着苏浅浅的腰,就在凤宜宫前,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引诱道:“浅浅你看,小九与我们同日成婚,他都快当爹了,咱们还......”连夫妻之实都没有。 苏浅浅当即把他推开一米远,兀自抱着双肩往后退得远远儿的。 她正想说些什么好打消夜夙的念头,甫一看见洛天赐身穿一袭淡棕色窄袖深衣,腰佩重剑,正从长长的宫道那头走来。 而且看她是直直的走来,反正肯定不是找她的。那就是找夜夙的。 “怎么洛天赐最近老是找你。” 要不是苏浅浅知道洛天赐无情无欲,心中没有丝毫男女之情,还以为洛天赐也跟帝都中的高门贵女一样暗恋夜夙呢。 夜夙眉骨清寒,眼眸深邃,淡淡的看着洛天赐向自己愈走愈近,且并不着急向苏浅浅解释什么。 洛天赐走近了,偏英武的麦色面庞微微羞赧了下,露出浅浅的窘色:“摄政王。” 夜夙并不看她,站在雪地间负手而立,刻意释放出的寒意肃冷让几步外的苏浅浅都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魏恒自荐前去平乱,无论凶险如何,本王岂能再派你一个女子同去。” 夜夙的声音难得一闻染上了几分怒意。 从前他可都是喜怒皆不形于色的。 苏浅浅自觉的站的远了些。洛天赐不同于其他高门贵女,她生来便是坎坷的一生,守护的东西也太多太多,能让她低头向夜夙讨求的事情,对她来说必定十分重要。 ...... ... 第184章 哪里不同 夜夙带着苏浅浅走后,夜九抬起头深深的看着身侧的女子。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人如其名:云卷云舒,芳华自显。 即使是在柳青絮最得宠,严重的威胁了她的地位时,夜九每日坐在昭德殿中,永远只能听见小荀子回禀,说蒋舒芳跟个没事人似的,日日专心料理后宫,还亲自督促御膳房给柳青絮变着花样做膳食。 蒋舒芳虽低垂着头,但仍能感受到一道沉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是想将她看穿。 她攥着衣袖站了起来,朝夜九行了退礼道:“皇上,臣妾身体不适想下去休息,您请自便吧。” 夜九眸子一缩,伸手将她拉住,起身俯视着她的眼睛。 蒋舒芳垂下眼睑退缩了。 她无法再直视夜九眼中强劲的占有欲,她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现在只要一看见夜九眼中的欲擒故纵,就会想起一个月前那个屈辱的夜晚。 夜九看着她委顿想要逃离的神色,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声。 “怎么,身为朕的皇后,被朕碰了一下手就生出如此厌恶的神情,难道还想给那人守身如玉不成!” 随着夜九的一声断喝,立在角落里的沈嬷嬷颤了颤肩,不可置信的看向两人。 蒋舒芳神情抗拒,不论夜九再怎么羞辱她,她都不想再理会了,随他去便是了。 “站住!” 夜九神色一凛,将她拽得离自己近些,蒋舒芳不依,激烈反抗:“皇上将我当作什么?笼络权臣的棋子,还是放在凤宜宫中震慑后宫的摆设?” 从她接到赐婚的圣旨时,就明白了这一生都将付诸宫中。不是握权直上,就是必须收起所有的锋芒乖乖的做一个娴后,不争不抢。她自认为做到后者了。 夜九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蒋舒芳又道:“可无论是哪一种,臣妾都自认已做到极致了,望皇上自顾斟酌。” 她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 她和夜九,不过是一场政治结合。她有她的梦想和安逸,他也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最好的结果就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涉。 “臣妾位处后宫之首,兢兢业业莫敢失职,往事已如烟,臣妾早将它当作过往了。若皇上还死揪着不放,那就请颁道旨意,废了臣妾吧!” 蒋舒芳此刻眉眼清凉,从眸底透出一股旁人无法折屈的韧劲儿,看得夜九心中一震,似有什么东西猛然抽出了枝芽,疯狂滋长萌出绿茵。 沈嬷嬷见势头不对,连忙上前打着圆场笑道:“娘娘累了,皇上不如先回吧。” 沈嬷嬷扶着蒋舒芳的手,触手处僵硬冰冷,她有些愣怔的看着蒋舒芳。皇后娘娘和皇上从前总是和和气气的,自从元兰殿那位出了事后就一直这样剑弩弓张了,太后娘娘劝了不知多少次,也不管用。 夜九还维持着刚才怒极的姿势,沈嬷嬷已然走近他,从他手中抽开了蒋舒芳的手肘,扶着她往偏殿走。 临了又回头朝着夜九福了福身子做了礼,道:“皇上,娘娘还怀着身子,束下不力怕是怠慢了皇上,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嬷嬷也只能提醒夜九,如今皇后娘娘腹中龙裔被太后娘娘寄予了厚望,若是出了岔子,谁都担不起。 ...... 回府的马车上,苏浅浅缩紧了身子坐在角落里,觑了眼闭目养神的夜夙,小媳妇儿似的拉了拉他的袖子:“魏将军在边境遭了埋伏,兵士伤了大半,洛天赐自请去救援,你为何不应?” 这件事本是国事,洛天赐该和夜九去说情的,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夜夙,想必是夜九不敢妄断,被夜夙否掉了。所以洛天赐上次追到王府里,就是为了魏恒吧。 夜夙睁开眼,用一种晦暗的眼神瞟了眼苏浅浅,复又坐正了身子,认真道:“洛天赐的父兄皆亡于珠玉关,此次魏恒领兵作战的青城正好和珠玉关相距不过百里......况且,朝中正值壮年的将军众多,我何必派她一个刚及笄的女子去打仗,岂不是平白丢了臣民的心。” 苏浅浅又想反驳,夜夙却道:“想当年洛家军何其神武飒爽,却经珠玉关一难,只余下两千人。那洛天赐现在是洛家的顶梁柱,她若出了事,整个洛家军和她的弟弟,该如何自处。” 苏浅浅抿了抿唇,收了再劝夜夙的心思。是她孟浪了,不懂朝堂之事还瞎咧咧,夜夙既这番决定,必是有他自己的思量的。 “那魏将军涉险,你总要派人去救他的吧。” 苏浅浅想的是,魏恒和秦姑娘正值新婚,小夫妻俩炕头还没捂热呢。这带兵打仗的将军,真是个高危职业。 夜夙转头看着苏浅浅,眸色浮现出一抹深究来,道:“浅浅最近怎么尽关心别的男子,你自己的夫君正坐在你跟前儿,你却句句不离他们。” 不是夜九,就是魏恒,甚至能谈到成南成北。 苏浅浅闻言,勉强正了正神色,嘴硬道:“你同他们怎么能一样。” “哦?”夜夙的眸子转瞬间升起抹别样的兴味儿,“我不一样,我同他们哪里不一样?” 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从来都是这样懵懵懂懂,恍若全天下她谁也不在乎的模样。 可有时候又让夜夙觉得她在乎全天下的人,也包括他在其中,可那种在乎他并不想要。他要的是一份特别的。 “……哑了,说话,我同他们哪里不一样?” 夜夙伸手将苏浅浅捞到怀里,见她凝白如瓷的面庞红若朝霞,一时间竟觉得心猿意马—— 苏浅浅未觉两人抱在一起有何不妥,只自发性的坐到了夜夙的腿上,掰着手指:“你自然是和他们不一样的。夜九是皇上,是君,而且是舒芳的夫君,这魏将军是秦姑娘的夫君,而我是同秦姑娘亦算是朋友,他便也算得上是朋友的夫君了。你夜夙是我的夫君,虽有名无实,但你总归是我的东家,是要罩着我的人。” 夜夙:“……” 第185章 抗旨 翌日。 “退朝——” 随着小荀子的一声尖嗓子,朝中的各个大人起身捋捋襟袖,陆陆续续的走出了宣政殿。 盛凌风拢着宽袖走快些靠近了夜夙,整个人透露着焦急的气息:“王爷,洛天赐那个臭小子根本不是告假了!” 夜夙停下脚步,肃冷的面孔徒然一寒。 “刚刚在朝上,何隽替她告假时,微臣便想说的。可碍于人多不好开口,怕伤及了皇上和王爷您的颜面。”盛凌风担忧道:“但昨晚据城门前的守卫说,一个形似洛天赐的人带着数百骑兵出城后朝北边出发了。” 北边,正是北夷的方向。 夜夙眸色凝重,环顾了四周后寒声道:“现在才来说,还有何用。” 盛凌风摸了摸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解释道:“微臣也是早朝的路上听人禀告的,这不是……刚才不便说嘛。那守卫说,那人拿着洛家军的令牌,我一听便知道是她,所以现在不就来跟王爷您说了。” 前几日,洛天赐日日在朝上提议自荐去边境支援魏恒,被皇上和摄政王以魏恒骁勇善战定能应付为由,不许她去。 可这混不吝的,竟直接拿着洛家军的令牌半夜悄悄的走,饶是现在被他们发现了,洛天赐却已经带人赶了几百里地了。 那洛家军听命洛天赐,调兵令也全权握在洛天赐的手中。她如今这般不顾后果的做法,轻则被没收兵权,重则,少不得要被那些文官扣上一顶私自调兵的抗旨的高帽子。 到那时,任谁想站出来替她说话,准被唾一身唾沫星子。 夜夙的薄唇抿了抿,低沉微磁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成南,传本王的命令,沿途州郡务必派人把她拦下来!” 站在夜夙身旁的成南不太明白,挠了挠后脑,又看了看一脸郁结的盛将军,“……是,属下这就去。” 周遭路过的大臣宗室默默的,远远的,瞧了一眼夜夙的黑脸,加快步子离去。 与此同时,夜九下朝回昭德殿时,小旬子也摒退了左右,上前同他禀告道:“皇上,洛将军抗旨,带兵出城去支援魏将军啦。” 夜九进了昭德殿的正殿,入了内阁走向书案前。 拿起了一封摆在案面上的土黄色信件,撕开口子查看了内容后,才抬起头看向小旬子:“朕派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 小旬子捂着拂尘,见殿内无人才缓缓道:“魏将军府上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就只有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有些奇特。” “孩童?”夜九将手里的信件撕碎,放在灯烛上烧毁。 “是。那个孩童看着十岁左右。打听说是魏将军在外捡来的,可他在将军府中吃好穿好,倒像个小主子的模样。或许是他在外养的孩子吧,怕被将军夫人知道了,伤她的心。” 小旬子低着头,心里如是想。 魏恒有多敬爱这位相貌平平的夫人,小旬子那是一清二楚的。 自古功成名就的将军,从来都是迎娶一位德才兼备的高门贵女促成佳话。可没有一位将军,会像魏恒那样,宁可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违逆皇上赐婚的。 原本,皇上是打算把吏部的赵尚书的女儿赐给他的。 夜九浓眉一拧,看着小荀子的眼睛中带着不悦,声音寒凉道:“谁叫你调查这些了,朕是让你去查他的身世!朕总觉得他那个人身上有许多秘密,城府太深,区区小小兵卫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总让朕有些心中不安。” 洛天赐以往,不论是为了洛家的荣辱,还是为了他们姐弟俩的性命,从不会站向谁的队伍里。而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在朝堂上顶撞夜九,足以说明魏恒此人有大问题。但夜九派出去的人,根本查不到魏恒和洛家的半点干系。 “那奴才......再派人去再好好查查?皇上,这才几天,能查到这点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夜九的目光忽然化作数道冰刃射向小荀子,让他顿时如坠入冰窖,连牙齿都开始打颤颤了:“奴...奴才这就去......” 小荀子不敢再去看夜九的眼神。 想来皇上和摄政王同出一脉。那摄政王生的一副狠厉肃寒的面孔,动怒时的眼神瞧谁一眼,便能叫那谁身处罗刹冰狱,生不如死。他家皇上也日渐沉稳,往着严苛戾色的方向发展了。 小荀子暗叹一口气,转身就准备出去。 夜九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他:“慢着。” 小荀子眉头一挑,堆着笑脸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最近,皇后怎么样了?”夜九坐在案前,伸手揉了揉生疼的眉骨,脑海中又浮现蒋舒芳那张芬芳倾国的脸庞,可最近见了她,两人不是吵闹就是直接动手。 如此一见面就互殴的帝后,倾夜国数百年都不曾有过。 小荀子松了口气,垂着头小心翼翼的回道:“娘娘还是老样子,安静得很,也十分听张太医的话。后宫事宜也都交由了太后娘娘打理,皇后娘娘如今无事一身轻,就等着安心养胎了。” 一提到皇后娘娘,小荀子的眼睛里就忍不住绽开笑意。 如此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还是除了苏家嫡女,唯一一个敢劝慰皇上,且劝得动的女子。 夜九听他这般说,眉骨见的酸软似是缓和了不少,可是一见小荀子那副快要笑成一朵花儿来的脸,又动了怒意。 “蠢东西,还不快去给朕打听魏恒的事情!” “嗳,奴才这就去。”小荀子掂着脚尖健步如飞离开了昭德殿。 - 夜空清凉,偶有星子闪烁,徽蓝色似深海般干净纯澈。 夜九站在御花园的鹅卵石子上,抬头望着夜空微微出神。 小荀子指着一处方向,疑惑道:“那儿怎么有人在放孔明灯,不知道宫中禁明火嘛。” 先帝曾有位卫娘娘,虽出身低微,却也荣宠过一段时间。就因在后宫放灯祈福,不慎烧了一片宫殿,被人拿住错处,送进了冷宫。 或许是先帝真的厌弃了那位娘娘,自那时起,就责令宫中再也不许放灯。 第186章 放灯祈福 夜九转头望向小荀子所指的地方,那儿的宫殿檐边上雕着雏凤,梁上刻着九尾七彩的翎羽,即使是在冬日雪天,能见度不高的情况下,也能看到那座宫殿的堂皇熠熠。 凤宜宫。里面住着让天底下的女子的趋之若鹜的夜国皇后。 蒋舒芳那个人,夜九着实看不透。 小荀子也将将反应过来,那个方向正是凤宜宫的方向,却是眼睛一转,开口骂道:“究竟是谁敢在皇宫中放孔明灯,皇上您在这儿等等,奴才这就去给您抓来。” 小荀子捧着拂尘,转身就要去逮人。 夜九站在原地,望了望夜空的星子,忽地抬脚匆匆的赶上他,睇他一眼,眉角微抬,竟是要发怒的样子。 小荀子嘿嘿一笑,拢着袖子退后两步让夜九先走,口中笑道:“皇上还是心疼娘娘的,可藏在心里有什么用,虽说帝后之间只需谦和恭顺即可,但多一份真心在里头,总不会错的。” 他虽不懂情爱,但皇上对娘娘的心意倒是看得真真儿的。 之前和柳妃做戏伤了皇后娘娘,小荀子是亲眼所见皇上暗地里露出来的后悔之色,说到底,两人都是互相认真的扮演着夫君和妻子的角色。演着演着,未免有一方先动了心。 “多嘴。” 夜九清凉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兀自抬脚向凤宜宫走去。 刚才那盏孔明灯,不会是旁人放的。沈嬷嬷生性严谨,其他的婢子宫人更加没胆儿,那便是蒋舒芳放的了。只是不知为谁而放。 夜九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从积雪甚厚的宫道走到凤宜宫前,此时正是宫人换班的吃饭时间,门前并无人值守。别的宫,总会留个人守着的,只有蒋舒芳心善仁慈,待宫婢十分宽和。 小荀子脚步轻轻的跟在他身后,走近诺大的院子里甫一见三三两两的女孩子,最中央站着蒋舒芳,半蹲在石桌前写了什么,然后挂在孔明灯上。 “皇......” 小荀子刚想开口报唱,夜九忽然转头递给他一个眼刀子,那刀子里尽是寒凉。小荀子默默地缩了下头,不大敢造次了。 晓冉站在蒋舒芳身旁,替她用火折子点燃灯下的松油包,将孔明灯展开,放了出去。 “娘娘,咱们已经放了七八个了,够了吧?”晓冉转头问道。 蒋舒芳停下手里的笔。 砚里的墨汁已经浓稠僵硬,再想写怕也是写得不多了。 “那便这样吧,晓风,你来把这儿收拾一下。”蒋舒芳嘴角带着温婉的笑意,暖融融中透露出春日的芬芳之色。 晓冉帮晓风收好了笔墨,似闲话般开口道:“娘娘,我听说苏太傅最近老往帝都中有未出阁的女儿的人家里跑。” 蒋舒芳转头看向她,嘴角笑意依旧:“苏大公子正是年少青茁,却无妻无妾,苏太傅急也是应该的。” 帝都中,像苏见信那个年纪的人,哪个不已经三妻四妾,孩子都会喊阿爹阿娘了。岂会像他,连个议亲的人都没有。 晓风杵了下晓冉,看了看一旁沈嬷嬷的神色,才说道:“你这话说的。咱家娘娘关心他作甚。摄政王妃才是他嫡亲的妹妹,王妃都不曾着急,你在这儿急个劳什子?” 晓冉一听急得脸红,偏又寻不着话来回她,便只能干瞪着眼。 蒋舒芳笑道:“晓风你那么凶做什么,吓着她了。” 她神色泰然,即便听了苏见信要议亲的事也不显于色,倒像是真的不关心他似的。顿了顿,又笑着对沈嬷嬷道:“沈嬷嬷,待会儿劳您去本宫的妆奁盒子里,把那支青石翠枝的簪子拿来送给晓冉。” 晓风面色一顿,有些不情愿。 晓冉自是欢天喜地,得了赏赐便立马笑逐颜开,向着蒋舒芳深深的行了个大礼:“多谢娘娘恩赏!” 全皇宫里的主子,都没有她家主子大方! “你们在聊些什么,这般开心?” 夜九这时突然走近,声线清凉随意,清俊隽文的面庞上似乎也感染了她们的欢畅笑意。 蒋舒芳顿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夜九为何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参见皇上。” 霎时,院里的宫人们麻溜的跪在了沁寒的雪地上,个个低着头,即便不太待见夜九,也要装作恭敬的模样。 蒋舒芳从石凳上站起欲俯身向他行礼,膝盖上的毛毯却不甚跌落在地上,她伸手便要去捡起来。 夜九先她一步倾身弯腰,帮她捡起了捂得暖融融的毯子:“刚才你在放灯祈福,不知是为谁?” 晓风闻言蓦地抬头,不待夜九开口施恩免礼,就已经猛然站起来护在蒋舒芳的身前。蒋舒芳拍了拍晓风的手,才对着夜九面无表情道:“不知皇上驾到凤宜宫,有何贵干。” 夜九看了看晓风的动作,又看了看蒋舒芳眼底的疏冷,手掌中的毛毯渐渐失去暖温。 “今日是初一,朕本该来皇后宫中歇息,不是吗?” 他说道。 小荀子站在夜九身后,右边的眉头突突的跳,心中暗道皇上怕是又要和皇后娘娘干架了。 还以为两人能心平气和好好说话呢。 唉。 蒋舒芳闻言微微侧了下头,福了福身子才缓缓回道:“臣妾如今身子不妥,皇上若想留宿凤宜宫倒也尚可......稍后臣妾就去寻个姿色俏丽的宫人来伺候您。” 小荀子差点一口口水噎死自己。 听听,这皇后娘娘说的什么话。看把他家皇上气的。 “所有人都退下。”夜九阴沉的双眸盯着蒋舒芳微白的脸,一字一顿道:“朕和皇后不希望被人打扰。” 众人:“......” 除晓风外,其他人从地上爬起来略震惊的望着夜九。 小荀子见状忙掐着嗓子催促道:“还不快退下去!” 没看见皇上想和娘娘独处么?这些人未免太没眼力见了。 沈嬷嬷犹豫了片刻,向蒋舒芳投去个忧虑的眼神。 蒋舒芳垂下眼眸,道:“既然皇上发话了,你们就都下去吧。” “娘娘——”晓风拉着她的衣袖,小脸上尽是担忧。 一个月前皇后娘娘被太后娘娘叫去,和皇上“独处”了一个多时辰。结果回来之后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接连好几日无心茶饭,消沉得不成人形。 “没事的,晓风。” 蒋舒芳又拍了拍她的手。 第187章 忙些什么 摒退了所有人,诺大的庭院中空旷了许多,夜九看着小荀子退到了宫门口守着风,才迈步走近蒋舒芳。 “皇上。” 蒋舒芳垂着眸子,不愿正视夜九的双眼。 夜九兀自走到她旁边的石凳前坐下,从袖中掏出一条石榴红的暖玉坠儿,那锁着暖玉的红绳是用一种特殊的手法编制的,细巧精致。 只一眼,蒋舒芳就认出了那块坠子是差点被长公主送给黎念君的那块。 原本,是寻来送给苏浅浅的。 “皇上这是何意?” 眼见夜九拿出那块暖玉坠儿,蒋舒芳立即神色戒备的看着他。上次她不过摸了一下这块暖玉,就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如今他把这块宝玉拿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夜九的目光不知何时变得润软细腻,当他把那块暖玉坠儿递到蒋舒芳面前时,语调十分平静:“生辰礼物,送你。” 蒋舒芳当即愣住。 夜九又道:“寻常的金银首饰你怕是早就看腻了,朕也没什么拿得出的,这块暖玉当初被一分为二,这其中一块,送你。” 蒋舒芳看着夜九,双眸深深的锁着他的面庞,似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皇上你莫不是吃醉了,还是没睡醒在梦游呢,到臣妾宫中来说什么胡话。”蒋舒芳的眼角微微下垂,转身就要走。 夜九眸色一变,立即拉住她,诚恳道:“皇后一向以仁慈善心享誉后宫,难道对朕便要如此狠心?” 蒋舒芳并不想听他的悔悟或是求全。 “臣妾如今并没有什么不满的,亦或是觉得哪里不够的,臣妾只能答应皇上会好好安胎,其余的,依臣妾看还是算了吧。” 虽然她不知道,夜九是从何得知今日是她的生辰的。但是并不妨碍她厌恶他。 蒋舒芳捋开夜九的手,径直往屋内走。沈嬷嬷早已拿好了暖壶子和新毯子候在门后。 见蒋舒芳回来了,连忙将炉子递给她,小声问道:“钦天监记录的娘娘的生辰是元月初七,连奴婢也是午时才听晓冉提起的,皇上怎么会知道的?” 是了,今日是蒋舒芳的生辰,且仅只有贴身的人才知晓,连苏浅浅都是不知道的。 夜九久居宫中,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沈嬷嬷见蒋舒芳又蹙了眉头,忙笑道:“诶,管皇上怎么知道的,反正今日娘娘放的祈福灯,娘娘的母亲定能收到的。” 今日是蒋舒芳的生辰,也是她母亲的忌日,所以当初上报钦天监时,就将这两个日子错开了。 蒋舒芳闻言点点头。旁人的行事想法,同她并无干系。 这时,殿外的一个小宫女低着头走进来,捧着一块石榴红的玉坠:“沈嬷嬷,这是刚才皇上临走时,让小荀子公公拿来的。” 沈嬷嬷眼一瞪,骂道:“他给你你就接着?”刚才她明明看见蒋舒芳就是因为这块暖玉和皇上起了分歧,哪能再收下它,惹蒋舒芳心烦。 小宫女低着头惶恐道:“可刚才小荀子公公说,娘娘会收下的......” 蒋舒芳转头看向那个娇滴滴的小宫女,面容姣好,五官秀丽。小荀子的意思她很明白,若她抗旨,遭殃的无非就是下面的宫女嬷嬷,或是连小荀子也会受到责罚。 这是笃定了她不忍叫他们受罚是么。 蒋舒芳煨着小炉子,往内寝阁走了好几步,脩然回头看了眼匍匐在地上的宫女,吁声道:“那你就去把那块玉坠子找个锦盒收起来吧。” 沈嬷嬷侧头看了眼蒋舒芳微倦的神态,转头呵斥宫女道:“还不快去!” 她又对着蒋舒芳劝慰道:“其实娘娘不必刻意和皇上置气,毕竟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何况是一国帝后。” 蒋舒芳踏上了走廊的地板,檐边的雪花飘落在她的发髻间,脚步沉稳,面色平静道:“嬷嬷不懂。本宫和皇上没有一见面就掐架,已经算是心平气和了。” 沈嬷嬷动了动嘴皮子,再想继续劝什么,可一见蒋舒芳那副淡定自若的神态,便是话都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口了。 她虽是太后娘娘派来照顾蒋舒芳的,可毕竟主仆有别,不好太多干涉。 - 秀秀端着铜盆帕子走进主院,看见夜夙已经收拾妥当,成南跟在后面行色匆匆。不知这两个主仆日日都在忙些什么。 “成南!” 秀秀跨进垂花门里,隔着半个院子叫住成南。 “你和王爷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过几日就是除夕了,王妃里里外外忙了数日,王爷也不见得去宽慰宽慰。” 她说道。 “还不是那洛将军,前些日子抗旨领兵跑去边境了,今日又回来了,王爷这是赶去救人呐!”一提到洛天赐,成南就恨得牙痒痒。 好好的待在家中做个斯斯文文的小姐不好么,非要闹这一出,不仅朝堂上的人被夜夙的冷气伤得体无完肤,成南心中也是叫苦不迭,当初没拦住洛天赐倒成了他的不是,每日都需得提心吊胆的。 “得了得了,等料理完洛将军的事情,王爷便能够清闲一大阵子了。你也冯操心了,到时候王爷王妃整天腻歪在一块儿,一准没你的地儿待。”成南手里捧着一件鸦青色大氅,向秀秀解释着。“不同你说了,若是晚了耽搁了洛将军的事,王爷可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秀秀点点头:“去吧去吧。” 成南这才转身去了前院。 秀秀端着铜盆走到门外敲了敲门,香兰从里头开了门,忙迎她进去。 见苏浅浅已经起床穿好了外裳,秀秀不由惊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王妃,今日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秀秀放下盆子,走到窗边探头看了看窗外。因着昨夜落了一晚的雪,今日倒没见着太阳。 苏浅浅被香兰服侍着净了面,才坐回梳妆台前,摆弄了下微散的发髻:“秀秀,你赶紧过来把这弄掉,下次我再也不要香兰替我绾发了。” 秀秀和香兰互看了一眼,秀秀掩嘴含笑道:“那王妃今儿个早起了,为何不等着奴婢来了再好好捯扻头发。” 虽口中埋汰着苏浅浅,但秀秀还是上前拿起了桌上的玉梳子,替她拆了簪钗,重新再绾。 第188章 赴约 秀秀上前拿起桌上的玉梳子,替她拆了簪钗,重新再绾。 “绾个桃心髻如何?”秀秀从妆奁盒子里拿出了两对桃色丝带,尾端垂了两颗盈透的碧玺石,“再缀上这两对桃带。” 苏浅浅摇头道:“不好。”顿了半晌,又道:“帮我绾个帝都里最时兴的元宝髻吧。” “好嘞。”秀秀毫不犹豫,撩起她披散开来的青丝分成一股股的,就势顺着发顶绾成髻,堆成了元宝的形状,再挑了几支簪花和玉步摇给苏浅浅选。 苏浅浅依言挑了一支并蒂莲开的七彩珠石簪子,又挑了支水滴状穗子的鸦青色玉步摇。 “快些,秦姑娘约我巳时到天香楼,这都已经辰时二刻了,要赶不及了。”苏浅浅面色催促,起身对着铜镜瞧了瞧刚绾好的发髻,笑道:“秀秀你这手艺真不是盖的,要搁我家那边,年入百万啊。” 秀秀收好了梳子发篦,回头一头雾水问道:“王妃你的家?不就是太傅府吗?” 苏浅浅干呵呵挥了挥手,香兰又上前为她系好了披风,递上了暖手的炉子。 苏浅浅出了门去,王府外早有马车候着了。 “老规矩,我带秀秀一同出去,香兰你守在府中,谨防庄伯有事来请教。” 苏浅浅上了马车,隔着帘子吩咐着,刚回身又想起今天夜夙走得匆忙,便又道:“王爷今早走得匆忙,连早饭也没吃,你待会儿去厨房叫厨子煨些暖汤,等王爷下朝回来再找些点心给他吃。” 苏浅浅是不大喜好吃早饭的,而且平时一睡就是日上三竿便没了这习惯。夜夙还是多多少少会吃些东西垫垫肚子,许是今早朝中有急事,才那么匆忙,顾不得吃了。 “嗳,奴婢记下了。” 香兰站在台阶上朝着她福了福身子,眼见车夫挥起了鞭子赶马离去,香兰才返身回了府。 苏浅浅半躺在车里,秀秀端着一碟子糕饼点心凑近前来:“王妃,要不您也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算了不吃了。天香楼里的枣泥糕我许久没吃了。等到了再去寻掌柜的,叫我给我多做几碟子。” 秀秀愣了愣,目光透露出几分不赞同。 苏浅浅笑道:“你这生哪门子气,我什么模样秦姑娘没见过,还见得不少呢。” 秀秀说道:“王妃!那是将军夫人,不是什么秦姑娘!” 若是被外人听去了,熟的人还以为是苏浅浅同秦月姑娘关系好,要是被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听去了,难保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毕竟,魏将军和秦月姑娘的婚事,是皇上金口玉言下的婚旨。 苏浅浅撇了撇嘴,不甚在意的翻了身继续躺回塌上。 到了天香楼,门里的小伙计迎上前来。 “王妃娘娘里边请。”里头的伙计认得苏浅浅,她已经算是常客了,但依着淳于彧之的吩咐,未敢大声张扬,只小声的问道:“王妃娘娘是约了人,还是一个人来的?” 秀秀握着双手哈了口暖气儿,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大堂,端着身子说道:“自然是约了人。” 天香楼一向是朝中权贵都爱来的地儿,虽刚到巳时,堂里却几乎坐满了人,不乏一些名门清士。 “不知约的谁?” 苏浅浅接嘴道:“秦姑娘......呃,不对,是魏将军家的夫人。”她说了一半,忽然改了口。 秀秀知道她说的秦姑娘是谁,可旁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魏将军有位姓秦的夫人。 那伙计眉开眼笑的,袖下的手摩挲了下厚绒袄子的金丝绣线,笑道:“魏将军的夫人就在天字三号房,就从楼梯上去的拐角第一间就是了。” “好,多谢了。”苏浅浅点头道:“对了,待会儿送几碟子枣泥糕上来。” 苏浅浅一手摸着手炉,一手提了裙摆,便带着秀秀两人上了楼梯。 秀秀突然脸色一变,拽了拽苏浅浅的披风,口中结巴道:“王妃.....你...你看......” 苏浅浅回头往秀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天香楼后堂口的帘子边上,站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人。不是成南又是谁?可是他不是陪夜夙去上朝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浅浅皱着眉心上着台阶,转头再看向那个位置时,成南居然不见了。再扫了眼大堂内,连个他的鬼影子都没看见。 秀秀局促不安的拽着苏浅浅的披风不敢松开。 苏浅浅走到了天字三号房外。才想起来,上次貌似夜夙跟她讲过,若是外出时就派成南跟着她,怕又像上次在宁王妃的别院那样,有人找她的麻烦。 前几日苏浅浅都安安生生的待在府中,要么就是和夜夙一同入宫,成南就跟在夜夙后头。如今她前脚出了王府,成南后脚就跟来了天香楼,这速度怎么着都有些叫苏浅浅惊诧。 “像他们这种会轻功的人,是不是嗖地一下就可以蹿出老远。” 她说道。 秀秀在一旁听着,并不敢直接回答。 这时,屋子里的门开了,一个俏丽的婢子站在门前迎接苏浅浅:“我家夫人刚还念叨着王妃娘娘您呢,可巧,您这就来了。” 那婢子生的脸庞小巧皮肤细嫩,苏浅浅看了心情大好,跟着进了雅间里,待秀秀也进了屋,那婢子又折身去将房门关上。 苏浅浅打量了下屋内,同别的雅间摆设一般无二,靠着窗边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铺了软塌,旁边升着个小灶,灶上温着热酒。 素月今日穿着一件旭红色绣云纹的宽边袄裙,襟领上皆镶了毛领,让人一眼见了便觉得她雍容端庄,性子宽和。只是她身边却搂着个约莫十岁的男娃娃。 苏浅浅走近前去,愣着眼睛仔细打量了番那个男娃娃,见他五官精致睿气,眉眼间竟与魏恒有些神似。 “王妃可真难请,我都递了三四回帖子,你才肯赴我这一次约。”素月坐在桌旁,就着小炉温着酒。 苏浅浅接下披风交给秀秀,自顾自的做到了素月的对面,一脸八卦的问道:“听说魏将军养了个孩子,难不成就是这位?” 自从魏恒随黎老将军回到帝都起,外界就开始传言魏恒在将军府中养了个孩子。 说是行军途中捡来的,觉得可怜才收入府中,可外头的人有的说那是魏恒在外养的私生子。现下苏浅浅一瞧,好家伙,这孩子约莫着才十岁左右吧,换算的话,魏恒如今二十五六岁,难道他十五六岁就已经做父亲了?! 第189章 闲谈 苏浅浅的小脑袋瓜里飞快的旋转,几乎把能猜的全猜了。对面的素月却专心的烹着热酒,自刚刚说了一句话后便不大理会苏浅浅了。 “这不是前些日子被人泼了些脏水,躲了几日,风头过了这才敢出来的嘛。”苏浅浅就顺着她刚才的话接着道,“刚才来时的路上耽搁了,叫你等久了。” 素月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笑着,复又轻轻低下头去。 苏浅浅觉得无趣,咧开一口白牙对着那个男孩子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魏珺。” 魏珺并不怕生,从素月的腋下钻出来,坐到旁侧空闲的矮凳子上,一双黑豆子似的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同时也在打量苏浅浅。 苏浅浅却是有些愣怔,有些信服外头的流言了。 这孩子竟然姓魏? 还说不是魏恒的私生子呢,打死她都不带再信一个字的。 苏浅浅看着魏珺小小的年纪,却端端正正的坐在矮凳子上,规规矩矩的,十分可爱软腻。不禁让她想起洛天赐的那个弟弟,可恶得紧,生了一副好黑好黑的心肠。 “魏珺啊,真是个好名字,珺,美玉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魏将军给你起的,还是你原本就有的?” 那魏珺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升起一丝疑惑,不并不知道苏浅浅为何要问这么古怪的问题,可教书先生一向教他答人必实,不可欺瞒。 他正欲回答,门外却传来敲门声,一个精明的小伙计端着点心进来了。 “王妃娘娘,您要的枣泥糕来了。” 伙计将四只碟子放在桌上摆好就出去了。 苏浅浅立即忘了今夕何夕,捋开袖子捻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咬,看得素月连连摇头道:“你这模样,倒像是摄政王饿了你三五日似的。” 素月执起酒壶,取了两只酒杯,倒上后分了苏浅浅一杯:“王妃你也不用防着我,我约你出来不为别的,只是在将军府中待得憋闷了,想寻个人好好说说话罢了。” 苏浅浅闻言嚼了嚼嘴里的糕点,解释道:“我真不是为了避嫌。” 前些日子,夜九为了魏恒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一听说魏恒在边境遭遇了埋伏,日日上朝叱骂大臣,想派个得力的武将去支援,冷不丁斜刺里冲出个洛天赐,竟抗旨带人去救魏恒。 让本就拥有着烈火烹油般的富贵的魏恒陷入了两难的绝境。 不过苏浅浅这时说的话,她自己都不大相信。 素月也不大深究其中的真假,只举杯抿了口热酒,说道:“我也没说什么怪罪你的话。最近帝都中的人都避着我,我也找不着什么人说会子话,这才约了你。” 旁边的魏珺也拿了块枣泥糕吃了几口,苏浅浅见了倒没阻止,毕竟她不能跟个小孩子计较。任他去了。 她不可置否的对素月点了点头,低着头继续吃着。 素月瞄了她一眼,道:“今日洛将军同我家将军赶回帝都,不知你家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咳。”苏浅浅猛然被噎了下,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素月宽和仁善的脸:“还说你不是来套我话的。” 想必素月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苏浅浅喝了一大口热酒,咽下嘴里的碎渣后才道:“唉,其实你也不必担忧,这是本就是洛天赐一人鲁莽所为。但是她又是洛家的顶梁柱,她的父兄皆为国殉职,皇上和摄政王都不会太为难她的。”只是苏浅浅心中有一疑问。洛天赐这人最不善交际,和魏恒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何苦上赶子去蹚这趟浑水?本来要是换做其他人,还能成就一桩功德赏事。 素月眸色微闪,似是松了口气,“只是苦了洛姑娘了。” 苏浅浅笑道:“秦姑娘你真别担忧洛天赐了,我家夜夙今早就是赶去保她的,铁定出不了什么事。” 旁边的菱花窗开着,外头的寒风卷着细雪吹进来,冻得苏浅浅遽然打了个寒颤,立即端起桌上的那杯热酒一饮而尽,到底是喝了个痛快。温热的热流从嗓子眼一路蹿进胃里,别提多畅快了。 秀秀见状上前抽掉了窗户撑子,又开口劝道:“王妃,喝酒暖身可以,但别多喝,不然待王爷回府了,少不得一顿训斥。” 自然是秀秀被训。但苏浅浅也逃不了。 苏浅浅酒量不行,喝多了就爱说胡话,做糊涂事。上次有次宫宴上喝了不少果酒,当场虽神志清清,回到王府后就忒没形象的扑到了夜夙,还叫他给她唱个小曲儿。 苏浅浅不理秀秀,竟直接从素月手中抢过酒壶,自顾自再倒了一杯,又一口喝干净了。嫌酒杯太小了,抓起茶盘里的倒扣的茶碗,倒得满满。 秀秀脸色一变,顾不得还有外人在,抬脚就近前要去抢她手里的酒:“王妃!” 她家主子真不叫人省心! 魏珺站起来朝素月靠拢,怕秀秀和苏浅浅两人打闹殃及了自己。 “月姐姐,原来你说的王妃娘娘,当真这么好玩。”他说道。 素月摸了摸他的头:“这位王妃娘娘会的还多着呢,等以后相处久了,你才会知道她到底有多可爱憨厚。” 秀秀抢走了酒壶,不许苏浅浅再喝了。 素月一旁端着自己那杯热酒笑道:“王妃,小酌怡情,你切莫喝坏了身子,不然你家王爷是要怪罪我的。” 苏浅浅撅着嘴趴在桌上,双手成塔状支撑着自己的下巴,百无聊赖的,杏眸一转,又将话题绕回洛天赐身上。 “不知秦姑娘是否知道些什么?那洛天赐可是个十足的蛮汉子,也不懂交际,怎么就跟你家将军搅在一处了?” 她这话,语气平缓,恍若只是在好奇一般。但是素月一向谨小慎微,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两分试探的意味。 试问,一个手握夜国精骑猛兵的及笄女子,如何才能和镇守北地边境的三品将军搅和在一起。可以说是,在魏恒随黎老将军回帝都之前,两人根本没有丝毫交集,甚至连相互的样貌都不知晓。 如今,洛天赐凭什么宁可抗旨,也要贸然带兵去救他? 第190章 欺负孩子 苏浅浅问她,洛天赐凭什么宁可抗旨,也要贸然带兵去救魏恒? 素月捺下了嘴角,这话题到底是没办法接下去。 “那都是爷们之间的事,我个妇道人家哪里懂的。” 她笑道。 苏浅浅看着她平静温雅的脸庞,却看不出什么慌张欺瞒的意味。她一直觉得秦姑娘很特别,就像江北的小温氏一样气质如兰,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细腻柔情,让人见了便觉得很舒服。 “诶,洛天赐哪能算是爷们,保不齐她是相中了你家将军,这才挺身相救,戏文里不常说嘛,什么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或是......” 素月脸上的淡笑依旧,望着苏浅浅的滔滔不绝叹了口气,截断她的话:“你未免想得太多了,那洛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相看上我家那个莽夫。” “魏将军哪里是莽夫了?”苏浅浅对这话并不赞同,“他魏将军分明长的一副风流温情的模样,帝都不知有多少妙龄女子都心慕于他。” 光是苏浅浅知道的,五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 “咳!”秀秀站在苏浅浅身后咳了声。她家王妃这不是在搞事情吗,怎么能当着人家魏将军的夫人面前讲这些风流韵事。不然等魏将军回来了,要是弄得人家夫妻不和,就是她家王妃的罪过了。 苏浅浅偏没听出来秀秀的提醒之意,仍自摆说道:“秦姑娘你可是不知道,夜国时兴美色,我家王爷纵然长得丰神俊朗,恍若神谪,追随者不计其数。可你家将军也是个招蜂引蝶的主儿啊,难道上次他同你入城时,你没瞧见他满楼红袖招的场景吗。” 素月只听着,时不时帮魏珺拿一下他够不着的点心,安静地等苏浅浅说完了,才缓缓笑道:“多谢王妃美意了,只不过我家将军心性专一,我相信他是个正直之人,他同洛小姐,或许只是有些同袍之谊吧。他们习武之人,总是大咧粗爽,不拘小节的。” 苏浅浅眯着眼睛揶揄道:“你就这么相信魏恒?” “不然呢。” 素月的脸上扬着浅淡的笑意,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绚烂。 苏浅浅见她眸中的坚毅不似作假,心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秦姑娘这样聪明通透的女子,也甘愿付出所有的信任。 魏珺缩着身子只顾着吃点心了,周遭忽然没了声响,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甫一抬头,见月姐姐和那位王妃娘娘都不开口说话了。 “你们这是......”魏珺性子单纯,不懂她俩先前的对话深意,只是能依着苏浅浅的神情言谈,觉得她是个直率不失细腻的女子。 素月摸了摸他的头,道:“珺儿可是累乏了?” “不是。”魏珺摇头,精致如镌的小脸上泛着一丝睿气,转口提议道:“昨日我听觅雪说,城西新开了一家戏园子,不如月姐姐带着我和王妃娘娘去听听?” 素月闻言皱了下眉,转头看了眼立在角落里的婢子。 觅雪有些紧张的低下头:“夫人......昨日珺公子非得要听奴婢讲故事,奴婢才与他说了外面戏园子里讲的故事的......” 魏珺见素月皱眉的模样,以为她是生气要怪罪觅雪,连忙从矮凳上下来绕到素月的跟前,口吃清清的道:“月姐姐,不关她的事,是我要她讲给我听的。” 苏浅浅默默的坐正了身子,瞥了眼素月肃穆的神情,心中愈加对魏珺的身份感到好奇了。 在她的印象里,素月绝对是个五行缺脾气的,但凡遇到谁,都能好声好气的说话。现在突然对着个小小的婢女发脾气,倒是头一回见。 难道那个魏珺听听外面的故事,就会掉块肉? 苏浅浅被自己这个想法笑到了,转头看向魏珺哀求素月的可爱模样,笑道:“秦姑娘,现在时辰还早,要不然咱们就去那个城西的什么戏园子看看吧。”又伸手捏了捏魏珺的小脸,“小孩子嘛,你越是拘着他,他便越是不得劲儿。” 话至尾处,苏浅浅越发觉得魏珺的小脸软滑嫩弹,跟徐迎沁那个皮猴子一样,让她爱不释手。 魏珺哪见过这等阵仗,被她捏了一把已经是来不及反应才被占了便宜,再看她又欲伸着魔爪过来,他连忙跳到素月的背后去。 “月姐姐救我!” 这个王妃娘娘,怎的就突然对他动起手来了。 素月被逗笑了,乐不可支的扶着桌角护住魏珺,看向苏浅浅,眸中尽是笑意:“王妃——” 苏浅浅一甩袖子坐下,鼓着腮帮子看着躲闪的魏珺,又气又好笑:“我不过是捏捏你的脸,跑什么。” 当初徐迎沁可是大大方方的给她捏,不曾有过微词。 那魏珺从素月身后探出头来,说道:“将军说了,男女授受不亲,王妃可是有家室的人,怎能同我一起嬉戏。” “嚯!”苏浅浅撸起袖子道:“你这孩子,魏恒竟不教你些好的,这不是祸害祖国的花朵儿吗。” 魏珺缩了缩肩膀,整个身子都躲在素月身后。素月护着他:“他还是个孩子,王妃可别吓着他了。” 苏浅浅眸子中升起一丝威胁之色:“魏珺小朋友,你若再视我为洪水猛兽,那我可就要把你的月姐姐拐走,不让她再带你去戏园子玩了。” 苏浅浅作势上前拉起素月,魏珺连忙扑上去抓住素月的旭红色衣角,瞪着一双黑豆子似的眼睛控诉苏浅浅:“不许!” 苏浅浅仍自逗闹着他,连秀秀都看不过去了,走去把她拖到一边,“王妃,你怎么能这么逗个孩子呢,万一把他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苏浅浅回头看了那怯生生的魏珺一眼,说道:“这秦姑娘受人之托来我这打听事情,那我自然得收点好处,奈何你家王妃脸皮子薄,不好跟秦姑娘开口,就只能从魏恒的私生子身上讨回来了呗。” 秀秀没听明白。 苏浅浅回过身,看着魏珺说道:“走吧。” 魏珺抓着素月的衣角,眼眶亮晶晶的望着苏浅浅一脸的人畜无害,问道:“去哪儿?” “......去城西的戏园子看戏啊。” 第191章 看戏 魏珺抓着素月的衣角,眼眶亮晶晶的望着她一脸的人畜无害,问道:“去哪儿?” “......去城西的戏园子看戏啊。” 苏浅浅笑得欢畅,秀秀赶忙去取回披风来,给她披上。觅雪也颇有眼力见,将榻上的绯红色大氅拿去给素月围上。 魏珺见状从素月的身后站出来,抬头看向苏浅浅,她却不理会他了。 “咱们当真要去看戏?”他问道。 苏浅浅捧起手炉子,捋了披风才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她这语气,跟之前素月表露出的温雅沉静不同,细微的俏皮中带着几分从容,像是故意逗弄魏珺似的。 “要不然咱们不去了,各自散了各自回家?”苏浅浅唇边勾着坏笑,反问道。 魏珺跺跺脚:“不行。” 他又委屈巴巴的转眼看向素月。平日里魏恒基本不让他出将军府,憋了许多日,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魏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素月笑着摇了摇头,接下觅雪递过来的小毛氅给他披上,再系好带子。食指点了点他的鼻头,笑道:“今日时辰还早,我们就陪你去看看。” 魏珺立即乐了,抱着素月的手臂道:“好!” 苏浅浅走在前头,和素月肩并肩,其余三人便落后半步。 正靠在柜台边打哈欠的伙计见她们一行人下来了,赶紧挥了挥汗巾上前去问候。 苏浅浅问道:“伙计,多少钱?” 那伙计一脸精明,尖利的三角眼笑眯眯的,说道:“不收钱。” 苏浅浅:“???” 伙计解释道:“我家东家吩咐下来了,您们那几杯茶钱就记在他自个儿的账上,哪儿好意思叫两位贵人掏钱。” 苏浅浅顿时脸色一变,转头向四周环视,半晌后回过头来神色古怪的道:“淳于小侯爷刚才来过了?” 伙计回道:“来过了,刚走,走的时候我同他讲王妃娘娘您和将军夫人都来了,于是他便吩咐了这事。” 素月牵着魏珺的手,看着苏浅浅并不太好的脸色:“怎么了?” “没事。”苏浅浅微微缓了缓神色,转身对伙计道:“既然你家东家都不要我们付钱了,那我们也不必白掏银子了。” “是是是。”伙计殷勤的应着,送着她们出了大堂。 出了天香楼,站在沿街上,素月问道:“怎么从前我和将军到天香楼吃饭喝茶,小侯爷却从不给我们免账呢。” 闻言,苏浅浅提着裙角不轻不重的嗤了声:“秦姑娘难道以为,今日这顿是看在我的面上?” 素月挑了挑她的柳叶眉。意思不言而喻。 苏浅浅戚戚道:“你想多了。我从小和淳于彧之互看相厌,又因着淳于夫人和淳于老侯爷把我当作亲闺女看待,淳于彧之特别不待见我,回回见了我都要赏我一顿毒舌,骂的连我爹娘都不认得。” 一提起淳于彧之,苏浅浅心里那股子火气又开始上涌了。 到底是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个熟悉的人,若他不是那般毒舌斤斤计较,或许苏浅浅现在的身份会是淳于侯府的少夫人,她过着没心没肺的小日子,淳于彧之照样在外花天酒地,纨绔潇洒。 而不是现在日日防着黎念君或是段柔郡主一干人等。 城西离天香楼并不是很远,苏浅浅决定步行过去。 途经珍宝阁时,苏浅浅竟然看见珍宝阁关门了?! 珍宝阁也是淳于侯府的产业,日进斗金的,居然青天白日关起来不做生意,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苏浅浅停下脚步站在街边看了看萧索的街头,街沿便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无人打扫,且行人数寥。她隐约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素月浅笑道:“王妃许久不曾出府,怕是不知道。” “知道什么?” 秀秀走到苏浅浅跟前,竖起耳朵一起听着素月要说些什么。 “最近北地战事吃紧,淳于侯府设在北地的粮店商铺全折了干净,连帝都中的一些产业也早早的关了门,只盼着能少亏损些。” 苏浅浅听着觉得不大对,淳于侯府手下那么多的庞大产业,怎么可能面临歇业关门的下场。 素月又靠近苏浅浅的耳旁,声音压得低低:“昨夜我家将军回府时同我说,与北夷一战,朝中的粮草兵械供应不足,全是淳于小侯爷凭一己之力,给宣国大把大把的好处,才借了兵,平了乱。” 苏浅浅顿时愣在当处。 这些事,夜夙未和她提起过。 素月复又扬起笑意,拍了拍她的手:“这些都是爷们间的事,我本不该同你说的。走吧走吧,咱们赶紧去那新开的戏园子看看,不然晚了,兴许连个旮旯角都没得坐了。” 魏珺也举着手拽了拽苏浅浅的袖子,急促道:“王妃娘娘,咱们快走吧。” 苏浅浅收回了心思,点头道:“好。” ...... 苏浅浅原以为不远。 也确实是不远。 那园子建在镜湖旁。 依水而立,云檐卷边,古朴大气。 整个湖岸用樵木围了个木廊,将原本夹在横跨在湖面上的拱桥拆掉了,致使苏浅浅一行人不能直穿过去,只能沿着湖岸边的木廊绕个圈。 这样一来,便多走一半路不止。 素月却是面带清浅的笑意,一面提着裙摆以防踩到雪地里的碎石,一面看向镜湖中的浮冰,赞道:“好巧的心思!” 苏浅浅踏上了木廊,手扶着栅栏望了望湖面,皱眉道:“哪里巧了,不过是讨了个好地方,没多大了不得的。” 秀秀亦步亦趋跟在苏浅浅身后,见势提了一嘴:“王妃,这镜湖是块公地儿,园子的主人能把这里圈下来,必然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往年的镜湖,总是有许多官眷小姐来此游玩,其中不乏达官显贵。这园子背后的主人,竟能将这块地圈起来给自己搭建戏园子,可见本事不小,想必身份也不一般。 就算是太傅嫡子苏大公子来了,怕也不能圈下这块公地的。 素月眸色淡淡,走在前方,沿着木廊走上了依岸而建的水榭,从里头传来咿咿呀呀的声响。 苏浅浅顿住脚步,惊声道:“这是什么戏曲?” 榭廊立着两个垂髫的小丫头,见她们的衣着打扮,迎上来道:“园子里的好戏已经开始,两位夫人还是稍等片刻,等着下一场吧。” 第192章 答题 榭廊立着两个垂髫的小丫头迎上来,吴侬软语的语调:“园子里的好戏已经开始,两位夫人还是稍等片刻,等着下一场吧。” 苏浅浅和素月今日都身穿着常服,不甚招摇,那两个小丫头也只是依着规矩拦下她们,然后在叙说她们的规矩。 觅雪冷冷出声道:“大胆,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在她看来,魏将军乃黎老将军麾下最得力的人,手握重兵,如今又战退了北夷蛮兵,更是功不可没。她家夫人乃魏将军明媒正娶的元妻,身负诰命,岂是这些市井卖艺之人敢轻视的。 但那两个垂髫丫头看都不带看她一眼的,只伸着手拦住窄小的廊道。 素月垂下眼睫,眸子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偏生魏珺兴致闹起来了,镜湖四周什么人都没有,静悄悄的,唯有水榭里的槅扇内传出来的吟唱声。 那种声法,是他没听过的。 苏浅浅站着想了想,有些犹豫道:“小姑娘,我们几人只是听闻这‘听香小榭’的戏曲独流一绝,今日前来捧个场,你们不妨放我们进去,赏钱好说。” 秀秀听着,很自觉的掏出腰间的荷包,作势就要掏银子买后门,那两个小丫头其中一人却道;“园子的戏开始了,外面的人就不许再进去,这是园主的规矩,我们不能破。” 另一人接着道:“但我们园主还有另一条规矩,你们若是有人答上来了,也能进去。” 苏浅浅和素月一齐微微一愣。这是什么破规矩。 苏浅浅道:“你们问。” 稍微年长的那个丫头站出来,指着水榭前方的镜湖,问道:“若这湖边住着一只狗熊,狗熊会抓鱼,什么时候会把这湖下的鱼儿全都抓干净。” 秀秀嘴角一抽,身子往苏浅浅面前微微倾斜,道:“王妃,她们该不会在故意刁难我们吧。” 诶,也不对,这分明就是在刁难她们。 苏浅浅却揣着暖炉子脑路清晰:“我知道答案。” 素月眸光一亮,看着她道:“是什么?” 苏浅浅迈出两步,走到廊边,一手撑着栅栏,一手提着手炉指着湖面,声音清脆利落:“那只狗熊,它一条鱼都抓不到。” 她指着湖面。 “如今虽已过了隆冬,连着下了一月的大雪,可这城西的镜湖地势偏高,幅阔太大,湖面至今没有结冰,只有些细碎的浮冰飘在上面。”苏浅浅说道:“冬日里鱼也怕冷,但湖底的水温比湖面温暖许多,所以鱼游在下层,狗熊无法下水,它自然就捉不到一条鱼。” 话音落,素月和魏珺都投来艳羡赞叹的目光。 秀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敢相信她家一向脑子简单的王妃居然能想得懂这么深的问题。 苏浅浅扬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不过六七岁的小丫头,笑道:“怎么样,对还是不对。” 小丫头回道:“对倒是对了,也不全对。” 另一个丫头捂着肉乎乎的小手笑出了声:“难道夫人没听说过狗熊会凫水吗?” 这..... 苏浅浅再次微微一愣,不过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还有个问题,你若答对了,也能放你进去。”年幼的那个丫头说道。 苏浅浅抿着唇瓣,她就不信了,还玩不过两个年龄加起来还比不过自己的小娃娃。 “夫人可听好了。还是那只狗熊。若它一炷香便能爬上树摘两个香瓜,三炷香时间,它能摘几个?” 苏浅浅手掌摩挲着暖炉子,略挑眉,不以为然道:“它摘不到香瓜,一个都摘不到。” 素月望着苏浅浅笃定的脸色有些怀疑,但不好直接发问。 丫头又问;“理由呢?” “理由是因为它蠢啊,它那么重,怎么可能爬到树上去摘瓜果。”苏浅浅自认为答案便是这样的。 槅扇内传出来的咿咿呀呀声愈来愈淡,乱杂的掌声却愈来愈烈。两个小丫头互看了眼对方,齐齐摇了摇头。 苏浅浅带笑的嘴角微微一僵,下意识的心虚眨了眨眼睛,囔囔道:“难道不是吗?” 拦在廊道的两个小丫头忽然都闭了嘴,不再开腔,秀秀终是看不过去,小声纠正她:“王妃,不是那只熊不会爬树,而是那个瓜,它根本不长树上啊。” 苏浅浅遽然如遭雷劈。 这又是什么规矩? 这戏园子的主人是设好招来套路她的吗?她突然觉得自己跟书里无知的皇帝一样,虽饱览群书,却一直误会西瓜和南瓜是长在树上的。 这是,槅扇里的掌声徒然激烈到了鼎声,然后刷刷刷的停了响动,传来丝丝细细的赞叹和褒扬。 苏浅浅现在心情难以言表。 年幼的小丫头用吴侬软语说道:“夫人现在可以进去了,和其他夫人小姐一起在园子里歇息一会儿,稍后找个位置坐下,看下一场戏。” 苏浅浅已然没了看戏的心情,素月和秀秀也有些兴致缺缺了。 魏珺的眼睛晶亮,朝着廊道里面的槅扇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苏浅浅和素月,小孩子的兴奋劲儿只是让人觉得无奈又心酸。 苏浅浅心道,反正已经把里子丢了个干净,还要个什么面子,索性都丢了算了。 “行吧行吧,魏珺,你可要记得,我为了帮你看出好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而且是无价的代价,日后被人提起来也要羞得找条地缝儿掘地三尺的羞耻。 两个六七岁的小丫头不再阻拦。 几人得到了放行,穿过了廊道,推开了槅扇,才发现只有一条狭长的甬道,能供六七人同时并肩行走,十分宽敞。甬道黑兮兮的并不明亮,木壁上挂着颗拳头大的明珠,光芒虽璨亮,但也昏黑,抵不上什么用处。 走在其中有一种极强的压抑感,仿佛看不到光明一般。 但里面真的别有洞天。 一个宽敞的大园子里架了一个三尺高台,用纱绸布帛拉了许多帘子,帘子后藏着一幅幅山水屏风。园子顶上应是采用的上好的琉璃,透光性很好,遮风避雨,即便近日落了大雪,依旧能有不小的亮光从园子顶上倾斜进来,正好折射在高台之上。 苏浅浅不由看得惊了,这种设计,这么新颖别致,恐怕连现代的人都不一定想不出来吧。 第193章 古怪 魏珺被素月牵着手,一路惊叹的合不拢嘴,又看见园子里的高台和摆在后面的席位,更是觉得叹为观止,闻所未闻。 有个小童走过来,向苏浅浅指了指右边靠角落里的空位置。 秀秀说道:“还真叫将军夫人猜中了,来晚了连旮旯位置都差点没了。” 那小童又道:“请夫人们尽快入座,待会戏曲开始后,也不要四处走动。” 那个小童年纪看着应该比外面的丫头个一两岁,同样吴侬软语的口音,奶声奶气却板着一张极为正经的脸。 苏浅浅望了望园子里的设计,皱了下眉。 这个戏园子里处处透着古怪,摆设古怪,从未见过,规矩古怪,闻所未闻。能想到用剔透的琉璃做屋顶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正经人。 “你在想什么?”素月牵着魏珺的手,往小童指的方向走,瞥了眼苏浅浅愣怔的模样,“快过来,你站在那儿挡着做什么。” 她正站在席位口子那儿,一会儿肯定会碍着其他人的。 秀秀连忙拉着自家王妃,向着高台的右边位置走去。苏浅浅忽然抓紧了秀秀的胳膊,低惊了一声。 身后的高台之上纱绸迎风飞扬,阁顶的遮物渐渐收拢,堂亮的光线从其中穿过,照射在台子上,底下的乐师抱着琴筝箜篌,开始了新一轮演奏。 “苏浅浅。”素月唤道。 苏浅浅低垂着眸子,心中犹如万丈沟壑中突然涌进了一海子的潮水,那种骇浪感久经不散。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秀秀回过头来关心道。 苏浅浅的心口像被一只手蓦地攥紧,有些呼吸不畅。难怪,难怪!她就说这个戏园子怎么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子怪异,原来这里的规矩和装饰,竟然跟现代相差无几! 摆成扇形的席面,三尺高台上悬挂的纱绸,还有用琉璃封的园子顶,技术和思想同步落后的古人怎么能做得到呢? “苏浅浅!” 素月面色微急,虽不知道苏浅浅忽然愣在那里是为何,但眼下的情况不容她停留。 苏浅浅定定的回头看了眼隐在帷布后的舞女们,眸色暗沉,抿了抿嘴,见素月实在动怒了,才拢紧了披风袖子,在角落里找了个席面坐下。 苏浅浅持着怀疑的态度坐下,那厢的秀秀已经开口赞叹道:“这园子里头别有洞天,戏台子搭得惟妙奇特,连案上这些瓜果摆盘都如此精致,奴婢在宫中都没见过这样子的呢。” 苏浅浅垂着头,静静看着桌子下捧着炉子的双手。 高台上,不知何处吹来的微风掀起了纱绸,隐在纱绸后的舞女们身着淡红色水袖对襟宽衣款款而出,长长的的水袖随着五六个舞女柔曼的身姿飞舞,时而旋转如蝶,时而虚幻似烟。台下的席案间视线昏暗,只有台上白光如水,散落在那些面容清丽的舞女身上,她们的一姿一态,一颦一笑,都仿佛早就排练的千万遍,此时呈现出来的神色无限温软,令人浮想联翩。 苏浅浅蓦然惊醒,神色微变,看着台上的舞女和台下伴奏吹弹的乐师,心中的惊涛骇浪更上了一层楼。 “这出戏,叫做西施出塞。” 台上站出一位妙龄女子,眉眼俏丽,声若黄鹂,很认真的和大家解释道:“西施身负使命,为了家人和臣民,甘愿远嫁异国,至死不归。” 配合着乐师寂寥的箜篌声,那个女子面露哀悸,似乎也为那个被唤作“西施”的女子而沉痛。 苏浅浅听得眉梢一跳,恶劣的抽了抽嘴角。西施出塞?西施不是曲线救国的吗?出塞和亲的是昭君好不好?! 苏浅浅深吸了口气,强忍嘴角压下体内的气血翻涌,抬手撑在桌上,看着台上的女子继续胡诌。 那女子掏出手绢压了压眼角,被人扶下去了,台下的乐师更加卖力的演奏,但乐声却愈加哀伤缠绵,台上的舞女们挥舞着水袖,一个接连一个跌坐在地上,举头望着琉璃的园子顶,神色哀悸的迎着光。 有人笑道:“这故事可比刚才那出‘昭君从军’有趣儿多了。” 苏浅浅觉得这个声音耳熟得紧,转头看了看左侧坐得密密麻麻的人,其中有日进斗金的富贾,也有寒酸如洗的寒门书生,都好聚在一处,听这“听香小榭”的一出戏。 素月向苏浅浅挑了挑眉,用下巴指着前方,笑道:“看来今日是不宜出门了,竟是冤家路窄。” 苏浅浅循着那处看去,不由摇了摇头,可不算是冤家路窄嘛。好不容易避了应国公府的六小姐薛敏一个月,闲来到园子里看看戏,可巧的竟和应国公府的四姑娘遇上了。 薛四姑娘正好回头和婢女说话,看见了苏浅浅和素月,神情一瞬间变得尬然。 尽管视线昏暗,苏浅浅还是能看见薛四姑娘看向自己时,她柔媚的脸庞和耳根子跟泣了血似的,比烧的通红的铁还要红。 也是,那种辱没家门的事被人当庭供出,又好不容易掩盖下了风声,甫一遇见苏浅浅这个当初捉过奸的人,到底是脸皮子薄,难为情了。 “薛姑娘好。” 苏浅浅率先向她颔首打了个招呼。 薛慧是庶女出身,平日被嫡母压久了,甚少有人对她这样尊重过。更逞论那日苏浅浅在宁王妃的别院的梅林里,见到了她最狼狈糟污的模样。 “王妃也好。可真巧啊。”薛慧低下头,抬手捋了捋碎发,企图缓和自己的心绪。 “是啊,挺巧的。”苏浅浅应了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了眼打扮得娇俏可人的薛慧:“本王妃是陪魏将军的夫人来看戏,不知道薛四姑娘陪谁来的。” 薛慧闻言抬眼看了下苏浅浅的眼睛。可苏浅浅的眼睛清澈如水,恍若一眼就望到了最底,任薛慧迟疑了片刻,也无法猜测出苏浅浅话里的意思。 “小女一人来的。”她说道。 只是刚说完,就开始猛烈的咳嗽了,旁边的婢女连忙给她拍背顺气,口中念叨着:“我家姑娘怎生得这样命苦。” 第194章 不简单 只是薛慧刚说完,就开始猛烈的咳嗽了,旁边的婢女连忙给她拍背顺气,口中念叨着:“我家姑娘怎生得这样命苦。” 素月看了眼薛慧孱弱娇嫩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抬手端了自己面前的雪梨汤,递给她:“好妹妹,喝口这个,或许会好些。” 说来这戏园子,给每位客人上的茶汤皆不相同,倒也是个稀罕的规矩。 苏浅浅转头看着自己桌面上的小盅,里面茶汤是碧绿碧绿,隐约飘散着枸杞叶的香气。这下子,她更加确信了这家戏园子背后的主人不简单了。 薛慧喝了雪梨汤,咳嗽渐渐平息了,捂着丝绢向素月道谢:“多谢将军夫人。” 薛慧的身子仿佛并不健朗,柔柔弱弱的,素月见了,礼貌性的问了句:“四姑娘身体不适吗?” “多年的痼疾,不知吃了多少药方,都不管用。” 她说道。 素月微微一愣,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怕到时薛慧会多想,动了动嘴角却不再问了。 魏珺看出来大人们的古怪,装作被台子上的戏曲吸引,忽然扑进素月怀中,一脸悲悸道:“月姐姐,西施公主好可怜啊。” 素月低头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可怜不可怜。” 魏珺睁着一双大大的懵懂的眼睛。他虽然已经十岁了,可魏恒从没让他接触过血腥的东西,平日里踩死一只蚂蚁都会愧疚的掉眼泪。 “傻珺儿,你看着戏台上的故事,只觉得那个和亲公主可怜罢了。其中的凄苦悲凉,你如何能明白。”素月叹了口气,看着魏珺单纯懵懂的神情,到底是心中有些发虚。 魏珺是先帝的儿子,是夜国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孙,如今被魏恒偷换出来养在自己府中。素月晓得,大概魏恒的意图,是打算扳倒皇上和摄政王,扶魏珺上位吧,可他又将魏珺调教的这么单纯善良,以后如何能坐上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位置。 而且现在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对旁人生杀予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魏恒如何才能力挽狂澜,为当年卫氏一族翻案。 素月静坐着,看着戏台上演绎出的悲伤故事,忽然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了。 ...... 好好的“昭君出塞”被改成了“西施出塞”,苏浅浅对这种篡改中华古典故事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耻,并且想到戏台后面的客房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又或许,那个人跟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呢! 如是想着,苏浅浅便起了身,四周立刻投来数道惊诧的目光。秀秀连忙唤道:“王妃,您站起来做什么?” 先前那个小童特地交代了,台上的戏未散时,底下的客人也不可擅自走动或者离开。 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坐在矮案前,苏浅浅这么突兀的站起来,定是叫不少人看了去,心生不悦。 素月劝道:“王妃快坐下,有什么事等会下场了再说。”劝了两句,又问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自从进了这戏园子,就心神不宁的。” 苏浅浅看了看戏台子的一排客房,眸光沉凝,想着要是能去一探究竟就好了。看看这个戏园子的主人,是不是也是穿越的。 可眼下的情况貌似不大允许,四周正在看戏的客人都虎视眈眈的瞧着苏浅浅,有些是身板瘦弱的书生和姑娘们,还有些是膀大腰圆的富贾和婆娘。苏浅浅看了只觉得怵怵的。一只手还举在半空,尴尬的握成了拳,再慢慢放下。 “呵呵,没事没事。” 苏浅浅回到原来的席位上,坐下后捞起装着枸杞叶熬制的茶汤的小盅端在嘴边,低眉觑了觑其他人,见他们扭头继续听戏去了,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王妃。”这回秀秀抓紧了她的手,生怕她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虽然这个戏园子开得偏僻,但肯定会遇到熟人的。薛慧不就是一个嘛,万一再遇上其他人呢,比如说段柔郡主之类的,上次的事情段柔郡主肯定会怀恨在心,保不齐会做出什么。 - 台上的舞女纷纷退下,帷幕落下。台下的乐师也收了乐器。先前的妙龄女子站在台上笑道:“今日只排了两出戏,到此为止,各位客官若是还意犹未尽,就请七日后的辰时末刻再来,到时定会有重头戏供客官们细细观赏。” 似乎这个古怪的规矩下面的人都清楚,个个意犹未尽的站起来,派遣身旁的仆人去付账。见状,秀秀和觅雪很自觉的摸出钱袋子,到舞台右侧的管事的那里去付了账,才回到各自的主子身边。 “走吧,珺儿,今日可满意?”素月起身,牵着魏珺从排排列列的矮案边穿出去。 魏珺边走边举头望着素月,道:“月姐姐,那我们七日后再来好不好,珺儿还没看够呢。” 素月思量了下,笑道:“下回让将军陪你来看,可好?” 魏珺的小脸遽然皱成一团,他倒是想啊,可是将军那么严肃刻板的一个人,怎么会陪他到市井中来看这么无聊的戏曲呢。 魏珺转头看向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苏浅浅,甜甜的唤着:“王妃娘娘,你为何还坐着,她们今日不演了呢。” “我知道啊。”苏浅浅扶着秀秀的手站起来,临了将小盅里的汤水喝了个干净,才裹紧披风跟了上去。 秀秀替她拿上了手炉子,见她一副欲行又止的模样,问道:“王妃你还落下其他东西了吗?” 苏浅浅看着乐师们收了乐器,往戏台后的客房走去,眼神跟着他们走得远了。 “王妃,快至午时了,咱们若不回府用饭那也得找个吃饭的地儿啊,那天香楼若是去晚了,一样连个旮旯地儿都没有了。” 素月听了这话,蓦地笑出了声,指着苏浅浅笑道:“秀秀你怕是糊涂了,你家主子可是天香楼的活招牌,她要是往那儿一站,岂会没有位置?” 苏浅浅回过身,终是落寞的叹了口气,上齿咬住下唇有些不甘。但她现在总不能返回去硬闯啊。 秀秀和秦姑娘既然都说这个戏园子的主人不简单,那她便再忍忍,回去叫夜夙替她查查,能找京兆尹圈下镜湖这么大块公地儿的人,肯定不简单。 第195章 知道 出了昏暗的甬道,外面就是水榭的廊道。原本守着的两个丫头已经不知所踪,散去的几十号客人也已经沿着镜湖边的木廊离去了。 苏浅浅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找夜夙帮忙,就看见应国公府薛家的四姑娘薛慧还在站在廊道旁,拢着厚重夹棉披风,见苏浅浅几人出来,便上前用浓重的鼻音问道:“王妃和夫人要去哪儿?” 素月抬头和苏浅浅对视了一眼,眼眸中划过一丝讶然,面上平平静静,轻声回道:“应是去天香楼点几个菜小酌一番,又或者各回各家,各自的夫君想必都等急了。” 这话倒不假,苏浅浅听了只想原地大笑三声。逛起街来没完没了是古往今来的女人的通病,而不耐等待也是男人的通病。 以前不是有人开玩笑说,要是想检验一个男人够不够爱你,就让他陪着自己光一天街就能看出来了。 苏浅浅看着素月温善可欺的面容,有些担忧。见薛慧听了素月的回答,嘴一张似乎还有下话,立即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说道:“诶,瞧你这手,冻得跟块儿冰似的。你不是一直身体不大好吗,本王妃和将军夫人不便与你多叙谈,你还是快快回家去歇着吧。” 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她的心思,苏浅浅大抵猜得出来。无非还是因为前些日子在红梅林的那桩子破事,想交好苏浅浅或是素月,给自己留条后路。 秀秀也道:“是啊薛小姐,您身子不适,外头风头正大,冰雪寒凉的,还是趁早各自回家去吧。” 苏浅浅主仆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薛慧要是还听不出来就是傻子的。 可她不是个傻子,相反,还有些自己的小聪明。 见此路不通,薛慧自然换上了一副乖巧纯良的模样,朝两人福了福了身子,笑道:“那薛慧就告退了,王妃和夫人慢走,小心雪天路滑。” “你也是,路上仔细些。” 素月目送着薛慧走远了,还站在木廊上神情微痴。 “都走远啦,还看什么。”苏浅浅率先抬脚走在前面,伸手在湖边长得老高的冬苇从里揪了一根,状似不经意般玩笑道:“那个四姑娘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的貌美乖巧,秦姑娘可别被她迷住了。” 那次出了那样的事,她居然好端端的,事情几日过去了,风头却也还没过去,她还能出府来看戏,可见本事不一般。应是在苏浅浅那个庶姐苏雨柔的段位之上。 素月笑道:“我什么都知道。” 苏浅浅回头,用苇杆子戳了戳她的手肘:“你知道?你知道你还同她继续聊。” 苏浅浅这几日虽有意避人,可该知道的消息,还是知道的。那薛慧的事情传到了应国公的耳朵里,差点就想打死她的,只是不知为何,又歇了那个心思。方麟的父亲方鸿运也是气得要吐血,但是还是依照苏浅浅料想的那样,向应国公递了帖子,两人一块组队去宁王府上息事宁人。 既然大家都出了家丑,那就一起掩下,谁都别再揭谁的伤疤了。 素月垂下眼睑,嘴边带着淡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薛慧和薛敏一同出自应国公,怎么一个飘在天上,另一个却低进了尘埃里。” 素月是明白薛慧的处境的,就因是庶女,所以才想攀上太尉府这颗大树,企图脱离苦海。可她用的方法错了,先坏了自己的名节,那自己就不值几个钱了。 苏浅浅哪里知道素月想得比她深得多,只笑嘻嘻的倒着走,面向素月笑道:“虽说人生来就是平等的,但是大家还是各有的本事都不同。就像你我,你虽不至于貌美妖娆,但是你有一颗善良随和的心,而且还能找到魏将军这么好的夫君,这是你这辈子的福气。” 顿了顿,苏浅浅又谈到了自己身上:“我虽出身高点,从小含着金汤匙不知困苦为何物,但是自从嫁给夜夙,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人各有命,有些东西何必强求呢。” 素月闻言,眼眸中的光亮淡了些,颔首轻笑,却不作答了。 换了个话题道:“听说方家已经准备年后就去向应国公府下聘了,也不知真假。” 苏浅浅回过身继续往前走,沿着木廊快走到尽头时,才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以薛四姑娘的身份,想要嫁到方家做正室却是不可能了。” 她没见过方家那个太尉大人几次,却是能摸出他的脾性的。 方麟性子恣睢,而方鸿运一心要想给他攀门好亲事,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应国公府都看不起的庶女坏了他儿子的前途。 “这我也知晓,从那日段柔郡主带着十公主闯了假山后我就知道了。” 素月边走边道,面上的淡淡笑意和镜湖上的浮冰似乎融为了一体。苏浅浅看着那个笑容,觉得不大舒服。 两人心事各异,都揣着自己的思量,待回到了天香楼前,都默契的借口说家中有事,不便再玩下去了。 临走时魏珺小可爱拉住了苏浅浅的披风,问道:“王妃娘娘,不知你七日后可有空闲。” “你且直说吧。” “......珺儿想邀王妃娘娘再去‘听香小榭’里看戏。” 苏浅浅:“......” 愣了一会儿,苏浅浅见魏珺一副可怜巴巴向她求情的模样,忍不住安慰他,道:“那些故事我也会讲,你也不必出府再跑去那个戏园子里看了,而且那个院子,古怪得很,小孩子还是少去为妙。” “真的吗?”魏珺不信,“你当真会讲那些故事?” “自然。” 苏浅浅觉得,小孩子就是太好哄了。 当然她是真的会讲那些故事。那些故事都是她从小听到大的,倒背如流了都。只是现在居然被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穿越而来的人篡改得遭七污八的,实在令人气愤。 “西施出塞”也就算了,居然还有“昭君从军”的这种戏码!若是那人真是穿越来的,估计他语文老师的棺材板板都快按不住了。 素月牵着魏珺和苏浅浅作了别,各自上了自家马车。 第196章 吃人 苏浅浅回到摄政王府,直奔主院,饭厅里已经备好了饭,夜夙又跟先前那次一样靠在一旁的榻上看书,见她回来了,立即丢开了书卷朝她展开双臂。 苏浅浅的嘴角抽了抽。 早知道就不该教夜夙这些“现代礼仪”了,难不成以后回回归府,两人见了面都要来个拥抱? 夜夙脸色沉了沉,冷冽的眉眼如料峭的寒石一般,苏浅浅顿时觉得室内的温度开始骤降。 算了吧,强权至上,至少她现在还斗不过夜夙这尊大佛,便从了他吧。 秀秀正抖了抖油伞上的雪花儿,想着收了撑子挂起来,抬眼就看见自家主子咻地一下向王爷奔去,扑了个满怀。 秀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秀秀赶紧背过身子,又瞥眼从前庭绕过来的成南正往这边走来,连忙撒丫子跑过去,把他拉的远远的,千万不要坏了王爷和王妃的好事。 苏浅浅是不知秀秀的小脑袋瓜已经脑补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画面了。只是整个身子扑进夜夙怀里的时候感觉很舒心,仿佛天地间最大的依靠就在身下一样。 夜夙从后面身后摸了摸她的头,勾着嘴角问道:“今日去哪儿玩了?” 原以为他这段时间忙得没空没陪苏浅浅,苏浅浅会沉闷憋屈,谁曾想,竟天天往外跑,时常下朝归府时连根儿人毛都看不见。 苏浅浅抬头望着夜夙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道:“去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戏园子。” “戏园子?唱戏的?”夜夙的嘴角勾得更深了,“下回你带我也去看看?” 苏浅浅一听,乐了。 这不就是正打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嘛。 “好啊。” 苏浅浅坐在桌前,拿了筷子看着一桌子好菜,竟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你倒是把我算得紧,若是我和秦姑娘逛的晚,去天香楼吃饱了再回来,不就又要辜负你一番美意了吗。” 夜夙闻言眸子闪了闪,满面的从容不迫,笑道:“不是有成南跟在你身后吗,你吃没吃,我自会来报我。” 苏浅浅:“......” 半个时辰后,苏浅浅吃得饱饱回了寝院,夜夙那厮很不要脸的跟上来了。美曰其名,一起睡午觉。 苏浅浅差点就信了。 “你......你莫不是吃人的病症又犯了?”苏浅浅一看他不要脸的贴上来,就开始心有余悸。 夜夙此时还算端正,走在自家的后院的走廊里,负手直行,说道:“吃人?我何时吃过人?” 他先是愣怔,不知苏浅浅说的是什么,忽然脸上升起了几分促狭的笑意,刻意拖着长长的调子:“哦——” 那次在江北城客栈的那一晚,夜夙可不就是拿出了吃人的劲儿,一直不停的啃她么。 苏浅浅面若红霞,耷拉着眼皮子走得飞快,见夜夙那厮还不死心的跟上来,道:“你不是有许多事要处理吗,今日偏生围着我作甚。” 今天和素月待了半天,苏浅浅也大抵了解了如今朝堂上的局势,不提彻查延误粮草军械的事情,单是夜夙想保住洛天赐这一件事,怕都是要费些心思的。 夜夙停下脚步,看着苏浅浅粉玉剔透的面颊,笑道:“都解决了。” “解决了?”苏浅浅顿时愣住了,“你怎么解决的。” 洛天赐犯的是抗旨欺君的大罪,且朝臣中看她不顺眼的人太多了,夜夙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夜夙踱步走近苏浅浅,微凉的手掌拉住了苏浅浅的小手,边走边道:“小九不是一直闹着要重掌朝政嘛,我便还政于他了,以后但凡出了什么大事,三公九卿也不需再向我禀告,我也便无事一身轻了。” 苏浅浅偏头看向他,见他线条刚毅的脸上满是轻松随意,问道:“你不是一直攥着朝政不愿放手吗?如今这是......” “还不是为了多陪陪你。” 夜夙轻快的笑声传进了苏浅浅的耳朵里,听得她那叫一个受宠若惊,看着他的后脑勺戚戚道:“得了吧,你该是觉得魏将军一事有些棘手,不大好办,所以临时撂担子不干了吧。” 她对夜夙,还是稍微有些了解的。 洛天赐的父兄皆为国捐躯,是为一代忠良,夜九就是再忌惮洛天赐,都不可能会治她的重罪。夜夙既然想保她,那必然是能保住的,但是是什么保法,就得夜九自己斟酌了。 苏浅浅忽然想到从前同蒋舒芳和何芊芊开过的几句玩笑话。 “你们……你们该不会是想收回洛天赐手里的兵权吧?!”她惊诧道。 太后娘娘曾经也提起过,想要给洛天赐寻门亲事的念头,可洛天赐心比天高,帝都中寻常的勋贵男子怎么可能入得了她的眼。且她生性豪爽洒脱,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驯得了她。 夜夙闻言并不答话,拉着苏浅浅一路到了寝院,站在门前朝她挤了挤眉眼。 苏浅浅干呵呵笑了声:“没事,我突然又觉得不困了。” 成北这时手上提了个圆滚滚的小家伙过来,一张无波无澜的脸色毫无表情,就生生的把那个小家伙丢到了夜夙跟前。 “王爷,洛公子刚才在府门外想硬闯,被护卫拦住了了。”成北道:“他贼心不死又想翻墙进来,被属下正好撞见了。” 苏浅浅低头一看,果然是洛家那个混世小魔王。 洛天祥今日穿的一件藏蓝麒麟祥纹的小袍子,脚蹬一双鹿皮短绒的靴子,虽和魏珺一般年纪,却不如他的神采奕奕。 洛天祥从地上爬起来,圆硕的身子似是有些吃力,圆盘子似的脸上挂着几分悸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摄政王给家姐一条生路!” 苏浅浅回头看了眼夜夙。 怎么回事? 他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吗,怎么洛天祥却又冒死强闯摄政王府,竟是来救夜夙给洛天赐一条生路?! “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苏浅浅忙去拉他起来,不料洛天祥身子极重,拖不动。洛天祥双手并拢朝着夜夙磕头道:“求摄政王给家姐一条生路!” 苏浅浅想,夜夙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竟被这个混世小魔王讹上了。 难不成夜夙放弃了洛天赐?然后夜九要拿她抗旨的事情大做文章? 第197章 求情 苏浅浅忙去拉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不料他身子极重,根本拖不动。 “求摄政王给家姐一条生路!”洛天祥再次向夜夙磕了个头。 夜夙的俊颜黑了半边,阴沉沉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苏浅浅不由起了身,任他自取灭亡了。夜夙的性子她还算是了解的,他那么自负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接受别人的胁迫,就算洛天祥今日把头磕破了,恐怕夜夙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 洛天祥看着夜夙无动于衷的模样,转头看向苏浅浅:“王妃娘娘,你与我姐姐也算相熟,我求求你救救她吧!” 苏浅浅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和洛天赐熟吗,不就是比方嘉嘉那些人熟了那么一点点嘛。 “那你也得先站起来,小小年纪就学会这等威逼利诱的本事啦?搞得旁人还以为是我家王爷欺负了似的。” 苏浅浅这回只动了动嘴,没去搀他。 夜夙瞥眼,望着苏浅浅勾了勾嘴角,似乎心情还不错。 “夜夙,你笑什么?”苏浅浅惑然。 没看见现在这么个小屁孩赖在地上不肯走吗,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是生怕洛天祥出不了什么事情,洛天赐没理由借口找上门来是吧。 上次洛天祥摔伤,护弟的洛天赐差点没动手打苏浅浅。 夜夙道:“没笑什么,只是你刚才提到我是你家的,心中一时欢喜罢了。” 苏浅浅:“.......” “可若你将后面的两个字换一下,我会更欢喜。”夜夙抓着她的手,道:“叫声夫君来听听。” 一旁的成北:“......” 苏浅浅摸了摸脖子上竖起来的鸡皮疙瘩,骂道:“你发情的时候能不能挑个好时候。” 没看见成北那一张呆愣老实的脸已经红的跟番茄似的了吗,而且地上还有个孩子呢。 ...... ...... “王妃娘娘,我没骗你,我姐姐她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她现在是宁死都不会嫁人的!” 洛天祥跟只蛤蟆一样,抱住苏浅浅的大腿就不愿松开了,幸好她又先见之明,来厅上时就遣退了其他下人,不然还不被人笑话死。 “你下来!”苏浅浅喝道。 “不下!” 用凶的行不通,苏浅浅便换了个温柔法子:“我的洛家小公子,你真的是找错人了,说要给你姐姐赐婚的人是太后娘娘,你来纠缠着我作甚?我虽是摄政王妃,但也不敢质疑太后娘娘的旨意啊。” 约莫是洛天赐这次真的触犯了皇室的逆鳞,今日她回到帝都进宫请罪时,直接便被太后娘娘扣在了宫中谈了足足两个时辰。具体谈了什么,洛天赐没跟洛天祥说,但是洛天祥人小鬼大,还是想方设法从姐姐的副将那里套来了话。 原来是太后娘娘说,体恤她年幼痛失父兄,如今早已及笄,便做主了她的婚事,打算在帝都诸位豪门勋贵中给她挑个夫婿。但这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叫洛天赐入宫为妃。 这便是帝王家的制衡之术。 以前的洛天赐不显山不露水,旁人察觉不到她的威胁,可一旦出了个意外,就会开始萌发斩草除根的想法。 洛天祥抱着苏浅浅,脸盘子上是真的挂着满满的忧伤,“我知道你是摄政王最宠爱的妃子,你同他求情,他一定会答应的。” 苏浅浅无语的拒绝了他:“你这样说就好没道理了,凭什么我是夜夙的王妃,就该去替你姐姐求情。你姐姐跟太后娘娘聊了两个时辰,她若不想嫁,不早就跟太后娘娘言明了。” 洛天祥气馁的耷拉着脸。 苏浅浅赶紧趁他晃神的功夫扒开他的双手,跳开三步远,往坐在厅里正中央的夜夙身边跳去。 “这满帝都谁不知道洛天赐与摄政王水火不容,你若想找人为她求情,那真是找错了。”苏浅浅抬手端起桌面的茶碗,喝了一大口润润嗓子。 洛天祥不依不饶,还想扑上来死缠烂打,成北出手迅速的逮住了他的后颈领子,提着他在半空,悬着他,故意逗他。 “我还要。”苏浅浅摊开茶碗,让夜夙给她再倒一杯。 夜夙黢黑的眸子几经变换,最终沉出了一片暗色:“那茶,是我喝过的。” “啊,你喝过的就你喝过的啊,难不成叫我赔你?”苏浅浅觉得他莫名其妙的,不就是一碗茶么。 夜夙轻轻咳了声,修长白皙的指节握住茶壶的柄子,又给她倒满。 苏浅浅端着那碗刚送到嘴边,才品出来不对味儿了。这茶是他喝过的,那她再喝,不就成间接接吻了么。 回过神来,苏浅浅转眸瞥了眼夜夙,见他眸色幽暗,嘴角抿直,怕是已经误会了什么。 咳,这在她那个世界,亲近之人有这种癖好也是稀松平常的啊。 夜夙转头看向洛天祥,冷声道:“本王今日早朝时,已经当众宣布还政于皇上了。” 洛天祥顿时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夜夙又道:“洛天赐的婚事不是儿女小事,这关乎着夜国的各个权贵之间的平衡。本王不管她是否有心上人,或是要嫁给哪个不相干的男子,这又和本王有什么干系,今日本王在朝上保住她的性命已是大发善心了。” 苏浅浅却听出来一些无奈的意味。 照理说,洛天赐那样敏感的身份的女子,生来就是给当权者放在棋盘里制衡对手的一颗棋子,但是这颗棋子如今动了凡心,不受掌控了。那么下棋的人,就想着要是不能让这颗棋退回来,那便碎了她。 可夜夙应该已经让夜九和太后娘娘知道了洛天赐这颗棋很重要,不能碎掉,不如收归其用的好。 于是太后娘娘就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洛天祥被成北提着悬在半空,哇的叫了一声,“你们都欺负我姐姐!” 洛天祥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你们已经害死了卫哥哥了!如今还要来害我姐姐,你们非要把她往死路里逼,叫她死了才甘心吗?!” 随着混世小魔王这一声吼,厅里的空气徒然骤冷了下来。 ...... ...... 第198章 劝诫 洛天祥见软磨硬泡行不通,直接在地上打起滚来,夜夙心情不爽,直接叫来成南,让他把洛天祥用绳子捆好送回七叶巷的洛家。 待送走了那个混世小魔王,苏浅浅才往椅子里摊开了身子,直觉浑身都快要散架了。 甫一抬头,她看见夜夙眸光深邃,盯着院中的枯树旁的青石一动不动。苍劲如远山的眉宇微皱着。 苏浅浅并不知晓,什么事情能让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的摄政王大人露出这样深思熟虑的神情来。 “夜夙,你发什么愣啊。”她说道。 夜夙眸色依旧晦暗不明,菱形的唇微微上挑了几分,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 苏浅浅哦了声,也想起了刚才洛天祥哭声里的“卫哥哥”了,便好奇的问道:“夜夙啊,你知不知道刚刚洛天祥说的卫哥哥是谁?什么叫做我们害死了他?” 在她的印象中,她所接触的世家名门中,并没有一个是姓“卫”的啊,姓“魏”的倒是有两个。 一个是魏珺,一个是魏恒。 魏珺就不用说了。和洛天祥一般大,不可能是他的什么卫哥哥。魏恒也绝无可能,他可是在边境随黎老将军一起打拼出来的,跟洛家八百杆子都打不着—— 夜夙下意识的摸了摸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道:“不认识。” 这简直是答非所问嘛。 苏浅浅刚想跟夜夙好好掰扯掰扯,成南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了,单膝半跪在厅中,手里递上一沓厚厚的信封。 夜夙没有顾忌她,接手了信封就放在桌上,先拆开一封来看了眼内容。 苏浅浅好奇的瞄了一眼,发现信上的文字她压根看不懂,扭扭曲曲跟蚯蚓爬出来的似的。 夜夙只拆了几封信,冰冷黢黑的眸子已经沾染上了一股子杀意,对着成南道:“不用留活口了。” 苏浅浅顿时心跳一滞。 发生了什么事情,夜夙怎么气成了这样,还有那个所谓的“活口”......不用留活口,意思就是全部杀了?应该不止一两人,竟是要全杀了? - 蒋舒芳用过午膳后,坐在窗前的小榻上小憩,“皇上今日在哪个宫用的午膳?” 沈嬷嬷道:“撷芳殿的曹贵人那儿。” 蒋舒芳状似沉静的点点头,道:“等他回来了,差人寻他到凤宜宫来,本宫有事找他。” “是——” “皇后有何事要找朕商议。” 夜九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沈嬷嬷身后,吓得她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药碗。 蒋舒芳闻声转头看去,一身明黄色秀五爪蟠龙祥云的龙袍便跃入眼帘,一双黑漆点金的长靴上还站着雪碎,再往上看,夜九清俊温雅的脸上端着几分软润。 蒋舒芳心中一揪,掀开毯子便要起身向他行礼。 夜九上前一步扶住她,“你身子不便,不必向朕行礼了。” 沈嬷嬷压低了头,很识趣的道:“既然皇上来了,老奴就把这药放在这儿,娘娘您等它凉了再喝。” “嗯。” 蒋舒芳躺回了小榻上,面朝窗外看向庭院外的雪景。 沈嬷嬷福了福身子退出去了,顺便将立在殿内角落的几个宫女也一起打发出去了。 夜九端起沈嬷嬷放在案上的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鼻尖闻了闻,涩苦涩苦的,皱了皱眉,又道:“这药你还是趁热喝吧,若是凉了,味道就更苦了。” 蒋舒芳并没有回头,还看着窗外,“不必皇上费心,那药就放那儿,臣妾什么时候想喝了,自然会喝的。” 夜九放下药碗,踱步到窗边,转头看着她,问道:“皇后找朕要说些什么。” 蒋舒芳的眼睫几不可查的颤了颤,毯子下的手紧攥着衣裳,道:“今早,太后娘娘宫里派人来找过臣妾,太后娘娘希望臣妾劝诫皇上,给洛小姐一个名分。” “呵!”夜九的语气徒然染上了几分讥讽,笑道:“朕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对洛天赐需要负什么责任,为何要给她名分。” 蒋舒芳垂下眸子,“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妾将话带到了,皇上若是不满,便去找太后娘娘说道去。” 她觉得有点累,扭了扭身子在榻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准备休息一下,撇头见夜九还站在窗前,道:“皇上?” 夜九眯了眯眼睛,看着蒋舒芳的脸道:“你便对朕如此不厌其烦?” 蒋舒芳愣了愣,抬起微垂的眸子看见夜九,眸色淡淡,“皇上又何苦将话挑在明面儿上来,各自蒙在鼓里岂不是各自欢喜,省得无趣。” 夜九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母后那里由你去说,朕绝不同意洛天赐进后宫。” 蒋舒芳淡笑道:“皇上您这又是为何,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为何要让臣妾去做?您若看不惯洛小姐,下过聘之后随便丢到哪个旮旯儿宫里头去不就好了,就像那个曹贵人一样,不想见时便不见,心情好时想起来了就去瞧上一瞧,岂不一举两得。” 蒋舒芳心中对办差事是怕了。 自从她做了这个挂牌子皇后,就一直诸事不顺,什么事都没办成过。 “皇上若是无其他事,就回吧,臣妾累了,想休息。” 蒋舒芳靠在踏上,毯子下的双手抱紧了双肩,夜九又端起了药,道:“那你把这碗药喝了,朕再走不迟。” 蒋舒芳看了他一眼他的架势。 “起来。” 夜九嗓音清阔,低磁软润,其中夹杂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压。 他这是在向蒋舒芳下命令,让她不得不起身喝药。 蒋舒芳沉沉的看了眼那碗黑漆漆的涩苦汤药,接过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喝完后将碗倒过来给夜九看了看。 夜九眸中划过一丝意味,抬步出了寝阁。 走到帘子外,夜九又忽然想起来他是有事才到凤宜宫来找蒋舒芳的。 于是折回身,珊瑚珠做成的隔帘子被他扯得“丁零当啷”的缠在一起。蒋舒芳还维持着刚刚坐着的那个姿势,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药碗从手中“砰”地一声滑在了地毯上。 夜九还未看清楚,蒋舒芳却已经神志不清,整个人朝地上摔去。 第199章 好看 太医院的太医都被请来了,在凤床边上围了一圈,各各头冒冷汗,生怕稍有差池便丢了性命。 张太医收了银针,从屏风绕出去,对着夜九拱手行了个礼,“皇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夜九的脸色不大好,眸中带着厉色,看向张太医的目光中尽是寒霜。 张太医斗着胆子,再次道:“皇上,请借一步说话。” 躺着床上的蒋舒芳微眯着眼,透过镂空的祥云样式的屏风,看见夜九和张太医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而周围的太医慌作一团,各各不停的擦汗。 “晓风......”蒋舒芳干燥起皮的唇瓣一张一合,唤道:“本宫......要喝水......” 早已经哭成泪人的晓风面露希冀,赶忙去外间找热水。 她急急忙忙捧着茶壶回来时,听见张太医拉着皇上两人站在偏殿的烛台下,两人都面色凝重。 晓风怕耽搁了,顾不得多想,捧着茶壶赶紧回到床前,刚想用碗接着水,蒋舒芳伸手就将茶壶夺了去,直接堵在壶嘴口大口地吞咽。 瑞芳宫的太后娘娘将将听见消息,立马就赶过来了。 青杏搀扶着太后娘娘,对着几个太医问道:“皇后娘娘的情况如何?” 张太医去了外殿还没回来,剩下几个太医都是胆子小的,中庸无为,不敢太夸口蒋舒芳的病情,只敢回禀个大概:“禀太后,皇后娘娘这是体虚之兆,日后只需稍加调养即可。” 太后娘娘皱眉,看向床榻上面白如纸的蒋舒芳,如此虚弱孱浮的面相,怎么可能只是体虚。 太后娘娘扫了眼殿内,却问道:“皇上呢?” 先前宫人来禀的时候,说是夜九抱着蒋舒芳传唤的太医,如今人去哪儿了。 一个太医拱着手,回道:“许是听张太医回禀皇后娘娘的病情去了吧。” 太后娘娘没有久留,坐了片刻,向沈嬷嬷叮嘱交代了一番后,又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去了。 围在床前的太医们狠狠地松了口气,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觉得皇后娘娘的脉象蹊跷,可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太医好似看出来是什么了。可他缄口不言,真真是急死他们了。 - 一晃眼到了和魏珺约定的日子。 苏浅浅站在罗汉床前的棕漆镂空屏风后,换了一身素兰的云锦芙蓉云雁裙,走出屏风外:“夜夙,你替我瞧瞧,这身儿好不好看。” 那是她前两日专程去云霓坊挑来的,那时她一眼就相中了这条裙子相配的素白芙蓉锁边的披帛。如今正好,穿了带着夜夙去城西的戏园子看戏去。 夜夙正倚在外间的案上看书,闻言抬眼扫了她一眼,道:“并不好看。” 恍若突然被一根刺梗住了喉咙,苏浅浅不顾秀秀正在给她整理裙摆,就向夜夙走去,要跟他拼命。 夜夙凉凉的睨了她一眼,道:“你不适合穿这种颜色素雅的衣裙。” 又将苏浅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芙蓉髻也不衬你。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从前做姑娘时,时常穿的那条石榴红的襦裙,颜色娇艳,更能配你的明艳活泼。” 香兰和秀秀当即抿嘴偷笑。 苏浅浅脸色一红,收回即将要落在夜夙身上的手,兀自摸了摸脸颊,讷讷道:“是么?” “其实也不是不好看,你问问秀秀,她自然是觉得好看的。”夜夙挑了挑眸子,道:“我偏爱你穿颜色鲜艳一点的衣裳,这一身,我真心喜欢不起来。” 这大概就是各人的眼光差异吧。 更何况苏浅浅和夜夙横跨了一个物种,直男怎么能明白她们女人是所思所想呢。这样一想,苏浅浅心中的郁结散开了不少。 “那你今日确实是无事可做么?”苏浅浅又问道。 夜夙今早连朝都没去上。 夜夙站起来看着苏浅浅,抬手取下她发髻间有些歪斜的发簪,摆正了重新插进发髻里。 苏浅浅失笑:“你这是做什么,这发簪本来就是故意斜着簪的。” 夜夙似是楞了一瞬,湛黑的瞳孔里倒映着苏浅浅的雪肤丽色,遽然一缩,嘴角挑着不羁的笑意:“娘子说什么都是对的,为夫莫不敢从。” “......” 辰时初,刻着摄政王府的徽牌的马车驶向城西,到了镜湖边上,苏浅浅拉着夜夙下了马车,指着对面湖面依岸而建的水榭,道:“那就是上月新开的戏园子,前几日我和魏将军的夫人到这儿看了一出,觉得颇为有趣。” 话音刚落,一辆青帷楠木的马车停在了他们身旁,魏珺率先从帘子里探出个小脑袋瓜出来。 接着,身穿深灰竹枝花纹窄袖锦袍的魏恒也下了车。 苏浅浅见了觉得新奇,却不大敢说话,夜夙倒是大大方方的牵着她的手,目光看向魏恒,道:“今日本是休沐日,本王还以为魏将军会趁着这时候去同僚吃酒呢。” 魏恒背对着夜夙,挑了挑嘴角,将素月扶下来后,才向他颔首算是行礼,回道:“原是这样打算的,但微臣的夫人甚爱看这‘听香小榭’的戏曲,便陪她来了。” 魏恒握着素月的手,两人情意绵绵,互相望着的眼神跟沁了蜜似的。 苏浅浅觉得齁得难受。 魏珺走近前,向苏浅浅笑着道:“我还以为王妃娘娘会不来呢,没想还比珺儿来得早些。” “我也刚刚才到。” 苏浅浅和素月各带各的,从镜湖旁的木廊沿着走到了榭中。廊道两旁站了不少人,有些已经从槅扇门进去了,魏珺心急,拉着魏恒急急的往里走。 夜夙下住脚步,看着魏珺急不可耐的模样,勾了勾嘴角,道:“将军先请吧。” 魏恒偏头,眸底浮现一抹幽暗,却点点头:“多谢摄政王。” 魏珺先跨进了门槛,魏恒为次,素月紧随其后。 “夜夙?”苏浅浅见夜夙神色凝重,问道:“怎么了?” 夜夙嘴角微动,摇了摇头,才和苏浅浅抬步进了园子。 甬道里视线昏暗,苏浅浅抓紧了夜夙的手,许是因为视觉不大明畅了,其他感知便更加灵敏了。 她似乎感觉到了夜夙周身围绕的低气压,有些沉,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第200章 稀客 高台之上的帷幔今日全都换成了缥青色,没有舞女,而是一个身穿淡青色坎肩的女子站在台上,用江南特有戏腔说唱。 唱的是她受母国所托,不惜以身作诱,侍奉敌国君王的故事。 她说,她叫“玉环”。 苏浅浅听完之后只想两眼翻白,看看哪里有西去的黄鹤,顺她一程可好。 夜夙倒听得新奇。 夜国国风开放,从不限制百姓议论朝政国事,但头一回有人编排出来的戏曲是拿朝政做背景的。 但底下的客人们觉得新奇,皆是鼓掌褒扬,发自真心的为那个名叫“玉环”的女子感到同情。 “啊呀,夜夙,你冯看了,这是瞎编的!”苏浅浅拽了拽夜夙的袖子,道:“在我们那儿,杨玉环是一朝贵女,被天家父子极尽宠爱,虽然后面的下场不大好,但也不是和情郎一起跳河殉情的啊。” 因着周围人多,苏浅浅几乎是趴在他身上,气息如兰,温温热热地喷洒在他耳侧。 “嗯?” 夜夙抬手扒下她的身子,握住她的小手不叫她乱动,却皱眉道:“你们那儿?” 苏浅浅嘿嘿笑道:“是啊,这个戏园子每每演的戏曲,都是我们那儿家喻户晓的故事。” 夜夙垂眸睨了她一眼,仿佛正在思考她的话的真假。 台上的女子戏腔圆滑跌宕,有使人声临其境之感,加上乐师手下的丝筝声声悲凄。坐在苏浅浅斜方的薛慧已经举帕掩泪了,旁边的婢女在安慰她。 今日园子的主人有事,故只演一出戏。待那“玉环”下了台子后,台下的客人很有秩序的各回各家,仿佛已经适应了这园子的规矩。 一场戏就演了半个时辰不到,如此匆匆散去,饶是魏恒也有些微恼:“这就完了?” 魏珺抱着他的胳膊,道:“将军,刚刚那女子不是说了嘛,今日园子的主人有事,所以提前歇业。” 魏恒眸底的幽暗渐渐隐去,看了看园子里的布置,顿觉十分怪异。 寻常的戏园子总是歌舞不断,大都是十足十的销金窝,哪有像这个“听香小榭”这般,等了好几日,只排了一出戏便又歇业了。 觅雪和秀秀去结账了。 成南提议道:“王爷王妃,若是你俩还不尽兴,不如去宝华楼中,那虽没有戏园子,但那儿的说书先生却是帝都中一流的好手。” 听说淳于小侯爷最近为了巩固宝华楼的营生业绩,特地去江南请了个善说书的老先生来,据说他精闻各种奇闻异事,还会讲小调,是江南远近闻名的说书先生。 几人正起身,闻言并不搭话。 魏珺却问道:“那宝华楼在哪儿?” 成南回道:“就在帝都的正阳街上。” 魏珺转头望向魏恒,低着头揪着手指,道:“将军......” 他尚在渝州的时候,便一直被养在一个大宅子里,不许外出,只有一个老嬷嬷日日陪着他。但那个老嬷嬷是个哑巴,不会陪他讲故事,也不会听他说心事。 魏珺是个闷不住的性子,好不容易盼着魏恒今日心情好,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素月笑着帮腔道:“爷,反正今日你也无事,就陪珺儿好好玩玩罢。” 到底是个心性不定的孩子,别给憋坏了。 魏恒本想拒绝,可素月一开口,便堵得他嘴角阖下,还是应下了:“好。” 苏浅浅也觉得不甚尽兴,于是就和魏珺一家三口子去了宝华楼。 ...... ...... “哟,今日倒是来了几位稀客。” 一道清浅而凛冽的声音从二楼的雅间廊道旁传下来,几人循着望去,只见淳于彧之身穿一件徽蓝色织锦瓷纹锦袍,襟领袖口上绣着兰芝花草,一双桃花眼细柔的挑着,手中摇着折扇,端的是一副倜傥雅致,风流多情的模样。 苏浅浅看着他身上穿的那件锦袍,突然想起柳青絮似是也有一件这样徽蓝色的常服,连衣襟上的暗色瓷纹都一般无二。 还说自己不认识柳青絮。 苏浅浅撇了撇嘴,一扭头又看见了从一楼掌柜的那儿刚提了一摊子酒的苏见信。 “哥哥!”苏浅浅满是惊诧,撒开夜夙的手朝他奔去。 苏见信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儒士长衫,衣摆处绣了几株墨竹,长眉若峰,身如玉树,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倾心诸付。 他不着痕迹的将酒坛子往身后送了送,口中略带惊惑,问道:“浅浅你怎么会来这儿?” 苏浅浅自然是看见了他藏酒的动作,看了看他脸上微微的窘迫,又看了看倚在二楼围栏上的淳于彧之,道:“哥哥不是自诩清流儒士,不屑与市井滑头之人交友吗?” “这不是你锦行表哥回江北了,我颇为无趣嘛。”苏见信的眼中盛着满满的温和柔意,却道:“话说今儿早父亲还在家中念叨你,你出嫁至今还未回家瞧瞧呢。” “......”苏浅浅顿时愣住。 秀秀跟她说过,夜国但凡嫁出去的女儿除了逢年过节都尽量不要回娘家,否则会被人说成被夫家不待见,遭人闲话的。 许是如今的苏浅浅不大和苏黎世亲近,嫁给夜夙之后便再也没提回太傅府的事,秀秀也没提。 “回,过几日就回。”苏浅浅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苏见信看向其余的几人,对着魏恒和素月颔首,又朝着夜夙挑眉,道:“几位这是?” 夜夙沉笃深邃的面孔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浅浅听说宝华楼新来了一位说书先生,便想来看看。” “哦——”苏见信拉长调子又看着苏浅浅,道:“看来我这妹妹,倒是没给王爷添麻烦。” 夜夙的手段夜国谁没听过,苏黎世从前也在家中不止一两次吐槽他的刻板肃冷,如今一看,确是对苏浅浅有着别样的情愫。 堂口的伙计笑盈盈的迎上来,看见几人气质不凡、非富即贵,苏家大公子竟还喊那个眉目冰寒的黑袍男子为“王爷”,一时间心中已有了几番打量。 “几位客官里边请!” 他说道。 楼上的淳于彧之摇着折扇,涌着寒风,开口笑道:“二楼视野极好,几位不妨上来坐坐。” 第201章 收拾(1) 是个挨着边角的雅间。左侧连着宝华楼的大堂,趴在窗前就能看到堂下新建起来的台子。和听香小榭的台子差不多,上头坐着说书的老先生,下面摆了许多的桌椅,以供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听书。 右侧的菱花窗未阖,雪花儿夹在寒风中吹进,外面正是临街之景,从城门入城的商贩们都要从底下的那条雪道路过,站在窗边一览无余。 伙计引着几人进了雅间,吩咐其他人去端些点心酒水来,又去将临街的那扇窗户的木撑子抽掉,免得寒风吹进来让几位贵人着了寒。 宝华楼也有枣泥糕,苏浅浅一口气要了三碟子,坐在左侧的窗前便吃了起来。 楼下的说书先生正说到耐人寻味处,苏浅浅还来不及猜测之前的故事情节,就被那说书先生的面容惊呆了。 这人......竟是在江北城编排长公主和摄政王的那个狗胆包天的说书先生...... 好啊,竟然是他! 苏浅浅顿时心中有了想法,想着怎么好好的收拾收拾他。那日在江北城,那人嚣张至极,还叫板苏浅浅别多管闲事,嘴里说出来的全是编排皇室的污糟话,现下倒敢坐在宝华楼中当众说书?!也是忒有胆子了! 苏浅浅正磨着后槽牙,冷不丁一只有力健壮的手臂横过来,将她拉去身旁:“本王与浅浅情投意合,好得很。” 苏浅浅:“???” 她抬眼望去,屋里的几人面色各异,然而都是在笑,苏见信笑的温和,魏恒笑的无畏,素月笑的清雅,淳于彧之笑的莫名其妙。 没错,就是莫名其妙。 苏浅浅看着淳于彧之眼中的挑意和复杂,转头和夜夙对视了一眼,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夜夙淡了淡语气,站着比苏浅浅高了一个半头,摸了摸她的头发。 “刚才小侯爷在说,浅浅你命格不好,问本王和你夫妻关系如何。” 他说道。 苏浅浅微微愣了愣。 夜夙在她面前从来不会自称“本王”的,除非是特别生气的时候。可她刚刚好好的坐在窗边,又没招惹到他,有什么好气的。 咳咳,难道,是生淳于彧之的气?不能啊。 原来的苏浅浅虽然和淳于彧之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那都是大人们的玩笑,两人皆是清清白白的。如今的苏浅浅,更是同淳于彧之什么交集。 “咳,臣妾和王爷自然是鹣鲽情深。”苏浅浅就势压低了头,任夜夙替她别头发,在众人面前装作和他关系很好的样子。 顿了顿,她又道:“就不劳淳于小侯爷您费心了。” 谁知道那个杀千刀的,挑了挑桃花眼,状似玩笑般,又道:“喔,我还以为,王爷会惧怕王妃的命格呢。” 苏浅浅翻了个白眼。 夜夙怕她不假,但并不是怕她的命格。 她嘴角扯出个嘲弄的弧度:“我说小侯爷,咱俩熟么?我的命格好不好,同你有什么干系?” 素月蓦地笑出声,对这对活冤家有些哭笑不得。 淳于彧之的脸色不大好看了,原本惊若翩鸿的俊颜上憋出几分猪肝色,似是没想到一向不善言辞的苏浅浅怼起人来这么干脆利索。 还这么,直白。 素月笑道:“过去的传言皆是云烟,现在还管那个劳什子作甚,再说了,如今王爷王妃感情甚笃,小侯爷你又提那档子旧事来戳他们的肺管子,岂不叫人厌弃你了。” 素月说的时候,刻意拿着丝绢挥了挥,让人觉得她只是在接话,并没有特意圆场子。 苏浅浅转手又去了窗边,听着说书先生讲起摄政王宠妻的故事...... “......说起那王妃啊,出身高贵,容颜绝丽!关键是啊,当时还是摄政王亲自登门求娶,向苏太傅指天立下重誓,这才成就了一段良缘啊。” 良缘啊......啊个鬼! 苏浅浅气得面色铁青,没想到楼下那个狗胆包天的家伙这么识时务,到了帝都之后完全变了一副嘴脸! ...... ... 还未到午时,宝华楼的大堂已经坐得满满当当,魏恒借口家中有事,便伸手捞走了趴在窗边的魏珺,带上素月告了辞。 夜夙和苏浅浅也起身下了楼,成南兀自走去掌柜的那儿把账结了。 淳于彧之正跟着下了楼,站在堂里,身后全是些酒肉食客,他却身姿卓然恍若立于乱世而清濯,“王爷怎生的这样见外,不过几两银子的事,记在我账上不就好了。” 夜夙笑道:“还是算了吧,本王知道最近侯府手下的产业不大景气。” 苏浅浅走到了那个说书先生的台子前。 他正说完了一节,准备下台子去歇歇。 苏浅浅见有一桌客官刚吃完离去,桌面儿上还留着几颗完好的花生,于是就捻了一颗,使了巧劲儿,狠狠的弹在他耳朵上。 论掷物的准头,苏浅浅念书的时候排第二,还没人敢排第一。 “唉哟!” 那人果然被苏浅浅丢中了,而且被丢得准准,耳根子几欲充血通红。 “谁!”他一手握着戒尺,一手指着台下的人,当她见到苏浅浅偷笑得逞的模样,立即从台子上跳下来,冲过来就要打她。 苏浅浅见势头不妙,立即往夜夙身后跳去。 成南如鬼魅般蹿到说书先生的面前,手掌推开他的胸膛,道:“大胆!” 随着他这一声断喝,大堂里的其他客官纷纷看过来,都是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 夜夙拧着眉头转身看了眼苏浅浅怂包的样子,抬手用宽袖挡住她的头,沉声道:“你又闯什么祸事了?” 苏浅浅瘪着嘴,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锁在他背后,努努嘴:“夜夙......” 这是向他寻求帮助的意思。 夜夙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那个已经气急败坏的说书先生。 “老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夜夙的语气还算礼貌。只是他一贯的肃冷作风,语调上还是极为冷硬的。 可那说书先生看他摆明就是和苏浅浅一伙儿,想着自己如今也有了大靠山,胆儿便肥了许多,看了眼旁侧的淳于彧之后,捂着耳朵大声呵斥道:“这位公子,我刚才好好的站在台上,这个小姑娘不由分说就拿东西砸我!” 第202章 收拾(2) 那说书先生想着自己如今也有了大靠山,胆儿便肥了许多,看了眼旁侧的淳于彧之后,捂着耳朵大声呵斥道:“这位公子,我刚才好好的站在台上,这个小姑娘不由分说就拿东西砸我!” 淳于彧之抿嘴看向苏浅浅,薄凉的眼角略带迟疑。 夜夙勾了勾嘴角,冷声道:“我家夫人从不打无辜之人。” 他的王妃他最清楚,纵然脾气刁钻古怪了些,可并不是什么无事生非的人。就算打了人,也总有她的理由。 就算没理由,夜夙堂堂亲王的身架子在那儿,也能兜住。 “你同她是一伙的,自然替她说话!”那人应该是气急了,看见夜夙通身的气派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一时竟没多想,只愤怒道:“从前在江北时,她就蓄意闹事!砸我场子!” “哦?” 黢黑的眸子微闪,夜夙睨了眼苏浅浅的怂包样儿,道:“你何故砸人家场子?” 苏浅浅见夜夙愿意帮自己,便站出来对着那个说书先生道:“这人在江北城的茶楼里头,故意胡乱编造福禄长公主的谣言,还说摄政王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话至尾处,苏浅浅下意识的看了眼夜夙的眼睛。 前半句确是属实,这后半句嘛,苏浅浅也没撒谎,当日那个说书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淳于彧之暗自挑眉,心道大事不妙。 说书先生气归气,倒也想起来如今是在帝都,是在天子脚下,说不定那个犄角旮旯里就有摄政王的探子呢,万一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被传了出去,他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你胡说!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这种话!”他咬牙拒不承认。 苏浅浅笑道:“你不认没关系。你认得我就好了。那日在茶楼,同我一起听书的人一个是江北城的百年望族徐氏公子,一个是江北城新上任的阜通判,他们都得是听得真真儿的。” 说书先生脑子里火气骤然熄灭不少,开始回想起那日,苏浅浅身旁确实是跟了另外两个男子,皆是品貌上乘,不难保证他们一个是徐家公子,一个是通判大人。 “你休要含血喷人!”说书先生高举着戒尺,便想伸出去打烂苏浅浅的嘴。 成南出手极快,握住戒尺末端,用力掰成两段。 “你们仗势欺人!!” 说着,说书先生便跺跺脚,又向苏浅浅扑来。 成南再次挡住了,却没有再动手。要是再打他一掌,估计这个老家伙明儿早都怕不起床来。 淳于彧之沉声喝道:“住手!” 说书先生看向淳于彧之,面露冀然,以为他在帮衬自己,便开口诉苦道:“小侯爷,老朽我一生济弱扶倾,不曾污蔑过谁......” 淳于彧之却知道他的底细。 “得得得,别说了。” 他不耐的挥挥手。 说书先生疑惑道:“小侯爷?” “住口!” 淳于彧之简直要佩服死他了。 “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这两人是谁。” 他说道。 说书先生发皱的脸皮上充满了惑然,不解道:“请小侯爷明示——” “这位便是夜国的摄政王,你口中的小姑娘便是摄政王妃。”淳于彧之说着,阴鸷的桃花眼看向说书先生,口吻森森道:“你说摄政王妃攀诬你,你便与她去摄政王府上满满理论吧。” 他的话音刚落,大堂里接连起伏的响起一阵阵倒吸凉气儿了声音。 众人皆看向站在堂中的黑袍男子,不可置信他就是夜国的摄政王。 帝都中关于摄政王的传言虽多,可底下的平民百姓都没见过他的真容。上回有人在城门口惊鸿一瞥见过他一面,此时站出来指着他道:“是他,他就是咱们的摄政王!那日我在城门口前,亲眼看见他和王妃进的城!” 大抵那人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说书先生见满堂的人都说夜夙就是摄政王,还都跪了一片纷纷向他行礼,顿时整个人都要飘了。 三魂丢了七魄,身子抖得跟漏筛子似的,软得跌坐在地上,哆嗦着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苏浅浅朝他翻了个白眼,微讽道:“你不是说摄政王不会吃了谁么?你腿软什么?” 如今明明隆冬最严寒的天气,说书先生却满头大汗,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跪在地上求饶道:“王爷王妃饶命啊!当初...当初那都是无心之说!实在没有刻意污蔑您啊!!” 苏浅浅扯扯嘴角。 “你还说没有污蔑王爷,要不要本王妃派人去把江北城的徐公子和阜通判通通请来,看看是本王妃在撒谎,还是你在为自己开脱。” 那说书先生吓得脸色发青,抖得更厉害了。 苏浅浅又道:“你当日还骂我草菅人命,造谣我家王爷喜好男色,编排福禄长公主性格乖张。待我去寻了大理寺卿来,好好查上一查。” 淳于彧之看了眼已经吓得昏过去的说书先生,抿着唇又看向苏浅浅:“苏浅浅,切勿咄咄逼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这个说书先生,是他的贴身小厮初一从江北找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苏浅浅不能仗着夜夙在场,就让淳于彧之下不来台,于情于理,苏浅浅都该收敛一点,不要将话说得太绝。 但苏浅浅的性子毛毛躁躁的,一时间没想到淳于彧之话里的其他层的意思,只道:“我咄咄逼人?他在江北的时候,大言不惭辱骂皇族中人,拿公主王爷寻乐子,这就叫恪守本分了?淳于小侯爷,咱做人不要太双标了,他说得,我竟说不得。” “......还是你觉得,他是你的人,我苏浅浅想要收拾他,还收拾不得了。” 苏浅浅杏眸微瞪,圆而水润的眸子眯着,上齿咬住了下唇,既倔强,又透露出一种别样的娇怒丽色来。 淳于彧之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头疼得紧。 苏浅浅那根筋,总是搭错在不合时宜的地方。 “苏浅浅......”他几乎是从牙缝儿里蹦出苏浅浅这三个字,字字咬牙切齿,饱含压抑。 正当堂内众人以为摄政王妃和淳于小侯爷杠上了的时候,摄政王忽然勾唇一笑,揽着苏浅浅做出一派悠闲的模样来:“......不过是一些市井谣言,本王听得多了,若要一个个问罪,怕是本王的手上早已沾满鲜血了。如今这个说书先生年逾半百,又是小侯爷的人,本王便送个人情与你,各自退一步。” 淳于彧之额角的青筋毕现,好不容易才压下那股子的恼意。 看似是夜夙退了一步,实际上还是淳于彧之要打落牙齿和着血咽下去。 ...... ...... 第203章 重头戏 除夕当日,夜九下了圣旨,邀请三公九卿和各个宗室携着亲眷一同入宫赴宴。 苏浅浅和夜夙收拾妥当之后,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苏浅浅忽然问道:“三公九卿?旁的呢,比如说六部侍郎什么的,还有一些散官。” 夜夙靠近苏浅浅,倾身覆在她背后,道:“小年宴是皇宫中一年一度的大宴,自是有体面的人才能去,像何隽何侍郎,他虽不在三公九卿之列,但他深得小九的帝心,也是可以去的。” “那魏将军呢,还有洛将军。” “魏恒是武将重臣,洛天赐更是今晚的重头戏,当然都会去了。” 苏浅浅唔了声,道:“重头戏?” 她想起来上次洛天祥闯进摄政王府中,说是太后娘娘要给洛天赐赐婚。 夜夙的手不安分的钻进了苏浅浅的腰里,摩挲抚摸,惊得她差点跳起来:“你......你......” 今日天气还算暖和,苏浅浅里面只穿了件石榴红对襟绣梅花的长裙,四指宽的腰封束住纤腰,外头披了件水红色的狐裘披风。 夜夙心猿意马,掌中摩挲着那不盈一握的小腰便爱不释手,嘴中啧啧道:“浅浅,你今日真美。” 苏浅浅:“......” 今日这厮莫不是忘记吃药了? 苏浅浅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咦,不烫啊,但怎的又说起胡话来了。 夜夙就势抓住她的手,往自己心口处按住,“听听。” “听什么。” 夜夙将她的脸扳过来,看着她水盈盈的一双眸子,唇瓣在马车昏暗中更显娇艳欲滴,心下微动,正欲偷个香。 外头成南清闲的声音传了进来。 “王爷,王妃,咱们到了。” “......” 苏浅浅笑得没心没肺,前仰后翻就差捶车板了。 马车停下,成南掀开了夹棉的车帘,通透的光亮尽数倾泻进来:“王爷王妃,您二位还在磨蹭什么,宴会就要开始了,不然就您二位落在最后头了。” 以往的宴会,苏浅浅总是会早到一会儿。今日夜夙却抽了风,偏要晚两刻钟来。 秀秀也站在外面,正搓着手,见苏浅浅笑得没个正形,板着脸道:“王妃,注意仪态。” 今日的宴会十分盛大,她家主子定是要明艳光鲜的赴宴,可不能失了仪态。 苏浅浅憋住笑意,伸手扶住秀秀的手准备下车,临了回头看了眼面色阴沉的夜夙,一时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苏浅浅那个小没良心的下了车,夜夙才沉着脸不紧不慢的捋了捋衣袖跟着下去。 这次的宴会还是设在东芝阁,不过不再是幕天席地,而是在正殿里设了近百张桌案,烧着地龙,宫殿四角都熏了袅袅檀香,站着一溜宫婢等着随时侍奉。 场中大多人都到齐了,距离夜九最近的桌案空着,是留给夜夙和苏浅浅的。 司仪报唱过后,夜夙携着苏浅浅的手向前走去,四周的人皆低头行礼,无不恭敬。 走到洛天赐跟前时,苏浅浅轻叹着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 落了座,苏浅浅眯着眼看了四周一会儿。 都是些朝堂上的大老爷,偶有些命妇们带着女儿跪坐在旁边,或是俊俏的小公子。 又等了半盏茶的时候,太后娘娘和蒋舒芳才姗姗来迟,两人入了座,司仪才报唱宴会开始。 ...... 每逢宴会,必是有歌有舞,苏浅浅早已对宫中的礼部的编排吐槽千万遍了,瞥头一看见何隽坐在洛天赐旁边,同她说着话。苏浅浅便愈加吐槽道:“公事不好好干,竟当众撩妹?!” 夜夙将案上的瓜果点心端到苏浅浅面前,道:“撩妹?” 苏浅浅揪了颗青提子塞进嘴里,“就是故意说一些好听的话,企图接近自己相中的姑娘。” 夜夙略一挑眉,眸底浮着笑意。 “那我都说了多少好听的话了,你还不让我接近?” 他说道。 苏浅浅推开他的爪子,道:“你撩归你撩,受不受撩,那就是我的事了。” 夜夙失笑。心道还是不能太过着急。 太后娘娘坐于首座高处,忽然举起酒杯,对着重臣道:“......哀家一直感念洛氏父子为夜国安定所作出的贡献,但是如今洛小姐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实在不宜再待字闺中。所以哀家决定,要亲自替她选位德才兼备的夫婿!” 此话一出,差点人仰马翻。 底下响起一片接着一片的咳嗽声。 盛凌风轻轻咳了声,道:“太后娘娘,此举不妥吧......洛将军虽是女儿身,但自小喜武,不善女儿家相看的本事,如此草率,怕是会耽误了她吧。” 盛凌风是个粗武的汉子,他的想法和别的武将皆是一致的。都纷纷附和他的话。 太后娘娘扫了眼底下的众人,道:“洛小姐总归是要嫁人的,现今朝政安稳,哀家自是有责任为她安排一个好归宿。” 太后娘娘的声音微浊却凛冽,让人听了有一瞬胆寒。 自洛天赐抗旨那日起,放弃兵权草草嫁人便已经是她的下场了。 黎老将军身旁的姜副将也开口道:“此事还是要洛将军亲自答应才行吧,要是强加给她,这岂不是难为人嘛。” 太后娘娘有权也无可奈何,在座的哪个武将不是身居累硕功勋,手握重兵。洛天赐虽是天家臣子,但代表着武将的颜面,若是真叫太后娘娘随便打发了,日后哪个武将在朝中还能有什么威信可言。 太后娘娘神情微凉,居高临下的看向洛天赐,笑道:“洛小姐,既然诸位武将都对此事有异议,说须得你的首肯才可,不知你意下如何?是想再等两年,还是今日趁着小年宴,择个如意夫婿?” 洛天赐抬头看向太后娘娘,桌底下的手拍了拍洛天祥,她微微淡棕的面庞上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只淡淡道:“嫁人生子乃女子常事,天赐一无父母,二无亲长,太后娘娘愿为天赐操劳亲事,实属祖上庇护。天赐感念于心,不敢再婉拒懿意,省得被些不相干的人说成是居功自傲。平白惹下祸端。” 如此一席话,虽应下了太后娘娘的话,但也透露出自己的倔劲儿,好给那些躲在暗角里看热闹的人警个醒儿。 第204章 救急 “......但臣有个小小的要求。” 洛天赐坐在席位间,遥遥的望着高座上的太后娘娘,一脸诚恳道:“臣自知粗鄙简陋,恐勋贵世家的子弟相看不上臣,所以,臣要求,未来的夫婿必得是得我真心喜欢的那个。” 这番话,与那日黎老将军的孙女黎念君有七八分相似,但当时大部分人都在鄙夷黎念君,今夜却无人敢轻视洛天赐。 任谁都知道,洛天赐当初抗旨,虽是救了魏将军于水火,却拂逆了天家的颜面。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洛天赐身后又有两千精炼硕勇的洛家军和一众武将做靠山。 两方之间,不分伯仲。 素月收回了视线,伸手扯了扯魏恒的袖口,示意让他替洛天赐说句好话。 洛天赐原本非常听夜九的话,居高重禄,皆是因为魏恒才擅自领兵抗旨,如今她身上所受的刀伤还未好全呢。 魏恒眉目严森,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她如今是众矢之的,我若再开口,怕是会害了她。”一个小小的女将军,若是能带动满朝武将为她求情,想必皇上和太后娘娘心中都不会太痛快。 那厢的太后娘娘和夜九对视了一眼,沉吟片刻,道:“那你想如何。” 洛天赐收起面上淡意,脩然笑道:“以三个月为限,让天赐自行寻觅良人,若倒是还未有着落,全凭太后娘娘发落。” 太后娘娘闻言目露欣喜,点头道:“好,哀家便依你所言,只盼你今早寻得良婿,也早日了却你已故父母的一桩心事。” 洛天赐举着酒杯,对着太后娘娘一饮而尽。 烈酒封喉,从唇齿间一路烧到胃里,滚烫滚烫的。 “姐姐......”洛天祥氤氲着双眼,含泪望着她。 他何尝不明白,他的姐姐本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潇洒肆意,可却为了洛家生生斩断了自己的翅膀,如今还被人逼迫着嫁入。 尽管此刻席间的人心里门儿清着,太后娘娘刚才说的都是推脱之词,就等着三个月后,聘洛天赐入宫为妃。 ...... 宫宴散后,各人携着亲眷各回各家。 苏黎世隔着长长的宫道叫住了苏浅浅,“浅浅。” 苏浅浅喝得醉醺醺,停下来,低着头回身唤了声“爹爹。” 苏黎世拢着黑黑白白的山羊胡子,问道:“最近可安好?” “嗯......挺好的。”苏浅浅的脸呈不正常的酒红的砣色,“爹爹......你,你近来可好?” “也好。” 苏黎世晃了晃脑袋,发觉不知何时同小女儿的感情淡了许多,可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却想不起来了。 但苏浅浅今夜喝成这样,苏黎世也不能好好跟她说什么话了。 夜夙深知如今的苏浅浅不是原主,便走近前将她揽进怀中,道:“太傅大人尽管放心,浅浅在本王身边,定不会受半分委屈。” “那就好。” 苏黎世轻叹着,拢着胡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慈爱。 夜夙笑道:“今日浅浅喝多了,太傅大人若无其他事,本王就带浅浅先行一步了。” 此刻以近亥时,其他人都离了席宴各自回家,要是晚了,宫门落了锁就出不去了。 “好好,那王爷和王妃就先去忙吧,老臣稍后也要离宫了。” 夜夙颔首,“走吧。” 揽着苏浅浅,向着南门走去。 南门却正上演着一出好戏。 夜中风寒,夜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苏浅浅披上,拉着她不叫她看那一出戏。 “等等!”苏浅浅鼓着腮帮子,摇晃着脑袋趴在宫门墙壁后看向外头草地上正纠缠的两个人,双眼差点当即掉在地上。 正是露重的时候,白雾雾的蒙了一片,她虽意识模糊看不大真切,但还是凭着那人那身深棕的贴身劲装认出了是洛天赐。而且洛天赐身旁,还在站着个正欲劝架的洛天祥。 盛家的将军拦着洛天赐,非得让她上自家马车,说是顺路送她一程:“......洛天赐,赶紧的吧,若是晚了,我回家肯定是要被父亲责骂一顿的。” 那洛天赐长眉倒竖,长身树立,冷冷的看着盛凌风,“既然盛将军家规甚严,那就快快回家去吧。” 她的口气略带嫌恶,牵着洛天祥往后退了两步。 苏浅浅看得拍手叫好,被夜夙揽住的腰肢不安分的扭动着。 夜夙声音嘶哑,扶着她,“别动了。” 原来是洛天赐家中的管家不甚失职,竟未派马车来接洛天赐姐弟俩。于是那“好心”的盛凌风就当仁不让,主动提出要送她一程。 洛天赐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当然不愿意和旁人扯上什么干系。 偏偏盛凌芳还在一旁笑着劝道:“洛小姐,一道吧,反正顺路。” 洛天赐竖眉不语,洛天祥上前两步将姐姐护在身后,道:“多谢盛将军和盛小姐,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儿离我们家不是很远,走回去就好了。” 盛凌风道:“今日正是除夕夜,街上龙鱼混杂,本将军岂会放任你们一女一幼独自回家,” 洛天赐仿佛已经忍到了极致,但那盛凌风生来就是个厚脸皮子的,从前只觉得他豁达爽朗,现在只觉得是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打不动,骂不听。 “盛将军,天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愿劳烦你们,你们便不要强逼我了。” 盛凌风只装作没听见,嘴角擒着抹痞里痞气,笑着不语。 洛天祥抬眼看见前方有个人的身形长得像极了苏浅浅,立即跟见着了救命稻草似的,跑着跳着向她奔去:“摄政王妃!” 苏浅浅猛咳一声,想也没想就往宫门里面缩下身子。 守门的侍卫开口道:“王爷,王妃,时辰已到,末将要关门了。” 苏浅浅:“......” 她这么做的什么孽...... 苏浅浅猛然打了个酒嗝。 上次在宁王妃的别院里看热闹被溅了一身烂泥,现在还不长记性。 夜夙“噗嗤”笑了声,一脸宠溺的望着苏浅浅,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洛天祥伸手去拽苏浅浅。 夜夙忽然眉目一寒,一道冷刀子扫在洛天祥的圆脸上。 洛天祥顿时身子一抖,还未碰到苏浅浅腕间的手瞬间缩回去,转而一咬牙,伸去抓住了苏浅浅的披风。 “王妃娘娘,救个急吧,我跟姐姐没马车回去,要不您和王爷顺我俩一程?” 他戚戚道。 苏浅浅闻言咽了咽唾沫,神差鬼使的和夜夙走到了草地旁,那三人皆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她估计,要是夜夙没站在这儿给她撑场面,盛凌风和洛天赐能将她吃了去。 第205章 伤神 “...哈哈,这么巧啊。”苏浅浅暗忖了片刻,却是选了个最尴尬的开场白,“洛将军,你也在啊。你的马车呢?若是没有,不妨同本王妃一道儿回去,刚好顺路。” 这话说得她心虚的要死。摄政王府和七叶巷的洛府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八竿子都打不着一个“顺路”。 夜夙沉笃的面孔散发着微微的寒意,凉凉的瞥了眼盛凌风。 盛凌芳见状撞了下哥哥的胳膊肘子。 洛天赐看了眼醉得几乎站不稳的苏浅浅,迟疑的动了动嘴角,才道:“也好,天赐便叨扰王爷和王妃了。” 盛凌风有一瞬间愣在当处,舔了舔嘴唇。 “也好,本将军的父亲怕是在家中等着急了,便和妹妹先走一步了。” 他说道。 洛天祥朝离去的盛凌风做了鬼脸,抱着姐姐的手笑道:“好了,姐姐,讨厌的盛将军终于走了。” 洛天赐看向夜夙和苏浅浅,抱拳躬身行了个军礼。 “多谢。” 苏浅浅低着头,侧目用余光去看夜夙的神情,见他虽板着脸,但嘴角略有笑意。那便是没放在心上了。 ...... ...... 成南驾着马车停在七叶巷口,洛天赐抱着洛天祥下了车后,再次向苏浅浅道了谢。 苏浅浅靠在窗边,让外头的雪花子飘在自己滚烫的脸上,才微微清醒一些:“洛将军不必客气......” 她其实还是挺怕洛天赐的。 同为女儿身,洛天赐身上自带一种阳刚之气,而且有时候肃正拧眉的模样,也是吓人。 回了摄政王府,苏浅浅才下马车,便不期然撞进一个怀抱。 夜夙对身后几人道:“你们不必跟上来了。” 他将苏浅浅打横,遒劲有力的双臂抱起她,往台阶上走。 苏浅浅刚从晕眩中回过身,就听见他说了那样引人遐想的话,登时就要反抗,偏要自己下地走。 “放我下去,我自己有脚,能走。” 苏浅浅不半分的拍打夜夙,见庄伯和成北从府里迎出来,更觉得无地自容,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于是反抗得更激烈了。 夜夙蓦地停住,松开手叫她好好站着,沉着眉目,双手负在身后。 苏浅浅瘪了瘪嘴,晃了晃头,眼前的院子却变成了两个,三个,四个,晃得她都晕了...... “同你说了你站不稳,还偏不信。”夜夙又动手将她抱起,语气中尽是无奈。 苏浅浅有一瞬间,眸底映出的全是他的脸。 从前门走到后院,苏浅浅已经睡着了,香兰走在前面推开房门,命其他下人找了铜盆打了热水来。 夜夙进了屋,动作轻柔的将苏浅浅放置在床榻上,睨着黢黑的眸子看了看苏浅浅醉的不省人事的模样,皱了皱眉。 秀秀接过香兰递来帕子,正要给苏浅浅擦脸,夜夙却道:“本王来吧,你们都出去。” 秀秀顿时愣住,和香兰两人面面相觑。 “......奴婢这就去为王妃熬些解酒汤来。”香兰率先开窍,强拖硬拽的把秀秀带走。 秀秀不明所以,“香兰你拉我做什么,熬解酒汤你一人不就足够了?” 香兰抽了抽眼角,道:“厨房的伙夫今日值休,我一个人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堂堂王府护卫森严,能出什么岔子。 香兰默默的看了眼正在给苏浅浅擦脸擦手的摄政王大人,再次对秀秀抽了抽眼角,“啊呀,你是不是傻啊!” 秀秀终是被拖出去往前院走,出了门口却问道:“这不是去厨房的路啊。” 香兰无语的摇了摇头,秀秀这丫头怕是离病发不远了。没救了。 - 夜夙此时有点伤神。 这小没良心的醉成这样,不给她擦擦身子,半夜肯定会体虚发热的...... 早知道就不把秀秀香兰支走了。 夜夙手指微动,开始替苏浅浅解掉披风的带子。心中想着讨讨利息也不是不可以,终归是他明媒正娶下了婚书才娶回来的王妃。虽然拜堂这个环节被宣明哲搅和了。 这样想着,夜夙心里的负罪感顿时消弭无几。 解掉了披风,接下来就是袄裙了。 苏浅浅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忽然双手捞着被子滚到内侧去了,夜夙收起面上最后一丝笑容,爬上床去将她拽出来。 扒干净了外裳,只留了个橙红色的小兜子。 夜夙用帕子沾了热水,一寸一寸仔仔细细的给她擦拭身子。舔了舔干燥泛着热意的嘴唇。夜夙吁出一口气,抬手扯过了被子来给她盖上。 苏浅浅半梦半醒,半眯着眼看着有个跟夜夙长得十分相似的人正在替自己掖被子,便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脖颈儿。 “......” 夜夙的身体迅速僵硬,某一处的反应尤其强烈,身下的女子正搂着他的脖子,缓缓靠近。 “......” 从苏浅浅口中泄出一丝低唤:“夜夙......” “...嗯,我在。“ 苏浅浅扭了扭身子,吟声伴随着酒气一同充斥在小小的方寸之间。 夜夙眉头微皱,不太适应这样的苏浅浅,用力掰开她搂着自己的手,再次确认被子已经掖好了,转身出了卧房。 苏浅浅眼前隔着一层蒙蒙的雾,并不冷,相反是很热,见夜夙走了,不由自主伸出手朝门口虚虚的抓了下。 又昏昏睡过去了。 - 夜夙踱步回了前厅,成北和成南正站在厅中等候。 见他来了,成南走近前禀报道:“王爷,渝州传来了消息。” 夜夙坐在厅上,眸色沉沉的看向他。 成南说道:“说是魏恒本不叫这个名字,是叫魏邵恒。” 没想到这魏恒藏得这样深,光是查个名字就耗了他们好几个月,在渝州还损失了好几个养了许久的探子。 夜夙闻言,眸色愈加沉暗。 成南不解的问道:“王爷?难道这消息有误?” “没事。”夜夙道,“魏恒的事就查到这儿吧。” “啊?” “本王的话很难听懂是么。”夜夙凉凉的睇他一眼,又道:“以后都不要再继续查魏恒的事了。成北,你明日去应天府,找寺卿问一下十几年前卫太师府中的事。” 成北应道:“是。” 夜夙以手支头,眉骨酸疼得紧。 魏恒。 魏邵恒。 该是卫邵恒才是吧。 第206章 省亲 正月初七,宫中设宴,为皇后娘娘庆祝生辰,苏浅浅偶感风寒没去成,太后娘娘还特地差了左公公过府来问个安好。 连着修养了两三日,苏浅浅便活蹦乱跳起来,按夜夙的意思,去库房挑了几件趁手好寓意的东西包好,准备去太傅府拜见苏黎世。 “回太傅府探望父兄这种事我一个人就够了,其是你可以留在府中歇着的。” 苏浅浅下了车,站在太傅府门前又摆道了起来。 秀秀憋着笑,插嘴道:“王爷待您好,您竟还嫌弃,他这可都是为了王妃您的体面啊。” 外人只知道摄政王宠爱新娶的王妃,却不知道怎么个宠法,如今亲自陪着她回府省亲,正好堵住外面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嘴巴。 太傅府今日不同以往,遥遥的敞着朱红的铆钉正门,正中央焚了香案,台阶上不见半星积雪,苏黎世带着一堆府婢下人站在那儿恭迎着。 数月不见,方姨娘似是孱弱了许多,还是跟从前一样淡妆青衣,眼角总是微微弯着笑着,给人一种知性温婉的感觉。 “爹。”苏浅浅走上前去,甜甜笑着,福了福身子。 苏黎世大惊,连忙扶着她:“使不得使不得。” 苏见信也在一旁笑道:“浅浅你如今是摄政王妃,爹爹要是受了你的礼,就是逾制了。” 苏黎世兢兢业业半辈子,从不敢在这方面出什么差错。 方姨娘携着苏雨柔,行了大礼,道:“老爷,外头天寒,回府再叙吧。” “好好好。” 苏黎世乐呵的拢着胡子,招呼着夜夙和苏浅浅进府。 太傅府的一草一木跟以往无甚区别,夜夙陪着苏黎世去前厅唠嗑了,苏浅浅和秀秀香兰回了从前的闺阁里去。 院中寂静,被苏浅浅下令砍去的树桩子还杵在那儿,庭院里的藤椅早不见了踪影,木架子上也覆了一层厚厚的雪。 屋中的陈设应是有人日日在打理,苏浅浅进屋探了探茶壶,壶里的茶水还是热着的。 秀秀笑道:“王妃先歇歇,等会王爷跟老爷叙完话就回来陪您。” 苏浅浅坐到窗边的藤椅上,抱着手炉瞪她一眼:“谁要他陪了。” 秀秀和香兰两人皆是伏头偷笑。 苏浅浅舍不得打罚她俩,只能自己憋着生闷气了。 突然她又想到那日除夕夜,自己不知道怎的就喝醉了,听成南吐槽说是夜夙扛她回去的。 她正努力回想着,外院却传来一道清丽矜贵的声音:“那些刁奴,竟不告诉我王妃在这儿。” 秀秀立即神情戒备的跑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来的是谁。 苏浅浅皱着眉,脑中飞速运转,努力想想这个声音是谁。直到一道清丽娇艳的鹅黄身影踏进房中,苏浅浅才认出来是方家的大小姐。 “方嘉嘉?”秀秀也有些不可置信道。 上次方家丢了那么大的人,居然还敢主动找上门来。 苏浅浅淡淡道:“你怎么这儿?不该在家陪你爹娘给你哥哥挑嫂子么?” 秀秀看着方嘉嘉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顿时嘴角撇出几分鄙夷来。 夜国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男子未娶正妻,不可先纳妾。 那薛慧虽是出身应国公府,到底是个庶女,方家也不会同意她嫁娶方家做正头的少夫人。如此,方夫人早就焦头烂额,不知跑了多少人家,就是为了能物色一个能制得住方麟的高门大家之女。 这话,当然是成南说给秀秀当玩笑话听的。而且那个方麟就是个混不吝的浪荡子,手上已经沾了好几人的性命,据说,在帝都郊外还养了个外室。 “王妃挖苦我作甚,我不过是在姑姑那儿小憩,听闻王妃你来了,所以才来拜见一下。”方嘉嘉眼妆精致,眉角还贴了块描金的梅花钿子,透露出些许柔媚的风情。 秀秀根本不吃她那套。 整个苏家,谁不知道方嘉嘉给苏浅浅使过了多少绊子,两人见面不互掐,已经算是心平气和了。 自从苏浅浅成了摄政王妃之后,方嘉嘉更是日日夜夜诅咒她不得好死。当然旁人并不知晓。 秀秀挡在方嘉嘉面前,做出不让她越雷池半步的模样 她扯扯嘴角道:“可拉倒吧,你方大小姐安的什么心,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企图在她家王妃儿能碰上王爷,来个偶遇。 “实话同你说吧,你那些心思都放一放,我家王爷独宠王妃是人尽皆知的事,而且早就当众立誓绝不纳妾,除非你自降身份去王府做个府婢,否则是绝无可能进得了王府的。” 秀秀蔑视着她,说话不留半分情面。 成南说了,但凡有女人想要怕夜夙的床,或是想接近苏浅浅而接近夜夙,都通通打死,绝不姑息。 方嘉嘉的脸色几经变换,俏丽明媚的眸底划过一丝戾色,转而扬唇笑道:“臣女真心前来拜见王妃,王妃竟拿这么下贱的婢女来打发我?” 苏浅浅正好端起桌上的茶,闻言,直接朝她脸上泼去。 “你算什么东西!” 苏浅浅张口骂道:“你爹娘生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纠缠有妇之夫?!真不要脸的东西,赶紧滚出去!若是等王爷回来了,本王妃定是更加狠狠的收拾你!!” 秀秀从小陪她长大,如今更是情分深厚,她自己都舍不得叫秀秀受丁点儿委屈,方嘉嘉有什么资格来说三道四! “你......”方嘉嘉还未从那一泼茶里回过神,茶水从她精致的瓜子脸淌到颈间,流进衣裳里,她连忙掏出帕子擦了擦。 苏雨柔刚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乱糟糟的景象。 小筱和含桃两人纷纷上前抓了帕子给方嘉嘉擦拭。 “......苏浅浅!你疯了!” 苏雨柔陪着方姨娘去前厅站了会儿,刚回院子就听说方嘉嘉跑来找苏浅浅的麻烦了。于是急急赶过来,苏浅浅半点事没有,倒是方嘉嘉被泼了一杯热茶。 “苏浅浅,不要仗着你现在是摄政王妃就无法无天了!”苏雨柔心疼方嘉嘉,把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又对着苏浅浅道:“嘉嘉的父亲是当朝太尉,你如此对她,到时候摄政王也保不了你。” 苏浅浅轻嗤了下。 夜夙保不保得了自己,她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方太尉中饱私囊,克扣兵粮军械,便是满朝文武都替他求情,都不一定能好胳膊好腿的。 第207章 撵出去 方太尉中饱私囊,克扣兵粮军械。且夜九早看他不顺眼了。时至今日还未发作,是因着方太尉的人脉太广,不好轻易贬黜。 待洛天赐的事情告一段落,就算满朝文武再替他求情,都是无用的。 思及此,苏浅浅朝着怒火冲冠的方嘉嘉挑了挑眉头,笑道:“那便叫她去告状吧,看看他的父亲方太尉会不会为了一个德行败坏的女儿得罪于本王妃。” 苏浅浅在这种占人便宜的事情上总是思算极致,能把一丝丝的意外算到其中。 而方嘉嘉此遭送上来给她打脸,她便也要毫不客气的打了,才叫没辜负白来的机会。 “你......!”苏雨柔讶然,不知该如何接话,顿了一瞬,又道:“那你总是要名声的吧,嘉嘉好心前来拜见你,你竟如此无礼,还拿茶泼她,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全毁了!” 她以为,苏浅浅听到这样的话,至少会顾忌一些。 但事实上苏浅浅闻言之后,并无羞恼之意,只是嘴角挑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微笑,毫不在意:“我苏浅浅在意过什么名声。” 秀秀也挺直了腰板道:“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别脏了我家王妃的地儿。” 苏雨柔以前再看不顺眼苏浅浅,也不敢当面叫板,许是她已经和方家或是宁王府站到了统一战线,这才开始明面的怼天怼地,有恃无恐了。 苏浅浅端起桌案上的茶壶,掀了盖子往面前一撒,道:“脏死了,快使个丫头过来收拾收拾。” 方嘉嘉当即变脸,脸色由青转白,气得几乎疯癫,伸手去推苏浅浅,“贱人,你敢骂我脏?!” 苏雨柔连忙去拦下来,劝道:“嘉嘉,今日你不可这样......” 刚过了新年,摄政王还和父亲在前厅叙话,后院要是闹开了,丢脸的还是苏家。 香兰会些功夫,也上前去拽她,掌下却暗暗使力打在她的麻筋上。 方嘉嘉顿时手抖了一下,被苏雨柔一拽,浑身失去势头,摔倒在泼了热茶的地面。 在场人均是噤声。 苏雨柔咬住唇想去扶她,身后却响起一记冷峭的谑笑声:“啊呀呀,这方家大小姐见王爷来了,竟然行这么大个礼,好叫人难为情啊。” 苏浅浅依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成南环着双手笑着,转头又对成北道:“木头,你说是吧。” “嗯。”成北木讷着脸,双手抱剑,轻轻的应了声。 方嘉嘉怒目望去,咬牙道:“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方嘉嘉自小受万千宠爱,是方太尉的掌上明珠,何曾向今日一样接二连三的受到侮辱。更逞论成南和秀秀同为下人,有什么资格来说教她。 成南越发笑得嘲讽,看向摔在地上的方嘉嘉,毫不怜香惜玉,“我算不算是个东西同你有什么干系,我是王爷的贴身护卫,我是不是东西自有王爷来判断。” 方嘉嘉这次想起,成南是夜夙的贴身护卫,从不离身。他既然在这儿,那夜夙也来了? 只见夜夙当真是从屋外踱步进来了,乌发和肩头落了几片雪花,一身螭龙亲王黑色长袍,腰间系着攒珠腰带,右手把玩着左拇指上的玉扳指。如镌的面庞上肃冷严寒,嘴角轻轻挑着些许弧度,透露出几分深沉,旁人看得不透彻。 秀秀上前行了礼,指着方嘉嘉和苏雨柔道:“王爷您可算来了,这两个泼皮撞上门来找王妃麻烦!” 香兰抽了抽嘴角。 秀秀这话添油加醋得厉害。那方嘉嘉虽然来者不善,但也只说了两句就被王妃泼了一脸,愣是没占到半分便宜。秀秀倒先跑去告状,如此一来,方嘉嘉只怕会更加憋屈、憎恶王妃。 方嘉嘉爬起来,站到苏雨柔身后,看了看苏浅浅,又看了看夜夙,迅速的压制住眼眸中的狠厉,换上一副委屈柔弱的神情,“王爷,才不是这样的......臣女只是听闻摄政王妃也来了太傅府上,所以才来特意拜见...谁曾想,王妃竟一点也不待见我,把我弄成这般样子......” 夜夙嫌恶的看了眼她晕花的妆容,迈开长腿走向苏浅浅。 苏浅浅见他走来,下意识就想退避开,不防他手劲儿大得很,一把将自己捞进怀中。 秀秀见状朝苏雨柔两人抬了抬下巴,暗含得意之色。 夜夙方才道:“本王的王妃温顺恭谨,从不打骂贤良温善之人,方小姐自己心中有数,便不需要本王派人撵你们走吧。” “撵”这个字,说得太难听了些。就类似于那种撵阿猫阿狗的语气。 苏浅浅抬眼看了眼夜夙,对他这份霸道有些无所适从。 苏雨柔拉住了方嘉嘉,开口帮衬道:“王爷,嘉嘉自小金尊玉贵,被妹妹如此羞辱,难道不需要给个说法?” 苏浅浅低眉,盯着夜夙拇指上的扳指有些出神。 秀秀却道:“二小姐,我家王妃是你亲妹妹,你这般胳膊肘往外拐,可曾顾忌过苏家的颜面。” 当然是没有的。 含桃默不作声埋下头,觑了眼苏雨柔,把头埋得更深了。 苏雨柔揪着衣袖,面上升起一抹冷色,“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苏浅浅噌的站起来,走过去拉起秀秀的手,狠瞪着苏雨柔,声音凛冽透骨:“你个庶女也算主子?不回你的清风苑躲着哭,跑我这儿来耍威风,能耐啊。” 她说着,气急了,转头对成南道:“还不快把这两个不要脸的撵出去!” 成南愣了愣。 方嘉嘉勾起一抹冷笑。 她是太尉独女,在太后娘娘跟前都是说得上话的,任苏浅浅再得势,也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看吧看吧,成南是夜夙的贴身护卫,怎么可能听命于苏浅浅那个贱人。 方嘉嘉刚对上苏浅浅冷沉的脸,成南便迈开了步子,对着方嘉嘉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嘉嘉如遭电击雷劈,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成南扫了方嘉嘉脏乱晕花的脸,不悦道:“方小姐,请吧。” 他这语气,还算客气。 方嘉嘉扯着嗓子,错愕道:“你......” 却“你”不个所以然来。 成南拧着眉毛,语气森然了几分,又道:“方小姐有脚却不愿意走,那等会子成南动起粗来,坏了你的名声就不好了。” 第208章 该听见的 方嘉嘉气急败坏的离去了,苏雨柔站着不动,还想说什么,小筱和含桃两人却架着她,强挤着笑颜道:“小姐,刚刚姨娘屋里的红珠说姨娘还有事嘱咐你呢,咱们还是去找姨娘,莫要让她等急了。” 硬是把苏雨柔拖走了。 秀秀朝门口淬了下,道:“这些人,总是爱没事找事干。” 成南道:“不然这么彰显你的凶悍护主?” 他谑笑着,跟刚才对着方嘉嘉的那种讽意一同,此时是嘴角上扬,露出半颗好看的门牙来,带着丝丝揶揄的味道。 秀秀从来都是只温顺的小绵羊,很少会这样牙尖嘴利的怒骂别人。成南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模样。 “咳。” 成北斜着眼,暗示的咳了声。 香兰立即退后一步,向站在桌边的夜夙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告退。” 成北半举剑半拱手,也道:“属下告退。” 成南和秀秀皆是身子一怔,明白过来后,跟着成北一同退出去了。 瞥眼见人都走远了,夜夙才坐到了藤椅上,和苏浅浅一起挤在狭兀的小小的一块地儿。 苏浅浅眸中还含着怒火,瞪着夜夙:“下去。” 这厮忒不要脸。 夜夙笑了笑,恍若未闻,自顾自躺下,将苏浅浅强拉着枕着自己的手臂。 “今日起早了,我累得很,陪我歇歇,一会儿还得去前厅吃午饭呢。”他说道。 苏浅浅敛下睫毛,细细品了下他的话,确实是从中听出了一些惫劳。 “那你便歇着吧,我去前院找哥哥玩会儿。”苏浅浅也不想打扰了夜夙休息,毕竟刚才他还急匆匆的跑来救场,自己也不能过河拆桥做得太明显。 “嗯。”夜夙闭着好看的鸦羽似的睫扇子,口中含糊不清的应了声,调子的慵懒十分迷人。 苏浅浅暗自骂了句“妖孽”,才趿拉着绣鞋下了藤条编制的摇椅,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刚刚准备出门去,又想起来窗户还开着,便走去将木撑子抽掉了。 夜夙正睁着眼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湛黑的眼眸里一望见不着底,似深渊般暗沉。 苏浅浅心头一跳,忙不迭飞快的离开。 她的落荒而逃尽数落在夜夙的眼中,扯着嘴角笑了笑,复又闭上眼睫,稳稳当当的靠着藤椅继续假寐。 ...... ...... 苏浅浅去了苏黎世的书房,因为苏见信房里的下人说他在这儿。 只是她还没踏进书房门槛,一本厚实的书就从里头飞了出来,差点砸到她的头。 “……” 苏浅浅咽了口唾沫,蹭着门槛缓缓靠近房门。那里头的两人也注意到了苏浅浅,齐齐望过来。 苏浅浅抬手挠了挠后脑,迈步走进去:“爹,你这是……” 书房里的战斗比她想象中的激烈许多,苏黎世常用的那张书案上混乱不堪,笔墨纸砚有些都散在了地上,刚刚飞出去的那本书,便是苏黎世最喜欢的“三真笔记”。 苏见信正站在父亲跟前受训。 “浅浅,你来做什么?” 他的话里含着三分窘然,三分羞恼,剩下整整四分的清雅从容。 “……我就是来看看……”苏浅浅低着头,找了块还算整洁的地儿站着,道:“是这样的,摄政王前两日说稷下学宫的大儒们不日便会到帝都来,我是想来问问哥哥,到时候有没有空闲一同去……” 苏浅浅无法,看着自己父亲那张严肃气极的脸,只能先编出个蹩脚的理由了。 当然稷下学宫的大儒要来帝都这种话,她也不是瞎编的,而是从夜夙那里知道的。 苏黎世闻言,缓了缓面色,手抵在书案上,眯了眯老谋深算的一双眸子,看向苏见信:“为父只给你七日时间,趁早将她送走,若你做不到,那你便不再是我苏家的儿孙了!” 苏浅浅听得满脸懵惑。 好像刚才她站在门外时,是听到了什么“女子”的字眼。 可苏黎世一生廉洁,不大可能再纳妾吧。至于苏见信就更不可能了,妥妥的钻石王老五一个,比夜夙还清心寡欲,难不成学着人家方麟也在外面养了外室? 约莫着是瞧着苏浅浅在场,苏黎世没说得太明白,只和苏见信两人打着哑谜,上话接不住下嘴,听得苏浅浅根本就是云里雾里。 苏见信风光霁月的脸庞上始终端着微笑,丝毫没有被父亲的盛怒所吓到,直到和苏浅浅出了书房,踏上了后花园的小木桥上。 “……浅浅你听了多少?”他沉着口气,似乎在隐忍些什么。 苏浅浅觑了眼他的脸色,暗道,该不会他真是在外面做了什么糊涂事,被父亲知晓了,刚才正责罚他吧。 毕竟苏黎世儿女单薄,苏见信更是原配徐氏的血脉,打小儿就疼爱得紧,跟苏浅浅一样,哪怕是说句重话都舍不得的。 而苏见信也是争气,拜在稷下学宫崔老先生门下,温儒渊博的名声扬传天下,任谁见了,都得敬畏的喊一声苏大公子。饶是夜国当朝的权臣见了,也得下马向无官无职的他问个好。 这样一个惊才绝绝的男子,怎么会干那些糊涂事?! “咳。”苏浅浅佯装淡定,依着脑海中夜夙时常忽悠人的那套神情,板着脸,却勾着嘴角,前倾身子靠向苏见信,故作深沉道:“自然是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她该听见...... 苏见信难得的没控制住自己的五官变化,抽了抽嘴角,沉声道:“你胡闹!” 堂堂一国王妃,竟然也会干这种听人墙角的事。而且她说的该听见的,自然就是苏见信认为她不该听见的。 “我胡闹?你自己在外面乱搞,关我什么事?”苏浅浅说着,忽然意识到那个形容词并不怎么好,连忙换个说法,“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做,尽出去鬼混,爹爹不责怪你难道责怪我吗?” 苏见信气得不轻,一向温柔达雅的面容忍不住黢黑黢黑的,看着苏浅浅,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苏浅浅又道:“还真是?” 该不会真被她给猜中了,苏见信当真出去和谁家姑娘厮混了? 方家和应国公府的事情风头将将过去,旁人虽没明面上编排,私底下却都传开了。苏黎世现在一心为苏见信安排亲事,若对方是个出身名门的大家之女,怕是苏黎世不会这般动怒的。 第209章 家事 方家和应国公府的事情风头将将过去,旁人虽没明面上编排,私底下却都传开了。苏黎世现在一心为苏见信安排亲事,若对方是个出身名门的大家之女,怕是苏黎世不会这般动怒的。 只怕是个没门没户的姑娘...... “哥哥......你要是相中了人家,娶进来好好对她就是。若是爹爹那里过不去,你就死了那条心,放人家一条生路吧。” 苏浅浅深知苏黎世的为人性格,当初帝都中传了些许的夜夙的流言,差点就将他俩的婚事搅黄。幸而夜夙的心思足够巧,才能搞定苏黎世这个老丈人。 可看苏见信现在的模样...... 苏黎世并不是什么太在乎门第家世的人,能让他气到打人,想必苏见信在外头的老相好不是什么好姑娘。 苏浅浅的脑瓜里瞬间脑补出一溜的风流公子和红楼花娘的事迹。 但愿,苏见信会顾忌苏家的颜面。 ...... …… 到了午时,饭厅了摆好了饭,苏浅浅和夜夙到时,其他人都已经坐好了,只余下苏黎世左右两个位置空着。 苏浅浅坐到了苏黎世的右手边,旁侧是苏见信,一抬眼就能看见苏雨柔那张矫揉造作的脸。 夜夙也落了座,旁边是方姨娘。 苏黎世照例替苏浅浅夹了一整个小山包,对面儿的苏雨柔眼睛都看直了,亏得方姨娘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戚戚的撇了下嘴,低头继续刨饭。 “……待会儿王爷便别回去了,留下住几日可好?”苏黎世觉得众人应该是吃的差不多了,才看向夜夙。 夜夙随后放下玉筷,接了秀秀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才开口缓缓道:“太傅府和王府不过隔了两条街,尚且不足三炷香的车程,今日本王还有要事,待他日空闲了,再来看望太傅罢。” 苏黎世闻言颔首,倒也没说什么。 苏雨柔抬头含笑道:“王爷有事就去忙便是,留下浅浅同我们多叙叙话,岂不美哉。” 寻常人家的女儿回家省亲,总是要住上几日廖表孝心,可惜对方是夜夙,人人传言他喜怒无常,他还真就当场喜怒无常了起来。湛黑的眸子一眯,眸中浮现出一抹鹰隼般的阴鸷,“不必了。” 方姨娘脸色一变,桌子下的脚连忙踹了女儿一下,又扬着慈和的笑意:“你这孩子,人家小夫妻俩蜜里调油,你横一竿子算是怎么回事。” 方姨娘说笑着,打回了圆场,又对夜夙赔罪道:“让王爷见笑了,雨柔自小娇惯了,不知天高地厚,望王爷千万息怒。” 夜夙眸中的阴鸷依旧,盯着苏雨柔,直到盯得她心中发毛,自觉站出来跪在地上赔罪:“王爷……臣女……臣女只是思念妹妹,绝无它意啊……” 这话,在场人没人相信。 苏黎世尴尬了咳了声,对着夜夙道:“既然王爷有要事在身,那老臣这就送你出府吧。” 苏浅浅和苏见信同时转头互看了一眼。 苏雨柔何德何能,能得父亲这般袒护。可笑的是,她从不知满足,每每都要和苏浅浅争个输赢。 夜夙偏头看了眼苏浅浅,等待她的意见。 苏浅浅立即站起来道:“那爹爹,我和王爷就先走了。” 她当然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之地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块最喜欢吃的枣泥糕,但上面沾了只苍蝇,虽然内心过程很纠结,但思虑良久,还是选择将整块点心都丢掉。 苏黎世亲自将夜夙和苏浅浅送到门口,临了对着苏浅浅说了番推心置腹的话。 “浅浅啊,为父知道这些年雨柔总是欺负你,我也时常偏袒她……但她生来命苦,心里怕是从来都不舒服……” 苏浅浅点了点头,大抵能明白父亲的意思。 他应该想说。方姨娘出身名门望族。甘愿委身与他作妾,生出的女儿也因此抬不起头来,终究是心里不舒服。 事实上,苏雨柔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她觉得自己也是苏黎世的亲生女儿,母亲是三公之一方太尉的嫡亲的妹妹,论出身,也算上乘。凭什么就要背负着庶女的名头遭人蔑视。 “……你知道便好,为父不求你庇护她,只求你在她误入歧途的时候拉她一把就是了。”这一番话,苏黎世拉着苏浅浅到角门处,两人低声细语,没叫旁人听见。 苏浅浅到底是脸皮儿薄,亲爹都用着求口气了,她哪能再狠心拒接。 “好。我尽力。” 苏浅浅弯着眉眼笑了笑,也不把说死。 夜夙站在阶前向这边扫了一眼,苏黎世道:“那你和王爷就先走吧,为父等会儿肯定会好好说教你姐姐的。” “嗯。”苏浅浅眸色浅淡,转身走向马车。她先上了车,夜夙随后。 成南和秀秀在前面驾着马,厚重的夹棉的帘子隔绝了外面的光亮,苏浅浅坐在一旁发愣,夜夙问道:“刚才太傅大人同你说了什么?” 苏浅浅笑道:“家事。” 夜夙冷眸一眯,脸上明明当当的写着“本王不高兴了”。 苏浅浅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仰着头望着天:“也没什么,就是刚刚苏雨柔在饭桌上刻意刁难我,父亲说会为我做主的。” 夜夙将信将疑,透过昏暗的视线朝她招了招手,苏浅浅意会,便坐了过去。 夜夙迅速的在她颊边印了个吻,轻轻浅浅,用着不甚餍足的语调道:“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啊?” 哪种话? 喔—— 苏浅浅扬着脑袋无助的看了夜夙好几眼,才后知后觉,原来夜夙说的是刚才她说的“家事”。 夜夙颔首,又道:“你若是不愿同我说,那便不说。” 夜夙摆明就是在纠正苏浅浅刚才搪塞的态度。 他可以接受苏浅浅对他的冷淡和提防,但无法忍受搪塞和欺瞒。这是夜夙对苏浅浅唯一的要求。 苏浅浅顿时脸红了,恨不得把头埋进胸里。 天呐,夜夙原来不止是个霸道总攻,还是情话男孩...... “好好好,我以后一定对你实话实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竖起三指对天立誓。 夜夙摇着头,偏头时勾了勾嘴角。 第210章 收了那只毒舌 途经烟花巷时,马车忽然停下了。 苏浅浅看了眼夜夙,起身掀了帘子往外探,道:“怎么了?为何停了?” 此段是帝都最繁华的街市,茶楼酒馆都挤在这黄金地段上,前方不远的巷子进去更是灯红酒绿的红拂楼。 苏浅浅拧眉问道:“成南,你该不会是想去喝花酒了吧。” 成南梗了一下,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秀秀的脸色,见她无恙,才道:“王妃,这哪能啊,您看成南我像那种爱喝花酒的人么?” 苏浅浅笑了笑,抬了抬下巴。摆明不信。 成南晃着头,呜呼哀哉。 秀秀指着小巷中的跑出来的一个蓝袍男子,“王妃,你看那边!” 苏浅浅依言看了过去,眉梢跳了跳。 夜夙应是等久了,耐不住凑过来,朝秀秀指的方向看了眼,眉目深邃,转头看向苏浅浅:“啧,没想到小侯爷竟好这一口。” 苏浅浅抬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不大懂他话里的“好这一口”是什么意思。 苏浅浅强烈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伸长的脖子往那边看。成南又赶着马儿往前走了几步,挨着巷口停下。苏浅浅这才看的真切了些。 只见淳于彧之衣衫不整,脖间的披风带子系得歪歪斜斜,丝毫不顾形象的从红拂楼的门里跑出来的。后面追赶着洛天赐,着了一身盔甲,高束秀发,应该是今日正着当值。 洛天赐五官硬朗,深邃的眼窝,笔挺的鼻子,咬着淡粉色的唇在淳于彧之后面追着赶着:“你站住!” 淳于彧之怕她怕得要死,哪里会听她的,撒丫子跑得欢,使了轻功从巷口飞檐走壁穿进了街摊里。 洛天赐穷追不舍,一直死赶不放。 红拂楼里的芸娘插着腰落在最后面,带着几个护卫急急追出来,看了眼热热闹闹的街市,喊道:“还不快去护着小侯爷!” 芸娘气坏了,插着腰,胸脯一起一伏。旁边的小花娘担忧的给她拍拍腰背顺气。 成南接到了夜夙的眼神,转头跳下马车,走到芸娘跟前,皱着眉。 芸娘认得成南,侧着脖子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心里有些发怵,道:“成南大人啊。” 成南身形高瘦,低着头看着芸娘,问道:“发生了何事,淳于侯府的小侯爷怎么会......咳,被洛将军追着跑......” “洛将军?”芸娘一脸惑然,想了许久,都不知道成南所说的“洛将军”是何许人,只道:“刚才小侯爷正在包间里看舞饮酒,闯进来一个女汉子,结果不由分说就砸了一架子的好酒,小侯爷无法,只得跳窗跑了!” 成南抽了抽嘴角。 旁边的小花娘推了推芸娘的肩膀,小声提醒道:“妈妈,那才那人......是洛将军......” 芸娘瞪了她一眼,对她的插嘴有些不满。 洛将军啊,她知道啊,刚才成南大人不就已经说过了嘛。 蓦地,芸娘瞳孔一缩一合,几欲昏厥,“这这这,洛将军......?” 在夜国,洛姓极少见。帝都中,只有一户姓洛的人家。 “洛天赐?”芸娘快要窒息了。 “嗯。”成南痞里痞气的吹了声口哨,印证了她的猜测。 芸娘面色青青白白,向成南道了谢,转身拖着小花娘往红拂楼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要出人命啦!!” 成南觉得好笑极了,站在原地憋了好久,终于忍住了笑意才返回马车旁,向夜夙回禀道:“王爷,原是淳于小侯爷在红拂楼喝花酒,被洛天赐砸了场子。” 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 洛天赐接管兵权三年多来,从来都是保持中立,不曾和别的权贵搅和过。怎么魏恒一回帝都,洛天赐又是抗旨,又是独闯青楼追赶淳于小侯爷。 无论这两桩事中的哪一桩,都能让洛天赐被御史台那个顽固的老古板的唾沫淹死。 但夜夙听了,只淡淡的“嗯”了声,拉着苏浅浅又坐回了车里。 成南会意,继续回马车上,挥起马鞭继续朝回府的道路驶去。 苏浅浅心绪不宁,耸着肩,不死心的抬头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戚戚问道:“洛天赐她这是......” 苏浅浅大抵能猜到一些。 夜夙轻轻笑,“你既然猜到了,何必再多此一举的问我呢。” 苏浅浅咬着唇,还是不大能明白夜夙的意思。 夜夙又道:“太后下旨要为洛天赐择亲,她既要求了三月为期,就算垂死挣扎,也是想翻起一阵水花的。” 经他这么一点拨,苏浅浅灵台清明,豁然开朗。 “哈哈,洛天赐原来是相中了淳于彧之啊。”苏浅浅觉得那两人貌似也算般配。就怕淳于彧之那个造作傲娇的性子,两人挨不到一块儿去啊。 夜夙睇了眼她的面部表情,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你吃醋了?” “呵呵哒,怎么可能。”苏浅浅将连拉得老长,跟头驴一样搞笑。 “那淳于彧之就是一只妥妥的毒舌,回回见了我都要怼我,我巴不得早点有人来将他收了,我好多活几年。”她又道。 这话不假,夜夙听着顿觉四肢舒爽,全身通泰。连前几日夜夜同床共枕却连肉汤都喝不着一口的阴郁都一扫而尽。 苏浅浅垂着眸子,倚在厢壁上。 淳于彧之有没有人来收拾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怎的偏偏是洛天赐?! 连街头玩耍的小孩子都知道洛家的身份敏感,经上次抗旨一事,整个洛家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如今不管是洛天赐继续违逆太后娘娘的懿旨,还是淳于彧之半道截胡,丢的都是皇家的颜面,往严重里说,不难保太后娘娘有没有铲除洛家的意思...... 苏浅浅抬起水盈盈的眸子,看了一眼夜夙。 夜夙正望着她,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苏浅浅率先红了脸,又垂下了眼眸。 算了。算了。 淳于彧之是谁,他是淳于侯府的独子,若他真是和洛天赐互生了情谊,凭他的身家或许还能保住洛家。 再者说,魏恒上次平北夷边境之乱,还是依仗了淳于彧之才能向宣国借了兵。淳于彧之还算是夜国的功臣呢。 太后娘娘和夜九哪能过河拆桥呢。 第211章 这只脚还要不要了 苏浅浅进了主院,香兰为她解下披风,递上手炉暖着。 秀秀也走近夜夙身旁,帮他把浸了雪水的大氅接过,挂在外间的木架子上。 成南站在外间踢了踢靴边的雪块,才进了屋子,看见秀秀在木架子前拿毛巾擦大氅,走过去拔下她发髻间的一支红粉相间的珠花。 “你!”秀秀回头,见是成南戏弄自己,柳眉一竖,怒道:“成南你有病吧!快把我的珠钗还给我!” 成南咦了声,迅速把那支珠花揣进胸口,朝她做了个鬼脸,几步跳进了内间。 他进去后直奔夜夙身边,低声禀道:“王爷,府外黎小姐求见。” 秀秀见成南那副要死的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那厮还趁着跟夜夙说话的空档用眼角瞟了她一眼,要多嚣张就有多不要脸。 苏浅浅注意到秀秀的异样,拉着她问道:“成南惹你了?” 成南什么德行,苏浅浅知道得一清二楚。 嘴上喊着要左拥右抱,坐拥天下美姬,实际上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雏儿,估计是比夜夙还要纯情的那种伪攻。 秀秀连连摇头:“没有。” 苏浅浅不信:“真的?” 秀秀继续摇头:“真的没有。” 她知道最近苏浅浅有诸多烦心的事,她这一点点的芝麻小事,哪儿好意思让主子替她烦忧。 苏浅浅点点头,转眸看向夜夙,见他和成南两人靠在一处,不知在嘀咕什么。 只听得夜夙磁性微冷的声音说道:“随她去,爱站在府前给本王的王府招招财气也好。” 苏浅浅顿时哭笑不得。 是谁站在外面,竟被夜夙当作了门神,还招财气? 成南应声“是”,拱着手出去了。 秀秀看着成南的背影恨恨的磨了磨后槽牙,心里惦念着什么时候将自己的那支珠花要回来。 苏浅浅走过去抢了夜夙刚从案上拿起的一卷书,疑惑道:“刚才那人是谁?” 刚刚他和成南两人低声嘀咕,偏苏浅浅天生听力灵敏,听见了什么“小姐”的字眼儿。 夜夙使了个眼神,秀秀和香兰彼此心照不宣的退了出去。 苏浅浅还不知他在预谋什么,没大注意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人。秀秀和香兰出去时还好死不死的把门带上了。 夜夙被抢了书,倒也不急,反倒从喉咙里发出一丝古怪的怪笑,嘴角上扬,“黎小姐啊,黎老将军的孙女,你又不是不认得。” 苏浅浅当然认得,并同她还有些龃龉。 虽时隔一个多月未见,苏浅浅还是能记起黎念君当初在百花盛会上的惊世风采。和她在长公主府上,对自己的咄咄相逼。 “怎的,她找你约会啊,那你就去呗。”苏浅浅清凉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绕过镂空的屏风往里走。 夜夙手快的拉住她滑腻柔软的手,拽到外间的书案前,将她按在太师椅上,用状似认错的语气道:“什么约会,我可没有跟她去约会,人家找上门来,是来找你约的。” 他说着,捏了捏苏浅浅的冰凉发红的脸,又道:“她该不是移情别恋到你身上了吧,就像你那个世界说的......嗯...蕾...蕾丝边?” 苏浅浅忽感一阵恶寒,身子止不住抖了一地鸡皮疙瘩。 夜夙开始是抚摸着她的脸,然后顺势就着脖子伸进去。 “!” 苏浅浅当即大脑死机。 ......据秀秀说,上次她在除夕宴会上喝得烂醉,是夜夙扛她回来的,还亲自帮她换了衣裳用热毛巾擦了身子。 这些天好不容易笑嘻嘻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了。夜夙又来? “你你你!”苏浅浅跳开,下地的时候脚踝撞倒了书案腿子上,“嘶。”她倒抽一口凉气。 夜夙刚才还晴空万里的脸庞瞬间乌云密布,蹲下身来查看她的脚踝伤得怎么样。 “松开!不要你看!” 苏浅浅推开他,瘸着脚一蹦一跳,跳到床边去,左脚勾了个矮凳子过来,将右脚放在凳子上。 扯开鞋袜一看伤口,我去!一条不长不宽的淤痕,乌青乌青的,深深的凹进去了。刚才只觉得那被磕到的一瞬间有些痛,然后没什么感觉。现在却是看一眼都心拔凉拔凉的。 夜夙跟进来看着她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有些自责,黢黑的眸子紧锁着苏浅浅的脸,唇线抿得直直。 “你出去!”苏浅浅现在一看见他就来气。 夜夙转身去梳妆台的匣子里找到了秀秀备好的药油,返身回来,放轻了声音:“过来,给你上药。” “不上!” “听话。” “不听!” 苏浅浅此时就像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认定了夜夙不安好心,便要一直和他唱反调。 夜夙勾着嘴角的浅笑,脸廓软润下来。 “争不过你。”他说道。 苏浅浅冷哼一声,负气拧头看向别处,看床看地看凳子,就是不看夜夙。 夜夙也来了脾气,见一她一直这般胡闹,走过去就将她按在床下,一手制住她的双手,笑道:“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 苏浅浅伸出左脚踹出去,他恍若早就料中一般,用自己的双腿夹住她的左脚。一招不成,苏浅浅又抬起右脚使力。 “你这只脚还要不要了?!” 夜夙的声音突然冰寒刺骨。 苏浅浅抬眸望去,他的眸子比深潭更深沉,黢黑黢黑的,像有个黑洞似的,旁人看上一眼,都会被吸进去。 苏浅浅也差点着了那一双黑洞的道儿,察觉到自己望着夜夙差点陷进去,赶紧扭动身子,企图摆脱他的掣肘。 夜夙仅用一只手拿着药酒的琉璃瓶子,用牙咬开了塞子,又把瓶子叼在口中,倒了一些药酒在掌心,飞快的揉在苏浅浅的右脚踝处。 嘶—— 苏浅浅痛得直飚眼泪,偏那药酒里面不知道是什么药材,死难闻死难闻的,熏得苏浅浅更想哭了。 “......都快十六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半年前在翻云寨受的箭伤这么快就忘了是吧。”夜夙碎碎念着。 声音磁性低哑,跟他的人一样禁欲引人犯罪。 苏浅浅本想活络活络气氛再喊他一声“夜嬷嬷”,但字词到了嘴边,反而开不了口。 在翻云寨受伤的那次,她确实是忘了。只有偶尔沐浴的时候看见了右腿小腿处的疤,才会记起来几分钟。 第212章 黎老将军去了 抹好了药酒,夜夙起身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想把那难闻的味道擦去。 苏浅浅被松开束缚,感觉周遭的空气的清新了许多。瞪着眸子看着夜夙突发洁癖,“哈哈哈”笑得老得劲儿。 夜夙满头黑线,眯着眼看了下面前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忍住了想要一巴掌把她拍扁的冲动,“......你且歇着吧,晚上沐浴之后再上一遍药酒,不然明天起来肯定会肿红的。” 他这本是关切之意。苏浅浅偏生要逗弄他,趴在床沿边上笑道:“我不要让秀秀给我上药,我就要王爷您给我上药。” 夜夙的洁癖虽没有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但对药酒这一类的东西从来都避之不及。 苏浅浅偏生就要恶心他,好好报复他一下,谁叫他刚刚可劲儿的欺负自己。 夜夙转头看向苏浅浅明艳的笑靥,恶从胆边生,道:“好啊,那娘子今晚就好好洗干净,等为夫来...嗯......上药......” 夜夙刻意将那个“嗯”字的调子拖得老长,仿佛在思虑,又仿佛在逗弄苏浅浅。话音落,苏浅浅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夜夙刚才挑逗萦绕的尾音。 我擦—— 她居然再次被夜夙调戏了?! 夜夙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许多,出去叫了秀秀和香兰进来收拾满地的狼藉。 秀秀进到屋内,就闻见了一股子难闻的药酒味,奔去苏浅浅跟前道:“王妃你受伤了?” 苏浅浅脱了鞋袜正趴在床沿上,对秀秀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没事,夜夙刚刚已经给我擦过药酒了。” 香兰默默的找了块抹布,俯身蹲下,开始清理床前地板上的药汁。 秀秀面露尴尬。 这俩人竟如此激烈? “秀秀!”苏浅浅了解秀秀了解的不要不要的,一见她嘴角微扬、眼角瞟着右上方,就知道她的脑子里又在构思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王妃......”秀秀挤眉弄眼的,一脸坏笑道:“哎呀,奴婢懂的。” “......”你懂个大头鬼啊! 香兰笑着,劝道:“王妃别和她置气了。她就是最近被成南大人惹的紧了。找不到人寻开心,这不,就来逗您了。” 香兰一五一十的把秀秀的事全交代了。 秀秀在一旁鼓着腮帮子,一张娇嫩欲滴的小脸红得几欲滴血,这让苏浅浅来了兴致,“好你个秀秀,原来是在成南那儿吃了瘪,才跑来挖苦我,讨打。” 几人笑着闹着。 去而复返的夜夙站在门口停滞不前,转头瞧了一眼身旁的成南,眸光清寒,“你小子胆儿也不小啊,竟敢招惹王妃身边的秀秀。”他都还没把苏浅浅追到手,成南这个不要脸的居然先对秀秀下手了。 “啊...王爷,属下哪儿敢啊,这,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儿。”成南压着声音,不敢说太大声,怕被里面的人听见。 夜夙沉着脸,不再听成南的辩解。回身往前院走去。 成南伸手欲叫住他,又怕到时更要挨一顿骂。 成北抱着剑坐在房梁上,一向沉寂的木头脸好不容易带了点幸灾乐祸,道:“唉。” “死木头!”成南气得咬牙,从袖子里摸出个铜板砸向他。 成北侧了身子躲开,摇摇头,故作惋惜道:“主子叫你跟在王妃身边好好保护她,你竟净顾着去勾搭秀秀了,看王爷下回怎么收拾你。” 下回才收拾成南的原因,是因为夜夙如果生气了却没当场发作,就一定是等着下次合适的机会再狠狠的折磨成南。 成北只知道这个规律,其中的身体和心灵的折磨,只有成南经历过。 ...... ... 苏浅浅吃过了晚饭,躺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小憩。 外间的秀秀莽撞的跑进来,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急急的跪在苏浅浅的脚边,眼眶红红的道:“王妃......黎老将军去了......” “谁?”苏浅浅睁开眼,眸中还未清明,迷迷蒙蒙的看向秀秀。 什么将军去了?帝都中那么多的将军。 ......去了?去哪儿了。 香兰捧着素服走进来,声音低沉沉的道:“是黎老将军......酉时二刻皇上就派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去候着了,还是...还是没救回来......” 旁边的窗棂吹进了几片雪花,携着的夜风让屋子里的人都如坠入冰窖般寒凉,也让苏浅浅顿时清醒不少。 黎老将军,去了。 半生戎马、为夜国立下无数奇功的黎老将军,去了。 秀秀埋着头,肩头隐隐抽动,伏在苏浅浅脚边浑身瘫软。 苏浅浅站起来,素洁透白的手扶着书案角边,脸色亦是苍白。 黎老将军去了,这不仅代表夜九的制衡之术将倾塌一角,而朝中武将也失去一位依仗。黎老将军就这么走了,洛天赐还悬在风口浪尖上啊,要是太后娘娘狠下心,把武将的势力连根拔起,夜国有多少人会被牵连其在。 “王爷呢?”苏浅浅揪紧指尖,转头看向香兰。 香兰回道:“刚才宫中传来丧钟,王爷正准备去黎老将军府上。” 苏浅浅心下了然,“替我更衣,我也要去。”待香兰将麻服替她换上,她看了看屋内,却道:“我就不带上你们了,你们去找庄伯,务必要守好王府,别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闯进来。” 秀秀香兰均是一脸迷茫,面面相觑,复又重重的点头:“王妃放心!” 苏浅浅才提起裙角,出门往前院跑。 秀秀从后头追出来唤道:“王妃,雪天路滑,您要不披件斗篷再去!” 苏浅浅虽腿短,跑得却快。一溜烟就消失在院旁的垂花门前。香兰劝道:“算了吧,王妃是去给黎老将军吊丧的,穿的厚厚实实的过去,难免被有心人非议。” “也是。” 苏浅浅赶到后院时,成北正好撑开了油伞,伞面上绘着墨竹。 夜夙站在伞下,看着急急跑来的苏浅浅,皱着眉:“你来做什么。” 苏浅浅抬手抹开糊在眼前的雪片,吁出一口气,道:“没事,我就想陪你一起去。” 黎老将军去世,不只是黎家的丧事,更是夜国的丧事。苏浅浅既身为夜夙的妃子岂有不去的道理。 第213章 切勿伤心过度 挂白的黎宅前,聚拢了许多达官显贵,皆是身着素服,带着家眷陆陆续续赶来吊丧。 夜夙和苏浅浅到的时候,何隽正好带着何芊芊从里头出来,两人神色黯然,摇头叹息。 “王爷,王妃。”何隽抬眼看见了夜夙苏浅浅,停下来行了个礼。 “嗯。” 夜夙颔首。 何隽问道:“王爷也是来看望黎老将军的?” “嗯。” 夜夙冰冷漆黑的眸子扫了眼黎宅门前的人,或熟悉或陌生,但都是来看望黎老将军最后一面的。 何隽又道:“刚才黎小姐已经找了人替黎老将军收拾了身后,现在已入殓装棺。王爷去上柱香,也算是桩心意。” 何芊芊抬了抬头,看向苏浅浅,又垂下眼睫毛,扯扯哥哥的袖子,道:“哥哥,皇上还诏你入宫呢。” 何隽动了动嘴角。 夜夙挽着苏浅浅的手,勾着嘴角道:“何侍郎既然有诏旨在身,就快进宫去吧。” 现在正是戌时一刻,何隽应该是一听见丧钟就赶来了黎家,皇上诏他入宫,应该是为了黎老将军的丧仗的事。 “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何隽说着,带着何芊芊先行离去了。 苏浅浅半眯着眼睛环视了下府门前的马车。应该只有何隽兄妹有急事,来了没待一会儿就走了。其余人家的马车有秩序的停在主街旁边的场子里,有方家、薛家,盛家、范家、乔家、赵家...... 甚至连唐家的定候老夫人都来了。 “定候老夫人竟然也来了。”苏浅浅数着,不小心就念了出来。 夜夙回头问她:“你怎么知道是她?” “知道这个又不难。唐彦初陪长公主去别庄上养胎了,定候府就只剩下老夫人和二夫人,还有个小郡主了。” 方昭华常年喝药,连床榻都下不了,唐妙姝是个才几岁的小娃娃,肯定不会来这种地方,那便只有定候老夫人会来了。 围着白布条的门房迎了夜夙和苏浅浅进了宅子,绕过庭前的一口大铜缸,走过了一个抄手游廊,才到了厅上。 庭院的跪了一地的下人,声声低啜,苏浅浅看得心头一凉,加紧了脚步跟上夜夙。 满府都已经挂上了白绸结成的花缎,丫鬟婆子都跪在厅中正中央的灵柩前哭成一团,四方的厅上站满了人,都在是来给黎老将军上香的。 乔义鹤举着三炷香拜了三拜,亲手插进炉灰里的,转头对着黎念君惋叹道:“侄女,你也莫要太悲伤了,老将军就你条血脉,你要是哭坏了,他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厅上的人都安慰黎念君。 苏浅浅跟在夜夙身侧落后了半步,走得近了,才看见黎念君满面的泪痕。她本就皮肤雪白,被四周昏黄的烛光一照,更显得蜡白毫无血色。 厅中的人都停下手中动作,转向夜夙行了行礼。 “不必多礼,今日大家只是来祭奠黎老将军的。”夜夙摆了摆手,转身从台子上取了六炷香,熏烧了头端,才分了三柱送到苏浅浅手上。 苏浅浅微微一愣,接过香后学着夜夙的动作拜了拜,又将香插进烛台旁的炉灰堆里。 夜夙垂着眉眼,轻声道了句:“逝者已逝,黎小姐切勿伤心过度。”便退到了一边。 后来涌进来的或熟悉或陌生的人,都到了黎老将军的灵前上了香,照例安慰了黎念君一番。 跪在灵前烧纸的丫鬟婆子哭哭啼啼,渲染了一室悲痛,来祭奠的人皆轻声细语,唯恐冲撞了这三朝重将的英魂。 原以为洛天赐的事才是祸端的开始,没想到变天的事还在后头。 黎老将军这一去,几家欢喜几家愁。至少,在场人武将都个个面露悲痛,打自心底儿里为黎老将军感到惋惜。 紫儿搀着黎念君,也跟着劝道:“小姐......您可要注意身子啊,不能再哭了......这诺大的宅子,往后就只有您一人了......” 苏浅浅站在夜夙的身侧,瞥了眼立在灵柩旁不言不语的黎念君。 黎念君她今日穿着一身雪白的云雁裙,应是丝绒的材质,在昏黄的烛光下无光无实,十分朴素,连一丝装饰的花缀都没有,一头青丝半绾落于肩头,侧脸干净纤巧。只是那一双清冷的双眸染了外面的寒霜似的。 魏恒身旁站着素月,两人皆是默默的看着厅中哭灵的人。 忽然,黎宅前庭跑来一个小厮,未围白布条,行色匆匆,看着并不是黎家的下人。 众人正在想这人是谁带来的,明瞧着黎家正在做丧,居然还如此无礼,横冲进来,简直不将黎老将军放在眼里。 黎念君也抬头向院中奔来的那人看去。 确实不是黎家的下人。 只见那人急急跑到厅外,不甚被雪地里的沙石绊倒,一头磕在台阶上。 紫儿唤了个婆子去扶他。 那人爬起来,瞪着两只阴勾勾的眼睛望向众人。像是在找人。 婆子去扶他,摸到了满手的血迹:“啊——血——” 魏恒皱着眉,脑中灵光一现,快步走向那个男子,试探道:“阿于?” 那人抬起头,面庞还算白净,只是从颈后绕过来的血迹在这夜里有些渗人,“将军......府中闯进了一批人,阿光已经带着小公子逃了......” 刚说完,被魏恒唤作阿于的人就昏过去了。 魏恒眉心一拧,素月走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刚才离得远,阿于说话声又太小,她一个字都没听见。 “回府!”魏恒的声音徒然一寒,没回答素月,兀自握紧了披风往外走。 素月愣了愣,不明所以,随后堆起笑脸向黎念君及在场的人赔了礼,道了歉。 “夫人。”觅雪唤道。 素月摇了摇头,眉目紧锁,“回府。” 魏将军一家子去的古怪。应该是什么急事。在场的人却闭紧了嘴巴,丝毫不敢苛责于魏恒。 如今黎老将军不在了,魏恒作为当初他最得意的属下,那镇守珠玉关的十万兵权......就算不归在魏恒手中......论魏恒的胆识谋略,定是能稳居武将第一人。 他们,上赶子去巴结都还来不及呢。 第214章 人心惶惶 夜夙和苏浅浅在黎家留到了戌时,回到王府已是亥时。 进了卧房,秀秀迎上来,将备好的暖手炉递给她:“瞧王妃,都冻成这样了,快去里间歇着,地龙烧得正暖呢。” 夜夙兀自解下披风,丢给一旁的成南,然后走向苏浅浅,拉着她坐在床头。 “嗯?”苏浅浅对夜夙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非常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夜夙按着她,帮她脱了鞋袜,让她以舒服的姿势靠在床沿。 “秀秀,去打盆热水来。” 夜夙用了点力气,她挣脱不开。 苏浅浅更加疑惑:“做什么?” 夜夙低头去看她右脚踝上的肿红,语气有些生硬:“刚才出门的时候急匆匆忘记了,就不该让你一同去的。” “哦......这没什么。”苏浅浅糙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秀秀端了盆热水来,夜夙把苏浅浅的脚往热水里按,还帮她洗掉了黏在皮肤上的雪粒子。 苏浅浅觉得舒服,多泡了半柱香的时间。 夜夙才接了秀秀递来的毛巾,给她把脚擦干。 秀秀上前给苏浅浅松了发髻,让一头如缎的秀发铺在背后,抿着嘴角憋笑。 香兰道:“咱们出去吧,伺候的人不就站在这儿嘛。” 苏浅浅瞪圆了眼睛,给那两人一人一把眼刀子。 香兰和秀秀都憋着笑,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夜夙从梳妆台的匣子里找到了揉淤血的药酒,返身回来坐在床边,朝苏浅浅招了招手,“过来。” 苏浅浅将自己的右脚伸过去,夜夙把药酒倒在自己的掌心,反手捂在肿红的脚踝处,下了劲儿地揉。 “哇嘶,痛啊。”饶是夜夙已经尽量放轻了力道,苏浅浅还是痛得惨叫,下意识抱住床栏。 头掉不过碗大的疤,苏浅浅不怕死,却怕痛。 夜夙凉凉的:“这也是叫你长长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般糊涂。” 苏浅浅心道,早知道就不该多嘴让夜夙晚上给自己抹药的,他这简直就是想守活寡的力道。 兴许是好痛死她,再娶个续弦。 “你......你......” 苏浅浅的嘴微张微合的,夜夙转身托起她的后脑,低头就吻了下去。 苏浅浅愣了,愣到忘了挣扎,忘了自己还抱着床栏,这样的亲吻体位诡异极了。 夜夙拿下她头发丝里的一枚珍珠簪子,“秀秀真粗心。” 苏浅浅双颊通红,她心跳得很快,心里觉得应该阻止夜夙的冒进,却想起上回、上上回都比这还亲密的动作都做了,于是只好憋红了脸,染上一层胭脂。 夜夙搂着她的腰,掰开了她的手,轻轻唤:“浅浅......” “嗯?”苏浅浅移开了唇,应了声。 夜夙将苏浅浅搂在怀里,吻她的耳垂,“浅浅......” 苏浅浅抿着唇,理不清自己现在该哭还是该笑。夜夙吻她的嘴:“浅浅。” 苏浅浅感受着夜夙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裳里,腰间痒,就躲了躲。然后她清楚的看见了夜夙眸中清明,不见丝毫情欲。 门外传来敲门声:“王爷!王爷!” 秀秀小声骂那人。 “王爷王妃都歇下了!” “歇什么歇,这才什么时辰......”成南实在太了解苏浅浅了。自打入了冬,早上不醒,晚上不睡。没有哪一日是子时之前睡觉的。 成南推开房门,隔得远远的,透过披风貌似看见了两个缠在一起的人儿。 成南:“......” 秀秀把门关上,推着成南到了长廊尽头,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有病!” “我......”成南暗道,要死了要死了。 夜夙从屋内出来了,眸光森寒,衣着端正,凉飕飕的瞥了眼成南。 成南走过去拱手禀道:“刚才探子来报,闯进魏恒府上的那批人是北夷人。” 夜夙皱了皱眉。 成南又道:“夜国和宣国都善使剑或枪或箭,但是魏恒府上遗留下来的却是短小的袖弩和弯刀,这是北夷人爱使的兵器。” 夜夙再次皱了皱眉。 “王爷?”成南抬头。 夜夙的声音冰寒刺骨:“就这么点事儿?” “......”成南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小半步,“不是您火急火燎要属下去查吗......” “滚。” “好咧。” 成南一抱脑袋,赶紧跳出五步远。 - 第二日,黎老将军去世的消息传透了整个帝都,夜九为此免了三日的早朝,与臣民们一同为黎老将军哀悼。 与此同时,帝都中的哀沉之下还涌进了一些神秘人,手持弯刃,刺杀朝臣,引得人心惶惶。 “王爷,礼部尚书昨夜暴毙家中......” 夜夙正搂着苏浅浅坐在榻上看书,闻言抬了下眼皮子看了看成南,手下翻了一页,“北夷人做的?” 成南摇头:“不像。” 顿了顿,成南又道:“上次应国公在镜湖边上被那伙人刺伤过,他说那些人虽然蒙着面,但身形高大魁梧,而昨夜出现在礼部尚书家中的人,身形瘦削敏捷,倒像是咱们夜国自己的人。” 成南暗道那些人真是狡猾又张狂,凡行过必留痕迹,但总是找不到他们藏匿的地方。黎老将军突然去世旁人本就心怀疑虑,这下又死了个礼部尚书,人言可畏啊。 夜夙道:“这事你吩咐下面的人不要插手。” 苏浅浅抬头,忽然问道:“为何?你不是摄政王吗,要是黎老将军的死另有原因,你不得给夜国百姓一个交代?” 她虽是个女子,但这几日听夜夙和成南的对话,也大抵清楚外面如今的局势。 本来黎老将军去了,也就去了,底下的人微微怀疑也不好摆到明面上,偏偏有人接二连三的搞事情,让大家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又偏偏六部尚书横死在家中,还被人看见了。这是谋杀,蓄意谋杀。 夜夙笑着摇了摇头,却是不愿同她解释的样子,只对成南道:“下去吧,吩咐下面的人,决不能插手,让暗处的人自己斗去。” 苏浅浅偏头。 难道夜夙知道什么? 夜夙笑道:“浅浅,你这脑袋能不能不要每日想这想那的,真的没事,万事有我在。” 苏浅浅暗自翻个白眼,笑着骂道:“那我想去魏将军府上探望魏珺,你为何不允?” 第215章 抱不平 苏浅浅道:“那我想去魏将军府上探望魏珺,你为何不允?” “这几日你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夜夙道,“不只魏恒府上,入宫也不行。”末了怕苏浅浅有情绪,似解释般补了一句:“最近不太平。” 苏浅浅撇了撇嘴,靠在夜夙身上。夜夙笑道:“若你实在想去,那便带上我。” “那不行。” 她去魏恒府上是想找魏恒的老婆唠嗑,打听打听黎宅的内幕,夜夙要是去了,难不成跟魏恒两人大眼瞪小眼?而且苏浅浅早就看出了夜夙和魏恒之间有嫌隙龃龉,哪能再故意给夜夙找不痛快。 “算了吧,我进宫找舒芳玩去。” 苏浅浅伸脚下榻找鞋,夜夙将她拽回来,目光幽怨道:“我也要去。” “......”大哥你去了能做什么,还不是和夜九大眼瞪小眼? - 太后娘娘不在瑞芳宫,出宫祈福去了。 正和苏浅浅的意,她便直奔凤宜宫而去,秀秀连忙跟在她后头提醒雪天路滑。 到了凤宜宫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声音,语调奇特,声线婉转,又如泣如诉。 苏浅浅听得疑惑,进了门才看见一个身穿戏服的女子正在唱戏,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戏。 “你是谁?” 苏浅浅进了屋,向贵妃榻上的蒋舒芳看去。 蒋舒芳今日穿了一件描金的大红杜丹云雁裙,垂着墨发,不饰钗环,正半躺在榻上小憩。神情倦懒,有些憔悴。 夜九坐在蒋舒芳身旁,望着苏浅浅笑道:“浅浅来了。” 苏浅浅进屋时,穿着宽袖戏服的女子就停下了,乖乖巧巧的站在珠帘旁,一双盈汪汪的水眸流波涟漪,让人看着便想捉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苏浅浅自认帝都的权门女子她认了个九成九,面前这位柔柔弱弱还会唱戏的,她委实没见过。 站在夜九身后的小荀子捧着拂尘,提醒道:“还不快向摄政王妃行礼!” 那女子转动眸子,看向苏浅浅,盈盈纤腰弯下来,向苏浅浅福了福身子,“见过王妃娘娘。” 夜夙正好带进来一身肃冷,秀秀成南在其后。 “皇叔。”夜九站起来,向夜夙颔首。 夜夙点头,径直走向苏浅浅,拉着她到另一侧的软榻坐下,十分自来熟。 夜九看了看那个穿戏服的女子,道:“你先下去吧。” “是,皇上。” 宫人上前为她披上了斗篷,她咳了咳,宫人为她系好了披风带子,才引着她出去。 “那人是谁?”见那人出去了,苏浅浅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了。 晓风去重新沏了壶茶热茶,分了几杯给在场几位大佬奉上。 夜九抬手喝了口清淡的绿茶,方才慢悠悠回答苏浅浅,“曹家的女儿。” “曹家?” 苏浅浅从没听过什么曹家。 夜九道:“户部侍郎的妻弟的女儿,朕新纳的贵人。” 苏浅浅恍然大悟,户部侍郎的夫人曹氏她见过,长得和蔼可亲,有一次在长公主府上,曹氏就坐在淳于夫人旁边叙话。 但是曹氏弟弟的女儿,她便没见过了。 等等,户部...... 苏浅浅望向夜九,道:“那皇上,城西的戏园子,皇上可知道是何人开的。” 蒋舒芳目光淡淡的看了眼夜九,手扶在榻边,压了压有气无力的胸口,“自然是皇上心疼佳人,依着佳人的点子想法,建了处园子哄人开心呗。” “咳。”苏浅浅猛然一咳,蒋舒芳这话她怎么听了一耳朵的满满的酸味儿。 夜九恍若未闻,继续喝茶。 苏浅浅也端了茶杯,捧在手心里暖暖手心,心下却想,难怪“听香小榭”能建把整个镜湖都圈起来,感情是夜九圈下来养小四的啊。 柳青絮刚倒台没多久,夜九这个见一个爱一个的伪君子就找了个小四,简直无耻。 夜夙低低笑着,仿佛看穿了苏浅浅的小心思。 苏浅浅伸手狠狠的在他腰处揪了一把。 笑笑笑,有什么值得笑的。只有花心的男人才会觉得三妻四妾很光荣。 夜九站起来,看了眼蒋舒芳身后的沈嬷嬷,道:“今日皇后怕是无空,朕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蒋舒芳低垂着眉眼,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了。 夜九耸耸肩,破罐子破摔了,当真就走了,只是临了转身问了句皇叔走不走。 夜夙回他,不走。 于是夜九碰壁,灰溜溜的走了。 待他人影刚出院子,晓冉就换了副神情,“真不知道皇上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晓冉!”沈嬷嬷和晓风同时向她使眼神儿。 没看见摄政王和摄政王妃都在这儿吗,说埋怨话也不挑时候。 晓冉却眼睛一红,声音哑着:“我怎么了嘛,我又没有说错!皇上他就是故意来气咱家娘娘的!柳青絮被太后娘娘打入了冷宫,他又带个曹贵人来!我家娘娘分明不爱听戏!” “晓冉——”蒋舒芳忍不住开口道:“他是皇上,后宫三千也是正常,你这是抱哪门子不平。” “娘娘......奴婢这是为您抱不平呐......” “可你看本宫这样像是怨妇的样子吗?” 晓冉不搭。 蒋舒芳挑眉,“嗯?” 晓冉眼眶更红了,泪珠子挂不住了,哭了。 蒋舒芳道:“晓风,待她下去,免得叫王爷王妃看笑话。”她说得极其平静,面容也十分平静, “舒芳,你真是不生气?”苏浅浅都有些忍不住了好伐。 枉她从前还觉得夜九是个好孩子,如今一瞧,呵呵,十足十的渣男。 蒋舒芳扯了扯嘴角,眸色淡漠,“没什么好气的。” 苏浅浅转了转眸子,瞥了眼夜夙低头品茶的模样,干脆起身往蒋舒芳走去,做到夜九先前的那位置。 “舒芳,昨夜黎老将军去了。” 她说道。 “我知道啊。”蒋舒芳笑了笑,笑声飘在空荡荡的凤宜宫中,“前朝和后宫总是密不可分的。黎老将军是一代枭雄,如今苍然离去,我身为皇后,第一时间就得知道,还得安抚黎家。” “但是我听说黎老将军的死另有缘由......” 蒋舒芳截断她的话,“你想多了,黎宅固若金汤,平日里院里院外的带刀侍卫围得跟铁桶似的,哪有那么多刺客。” 第216章 第三个人 苏浅浅摇头,“那礼部尚书家里,不也一样,还不是......” 想到成南描述的礼部尚书的死状,苏浅浅顿时觉得一阵恶寒,说不下去了。 蒋舒芳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安安静静的夜夙,回头对苏浅浅笑道:“傻妹妹,世上哪有什么阴暗的做局刺杀,不过是你闲的太无聊臆想出来的罢了。” 苏浅浅戚戚的努了努嘴。 蒋舒芳尽拣好听的话说,苏浅浅就知道今天没得聊了。 可明明蒋舒芳位处后宫,多少双眼睛看着她,就等着她稍有一步行差踏错好拉她下马。她是如何才能脸不红心不跳,说这世上没有诡谲算计。 蒋舒芳轻叹道:“你呀,王爷惯得你太闲了,等再过两个月,长公主回宫来,你便又有人陪你玩了。” “长公主?” “是,长公主,太后娘娘年前派人去别庄上问过定侯爷了,本来是打算过几日就回的,这两日碰巧事多,便推后了。” 苏浅浅点头。 太后娘娘好不容易盼来了个小外孙,自是要好好看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的。 只是,夜雯跟唐彦初的龃龉都十几年了,也不知道和好了没有。 蒋舒芳笑着,眉眼弯弯的跟夏日的月牙一样,道:“到时宫中有了孩子,必定热闹。” “你肚子里不还有一个?” “讨打!” 苏浅浅也跟着哈哈的笑,似乎她只要不提到夜九,蒋舒芳的笑声就会脆爽一些,若是提了,她脸上的笑容总会浮现出几分生硬。 唉,夜九那个糊涂虫,美娇娘就坐在这儿,在外面瞎搞什么,还一个二个的,刚走了个柳妃,又来了个曹贵人。 曹贵人...... 苏浅浅笑着就站起来了,道:“今日便这样了吧,舒芳你好生歇着,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不多坐坐?” “差不多了,我走啦。” 苏浅浅忙不迭拉着夜夙出了凤宜宫,步子急慌慌的,还差点一脚磕在门槛上。 夜夙睨了她一眼,笑道:“你走路能不能认真些,要是摔了,我可不扶你。” 苏浅浅捋了捋裙角,拉着夜夙要一处宫墙死角,才开口谨慎的问道:“你还记得那个戏园子吗?” “记得。”夜夙见她神色古怪,不由正了正心神,等着她的下话,“怎么了?” “刚刚给夜九唱戏的那个曹贵人,唱的就是我们那儿的戏曲。舒芳刚刚不是说,夜九为了逗曹贵人开心,就把镜湖都圈起来给她盖了座园子嘛。还说点子都是那个曹贵人出的。” 苏浅浅一脸认真,双手握住夜夙的臂膀,道:“有九成九的概率,这个曹贵人就是跟我从同一个地儿来的——” 夜夙眼眸一沉,定定的看着苏浅浅的脸。 苏浅浅被看得莫名其妙,心中有些发毛,“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夜夙别开脸,片刻后又回过头来,目光似比先前更加严峻冷冽,只道:“我还有事,先回府。”顿了顿,又道:“你什么玩够了,再回罢,成南留给你。” 话音未落,不待苏浅浅回答,夜夙便急急转身,往不远处的宫道走去,步子健稳又快,苏浅浅几个心跳间的功夫就走远了。 灰茫茫的天地中,就留下一片看得不甚清楚的背影。 苏浅浅瞪着眼回头看向秀秀和成南。 秀秀搅着手指做无辜状。 成南轻咳了声,抬头望天。 苏浅浅伸脚踹倒宫墙死角下立着的雪堆,“发什么神经?做什么妖?” 神经病啊! 苏浅浅气得抬脚就跑,也不管身后的两对活宝跟不跟得上。一路跑一路跑,待跑到了御花园,四下无人,苏浅浅回头瞥了眼甩得老远的秀秀成南,一时恶向胆边生,往枯枝小径里跑去。 苏浅浅步子快速,沿路溅起了不少雪粒子,飞飞扬扬,待恢复平静之后,那枯枝败叶竟自己靠拢在一处,仿佛从未出现过那条小径。 “王妃呢?”秀秀大口喘着粗气,撑着腰四处张望,就是看不见那个石榴红的影子。 成南一开始还不紧不慢,可是飞上墙檐眺望了下御花园,没看到人,就慌了。 “听王爷说国师大人的小阁楼就藏在御花园中。”成南沉吟着。 秀秀急得大冬天直冒冷汗,闻言踢了成南一脚,“什么国师不国师,快去找王妃啊!” ...... 苏浅浅跑进了小阁楼,踢踢踏踏的上了台阶,推开缠绕着紫色螺旋花的木门,木阁楼里没有人。她又去了木阁楼后面的吊脚竹楼,二楼屋中正中央的案边坐着个如谪仙般的男子。 “许久不见,王妃莽撞的性子还是未改分毫。”欧阳阙坐在书案边,正在研读一卷医书,念到疑处时,蹙着眉。 苏浅浅笑着,走进去朝书架旁的竹椅走去,“许久不见,国师大人还是这样冰冰冷冷。” 欧阳阙抬眸看她,语气浅淡:“何事?” 苏浅浅坐下,环视了下屋内的摆设,似乎没什么改变,连欧阳阙桌上的那盆妖艳的花色的花都仿佛还跟上次一样,她望向欧阳阙生人勿近的脸,问道:“你曾说过,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 欧阳阙不语。 苏浅浅又道:“可是现在出现了第三个人。” 她敢肯定,夜九的那个曹贵人跟她来自同一个世界,什么“西施出塞”“昭君从军”,这根本不是夜国的产物好吗?! 欧阳阙蹙眉,搭在腿膝的手飞快的掐诀运算,片刻后眉宇舒展,道:“没有第三个人。而且第二个人,快消失了。” “消......消失?”苏浅浅惊愕的合不拢嘴。 她忽然想起上次明哲同她在宣政殿外好似说过,说他已经控制不住宣明哲了。 消失......难道是宣明哲的意识回来了,将继续占有那具身体? 欧阳阙如琉璃通透般的眸子看着苏浅浅,其中透露出一股子无形的疏离之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原本还想活着,只要意识够强,还是能抢回自己身子的决定权的。” 苏浅浅顿时愣住。 欧阳阙对她微微一笑:“原来的苏浅浅已经不在了,你大可放心,这具身体,你可以一直使用下去。” 第217章 不能同别人说 欧阳阙对她微微一笑:“原来的苏浅浅已经不在了,你大可放心,这具身体,你可以一直使用下去。” 苏浅浅还处在迷惘状态中,索性起身立定在欧阳阙的书案前蹲着,又绕回了一开始的话题:“真的,还有另一个人来自我那个世界......她就是皇上新纳的曹贵人,户部侍郎的妻弟的女儿。” 欧阳阙轻敛眼睫,重申道:“王妃,我说得很清楚,目前为止只有两个外时空异者。”他蹙着眉,想将苏浅浅的注意力引到别处去,便又道:“除了王妃之外的那个男子,不出一年,灵魂便会彻底消亡。” “彻底消亡?!”苏浅浅果然被混淆了意识,“消亡就是消失不见?没有别的延缓办法?” “没有。”欧阳阙看着她,目光晦涩不明。 苏浅浅趴在案边有些气馁。 乍一听到明哲可能会死,她除了着急错愕,竟没了别的情绪?不该心痛和难过么? 欧阳阙看着她,从袍袖中拿出一个白玉瓶子。 苏浅浅摇头:“我现在极少发作了,一月半月才吃一颗,手中剩下不少,够了。” “拿着吧,备用。” “......” 苏浅浅和国师大人的谈话就此告终,但她并不觉得国师大人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什么没有第三个人,那个曹贵人都那样儿了,都拥有着现代的思想文化了,还不是? 欧阳阙坐在案边继续看书,不再理会她。 苏浅浅得了无趣,见主人都这样了,客人怎么好再厚脸皮留在这里,于是站起来,对着欧阳阙做了个告退的姿势,出了竹楼,偏巧在江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从小阁楼的门里出来。 “苏姐姐。”江尧见苏浅浅的脸色并不是很好,问道:“苏姐姐你是来找阿阙的吗?” “嗯。”苏浅浅应了声,踩着雪石走到江尧跟前。 江尧瘪着嘴,“苏姐姐好久不曾进宫了,来找阿阙,都不找阿尧。” 苏浅浅一扫先前的阴郁,被江尧委屈的小表情逗笑了,“没有的事,我不是刚刚来时没见着你嘛,所以才去后头找了欧阳阙。” 江尧将信将疑。 苏浅浅眼睛一转,又开始打小算盘了,道:“江尧,你有没有办法知道,如今还有没有别的跟我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江尧英气的脸更瘪了,“苏姐姐,上次我答应帮你找人,惹恼了阿阙,命盘都被收走了,我没有办法帮你找人了。” “啊?” 江尧委屈巴巴的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控诉苏浅浅。 “咳。”苏浅浅微微汗颜,“那......下次你来王府找我,我请你去天香楼吃顿好吃的?” 江尧继续委屈巴巴的控诉苏浅浅。 苏浅浅望天:“那......吃好多顿?” “可以。”江尧小少年轻轻点头,举起右手伸出小指头来,“拉钩。” 苏浅浅也伸出右手的小指头,同他拉钩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许变!”江尧笑着,同苏浅浅拉完了钩钩还盖了个章。 “好好好,等你哪天得空了,我带你吃遍天香楼,随便吃。” 江尧嘻嘻笑着,忽然靠近苏浅浅,神秘的道:“苏姐姐,阿阙同我说,叫我不能同别人说,但是我觉得你不是别人,我想跟你说。” 苏浅浅看着江尧,快被他这段话绕晕了,什么能说不能说的,欧阳阙有什么事情瞒着人不能同人说的。 江尧一本正经道:“苏姐姐,最近帝都不太平,你最好不要出府,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苏浅浅点头,“这我知道啊。” 谁都知道最近不太平啊。 江尧又道:“你可千万要离黎念君远点,她最近命星堕煞,非生即死!千万离她远点,谨防被她的煞气招惹!” “有这么玄啊。” “当然!这都是阿阙昨夜夜观天象看到的。” “你就吹吧。” “是真的!”江尧以为苏浅浅不相信,脸都急红了,“你等着瞧吧,第一个先遭殃的就是长公主!她的命星已经黯淡无光,快完了!” “什......什么......” 苏浅浅顿时脸色一青,“什么叫做长公主快完了?!” 江尧瞪着眼,捂住嘴,不肯再说了。 “苏姐姐,你别问了......”江尧神色为难,“阿阙嘱咐了我不能同别人说的。我只是担忧你被黎念君牵连,你可千万不能跟她沾上关系!” 江尧再三强调,叫苏浅浅不要和黎念君走得太近。却对长公主一事闭紧了嘴,说什么都不肯再讲下去了。 “你这不厚道啊。” 苏浅浅赖在木阁楼的台阶下,拽着江尧的手,不肯走了,“你不说这些我倒心安些,随遇而安就是了,你如今说了,叫我怎么心安,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去送死?” “反正......反正我不能说太多了,不然阿阙会收拾我的!”江尧捂着头,趁苏浅浅不注意,飞溜儿的跳上台阶,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他在门后道:“苏姐姐,真的,我真的不能再跟你说了,你只要记得不要跟黎念君那个煞星走太近就是了。” 苏浅浅狠狠的跺跺脚,弯腰抓了一把雪揉成团丢向门板,那门板被苏浅浅砸了三四个雪球依然纹丝未动,大铩了苏浅浅的火气。 苏浅浅站在当处想了想,既然靠近黎念君的人都会被牵连,那夜雯不回帝都来待产岂不是就和黎念君撞不到一处去了? 哈哈,这好办啊,只要想办法拖住夜雯,或者写信给唐彦初叫他劝住夜雯。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好了,就完全隔绝了夜雯和黎念君亲近的概率了。 如是想着,苏浅浅走出了小径,沿途的枯枝残叶上皆覆了一层厚雪,现下瞧着也顺眼了许多。 苏浅浅沿着长长的宫道向宫门外走去,才想起成南和秀秀两人不知道被她甩去哪里了。 走到了宫门口,苏浅浅大呼不迭。没有马车,她要走回去? 从皇宫到王府乘马车都要三刻钟的时间,要是叫她走回去,天都黑了。 这时,宫门口的角门处走出来一匹马,来人高束发髻,窄袖青衫,肤色偏暗,一副男儿装扮。 “正好顺路,王妃可愿叫天赐送你一程?”洛天赐笑道。 第218章 你发什么疯 苏浅浅抬头,望着洛天赐咧开一个甜甜的笑容,道:“难怪世人常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既然洛将军顺路,那我就不客气了。” 洛天赐向她伸手,苏浅浅将自己的手交给她,一拉一拽,稳稳的将她拖上马背。不过却是洛天赐在后,苏浅浅坐在前面。 诶,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浅浅一愣神的功夫,洛天赐的双腿夹了夹马腹,马儿“吁”了声,开始迈动四肢。 此时街上正热闹,摊贩带着挡雪的毡帽,路边还有烤地飘着香气的红薯。 喧嚣吵杂中,苏浅浅想起上次在街上看到洛天赐和淳于彧之打闹,此时正是机会,便问了:“上次......你和淳于彧之在作甚?” 当时芸娘急慌慌的跑出来,生怕洛天赐会把淳于彧之吃了似的。 洛天赐轻轻咳了声,道:“没作什么。” “我不信。”苏浅浅的目光从前方热闹的街市移向洛天赐的脸,“你以前那么看不起淳于彧之,认为他的花名污了你的威名,从不和他深交,如今倒打得火热了。” 洛天赐抿唇,没说话了。 苏浅浅一脸惊恐,“难道你当真相中了他?他花天酒地,宿醉青楼,哪里好了。” 洛天赐摇头,却笑道:“我知道。” 苏浅浅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洛天赐忽然抖了抖手,圈紧了她,道:“好好坐着,等会儿若是摔了,我可不会负责。” 苏浅浅瘪了瘪嘴,只得坐稳抱着自己,生怕摔疼了自己。 洛天赐又恢复成素日里的那般冰冷的模样,一句话都不愿再说了。 马儿跑得不快不慢,但丝丝凉风讨厌得很,老是钻进苏浅浅的颈间和袖口,冻得她缩成一坨。 洛天赐不得已停下马,解下自己披风给苏浅浅系上,免得她吹这阵子风真给吹病了。 “多谢......” 苏浅浅拢着青色的棉布披风,不大自在的向洛天赐道了谢。 洛天赐重新驱赶马儿上路,“苏小姐这般懵懂单纯,摄政王到底是哪里看上你了。” 她这话像是心中有疑,所以才问出来。又像是纯属吐槽挖苦苏浅浅。 苏浅浅嘁了声,望向路边的街摊。 “这话许多人问过我。” 她说道,“我表哥也曾问我,说我比不得舒芳的貌美,比不得何芊芊的气度,更比不得黎念君的惊才绝绝,夜夙到底看上我哪点了?” 这还只是其次。 苏浅浅的父亲苏黎世是个万年保皇派,于情于理,夜夙都该挑个绝世美女,或是对自己的事业有帮助的。可他却从帝都众贵女中,选了个最麻烦的苏浅浅。 长相不佳,脾气古怪,还特会惹事。 洛天赐闻言,只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直到两人到了摄政王府的门外,她把苏浅浅放下马,兀自坐在高高的码头上,道:“感情这回事嘛,来了就来了,谁挡得住。” “什么?” 苏浅浅将披风还给她,满脸懵懂,完全不知她在说什么。 是在回答关于她和淳于彧之的问题,还是在解释夜夙对苏浅浅的执着。 洛天赐笑了笑,偏英气的脸庞上显露出一丝娇俏。 她看向苏浅浅,摇着头,一见府里迎出来的人,立即打马回头走了。 “哒哒哒——” 浑浊仓促的马蹄声奔向了闹市。 成北走到苏浅浅跟前,“王妃。” “嗯。”苏浅浅只点了点头,往府内走。 成北看着苏浅浅的背影若有所思,跟了上去。 苏浅浅走在前面,看了眼守在门后的小厮,他们都是怯生生的远远的望着苏浅浅。 奇怪,真奇怪,怎么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刚开始脑补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主院中就传了一阵恍若杀猪般的叫声,凄厉又痛苦。 听着倒像是,成南? 苏浅浅回头看向成北,目中掺杂着许多不确定。 成北却退后一步,抱着剑对她拱了拱手,“王妃不必忧心。” 苏浅浅脸色惨白。哪里不必忧心,成南是夜夙的左膀右臂,平日里夜夙连句重话都不会对他说,今日却对他用刑,必定是因为自己在宫中甩了他。 不单是成南,还有秀秀! 苏浅浅越想越懊恼,赶紧跑到主院,便看见院中围了一伙护卫,把成南困在一个木架上,每人手里都拎着一根兽皮鞭,轮流抽打成南。 成南应该是昏过去了。衣裳血烂,都灌风了。 夜夙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裳,斜倚在临时添置在院中的太师椅上,领口微敞,双眸幽暗的看着院门口。 苏浅浅胆战心惊的走过去,“夜夙。” 院中的人停下手,纷纷看向苏浅浅,又看向了夜夙,见他脸色沉沉,几人发愣,没再抽成南了。 秀秀被香兰死死拽住,一看见苏浅浅便像看见了救星,一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香兰,扑进苏浅浅怀里:“王妃......求您......求您快救救成南吧......” 苏浅浅心疼成南,但更心疼秀秀,甫一见她满脸都是泪水,疼得连心尖儿都在打颤。 “夜夙,你发什么疯!” 她喊道。 夜夙转眸望向她,“他失职,该罚。 苏浅浅急得眼眶红彤彤的,上前拉着夜夙的手,软声道:“你放了他好不好。” 秀秀向夜夙下跪,哭道:“王爷!所有的错皆在奴婢,王爷罚奴婢一人就好!” 夜夙冷声道:“成南自愿替你,本王一言九鼎。” “夜夙!”苏浅浅从没见过这样冷血无情的夜夙,“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去找欧阳阙......”眼眶中也落了泪,“你不要牵连成南和秀秀好不好。” 她以为,是夜夙知道了她又私自去找欧阳阙的事。 夜夙垂眸,不接话。 苏浅浅的脾气也上来了,夜夙不理她,她也不想理夜夙,起身走向木架子。 那绳子不知道是什么捆法,苏浅浅愈解愈紧,“你们过来帮忙!” 却无人敢应。 成北站在院门口,淡漠的看着苏浅浅。 苏浅浅又看了看香兰,香兰被她看得不自在,低下看向脚尖。 只有秀秀摸抹了把眼泪,跑向苏浅浅,从袖子里摸出一把一指长的小刀,同苏浅浅合力救下成南。成南闭着眼,好端端一张俊俏的脸沾了血,惨白惨白的。解开了绳子,成南失去重心往苏浅浅身上倒去。 第219章 你真不要脸 解开了绳子,成南失去重心往苏浅浅身上倒去。 苏浅浅正想着自己的小身板可能会被压扁,一灰一黑的身影便快若闪电般飞过来。 穿身灰衫的成北稳稳的接住了成南,身穿黑袍的夜夙正斜着眼注视着苏浅浅,抬手拉着苏浅浅就向后院走去。 苏浅浅不明所以,望着前头夜夙凛冽的背影,衣角翻飞在寒冷的冬日里猎猎作响,他的手劲儿也比平常大,即便抓疼了苏浅浅,也不愿放手。 苏浅浅心里怕了,“夜夙你放开我。” 这样的夜夙太可怕了。她这是第一次见识了夜夙的喜怒无常,还是在成南被打得血淋淋的事实之上。 夜夙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装听不见,就是不开口。 苏浅浅一哭,天空飘下来的雪花就糊了她一眼,不,两眼。她只感觉到两只眼睛都是涩痛涩痛的。 “夜夙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哪里你不满意你说啊,这样冷冰冰的我就知道你的想法吗?”苏浅浅强行停下,生生被夜夙拖了一段距离,“你到底要我怎样,要是不满意我你就休了我啊!” 蓦地,苏浅浅感受到拖行自己的那道力气没有了,但自己的左手仍被夜夙抓着。 她泪眼婆娑的抬头望着夜夙,夜夙也望着她。 夜夙冰冷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生气,犹如寒潭,一望到底尽是刺骨的寒凉。苏浅浅的鞋子早就在拖行的那段路上掉了,干脆趴在雪堆里说什么都不跟他走了。 夜夙顿了半晌,眸色几经变换,终于开口道:“疼吗?” 疼吗。当然疼。 疼得苏浅浅哇的一声又哭了,泪珠子豆大一颗,滚滚的砸在衣襟,脚边,雪上。 夜夙轻叹,松开了苏浅浅的手,苏浅浅立即摆动身子就要跑。奈何夜夙眼疾手快,倾伏身子将她整个人捞进怀中,丝毫不顾苏浅浅满身的灰尘血污和雪粒子。 苏浅浅顿时失去重心,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落入了狼口。 夜夙道:“抓稳。” 苏浅浅正慌神,没听见。 夜夙抱着苏浅浅迈过了后院的垂花门的故意颠了她一下,苏浅浅下意识的双手抱住夜夙的脖颈,又惊又怕,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两人正在吵架,抱着他脖子的这种动作,实在太没骨气。 但,她更怕摔,于是便没骨气的搂紧了夜夙的脖子。 夜夙凉凉道:“你想做寡妇么?” 走上了廊道,廊道尽头就是卧房。 “啊?”苏浅浅抬眼,入目处便是夜夙精致勾引的下颚。 苏浅浅深思了下,才明白夜夙是在调侃她抱的太紧了,“......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若死了,你就真的要变成寡妇了,依照夜国的规矩,你还得为我殉葬。” “狗屁,哄我呢,人家太后娘娘不还活得好好的,先帝去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她要去殉葬的。” 夜夙抱着苏浅浅走到卧房门外,用脚踢开了门,走进去,“那是因为太后有子嗣,小九是皇帝,谁还敢叫太后去死。” 苏浅浅被梗住了,想找些别的话怼回去,一时脑海中积累的词句有限,愣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夜夙将她放在案边的太师椅上,低头俯身看她,眸中闪着光,“你若不想做寡妇,那就生个小郡主或是小世子,到时候肯定没人敢逼你为我殉葬。” 苏浅浅翻白眼望着天。 “你真不要脸。” 她说道。 夜夙道:“那你就要脸了?身为王妃,没个正形,在院子里撒泼,连鞋子都横掉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提这个,苏浅浅就又想起刚才夜夙的种种恶行了,“谁叫你捆了成南还打他的!” 夜夙站正了身子,“他跟丢了你,自然该罚。” “可他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你惹了我,我才甩开了他们,你因此就罚他们,真过分。如此说来,你才是始作俑者啊,你怎么不罚罚你自己。” 夜夙轻叹,脸色依旧不大好看,只是比先前柔和太多太多了。 苏浅浅蜷在椅子里,见状抬眼觑了下他,伸脚踢了踢夜夙的小腿,道:“诶,你不生气了?” 怎么刚刚在院中的时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现在又好端端的,还能说笑打趣她了。 夜夙回她,“不生气了。” 苏浅浅脚上没鞋,两只脚都没有,索性就踩着袜子下了地。 夜夙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苏浅浅不理他。 夜夙把她拉住,叹气,“地上凉,你去歇着,我去叫人给你准备热水沐浴。” “不要,我不要沐浴。” 苏浅浅似乎故意跟他作对一样,偏就要踩着袜子到处跑,身上的泥沙也随之掉了一地。 夜夙抚头,任她去了。 - 洛天赐从王府折身回七叶巷,驾马途经红拂楼时,瞥见几个彪悍的男汉守在门口。只一瞬便心下了然,这大中午的,淳于彧之不可能一清早就来楼里找花娘,那必然是昨夜就歇在这儿了。 洛天赐眸底带霜,取了佩剑,翻身下马,将绳子丢给迎客的小厮,直直的走向门口。 四个彪汉一见洛天赐,立即挪动脚步挡住她。 “你知道我是谁吗?”洛天赐笑着看向四人,手指摩挲着剑柄。 那四人互相对视。他们当然认识洛天赐。 芸娘找来他们兄弟四个,特地拿着洛将军的画像给他们看过,说决不能将这人放进红拂楼里。 可如今这人就在跟前,比画像上长得还要凶神恶煞。 “你不能进去。”其中一人先站出来,“咱们红拂楼有规矩,洛天赐与狗......禁入。” 周围本来有被挡了路要发作的几个嫖客,猛然听见彪汉这句话,吓得头一扭,还找什么花娘,赶紧屁滚尿流的掉头,跑了。 洛天赐是什么人,仅次于摄政王的活阎王! 洛家又是什么人家,朝中的达官显贵见了都得绕道走! 洛天赐笑着,望着四个汉子,“这话,可是淳于彧之那个鳖孙说的?” 汉子们继续互相传递眼神,眼一挑,四人就朝洛天赐扑去。 反正芸娘交代下来,他们若是拦不住洛将军,他们就该给芸娘一个交代了。 第220章 我相中你了 四个汉子扑来,洛天赐微微抬起眼皮子,拔开剑鞘,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四个汉子便倒在红拂楼的大门口,横七竖八,嗷嗷直叫。 洛天赐赏了他们一记白眼,“下次记得跟你们的主子说一声,今日我只是用剑鞘敲你们,下回再拦,就是拔剑刺窟窿了。” 这个活阎王,当真是活阎王! 来往的行人路过无敢驻足,皆是飞快离去。只见那个活阎王一人干趴四个身如巨山的大汉,然后抬步迈进了红拂楼。 洛天赐一进大堂,立即吸引了数道目光。 她今日穿着一身青色斜襟劲装,束发缠腰,这幅装扮与红拂楼里的环肥燕瘦格格不入。 芸娘正在招呼着客人,乍一看见洛天赐从门口走进来,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立马冲过去拽住这个活祖宗:“洛将军!” 洛天赐看着她,略一挑眉便说明了来意,“我找淳于彧之。” 芸娘道:“他不在!” 洛天赐上挑的眼角捺了下来,“他在。” 芸娘立即否认:“他不在!” 洛天赐笑了,抬步就往楼梯走去。芸娘拦下她:“小侯爷真不在。他父亲昨日寻他回去了,给他安排了一门好亲事,他哪儿敢再来这等烟花之地。” 洛天赐眸底带霜,笑道:“他既不在,我就上去坐坐,你且替我去寻几个花娘过来给我唱唱小曲儿吧。” 洛天赐又道:“再要几坛上好的花雕。” 芸娘为难。 女子到青楼捉奸的倒有,来这儿喝花酒找花娘的,洛天赐委实是夜国第一人。 “好好。”芸娘转身,唤来一个花娘,刚准备交代话,身后有风一闪,她回身看,楼梯上连根毛都没有,洛天赐早就飞上了二楼雅间。 芸娘想尖叫大喊,但又怕惊扰了其他客官,只得抓紧裙摆,一咬牙跟着上了二楼。 洛天赐不是第一次闯红拂楼,也不是第一次上二楼。此时个个房间里都倾泻出一室呢喃,暗香隐隐,娇喘微微。 洛天赐脸色微变,径直去了上次那间雅间,抬脚一踢,门应声而开。 里头的情形顿时一览无余。 “洛将军!”芸娘刚上楼梯,就看见洛天赐直奔最尾的房间破门而入,差点整个人从楼梯摔下去。 洛天赐踏进房中,内阁的人似惊吓般从床榻间爬起,她走近去,便看见一个裹着纱衣的女子瑟瑟发抖的站在床边,甚至还没来得及穿鞋。 那女子不认得洛天赐,但对上洛天赐那身清寒刺骨的凉意时,直接瘫软跪在了地上。 床榻上的淳于彧之幽幽转醒,睁开眼看见洛天赐,完全是跟见了鬼一个样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洛天赐靠在床边的屏风上,好整以暇道:“自然是来捉奸啊。” 淳于彧之揉了揉尚未清醒的桃花眼,道:“捉个屁的奸!” 他抓过凳子上的衣裳,一看是件女子的小衣,赶紧丢掉,抓过自己的衣裳。转头一看洛天赐还在这儿,又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坦露的胸口,怒道:“洛天赐你还是不是个女人,我没穿衣服你也要看!” 洛天赐无所谓的微讽的笑了笑,“没事,很快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淳于彧之低着头,有些懊恼。 芸娘赶来,看见屋里这乱糟糟的一团,俏丽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接到淳于彧之的眼神时,她更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忙劝道:“洛将军,有事咱们好好说......等小侯爷把衣服穿上再说,好不好?” 芸娘往屏风里头看了一眼,抚眼欲死。 昨夜淳于彧之歇在红拂楼里,连侍候的小花娘也没来得及穿衣裳。 “我的洛将军诶,您就行行好吧。”芸娘气得就差给她跪下了。 红拂楼是淳于侯府的产业。前两个月遭受北地战事的影响,收益大打折扣。小侯爷本想关了红拂楼,可芸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好不容易让小侯爷留下了这里,却遭到洛天赐三番四次的闹事!芸娘那个恨呐! 洛天赐抬脚出了雅间,站在走廊的栏杆上等候。 芸娘连忙向淳于彧之赔了罪,退出去,关上门,站在栏杆处看着洛天赐。 芸娘挥着手绢,睇了眼洛天赐,“不知道洛将军和我家小侯爷到底是有多大的过节!” 洛天赐双手抱胸,看着一楼大堂里的姹紫嫣红,明明是冬日严寒时,下面却人声鼎沸,一群人围着舞台为心爱的女人一掷千金。 “洛将军!”见她不答,芸娘耐不住又唤了声。 洛天赐转过身子,看着芸娘一脸恼怒的模样,扶着木栏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芸娘不知她的意思,但碍于她的身份,还是老实说了,“将军叫我芸娘就好了。” “芸娘......”洛天赐重复了一遍,“芸娘,这个名字真好听。” 芸娘不想她转移话题,又问道:“不知道洛将军和我家小侯爷到底是有多大的过节,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到红拂楼来闹事。” 洛天赐回道:“一家人,讲什么过节。” “什么一家人?” 芸娘顿时愣住,什么一家人,不讲什么过节? 洛天赐笑笑,不说话。 房里的两人也穿好了衣裳,小花娘惨白着脸开了门,向芸娘福了福身子,拢着衣襟飞快离开了。 淳于彧之双手抱胸靠在门边,一双冰冷的桃花眼盯着洛天赐,冷冷道:“洛天赐。” 洛天赐应着:“嗯。” 淳于彧之火了,“洛天赐你有病是不是,我招你惹你了?老子逛个青楼你天天查岗跟什么似的!” 洛家现在就是皇上砧板上的肉,是死是活全凭皇上心情,待他哪日心情不好了,洛家全得玩完。 如此多事之秋,淳于彧之才不想和洛家扯上半个铜板的关系。 洛天赐却道:“你逛青楼还有理了?我为何查你不得?” “你有什么资格查我!” 两人剑拔弩张,口气都冲,要干架似的。芸娘好生站在两人中间,打着圆场道:“两位好好说......两人在帝都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打起来让人瞧了,多丢人呐不是。” 洛天赐笑着道:“那是因为......” 她故意缓了缓语调,“我相中你了!” 第221章 别说丧气话 洛天赐笑着道:“那是因为,我相中你了!” “咳!” 淳于彧之险些摔倒,被芸娘眼疾手快掺住了,“你他娘胡说什么!” 天呐,他莫不是幻听了?! 活阎王洛天赐居然说相中自己了?简直是夜国第一大灵异奇事! 只见洛天赐笑盈盈的望着淳于彧之,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胡说什么,我就是相中你了。” “......”淳于彧之很想就从这二楼跳下去死了算了。 只是他还没跳,一楼那些早就暗搓搓听墙角的人已经跳了起来,个个笑逐颜开,把淳于彧之当作笑话来看,笑声不断。 外人只知红拂楼是帝都第一大风月场所,淳于侯府的小侯爷是这儿的常客。他的花名早就传遍了花坊青楼,此时大家听见他被夜国第一女阎王当众求爱,纷纷捧腹大笑。有人已经先跑出去了。 淳于彧之的脸色已经铁青。 到时一传十十传百...... “洛天赐!” - 苏浅浅刚沐浴完,从水房出来,听见的第一件事就淳于侯府的小侯爷被洛将军当众求爱。 “什么?秀秀你没听错吧?”苏浅浅吸了吸鼻子,手中揪着一头湿嗒嗒的头发。 这具身子哪里都好,就是头发太多太长,每回洗完澡料理头发都要花上半个时辰。 秀秀拿了干毛巾上前,替她放下头发,“当然没听错,一盏茶的功夫,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她扶着苏浅浅躺在榻上,“王妃躺好。” 苏浅浅躺下,“怎么可能呢,洛天赐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最看不起流连花丛的淳于小侯爷了。” 秀秀一边替她绞干头发,一边道:“外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妃您还不知道嘛。” 上次太后娘娘逼迫洛天赐嫁人,洛天赐就借机向太后娘娘求了三月的期限,意图扭转乾坤。 但终是要找个男子来背下这口巨锅,毫无疑问,洛天赐相中了淳于彧之。 苏浅浅眉头紧锁,这事她知道归知道,但是不能理解啊! 夜夙从屋外走进来,已经换了一身黑色常服,袍角绣了几株暗纹竹子,眉眼不似之前冰冷。 见他来了,秀秀下意识拘着手站起来。 苏浅浅爬起来,咽了咽唾沫,不着痕迹的往榻里缩了缩。 “你来干什么?”苏浅浅问道。 夜夙朝秀秀摊开手。 他五指修长,骨节匀称,虎口略带薄茧,如此完美的手,看得秀秀连连摇头,又想起一个时辰前成南差点被他打死的场景。 空气凝结了片刻。 苏浅浅道:“秀秀。” 秀秀望向苏浅浅。 苏浅浅点头,“把毛巾给他。” 嗯?秀秀还是心有余悸,连夜夙的眼睛都不敢看。 “给他。”苏浅浅爬过去,把秀秀手里的毛巾扔在夜夙手中,“你先出去吧,没事的。” 秀秀摇头。 “听话,真没事。” 苏浅浅再三劝告,夜夙忽然抬眼盯着秀秀的眼睛。 秀秀哪儿被这样冰寒透骨的眼神瞧过,顿时低下头,忙不迭跑出去了。 苏浅浅往榻上躺下去。 夜夙拿着毛巾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抬手捋起苏浅浅的几缕头发,裹在毛巾里绞。 “轻点!” 夜夙第一次绞头发,下手没个轻重,“好,我轻点。” 苏浅浅闭着眼睛,旁边的熏笼氲着热气,暖融融的,夜夙的手指穿插在头皮间,丝丝麻麻痒痒。 夜夙声音轻轻的,“还生气呢?” 苏浅浅睁眼,“没有。” 她哪儿敢生夜夙的气啊。 想着,她又补了句,“我哪儿敢生摄政王大人的气,您可是夜国的摄政王,说一不二的人,万一哪天腻烦了,一句话就能要了我的命去。” 夜夙捂住她的嘴,“别说这些丧气话......还有,休妻什么的,你也别提了,我怕我哪天当真就起了那个心思,把你休了去……到那时,你爹肯定会提着五环大砍刀来砍死我的。” “噗嗤。”苏浅浅破涕为笑,笑出声来,“肯定要砍死你,天底下就你最坏,一日不欺负我就不甘心。” 苏浅浅又吸了吸鼻子,用手揉了揉。 “着凉了?”夜夙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烫手。 苏浅浅往榻里缩了缩,“没事......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夜夙摇头,放下毛巾,坐上榻去。 “诶,诶,你做什么,下去!”苏浅浅眉头一跳,预感大神不妙。 夜夙上了榻。 这张软榻比太傅府那张大了许多,饶是容纳了两个成年人,也还显得略宽敞。 夜夙轻声唤着,手搭在苏浅浅的腰间微动,“浅浅。” “有事说事!”苏浅浅面若红霞,有意退避,下榻趿拉好鞋就想逃。 夜夙从她背后抱住她,侧脸靠近后背里心脏最近的地方。 苏浅浅张口结舌,整个身子在他贴上来的那一瞬间猛然打了个冷颤,“夜夙你......你......” 奇怪,真奇怪。 夜夙简直就是个神经分裂体,早上发了个小神经,中午刚发了大神经,没想到现在又开始了。 “你快松开,我要去找秀秀。”苏浅浅用力想掰开夜夙的手,奈何那厮力气大的离谱,愣是连一根手指上都没掰动,她垂头看着抱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有些小心肝拔凉拔凉的。 夜夙低低的唤,轻轻的唤,一声又一声,“浅浅......” 那声音磁性嘶哑,让苏浅浅想到了两人第一次相遇时,她就是被这道嘶哑魅惑的磁性声音勾引了的。 “浅浅......” 夜夙不知何时把她抱回了榻上,俯身低头轻轻的吻了吻她微肿的眼角,吻去泪痕。 “我......”苏浅浅正欲开口说什么,皆淹没在夜夙的细细亲吻中。 “夜夙……”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屋外冬风凛冽,屋内温暖如春,夜夙替她褪去衣衫,搂住她微微颤栗的身子,埋头一路深吻。 “浅浅……” 浅浅……浅浅…… 仄仄的读音,从他的唇齿间似乎能开出一朵花儿来。 苏浅浅抬头,望着夜夙充满情欲的漆黑眸子,漆黑漆黑的,眸底是不易叫人察觉的暗涌。她感知着夜夙的动作十分温软,轻轻浅浅,半是试探半是纵意。 他说,“叫我的名字。” 苏浅浅眼前涌起潮意,涩涩的唤了声,“夜夙……” ...... ... 第222章 随她去 世人常说,淳于侯府的小侯爷是风月场上的头等班头,可从来只闻见花边消息,却不见红颜真面。 侯府二老早就为他物色了不知道多少名门闺秀,但都被他的风流名声吓退了,帝都中的媒婆,只要一听是为淳于彧之说亲,立马起身就走,连客茶都不敢喝。 可就是这么个声名狼藉的风流的不孝子,淳于夫人和老侯爷正准备吃晚饭的空档,外面的下人就连滚带爬的摔在厅下,口中喊着:侯爷,夫人,大事不好了! 淳于夫人扶着老侯爷,对那下人怒道:“什么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人跪在厅下,大声道:“禀侯爷,夫人,如今外面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是咱们小侯爷相中了洛家长女呐!” 淳于夫人眼皮一翻,差点就地晕过去。 淳于老侯爷扶住自个儿的夫人,向下人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下人万分笃定,“咱们小侯爷在红拂楼里当众和洛家长女示爱,外面都传开了,如今没有谁是不知道的。” 红拂楼?淳于彧之竟然又去那里鬼混了! 老侯爷眼睛一眯,“来人,赶紧,赶紧去将那个不孝子给我抓回来!” 淳于夫人也气得捶胸顿足,“抓回来丢到柴房去打死算了。” 老侯爷叹气,连晚饭也没胃口吃了。 下人前脚将消息递给淳于夫妇,淳于彧之后脚就和十五回来了。 “逆子!”老侯爷坐下厅中,还算硬朗的身子气得发抖,“跪下!” 淳于彧之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本就心情糟糕透顶了,见自己的亲爹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罚自己,更是万分不满,打死不跪。 “爹,您这又是吃错了哪门子药?” 淳于彧之转身就想回房去,被十五拽住衣袖,使了个眼神儿。 淳于彧之皱了皱眉,难道他和洛天赐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家里来了么。 不待他想通因果,淳于夫人已经捂着心口冲过来打他:“你个逆子啊,你招惹谁不好,偏要去招惹洛家的活阎王?你是嫌我们侯府命长啊?!” 十五扑在淳于彧之身上替他挨打,帮他解释道:“夫人,那都是空穴来风没影儿的事,咱们家小侯爷是什么人,夫人您还不清楚嘛!” “我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整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同他一般大的男儿早就成家立业孩子都会下地跑了!” 淳于夫人打得更狠了,挥拳捏肉,一点都不轻。 淳于夫人越想越气,当初和苏家好好的一门亲事,就是被淳于彧之这个不争气的不孝子给搅和掉的。 十五护着淳于彧之,生生挨着:“夫人,这件事不是小侯爷弄出来的,是洛天赐故意往我们侯府泼的脏水,您就算把小侯爷打死了,也堵不住洛天赐的嘴啊。” 十五一下子就说到了重点,淳于夫人顿时一愣,转头看了看老侯爷,又看了看淳于彧之,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说!” 淳于彧之别开脸。 十五松开淳于彧之,对着夫人和老侯爷如实交代道:“侯爷,夫人,今日这事都是那洛天赐搞出来的,与我们家小侯爷连半个铜板的干系都没有啊。” 淳于彧之站在厅中一个字都不愿开腔,不知道是被洛天赐气的,还是被亲爹亲娘的草率定论伤着心了。 十五细细道来,“今日我们家小侯爷虽然是在红拂楼里,可却是那洛天赐先开口说相中我们家小侯爷了,我们小侯爷连瞧都没瞧她一眼,谁知这谣言就这么传出去了。奴才赶去时,那洛天赐已经扬长而去。外头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愈传愈离谱,想必侯爷和夫人听到的,绝对是加油添醋过的。” 老侯爷闻言垂眸,像是在思考这段话的真实性。 淳于夫人的火气消了大半。 洛家的事情,现在谁人不知,偏就她的儿子被洛天赐相中了。淳于夫人走去推了一下淳于彧之,“叫你整日花天酒地夜宿青楼,你若安安生生的待在家中,那洛天赐能赖上你么。” 自然是不能的。 淳于彧之憋青了脸,没吐出一个字来。 老侯爷道:“算了算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此事,不能再让外面的流言继续传下去了。” 淳于彧之却道:“父亲,不必费神。这事便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 “那流言早就已经传遍了,如何能堵住悠悠之口?”淳于彧之耸了耸肩,“洛天赐想怎样随她去罢,她还能逼着我娶她不成?反正我是早就没什么名声了,她如今要自毁名节,随她去。” 说完,淳于彧之就转身回房了,十五连忙跟上。 留下淳于夫人和老侯爷站在原处发愣。刚才淳于彧之的话,还回响在他们二人的脑海中。 洛天赐想怎样随她去?反正淳于彧之已经没有什么好名声了,所以就让洛天赐随便作妖? 听着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淳于彧之回了屋,初一从门里迎出来,上前为他解了披风,正捧着准备往木架子上挂,瞥见他阴沉沉的俊颜,不由惑然问道:“小侯爷你这是......” 淳于彧之不答,径直入了屋,坐在书桌前抚头皱眉。 十五跟上来,挥了挥手;“你就别再扰小侯爷的清净,他现在烦得很呢。” 初一是个温顺乖巧的性子,从来不会给淳于彧之添麻烦,听十五这般说,便福了福身子,道:“厨房正好炖了些清心的汤食,我这就去给小侯爷端来。” “赶紧去赶紧去。” 十五赶走了初一,才绕过书架走到淳于彧之跟前,“小侯爷,您刚才为何对侯爷和夫人说那样的话?” 什么叫做任洛天赐去了?洛天赐现在就是块落了灰的豆腐,拍不得,打不得。如若任她去了,淳于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出明日,今夜帝都里就得编出上百个版本,各路说唱淳于彧之和洛天赐的戏码,到那时假的都变成真的了。更有洛天赐和太后娘娘的赌注在前。淳于彧之到时不娶洛天赐都不行了。 “小侯爷,如今外头已经翻天啦,难不成......您真的要娶了那个活阎王?”说到这里,十五忍不住身子一阵恶寒。 淳于彧之撑着头,斜眼看了眼十五一眼,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第223章 你可得负责 淳于彧之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十五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完全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初一正好端了一盅汤食进屋,猛然听见了淳于彧之这番惊世骇俗的话,惊得汤盅落地,撒得到处都是。 “啊呀,初一你这是在做什么?”十五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去看看初一哪里伤着了。 初一红了眼睛,望着淳于彧之道:“小侯爷您要娶少夫人了?可为什么会是洛将军?” 洛将军是什么人啊,那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啊,小侯爷怎么能娶那样的女子为妻呢。 淳于彧之抬头看向她,那双薄凉的桃花眼中挑着一抹温煦的笑意,跟三月时镜湖旁的桃花一般绚烂。 “有何不可。”他笑着道。 十五还是想拯救一下自家小侯爷,“小侯爷,您不是不喜欢她吗?娶她回来能有什么好处?您不是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么?怎的就栽在洛天赐这条阴沟里了?” 淳于彧之道:“十五,你还是没弄清楚敌我分势,今日洛天赐已经将谣言放出去了,今夜宫中的人必定也会知晓,横竖,我是被洛天赐盯死了,跑不掉的了。” 淳于彧之的嘴角弯了弯,苦笑。 他还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偏就栽进洛天赐那条阴沟里去了。 难怪洛天赐对他不理不睬,前几日突然日日在红拂楼守株待兔捉他。 竟是想拉他做垫背的。 - 第二日,天气回暖,厚雪消融。 苏浅浅再一次睡到日上三竿,眼皮外面的光热几乎要将她融化了去,正暗忖着秀秀今日怎的没来催她起床,翻了个身,这一翻差点让她滚到床下去。 “啊!” 苏浅浅睁开涩疼的眼睛,入目处就是一片光溜溜的身体,急忙抱住被子往角落里缩。 夜夙猝不及防,没守住被子,一身光景被一览无余。 “......” “......” 二人相对互视,小眼干瞪着大眼。 夜夙道:“看够了没。” “咳。”苏浅浅顿时觉得面上无光,抱着被子把头埋下去,没眼见了。 “被子给我。”夜夙看着她,等了一会儿见她埋在被子里似乎是没听见,便兀自钻进被子,两人抱在一起。 苏浅浅面如火烧,想挣脱,夜夙禁锢住她的身子,“昨夜,我可是被你吃干抹净了。”靠近她耳后轻笑,“你可得负责,不能始乱终弃。” 话至尾处,夜夙将头埋在苏浅浅的后颈处,呵气灼热。 苏浅浅双手护住胸口,压根不敢回头,更不敢回想昨夜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一时的情不自禁也不能代表什么,就当......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 “夜夙......”苏浅浅犹豫的开口。 夜夙笑着从背后咬住她精致小巧的耳垂,苏浅浅顿时如遭雷击,下身激起了一阵难以言状的涟漪。 “你怎么了?”夜夙察觉到苏浅浅的异样,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见她满面泪痕,不知在伤心什么。 “我......我......” 苏浅浅闭上眼睛开始哭嚎,“我”字在嘴边徘徊了半天,也说不出下个字来。 “不哭,不哭。”夜夙眼眸柔和,近前为她拭去泪水,笑着:“哭什么?浅浅,不哭,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待你,你也别再提什么休妻或是离开这里。不然,上天入地,或者是去到你那个世界,我也定会找到你。” 苏浅浅又哭又笑,嗓子沙哑道:“我那个世界?你找不到的。我被迫来到这里,可能以后也会身不由己的离开这里——” 蓦地,夜夙的脸无限放大,四片唇碰撞在一起,夜夙擒着她的嘴唇,不让她再继续说。 苏浅浅不懂,为什么只要她一提到离开的事情,夜夙便如此避讳。 避讳。 难道他不想让自己走? 门外有人敲门。 成北冰寒的声音传进来:“王爷,宫中有事宣召。” 夜夙拍了拍苏浅浅的后背,才应声道:“知道了。” 门外的成北身后还站了三人。 成南扭着腰一脸不可置信,“王爷和王妃正在干好事,你来打搅,他竟然没生气?” 秀秀和香兰点了点头。 成北铁着脸睨了三人各一眼,抱着剑走了。 他又不傻,摆明王爷已经将王妃追到手了,指不定现在心里乐成什么样了。哪像成南,回回都不合时宜的冲上去打搅了王爷的好事,昨天抽他一顿鞭子算是轻的。 “成北......成北大哥......你等等我......”成南扭着腰肢追上去,“成北大哥,你这是有什么诀窍啊,跟我说说呗......” 夜夙和苏浅浅各自穿好了衣裳,从后院走到前堂时,苏浅浅感觉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很暧昧促狭。 一路走来,沿路的下人纷纷停下手中的事,向夜夙和苏浅浅行礼。庄伯从厅堂里迎上来,笑眯眯的,“王爷,王妃,午饭都备好了,待用过之后再进宫去吧。” 夜夙这是头一次直接睡到大中午才起床的。这让苏浅浅有种从此君王不上朝的感觉。 苏浅浅面色羞赧,夜夙笑着揽她入怀,“吃点儿吧。”而后靠近她低声道:“昨夜你辛苦了,得补补。” “......滚。” 苏浅浅推开夜夙,一个人气鼓鼓去了饭厅。 秀秀和香兰早就等候在那里,见苏浅浅到了,连忙拉开椅子,恭候她入座。 苏浅浅红着脸坐下,甫一见满桌的大补药食,强行忍住想要掀桌的手。 夜夙坐在苏浅浅旁边,比邻而坐,“怎么了,为何不吃,庄伯给你准备的菜色不合你意?” “......不是。”苏浅浅低头,抓起筷子只顾着刨白米饭。夜夙看了她一眼,倒没再继续问她或是给她夹菜什么的。 苏浅浅乐得自在,刨了一小半碗白米饭后,才开始夹面前的几碟菜,什么党参鸡片,红枣炖排骨,她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夹面前的牛百叶干碟。吃完了,便把筷子一甩,准备站起来。 只是一抬头,就看见夜夙笑盈盈的看着她。 “你......你吃完了?” 夜夙道:“嗯。”他将自己剩了点残渣的乌鸡粥碗翻给她看了眼。 苏浅浅心下讪然。 夜夙起身牵起她的手,道:“走吧,小九该等急了。” 第224章 鹅蛋脸 到了皇宫,夜夙牵着苏浅浅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周遭的宫女皆是投来艳羡的目光,苏浅浅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算作完事。 夜夙笑道:“羞什么,往后没羞没躁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浅浅伸手往他腰上狠狠的捏了一把,“你还要不要脸?”她愈说愈气,“大家都是成年人,睡了就睡了,你非得弄得人尽皆知么,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夜夙脸色一顿,转脸看向苏浅浅,有些不开心了。 苏浅浅扭捏的想挣开夜夙的手,不料他抓得更紧了。 夜夙道:“苏浅浅,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夜夙眸色黢黑,定定的看着苏浅浅:“你不要我了。” “......” “我没说不要你啊。” 夜夙忽然咧嘴一笑,就像街头阿婆家的傻儿子一样,“那你羞臊个什么劲儿,往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苏浅浅无语望天,这话题怎么又给绕回来了。 于是苏浅浅停下脚步,非常认真的看着夜夙,目光平静道:“夜夙,我想我可能没跟你说清楚,昨夜的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情,也怨不得谁。但是我不喜欢这种隐私的事情被人摊在阳光底下,你能不能低调点!” 说到“低调”这个字眼,苏浅浅咬牙低眼看了看四周。幸好夜夙从来不需要宫人引路,所以旁侧并没有什么人随行,就算有路过的宫女内侍,也只敢隔着宫道远远的向夜夙行个礼,不敢靠近。 夜夙只略一沉眉,偏头细细看她的神情。 苏浅浅推他,“别离我那么近,黏死人了!” 夜夙便松开了手,兀自抬脚走在了前面。 苏浅浅站在原地跺脚。 夜夙又回头看了眼苏浅浅,道:“这回总行了吧,我不黏着你,走吧。” 苏浅浅翻了个白眼,才拖着略微疲惫的身子跟上去。 到了御书房外,小荀子从内里迎出来,捧着拂尘对夜夙行了礼,“见过摄政王。”又看了眼苏浅浅,神色微变,“见过王妃娘娘。” 夜夙颔首。 小荀子道:“王爷,皇上和太后娘娘就在里头等着呢,就盼着您来了。” 夜夙蹙眉转头看向苏浅浅,苏浅浅退了半步,道:“王爷有事便去吧,妾身在外边等会儿就好。” 她又不傻,夜九那么急慌慌的传召夜夙进宫,定然是为了急事,而且是一定要出动夜夙才能拿定主意的大事。 哎呀,她真是傻,早知道跟他跑进宫来做什么,还不如在府里继续睡大觉勒。 夜夙点头,微笑道:“那你且去那边的亭子里坐坐,本王一会儿就来。”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 小荀子笑道:“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好,如糖似蜜一般。” 苏浅浅瞪了小荀子一眼。小荀子低眉轻笑,对夜夙道:“王爷,快请吧,皇上和太后娘娘都等急了呢。” 夜夙随小荀子进了御书房,门前两旁都立着带刀侍卫,苏浅浅只粗略的扫了一眼,就提起裙摆往曲廊边的亭子走去。 苏浅浅边走,边回头看了眼站在殿廊外的成南。 啧啧,看着真是委屈。 成南自从昨天被夜夙打了一顿之后就没什么活力了,只遥遥的跟在苏浅浅能见范围之内,再不敢疏忽职守了。 可苏浅浅今早才从夜夙嘴里套出来,成南那个不要脸的居然套了秀秀!那个禽兽,跟他主子一个风流德行! 她想,昨天她干嘛要救他,任他被夜夙让人打死算了。 “王妃看起来气色不错。” 一道清丽的娇音乍然响起。苏浅浅转头看向反方向走来的女子,皱了皱眉。 曹贵人向苏浅浅走来,站立在她跟前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半礼,“听说王妃对嫔妾很感兴趣。” 苏浅浅目光晦暗的看着她,实在分不清面前这个曹贵人是敌是友。 这个世界的女子,总是对苏浅浅带着点点敌意,而曹贵人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怎么一上来就跟她攀热络。 “你......”苏浅浅微微迟疑,做了半晌的思想准备后,才开口一本正经的道:“皇上在城西建的‘听香小榭’是你的主意?” 曹贵人长了一张标志的鹅蛋脸,而这个时代看重的瓜子脸,还看重纤腰窄肩。 但是她就是长了一张圆圆的鹅蛋脸。长眉细描,唇形却是别样好看,红红的口脂如绯花一般娇艳。但骨架偏小,是个溜肩,一身华美的宫装制服仿佛根本撑不起来,只能松垮的勉强算作套在身上了。 苏浅浅就奇了怪了,这样姿色平平的一个女子,怎的就进了宫,还一跃成为柳青絮第二的宠妃。柳青絮虽然长得不是国色天香,可好歹身材倍儿棒啊,盈盈纤腰不足一握,皮下尤若无骨。 那曹贵人独身而来,早就料到了苏浅浅会问到的问题,此时听她的话,也只拿起帕子掩嘴笑道:“是我的主意。” 苏浅浅又接着问道:“那儿的装饰摆设,还有那些破规矩,篡改了的戏词,你从何得知。” 曹贵人却垂眸顰眉。 苏浅浅揪住袖子,眉头猛然一跳。 难怪。 难怪夜九在这曹贵人身上着了迷,原来这曹贵人还生得一样酷似林妹妹的气质。苏浅浅只见得她垂眸顰眉,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却是想不出来,有些丧气的勾着头。 曹贵人缓缓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那些东西。或许,或许是哪本书上看来的,又或许是哪场梦里梦到的。” “你竟不知道?”苏浅浅满目疑然。 但看曹贵人勾着头一脸懊恼委实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苏浅浅反而不好深问了。 若是这个曹贵人真的知道什么,定是会藏在心里,怕会其他人视为异类。又怎么会叫夜九给她建座戏园子,岂不是平白惹来麻烦吗。很显然,苏浅浅就是曹贵人惹来的第一个麻烦。 看来昨天欧阳阙并不是在哄在她了。这个曹贵人就是个乌龙,并不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人。 “请王妃恕罪,嫔妾是真的不记得了。”曹贵人起身,再次福了福身子,“皇上同我来说,王妃您对嫔妾有疑,所以嫔妾才来解释解释,还望王妃体谅。” 第225章 乱吃什么飞醋 苏浅浅点点头。 既然曹贵人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图,那苏浅浅也不能揪着不放了。 曹贵人颔首告退。 苏浅浅起身送她出了亭子。 夜夙从御书房走出来,径直走向曲廊旁的亭子。 苏浅浅转身,对着夜夙讪讪笑。 曹贵人还未走远,夜夙半眯着眼睛淡淡的扫了眼她的背影,问苏浅浅:“她来找你做什么?” 苏浅浅讪讪道:“没什么。” 她刚说完,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敷衍,怕夜夙多想,便又添了句:“她就是过来同我解释,说她唱的戏曲是书上看来的。” 夜夙眯着眸子审视苏浅浅的眼睛,也不置可否。 苏浅浅走近两步,主动挽上夜夙的手,道:“那你呢,刚刚夜九和太后娘娘同你说了什么,怎么出来就这幅表情,他们凶你了?” “凶我?”夜夙皱眉,“他们若是凶我了,你去替我凶回去?” “那自然不会,我只会和他们一起凶你。” 苏浅浅拽着夜夙下了亭子的台阶,夜夙凝视着苏浅浅的瘦肩,唤道:“浅浅。” 苏浅浅回头望向他:“怎么了?” “你今早才答应了我不会始乱终弃的。” 男人此刻的语气十分无辜。 苏浅浅抬头望天,“我没答应。” “那你也没否认啊,没否认我就当你不好意思,默认了。” “......滚。” 两人出了宫门,坐上了自家马车,苏浅浅靠着厢壁,才睁着水盈盈的眸子看着夜夙。 “夜夙,我只能向你保证,目前为止我对你是别无二心的。” 夜夙凑过来没脸没皮的往她脸颊上嘬了一口,却笑道:“当真对我‘别无二心’。” 苏浅浅道:“你别忽略了前面,我这人现实得很,你要是敢在外面玩脱了,我照样敢踹了你。” 夜夙“唔”了下,靠在厢壁上皱着眉。 苏浅浅威胁道:“在我们那儿,夫妻合离是常有的事儿,要是互不相喜,分开重新再找就是了。” 夜夙不解:“合离的女子,没人会要的。” 苏浅浅撇了撇嘴,心道,那是古人的迂腐之见! 古代的女人几乎没有合离的,除了公主郡主之内,若是和夫君过不下去便是合离。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只会落个休妻的名头,要么遭人戳一辈子脊梁骨,要么出家为尼住一辈子尼姑庵。 苏浅浅道:“夜夙,真的,你别当我在开玩笑,现在我是喜欢你,可难保日后会怎样,你千万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忍耐力。” 夜夙偏头,靠在厢壁上看着苏浅浅认真的小脸,“唉”叹了口气。 “小九刚刚找我去,是想赐婚给洛天赐和淳于彧之。”他忽然道。 苏浅浅顿时愣住。 夜夙轻叹,笑着:“你该不会心里还念着淳于彧之吧?他现在可是洛天赐的人,你也敢动?” “你乱吃什么飞醋。”苏浅浅睃了眼夜夙,对这个表面上属于爆炸性的消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实质性的惊讶的表情,淡淡道:“其实应该是太后娘娘找你去的吧?” 夜夙倏然一笑,伸手捏了捏苏浅浅的脸颊,道:“很聪明。” 苏浅浅继续撇嘴,“我又不傻,夜九现在正新宠着曹贵人,怎么可能再纳一个洛天赐?且说了,洛天赐那副桀骜不驯的性子,夜九怎么可能收她入后宫,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那就肯定是夜九做主要把洛天赐塞给淳于彧之了,而太后娘娘不答允,于是搬出你去压夜九,只是她没料到,你其实是和夜九穿一条裤子的。” 夜夙道:“嗯,确实如此。” 苏浅浅却心中升起浓浓的不解:“那你当真就同意了?” 在苏浅浅的认知内,洛天赐依旧还是个敏感的人,就算不进宫为妃,也该找个武将相配。如今这样,难道夜夙就没疑虑吗?洛天赐有权,淳于彧之有钱,两人在一块难免会翻出些风浪,朝中那些文官也一定会举着笔头不答应的。 夜夙坐正了身子,“我又什么不同意的,洛天赐已经将她和淳于彧之的谣言传得满天飞。除了把她赐给淳于彧之,太后娘娘还想将她赐给谁?”他从车里的暗匣中取出来一盒油纸包裹的糖仁,递给苏浅浅。 苏浅浅拿了一颗过来,剥开油纸,放入口中,满是清蠕的糯香。 “这味道……比扶风流当初在江北时给我吃的栗子香的味道还差点儿。” 夜夙挑眉道:“你和扶风流的关系很好?” 苏浅浅道:“得了吧夜夙,你该不会连个女人的醋也吃吧。” 她不信夜夙不知道扶风流是女儿身。 果然,夜夙闻言低声笑道:“我若不吃醋,你定会觉得我不在乎你,你们女人总是话多。” “就你嘴贫。” …… …… 红拂楼中,莺舞燕语,酒樽高举,笑言不断。 芸娘从客官们那儿抽出身,回头看了眼立在楼梯口的小花娘。小花娘朝她道:“魏将军已经上去了。” “嗯,知道了。” 芸娘招呼着其他花娘好好伺候客官们,才提着裙摆上了二楼,迎面如墨正捧着琴来,便问道:“今日小侯爷不听琴?” 如墨摇头笑道:“今日他心情不好,如墨的琴艺怕是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芸娘也掩着帕子笑了。 只是有几分幸灾乐祸夹在里面。 那是,今日宫中的赐婚圣旨已经送到淳于候府,外头再次翻了一遍天,人人都津津乐道淳于小侯爷与洛家长女的亲事。 但淳于彧之本人,得了这门亲事却跟丧妻一般模样。 芸娘去了门前摆了一盆君子兰的雅间,镂空的槅扇门里传出来一阵酒香,是陈年花雕的酒香。 芸娘掐着腰走进去,“魏将军,洛将军。” 素月抬头,向芸娘友好的笑了笑。 一个四方的小桌前,魏恒占据了一方,正举杯道:“芸娘的酒,越发香了。” 洛天赐正坐在魏恒对面,也正举着酒杯尝酒,却是猛然一口饮尽。芸娘看得暗自咂嘴,这般狼饮,真是浪费。 洛天赐望着芸娘笑道:“怎么,小侯爷还是不愿过来,往后大家可都是一家人了,还如此见外呢。” 第226章 想让爷亲口告诉我 洛天赐望着芸娘笑道:“怎么,小侯爷还是不愿过来?往后大家可都是一家人了,还如此见外呢。” 芸娘被这句话梗得有点嗓子发痒,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约莫小侯爷是昨日酒喝多了,还没醒呢,我再去叫叫他……叫叫他……” 事到如今,芸娘还有哪里不懂的。 洛天赐哪里是相中了淳于小侯爷,分明是淳于小侯爷和魏将军搅在了一处吧。 芸娘转身退出雅间,挥着帕子抬步去了隔壁,推门,皱眉。 “啊呀,小侯爷,您这……您少喝些!” 芸娘大惊,连忙进屋捡起掉了满地的酒坛子,有些才喝了半坛就倒在了地上,实在可惜。 淳于彧之眸子半明半昧,看着芸娘笑了声。 芸娘道:“小侯爷,隔壁的魏将军和洛将军已经等您两刻钟了,您当真不过去瞧瞧?” 淳于彧之又抱起一个酒坛,扒开坛塞子,直接倒倾坛身用嘴接着,倒是一滴都没洒出来,尽数落入口中。 动作流畅之美,饶是已经见过数百遍的芸娘也为之惊叹。 世人常说淳于小侯爷是个十足的风流公子,芸娘瞧着,他也确实是有风流的资本,人长得好看,比之那魅美邪肆的摄政王也不遑多让。淳于小侯爷生得风流倜傥,俊美无双,一双桃花眼迷倒了多少红尘中的花娘们。 可,就是这么个翩翩谪仙,怎么就沾染上了凡尘烟火。 “小侯爷——”芸娘夺走了淳于彧之手中的酒坛子,语重心长道:“您既然招惹了洛将军,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何苦再借酒浇愁?” “给我。” 淳于彧之朝她伸手,让她把酒坛子还给他。 芸娘皱眉,直接摔了酒坛。 “小侯爷,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芸娘也来了火气,虽然酒糟蹋了她心疼,可给淳于彧之喝了更是糟蹋。她沉声道:“十五说得对,您就继续作吧,好好一门亲事非得要搅和了,如今上赶子又得了一门亲事,却不乐意了?那您进宫去说啊,洛将军能抗旨,您就不能了?” 淳于彧之抬头,喝道:“住嘴!” 初一正一手拎着一坛好酒站在门口,见状忙上前护着淳于彧之,狠瞪着芸娘:“你懂什么!” 芸娘叉着腰不愿示弱,“那你又懂什么?” 初一却道:“我当然懂,我家小侯爷这都是为了淳于候府,你凭什么这般说他矫情?” 芸娘却是被初一气笑了,指着她对着淳于彧之道:“看吧,不是我一个人这般觉得,你的贴身婢女也觉得您矫情,简直不可救药。” 芸娘被气笑了,笑了一阵,又觉得七孔都要升烟了。横竖淳于彧之今日都是个酒疯子,恐也无法去隔壁房里应酬,芸娘便转身道:“那属下就去回了魏将军的话,叫他们别等您了。” 淳于彧之拿了初一手里的新酒,拔了酒塞子继续喝,不理会芸娘。 芸娘挥了挥帕子,出去了。 回到隔壁房门口,芸娘立定身子深吸了口气,待情绪稳定了,才迈步进屋,“小侯爷今日喝多了,怕是来不了了,还望两位将军和夫人见谅。” 魏恒和洛天赐觉得喝酒不尽兴,遣了副将摆了棋,洛天赐棋艺只学了五六成,三来五去,在魏恒的手下正下到生死之处,皱着眉恍若没听见芸娘的话。 魏恒也正望着皱眉苦思的洛天赐吃吃笑着。 素月站起来,朝着芸娘笑道:“淳于小侯爷今日喜得赐婚,一时兴高喝多了,将军们自然懂的。” 芸娘弯了弯眉眼,尬然的点头,退出去了。 洛天赐捏着一枚黑子紧张的落下。魏恒脸上扬起一抹璀然笑意,道:“你输了。” 洛天赐释然一笑。 魏恒也勾起嘴角,吃吃的笑。 两人像重逢的好友,各自温敦微笑,有些事情都心照不宣。 洛天赐起身告辞:“魏将军,天赐敬重你。黎老将军去的仓促,你切勿要沉得住气,待事情落定之后,天赐才能腾出手来助你一臂之力。” 魏恒也起身,端着酒杯对着她敬了一杯:“洛将军三月后的大婚,本将军也定然为你送上一份大礼。” 两人相视互笑。 洛天赐先告辞离去。 她身旁的花副将也朝魏恒夫妇拱了拱手。 素月转身看着魏恒,“你何时同洛小姐这般亲近了?” 魏恒收拢了棋子,一一装好归置好棋盅,才抬头看向素月,笑道:“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吃醋么?” 素月走近两步,五官平平的面具之下,眼眸澄澈无暇,唤了声:“爷!” 她清润的嗓音中混了几分粗哑,喝了半年多的汤药,还是没治好,可此时她沉着脸,一本正经的唤着,惹得魏恒颇有些心猿意马的感受。 “小妖精。”魏恒抬手将女子拽紧自己怀中。 槅扇门还敞着,魏恒彷若无人地和她耳鬓厮磨,不疾不徐的开口:“我的素月这般聪慧,不早该猜到我和洛天赐的关系么?” 素月靠近他的耳边,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娇嗔道:“可我想让爷亲口告诉我。” 魏恒笑笑,不说话。 素月敛下笑容,从他怀里站起来。 魏恒顿时小心肝慌了慌,将她又拽回怀里,笑骂道:“你明知,为何还要故问?” “因为,我想听你亲口同我说。” 她知道十年前的卫家和洛家是世交是一回事,魏恒亲口同她说他和洛天赐是青梅竹马还曾订过娃娃亲这是另一回事。 魏恒叹道:“十年前,卫家满门抄斩。只有洛天赐的父亲站出来护住了我们的姐弟俩,我和姐姐才能活到今日。洛天赐......她也是个苦命人,原本是个女娇娥,一夜之间父兄惨死沙场,下面的人只给她带回了父兄的战盔,立了个衣冠冢罢了。” 魏恒摸了摸素月的头,嘴角带着一丝苦笑,“你且心安吧,我对天赐只有愧疚心疼之情,旁的,都没有。” 素月,听着听着,眼眶一热。 “......是我狭隘了。” 素月满面羞赧,将头深深的埋在魏恒的怀里不愿让他见到自己的窘迫。 魏恒又摸了摸素月的头,轻轻叹气。 第227章 反倒添堵 黎老将军去世的第五日,稷下学宫的大儒们姗姗来迟。礼部群龙无首,夜九派了何隽顶上去,随夜夙苏见信一同去城门口迎接崔老先生以及一众大儒们。 俞老也在其中。 俞老一见了夜夙的面儿,就挑着眼角问道:“苏家丫头呢?” 夜夙道:“此时辰时,睡得正好。” 若是别的大儒,兴许会皱眉说上一句苏浅浅无规无矩。 可俞老自己本身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听夜夙这般说,只鼓掌笑道:“不错不错,能吃能睡,是多福之相。” 夜夙勾唇笑了笑,显然对这番话极受用。 崔老先生一行五人先进宫向夜九请了安,再由何隽安排,去了黎家祭拜黎老将军。 崔老先生上了香,对着灵柩深深的鞠了躬,叹道:“黄土万里,最恨风沙掩骨。” 夜国的人一度以为,像黎老将军这般龙虎之将只会折在沙场上,谁曾想,竟因着小小风寒病死家中。当然,他的死是否另有缘由,这都是后话了。 今日黎宅的人不多,厅里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哭灵,黎念君素白的长裙外披着麻服,俯身道:“多谢先生特来拜祭祖父。” 院门口走过十几个大汉。崔老先生摸了把胡子,不解道:“侄女,你这是......” 黎念君再次俯身作礼,“祖父英武一生,念君不忍,便想停灵五日就够了,明日便宣礼下葬。” 崔老先生点点头。 按照黎老将军的身份和上面的意思,停个七七四十九日都是少的,但黎念君要做主让祖父提早入土为安,旁人自然说不了什么。 俞老也上前带着其他三个大儒上了香,各自开口安慰了黎念君几句。 黎念君拿着帕子压了压眼角。 崔老先生又道:“念君侄女......以后若有难处,尽管派人到稷下学宫来寻我。” 他和黎家有些深交,且收了黎念君做了个半徒。半个师傅么,于情于理也要照顾着黎念君,她现在是个孤儿。 ...... 苏见信和夜夙把五位大儒送去了驿馆,偏生俞老不安分,硬是要吵着去王府见见苏浅浅。 苏见信对着俞老笑道:“不曾想,我这妹妹这么得俞老的疼爱,反正今夜宫中设宴款待,浅浅定会和王爷一同赴宴,俞老你担心见不着她么。” 俞老翘着腿坐着,语气幽怨,“行吧行吧,那就晚上再见。” 苏见信笑了笑。 ...... 苏浅浅坐在厅里正吃完了午饭,庄伯从外面回来道:“王妃,王爷去迎接稷下学宫的大儒们,已经送去驿馆,过会儿子就回来了。” 苏浅浅吃饱了站起来走了几步,撇撇嘴,夜夙去哪儿她又不关心,怎么庄伯事事都要跟她禀报。 成北从后院走过来,跟庄伯低头说了几句,庄伯神色微变,和成北两人眼睛里闪着光,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苏浅浅回头看了眼蹲在廊柱后面的成南。 自从成南被夜夙打了一顿,不大爱说话了,也不爱跟成北混在一处,连一些鲜闻的八卦,苏浅浅也听不着了。 成北回头向苏浅浅看了一眼,而后无波无浪的收回视线,正逢前厅传来响动,应该是夜夙回来了。成北便迈步向前厅去了。 苏浅浅赶紧撒丫子跑到成北前面,在院门口将夜夙拦住,一把扑进他怀里。 成北:“......” 夜夙一脸的莫名其妙,将苏浅浅从怀里扒出来,“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只是想你了。”苏浅浅干脆把夜夙抱得更紧了。 夜夙摇了摇头,看向成北:“有什么事么?” 成北咳了声,退后一步,拱手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属下自己能解决。” 还不是洛天赐和淳于彧之那档子破事。 夜夙不疑有他,只点点头,揽着苏浅浅回了后院,边走边道:“今日稷下学宫的大儒们都到了,但黎家带丧,宫中不宜大庆,太后的意思是让把接风宴办在摄政王府。” 苏浅浅点头,“这有什么,你看着办就好了。”她忽然又道:“俞老也来了吗?” “嗯,五位大儒,都来了。” 苏浅浅脸色一顿,“宫主也来了?” “嗯,都来了。” 苏浅浅:“......”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喜欢崔老先生,即便他生的仙风道骨,且仁慈和善,苏浅浅就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苏浅浅没来由的心情低落了几分。 夜夙转头看了她一眼,翕了翕嘴角,没说话。 ...... 到了晚上的接风宴,一辆辆马车从侧门驶进王府,果然如夜夙所说,稷下学宫的五位大儒都到齐了。 苏浅浅坐在房里将一切都收拾好了,偏又不想去了。 秀秀道:“王妃可是有什么心事?” 香兰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王妃,前院的歌舞已经开始了,若再不去,就该迟了。” 苏浅浅撑着头趴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模糊的倒映出她的脸庞。一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柳叶眉,杏眸朱唇,她真的长得没什么特色。 “把成南叫进来。” 她说道。 秀秀和香兰面面相觑。 香兰折身出了房门,去将成南叫进来。成南走近屋里,站在外间的棕漆屏风后,“王妃有何吩咐。” 苏浅浅撑着头隔着镂空的披风看着他,问道:“你可有见过崔娉婷的模样?” “......” 屋中三人顿时语塞。 成南抬头给香兰瞥了个眼刀子,你叫我进来就是为了这?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成南正为难时,苏浅浅又道:“香兰,你去和王爷说,让他自己款待他们吧。我就不去了。” 香兰迟疑,“这......这不大好吧,礼部侍郎和苏大公子他们,可都到齐了。” 秀秀道:“你去就回话吧,看王妃这样子,去了反倒添堵。” 原先她们还以为是苏浅浅不喜那觥筹交错的宴会,直到苏浅浅叫了成南进来,才知道她又犯起了心病。 香兰叹着气,出门去前院回话了。 苏浅浅从屏风里绕出来,坐到了外间书案前的太师椅上,成南低着头,不开腔。 秀秀看着成南,哄道:“木头,王妃问你话呢。” 成南支支吾吾的道:“属下也不知......那时王爷在稷下学宫求学,身边只带了成北一个,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实话,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和成北,王爷一向是比较看着成北的。成北话少,脾气好,办事牢靠,嘴巴也紧,但凡是什么要紧的差事,都会交给成北去办。 成南此时心中叫苦不迭,怎的回回受伤的都是他,不是去监视活阎王洛天赐,就是贴身保护苏浅浅,还得应付她丢来的送命题。 …… …… 第228章 建个书塾 苏浅浅坐在太师椅上浑身不自在,索性站起来,披了斗篷去到院中,再让成南把屋里的摇椅搬到院子里。 “王妃,咱真的不去了?俞老您总是要见的吧。”成南摆好了椅子,站回了门口。 苏浅浅躺在摇椅上,伸手,“我要喝酒。” “......” “......” 成南和秀秀沉默了半晌,秀秀才开口重新确认了一遍,“王妃您要喝酒?” 苏浅浅什么酒量,秀秀一清二楚,但凡稍微烈点的酒,两杯就倒。上次宫宴上的果酒,皇后娘娘还喝了七八杯跟个没事人儿一样,独独她家王妃,两杯下肚,差点把王爷睡了。 咳。 不对,人家是夫妻,行周公之礼也是人之常情。 “对,去帮我从厨房偷坛酒来。”苏浅浅再次重申道,脸上满是笃然,一点戏谑的成分都没有。 秀秀退后半步,咽了咽唾沫。 成南大抵知道苏浅浅在忧烦什么,但也不敢违她的令,不然王爷指不定还有别的惩罚等着他勒。 成南转身向厨房的方向去了。 秀秀蹲下身子,道:“王妃,您这究竟是怎么了?” 苏浅浅闭着嘴,什么都不说,只躺在摇椅上轻轻摇着,望着头顶灰扑扑的天空出神。 秀秀又道:“崔姑娘的事情都是子虚乌有的,您还真信了黎小姐当初的那番话?”见苏浅浅神色黯淡了几分,秀秀又道:“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还不清楚吗?别为了个崔老先生,把您和王爷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情分给祸祸没了。那就可真真是得不偿失了。” 苏浅浅戚戚道:“可他从未对我解释过什么。” 秀秀道:“还是那句话,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最清楚不过。他向来少言少语。或许他是以为您不在意,他便想着反正都是没影儿的事,何必越描越黑,讨您的不痛快。” 不得不说,秀秀还是了解苏浅浅的。 不管是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苏浅浅,还是选择这个为情所困深陷泥潭而无法自拔的苏浅浅。 “王妃,你且看着吧,王爷现在可是掏心窝的对您好,若您再这样猜忌下去,那王爷后头数以十计的女人还不笑掉大牙去。” 秀秀这句话,可算是正说到点子上,比任何劝诫的话的威力都来得猛烈。 苏浅浅瘪着嘴,深深的吸了口气。 香兰这时回来了,只是还带着一个人。 苏浅浅还未看清楚,那道灰扑扑的身影就跳了过来,围着苏浅浅左看右看,转了三圈看了看。 “师......师傅!”苏浅浅被他转得晕了,好不容易秀秀扶着她站起来,稳住跟脚一看,此人穿着灰色长袍,鹤发童颜,梳着冠髻,不是俞老那个老小孩还能是谁。 俞老的老眸眯了眯,笑道:“看来夜夙这小子将你养的不错嘛,瞧这腰身,又圆了一尺吧。” “......” 苏浅浅无语抚额。 香兰先是捂着嘴偷笑了下,又站直了身子,委屈道:“王妃......刚才奴婢去向王爷回禀您身体不适,不宜再去前院,被俞老听见了,他偏要过来瞧瞧,奴婢拦都拦不住。” 苏浅浅干呵呵笑了笑。 拦不住就拦不住,这俞老来了,苏浅浅都是拦不住的啊。 “师傅,您坐,您坐。” 苏浅浅忍痛割爱,把自己的摇椅让给了俞老。 那俞老自来熟,也不兴客气那一套,苏浅浅喊他坐,他直直的就坐下了,手里还提了一坛子封着红泥的好酒,却闻不着酒香。 苏浅浅看得眼睛都直了。 俞老嘿嘿笑了笑,坐在椅子上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小刀,割开了泥封。 苏浅浅道:“师傅您老这是陪我喝酒来了?” 俞老嘿嘿笑着,拔掉了酒塞,酒香四溢,“你想多了。” 他说道,“你家王爷正和宫主他们商议书塾的事儿呢,我听得烦,正好来你这儿避避。” 苏浅浅不解:“书塾?什么书塾?” “喔,没什么,就是皇上前几月请了我们师兄弟几个,打算在帝都建个‘弘文馆’,广收天下贤才。这不,我们来了,偏巧遇上黎家带丧,皇上便让摄政王来同我们谈了。” 苏浅浅点点头。 “难怪他不理政事已久,今日还是要和何隽去城门口迎接你们。” 俞老仰头喝了一大口美酒,回头看着苏浅浅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苏浅浅耸了耸肩,“怎么了?” 俞老定定的看着她,问道:“摄政王不理政事已久?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浅浅眨眨眼,“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啊。” 俞老仰头又喝了口,大口咽下。 “摄政王不摄政了?”他眯着眼睛看着苏浅浅,“该不会是因为你吧,从此君王不上朝?” 苏浅浅羞赧的低下头,飞快了扫了眼旁边站立的秀秀和香兰,那两人也飞快的看向别处。 苏浅浅道:“是又如何,小九早已及冠,夜夙扶持了他那么多年,难不成还想叫夜夙继续替他料理政事?到底谁才是皇帝?” 俞老放下酒坛子,瞪着她一眼,“住口,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岂能乱说!” 苏浅浅努努嘴,将脸转向一边,又道:“刚才你说什么‘弘文馆’?” “是啊,收纳贤才用的。” 苏浅浅心里暗自徘腹,稷下学宫那么多名流晋士,学师大儒,夜国还差人才? 俞老看穿了她的心思,便道:“唉,丫头你有所不知,稷下学宫几十年前确实还可以,出师的弟子入朝为官皆是上上乘。可现在不行了,个个都像你哥哥那样儿,对,就像你哥哥那样儿的,死都不愿意做官,宁愿做个闲散文人......你说,这是不是让稷下学宫背了口大黑锅。” 苏浅浅闻言,抬头看着俞老满面的沧桑和无奈,有些心虚。 为官有什么好,朝九晚五的,除了一个月一两次的休沐,简直能忙得脚不沾地。 像她哥哥那样多好,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就去酒楼约上几个好友赏琴喝酒,美哉美哉的。 当然,这话她并不敢当着俞老的面儿讲,只低声回道:“所以小九才把你们请到帝都来,叫你们建个书塾,到时选拔出来的人才,直接入朝为官是吧。” 第229章 说胡话 苏浅浅低声道:“所以小九才把你们请到帝都来,叫你们建个书塾,到时选拔出来的人才,直接入朝为官是吧。” “不不不,哪儿能进了弘文馆就能当官的,自然后头还有一堆的选拔呢。” 苏浅浅干呵呵笑了笑。 那应该模式和国子监差不多,都是用来收拢栋梁的。 成南也取了一坛子酒回来了,红坛红塞,看着非常喜庆。 苏浅浅接过来抱在怀里闻了闻,道:“这什么酒,闻着挺香的。” 成南回道:“梅子酒。” “梅子酒?” “其余的陈酿都被搬到前院去招待稷下学宫的大儒们了......”成南晃了一下神,才恍然看清楚摇椅上坐着的人是谁,“俞老......您怎么到后院来了?” 俞老不耐烦的回了句:“我想来便来了,我见见徒弟还需要向你报备不成?” 成南连忙道:“当然不是了。” 俞老吹胡子瞪眼的,对成南没个好脸色。 成南站在那儿十分尴尬。 苏浅浅笑了笑,道:“成南,你且先下去歇歇吧,我陪俞老再聊会儿。” 成南颔首,离开了。 苏浅浅打开了酒坛,顿时一股梅子的清香便飘了出来,俞老拎着自己那坛不知名的酒,嘁了声,又仰头喝了口。 秀秀劝道:“奴婢给您去拿个酒碗来吧。” 苏浅浅叫住她,“不用了,就这样吧。” 她还从没有体会过抱着酒坛子直接喝咧,以往都是在书上见过。 苏浅浅抱着酒坛子,那坛子不大不小,十指那么宽,苏浅浅刚好能提起来,学着俞老的动作仰头灌了一大口。 秀秀担忧的看着苏浅浅,看她不知深浅的直接捧着坛子喝,吓得小心肝一颤一颤的,生怕苏浅浅出什么事情。 苏浅浅猛然灌了一口,入口时觉得甘冽清甜,刚准备放下酒坛,喉间忽然烧了起来,生疼生疼的。 她“哇”地一下低头把酒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道:“靠,这酒这么烈?” 俞老笑得前俯后仰,站起来把摇椅还给她,“你坐着喝吧,老夫怕你等会喝趴下,直接滚到地上去了。” 秀秀忙上前用帕子给苏浅浅擦拭衣襟,劝道:“王妃,咱们不喝了好不好……您一向不会喝酒,要是待会儿喝出了什么岔子,王爷会生气的。” 苏浅浅坐回了椅子里,脚缠在椅子腿上摇啊摇,不甚在意道:“管他做甚,他自有他的崔娉婷,我喝我的小酒,这两者有何相干。” 秀秀心间“咯噔”一跳。 俞老红着一张老脸,怀疑是自己喝多了,出现幻听了,“丫头,你刚刚说谁?” 崔娉婷?崔娉婷不就是崔宫主那个短命的女儿么?怎的苏浅浅却挂在嘴边,还如此嫌恶。 秀秀拉着苏浅浅道:“没什么,我家王妃就是喝多了,胡乱说的。” 苏浅浅推开她,捧着酒坛子又喝了一小口,慢慢的吞,才发觉这梅子酒也挺好喝的,“崔娉婷,崔娉婷就是夜夙的心上人啊。” 秀秀抚额,“王妃,别喝了,您又开始说胡话了。” 俞老站着俯身去看苏浅浅哭兮兮的一张脸,安慰道:“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还是你自个儿喝醉了的胡话?” 苏浅浅不甘示弱,站起来抬头望着俞老,“师傅,您一定认识崔娉婷吧,她到底长什么样儿啊,让夜夙这么多年还忘不了她!” 俞老暗道这丫头是真喝醉了。 “别喝了,别喝了。” 秀秀也带了哭嗓,“王妃,咱不喝了啊。” 苏浅浅晕晃晃的又躺回了椅子,就着它摇啊摇,提着小坛子一副醉鬼的模样。 “师傅......” 她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俞老,那欲说还休的可怜劲儿,把俞老的心都望化了。 俞老说道:“崔娉婷那孩子,是个没福气的,年纪轻轻就陨命了......若说她容貌倾城,倒也未必,只能说她一身的才气和孤傲,同那黎老将军的孙女有的一拼罢。” 苏浅浅双眼水盈透亮,仰头又喝了一口清冽的梅子酒,酒香醇厚,酸酸甜甜混着酒气,填满了喉间,心间也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俞老叹气:“唉,丫头,你同她置个什么气,都去了那么多年的人了。” 苏浅浅瘪嘴忧伤道:“可她们都说夜夙喜欢崔娉婷,喜欢了好多年,好多好多年。” 秀秀道:“那还有还多人说王爷喜欢王妃您呢,您怎么就不放在心上了?” “这不一样。” 秀秀不明白,“哪不一样了?” 苏浅浅也不明白,“就是不一样。” 香兰明白,于是上前把秀秀和苏浅浅分开,“秀秀,王妃心里难受,有个结,咱们是没办法给她解了,只能王爷来。所以啊,让她喝些酒,发泄一下也好。” “可是......” “可是什么啊可是,到时王妃醉的不省人事,自有人来服侍。” 俞老一张老脸听不得香兰给秀秀灌输的不良思想,开口打断道:“究竟是谁跟丫头嚼的舌根子?” 秀秀立即回道:“自然是黎家那位了,整个帝都,还有谁有她那般勤快。” 以往帝都的女子再爱慕夜夙,也不敢当着苏浅浅的面儿编排什么。唯有黎念君那个心气儿高的,自己嫁不了夜夙,偏要苏浅浅也不能安生。 这样一比,秀秀反倒觉得宁王府的段柔郡主坦率了许多。起码是想什么便说什么,不会拐着弯儿作妖。 俞老表示理解,转头看向苏浅浅,“你这个死丫头,人家夜夙贵为摄政王,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你还怀疑人家,真没心肝,没心肝。” 苏浅浅回嘴,“我有心肝!”指了指胸口的位置,“我有心肝,它现在好痛,痛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俞老连连叹气。 “这丫头,怕是脑子也灌了酒了。” 俞老没见过苏浅浅醉酒的样子,只觉得这样的苏浅浅有些脆弱,和平常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她完全不同。 秀秀趁着苏浅浅不注意夺去了酒坛子放在廊下的台阶上,又让香兰帮帮自己,扶起了已经醉醺醺的苏浅浅,“俞老先生,王妃今日醉了,多有不便,还请见谅。” 俞老摆摆手,道:“哈哈,什么见谅不见谅,都是一家人。” 第230章 喝了点酒 秀秀扶不动苏浅浅,让会功夫的香兰过来一起才勉强搀住了她,架着她晃晃的从廊下走上了台阶,回到了屋内。 俞老自顾捧着自己的那坛子不知名的好酒,喝了口,咂咂嘴道:“崔娉婷?就这么个女子,还能搅得帝都人心惶惶。” 俞老又躺回了摇椅上,摇着摇着,坛里的酒也喝光了。 庄伯拖着身子从前院寻来,“啊呀,俞老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俞老放下酒坛,从椅子里爬起来,拢着胡子笑道:“这不是听说王妃身体有恙,过来瞧瞧嘛。正好同她喝喝小酒,谈谈心事。” 庄伯道:“王妃有恙?”他身为王府管家,怎么不知道。 俞老摆摆手,“问题不大,小姑娘嘛,闹情绪了,借口罢了。” 俞老伸了伸腰,往外走,回头瞧了庄伯一眼,“怎的,他们喝够聊完了?” 庄伯笑着回道:“是是是,崔老先生和姜老先生他们都吃喝的差不多了,驿馆派人来寻,说是你们的行囊遭了贼,所以来叫你们早些回去。” “遭了贼?”俞老竟想不到堂堂帝都还会有贼人觊觎他们的行囊。 里面不过几筐文书典籍,还有什么可偷的。 “行吧,我这就回去。” 其余几位老先生都要回去了,俞老再留在王府也是不妥。 庄伯笑呵呵送走了俞老,还亲自站王府门前看见礼部侍郎同俞老一同上了马车,才回身往府里走。 夜夙正站在前厅里,庄伯迎上去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夜里寒凉,王爷早些休息。” 夜夙眸光邃然,“王妃身体有恙?” 庄伯汗颜。 “刚才老奴去后院寻俞老先生时,他说王妃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心情不大好,喝了点酒就回屋睡去了。” 他说道,“王爷若是不信,自己去瞧瞧?” 夜夙却是深深的皱了皱眉,“喝酒?” 苏浅浅竟死性不改又喝酒了,自己什么酒量自己心里没数么? 庄伯应声道:“是,王妃喝了点酒,回屋睡去了。” 他话音刚落,面前黑色的衣角一甩,他家王爷已经出了厅,向着后院走去了。 庄伯笑了笑,老脸上升上一抹欣慰。 真好,真好,寒凉似冰的王爷,终于能活得像个人样儿了,这还得多亏了王妃这么个妙人儿啊。 庄伯笑得合不拢嘴,转身去刚才的宴会,唤人开始收拾一院的狼藉。 夜夙步子闲闲的走到了寝院,便看见了摆在院中的摇椅,还有放在台阶上的半坛子酒,隐隐飘散出梅子香,居然是庄伯藏在厨房的那坛子陈酒,烈得很。 夜夙觉得有些好笑,抬脚迈上台阶,心中想着苏浅浅又该醉成什么糊涂的模样了。 他走进屋里,四角生着暖黄的油灯,照得屋中亮如白昼,外间并无异样,从内间传来苏浅浅淡淡的低吟咕哝,还有秀秀和香兰的低声埋怨。 秀秀的声音压得低低,只道:“......王爷也真是的,就不能离崔家人远点儿吗,难道不知道王妃见不得崔家人?!” 上次红拂楼中,秀秀陪着苏浅浅一道见了摄政王对崔娉婷的那块血玉到底有多执着,今日偏生要把接风宴办在王府里,把崔娉婷的老父亲又迎进府里来,这得多膈应苏浅浅啊。 秀秀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可摄政王好似根本不知道一样。 香兰道:“这事哪有这么简单,他们五位大儒是皇上安排接来帝都的,如今宫中摆宴不便,才让王爷招待了他们,这代表着的是夜国的脸面。若是失了礼,外人传出去,夜国如何能在宣国和北夷面前抬起头来。” 秀秀不忿,香兰却是看得清楚许多。 稷下学宫虽在夜国境内,但它的影响力足以影响到宣国和北夷。近年来,夜国人才凋零,所以才想笼络稷下学宫,哪能再让几位大儒失了心,便宜了宣国或是北夷?尤其是如今的夜国刚和北夷打了一仗,宣国正暗搓搓的蹲在一旁,准备随时捡漏。 秀秀还是觉得夜夙不够关心苏浅浅,“王爷若是当真真心疼爱王妃,就不会还让她去赴宴了。” “男人嘛,总是心不够细腻的。” “才不是,他就是不关心王妃,枉费我在王妃面前替他说好话了,两人这才好了几日,就因为个崔娉婷,惹得王妃不快了。” “唉,这是人家小两口的事儿,他们是主子,咱们也不要管得太宽了。合该人家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咱们还是少操点心吧。” 夜夙深觉自己这第一次偷听不是很愉快,于是故意咳了声,好让里面的人停下来。 虽然他咳了,但是很遗憾里面的人并没有听见。 于是他便脚步轻轻的走到了书案旁的太师椅上坐着,透过镂空的屏风看着秀秀香兰给苏浅浅扒光了衣服,正端着热水为她擦拭身子。 “......”夜夙坐在椅子上有一瞬间不自在,仿佛那椅子面儿上长了针芒似的。 嗯......偷听是可耻的,偷看更是不道德的。 夜夙拿起了书案旁的书,随意翻了两页,却连半点看书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都是秀秀刚刚说的。 他不关心苏浅浅?连苏浅浅的喜好都不清楚?还强迫她去见她不喜欢的崔老先生? 崔娉婷?什么时候,苏浅浅把崔娉婷当作假想情敌了? 想着想着,夜夙心中愈加烦躁,还看什么书,烦都烦饱了。 他“啪”的将书丢在了桌案上,在空旷的屋子里这声响尤为清脆。 屏风后的秀秀和香兰如遭雷击,半晌才敢探出头往外望,这一望便望到了夜夙喜怒不定的面庞。 只见他半张俊脸隐在烛光暗处,左手支着额头,右手搁在膝间,把弄着扳指。 秀秀:“......” 香兰:“......” 两人愣是哑口无言站在原地站了半晌,香兰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王爷......王爷您进来多久了?” 夜夙深邃笃然的脸庞抬起,淡漠的睃了眼两人,道:“挺久的了。” “......” 香兰继续沉默了。 夜夙道:“你们出去吧。” 秀秀急了,“可是......” 香兰拉住她:“可是什么啊可是,快走!” 秀秀心间一紧,可是她们刚给王妃擦了一半身子,王妃还没穿衣服啊。 香兰没脾气的瞧了秀秀那一脸的傻气,把手中的帕子丢回铜盆里,赶紧拉着秀秀出去了。 第231章 羊入狼口 夜夙回头望了一眼落荒而逃的两人。 或许,秀秀和香兰都说的没错, 夜夙如是想着,起身抬步走近了内间,却是一口凉气卡在喉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难怪刚才香兰那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苏浅浅此时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衣衫褪尽,酮体陈横,饶是夜夙再清心寡欲,毕竟已经开过一次荤了。此时此景,夜夙只想扭头轻叹:这种感觉,竟该死的美好? 苏浅浅其实喝得也不多,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觉得头脑发昏,还是能勉强睁开眼看清楚眼睛的境况。 “夜夙,你站住!” 别过来! 她脑子里的那根弦猛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立即清醒了过来,双手护在胸前,一块斜斜的小兜子什么都没挡住,吓得她连忙往被子躲。 夜夙轻笑,狭长的凤眸中升起冉冉轻柔,走近去。 苏浅浅从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夜夙走过来,俯身低头,然后拿起盆里的帕巾,拧干了些,抬眼望着自己。 “你走开!我不要你!” 苏浅浅脸颊酡红,语无伦次,她其实想说的是,她不要夜夙给她擦身子。 “你不要我?忘了你答应过我绝不始乱终弃的?” 岂料夜夙听见这话就像被点燃的火苗子似的,那酸腐的火苗一下烧了起来,丢开帕子就扑到了床上来,连同被子一起整个圈住了苏浅浅。 任苏浅浅打滚翻动,夜夙长长的手臂偏就刚好圈住她。 “夜夙......你干什么......” 夜夙的眸间红通通的,与苏浅浅醉酒的通红不大一样。苏浅浅心里怕怕的。 夜夙从被子里扒拉出苏浅浅的头,同她对视,道:“你躲着我作甚?” “我......”苏浅浅口吃起来,不晓得此时此刻说些什么才好缓解眼前的尴尬。 夜夙道:“你有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苏浅浅偏头目露疑惑。 她有什么要对夜夙说的吗,她怎么不知道。 夜夙摇了摇头,一看她懵懂通红的脸颊和眼睛,便知道这个小没良心的定然已经是喝醉上头了,什么想法委屈都丢去天边了。 便耐下心来,将她整个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诱哄道:“刚才秀秀她们的话我都听见了。” “什么话?我怎么没听见。” 刚才她头脑发昏,只顾着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哪里听见了秀秀和香兰在嘀咕什么。 “诶......夜夙,夜夙......你干什么..快松开!松开......” 苏浅浅不顾自己没穿衣裳,连忙从床上往下滚,避开了夜夙俯身倾过来的脸。 夜夙始料未及,还没来得及抓住苏浅浅往床边滚落的身子,就听见了她那声可以媲美成南的杀猪般的惨叫。 ......卧槽!苏浅浅几乎怀疑自己快被摔成脑震荡了,“咚”地一下头栽进了铜盆里,闷沉闷沉的咣啷一声。 苏浅浅又哭了,小兜子被扯掉了,光着身子从床上摔下来变成了根倒栽葱,头先着地,眼睛耳朵全进了水,嗡隆嗡隆的全是水。 夜夙将她拽起来,眉眼皱成一团,直接抓了被子将她裹着,水滴滴嗒嗒的从她的头顶流到鼻梁,淌到颈间,被子里。 “哇.......哇......” 夜夙面色黢黑黢黑的,“来人!” 候在门外还未走远的秀秀和香兰立即破门而入,却在屏风外止了步,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那镂空的屏风虚虚实实,挡不住什么光景。秀秀往里一瞄,联想起刚刚听见的惨叫声,暗道该不会是王爷要用强,王妃不答应,这才酝酿出了这场祸事吧。 夜夙起身拂落了长袍上的水珠,转头看了眼苏浅浅,才回头道:“替你们王妃收拾一下。” 秀秀和香兰两脸懵懂,收拾什么? 待夜夙出了门,秀秀和香兰才敢上前去,这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娘呐,这是发生了什么? ...... 苏浅浅去沐浴回来,香兰已经将床上的被褥重新换过了,连带着地板都擦过了一遍。 夜夙正靠在床沿边看书。 苏浅浅回头看了眼只将她送到门口就不再进来的秀秀和香兰。 那两人站在门前,向苏浅浅递了个暧昧的眼神,便动手关上了门,细微的“吱呀”声在沉寂的冬日里十分响亮。 夜夙放下书卷,抬眼笑着看了她一眼,“浅浅,过来。” 苏浅浅站在屏风边,脚步沉重,就是不想过去。 俗话说羊入狼口,皮骨不存。 很显然,今晚夜夙就是那只狼。 “快过来。”夜夙见她半晌不动,放轻了声音又唤了一声,“难道要我过去抱你?” “不要!”苏浅浅慌忙抱住自己只穿了寝衣的身子。尽管屋子角落里烧了熏笼,还是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夜夙笑着,“那还不快过来?被窝都给你暖好了。” “那......那我也不能明明白白的就羊入狼口啊。” 夜夙脑子里在想什么,苏浅浅身为女子还能不理解么,无非就是那回事。 “过来。”夜夙耐心道,“你将我想成了什么样的人了,我是那种人吗?” 苏浅浅反问,“你不是吗?” 夜夙长长的卷翘的眼睫沉下,低头复又拿起了先前的书,不再理会苏浅浅。 苏浅浅的右边眉梢一跳,暗道这厮该不会生气了吧。 她轻轻唤道:“夜夙?” 可夜夙那厮当真只低着头看书,听见了苏浅浅叫他,也不愿抬起尊贵的眼皮子。 “夜夙?夫君?”苏浅浅松开了扣着屏风的手,往里走了两步,怕脚下的地板上还有水,便垂头注意了一下。 手腕却被人用力一带,往床上摔去。 夜夙此番有了经验,先是一手环住她的腰肢,怕等会儿又像之前一样来个倒栽葱,另只手禁锢住苏浅浅的双手,叫她无法挣脱。 “夜夙!”苏浅浅大呼大惊,后悔不迭。 “这种鬼话你也信?”夜夙勾着嘴角,眸中划过让人心燥的亮光,“我自己都不信。” 苏浅浅鼓着腮帮子想要挣脱这只狼,偏偏手中没劲儿。 男人用额头蹭了蹭苏浅浅的额头,问道:“疼吗?” “废话,你去盆里来个倒栽葱试试?” “那就试试......” 苏浅浅还未明白夜夙口中的“试试”是怎么个“试试”法,蓦然眼前就覆下来一张让人小心肝发颤的俊脸。 这下好了,小肥羊自己跑去送进了大灰狼的口中。 ...... ...... 第232章 搭不着干系 苏浅浅撑着头,百无聊赖的扫了眼宴会上的命妇贵女们。 今日宁王妃邀了帝都半数的官眷,还拉了皇后娘娘一道陪衬,在宁王府的大院子支了个大大的戏台子,特地从城西请来了戏班子为大家表演。 对面宁王妃朝着苏浅浅举杯笑道:“怎的,摄政王妃嫌弃宁王府的酒食不合心意?” 苏浅浅撇了撇嘴,稍稍坐得正了些,才道:“没有。” 宁王妃又道:“那莫非是摄政王妃嫌恶本王妃了?” 苏浅浅暗自翻了个白眼。上首的蒋舒芳笑道:“宁王妃,浅浅最近身体不适,你就别拉着她说话了,本宫怕出什么岔子,摄政王会来找本宫的麻烦的。” 苏浅浅向蒋舒芳递去个感激的目光。 而后她继续撑着头,桌案下的脚开始不安分地抖动。 同桌的素月眼皮跳了跳,道:“王妃若是觉得乏了,妾身陪你去后头园子里逛逛?” “好!” 这就是正打着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来了。苏浅浅一向喜欢素月,因为她总是不着痕迹的默默帮助自己。 觅雪和秀秀两人跟着一起退出了宴会,不近不远的跟在苏浅浅和素月的身后。 苏浅浅一出了那四四方方的院子就放飞了自我,待听不见了那院子里的咿咿呀呀的戏调,才道:“真不明白,我和宁王府都闹成这样了,宁王妃居然还邀请我来看这个劳什子的戏。” 素月同她进了宁王府的花园,掩嘴笑道:“你怕是不知道这场宴会是太后娘娘授意办的,为的就是缓和淳于侯府和洛家的关系。” 宁王妃的花园极大,花坛里的雪块化了一半,像晶莹的宝石一样藏在泥土里。冬日盛开的花种不多,宁王府却好似把所有冬天能开的花全都移栽到自己院中了,什么苍兰,金边瑞香,梨花海棠,各式各样的花,都在宁王府的园子里斗寒傲霜,冬末绽蕾。 苏浅浅道:“我知道太后娘娘是因为黎家和范家有丧,不好在宫中大摆筵席,所以才找上了宁王妃,让宁王妃把要紧的命妇贵女们聚在一处。可我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什么黎家,范家,洛家,淳于家,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一番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 素月走在旁边,不由笑了,“怎么会同你没关系?黎老将军是久经三朝的老将军,黎小姐曾经又心慕你家王爷,她的祖父如今去了,你可得防着她哪日要缠住摄政王了。” 苏浅浅瞪眼一怒:“她敢?!” 素月笑着,接着道:“洛家虽同你干系不大,但是洛家是摄政王亲手保下来的,在外人眼里,便自然觉得你和洛姑娘关系匪浅了。” 苏浅浅插嘴道:“那淳于侯府我就认了,范家总和我和我家王爷搭不着干系吧。” 素月走在还未化冰的人工湖旁,上了栈桥,笑道:“自然是搭得着干系。” 苏浅浅抬头望天。 素月回头看了眼跟在不远处的觅雪和秀秀,转头又看着苏浅浅道:“那范尚书遭遇横祸,死因不明,礼部现在全权都由何芊芊的哥哥何侍郎打理。礼部何侍郎何隽为人圆滑,旁人也不知晓他是哪一派的,如今礼部乱成一团,全都攥在他手中。可以说,待黎老将军和范尚书的风头一过,升职的旨意不日便会送达何家。” 旁人猜何隽属哪一派,也会把苏浅浅猜在里头,想看看她会不会私底下结交何芊芊,意图招拢。 苏浅浅轻讽的笑了笑,“范贺大人死的真是时候。” 素月偏头,走在栈桥边上,神情不置可否。 是的,礼部尚书范贺,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他一死,爆出了北夷刺客,让人不得不怀疑黎老将军的死因。他一死,慌乱的武将还未修整好,文官一列也开始乱了。 人人自危,惶惶不安,生怕北夷人下一个刺杀的就是自己。 苏浅浅问道:“那秦姑娘你认为,范尚书究竟是不是被北夷人杀的?” 素月笑了笑,“那都是爷们之间的事,我个妇道人家哪里懂的。” 苏浅浅拧着眉头,转头看向素月的目光夹杂了几分探究,“你为何不懂,你白生了这么一颗七巧玲珑的心,也不知魏将军看上了你哪点。” 苏浅浅没来由的挖苦了素月这么一句。 那是洛天赐上次刚挖苦过苏浅浅的原话。被苏浅浅用来怼了素月一顿。 “我就不明白,你分明聪慧得很,为何要这般藏拙,又偏偏屡屡帮衬我。”苏浅浅靠在栈桥的木栏边,伸手捋了捋素月的衣领,“你总说你对我没有恶意,可总是不着痕迹拖我下水。” 素月道:“王妃。” 苏浅浅撒开手,别过头去,不看她。 素月平静淡雅的面庞未有起伏,“王妃,做人还是要糊涂些才好,太过深究,反而伤神。” 她说道,“至少,你我如今还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且相处得十分融洽,不比段柔郡主之类强得多?” 苏浅浅眨了眨眼睛,“好像......也是这个理儿。” 只是素月的乌鸦嘴委实厉害,刚提了段柔郡主,段柔郡主就从垂花门那侧走了来,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围在最中央,身穿一件样式新颖的暗纹散花云锦鸡心领的翠色小袄。 段柔郡主身旁的苏雨柔率先看过来,隔着大老远距离喊道:“哟,妹妹也在这儿啊。” 苏浅浅倒抽一口凉气,刚才在院子里看戏时苏雨柔并不在。那么她就应该是私底下来找的段柔郡主? 素月拉住苏浅浅的手,对她暗暗的摇了摇头。 今日不比上次,今日为的是修复淳于侯府和洛家未来的姻亲关系,而不是像上次一样,随便搞的个聚会给十公主做寿。 段柔郡主身旁围了五六个女孩子,个个打扮得娇丽明艳,有方嘉嘉,赵彩霞,苏雨柔,乔采薇,还有两个薛家的庶女。 一个薛慧,苏浅浅认得。还有个应该是叫薛清,是薛慧的胞妹,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巧模样,怯生生的躲在薛慧身后,对大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完全不懂。 只是居然没看见薛敏。 第233章 再下湖去游一游 “见过王妃——” 除段柔郡主之外,其他人还勉勉强强的福了福身子做了礼。 苏浅浅只朝着乔采薇和薛慧微微点头,其他人看都懒得看一眼。段柔郡主提着裙角走来,高抬着头颅,轻蔑的瞥了眼苏浅浅,“你还有脸来我家?” 苏浅浅转身欲走。 段柔郡主就是个疯子,一个有恋叔癖的疯子。 她一点儿都不想理会她。 偏偏段柔郡主没眼色,偏要冲上来找苏浅浅的麻烦,不由分说便抓住了苏浅浅的手,“你跑什么?” “关你屁事!”苏浅浅淬她一句。 段柔郡主恼了。 她是宁王妃的女儿,从小金尊玉贵,先帝在时便将她疼得如珠似宝。怎的自从这个苏浅浅横空出世,她就回回碰壁。苏浅浅她凭什么。 “你个贱人!”段柔郡主性子急,拉住苏浅浅就往桥边推。 觅雪和秀秀在看到段柔郡主一行人往这边走来时,就已经靠近待命,甫一见段柔郡主动起手来,还不及反应,一道残影就闪了过来,段柔郡主被迅速卷成了个球,从栈桥顶端一直滚到桥下。 “郡主!”方嘉嘉几人围过去,扶起段柔郡主。 今日她们几人是想来后院赏花的,嫌婢女碍事,都没带着。而后院此刻的下人都在前院宴会处,段柔郡主摔伤了腰,只得方嘉嘉和薛慧亲自去搀扶着。 “成南?”秀秀站在苏浅浅的身后,不可思议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成南。 成南面颊的线条崩得紧紧,皱着眉,只看了秀秀和苏浅浅一眼,便挡在她们身前。 素月也看出了成南今日有些古怪,不似从前跳脱,只对着成南笑了笑,退后了两步。反正成南都来了,段柔郡主那群喽啰还能伤了苏浅浅么。 段柔郡主摔伤了腰,起身时唉哟唉哟的叫唤,“苏浅浅......你个贱人!你敢打我?!” 薛慧握着段柔郡主的手,暗自使力捏了捏,“郡主......”刚才那下可不是摄政王妃打的啊。 段柔郡主撑腰又走上栈桥,化冰的湖边飘来一阵寒气,冻得她有些发抖。 苏浅浅站的比她高了一个头,“我说郡主,你何苦这么拧着我不放?夜夙早就跟你说过了,他对外甥女不感兴趣。” “你!”段柔郡主娇柔面庞几欲充血,张牙舞爪的,“你休要胡言!别以为你这样攀污我,王爷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了!” 方嘉嘉眸底闪过一丝讥讽。这宁段柔,简直蠢出升天了。 苏浅浅笑得冰冷,“看来郡主还是没长记性,正好,今日你家这湖也化冰了,看着也浅,郡主不妨再下湖去游一游?” 苏浅浅刚说完,成南就往前站了一步,双手负在身后,当真是只等苏浅浅一声令下就要把段柔郡主丢到湖里的架势。 段柔郡主偏不信,走近前咬着牙,“让开。” 成南就跟一堵肉墙一样挡着,段柔郡主碍于男女有别,只踹了他两脚却不再敢扑上了。 方嘉嘉深知成南什么性子,劝道:“郡主,要不咱们就算了吧......”她低头靠近段柔郡主的耳旁又道:“成南在这儿,想必摄政王也在附近,咱们可不能叫摄政王看到您受伤的样子啊。” 段柔郡主转动眸子,迟疑了片刻,瞪了方嘉嘉一眼:“为何不叫他看见,本郡主就要他看见,看看他娶了个什么样儿的泼妇,毒妇。叫他见了觉得恶心,休了苏浅浅才好。”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素月和成南听不到,方嘉嘉和其他女孩子们全都一字字听得清晰极了。 六个人,听了之后各自露出不同的神色。 薛清闻言,双眼满是懵懂。薛慧松开了段柔郡主的手,拉着妹妹拍了拍她的后脑。 苏浅浅眼眸微眯,看向段柔郡主,这个女人真恶心,上次丢了名节,如今还不要脸的贴上来,她苏浅浅是倒了几辈子霉,这辈子才来替夜夙料理这些烂摊子。 “成南,把她给我丢下去。” 她说道。 素月抬眸惊讶的望着她。 桥下的人也顿时愣住,还未来得及思索苏浅浅这话的真假,成南已经伸出手拎起段柔郡主的后颈领子,就要往桥下的冰湖丢。 “啊!啊!!” 段柔郡主吓得花容失色,悬在半空又叫又喊。 乔采薇面白如纸,上前抓住了苏浅浅的胳膊,劝道:“王妃……今日是宁王妃做东……咱们在她府上,还是不要得罪段柔郡主为好……” 薛慧也望着苏浅浅,目露忧忡。 苏浅浅笑道:“早就得罪了,也不差今日这一日。” 自从苏浅浅和夜夙被赐婚的那日起,段柔郡主就开始视苏浅浅为眼中钉,肉中刺。与其和段柔郡主继续虚以委蛇,倒不如一次性解决,打得她再也不敢来招惹苏浅浅。 “成南,你还愣着做什么!”苏浅浅语气森寒,跟夜夙学得有个七成像。 成南一愣,吸了口凉气。 反正王爷让他跟在王妃身边保护着,更要听她的话……于是成南揪起段柔郡主的领子就要往湖里丢。 吓得段柔郡主当即就哇哇的哭了。 她疯狂的扭动身子,企图在成南丢她进湖之前回到地面,两只鞋子都已经掉进了湖里,伴随着“砰”的一声砸出一个冰坑。 赵彩霞几人谁都不敢上前。 素月见势头不妙,忙同乔采薇一起抓住苏浅浅的胳膊,“浅浅!你疯了!” 今日着实不宜教训段柔郡主。 素月劝道:“浅浅,快让成南把郡主放下来,有话好好说。” 苏浅浅不为所动。 素月转头看着成南,道:“成南,你快放下段柔郡主,她上次摔入冰湖已经伤了身子,今日若受寒,宁王妃不会善罢甘休的。” 成南抿唇低头,考虑起素月这一番话的重量来。 苏浅浅转身从另一侧下了桥,回身对成南道:“放了她。” 成南嘁了声,将段柔郡主提着转回桥面上,猛然一松手,摔了她一个屁股墩儿,疼得哭爹喊娘的。 方嘉嘉和苏雨柔赶忙上前一阵关怀。 苏浅浅站在另一侧的桥边,只有清寒的声音传到这头的众人的耳朵里。 “段柔郡主,今日我看着淳于候府和洛家的面儿上放了你,下次,可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第234章 真是个爽快人 苏浅浅在后院同段柔郡主起了争执的事儿,她人还没回到宴会上,已经有人先一步告知宁王妃了。 蒋舒芳正和淳于夫人聊得火热,闻言偏头来,笑道:“浅浅和郡主都还小,小孩子家家的,闹会儿玩会儿,都是常事。” 宁王妃的脸色青青白白,偏又不好直接驳了她的话,只得弯着嘴角做出个笑容。 淳于夫人也笑道:“就是就是,女孩子家家的,难免为了点口角争吵,谁家都这样。宁王妃呐,你家就是只有段柔郡主这么一个女儿,太宝贝了,你瞧,像应国公府,府中子女众多,越是闹越是感情好呐。”拧头看向旁侧的应国公夫人,笑道:“应国公夫人,您说是不是?” 应国公府薛家和宁王府从前感情还算热络,逢年过节送的礼也比旁的人家贵重些,偏就因为上次十公主寿宴中发生了那么件不愉快的事,惹得两家几乎已经交恶。 应国公夫人看了淳于夫人一眼,一时也摸不清她这是什么意思,只拿起面前盛了清淡的果酒的酒杯,抿了口,笑道:“是,女孩子们嘛,就爱在一处闹,越闹感情越好。” 淳于夫人点了点头,转头回看宁王妃,“摄政王妃年纪小,宁王妃您作为长辈,难道还要同她一个小辈置气?” 是了,宁王妃同苏浅浅是同辈,偏苏浅浅和她女儿一般年纪,今日宴会上口眼众多,宁王妃断不能做那狭隘之人,寻苏浅浅的麻烦。 宁王妃道:“皇后娘娘,段柔那孩子,就爱胡闹,妾身还担忧她闯出什么祸事呢,有摄政王妃照料着,妾身便宽心许多了。” 蒋舒芳颔首回头,见苏浅浅和素月从圆拱门后回来。 苏浅浅看上去脸色并不怎么好,素月正跟在身旁细声安慰。 “浅浅?”见她回了座位,蒋舒芳叫住她,“没事吧?” 苏浅浅摇了摇头。 素月在一旁笑了笑,苏浅浅是没事,倒是把段柔郡主吓坏了。 蒋舒芳看见苏浅浅那般无谓的模样,就知道她没吃什么亏,转头又看了眼那头走来的六七个女孩子,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的段柔郡主却是满脸戾气。 段柔郡主坐回了母亲身旁。 旁人听不见段柔郡主拽着母亲的袖子说了什么,离得最近的蒋舒芳全都听见了。 段柔郡主说苏浅浅是个狐狸精。宁王妃压低声音训斥了她,她便哭了,宁王妃骂得反而更狠了。 蒋舒芳道:“宁王妃,小孩子犯错,还是用轻话慢慢调教吧,话太重了,她反而不会听。” 蒋舒芳这本是好意。 但段柔郡主红得跟兔子眼睛一样的眸子狠瞪着蒋舒芳,“你当然是见不得我好!” “段柔!”宁王妃当即一喝,呵斥女儿,“你胡说什么,那可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又怎样,还不是不受宠的皇后?被个无足轻重的贵人抢了宠?!” 眼见段柔郡主越说越过分,宁王妃气得肩头发抖,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当真是本王妃和你父王将你惯坏了!今日是什么场面,你竟如此冲撞娘娘!” 那段柔郡主是头一回挨打,被打蒙圈了,“母妃......您打我?”她捂着火辣辣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我可是您唯一的女儿!” 众人眼见好好的宴会就动起手来了,甭管知不知情的,均是纷纷开口劝慰。 “王妃息怒啊,郡主还是个孩子呢。” “若有不听训的,关起门来和宁王爷好好说教就是了......” “是啊是啊,宁王妃你就这样打了她,她也面上无光啊......” 一些相熟的命妇们都纷纷开口相劝,宁王妃却铁了心,“快给皇后娘娘道歉。” “我不!”段柔郡主脾气硬的很,偏不依宁王妃的意,捂着脸就往外跑。 宁王府的府婢婆子连忙追上去。 宁王妃风韵犹存的一张脸青白交加,早知道就不让段柔道歉了......反倒愈加丢人,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洛天赐还坐在席位上,大马金刀的坐着,冠髻束腰,眉眼英气。 她说道:“郡主的脾气,王妃可得好好管教管教,日后找了婆家,婆母和丈夫如何才能忍受她这副泼辣的性子。” 宁王妃险些一口老血当场喷出来。 其他的妇人连忙拉拉自家的女儿,可千万不要蹚进这劳什子的浑水里。 上次段柔郡主落水的事情虽然遮掩了下来,可如今这场宴会来的都是夜国数一数二的权贵官眷,上流人家。岂会不知道?本来段柔郡主的性子泼辣不肯容忍,已是极难议亲,亏还有些有心攀附的人家可选。可偏偏那日被几十个男子看去了身子,如今帝都还有哪个权贵世家肯娶这样的声名狼藉的女子,这不是上赶子也给自己找帽子戴么。 洛天赐说完后便自顾自的继续喝酒,那清淡的果酒对她来说如饮白水,一杯接着一杯。 宁王妃那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在场开笑话的众人,硬是憋下去了。 宁王妃含笑道:“小女顽劣,就不劳洛将军关心了。” 洛天赐也笑着回道:“哪里哪里,鸿师姜儒曾说过,纠人之错,便如同诲省己身,我这也是为了郡主着想,若他日我也有错,还得郡主担着呢。” 宁王妃将袖中的帕子都拧成麻花了,仿佛就是在拧洛天赐的头一样,咬着牙从缝里憋字道:“洛将军真是个爽快人。” 洛天赐真是个爽快人。 旁人听在耳朵里,这话就变了味儿了。 蒋舒芳起身拿好了手炉,笑道:“今日这宴会便如此吧,本宫也乏了,要回宫了。” 应国公夫人率先回头,半蹲下身子行礼,“妾身恭送皇后娘娘。” 其他的命妇也照礼为之。 晓风为蒋舒芳整理好了宫装裙裾,蒋舒芳转头看向面色不佳的宁王妃,语气薄凉道:“郡主顽劣,洛将军亦言之有理,王妃还是好好调教一下郡主吧,以免日后吃下暗亏。” 宁王妃紧拽双手,面上眸中尽是寒霜。 众人欠身行礼道:“恭送皇后娘娘——” 宁王妃深吐一口气,也跟着道:“恭送皇后娘娘。” 第235章 有什么好笑的 苏浅浅和蒋舒芳结伴出了宁王府,一个中年妇人却挽着女儿追了上来。 那妇人长眉细描,脸盘子生得圆润,鹅蛋脸,看着是个有福气的相貌。 她追上来道:“皇后娘娘请留步!” 蒋舒芳停下来,回头看她,很是不解。 苏浅浅捂着嘴笑,偏头瞧了眼妇人身旁的女子,亭亭玉立,五官清秀,只是也是长了一张鹅蛋脸,同曹贵人有些神似。 曹氏一脸羞赧,只一个劲儿的道歉:“皇后娘娘,刚才宴会上冲撞了娘娘,臣妇向您赔罪!” 蒋舒芳一时没想起来面前这个妇人是谁,转头看了眼沈嬷嬷和晓风。苏浅浅先一步截了话头,道:“这位妇人是户部曾侍郎的夫人。” 户部侍郎曾暨,为人和善温敦,姻亲是抚州的小户曹家。自从曾暨做了户部侍郎后,每日听曹氏埋怨念叨,才不情愿的把妻弟一家提携进户部,如今妻弟的女儿入宫得宠,曾暨才稍稍放下不安的良心。 那曹氏满面惭愧惶恐,“皇后娘娘,我那侄女姿色平庸,绝无争宠之心呐!” 蒋舒芳点点头,清雅素净的面庞上并没有别的表情,只道:“侍郎夫人不必如此多礼,本宫岂会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 见蒋舒芳没有丝毫的兴趣理会她,曹氏不由眸中一急,伸手抓住蒋舒芳的手,乞求道:“......臣妇不求别的,只求娘娘高抬贵手,放过我那可怜的侄女啊。我那可怜的弟弟和弟妹就这么一个女儿,请娘娘您高抬贵手啊......” 苏浅浅冷眼看了曹氏一眼。 这厮怎的有点强买强卖的意味? 舒芳何时要为难曹贵人了?这曹氏今日是宴会上吃了大蒜吧,口气这么大,见人就呛。 此时不少从宁王府走出来的命妇和贵女,都朝这边看了一眼,但都不敢细看,粗略的知道了是什么好戏之后,都捂着帕子快快走了。 蒋舒芳看着曹氏,笑道:“侍郎夫人。” “啊?” “你是个聪明人。” “什么?” 曹氏胖胖的脸上升起一丝不解,脚下一时不稳,向后退了一步。 “啊,母亲。”身后的曾娴雅连忙上前扶住曹氏。 蒋舒芳冷冷的扫了一眼,没再看这对做戏的母子俩,转身就走。沈嬷嬷淬了眼曹氏,想算计她们娘娘?怕是还没睡清醒吧。 身后传来曹氏的呼喊声,蒋舒芳的眉心愈加皱得紧,直至上了马车后才微微缓和下来。 苏浅浅捂着嘴偷笑。 蒋舒芳瞪她,“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苏浅浅还是笑。 蒋舒芳威胁道:“赶明儿本宫就去挑几个姿色绝美的女子送去摄政王府,看你如何笑得出来。” 苏浅浅不笑了。 马车空间还算大,蒋舒芳微微起身,朝她扑去,挠她的咯吱窝。 苏浅浅一边闪躲,一边又笑起来了。 马车里晃晃荡荡的,外面的车夫看了眼沈嬷嬷,沈嬷嬷冲着里面问道:“皇后娘娘,王妃娘娘,您们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有没有。”苏浅浅憋着笑的声音从里头飘出来。 沈嬷嬷心下了然,向车夫道:“没事了,继续走吧。” 马车内的苏浅浅笑得花枝乱颤一般,蒋舒芳气得磨了磨后槽牙,硬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收拾苏浅浅。 蒋舒芳恨恨道:“你且笑吧,等会儿我回宫,就让沈嬷嬷给你物色些貌美女子。” 苏浅浅完全不慌,从厢壁上扶好,坐正了,才道:“随你。”反正她家夜夙,才不是那种会被美色所诱的男人。 顿了顿,瞄了眼她的小腹:“你可悠着点吧,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这月份大了,你更得小心了。” 蒋舒芳摸了摸小腹,眼神飘了飘,“我光小心着有什么用,能不能生下来,还要靠天意呢。” “什么意思?”苏浅浅认真了起来,眸中划过一丝忧虑,“难道......你是担忧,担忧小九会......” 蒋舒芳靠在厢壁上,马车轻晃,晃得她面前的金钗凤步摇也跟着晃。她眼睑微垂,轻声道:“柳妃一事,便是我的前车之鉴。” 话题突转,两人的心绪忽然就沉重了。 苏浅浅张了张嘴,想安慰安慰蒋舒芳,同她说,夜九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可宫里的撷芳殿里的曹贵人还杵在那儿呢。 再就是,柳青絮是由夜九自己动的手,那可是他的女人,女人肚子里还有个三四个月的孩子,他怎么就下得去手? 又或许,夜九本就是这样薄凉无情的人,只是旁人一直以为他很和善温柔罢了。 “舒芳,放宽点心,你同柳青絮不一样。”苏浅浅出声安慰道:“你是一国之后,那柳青絮就是个棋子,如何能跟你比,再且说了,太后娘娘有多宝贝你这未出世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让小九伤害你?” 蒋舒芳叹气,“也许吧。” 也许吧。 连夜九的枕边人,她蒋舒芳都没有把握的事。 苏浅浅劝道:“或许,小九只是不善言辞呢,我觉着他还是挺关心你的。你瞧啊,自从你上次生病之后,小九几乎每日都去你宫里看望你。虽然是就只待了那么一会儿,但不都是你冷言冷语,人家得了没趣儿才走的嘛。” 蒋舒芳没开腔。 苏浅浅又道:“怎的,你难道还在和小九闹别扭?” 苏浅浅的八卦之心瞬间被点燃,其实她想问的是,蒋舒芳是不是还没放下她哥哥?毕竟少时的信仰和暗恋,总是让人无法忘却的。 蒋舒芳嘴角抽了下,笑道:“没事,过几日就好。” 苏浅浅嘁了声,道:“你和小九都成亲半年多了,怎的还是这般不冷不热啊。” 蒋舒芳苦笑:“我说苏浅浅,你是不是特爱当红娘,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不是关心洛将军和淳于小侯爷的感情,就是来打听我和皇上的私事,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没有,我怎么可能闲呢。” 苏浅浅最近忙得很,“我最近可忙了,你是不知道,就是刚刚那个曾侍郎的夫人曹氏,她还挺本事的,听说下月方家就要迎娶曹氏的长女曾娴静过门了。” 蒋舒芳问道:“方麟?他要娶的不是应国公府的姑娘?” 第236章 那就是自找的 蒋舒芳问道:“方麟?他要娶的不是应国公府的姑娘?” 苏浅浅往后倚着,笑着回道:“舒芳啊舒芳,亏你自诩冰雪聪慧,竟不知夜国看重嫡庶?那薛慧的母亲出身一直被人诟病,又有薛慧和方麟私会在前,方家怎么可能再娶她进方家做正房。薛家若想挽回名声,还得塞大把的银子叫那方家松口,快些物色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子,迎娶了,才好抬薛慧入府为妾。” 苏浅浅自认,这种推理盘算的事儿她还算是手到擒来的。 “那如此就苦了薛家四姑娘了。” 苏浅浅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她可没忘记那日在冰湖旁,薛慧跪在地上对她明退实逼的一面,那姑娘,心里贼精着呢。估计叫方嘉嘉和段柔郡主加起来,都比不上她。 蒋舒芳照例先送苏浅浅回到王府,不过这回换成了苏浅浅嘱咐蒋舒芳。 她说道:“曹家是什么意思,你不用理会,安心养胎就是,那个曹贵人要是敢找你的麻烦,让晓风晓冉来找我,我拖着五环大砍刀去收拾她。” 蒋舒芳笑着,“好好好,不过你也要好好的,别再和摄政王闹别扭了。” 苏浅浅向她挥手道别。 - 苏浅浅刚回院子,就看见了夜夙躺在廊下摆着摇椅上,摇啊摇的,手里拎了一坛子酒。那翩翩谪仙误入浊世的模样,叫苏浅浅看了有点头脑发热,想扑上去。 “回来了?”夜夙清冷的面容升起一抹笑意,偏头看了眼苏浅浅一眼。 苏浅浅走近扑过去,大庭广众之下就趴下在他唇上啃了一口,唇舌间有一丝酸甜,是......是梅子酒的味道, 苏浅浅问道:“这酒你哪来的?” 夜夙仰躺着瞥了她一眼,眸中带笑,似还在回味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这个小没良心的,难得主动一回啊。 “你猜?” 夜夙的眸中亮亮的,仿佛带着星星,刻意故作神秘,吊着苏浅浅的胃口。 “是不是我前两日喝的那坛?我喝了一半,第二日爬起来找却不见了,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苏浅浅半眯着眼睛,伸手去抢。 夜夙躲开,笑道:“你也好意思,叫成南去偷庄伯的酒,害得他昨夜在厨房找了半宿,硬是没找到。” “......”苏浅浅迅速收手藏在背后,“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又不知道是他私藏的好酒,成南拿来给我喝,我就喝了。”转眼一想,又道:“那你如今不也喝了,你也喝了庄伯的酒!” 夜夙坐起来,拍了拍身侧空出来的位置,“过来。” 苏浅浅坐下,同他说起蒋舒芳和夜九的事,“夜夙,你说小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呗。” 夜夙提起酒坛仰头喝酒,十指宽的酒坛在他手中小小的。他的手十分好看,一点也不糙,保养得宜,白皙均长,骨节根根分明,只有虎口有细微的一层薄茧。 作为手控的苏浅浅,动作已经比思想更快的抓起了夜夙的左手,左翻翻右看看,啧啧道:“好看,真好看。” 夜夙赏她一记白眼,道:“这就把你迷住了?为夫身上还有许多地方供你发掘呢。” “......夜夙,你要死啊。”苏浅浅脸上一热,连忙推开面前这个不正经的男人。 夜夙一手提着酒坛子,一手揽住她的腰,笑着说回了先前的话题:“小九一向顺遂惯了,难得娶了个心性执拗的皇后,自然是心里憋着气,又不能撒出来,日子长了就好了。” “那得等多久?”苏浅浅凑近那坛梅子酒,嘬了下坛口。 “等皇后生产之后。” 苏浅浅满脸疑惑,眨眨眼,“为什么要等舒芳生产之后?” 夜夙捏了捏她的脸,将酒坛子里最后一口梅子酒喝干净了,才道:“因为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皇后便不会再如此胡来了。” 蒋舒芳胡来? 蒋舒芳自小恪守蒋御史的家规,从无逾越,也不曾在旁人面前表露出任何骄矜的一面,就连苏浅浅也没见过。 唯一一次,怕就是行止不由心,相中了她的哥哥吧。 夜夙放下酒坛,抬手压住了苏浅浅的后脑,轻吻面颊,“我知道的,你不用瞒我,我也并非是那种爱嚼舌根子的人。” 他笑道:“你瞧,先前你不是也避我如避之洪水猛兽?小九那是自己自找的。” 对,自找的。 苏浅浅想起柳青絮那日在瑞芳宫那副得意的模样,她都为蒋舒芳抱不平了。太后娘娘将柳青絮送去了冷宫没两日,夜九又扶了个曹贵人起来,这不是当众打蒋舒芳的脸么,唤作哪个女子能忍受。甭提是蒋舒芳那样矜贵孤傲的女子。 蒋舒芳心里已经放下了苏见信,两人的感情也有好转的迹象,偏偏夜九自己犯贱,怪得了谁。 夜九那就是自找的。 苏浅浅去拿酒坛。 夜夙笑道:“喝完了。” “喝完了?” 苏浅浅拿起酒坛,往里一瞧,又翻过来,竟连一滴都没剩,“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把酒藏起来不说,还喝得一滴不剩!” 夜夙制住她的双拳,居高压在头顶,倾身靠近,“要你就够了,要脸做什么?嗯?” “......滚。” “好好好,咱们回屋滚去,在院子里,有伤风化。” “......” “这椅子上,也施展不开。” “......” 苏浅浅深感自己要憋出内伤了。 夜夙到底是什么时候,如此的骚话连篇的?!多么正经的话,怎的到他嘴边就全都变了味儿了。 夜夙微微垂下视线,盯着苏浅浅的小腹看了许久。 “松开松开,跟你说正经事儿呢。”苏浅浅半哄半诱,“我知道你又要生我气了,但是我还是得说,以为毕竟是一条人命......” 夜夙深邃的双眼望向苏浅浅,等她的下话。 苏浅浅坐正身子,“欧阳阙说,长公主若和黎念君碰头便会有血光之灾......所以,你能不能想办法让长公主不要回来?” 夜夙轻笑:“这件事,不大好办。” 第237章 我开心,我乐意 夜国国祚不长,先帝子嗣不多,二王爷夜缙是个颇有手腕,这皇位能传到夜九手里全靠着夜夙扶持,不然朝里那些倚老卖老的百官都能活撕太后娘娘三母子。 但夜夙虽尽力照拂夜九,但心里还是有根解不开的心结。 夜九,夜雯,这两人于他来说,不过是在族谱里写得靠他近些罢了。并无别的多余情感。 所以,他对苏浅浅说,他阻止不了夜雯回帝都。 “为什么不好办,她不是你的侄女儿吗,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定侯爷也会痛心一辈子的。” 夜夙声音清浅道:“国师大人定然对你讲过,天命不可违,万事皆有代价,若想逆天改命,捱不过一命抵一命。” 他深深的望着苏浅浅,“你是想要太后和唐彦初,哪一个去为她抵命?又或者是我去?” 苏浅浅一慌,急急抓住夜夙的手,“不是,都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和定侯爷不容易,想要帮帮他们而已。” “天下不容易的人何其多,若都要一个个的救,国师大人早就累死了。” 苏浅浅不开腔了。 是说不过,也是说不下去了。 欧阳阙既然有窥探天命的本事,他的职责就是守护夜氏皇族,那他得知夜雯即将殒命之时,就该做些什么阻止这些发生。可他什么都没做,还叮嘱江尧不能同别人说这件事。 - 苏浅浅回到王府,外头的谣言也随之掀起了半边天。 原本洛天赐和淳于彧之的事情占了个整,如今被苏浅浅分了一半去,红拂楼中喝酒买醉的淳于彧之薄凉的笑了笑。 如墨手止弦停,望着淳于彧之道:“小侯爷看似心情不错。” 淳于彧之斜倚在桌前,旁边的小花娘举着酒杯喂他,“小侯爷您可不知道,那些人啊,说得有模有样的,说那摄政王妃嫌妒宁王府的小郡主,当众羞辱了她。” 喝了一杯甘醇的花雕,淳于彧之没看小花娘,看向如墨,慢悠悠道:“苏浅浅真是报应来了,活该她现在被人传作茶余饭后的笑谈。” 如墨扬起嘴角,放下琴,起身走向淳于彧之,在桌前立定坐下。 “小侯爷隔岸观火也不怕火苗窜伤了自己。”她说道:“那等闲言碎语,我都不信,摄政王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 淳于彧之低头,夺过小花娘手里的杯子,自己倒满了一杯,一口饮尽。 如墨道:“难道小侯爷忘记了上回?您误传摄政王的谣言,可是让候府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淳于彧之桃花眼中的潋滟黯了几分,看了眼面庞清雅的如墨,嘀咕道:“小爷我开心,我乐意。” “那如墨多嘴了,请小侯爷责罚。” 淳于彧之倏然一笑,咧着嘴角,惊若翩鸿的脸十足的俊俏,这幅模样在帝都那是顶顶的,不比摄政王夜夙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差,可这张脸的主人,却并不看重自己的脸,反而将花名远扬,生生止住了外面那些狂蜂浪蝶。 “如墨啊,你可是咱们红拂楼的头牌,我哪儿舍得罚你?下月小爷我大婚,还要请你去弹琴助兴呢。” 如墨脸色一顿,颇为诧异的看着淳于彧之吊儿郎当的模样,“小侯爷您在说笑吧,如墨区区蒲柳之姿岂能为您大婚演奏,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嘛。” 淳于侯府大婚,便是请名扬天下的简师傅来谈曲演舞可以够格的,岂能请她一个青楼花娘去,那可真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淳于彧之却一拍桌面,笑道:“就这样说定了,待过几日婚帖做好了,我差十五给你送一份过来。” ...... ...... 没过几日,不光如墨收到了那婚帖,上至皇亲,下至平民,都收到了来自淳于侯府淳于小侯爷同洛家长女大婚的帖子,有人欢喜有人愁,看笑话的也不少。但当真到了那一日,看笑话的那些人险些将眼珠子都掉在地上了。 这俩家是皇上亲自赐的婚,皇上乘着龙辇亲临淳于侯府,算是给足了面子,侯府门外围了一圈圈大内侍卫,阻隔了看热闹的人群,除了有帖子才能进去。 摄政王府的马车将将在场子里停下,外头忽然点响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纸屑窜进车帘内,苏浅浅看着那红红的小纸片出神。夜夙伸手将她揽回怀中,咬咬她的耳珠,笑道:“下次,给你补一个。” 苏浅浅回头,水盈盈的杏眸波光粼粼,透出一股子幽怨之色,“那也不一样了。” 夜夙黢黑的眸底像一汪深潭,尽是冰凉的寒水,只道:“谁叫你那时听信谗言,误了大婚的时辰。” 苏浅浅的瞳孔蓦地一缩,耸着肩将脸绕到右边,吧唧一口亲在夜夙沉沉的右脸上,又揪着他的衣袖摇尾乞怜。 夜夙心下叹气,向来对这样讨好卖乖的苏浅浅没有任何抵抗力,拉过来耳鬓厮磨一番,直到外面成北的声音传进来,夜夙才松开了苏浅浅。 夜夙捋捋袍角,先走了下去,苏浅浅从软榻边坐起来,飞快地理了理糟乱的衣襟,跟了上去。 下了马车,侯府门前的鞭炮反而响个没停,碎屑漫天飞,夜夙替苏浅浅挡住耳朵,扶着她从乌泱泱的人群穿过,那些围成圈侍卫都认得夜夙,自是不需要出示什么请帖便让他们进去了。成北落后两步,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封红红的婚帖,交给侍卫看了看。 “可以了可以了,大人,您请。”那人忙不迭做个请的手势,连带着成北身后的香兰秀秀等人,一同迎进了府中。 苏浅浅这还算是第一次上淳于侯府,进门时抬头看了眼府门前的匾额,觉得那描金飞舞的字迹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身后传来阵阵喜乐的吹打敲呐声,苏浅浅往门里靠了靠,回头便见一众队伍从长长的御街行来,为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红簪缨,一张惊若翩鸿的脸使人心跳骤然暂停,身姿俊美,气质矜贵。 那双多情薄凉的桃花眼正穿过乌泱泱的人群,直直的向着苏浅浅投来一道晦涩不明的目光。 此时,苏浅浅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且荒谬的想法。 第238章 凑成一对 此时,苏浅浅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却荒谬的想法。 “苏浅浅——” 夜夙淬了寒气的声音将她从臆想中拉回来,她抬头望进夜夙微微泛波澜的黑眸里,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跑,我若想逃婚,早就逃了,岂会在别人的婚礼上再逃?” 苏浅浅笑着,低眸看向夜夙抓紧她腕子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清晰异常,而夜夙的眸底正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苏浅浅压低声音道:“夜夙,夫妻之间是需要相互信任的,你这样,我很无奈。” 夜夙眸中划过一丝沉凝,苏浅浅兀自捋下他的手,他拧眉不足一瞬,苏浅浅便用自己的小手覆在他的大掌之上。小巧的纤纤素手,柔若无骨的牵着夜夙,苏浅浅饱含真挚的水眸看着夜夙,将身子贴过去,“今日我对你说一句听好了,虽然有些老套。” 夜夙转眸看向台阶下翻身下马的俊逸男子,后头的花轿跟着停下,喜娘挥着红帕子,乌泱泱的人群里爆出惊喝,纷纷赞叹淳于侯府财大气粗排场十足,那洛家也不差,十里红妆,嫁妆铺满了帝都整整七条主街。 “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苏浅浅说完,就扭头看向满堂的宾客,又看了看府门前正下了轿的洛天赐。 夜夙垂眸,细看之下微微有些翻涌,动摇的翻涌。 “你......你刚刚说什么?” 刚刚他刻意转头看向别处,但凝神听她说的八个字,外头热烈的鞭炮又响了起来,夜夙听得并不大真切。 他想让苏浅浅再说一次。 苏浅浅淡淡的睃了他一眼,抿唇不说话。 夜夙反手又拧住了她的腕子,“再说一次,刚刚我没听清。” 苏浅浅撇撇嘴,“刚刚都叫你听好了,你不听,现在过时不候。”见喜娘唬着淳于彧之抱着洛天赐跨过了火盆,她抬了抬下巴,道:“让让,别挡路着新人的路了。” 夜夙退后了两步,拉着苏浅浅往门后靠了靠。 “快说。” 他说着,高大的身躯挡住苏浅浅的眼,低眸深深的看着苏浅浅,低沉磁性的声音再次萦绕在她耳畔。 “浅浅,我刚刚没听清,你就再说一次可好?” 苏浅浅脸色慌乱,倒不是被夜夙突然这般认真的模样吓的,而是他们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外面宾客满座,满帝都的权门世家都聚在这小小的淳于侯府了。若是被人看见,苏浅浅感觉自己的老脸都要被丢去天边了。 总之夜夙的脸怕是早就丢干净了。 世人现在只会嘲笑苏浅浅放浪形骸,不顾礼义廉耻。不会揪着夜夙骂他世俗风流,就算是有,夜夙只要往哪儿一站,谁还敢骂出来,最后还是苏浅浅在帝都的贵妇圈子里遭受指摘唾骂。 苏浅浅急了,要推开夜夙那具铁墙般的身子,偏偏身子无力,软绵绵的抬不起什么劲儿,“......” “看来昨夜的努力,还不算是无功的。” “......” 夜夙松开了苏浅浅,沉笃的双眼中浮现一丝无奈,时常轻轻上扬的嘴角也捺下了。苏浅浅知道他生气了,笑脸揪成一团,就怕夜夙发作,“夜夙......王爷......夫君......” 她声音软糯不腻,清香蠕糯似栗子糖仁,夜夙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握紧,“别叫了。” 苏浅浅以为他还在生气,压低声音一声声唤着“夫君”,声声如漆娇黏人,“夫君,我和淳于彧之当初的婚约只是俩家大人口头上订下的娃娃亲,后来这事儿不也作废了么,我对他天地可鉴,比那六月荷花池里的白莲花还要纯洁,绝无半点亵渎逾越。” 夜夙袖边的手微微松散开,在听到她最后几字的“亵渎逾越”又握紧了,从鼻间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苏浅浅乞求的水眸中愈加慌张,索性伸出双手挂在了夜夙脖子上,小脸板着一股认真劲儿,“你要如何才肯相信我。” “亲我。” “......” 有没有搞错,夜夙是不是也换个芯子了,向来腹黑就算了,还这么傲娇?当众亲他?真真是不打算要脸了吗? 但苏浅浅念在夜夙对她掏心掏肺的份儿,想想,忍下了一巴掌把夜夙扇到墙根儿上扣都扣不下来的冲动,凑近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又吧唧了一口。 苏浅浅气得鼓紧了腮帮子,“这下行了吧。” 夜夙下颔线柔和得不像话,伸手摸了摸刚才苏浅浅吻过的左侧脸,笑了笑道:“正好,和右边凑成一对儿。” 苏浅浅顿时反应过来,原来这厮是在生气她刚刚在马车里只亲了他的右脸,这番调侃戏弄,就是为了凑成“一对”。她目光冷然,夜夙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慰了下即将炸毛的小兽。 很显然,苏浅浅对夜夙的抚摸很受用。 夜夙和她钻在门板后,用背隔绝了其他看过来的视线,旁人一看那身标志性的四爪螭龙盘踞的黑袍,便知是何人,更加不敢多看,均是急慌看向正抱了新娘子跨进门槛的淳于小侯爷。 门客们看着淳于彧之抱着身穿大红霞帔的女子进了朱红大门,才将她放下,淳于彧之扭头便看见了门后的一身黑袍,还有间隙中发亮的石榴红的裙摆。 淳于彧之微微一怔。 喜娘细纹褶子的脸上堆着笑,大把地往从门口铺到正堂的红毯上丢散木果子,花生,枣仁,桂圆之类的。 喜娘见淳于彧之神色飘飘,一双桃花眼黯然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赶紧催促道:“小侯爷,还是快快牵着新娘子入府吧。” 那喜娘是宫里的老嬷嬷,知道正堂里还候着皇上和皇后娘娘,再三叮嘱道:“若是耽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淳于彧之微微偏头,回头看了眼笑呵呵的喜娘,满院的宾客,最后再看向自己握着手的新娘子。 洛天赐似是感察到他的目光寒凉,收回了手,转身将喜娘手里的红绸子拿过来,递了一头交给淳于彧之。淳于彧之接下,明晃晃的日头下,他隔着红绸盖头并看不清洛天赐的脸,更看不清她此刻是不是跟自己同样的不情愿这场婚礼。 “走罢。” 淳于彧之收回落寞的视线牵起红绸子的一头,洛天赐牵着那一头,两人双双向正堂走去。 第239章 自掏腰包 堂里已经站满了人,个个笑脸恭贺,院中还摆了几十桌酒席,丫鬟家丁候在一旁准备随时听候差遣。 内院里只有喜庆,没有热闹,没有府外看笑话的那群人热闹。 大家都是帝都中数一数二的人家,非富即贵,正堂中更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坐场,其他人并不敢太喧哗,只能低着头笑着和旁侧的人笑笑说说,再低声对洛天赐评头论足一番。 夜夙和苏浅浅慢悠悠从前门踱步到堂中时,淳于彧之和洛天赐正好行礼到了“拜高堂”,那身穿大红色婚袍霞帔的一对新人牵着结成了花球的红绸子对着堂中正中央的夜九和蒋舒芳拜了拜,又转身向淳于夫妇二人拜了拜。 夜夙牵着苏浅浅走到堂下人堆里,那些人一见是夜夙,立即偏头挪脚,让出位置来。 夜夙笑道:“洛天赐无父无母,所以小九和皇后才充做了高堂。” 苏浅浅“哦”了声。 这也不稀奇,洛天赐的父兄为国捐躯战死珠玉关,洛天赐今日出嫁,夜九定然要给足她体面,给足武将的体面,让她有头有脸的嫁入淳于侯府,不能叫世人看轻了她。有夜国皇帝亲自坐场,往后谁敢给洛天赐甩脸子。 夜夙轻笑,“你这脑瓜,倒是聪明。” 苏浅浅一愣,她都还没说什么,怎的夜夙就好似全部都知晓的一般。夜夙笑道:“那摆满了七条街的嫁妆,全都是小九自掏的腰包。” 苏浅浅没忍住,扶着夜夙的手站在人群里不厚道笑了起来,踮起脚尖看向坐在堂中的夜九。只见他翩翩俊颜,温润的面庞正端着浅浅笑意望着面前的一对新人,像极了邻家哥哥的气质,旁边的蒋舒芳身穿凤袍,同他坐在一起一脸的夫妻相,两人看着无比谐和。 夜夙又继续笑着道:“那洛天赐许是心中不甘,前几日同宫中司仪商议,将洛府家产尽数留给弟弟洛天祥,分文不取,急得小九连夜从户部拨了十万俩白银,置办了良田豪宅珍宝无数给她送去。” 但还是有一半被洛天赐吞掉了,留给了洛天祥。 夜九心中有愧,对她也无法,任她去了。正所谓母债子偿,太后娘娘惹出的烂摊子,夜九只能沉着脸一一收拾了。 苏浅浅笑得前俯后仰,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个墨衫单薄的身影,垂在袖下的手如玉雕琢。眸光一暗,她转头仔细去瞧,那人却是不见了。 正揽着素月的魏恒今日穿了一件蓝釉色窄袖常服,眉如刀剑,薄唇微抿,朝苏浅浅望过来,笑道:“见过王妃。” 他眸色幽森,看见了苏浅浅身后的夜夙,亦是轻微颔首道:“见过王爷。” 夜夙拦住苏浅浅,回以淡淡的微笑,转头看向苏浅浅惊疑不定的面庞,皱眉道:“怎么了。” 苏浅浅握着夜夙的手微微颤抖,不大相信刚刚竟然看到了那个人。 “没……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并不想让夜夙担心。 堂中的新人行了交拜礼,新娘子被送去新房,新郎官被留下来和宾客喝酒,上百人的宴席才徐徐入场,各人按照安排的座位坐好。 男女分席,蒋舒芳和苏浅浅分到了一桌,桌上的其余几人皆是相熟的一等命妇,各家女儿乖巧地跟在身边。 其他的次了点的官眷夫人坐了三桌,姑娘孩子们,分了整整七桌。 蒋舒芳看了眼心思飘忽的苏浅浅,戴着金色护甲的手敲了下她的脑袋,“你这脑袋,整日都在想什么?” 淳于夫人今日娶儿媳,欢喜的紧,见蒋舒芳打趣儿苏浅浅,也跟着笑了两声。 苏浅浅却是静不下心,回响起先前在厅里看到的那个背影,实在是太像了!有那种阴郁风华的男子,苏浅浅迄今为止就只见了两个。 一个夜夙,还有一个便是有个几面之缘的二王爷夜缙。 那人的身形像极了夜缙。 苏浅浅和夜缙第一次相遇时,他便是穿着一身单薄的墨衫,形容消瘦,带着几分病态,一双白玉般的手指节分明,十分好看。 苏浅浅坐不住,想去隔壁院找夜夙。 “舒芳,我有些不舒服,我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蒋舒芳担忧道眸子在她身上转了两圈,看她脸色苍白,嘴唇一张一合,便露出唇上月牙一样的印痕。她拍拍苏浅浅的手,微微笑道:“我让沈嬷嬷陪你去。” “不用了。”苏浅浅不大喜欢沈嬷嬷身子那股子规矩劲儿,摆手道:“我就是下去歇歇,待宴席散了,回府就是了。” 外人只看见摄政王妃和皇后娘娘靠在一起说了几句悄悄话便离开了。淳于夫人看了眼身形娇小离开院子的苏浅浅,问蒋舒芳:“王妃这是?” 蒋舒芳笑道:“浅浅皮惯了,一动不动的坐着,她难受。” 淳于夫人同苏浅浅生母徐氏交情极深,对苏浅浅的性子也摸得透,便担待着,“哈哈”笑了几声,复又掩着嘴,招呼着身旁的应国公夫人和宁王妃同饮。 坐在应国公夫人的薛敏眸中不屑的瞧了眼苏浅浅的方向。 应国公夫人察觉到女儿的敌意,连忙使了个眼神,让女儿听话些,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薛敏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发现宽袖被卡在桌缝里,右手拉着左边的袖子扯出来。 袖子是扯出来了,但袖子甩到了旁边段柔郡主脸上,惊得段柔郡主的酒杯都掉在了地上。 薛敏当即后脑一凉,暗道完了。 段柔郡主恼怒地站起来呵斥薛敏:“薛敏,你也见不得本郡主好?!” 薛敏委屈巴巴地转头望向母亲。 …… 苏浅浅出了院子,男宾席就还隔壁的正院中,她站在院外的枯槁的柳树旁,望着里面的觥筹交错,男子们兴起时作诗吟词,身穿大红喜袍的淳于彧之穿行在酒桌前挨个敬酒。 她其实,最看不透的便是淳于彧之。 若说他只会取乐逛窑子,也不尽然,他也有一手拿得出的好字,也会为了夜国安危舍弃自己的利益,给宣国大把大把的好处。如今的淳于彧之不比当初。 若说他碌碌无为,偏他却娶了洛天赐,同魏将军的夫人也多有联系,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纨绔子弟的作风。 第240章 都是如此 成南进了男席,将夜夙请了出来。 苏浅浅倚在柳树干上,夜夙挺拔的身影从院中走出来,墨发高束,玄袍飞扬,如镌的面容丰神俊朗,腰间一根镶珠玉的腰带束着窄腰,挂了一块纯色玉佩。她看得眸中带笑,“夫君这般貌美,臣妾看得都快要自惭形秽了。” 夜夙走向她,手里摩挲着硕大的玉扳指,走近了,他摸了摸苏浅浅的发顶,微笑道:“怎么了?” 苏浅浅嘴边的笑意便凝结了,打好了腹稿,才开口道:“我看见二王爷了。” “夜缙?” “嗯。”苏浅浅郑重点头,“先前我在正堂宾客里看到了一个背影,只是觉得有些像,就没说,可刚刚越想越不对劲......” 那人分明就是夜缙。 但是他现在不是在渝州么?怎么又回来了?无诏回京可是死罪,他这么突然的回来是为了什么? 苏浅浅不知道,夜夙却勾勾嘴角,淡淡道:“原来是这事。” 苏浅浅脸色一变,“你知道?” 夜夙继续摸她的头,“嗯,这是小九的主意。”嗓音低哑道,“此事你无须担心,小九自有他的打算。” “什么打算?” 夜夙笑而不语,但眸底犹如打翻了的砚台,湛黑一片,尽是漆黑。 苏浅浅好似明白了。 “你们......你们就不能放过他么?” 夜夙道:“你且安心吧,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无须挂心。” 明明是初春的天气,日头温暖,苏浅浅却四肢冰寒,从心腔里蔓延出来的寒意蔓延全身,她冷得牙齿都开始打颤磕在一处,“皇室之间,都是如此吗?你和小九,日后也会如此吗?” 夜夙清冽的眉眼如初,温温笑着。 苏浅浅的视线从夜夙幽深幽的目光移到他宽厚的大掌上,蓦地扑进他怀里抱紧他挺拔如松的身躯,心底才稍微踏实些。 原来还是她先陷足了。 夜夙是夜国的摄政王,是夜九的皇叔,是太后娘娘最忌惮的人。 就算现在夜九对他十分信任,但基于这项信任的背后是算计和控制,若有朝一日夜夙没有了实权,或是夜九失去了对他的控制,夜九会不会......苏浅浅不敢去想。 夜夙拍拍她的背,浅笑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不会的,小九生性善良,不会为难他这么可爱的皇婶的。” 苏浅浅瘪着嘴,心腔里寒意变得五味杂陈。就跟隔夜菜放在一堆窜了味儿似的,最后全都变成了一种酸腐味儿,难闻到她想哭。 “夜夙你个王八蛋!为什么要拉我上这条贼船!” 为什么要拉她上这条贼船?她若顶着太傅嫡女的名头,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也不是不可以,而且还有克夫的谣言傍身,美滋滋单身过一辈子简直不要太美好。 夜夙板正她的身子,深深的看着她,嘴角上扬笑道:“不拉你,难不成叫你上了别家的船?我可舍不得。” 苏浅浅那一声苦笑还瘪在嘴边没发出声,隔壁院就响起了闹哄哄的响声,一些丫鬟下人已经撒丫子往那边跑去看热闹了。 苏浅浅止住心虚,扒拉掉眼眶边的泪珠子,抓住一个面生的丫鬟问道:“发生了何事。” 丫鬟急慌慌道:“嬷嬷说是宁王府的小郡主和应国公府的六小姐打起来了!” 那丫鬟只回了这么一句,就跟着其他人往隔壁院子里跑。 苏浅浅不解,也拉着夜夙往那头走,到了门前一看,才知道为何那些丫鬟那般急慌慌了。 只见原本摆满酒食珍馐的八尺长桌也掀翻了去,碎碟子菜食撒了一地,旁边几桌的妇人拉着自己孩子唯恐被祸及了。 “母亲,你放开我!”段柔郡主发髻散乱,花容失色,正欲挣脱宁王妃的手冲出去打人。 另一头的薛敏被淳于夫人护在怀里,淳于夫人沉着脸,眼中带着风雷之色朝着宁王妃质问道:“王妃,今日是我侯府喜宴,你这未免太欺负人了。” 周遭的宾客们也开始絮絮叨叨,说宁王府没有半点家教。 宁王妃满面寒霜,段柔郡主偏喊打喊杀,口中尽是辱骂薛家的话,“薛家好有教养!教出来的女儿私会外男!德行不修!伤风败俗!污秽不堪!” “你住口!” 应国公夫人气急了,风霜的面上浮出一抹戾色,浑身散发出一股子寒意,“我薛家书香门第,何时做过那等子辱没家风的事!” 应国公夫人一向不喜家中那几个庶女,但也不能任由段柔郡主抹黑糟践,她家薛敏还未议亲嫁人呢,薛慧做的那等子不要脸的事要是被传得人尽皆知,应国公府的女儿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蒋舒芳安慰着薛敏,转头看向跋扈嚣张的段柔郡主,语气亦是带了几分怒意,“今日淳于侯府大婚,本宫和皇上是来恭贺喜宴的,而不是在这里看郡主撒泼的。” 段柔郡主的眸色猩猩红,见所有人都不帮她,连自己的母亲都拦着自己,更是气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疼,恨不得杀了这院子所有人才好。 “段柔你放肆!”宁王妃眼角含泪,丝毫不敢相信面前发疯之人是自己的女儿,“乖,咱们回家去。” “我不!” 段柔郡主任性的要从地上爬起来,宁王妃将她死死按住,膝盖跪在碎瓷片中也顾不得。 苏浅浅走近前去拉开蒋舒芳,低声道:“......你可注意着你的身子吧。” 遇到这种事,苏浅浅一贯的作风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站在一旁看看热闹就算了,但是像蒋舒芳这样直直撞上去平白惹麻烦的做法,苏浅浅还是头一回见。 “那两人都不什么好人,你何必费心劳神。” 苏浅浅话音未落,就感受到一道威严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后背,回头一看,竟是定侯老夫人牵着唐妙姝站在人群中央,目光蔑视的看着苏浅浅。 苏浅浅不甚在意。 这个定侯老夫人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她既站在了长公主的战营的,就知道定侯老夫人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 即便她是夜夙的妃子。 苏浅浅转眼看了下站在身侧的夜夙,立即水眸垂下,心慌慌,意乱乱。 第241章 有失颜面 夜夙感知到苏浅浅的目光有些复杂,皱了皱眉。 苏浅浅轻轻摇了摇头。 蒋舒芳拍了下苏浅浅的手,道:“浅浅,我同你不一样,我是皇后。”她身子顿了顿,拖着接近三个月的身子走向宁王妃,道:“宁王妃,今日是淳于侯府的大喜日子,你若不想坏了宁王府的名声,就带着郡主快快回家去吧。” 这是自坏名声保全宁王府的名声。 可宁王府的名声早就被段柔郡主祸祸完了,现在还有什么名声可保的。 段柔郡主挣脱母亲从地上爬起来,手掌上全是血,看向蒋舒芳目中充血,“你又充什么好人!一个有名无分的皇后有什么资格数落本郡主!” 旁人听了这话咂咂嘴,暗道这段柔郡主莫非是得了失心疯,一而再再而三的冲撞皇后,该是嫌宁王府的富贵太长了吧。 苏浅浅担忧蒋舒芳,撇开夜夙伸过来的手走到蒋舒芳身旁,挡在段柔郡主跟前。 段柔郡主见了苏浅浅,更是怒气冲天妒火中烧,染血的手下一刻就冲过去想将她撕碎。 苏浅浅一惊,一柄闪着冷光的银剑已经挡在她眼前三寸处,苏浅浅转头回眸,夜夙抓着她的手迅速走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夜九也不知何时到了蒋舒芳身旁,拉着她闪去一旁。 蒋舒芳身子重,被一拉一拽双脚站不稳,往后倒去,夜九出手极快的拦住她的腰,立定站稳。 这厢的苏浅浅也是惊魂甫定,没想到段柔郡主已经疯魔到敢当众对皇后和摄政王妃动手的地步了。夜夙皱着眉拉住苏浅浅的手,不让她再去了,“没你的事了。” 苏浅浅对他这句话完全不懂,一头雾水,偏头往那头一看,秒懂了。 一院子的人哗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参见皇上——” 原来正院里的男宾们也都赶来了,在门口站了一溜,宁王爷走上前一看,自家女儿被剑削下一根手指倒在血泊里,顿时神色大变。 成北收了剑,站回夜夙身旁,并且向成南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成南自愧低头,好吧,他认栽了,他着实比不过成北的杀伐果断。削掉段柔郡主这种事,便是借他十个胆儿都不一定敢。难怪王爷从来都是看重成北的。 宁王妃大叫一声,爬起抱住女儿,一看见血泊里的那根断指吓得一翻眼皮便昏厥了过去。 院中的人均是噤声不语,妇人们捂住女儿的双眼,莫要叫她们见了这等污糟的画面,实在浊秽。 段柔郡主痛得哭爹喊娘,惨叫着捂住脸,指间狂涌的鲜血糊了一脸,更显得狰狞可怖,她哭嚎道:“母妃......父王......” 夜夙浑身戾气外泄,旁侧的夜九也是沉黑着一张脸,谁也不敢先开口,纷纷屏气凝神,看向震怒的宁王爷。 宁王爷刚才在隔壁听说女儿同人打架时还颇为气恼,恼恨自己的女儿被娇惯坏了,见天的给自己惹麻烦。可刚一走到院门前,亲眼看见女儿被人断掉一根手指倒在一地狼藉中,便是什么责怪的念头都没了,只剩下浓沉的愤怒和心疼。 他将女儿从满地碎瓷片里拉起来,不顾她身上的油污酒菜渣,宁王府的下人也连忙过去帮忙。 淳于彧之站在院中,桃花眼危险地眯起来,道:“去找个大夫来。” 侯府的动作也快,帮着把宁王妃和痛晕过去的段柔郡主抬下去,宁王爷才转身目光阴鸷的看向夜夙,再看向苏浅浅,“敢问王妃,我家小女到底哪里得罪了您,您要断她一指才能解心头之恨?” 苏浅浅正面对视着宁王爷,道:“哪里得罪了,宁王爷您心里一清二楚。” 不止宁王爷一清二楚,在场的人都是一清二楚。 但这种侄女痴恋叔叔的事情,虽常见,可发生在摄政王身上,说出来总归是难为情的,毕竟皇室还是很在意脸面的。 宁王爷身子发抖,指着苏浅浅的手也在发抖。 “你这妖女,一计不成,又设计害我女儿断去一指,真是歹毒。” 苏浅浅简直要气笑了,“宁王爷说话可得凭着良心,我苏浅浅行得正坐得端,什么时候设计过段柔郡主,今日大家可都看着,几十上百双眼睛都看着呢,我同郡主可一句话都没说。” 宁王爷细纹密布的脸上肌肉发抖。 苏浅浅轻嘲道:“你家郡主打骂薛家女儿,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我不过是个拉架的,她又要冲上来打我,我的侍卫也纯属是救我,何罪之有。” 耳朵尖的,细细听的,都注意到苏浅浅说的“又”字。 上次十公主寿宴上,段柔郡主对摄政王妃喊打喊杀贼喊捉贼却自己一头栽进冰湖里损了名声的事迹大家现在还记忆尤新着。 夜九扶着蒋舒芳看向宁王爷,嗓音清朗却含着万钧雷雨,“今日郡主实在糊涂,不光丢了皇室的脸面,朕也有愧于先帝。” 宁王爷顿了顿脸色,看着夜九不知他这句话是何意。 蒋舒芳却先一步抓紧夜九的手,道:“皇上不必如此,臣妾只是受了小小的惊吓,并无大碍。” 夜九眸色幽深,“若你有事呢?你是皇后,朕不允许你有任何闪失。” 蒋舒芳倏然心底犹如落了一块大石,在深潭里砸出了好大一片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但是,他这般为她,仅仅是因为她是皇后么? 宁王爷道:“皇上,摄政王妃纵奴行凶!您得严惩!” 苏浅浅火气一冒,又想上去怼几句。 夜夙拉住她,勾了勾嘴角,一副要开始作妖的模样。 苏浅浅心间一暖,还好还好,她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个夜夙会护着她,陪着她,然后再替她怼死那群不要脸的。 “成北是本王的侍卫。”夜夙摩挲着玉扳指,眼尾低垂,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不大不小,谁都能听见,且听得清清楚楚。 宁王爷眉头一皱,暗道不妙。 夜夙声音冷然,又道:“段柔虽还是个孩子,但也敕封了郡主却胡作非为疯言疯语,实在有损皇室颜面,依本王所见,褫了封号回家休养吧。” 夜九弯了弯眉眼,顺着夜夙的话头,一唱一和应声道:“皇叔说的是。” 第242章 给予与收回 宁王爷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怎的他的女儿被人算计断去手指,反而还被人称作疯言疯语有失体面,还要被褫夺封号?! 他僵立在原处,双手还沾染着女儿殷红的血,他怒视苏浅浅,“好个妖女毒妇!” 苏浅浅是真忍不住了,她哪里妒了,一没暴揍夜夙的追求者,二没像段柔郡主一样分分钟见不得别人好,怎么就妒了。 “宁王爷是否误解太深了,我苏浅浅何时招惹过她宁段柔,偏偏她一再看我顺眼不得,回回叫我难堪,今日她又要杀我,王爷您难道还要我站在原处给她打死,我才配得上摄政王妃之位吗?” 上次段柔郡主落水,众人在宁王府听到的言论,跟眼下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无非是宁王爷护女心切,责怪摄政王妃躲开身子才害得郡主落水,今日又是责怪她为何站在那里,害得他女儿被摄政王的侍卫断掉手指。 宁王爷:“那本王的女儿家该被毁了名声断掉手指吗?!” 淳于彧之开口道:“宁王爷这话可真有意思。” 今日是宁段柔先闹事的,不但见了血光搅了淳于候府的大喜事,还当众辱骂薛家嫡女和皇后娘娘。这几项罪责压下来,宁王爷居然还在纠结苏浅浅该不该挨打 夜九大手一挥,“传朕旨意,褫夺宁段柔封号,宁王府上下罚俸三年!” 旁侧的小荀子挥着拂尘,应“是”。 “皇上!”宁王爷满目猩红,其内怒火喷薄而出,“摄政王府的人断微臣的女儿一指,此事微臣誓要讨一个公道!” 夜九面上尽是阴霾,冷冷的眸子扫了宁王爷一眼,“宁王爷想要公道是吧,朕的皇后乃一国之后,你女儿出言顶撞,朕是不是也该替她讨个公道?” 站在成北身旁的成南身子晃了晃,见成北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眼自家王爷瘦削冷硬的侧脸,忽然大声道:“又或者是宁王爷您觉得我朝皇后娘娘或是摄政王妃两人的性命加起来都比不得段柔小姐?” 刚才皇上已经颁下口谕,废掉了宁段柔的郡主之位。 宁王爷闻成南这番话,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不敢吐出来,更不想咽进去,憋得面色如铁,瞳仁睁大。 大局落成,前有夜夙坐镇,后有夜九下了定论,无人敢有异议。 宁王爷极怒之下之下只想替女儿讨回公道,紧紧锁着苏浅浅的目光和淬起让人胆寒的狠厉。 夜九松开蒋舒芳,将她交给沈嬷嬷照看,才大步跨上前走向宁王爷,俩俩对视,利剑穿行,宁王爷还来不及掩藏眼中的狠厉,夜九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宁王爷还是好好管教管教段柔吧,这次她只是惊吓了皇后和王妃,若不是皇后求情,朕定让她付出代价。” 夜九的语气故作阴森低沉,宁王爷的身子一抖。 “还有,宁王府的富贵虽是先帝给予的,但朕同样有权力收回,若如下有下次,段柔就不只是被砍掉手指这么简单了。” 夜九清凉的眸子笑了笑,不见冰寒,却让人无端的打了个寒颤。宁王爷错愕地望着夜九,他刚才说什么?要收回宁王府的富贵?废掉了他女儿的郡主之位还不算,还要毁掉王府才作数吗! 宁王爷神情悲戚,目含羞愤,淳于侯爷怕他再说出什么激动的话更加惹恼皇上,连忙笑着打着圆场,“行了行了,今日本该是大喜的日子,本侯还没甩脸子呢,你们垂头丧气做什么。” 他叫众人散了,但他们个个面面相觑,看向夜九和夜夙这两位护妻狂魔。 夜九怒气未消,转身牵起蒋舒芳的手,冷声道:“摆驾回宫!” 看热闹的人群这才挪动脚步,纷纷往院外走,弹指之间,刚刚还人头攒动的院中只余下寥寥数人,淳于彧之对僵立不动的宁王爷讽道:“怎的,王爷还想在我府上碰瓷儿?也不看看你女儿是什么德行,整日嚣张跋扈,还妄想做摄政王妃?真是痴人说梦。” 之前宁王妃是有意将宁段柔塞给自己的,现在淳于彧之想想就犯恶心。 淳于夫人连忙拉住儿子,呵斥道:“你也少说两句,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 苏浅浅目光微冷地看了眼淳于夫人,欠身行了一礼。 淳于夫人惶恐,回了礼。 苏浅浅道:“今日浅浅也有责任,叫夫人为难了。” 淳于夫人同徐氏要好,也明里暗里照顾过苏浅浅许多回,今日这场闹剧,究根结底还是苏浅浅和宁段柔的恩怨,苏浅浅不想和淳于侯府交恶,总是要低下头赔个礼的。 淳于候府今日被人搅得乌烟瘴气,淳于夫人倒是无所谓的笑笑,道:“哪里哪里,你和皇后娘娘无事就好。” 苏浅浅颔首,拜别了淳于夫人和侯爷。 临走时,那淳于彧之深深地望了苏浅浅一眼,眼底那抹复杂看得她心堂打鼓,停下脚步站在院门前对他道了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夜夙对此十分满意。 回家之后苏浅浅才想起来,貌似今日洛天赐成婚并没有见到洛天祥出场。 夜夙笑道:“洛天赐不愿让洛天祥经历骨肉分离的场面,所以一开始她出门时就让副将把他关起来了,待候府宴会散后才会放了他。” “关他做什么?” 在苏浅浅的印象中,小胖墩洛天祥还是懂事的,起码在洛天赐的事情上很懂事。 “洛天赐坑了小九那么多银子,怎么还敢把洛天祥送到小九面前?” 苏浅浅恍然大悟,竟忘了还有这回事,坐到了摇椅上,又问道:“那洛天赐手中的兵权呢,继续让她握着?” 话一出口,苏浅浅又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很傻。太后娘娘先前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为了收回洛天赐手里的兵权?就算她如今嫁给了淳于彧之,兵权该收的还是会收的。 夜夙黢黑的眸子里翻起一丝浅淡笑意,两人坐在摇椅上,岁月静好,难得的清闲。 “收是得收,但太后收不去。” …… …… 第243章 你还笑得出来 马车内空气稀薄,暗淡的光线模糊不清,蒋舒芳竭力将身子缩在角落里,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九清冷的眸子看向她,翕了翕嘴唇,道:“刚才可吓到你了?” 蒋舒芳抬头,眼底的淡漠和不安尽数落入夜九眼中。 “臣妾……臣妾无碍。” “你过来朕身边坐。”夜九眸色深沉。 蒋舒芳闻言未动,她从不觉得她和夜九亲近到了能坐在一起的地步。 夜九的眼底凝聚了一片幽深,寸寸化冰,却没再开口强硬地让她过来。 外头车夫的技术极好,马车在街市中稳稳当当地穿行,只余耳畔传来的熙攘嘈杂声。 蒋舒芳伸手捋了捋额边掉落的一缕碎发,心中的思绪百转千回,想说的话在喉咙里绕了许多圈,最终还是尽数咽下了。 她是夜九的皇后,也是整个夜国的皇后,她并不该和他计较那些不切实际的情情爱爱,凡事若说透了,反而没意思了。 是的,很没意思。 夜九见她独自低头想着什么,时而忧愁,时而弯眉,浅吟的笑声既轻且淡,虽细微但欢愉,夜九听见了。 她在想什么,如此开心? 夜九拧眉,一丝不大愉悦的心绪陡然升起,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一贯是他不喜欢的。 “蒋氏!” 他沉声一喝,袖边的大掌紧了紧,他并不喜欢自己的皇后这般模样。 外头正陪着车夫说笑的小荀子蓦地身子一僵,暗道皇上和娘娘又吵架了?可千万别啊,主子们回回吵架,受罪的可都在他们这些奴才啊。 夜九气极时会叫蒋舒芳“皇后”,会怒斥她谨记自己的身份,现下莫名其妙地突然唤她“蒋氏”却是头一遭。 蒋舒芳并不知道夜九心中怒火妒火中烧,只是看见夜九那双寒凉喷火的眸子时生出了几分怯意,便垂下眼睫,抿唇轻声应道:“臣妾在。” 她这浑然不在意的态度反而更加激起了夜九眼底更深的怒火。 他双眸紧盯着蒋舒芳神情浅淡的脸。 他不喜欢蒋舒芳这般无所谓不在意的模样。 他喜欢苏浅浅那样儿的,整日嘻嘻哈哈,无忧无虑。 “你......”夜九心中夜九积累了许多骂人的话,偏一开口时看见她那张清雅绝美的面庞时脑海一空,什么火气都消弭了。 蒋御史的发妻去得早,把蒋舒芳从小养得跟眼珠子似的,千宠万疼,可到底是个爷们,不会教女儿闺房之间的本事。 夜九心中顿时又有一万团怒火烧了起来。 怎么苏浅浅那厮也是母亲早逝,却情商开窍的那么早,蒋舒芳却还是个榆木脑袋! 小荀子正贴着车帘偷听里面的动静,却又没声儿了,并没有吵起来的迹象。马车驶出闹市,再穿过两条街就是皇宫了,小荀子脸上得志一笑,等把这车里的两位大佛送回了宫,他又可以找个地方去偷偷吃酒了。 正在此时,斜刺里射出来一支闪着凛凛寒光的箭镞。 车夫正挥着鞭子赶马,那箭镞刺断鞭子直直插进车夫的胸膛,车夫被那击退的力道卷下了马车,奄奄一息滚到了路边。 “护驾!” “护驾!” 小荀子大喊。 可今日去淳于侯府参加婚宴时本就没带几个侍卫,眼下从街摊上拔剑杀来的人却足足有二三十人,小荀子眼眶一红,上前抓紧了差点受惊的马的辔头,回头向车里喊道:“皇上快跑,有刺客!” 车内的夜九神色依旧,满眼满脸无一诧异之色,这回轮到蒋舒芳哑口无言了,“你......” 不及蒋舒芳再磨磨蹭蹭地问话,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刺客已经跳上马车,小荀子和他贴身搏斗之时,那人飞快的举剑朝车里捅。 “小心!”蒋舒芳的动作已比理智更先一步挡在夜九身前。 夜九眸色一暗,拉回蒋舒芳的身子,抬脚踩住那柄长柄,借力飞出马车。蒋舒芳周遭的视线陡然一亮,外头明晃晃的阳光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当看清楚她和夜九所处的场面之后,更是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背过气去。 二十几个麻衣刺客举剑向他们冲过来,只是不知为何街道上没有行人,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只有那些刺客和他们手中的刀剑。 照理说,帝都乃天子脚下,刺客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行刺,而街上也不该连一个巡逻的京畿军都看不见。 “皇上......” 蒋舒芳双腿发软,尖利的指甲死掐掌心企图让自己清醒些,她转头看向夜九。他略显青稚的眉眼染上几分肃冷冰寒,这一刻才像极了杀伐果断的帝王。同蒋舒芳幼时见过的先帝的面容有七分相似。 夜九忽然问道:“你怕么?” “当然怕.......” 蒋舒芳抓紧了小腹间的衣料,见夜九在这种情况之下竟然还嘴角轻扬微笑着,哑着嗓子骂他:“你还笑得出来!” 她是笑不出来的。 那些人摆明是冲着夜九和她来的。 难道堂堂皇帝和皇后就要被乱剑杀死在大街上? 夜九低眸,将她惶恐凄怕的神情尽收眼底。 那些刺客本该一举拿下他们,眼见夜夙和蒋舒芳飞出马车落在一旁的街口处,却没人再动手。 一个带着帷帽的男人走了出来,一袭单薄的墨衫,身形瘦弱却犹如翠柏松竹,隐隐流泻出一股矜贵从容,他双手空空,白得有些病态的手背凸起一节青筋,让人看得心惊。 “皇兄,许久不见,竟是连脸都给遮起来了。”夜九眸色幽暗望向那个人。 蒋舒芳扶住夜九的腰,本就发软的双腿更是险些直接坐在地上。 二王爷? 她比旁人更知道皇室之间的纠葛,更知道太后娘娘刻意设计柳青絮滑胎,好找借口幽禁乔太妃,那夜缙如今回来了,是知道了乔太妃被囚禁的事? 夜缙从容的摘下帷帽,露出一张阴柔俊美的面庞,五官清隽如高山雪莲一般冰清如玉,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含笑地看着夜九,“难为皇弟,还记得本王。” 夜九道:“所以皇兄今日这是?” 夜缙笑道:“自然是杀了你。” “无诏回京,你已是死罪。” “......那难说。” 夜缙望着夜九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心中有些动摇。 第244章 好心机,好心计 夜缙望着夜九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心中有些动摇。 当初他被调回渝州时特意在母妃身旁留下了人手,但没几天就被人全部干掉了。他正要折身回帝都,阿建劝他不可轻举妄动。可当他还未踏进渝州的边境,就接到消息说是徐茗那个老女人下令幽禁了他的母妃,这才急慌慌地赶回来。 如今摄政王不再执政,只要杀了夜九,夜国便可改朝换代。届时他麾下的魏恒和淳于彧之就可拥护他登基为帝! 想到这里,夜缙轻敛的眼眸凝聚了大片的深浓之色。 夜九看着自己这个不甚熟悉的皇兄觉得好笑。当年夜缙有乔家支持,太后娘娘远在江北的母家徐家却是袖手旁观,至于夜夙最后为何选择了夜九扶持,他毫无根基是这一点,他比夜缙更胜一筹的便是能忍,这是第二点。 “皇兄,朕给过你机会。” 夜九环住蒋舒芳猛然转身向一旁的狭小死巷里飞去,那巷子不足三丈长,仅容三人穿行,只是尽头却是封死了的。 “皇上,这是死路!” 蒋舒芳顿时面色一白,以为夜九是被夜缙吓糊涂了。 夜九抱紧了她的腰身,深深嗅了下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香,开口道:“信我。” “信你?” “这次,信我。” 蒋舒芳的神情恍惚了一瞬,夜九从来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来不曾对谁服过软,就算是和摄政王剑拔弩张的时候也是面目狠厉,不曾这般温柔过。 夜九带着她站在墙头上,夜缙带人追进来,两人相隔一丈,夜九高高在上睥睨着下面的夜缙。 小荀子浑身带血站在巷口,但那血并不是他的。他忽然神情一凛,遥遥地对着夜九打了个手势。 夜九转头看向蒋舒芳,笑道:“皇后,若你我今日命丧于此,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蒋舒芳情急之下,手已经先一步挡住了夜九的嘴,嗫嚅道:“不会的......你是皇上......孩子还未见过他的父皇呢......” 夜九眸中带笑。 蒋舒芳的掌心柔软得很一团棉花似的,暖融融的,鼻间萦绕着女子清幽的体香。 他真想把蒋舒芳抱在怀中好好瞧上一瞧。 约莫她是不知道自己如今这幅模样到底有多可爱。 可现在却不是个好时候。 夜九心道,皇叔总说苏浅浅没有良心,以他所见,他这皇后才是顶顶没良心的! 巷子外不知何时围来了一队持枪的兵士,后面还有一圈弓箭手。 乔义勇身着钢盔铁甲,站在众兵士面前扼腕捶胸,道:“孽障!孽障!” 乔家是夜缙的外祖家。 乔太妃和十公主,也包括他,若不是有乔家这份殷荣照应着,如何能安稳的活到现在。 “二舅......”夜缙清冷的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痕,若现在出现的救兵是别人,他大可和夜九拼个鱼死网破,换母妃和妹妹下半辈子的安康富贵。 可为什么会是乔义勇? 夜缙转头看向高墙之上的夜九,“好心机,好心计。” 好心机,好心计。 他便这样轻而易举地离间了自己和乔家,叫那刚正不阿的乔义勇看到了他刺杀皇帝企图造反的一面。 夜九冷冷地勾了勾嘴角,肃寒的面庞从蒋舒芳的角度看去同摄政王夜夙发怒的模样有些神似,原来,这都是他的算计,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乔义勇面色涨红,气极地指着夜缙声声诘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皇上亏待你了?还是乔家活得太好碍你的眼了?你可知这样做会给乔家带来什么样的灾祸?” 乔家如今的富贵是如日中天,既是有皇帝放纵试探的意味在里头,也有不计前嫌愿意重用他家的目的,可如今夜缙如此一搅和,怕是早让皇帝的心里长了根利刺,不除不快。 “你母妃和妹妹隐忍多年,就是让你如此糟践的?” “你是贵为王爷,我不好说你,你跟我走,去你大舅面前我让他来说教你!” 在场人无不噤声沉默,夜缙身后的刺客都愣住了,握着剑也不知该不该上前。 蒋舒芳被夜九带下巷子,回到小荀子身边,蒋舒芳立即把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推开了,小荀子却是看得一顿,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 ...... 蒋舒芳高高兴兴地去淳于侯府参加喜宴,怒气冲冲地回了宫,进了寝殿就将自己锁在了殿内。 晓冉一头雾水,跑去外殿询问沈嬷嬷。沈嬷嬷眼观鼻鼻观心,模棱两可地道:“人家夫妻俩的事儿,你个小丫头片子凑个什么热闹。” 晓冉努了努嘴,晓风将她挤到一边去,还未开口说什么,殿外就闹哄哄的一片,几人赶出去一瞧,见夜九身后跟着苏太傅,两人神色凝重不知在探讨些什么,身侧还有许多朝廷要臣,小荀子正领着一对宫人跟在后头。 夜九一只脚踏进凤宜宫的门口,“......太傅大人一向叫朕放心。”他剑眉微拧,瓷白的脸上正透露着心情很糟糕。 晓风晓冉迎上前去行礼,“见过皇上。” 夜九又道:“那此事便交由太傅大人您去办。” 苏黎世弯腰拱了拱手,道:“那微臣便去了。” “嗯。” 夜九轻轻点头。 苏黎世和朝臣们跟自觉地行了个退礼陆陆续续的离去。 夜九另只脚也迈进了凤宜宫。 晓风忙道:“皇上,娘娘自回宫之后就身体不适,今日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沈嬷嬷拉去了一旁,不赞同道:“娘娘身体不适,自是需要皇上关怀的,指不定皇上对她说几句惹人的情话,那病就好了呢。” 小荀子在一旁咂嘴叹道:这沈嬷嬷不愧是太后娘娘身旁的老嬷嬷,瞧这花舌嘴皮的功夫,便是叫他再学个三十年也不一定学得会。 夜九一听沈嬷嬷的话,脸上的冰山之态似有消融,小荀子连忙拉开晓风晓冉那两个没眼力见的,“去去去,主子们闹了别捏,还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吗。” 他数落完晓风晓冉一回头,见夜九已然抬步向寝殿而去,忙不起提了提袍子抓好拂尘跟上去,并扭头恶狠狠地瞪了那没眼力见的两人道:“你们不许跟来,我就守在殿门口!” 第245章 不甘 小荀子当真就守在殿门口,端了个椅子从荷包里掏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晓冉凑过去问道:“小荀子公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荀子刚和皇上经历过同生共死,眉眼一挑,傲气道:“你求我啊。” 晓冉一鼓腮帮子就要发怒,转念一想,咬牙低声道:“算我求你了......小荀子公公你就告诉我吧。” 小荀子用磕干净了的瓜子壳丢她,“求我我也不告诉你!” 晓冉:“......” 殿内,冬日用的熏笼已经撤去,榻边摆置了一个镂空彩云的香炉,炉里燃了花香,像是已经步入夏日,恍惚看到了夏日百花灼灼的模样。 “皇后。” 夜九步入殿中,走向床榻,见蒋舒芳独自坐在床头垂眸沉思,心中有片刻不安慌神,袖边的手掌握紧了几分,走近了才道:“皇后,你生气了。”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而不是询问。 蒋舒芳身上还是穿的那件牡丹花色的金线凤袍,配着头顶的九尾凤翎冠,端庄柔媚,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她站起来褪下凤冠,轻吟道:“皇上。” 夜九低眼应她,“嗯。” 蒋舒芳垂眸抿唇,将眸底浓浓的倦色掩下,“废了臣妾吧,臣妾累了。” 夜九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嗓音微哑道:“你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皇后,你夜国的皇后,你的名字写进了夜氏族谱,这是你一辈子都无法逃离的地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步步走到了蒋舒芳的跟前,伸手抬起她精巧莹润的下巴,见她脖间满是雪色,颌线柔媚,眸色愈加深了几分。 蒋舒芳微仰着头看着夜九眸中的深色,以为他是愤怒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却是心下苍凉一片,不愿再同他虚与委蛇,“我知道皇上不喜欢我,我也正好不喜欢你,咱们各自散了,若你怕坏了皇室的声誉,我去向太后娘娘自请去慈恩寺剃发出家就是了。” 夜九眸色从黑深烧成了火红。 “你这女人,真是没良心!” 也口不对心。 明明危险就在眼前,还能不顾自己身怀有孕替他挡箭,现下又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夜九心里堵着一口气,两指粗鲁地捏住蒋舒芳的下巴,越发气极,力道不轻,“你的心是不是块石头做的?!” 蒋舒芳感受到下颚传来的疼痛,没吭声,面色苍白,双手扣紧了床板。 夜九的眼中酝酿着无尽幽光,汇成了两汪深不见底的深潭,回想起这半年多来和蒋舒芳的点点滴滴,愣是从中找不出蒋舒芳对他半点上心的地方,终归是做了一场夫妻,难道她还念着那个苏见信? 蒋舒芳感觉脸周遭吸入的空气都是冰寒的,皆是充斥着夜九霸道的味道,她不悦地皱了皱眉。 两弯柳叶似的眉弯弯而落,一双漂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温软,从前宫宴时,夜九总能看见它们弯成月牙,亮如星辰,但现在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光亮,只有稀松平常的倦色与不甘。 却不是为夜九不甘,是为她自己不甘,亦或者是为苏见信不甘。 “蒋氏!” 夜九陡然一声高喝,心中妒火中烧,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蒋舒芳惊了惊,望进他无甚情绪的眸子里,夜九如今执掌朝政,听说朝堂上怒极沉脸的时候,连父亲一列的恬噪多语的言官御史都得齐齐闭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皇上......” 蒋舒芳下意识挥开他捏着自己下颚的手,转身往殿门口走去:“来人!” 夜九疯了。 就像那夜在昭仁殿那般一样疯了。 蒋舒芳的眼眶涌出一片温热湿濡,胡乱抹了一把,压下心里的恐惧抗拒向外走。夜九伸手拉住她,将她的身子禁锢在自己怀中,才看清楚她的下颚已然青紫一片,那两个手指印下乌青提醒他刚才到底是如何失去理智了。 “皇后,朕,朕不是故意的......” 殿外的晓冉听见了自家娘娘的叫唤声,立马要冲进殿内救人,被小荀子拦下。小荀子从掌心摸了磕瓜子,磕出瓜仁后用瓜子壳丢她,“我的祖宗,你是不是蠢啊,人家两夫妻打打闹闹,你偏凑什么热闹。” “什么?” 晓冉脑子没转过来,旁边的晓风却搅着手帕红了脸,将她拽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晓冉顿时面似火烧,火辣辣的烧。 小荀子越发得意,笑眯眯地继续磕着瓜子,时不时觑两眼晓风晓冉,坚决不让她们闯进去打搅主子们的好事。 夜九低头抵着蒋舒芳光洁的额头,放轻了声音,“皇后......朕不是故意的......” 蒋舒芳止住眼泪,发髻在争执时散落在背后,如瀑的青丝滑腻散发着头油的淡香,她发丝下的小脸满是泪痕,夜九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蒋舒芳,你能不能理智一些......你是夜国的皇后,你看看你现在,成何体统!” 他原本是无话可说,随意扯了几句。 岂料这句话仿佛便踩中了蒋舒芳的尾巴,猛地一下推开了他,也不知她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哪儿开的这么大的力气。夜九觉得胸口被她那么一推,有些岔气。 蒋舒芳冷笑道:“皇上不必再与我惺惺作态虚与委蛇,既然你我相看相厌,如今连最基本的敷衍都难以做到了,那便请皇上日后不要再来我的凤宜宫。” 夜九心里憋着一团火气,“蒋舒芳。” 蒋舒芳继续面色冰寒,眼角含泪,笑道:“......这孩子,皇上想要便要,若不想要,我去寻张太医要一碗红花汤便是。” 夜九耐心被耗尽了,乍然一听这女人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意,顿时有些心惊。 “蒋舒芳!”他怒吼道:“你休想!” “若你腹中的孩子有半点闪失,朕要蒋家满门为他陪葬!” 蒋舒芳身子一软,强忍住没有直接摔在地上。 他说,要蒋家满门陪葬...... 夜九眸色腥红,气到了极点,袖边的双手紧握,突然转身留给她一个冰寒直挺的背影。 “蒋舒芳你听好了,若你腹中的孩子有半点闪失,朕要蒋家满门为他陪葬。” 夜九又重复了一遍,肃寒的脸上沉着无尽寒霜,大步向殿门口走去。紧闭的殿门忽然开了,小荀子回头一瞧,面上的笑一寸寸僵硬,最后垮下了脸。 完了! 他吓得浑身瘫软立马跪下了,“皇......皇上......” 夜九黑着脸大步离开了凤宜宫。 第246章 宠成什么样儿了 洛天赐新婚后,帝都中关于她的闲言碎语便销声匿迹了,约莫着是她如今的靠山够大,下面的人不敢再摆道,又或者淳于候府的钱多,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但苏浅浅就不是那么幸运了,那日在淳于候府的事情被传了出去,摄政王妃苏浅浅心妒狠毒的名声也传透了半边天。 就连苏浅浅进宫请安,也被太后娘娘拉着好一顿说教,问她外头的流言是如何起的。 “……太后娘娘,我可真真是冤枉,那段柔小姐那日冲上来,我都吓坏了,幸亏我家王爷的侍卫出手救下我,否则今日躺在府中休养的人就该是我了……” 苏浅浅今日穿了一件鹅黄银丝暗纹的褶裙,说话时站起来手舞足蹈,像极了宫墙旁树枝上立着“吱吱”叫的小鹂鸟。 太后娘娘虽被她逗得乐不可支,仍不忘用指头戳她额头,笑声骂声里透着一股子疏离,道:“那也是你太顽了,若你大度点,当初纳了段柔入府,也不至于叫她现在如此下场。” 坐在梨花椅上的蒋舒芳握着细绢子咳了咳。 太后娘娘立即担忧道转头关心她:“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小太子又踢你了?” 蒋舒芳垂着眉眼,沈嬷嬷替她模棱两可道:“娘娘大抵是前几日在候府被吓着了,这几晚睡觉也总被惊醒。” 太后娘娘脸色一顿,便不再提宁王府那个造作矫情的女儿了。 “浅浅啊,你肚子怎么也没个响动?” 太后娘娘陡然画风一转,又开始关心起苏浅浅的肚子来。她正端起桌边的热茶,惊得险些打碎了茶盏杯盖,恢复神情后低下头乖巧道:“这倒不急,王爷说如今的日子潇洒着,才不想生个小的出来惹人烦。” “可你不挺喜欢小孩子的?” “但王爷不喜欢呐。” 苏浅浅复又低头,端起热茶一口一口的抿着。面上神色依旧,心里暗自徘腹起来。若是她刚才无论应下太后娘娘哪句话,她总有法子绕到子嗣上去,看她刚才那个样子,应该是想劝苏浅浅为夜夙纳几个妾室?! 想吧! 门都没有,夜夙是她苏浅浅一个人的! 蒋舒芳坐在椅子上动了动,太后娘娘的目光又看向了她,蒋舒芳讪讪笑道:“让母后见笑了,许是刚刚午膳吃得多了有些撑。” 太后娘娘闻言眉开眼笑的,“吃得多好,吃得多好,生下来定是个白白胖胖的健康的小太子。” 蒋舒芳垂眉低眼。 沈嬷嬷道:“太后娘娘,张太医先前嘱咐过来,皇后娘娘用膳之后须得多走动走动,日后月份足了才有利于生产。” 太后娘娘点点头,“哀家当年就是没听太医的话,贪吃贪睡,生小九的时候差点没命。去吧,多动动,对孩子也有好处。” 蒋舒芳又沈嬷嬷扶着行了退礼,待出了一方四角天帝瑞芳宫,蒋舒芳深深的吐了口气,似是想把胸腔里那股子憋闷劲儿一并吐了去。 苏浅浅站在身后笑得没心没肺。 蒋舒芳笑道:“还是你好,摄政王将你都宠成什么样儿了。” “什么样儿了?”苏浅浅眸中里亮着星星。 蒋舒芳笑道:“就是这样儿。” “那样儿?” 沈嬷嬷也跟着笑了。 苏浅浅不解的看向秀秀和香兰,夜夙到底将她宠成什么样儿了,她自己竟然不知道? 秀秀拉着自家王妃的手,笑得真切:“王妃莫要藏拙了,我们都懂的。” 她们都懂,可就苏浅浅一人不懂。 蒋舒芳边走便道:“以为太后娘娘待你亲近,你总顺应着,今日却是敢编话唬她了。” 苏浅浅抿唇,面上娇嫩白玉似的面庞飞上两坨霞红。 是了,夜夙不喜欢小孩子,也只是不喜欢别人家的小孩子。这几日床笫之事上总会问她想不想个孩子。 可……苏浅浅自己现在还是个孩子啊,这具身子如今十六岁,生孩子的事也未免太早了,她还没玩够,想再等几年呢。 “瞧瞧,瞧瞧。”蒋舒芳笑着,伸手过来抱住苏浅浅,“其实我认识那么多女子,我是最羡慕你的。” 苏浅浅抬头仰望湛蓝无云的天空,她有什么值得好羡慕的。 “我的舒芳,你现在可是皇后,羡慕我做甚。” 蒋舒芳嘴角抿着一抹苦笑,“皇上事务繁忙,对我,对孩子……总是会有疏忽的地方。” 不像摄政王,能因为苏浅浅的一句话就丢掉满朝的琐碎事回家陪着她。天知道她那日在御书房外听见夜九询问夜夙为何要还政与他,那时夜夙却是理所当然的说要回家陪媳妇。 说得那般理直气壮,蒋舒芳在外面偷听得泪流满面。 唉。 蒋舒芳忽然便叹了口气。 苏浅浅笑嘻嘻的挠她掌心,“别愁眉苦脸了,你这样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也会随你的” 苏浅浅想起刚才在瑞芳宫中,太后娘娘一口一个“小太子”,顿时笑容便淡下去了。 晓冉提醒道:“皇后娘娘,王妃娘娘,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前面是冷宫了。” 苏浅浅和蒋舒芳抬头一瞧,原来她俩刚才顾着一路说话没注意方向,竟然走到了这样荒僻的地方来。 蒋舒芳心思一动,撑着腰腹问沈嬷嬷:“柳妃关在哪座宫中?” 沈嬷嬷面色一变,嗫嚅着嘴唇支支吾吾的。 蒋舒芳平静道:“听宫人说,太后娘娘将她送来了冷宫,本宫想去看看她。” “可是……” 沈嬷嬷迟疑了,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蒋舒芳生出一缕疑窦来,“你们该不会是……” “没有没有!”沈嬷嬷连忙道:“柳妃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苏浅浅涉世未深,不是很明白蒋舒芳突如其来的凝重神色。 蒋舒芳,执意要去冷宫看望柳青絮,沈嬷嬷无法,只得带着她去了。 直到几人进了一个萧索恶臭的废弃宫殿时,苏浅浅才明白沈嬷嬷说的“柳青絮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是什么意思。 那废弃的宫殿只剩下两堵残墙,应该这里遭过一场大火,所以墙壁上的灰土都是褐黑色的,头顶的瓦片缺二少三,从里头照进殿里,微弱的光线让人看清楚了柳青絮如今的模样。 第247章 我告诉你 柳青絮曾经是淳于彧之的一枚棋子。 如今是淳于彧之的一枚弃子。 她就躺在一块腐朽的破旧床板上,身下垫着潮湿散发着异味的薄被,衣饰污糟不堪,面庞黄腊消瘦。同苏浅浅几月前在御花园见到的明艳动人的柳青絮完全判若两人。 蒋舒芳用细绢子捂住嘴,强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晓风忙给她拍背顺气,“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刚才都劝您不要来了。” 柳青絮是太后娘娘亲自下令关进冷宫的,非死不得出。至于为何从一代宠妃混落到这种地步,那就是她和太后娘娘两人之间的秘密了。 晓冉牵着晓风的衣袖,怯生生道:“前些日子,宫中总有起夜的宫人说半夜听见鬼嚎的声音……” “晓冉!”沈嬷嬷喝止她。 柳青絮糟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混浊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蒋舒芳,想将她撕碎的那股子狠劲儿让人望而止步。 苏浅浅不着痕迹往蒋舒芳身旁挡了挡,蒋舒芳被遮住了视线,皱了皱眉头,温声道:“浅浅,让开,我无事。” “不行。”苏浅浅态度坚决。 柳青絮现在这副模样,完全是拜夜九所赐。难保她不会恨屋及乌,恨上蒋舒芳。 看来沈嬷嬷之前做的还是对的,就不该放蒋舒芳来冷宫看到这副场面。 “…你……皇后娘娘,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哈哈……” 柳青絮从床板上缓缓爬起来,苏浅浅的视线注意到她的腰身非常软,几乎是要塌掉的那种。沈嬷嬷扯着嘴角不大恭敬道:“那是她喝多了汤药,以保持身姿纤美,如今断了,药性就反常了。” 她说的汤药,苏浅浅并不知晓,只能看着柳青絮的面部表情很痛苦,仿佛骨头都是软塌榻的,没什么气力,爬到一半又摔了回去。 蒋舒芳问道:“你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柳青絮笑了笑,灌了风似的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嗓音,“......我?还不是因为你?!” 眼见她疯疯癫癫,看着精神不大正常,沈嬷嬷拉着蒋舒芳退后了几步,道:“娘娘离她远些,她疯了。” “怎么疯的?” “太医说是她受刺激疯的。” 沈嬷嬷回道。 她拉着蒋舒芳不让她再上前,那柳青絮忽地从床板上猛然爬起,却滚落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细软的骨头砸在地上并没有发出声响。 柳青絮的眼睛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都怪你......你为何要怀上孩子......你若没有怀上孩子,我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了......” 蒋舒芳面容平静,语气还算耐心,“你该怪的是皇上……” “不!皇上是爱我的!都怪你,是你插足了我们!” 柳青絮的嗓子沙哑得不像话,偏沙哑低吼,伴随着诡异的笑声。 苏浅浅扶着蒋舒芳,看了眼柳青絮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到底是心里有些唏嘘。可一听她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夜九,她就想笑了。 “得了吧,你不必再为你背后的主子卖命了,他昨日大婚,你可知道?” 苏浅浅话音未落,柳青絮的双眼陡然一凛,死盯着苏浅浅的脸,不是很相信她的话。 就像是那种信念崩塌,但仍固执己见守着最后一丝尊严的模样。 苏浅浅将蒋舒芳往后再拉退了几步,才道:“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柳青絮只双眸微阖,瘫软的身子从地上爬不起来,只能依靠双手缓慢挪动身子,污垢的面容上还挂着淡淡浅笑。 蒋舒芳今日来看望柳青絮并不是为了嘲讽她或是别的,只是想来看看,当初一心将夜九的宠爱视为全部的女人活成了什么模样。 却不尽她意。 苏浅浅道:“太后娘娘为何要将你折磨成这样?” 蒋舒芳抬眸,望向苏浅浅的目光带着浓烈的不解。 苏浅浅偏头,“你瞧她的发旋儿。” 蒋舒芳依言望去,从破旧的殿宇瓦缝里透出来的光线让她勉强看清了柳青絮的头顶。 全都是干涸的血。 黑色血块粘在发丝里,与那薄被里难闻的气味有些相同,蒋舒芳顿时心惊,不可思议的抓住了沈嬷嬷的手。 “那……那是什么……” 沈嬷嬷面色窘迫,想逃避蒋舒芳的目光。 蒋舒芳眉眼一皱,“说。” 沈嬷嬷便回道:“古有掀皮插针之刑……” “呕!” 沈嬷嬷才说了一句,蒋舒芳已经忍不住吐了起来,刚刚在太后娘娘宫中吃下的饭食,尽数吐干净了。 晓风紧张道:“娘娘,奴婢送您回宫!” 蒋舒芳摇摇头,用帕子擦去嘴边的污秽,抬眸寒凉的看向沈嬷嬷,沈嬷嬷身子一抖后退了两步,“娘娘,回宫吧,冷宫不是您待的地方。” “哈哈哈……皇后娘娘,原来您也被人蒙在鼓中啊……可笑……”柳青絮匍匐在地上突然笑起来,翻了个身子露出胸脯上被蚊虫啃咬过的痕迹。 沈嬷嬷忙上前遮住蒋舒芳的双眼。 柳青絮狼狈的身子在地面上爬行滚动,直到爬到蒋舒芳面前,她轻轻喘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被突然关进冷宫吗……啊……你知道吗……” 蒋舒芳蹲下身子,认真的看着她,还抬手替她抚掉了头发上的沙石。 “本宫不知。” “我告诉你……” “舒芳!”苏浅浅拉着她站起来往旁边站了站,不许她在上前一步。 柳青絮兀自用柔弱的胳膊撑着身子,那双包含不甘凶狠的眼睛低低垂着,倏然浮现出一抹柔意,躺下身子伸手向着天空。 “我的蝶儿被皇上杖毙了!用碗口粗的木棍打到她吐血……直到咽气…就在我跟前……” “我的蝶儿啊,从小跟着我长大,不曾受过半点苦……哈哈……” “只因为我让蝶儿在你的安胎药中下了点佐料……” “对了,那药……那药就是皇上给我用的那种药……” 蒋舒芳起先静静的听着,直至听到柳青絮说到她指使婢女给他下药时,心里的洪水便决堤狂涌,如坠冰窖的寒凉让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唇瓣失血,面庞纸白。 第248章 养得起 蒋舒芳身子冰寒,苏浅浅心疼地扶住她,“舒芳!我们回去罢!” 柳青絮这人,实在……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柳青絮翻滚在尘埃里,衣袖滚落,露出胳膊上形状不一的伤痕,有乌青的掐痕,还有长长短短的鞭痕。全都结了痂化了脓,叫人看得心中直犯恶心。 “夜九……夜九他就是个没心肝的皇帝!欺骗,利用,他从无真心!” 苏浅浅回头瞪她一眼,“闭嘴!” 柳青絮这是说的什么话。 夜九虽看中皇权,可总归对舒芳有些情谊的吧。毕竟两人如今的关系虽有些微妙,可总不像前段日子那般冰冷。 这个柳青絮没事乱嚼什么舌根子。 这时院门口跑进来几个老嬷嬷,拘着手走进来,一看见蒋舒芳那身威严的凤袍时,忙不迭齐齐下跪行礼。 冷宫这等污糟的地儿,哪里迎来过像皇后娘娘这般大的大佛。 “敢问皇后娘娘,到这冷宫来有何要事?”其中一个老嬷嬷抬眼觑了眼蒋舒芳。 蒋舒芳提起裙角走了两步,擦过了那几人的面,回头道:“好好照顾柳妃,毕竟她还是皇上的妃子。” 那嬷嬷吓得连连磕头,哭着喊着。 蒋舒芳也不看她,抬起直直走了,沈嬷嬷几人也跟了上去。 苏浅浅转身看了眼柳青絮,目光落在她脏污的面庞上,几不可闻地道:“你……不是真正的柳青絮吧。” 不知柳青絮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自顾在地上翻滚,口中还反复念着帝王无情的话。 苏浅浅眯了眯眼,想走近去再看看柳青絮的眼睛问些事情。 秀秀和香兰拦住她,“王妃,她现在神志不清,您还是别离她太近了。” 苏浅浅压下心中那股子疑虑,终是点了头,抬步离开。 刚踏出门口,内里就传来嬷嬷们的低声咒骂,还有女子细微虚弱的呜咽声。 “王妃……”香兰挡在门口,板着一张小脸。 苏浅浅翕了翕嘴唇,轻叹道:“放心吧,我不会理会她的死活的。” 她自然不会去管她的死活,毕竟连淳于彧之都不管她了不是么?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虽埋葬在了冷宫有些可惜,可总不能放她去外头祸害其他人不是。 只是不知,淳于彧之到底在筹划什么,将柳青絮送进宫中离间蒋舒芳和夜九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柳青絮妒恨蒋舒芳那些话,简直都是狗屁!淳于彧之才是她的真爱好么。 …… 苏浅浅出了宫门口,马车旁的车夫竟换成了成北。 秀秀和香兰对视皆是一笑。 苏浅浅瞪她们一眼,才不急不缓晃悠悠地提着裙角走向马车,踩上了横木,一只瓷白如玉的手伸出搀住她。 苏浅浅眼睛弯成了月牙,将自己的手递上去,被男人拉着进了车厢,一室昏暗,男人抱着她埋在她发间轻嗅,问道:“今日这味儿不大一样。” 苏浅浅笑道:“原来那盒桂花头油用完了,秀秀为我换成了栀子花味儿的。” 夜夙笑笑,挑起一缕来放在鼻尖再仔细的闻闻,“以后就用栀子花的吧,我很喜欢。” “好好好。”苏浅浅从他腿间爬下来,坐在一旁,低下身子在上次夜夙拿出来的小匣子里翻找,终于找到了半盒子糖仁。 夜夙倚在厢壁上,细长的眼角含着清浅的笑意,从心腔里蔓出一抹踏实感。 “贪吃。” “我吃得又不多,你还养不起了?” “养得起,怎会养不起。” 苏浅浅剥开一颗糖仁去喂给夜夙,不料马车掉头来了个拐弯,她脚下一滑向着夜夙的方向摔去。夜夙伸手稳稳地接住她软香的身子,嗓音轻笑道:“如此就急不可耐了?” “一边去。” 苏浅浅轻嗤道。 她转头撩开小窗帘子,外面的街景有些陌生,并不是回王府的路,“咱们这是去哪儿?” 夜夙将她拽回来,搂在怀里捏了捏脸,“到了就知道了。” 苏浅浅鼓着腮帮子,虽疑惑却不继续问,而是转向了别的话题,沉吟道:“你们夜家的男子,都如你这般吗?” “什么?” “......我是问,你们夜家的男子,都如你这般痴情吗?” 夜夙嘴角的笑意更甚,右手动了动,让苏浅浅躺得更舒服些,缓缓摩挲着她的秀发,笑道:“我痴不痴情,你不晓得?” 苏浅浅面容姣好,细腻如玉,红唇诱人,夜夙俯身低头浅尝辄止,才慢悠悠回答苏浅浅的话,“早跟你说了,小九和皇后如今就那般了,没得好。” “没得好说什么意思。” “字面儿上的意思。” 苏浅浅水盈盈的眸子一嗔,撑着夜夙的大腿就要坐起来,冷不丁一时急慌慌按错了地方,“夜夙,你越来越坏了,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到最后苏浅浅的声音如若蚊蚁,红着脸将身子缩成了一团,生怕夜夙揍她。 夜夙的眸色深深暗暗,将她又拽回来按在腿上躺好,口中叨叨道:“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苏浅浅讪讪然摸了摸鼻尖,脑勺已经感受到某人身体某处的变化,却不敢妄动,怕是倒时直接打道回府,受罪的还是自己。 夜夙修长微凉的手指穿插在苏浅浅的发丝间,舒服得让她嘴里不由自主发出了“哼哼”两声,然后便眼睑极重,半梦半醒间,梦到了她和夜夙初见的场景。 “......浅浅......” 夜夙魅惑的嗓音极有磁性,像她这种声控简直毫无抵抗力。 “......浅浅......” 苏浅浅翻了个身,差点滚到木板上,被一只稳重厚实的大掌接住了。 苏浅浅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马车里,夜夙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并不是梦中冷隽邪魅的模样,嘴角扬了扬,道:“已经到地方了,但见你睡得沉,便没叫你。” 苏浅浅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回想起刚刚在梦里一闪而过的场景,那时夜夙好似同她并不认识,却为何第二次在太后宫中便扬言要娶她? 苏浅浅坐起来,夜夙搀着她下车,她这才发现外头是帝都最繁华的那条街道,面前就是宝华楼,热情的伙计站在门前迎客,店里不停来往着贵妇千金。 宝华楼? 淳于彧之不是快破产将这里关了么? 什么时候又给开起来了? 第249章 全都包下 “哟,王爷,王妃,里面请!” 那嘴甜的伙计还是上回的那一个,一副精明样子,一见到夜夙就知道来大生意了。 掌柜的迎出来道:“王爷可是替王妃来挑首饰的?我们珍宝阁新进了一批样式,想必王妃定会喜欢的。” 苏浅浅俏生生地牵着夜夙跟在他身后,闻言掐了一把夜夙,朝他使眼色,这珍宝阁当年不愧为帝都第一首饰铺子,瞧这小甜话一句一句的。 “万一本王妃瞧了也不喜欢呢?”苏浅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掌柜的脸色顿时一变,发福圆滚的身子微晃了下,暗道这摄政王夫妇二人莫不是记恨去年的事儿,故意趁着今日开业来砸场子吧。 苏浅浅腼腆地笑了笑,娇憨的一张脸上笑容艳丽,半分不像砸场子的模样,却是道:“掌柜的你还站着做什么,不是要带我去挑首饰吗?还不快些,若是我瞧上了,全都包下了。” 她这一副阔太太的语气,做生意的人最是喜欢了。 掌柜的选择性地忘记了她刚才的话,堆着一张笑脸将两人迎进阁中,并且亲自带他们上二楼。 有些路过的世家夫人和女孩子们瞧见了夜夙挺拔如竹的背影,纷纷艳羡红了眼眶,却是无可奈何。那摄政王喜怒无常,她们就算是有心将女儿塞进王府,怕也是没命出来的。 珍宝阁今日人满为患,都是来捧淳于侯府的场子的,自从淳于彧之和洛天赐被宫里头赐婚起,帝都中就知道了淳于侯府如今攀上了兵权,原本就富贵,又有了洛家支持,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捧个场子,日后也好和淳于彧之攀个交情。 何芊芊正拉着哥哥何隽站在二楼的一个台子前欣赏一套头面,见到了夜夙和苏浅浅两人,身子皆是顿了顿。何隽含笑行礼道:“原以为王爷这等忙碌之人是不会有空逛街打发时间的。” 何芊芊也行了礼,站在何隽身旁,一身婉约清浅的气质站在穿金戴银的贵女中有些格格不入。 夜夙对这对兄妹淡淡地点了头,牵着苏浅浅绕到了别的台面上挑选首饰,掌柜的连忙让人去将刚进的那批首饰拿来,笑眯眯道:“那批好货可是我家小侯爷从北夷带回来的,阁里的师傅废了一个多月才制成了精品,十分好看特别王妃瞧了肯定喜欢。” 苏浅浅闻言转了转眼珠子,忍住想怼他的想法,想想还是算了,做生意的人不都这样油嘴滑舌巧舌如簧么。 先前的伙计很快就端来了掌柜的说的那套首饰,殷红的短绒盒底里装了好几件,簪子耳坠手镯,花色一致,好不精致。 整整一套。 苏浅浅目露赞叹,夜夙在身侧瞧着她欢喜,便道:“包起来吧。” “好好好!”掌柜的双眼放光,这种钱多尊贵的主儿好几个月遇不着,这遇着了,就是一桩大买卖。 一道女声却酸酸的响在苏浅浅身后;“这掌柜的尽哄人,说这些已经是最好看特别的款式了,转头却给他们又送了一套好看特别的过去。” 原本这种话她是半点不在意的,正眯着眸子准备拿起盒子里的镂花镶金丝的镯子仔细瞧瞧的时候,那女子随行的另一个男子声音却是惊呆了她。 “锦瑟,改明儿我去给你寻些更好的。” 卧槽......这不是她那便宜哥哥的声音么? 苏浅浅急急回头看去,果然在柱旁看见了一身儒白色长衫风流的苏见信,那厮正眉眼清淡地看着苏浅浅,应该是一早就注意到苏浅浅夫妻俩了。 “浅浅。”隔着柱子,苏见信面色泰然地向苏浅浅打招呼,话语间的亲昵与往常一般无二。 他身旁被他唤作“锦瑟”的女子眉头一皱,酸酸道:“她是谁?你竟唤得这般亲热!” 苏浅浅看向苏见信身旁的女子,长发及腰,身材还不错,只是脸型不大好看,细眉圆眼,樱鼻朱唇,五官还算端正。尤其是那双黑色的大眼睛,水灵灵似乎会说话一样。她见自家哥哥的手还搭在那女子的腰上,瞬间脑补了一大段风流公子和贫家女突破世俗层层阻隔才在一起的故事。 原来上次苏见信和苏黎世顶嘴被挨骂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女子。 “这位姑娘,请问你又是谁?”苏浅浅的眸子里升起一抹敌意,语气也有些不善。 她从前想过撮合苏见信和蒋舒芳在一起,虽然失败了......但也想过苏见信会娶帝都中其他哪家的闺秀千金,可从没想到过他会相中了这么一个小家子气的女子! 锦瑟生得不美,心态本就比常人脆弱,见苏浅浅凶巴巴对她,气得眼泪在眼眶里一转便流了下来,她柔弱地看着苏见信,张口质问道:“她是谁,你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女人?” 二楼过道里的客人们望这边望了眼,旋即不看多看,纷纷回身低头继续挑选首饰。 卧了个槽......苏浅浅险些跪倒,这位锦瑟姑娘何来的自信? 她家玉树临风的哥哥,又是何时坏了眼睛?! 苏见信似是没想到锦瑟姑娘会当众问出这个蠢笨的问题,双眼眨了眨,解释道:“锦瑟,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锦瑟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只顾着捏着帕子掩面哭泣,就好似苏见信做了十分对不起她的事情的样子。 苏浅浅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只见苏见信还好脾气地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这绕指柔的模样,苏浅浅都没受过这待遇。 那锦瑟应该是身子骨不大好,哭了一阵就软绵的倒在苏见信怀里了,不羞不臊地任由他抱着,然后低眉抬眸间,对苏浅浅使了个挑衅的眼神。 卧了个大槽! 苏浅浅眸底几欲喷火,这个劳什子锦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夜夙不知何时走到苏浅浅身边,伸手将她往身边一揽,清冷漆黑的眸子看向苏见信,嘴角上扬的弧度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苏大公子的口味,真是与常人不同。” 先前夜夙上太傅府求娶苏浅浅的时候,苏见信就讽刺过他的口味异于常人,如今他可算是找个机会讽刺回去了。 第250章 苏见信抬眼扫了一眼妹妹和夜夙十指交握的亲昵模样,儒雅清隽的脸上扬起微笑,道:“彼此彼此。” 锦瑟从苏见信怀里抬起头来,一见夜夙惊为天人的容貌就被深深吸引了,愣是盯着夜夙那张轻魅绝美的脸看了许久,直到夜夙被那红果果的目光看得不悦地皱了皱眉。锦瑟才揪着苏见信的襟领道:“这位是......” 苏见信道:“这位便是摄政王,我同你提起过,我的妹夫。” 锦瑟不蠢,而且是有些小聪明的。 她看到夜夙和苏浅浅都快要贴在一起的身子,才回想起苏见信好似同自己说过,他有个嫡亲妹妹叫做苏浅浅,那......那面前这位不就是太傅府嫡女,当朝的摄政王妃......苏浅浅? 锦瑟有一刹那心跳失衡,勉强被苏见信扶着才能站稳,她对着苏浅浅抱歉一笑,道:“原来是妹妹,刚才多有得罪......你可不要见怪啊......” 苏浅浅嫌恶地挑了挑眉,“我可不记得我母亲给我还生过个姐姐,这句‘妹妹’我可担待不起。” “浅浅。”苏见信沉了沉脸,对锦瑟极为维护,“她是你未来的嫂子,你不得无礼。” 苏浅浅头一回觉得苏见信的执拗护短也是件可怕的事。 “哥哥......” 她想问问苏见信是不是吃错药了,可话到了嘴边,又不问了。 这锦瑟看着就不是个好人,苏黎世是肯定不会让她入府的,苏见信的如意算盘肯定是落空,自己何必跟他再吵吵嚷嚷,反倒落了下风。 苏见信道:“浅浅,锦瑟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你未来的嫂子,你能多担待着便多担待着,我往后会感激你的。” 苏浅浅摆摆手,“你的感激我可不敢要。” 苏黎世宁愿将苏见信逐出家门都不想让锦瑟入府,自己哪儿敢赶上去蹚这趟浑水? 锦瑟被苏见信松开,一步三摇地走向苏浅浅,伸手去拉苏浅浅的手,夜夙冰寒的目光睃了她一眼,吓得她连忙缩回手,双手局促地合在胸前,向苏浅浅做小赔礼道:“王妃娘娘,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别忘心里去了,往后咱们可都是要成为一家人的呢。” 苏浅浅起先听她服软的态度还行,直到听到最后一句,鸡皮疙瘩又竖起来了。 这个锦瑟,真真是脸皮堪比城墙,这种话她也说得出口。 周围的客人们都是帝都中的权门官宦人家,自然认得太傅府的大公子和摄政王以及摄政王妃,只是大公子身旁的那个容貌平常的女子却是从未见过,其中有一两个陪着自家夫人来逛街的男人们恍惚记起曾经夜夜流连红拂楼时,在老鸨的后院就见过这么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但碍于自家夫人在身旁,只敢几人聚在一边小声议论。 又好似是故意叫苏浅浅听见的。 她也确实是听见了,那些油腻的男人说,这个锦瑟是几个月前被红拂楼的老鸨买来的,还未迎客就被人花大价钱买下了。 如今倒是又见着了,摇身一变成了苏家大公子的未婚妻,真真是帝都的第二大奇事。 至于第一大奇事嘛,就是淳于小侯爷娶了洛家的活阎王的那事。 苏浅浅今日简直被苏见信雷了个外焦内嫩,三观都要毁绝了。 这一看就是个妥妥的白莲花,怎么就入了苏见信的眼? 掌柜的站在后头里外不是人,这苏家大公子得罪不得,摄政王那更是得罪不得,为难之际,见自家东家从楼下上来了,连忙跑去求助。 “小侯爷,那摄政王妃为了一套首饰和苏大公子吵起来了,我这不好办,您给瞧瞧?”掌柜的拘着手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今日珍宝阁重新开业就遇上了这样的麻烦,他简直该死。 淳于彧之今日心情不大好,原是约了几个哥们去红拂楼听曲喝酒的,结果临出门被母亲拉着念着带洛天赐出来逛逛,又不放心,还亲自跟过来了。 母亲一路上还同他叨了许多要善待洛天赐的话。 他垂眼冷笑,求洛天赐善待他还差不多。前几日新婚夜被她的过肩摔摔疼的胸口现在还泛着阵痛呢。 “哪个苏大公子?”淳于彧之的桃花眼泛了几分戾气,回头瞧见洛天赐正笑着扶着淳于夫人上了楼来,那惺惺作态的恭孝模样看得他火冒三丈,偏私底下和洛天赐约架还打不过她,便将火气对准了无辜的掌柜的。 掌柜的愣愣回道:“就是苏家那个大公子啊。” 淳于彧之眼中火气更胜,他当然知道苏大公子是苏家的大公子,可问题是哪个苏家? 他满是怒戾的眸子扫了眼掌柜的身后的几人,眸子半眯起来,原来是苏太傅家的大公子。 可苏见信和苏浅浅不是兄妹吗,何故为了一套首饰吵起来。 淳于彧之走上前去,惊若翩鸿飞一张脸习惯性地蒙了一层浅笑,道:“苏兄,许久不见。” 苏见信向他点头问好,“也没多久,你前几日的婚宴我俩才见过。” 淳于彧之看向一旁的锦瑟,半眯着眸子,似笑非笑道:“这位是?” 苏见信微笑道:“我未过门的妻子。” 淳于彧之“哦”了声,眸中兴味不减,他是常年游走花丛间的男人,这个锦瑟是什么道行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更何况这女子还是从他的红拂楼里出去的,也算知晓根底的。 当初那老鸨寻了这么个歪瓜裂枣,他粗劣扫了一眼就赶她去柴房烧柴了。只是没想到,这苏见信竟栽在了这么一条阴沟里。 淳于夫人牵着洛天赐,笑着看向几人,道:“今日可真是热闹啊。” 苏浅浅低眉觑了眼,目光落在淳于夫人牵着洛天赐的手上,见她笑语宴宴,和洛天赐时不时倾身说几句悄悄话,看着倒是婆媳关系还不错。 “浅浅见过夫人。”苏浅浅声音软糯,讨喜地向淳于夫人问好。 淳于夫人笑得可不可支,连连夸赞苏浅浅懂事。 一旁的淳于彧之翻了个白眼,苏浅浅懂事?她若懂事,他一头跳进镜湖里凫水去。 第251章 锦瑟胆怯地缩在苏见信的身后,神情惹怜,眼睛盯在苏浅浅手边的镯子上。 淳于彧之见状摇了摇手里的题字折扇,笑道:“这套首饰所耗的玉石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北夷的一个富商手里换回来的,又经店里的老师傅打款制作,十分难得,只此一套。” 他说罢,桃花眼中泛起一道潋滟,肆笑间更多的是泼皮不要脸看笑话的意味。 苏浅浅放下镯子,将一整个盘子用宽袖盖住,冷冷道:“我不管,这是我先看上的,谁也不许抢。” 苏家嫡女惯来骄纵蛮横,最近收敛了许多,这突然又老毛病犯了,耍起横来。苏见信有些头疼,看了眼自己那个神情倔强怕是不愿轻易松口的妹妹,转头看向锦瑟,商量道:“不过是一套首饰,改明儿我替你寻套更好的。” 锦瑟眼眶刺红,细长的眉皱得死紧,“我就想要那一套,摄政王妃不是你妹妹吗?你替我去求求她......说不定她就愿意割爱了。” 珍宝阁内喧声不断,十分嘈杂,可还是在场有不少人听到了她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淳于夫人面上不大自在道:“见信小子,浅浅就喜欢了那套,你总不能和妹妹抢吧,不如我替彧之做个东,今日这位......” 淳于夫人看向苏见信,她这位未婚妻叫什么来着。 苏见信适时回道:“锦瑟。” 淳于夫人点点头,接着道:“这位锦瑟姑娘......锦瑟姑娘今日尽管在珍宝阁里挑,看上眼的,全送给你,分文不收。就当做提前送给你俩的贺礼。” 淳于夫人并不知锦瑟的底细,只知道苏黎世这些日子经常请媒婆上门给苏见信议亲,只当她是个哪个没见过的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但也不嫌弃,说话交谈就更小心,怕吓着这位柔弱的女子了。 “真的?!”锦瑟眸子一瞪,似是没想到面前这位打扮富贵的夫人如此富贵。 “这珍宝阁是你们家开的?”顿了顿,她又才不可思议地道。 淳于夫人含笑点头。 淳于侯府的财大气粗自是不用说,帝都中哪个世家见了淳于侯府不是客客气气的,正所谓和气生财,谁会和钱过不去? 淳于侯府有的是钱。 说是富可敌国也是能够的。 锦瑟的眉眼笑得堆成了一朵花,上前拉着淳于夫人的手就开始攀关系了,得知她和苏见信的生母交情匪浅,更是笑逐颜开,将淳于夫人哄得大笑连连。 苏浅浅龇牙咧嘴地看向夜夙,低声问道:“你们男人都这般蠢笨如猪吗?” 苏见信简直醉了,这么个心怀不轨的女子他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夜夙轻敛眼睫,深邃的眸中漾着浅浅笑意,指尖微凉,掌心却温暖的一双手拦住她的肩,哑着声音笑道:“我可不笨,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那个,不然怎么会娶了你?” 锦瑟是个嘴甜的,哄得淳于夫人撇下了洛天赐,陪着她在珍宝阁转了几大圈,还叫伙计们把库里私藏的几套珠钗头面拿来,一并挑了全收了。 掌柜的站立在苏浅浅的三步外,神色为难道:“那......王妃,这套玉石首饰,您还要么?” “不要了!” 她现在满肚子气,把那首饰买回去岂不是更遭气。 掌柜的瞬间就垮脸了,唉哟祖宗喔,可不带这样的,他一时不由恼恨那个锦瑟姑娘了,平白让他损失了一笔大生意。 淳于彧之转手看了眼一旁不爱说话的洛天赐,她今日还是穿的跟昨日同色的烟青撒花褶子长裙,这是淳于夫人强制要求的,说她如今做了淳于侯府儿媳,就不能再穿那些不吉利的盔甲,得穿些好看温婉的衣裳。她略施粉黛,发髻间却缺了点颜色。 淳于彧之道:“既然摄政王妃不要,那掌柜的,包起来稍后派人送到侯府去,别人用不上,少夫人还缺点这些点翠珠花。” 掌柜的先是一愣,复而转身看向洛天赐,“好好好,少夫人喜欢就好。” 这掌柜的也是个人精,先前这批首饰送到珍宝阁的时候他就问过小侯爷,他正和少夫人新婚,为何不留下来送给少夫人,当时他还责怪自己多嘴咧。但是淳于彧之这下又突然改了口,他也不多问,拱手行礼后就退下去收拾了。 苏浅浅眼看掌柜的把东西收走,纤巧的脸庞憋得涨红,愣是没吭声,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夜夙摩挲着手中的扳指,浓深的眸子转向台面上挂着摆着的珠钗耳坠,指了指其中一副镂空的方形珊瑚石的耳坠,“将那个拿来给本王瞧瞧。” 掌柜的不在,柱旁站着别的等着听候吩咐的伙计,乍然听到冰冷如斯的摄政王开口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微仰着头不知该该做什么。 苏浅浅让夜夙松开自己,向他刚才指的那副耳坠走去,从锦盒里拿出一只来放在耳边比划了一下,“夜夙,这好看吗?” “我的眼光,你还不信?”夜夙抿唇轻笑,又道:“配你那条石榴红的裙子十分好看,过几日你穿来瞧瞧就是了。” 苏浅浅顿时不知道该笑该哭,自从上次夜夙说她穿石榴红的衣裳好看,她就将衣裳全都换成了石榴红的颜色,如今她哪件不是石榴红的。 “那就这个吧,包起来。”苏浅浅将整个盒子拿出来交给那个还呆愣的伙计。 淳于彧之顺手一接,伙计落了空。苏浅浅清澈的眸光望向他,眸中尽是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莫不是不想卖了?哪有到门口的生意不做的道理。 淳于彧之点点头,摆出一副无赖张狂的模样,“这可是南海百年难得一见的珊瑚石制的,价格不菲,王爷王妃确定就要这个?” 苏浅浅挑眉。 要不是淳于彧之的面部表情太欠揍了,她还真以为这副泼石头坠子会很贵。 “那我不要了。” 淳于彧之:“......” “你......你,你就不能讨价还价几句么?”淳于彧之桃花眼中的波光粼粼化为数道冰棱,让人看着有些可怕。 苏浅浅下意识地往夜夙身边退了退。 她,她好似被人算计了。 第252章 记在账上 “夜夙!” 苏浅浅险些咬碎一排白糯的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她还以为今儿夜夙是真的那么好心带她来逛街散心的......结果,结果竟是来向淳于彧之耍威风的? “唉,为夫在。”夜夙微微垂头,清冷的眸子聚着深深的一片幽光,瞥见她眼睛里的羞愤以及恼怒,面上顿时一敛,忙解释道:“为夫不是瞧你最近蔫蔫的,所以带你出来散散心嘛。” 对面的淳于彧之也嗅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深深地看了苏浅浅一眼,才摸了摸发痒的鼻尖,不冷不热地道:“摄政王可真是宠妻十足,那这珊瑚坠子,我看还是送给王妃吧,当作补给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淳于彧之和洛天赐大婚时摄政王府是送了礼的,但是之前夜夙和苏浅浅大婚时,淳于侯府正闹得天翻地覆,下边的人不敢去请示,于是就搁浅了。 夜夙应声点头道:“也好,你们淳于侯府爱送贺礼,本王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洛天赐动了动,从淳于彧之手中将那副耳坠转交到苏浅浅手上。苏浅浅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她如今的装扮,不再是从前那般的男子飒爽的模样,而是穿起了长裙,挽了妇人髻,举止言行也谨慎了许多。 “王妃,这是小侯爷的心意,您和王爷便收着吧。”她面挂浅笑。 淳于彧之望着自己空空的掌心,有片刻失神,楼下的伙计上来喊道:“小侯爷,夫人刚刚带着苏家大公子挑了七支金簪,六套头面,八副耳坠,四只青玉白玉镯,可是要记在账上?” 苏浅浅一听险些直接笑出声来。 愣是扶住夜夙的手臂憋得快断过气去。 淳于彧之面色铁青,好端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变得风云诡谲,从中开始裂开一道缝隙,嗖嗖地寒气往外涌。 苏见信……苏见信他还敢再无耻一点吗! 往日去红拂楼宝华楼白吃白喝就算了,今日趁着珍宝阁开业来打劫的? “小侯爷......”那伙计见淳于彧之的脸色不大好看了,但还等着去回话,强忍着一股威压靠在楼梯口,“是记在账上,还是......” 虽然淳于夫人说了是送给人家,但是伙计一见这么大的一笔账目头疼得紧,还是要再请示一下小侯爷才是。 淳于彧之忍了忍,面如寒铁道:“不必往苏见信的账上记了。” 就算是记了,这么多年的账也没见他来结过。 “晚些让掌柜的亲自去侯府,我让账房给他支银子。” 淳于彧之眉心紧疼,捏在眉骨处的指节泛白至发青。 这又是一笔银子,珍宝阁今天的业白开了,全给自家母亲做了这劳什子顺水人情! 那个锦瑟也是个贪的!当真是瞧上什么了就拿什么,半点不心虚手软,当他淳于侯府的钱是大风大风刮来的吗?! “诶,是是是。”伙计点头哈腰,低着头下去一楼了。 苏浅浅靠在夜夙身旁,觉得忒没意思,把红木锦盒往成北手里一推,便道:“我有点累了,先回府了。” 苏浅浅转身就走,后头紧紧跟着的秀秀和香兰成南忙不迭追上去,成北看着手里的盒子皱了皱眉,尬然地站在旁边,问了句,“爷,咱不跟去?” 夜夙漆黑的瞳仁和升起冉冉的笑意,转动了下手上的扳指,侧身对洛天赐道:“今日便叨扰了,下回再来。” 他说罢,将成北手里的锦盒又还给了洛天赐。 洛天赐愕然。 怎的苏浅浅挑的东西,一件两件都不要。 她微深肤色的面庞上只有几分漫不经心,看向淳于彧之的眸子没有任何对丈夫该有的恭顺,“这耳坠......也一并送给我吧,反正是摄政王妃不要的东西,你侯府也不缺这么一副耳坠的银子。” 洛天赐是个惯会蹬鼻子上脸的人。 淳于彧之看得眉心紧锁,差点控制不住要从过去和她一架,偏想到自己打不过她,大庭广众之下到时候更加丢人,想想就倒了些胃口,嫌恶地挥挥袖子,“拿去,拿去拿去,我淳于侯府什么时候短了你,别尽出来丢人现眼!若觉得不够,这珍宝阁......” 他又险些引狼入室了。 他原是想说这珍宝阁任她挑去,又怕这厮和那锦瑟一样心大,便止住了口。 洛天赐比旁的女子浓密的眉毛挑了挑,道:“这珍宝阁怎么了?倘若我觉得这些首饰不够,也可以来这儿随便挑么?” “你倒想得美。”淳于彧之冷眼道。 他虽家财万贯,可年前才伤了元气,可以铺张但决不能浪费。 洛天赐笑了笑,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红色锦盒,递给一旁的掌柜的,“和那套首饰一起包起来,晚些你去侯府支银子的时候一并送去。” 淳于彧之深深地看了她笑宴宴的面庞,“你要去哪儿?” “我回府看看天祥,这几日没看见他,心里不舒坦,你可要一起?” 淳于彧之的眼神顿时变得狐疑古怪。 洛天赐从不会对她这般和颜悦色。 - 苏浅浅出了珍宝阁直直走上热闹的大街,男人修长的手捏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不轻,刚好叫她无法挣脱,苏浅浅气闷地揪着帕子上的丝线,直到将那无辜的帕子揪秃了才收手。 后头成北木讷的声音问道:“王爷,王妃,那属下就先行回府了?” 成北极会揣度夜夙的心思,见夜夙脚步未停,也没回头,就知道了王爷的意思,爬回马车上驾着车先走了。 “浅浅。” 夜夙拉住苏浅浅,初春的阳光正好,洒在苏浅浅的额间的碎发上,照得她如玉细腻的小脸上泛着微微的绒光,眸子晶亮泛着雾气,夜夙敛眸轻叹道:“莫要生气了,回府后任凭夫人处置。” “去去去。”苏浅浅吸了吸鼻子,撒开手继续走。 忽地她停下脚步,偏头仰视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夜夙,他脸廓如镌冷硬,沐浴在阳光下才有了些微的柔和。苏浅浅又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淳于彧之清清白白,你犯得着还编谎话去人家面前秀恩爱嘛。” 夜夙哪哪儿都好,就是乱吃飞醋的本事一流。 第253章 原来如此 “我早就同你说了,我同淳于彧之之间并没有什么,就算是有,那也是从前的苏浅浅有,不是我!” 顾念着周围行人颇多,苏浅浅只得咬牙从牙缝儿里压着憋着,一看见夜夙那副风轻云淡的欠揍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有什么好笑的?人家淳于彧之如今也算是成家立业了,你这般往他身上泼脏水,洛天赐会怎么想?” “我知道你心里不平,以为淳于彧之喜欢我,可天底下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你见天地去怼?还是一个个抓起来严刑拷打?” 苏浅浅说得累了,喉咙口生疼生疼的。 夜夙温热的手掌牵住她的小手,笑道:“我只是不放心,你这么个可爱俏丽的人儿,若是哪日被人拐跑了,我上哪儿哭去。” 他还没哭,苏浅浅先在大街上抹了眼泪。透过盈盈的泪光看了看夜夙模糊的面容,竟是该死的好看,真叫她舍不得,只敢张嘴骂他,不敢打他。 夜夙温和地劝道:“现在是回府去?还是去天香楼瞧瞧新样式的点心?” 一说到吃的,苏浅浅的泪水就止住了。 紧跟在身后的秀秀几人顿时脑门黑线一闪,他们家王妃,也未免太好哄了吧。 - 七叶巷的洛宅大门开了条缝儿,管家从门里往外瞧,“谁啊,洛家的门也敢乱敲!” 洛天赐拢着宽袖,梳着妇人髻站在阶下,喊道:“管家,是我。” “小姐......”那人一惊,连忙开了门,“大小姐,还真的是您......” 管家老泪纵横,瞥眼看见了她身旁的淳于彧之,顿时愣住。 洛天赐解释道:“我是来看看天祥的,他在哪儿。” “少爷在屋里练字呢。” 洛天赐一只脚踏进了宅子里,回头看了眼淳于彧之皱眉的样子,挑了挑嘴角笑了笑,“怎么,见你小舅子还害羞呐。” 淳于彧之板了板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确实,从前的洛家对世人是避之如蛇蝎的存在,淳于侯府同洛家并不数落,而洛家也有心不同别家来往。淳于彧之也是没想到,自己飘荡花丛一生,落了这个下场。 洛天赐薄凉的嘴角挂着笑,沿着熟悉的小路走到了后院书房,推开门,身子健硕圆敦的洛天祥抬头一瞧,傻眼了。 “姐姐?” “你......你不是在淳于侯府吗?” 洛天赐走过去抱住已经长高至自己胸前的弟弟,低声问道:“这几日可还好,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听管家的话。” 管家站在身后喜极而泣,笑道:“小姐尽管放心,少爷听话着呢,每次按时吃饭时间,今早儿,塾里的学究才夸了他。” “那便好。” 洛天赐抱着洛天祥在书房说了好一会的话,才牵着他出了屋子,指着站在廊道处的淳于彧之对他笑道:“那是你姐夫。” 洛天祥圆盘子似的脸上升起丝丝不悦,小嘴闭紧不愿张开。 洛天赐皱了皱眉。 淳于彧之先一步走过来,“不必了,这个臭小子厌我厌得紧,倒怕他为了这声‘姐夫’舍了舌头。” 洛天赐回了从前的闺房,管家端了一壶热茶来。 “你且去门外守着,不许其他下人靠近。” 洛天赐话里的凛然不容人拒绝,管家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淳于彧之背着手在房里踱步,宽敞的复式大通间里没有什么花哨的摆设,全是些兵书箭靶兵械之类的。 洛天赐到了两杯茶,坐着桌旁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你我成婚那日,二王爷独身刺杀皇上,人已经被刑部关押起来了。” 淳于彧之眸色一变,桃花眼中升起几分淡淡的警惕。 洛天赐抿了口热茶,“放心吧,如今洛家没有什么用处了,那些人已经把探子都撤走了。” 是了,从前洛家身份敏感,从来中立不偏帮,朝廷里多少权贵盯着这块肥肉,企图咬下一块肉来。洛天赐成婚前日,亲手将兵权交了出去,给了骠骑大将军魏恒,洛家便再也没有任何用处。 这也是洛天赐保全洛天祥的一种方式。 她轻轻地抿茶,唇瓣沾了茶水显得剔透莹润,现下不同以往的打扮更衬得她面容姣好,悍然的气质也不比帝都中那些名门闺秀差到哪里去。 “翰林院首乔义鹤已经辞官回乡,乔家如今彻底倒戈了皇上,二王爷再无翻身之日了。” 淳于彧之敛眸道:“所以,你这是要劝我另谋主子?” 他突然有些看不透她了,原以为她就是个为了保全家人而多年隐忍的命苦的女子,不曾想,她到底在暗中下了多大的一盘棋。 “说罢,你和魏恒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弃如今淳于侯府的富贵去追随魏恒?他有什么值得我相中的?” 淳于彧之坐在洛天赐对面,端起茶杯嗅了下茶香,透过袅袅的香烟观察她的神色异常。 “他手里有先帝的血脉,这够不够?”洛天赐挑眉看他,心情愉悦地欣赏她微微吃惊的表情。 淳于彧之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面上还是没忍住,几分吃惊诧异流露出来,连声音都有些嘶哑,“魏珺?” 洛天赐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淳于彧之“嘶”地一拍脑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早该想到了。 魏恒。 魏恒。 卫绍恒。 “原来他是卫家人。”淳于彧之强行抑制住声音里的颤巍,问道:“魏珺年纪还小,扶持他,还不如扶持二王爷,起码省心些。” “嘁,你不也看见了,夜缙擅自行动,自己已经性命难保了,你难不成要去刑部大牢救他?那你淳于侯府这些年所作的可就全都白费了。” 洛天赐自认为还是了解淳于彧之的,也了解他的野心。 淳于侯府有钱,比夜国还有钱,可夜国不庇护他,他才会起了异心和夜缙合作。 只是他没想到魏恒非但不是夜缙的人,还是想踩着夜缙的尸骨上位的人。如今魏恒手握三军,只要他高兴,便可随时拿下帝都,扶持魏珺登基了。 其中关键就在于魏恒没有钱。 但是淳于侯府有。 淳于彧之站起来,目光微醺地看向自己新婚的妻子,道:“那魏恒大将军,给我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第254章 反倒会生厌 帝都初春的街头人头攒动,十五捧着自家小侯爷的斗篷立在巷口的柳树旁,担忧的脸皱成了一团,见淳于彧之从洛家大宅出来了,赶紧上前给他围上斗篷,谢天谢地道:“这天气最是无常,到了午时又凉了,小侯爷快披上,别着凉了。” 他望了望淳于彧之的身后,没看见那个活阎王,压低声音问道:“少夫人呢,她不回吗?” 虽在疑问,可到底掩不住语气里欢悦。 淳于彧之道:“她想回家住几日,我允了她。” “那也好,小侯爷便可以休息几日,省得再受那蛮横女子的气......” 十五还没说完,微敞的洛家大门开了缝儿,管家从里头走出来,十五顿时噤声,低眉躲到淳于彧之身后。 管家笑道:“小侯爷,小姐说您忘了拿一件东西。” 他走下台阶递了一个信封过来,淳于彧之摸了摸,里面仿佛是一枚扁长的东西,有些分量。 “东西既然送到,那老奴就回去了。” “嗯。” 淳于彧之拿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上了马车,七叶巷斜对角的茶楼上敞开的窗户旁坐了个面如寒铁的男子,身旁的女子端来一杯清茶,声音清越地道:“爷,你为何要将洛家军的兵符交给淳于小侯爷,他看着可不像是个会用兵的人。” 素月澄澈如镜的眸子里倒映着魏恒的冷脸。 魏恒接下茶,道:“这些日子,你好好呆在府中守着珺儿,不能再叫他出任何意外了。” 素月知晓其中利害,点了点头,看向洛宅外面疾驰离开的马车。 魏恒捧着茶杯,神情微微恍惚道:“长公主的孩子,多大了?” 素月身子一僵,刚收回来的手指有些冰凉颤抖,抬眸觑了眼他的脸,轻声回道:“估摸着已经有六七个多月了,春天一过,便可准备临盆了。” 魏恒点头,心中算着长公主和定侯归来的时日,左不过一个月内就该回宫待产了,那时宫中便热闹了。 “过几日,你去摄政王府拜访一下王妃,问问她夜缙在牢里如何了。” 素月回道:“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淳于夫人邀了我们去慈恩寺上香,届时我便去套套她的口风。” “辛苦你了。” 魏恒深深地吐了口气,十年的筹划,成败就在眼前,他倒是优柔寡断起来了。 “素月,若我哪日不在了,你带着珺儿和姐姐一起远走高飞吧。” 素月弯了弯长眉,状似玩笑般笑道:“不用爷叮嘱,素月自会另谋生路的。” 魏恒冷硬的脸廓陡然生出几分寒气,素月连忙道:“逗你的,素月如今孤身一人,不陪着你还能去哪儿?” 她的父亲死在翻云寨中,顶替了她身份的柳青絮如今更是进了冷宫。 听说,活不过几日了。 第二日的慈恩寺外聚集了许妇人和女孩子,各式各色的马车由简至奢,最显眼的就是淳于侯府那辆金丝楠木的四驾马车,连马蹄子上的蹄铁都是用金子打造的,旁人看了除了赞叹一句淳于侯府真是有钱,排面十足,却说不出其他话来。 从车里先是下来了一个身穿蜀锦撒花大袖长裙的女子,发髻绾于脑后,点缀着珠石金钗,格外端庄富贵。 一些不熟悉洛天赐的人还以为是淳于侯府新纳的侍妾,嘴里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不知是谁喊了声“那是洛家长女”,在场人均是噤声不敢再说话。 洛天赐站稳后,转身去扶淳于夫人,“母亲。” 淳于夫人笑眯眯地由她扶着下了马车。 原以为这是个蛮横的女汉子,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却是无比的试探,每每一声声的“母亲”叫得比淳于彧之还要甜,甜到了她心坎里。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做过将军的儿媳妇能将淳于彧之那个祸害收拾得妥妥帖帖的。 “你们都到齐了?”淳于夫人笑着看向山门前的众人,视线落下最前面被众星拱月般围着的宁段柔身上时眼神冷了几分。 她是顾念着宁段柔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还差人送去了帖子,难为她还敢厚脸皮地真的来了。 “母亲。”洛天赐的脸上扬起笑意,扶着她看向素月和苏浅浅。 淳于夫人便上前亲自打起了招呼。 “见过夫人。” “见过夫人。” 苏浅浅不着痕迹地推开素月的手,转身笑容亲切地挽着淳于夫人,冲旁边的洛天赐眨了眨眼,笑道:“夫人如今倒和洛天赐像亲生母女一般了。” 淳于夫人的另只手拍了拍洛天赐,道:“这可是个宝,我这把年纪也见到个宝了,那淳于彧之是个混世魔王,浅浅你也晓得,偏就天赐能治住他,可不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嘛。” 素月站在对面笑了笑,浑然装作看不见苏浅浅对她的疏冷,见她和淳于夫人向寺里走去,就跟在苏浅浅三五步外开,不紧不慢,一副跟定了她似的。 觅雪忧心道:“夫人,咱们这样......王妃反倒会生厌吧。” 素月默了默,她何尝不知。 自从上次洛天赐的事情过后,苏浅浅就对她生了莫名的敌意,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且影响到了魏恒交代给她的任务。 淳于夫人常来寺中拜佛祈福,捐了许多香火钱,那方丈一见到她便是笑眯眯唤了声“施主”,还吩咐了小沙弥去准备禅房,叫这些个夫人小姐们拜完佛祖便去歇歇。 成南替苏浅浅去寺内四处逛了逛,回来站在秀秀身旁尽数说了,秀秀又俯身贴近苏浅浅说明了寺中情况。 “后院有个瀑布?” 秀秀扯扯她的袖子,提醒她大家都在低头拜佛祖呢,“是,成南刚才去瞧了,说是挺大的,等会儿大家都散了,奴婢陪您去瞧瞧,也当是散散心。” 苏浅浅点了点头,复又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朝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不知名的菩萨拜了拜。 她倒不是什么信佛的人,只是跟着其他人装装样子罢了。 待行完了佛礼,有小沙弥引着众人去各自的厢房。苏浅浅那间靠近后院,开了窗户就能看见满山的绿荫。 小沙弥手掌合十道:“请王妃稍作歇息,待午时时分,会有人来请王妃去前殿用斋饭。” 苏浅浅应了声“好”,叫那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退出去。 第255章 丢进去 秀秀往门里站了站,准备给他让道,岂料他一动不动,眼神莫名地黏在苏浅浅的后背上。秀秀面色一变,走去站在小沙弥面前,隔开他的视线,叉腰怒道:“你是聋了还是瘸了,叫你出去没听见吗?!” 苏浅浅从窗外回过头,不赞同地看了眼秀秀,又看向那个神色不自在的小沙弥,笑道:“你别介意,我这婢女就这脾气。” 眼见那人转身走得远了,诺大的禅房院子里再没看见那个古怪的样子,秀秀才道:“王妃,那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 禅房里熏了浓重的檀香,熏得秀秀眼眶有些红,回想起刚才小沙弥看苏浅浅的眼神,她急急道:“寻常的修佛之人见了人只会喊声施主,那人倒好,他怎么会叫您王妃的?” 香兰插嘴道:“刚才不是你一直在王妃身边叽叽喳喳的嘛,兴许就是那时候被他听去了。” 苏浅浅也点头,“放心吧,现在帝都中谁还敢来算计我,夜夙保管会扒了他们的皮。” 秀秀气极,别过头去。 苏浅浅哄了她几句,才带着香兰去了后山的瀑布,只是早就有人候在那里等她多时了。 苏浅浅还未上桥,站在桥上的素月就已经看见了她,她转身就要回去,素月唤道:“王妃请留步,难道同我已经到了无话可说见面不识的地步了吗?” 素月的侧边便是一个巨大的瀑布,从百丈高的山亘上急急湍流下来,打在磐石上,再汇入湖中,流过木桥下。 苏浅浅小脸皱成一团,不大想理会素月的纠缠。可她确实是帮过自己许多次,对自己也无甚恶意,她们各自的男人之间的争斗,委实不需要女人互相为难女人,这并不能给男人锦上添花,倒会画蛇添足。 如是想着,苏浅浅转回了身子走过去,桥面上站了许多来观赏瀑布的香客,有老有少,只是那层皮下藏着什么腌臜心思来这儿洗涤内心,苏浅浅一律看不出来。 佛门之地,反而是比皇宫更肮脏的存在。 素月道:“王妃不必如此防着我,我只是觉得一人赏景过于无趣,才出了禅房在这儿等着王妃,好谈谈心罢了。” 苏浅浅抬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又不着痕迹地拉上颈间的衣裳,暗道昨夜实在被夜夙折腾得够呛,这大中午的她竟然困得眼泪都溢出来了。 素月由觅雪扶着走近了苏浅浅,开门见山道:“不管王妃今日如何讨厌我,我都要同你说一句,我现在是在救你。” 苏浅浅杏眸里泛了波澜,“救我?” 素月笑得清淡优雅,“是,我正在救王妃。”她向苏浅浅伸手,苏浅浅这回倒没拒绝,任由她拉住自己的手腕,腕上还带着夜夙送给她的镯子,素月笑道:“宁小姐对王妃怀恨在心,打算借淳于夫人的手除掉你。” 苏浅浅先是愣了一下,才想起现在世人都把宁段柔称作“宁小姐”,复又压下了眸子里的冷光,那宁段柔想借淳于夫人的手除掉她? 不说慈恩寺里人多眼杂,淳于夫人又怎么可能受宁段柔的摆布?如今的淳于夫人可是恨极了宁段柔的。 素月又道:“你那间禅房里的香被人掉了。”怕她不信,又靠近她耳边低声笑了笑,“王妃现在是不是四肢乏力,特别想睡觉?” 苏浅浅顿时被雷劈中一般,身子僵直,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素月却是拍了拍苏浅浅的手背,一张平淡婉约的脸庞上挂着令人毫无戒心的浅笑,“王妃这回该是信我了吧。” 苏浅浅脸色惨白地推开素月,看向站在香兰身旁的成南,“走!快回禅房!去救秀秀!” 刚才秀秀生闷气没有跟来瞧瀑布,还待在房里整理东西。 成南不知道素月和苏浅浅说了什么,只在听到苏浅浅说要回去救秀秀是眸色猛然一变,深深地看了眼站在桥上一脸风轻云淡的素月。 苏浅浅提着裙摆往回跑,见成南和香兰还愣在当处,骂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成南和香兰齐齐回过身,都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当苏浅浅回到禅房外的时候,两个俏丽明艳的影子便趴在窗边,另外还有两个身形高大的沙弥跟在她们身后。 方嘉嘉打了个手势,道:“应该是差不多了,你们赶紧进去!” 苏浅浅心口钝痛,从回绕的廊道跑过去宁段柔和方嘉嘉。前几日秀秀嘴甜夸苏浅浅穿石榴红好看,她便一时兴起也给秀秀做了一件石榴红色的衣裳,今日秀秀穿的便是那件,如今秀秀被掺了迷药的香熏晕了,方嘉嘉还将她当作了苏浅浅。 可恨。 这些人,真可恨。 两个小沙弥进了屋,方嘉嘉和宁段柔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闪着精光,面容精致又狰狞,趴在窗前模糊的看着那个身影被从地上扶起来。 宁段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断指,她再也不能弹琴作画了,都是拜苏浅浅所赐。她面目可憎道:“我看王爷还怎么喜欢她,这个贱人,没想到她也有今天!” 方嘉嘉掩着娟子笑道:“段柔郡主别着急,咱们派去请摄政王的人应该已经到王府了,他一听王妃突然晕倒必定会过来瞧瞧,就叫他看看这出好戏......” 方嘉嘉的嘴还张着,就看见苏浅浅飞一般地冲了过来,一巴掌将自己掴在地上,宁段柔还没回过神,也生生挨了一掌,两个顶顶矜贵的贵女狼狈的摔在地上。 “成南,把她俩给我抓起来!” 苏浅浅杏目刺红,颤巍巍地跑去禅房门前,却是用了力也撞不开,里面反了门栓,“成南......”苏浅浅急得掉了眼泪,用力拍打坚硬的门板。 成南双唇紧抿,把地上的人丢给香兰就去帮苏浅浅撞门。 门开了,里头的光景也一览无余。 成南奔去推开了那两个披着僧衣的荤和尚,脱下披风将昏迷的秀秀盖住揽入怀中,不料那两个男人身子一动,旋即双眼猩红地迅速朝成南扑来,成南双目一凛,抱着秀秀出了门。 “香兰,把她们给我丢进去!” 成南双手颤抖,牙齿磕在一起,几乎快抱不稳秀秀瘦小的身子。 香兰怔了下,地上的两个女人却意识到了什么,苏浅浅扑去补上了几掌,骨子里的狠劲也上来了,冲香兰喊道:“打晕了!丢进去!” 恶从胆边生,便是这样了。 苏浅浅发丝凌乱,偏头看向成南怀中睡得极不安稳的秀秀,见她衣衫不整,深吸一口气险些晕过去。 第256章 帮个忙 香兰点头,不顾方嘉嘉和宁段柔的哭喊,点了她们的哑穴,两个手刀下去她们就乖乖躺下了。 香兰个子小力气极大,一次丢一个,利索得狠,里边中了药的神志不清的荤和尚就跟蚊子见了翔似的扑上去,猩红的目光被她俩雪白的领口胸脯吸引,再没想闯出屋外。 苏浅浅看了眼被成南抱着的秀秀,袖下的指尖攥出血肉,也仿佛感受不到一般。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夜夙旁人动不得,秀秀也是她的底线,谁若动了,她饶不了她们! “把门锁起来,她们要叫夜夙来瞧,那就叫夜夙好好来瞧瞧。” 素月从后山赶来,正好看到香兰把人丢进禅房的一幕,走近了还听见了有男人混重的喘息声。 “苏浅浅!”素月经过人事,知道这种声音,她原本只想让苏浅浅对她不要那么反感,想同她回到当初那般无话不谈的模样,可没想到苏浅浅情绪失控起来会做出这种事。 “苏浅浅,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是宁王府独女!方家你可以不看在眼中,宁王府呢,上次宁王妃为了她好几次闹到太后娘娘跟前去,你这样......她不得掀了你摄政王府?” “成南,你先送秀秀回府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苏浅浅没看素月,只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梳子,大概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良久之后才扭头睇了素月一眼:“今日算我谢你。” 素月还气着,不知该怎么劝苏浅浅。 苏浅浅却道:“我还想请你帮我个忙。” 素月眉头一跳,脚步后退了下,嗫嚅着嘴唇道:“什么忙?” 总归不是什么好忙。 素月轻轻捏了捏手指,见苏浅浅微垂着头,她挥挥手,“算了,你不说我也懂。” 无非就是到时候两方人马撕起来,叫她给她作伪证罢了。 素月看了眼窗户里模糊的几道交缠的影子,心中隐隐不安起来,苏浅浅这是在玩火啊,她怎么也一时糊涂跟着跳下去了。 “觅雪,去叫人把将军也请来。” 她虽然很不想麻烦魏恒,但是闯了祸还是通知家里人来撑场子的,不然那爱女心切的宁王妃真会当场撕了苏浅浅和她。说来也是宁段柔太蠢,买通人给苏浅浅安排了最偏僻的禅房,四下无人,偏是给自己做了局,也怨不得谁了。 成南抱着秀秀躲避香客下山去了。 素月对苏浅浅道:“你且去我的禅房歇会儿吧,喝口茶,吃些点心,一会儿闹起来可别先晕过去了。” 素月刻意活跃气氛,苏浅浅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香兰欲伸过来扶她的手。 “走。” 苏浅浅向前走了两步,一时惊诧又回过头,“秦姑娘,你的禅房在哪个方向。” 素月摇着头笑了笑。 “你随我走吧。” 素月走在了前面。 香兰在后头犹豫了一瞬,还是固执地扶住了苏浅浅颤巍巍的身子,苏浅浅手指冰凉握不住,面色还依旧是涨红的,香兰心疼道:“王妃切莫自恼,待稍后王爷来了,您便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坐在一旁歇着就是了。” 她是见过苏浅浅发脾气的,不过却是骂几句而已,从没有动手打过人。 香兰想将苏浅浅冰冷颤抖的手捂得暖些,偏苏浅浅同她并不如秀秀亲近,又捋开了她的手。 香兰轻叹了下,复又不紧不慢地跟在几人身后。 苏浅浅在素月的禅房里坐了一炷香的时间,隔了好几个的院子突然闹了起来,外面跑过急匆匆的步子,应该是寺里清扫的人也跟过去凑热闹了。 苏浅浅握着温暖的茶杯的手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发冷,对面的素月看过来,缓缓轻声安慰道:“浅浅,莫怕,这些事情不怪你,也是她们咎由自取,你且放下心来,待会儿她们找来时你才可安心应对。” 素月仿佛对这种事情已经麻木了。 她从小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知道遇到了魏恒才坠进了黑暗,甚至为了他,也跟着他一起手沾鲜血。 苏浅浅紧握杯沿的手指动了动,长卷的眼睫轻颤,抬眸望向素月,眸里还是有些许掩藏不住的慌乱。 素月笑了笑。 苏浅浅身子还在抖,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冷静。回想起刚刚宁段柔和方嘉嘉被点了哑穴丢进房中的绝望的神情,她不是不害怕的,只是那时气极了,压根就没想到过后果,她虽任性刁蛮了些,可这种毁人名声的事不是出自她的本意的。 素月放下茶杯,弯了弯嘴角,笑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她们安排的人应该已经都到了那禅房外面看到戏了,咱们也去瞧瞧看。” 苏浅浅神色恍惚地站起身,避开了素月的手,她现在谁也不信。 她认识的素月是极温柔的人,怎么会将这种事看得这般风轻云淡。 素月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扬起轻嘲,笑道:“摄政王究竟是看上了你哪点,竟没让你沾染半点女人间的勾心斗角。” 男人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尚且微不足道,女人间的斗争虽不见血却是最要命的。 苏浅浅翕了翕嘴角,道:“夜夙又不纳妾,府里除了我就两个婢女,我能跟谁斗去。” 素月笑不出来了,眼里的温柔浅淡也黯下几分。 她理了理袖子,走出了门,回头笑道:“走吧,咱们就先去看看,省得她们再找上门来了。” 素月和苏浅浅往事发的院子走,路上还装模作样拉了个小沙弥问了下情况,那小沙弥红着脸,到底是未经人事,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只说是前面出了事。 素月放了他。 原本就不打算问出来的。 等到了院中的廊道处,里里外外围了约莫七八十号人,有男人有女人。 苏浅浅出现时大家的眼神明显变了几分,皆是自觉地让了条道儿给她。 苏浅浅走到了内圈,还未看清楚里头的情形,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掌便要落下来,苏浅浅惊愕地张着嘴,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要被这巴掌扇下来了。 第257章 袒护 成北不知何时闪到来了苏浅浅面前,抓住了宁王妃的手,宁王妃用力挣了两下,成北指骨收紧,挑挑眉冷声道:“宁王妃,您可得想清楚了,这巴掌若是落下去了,整个宁王府得是什么下场。” 宁王府什么下场,满院子的人都猜得到。 上回宁段柔的手差点打到苏浅浅就被削掉一根手指,今日宁王妃发疯打了苏浅浅,或许摄政王会叫那宁王妃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吧。 “你们!”宁王妃目呲欲裂,满面雷霆瞪着苏浅浅,眼底数不尽的不甘。 苏浅浅感觉到了那道满怀仇恨的目光,一时心底那股子作祟的心虚消弭渐散了,若不是宁段柔设计害她,还差点害了秀秀,又怎么会得到如此下场。 有年纪大的婆子拿了两张薄被裹着两具活色生香的身躯从房内出来,一人已经昏死了过去,露出的手掌脚尖都是凄惨的血迹,还有一人神志尚清,哑着喉咙反抗了一下,从被子里滚出来,白花花的身子暴露的人前。 那一身的青青紫紫的痕迹实在污秽,妇人们忙将自家女儿拉到身后,嘱咐她们可不能像宁王府的女儿那般不要脸。 宁王妃扑上去扭打那些办事不利的婆子,双目血红护住女儿未着寸缕的身子,“混账,王府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她知道今天女儿瞒着她有事,还以为女孩子家家的小打小闹并没放在心上,可越来越不心安,还未赶到慈恩寺的山门就听见女儿出了事。 还是这样的事。 “段柔啊......您怎么这么命苦啊......” 婆子们大气不敢出一声,看了眼满院的人,男人,女人,耳边满是宁王妃的谩骂声,她们的主母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是端庄优雅的,从不曾像现在跟个泼妇骂街似的。 她们终是认命地去把宁段柔扶起来,用被子裹好,抬起了别的赶紧的禅房,派人请了大夫来。 成北对苏浅浅做了个“请”的手势,苏浅浅茫然地抬头,眸中清寒,当她看到了人群中的夜夙时,心底浓烈的不安顿时化开了些。 还好。 她还有夜夙。 夜夙朝她伸手,深邃的黑眸里夹杂着缱绻的笑意,显然在如今的场面里有些违和,甚至是格格不入,“过来。” 苏浅浅吃了颗定心丸,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宁段柔这事惊动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马不停蹄赶到了慈恩寺,并且将无关人等都遣送下山了,诺大的神圣佛殿中,审起了世上最污秽的案子。 方夫人也从家中被请来了,甫一看见满身血迹昏迷不醒的女儿,气得咬牙冲去正殿找夜夙评理。 “大人!小女自幼谨言慎行恪守礼仪,如今竟被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子毁了!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方夫人跪在佛祖菩萨面前哭得肝肠寸断,淳于夫人面色纸白,若不是洛天赐力气大扶住了她,怕她也要受不住今天这等刺激摔在地上。 宁段柔,方嘉嘉,苏浅浅,这三人几乎都是她眼皮子下长大的,究竟谁害谁她无法分辨,所以在大理寺卿诘问她的时候,她只缓缓摇头说一概不知。 夜夙坐在临时搭建的长案前,挑着一双细长凛冽的眼扫向宁王妃,声音比之三九天里的冰棱柱子更刺冷透骨,“宁王妃咬口就说是本王妃的设计害了宁段柔,可有证据?” 宁王妃偏拿不出证据。 她的女儿什么德行她是知道的,蠢成那样......以往她还觉得女儿蠢些便蠢些,宁王府反正能护她一辈子,如今却是护不住了。 宁王妃疯疯癫癫一心想要为女儿讨回公道:“夜夙,你休要再袒护苏浅浅,你同我去宣政殿上在皇上面前对峙!你休要袒护苏浅浅那个贱人!” “苏浅浅胆大包天陷害皇室宗女,这么歹毒的女人你也敢放在身边?” “贱人!贱人!!等段柔醒来告发了你,有你去牢里哭的时候!” 众人看向宁王妃,目光都带着几分怜悯。 夜夙周身的气压极低,丹凤目明明是带着笑意的,偏嘴角的弧度愈来愈深,颇有几分玩味,“皇姐,注意言辞。” 宁王妃身子一僵,被夜夙话里的寒意浇了个透心凉。 夜夙眸光森冷,转头看向成北,道:“催人去将宁小姐请出来,就让她来好好的同本王的王妃对峙,看看是谁算计谁。” 成北拱手应下正准备去后院,宁王妃拦住他,看向夜夙冷冰冰的一张俊颜,歇斯底里吼道:“夜夙!” 夜夙什么心思她哪能不知道,若是现在去请宁段柔过来做人证、忍受非议,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素月低垂眉眼从人后走出来,“宁王妃,秦月可以证明摄政王妃同宁小姐此事并无瓜葛,初到寺中时,摄政王妃同我去了后山赏景,然后就回了我的禅房。至于宁小姐和方小姐为何在摄政王妃空出来的那间禅房里出了那样的事,怕也只有她们二人心中最清楚的。” 方夫人大声喊道:“你胡说!” 素月笑了笑,“太尉夫人,此事后山的人都看见了,做不得假,你若偏说摄政王妃设计你女儿,可有人看见摄政王妃出现在那间禅房外了?” 刑部尚书点头附和,方家宁家咬口苏浅浅陷害了她们的女儿,那得拿出证据啊。 没证据,凭她们两家人叽叽歪歪地喊着讨公道,还要摄政王坐在这里做什么。 宁王妃派人去找了寺里的方丈和小沙弥,皆是没人去过那里。 还说那里荒僻,不曾安排香客入住。 这事就有些扑朔迷离了。 慈恩寺的方丈站出来,头上八个戒疤,慈悲的面容像极了大殿里盘腿而坐的神佛,他说道:“诸位大人,老衲给王妃安排的禅房并不是那间,原本是在西侧淳于夫人隔壁的。” 问题出在了引苏浅浅去禅房的小沙弥身上。 夜夙笑着对苏浅浅道:“浅浅,那个男人若叫你再看一遍,你可还认得?” 苏浅浅站在他旁边,石榴红色的衣袖按在夜夙背后的椅背上,她郑重地点点头,道:“认得。” 夜夙道:“成北,把人带上来。” 第258章 得罪 成北依言,绕过了坐在地上的宁王妃,出了殿门外,挥挥手,有侍卫抬上来两个衣衫不整的沙弥。 苏浅浅眯眼看了看那两人的面容,他们眼光迷离微晃,显然是被下药了,苏浅浅指着其中一人,“就是他。” 香兰福了福身子,也跟着道:“王爷,奴婢也认得他,当时我们要收拾东西,叫这人退下去,他却眼神闪躲,分明的不怀好意。” 成北拿水泼醒了那个男人,男人神色错愕,跪在佛像前不敢抬头。 大理寺卿问他:“你是何人?” “我......我是这寺中的人。” 方丈白胡子一抖,喝道:“胡说,我从未见过你!” 殿外有婆子跑进来,“不好啦,方小姐要自尽了!” ...... ...... 苏浅浅以为,方嘉嘉会死得干干净净,一群人转战后院禅房,方嘉嘉倒在床铺里含泪哭泣,诉说自己的不甘和委屈。 她还真是舍不得死。 手背传来一阵暖融的温热,苏浅浅偏头,望进了夜夙漆黑幽深的眸子里,他俩站在外围,不远不近,内屋的哭声刚好听得见。 方嘉嘉哭诉苏浅浅害她清白,叫母亲给她报仇。 苏浅浅面色平静,忽然开口道:“夜夙,在我们那儿,这种事是要坐牢的。” 她抬头望了望远处的蓝天,初春的微风既温且湿,拂在人脸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清醒了几分,这是在古代,害人性命,毁人清白,是不会让人去坐牢的,就算会,万恶的资本家也可以颠倒黑白,将真相藏进最深的泥土里,没有人可以找得到。 夜夙今日把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找来完全是为了过家家的,大家重回正殿,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便极自觉地不再开口了,将一切交给了夜夙定夺。 成北砍断了两个荤和尚的十指,鲜血淋漓溅在殿中,方丈披着袈裟双手合十道了句“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两个和尚捱不住,一一交代了:“是......是宁小姐和方小姐叫我们服了药去房中的,还说,说,说事后给我一大笔钱。” 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腰身极软,像是女子的柳腰一般。 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 那是红拂楼后门街道上的南风馆出来的小倌。 宁王妃面色铁青,指着苏浅浅破口大骂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设计我的段柔,叫她去你的禅房里,害她被人辱了清白。” 苏浅浅凉凉道:“宁王妃,你是瞎了还是聋了?” 宁王妃顿时一愣,目呲欲裂瞪向苏浅浅,恨不得冲上去将她大卸八块,又碍于夜夙在场,不得发作。 苏浅浅嗤笑道:“宁王妃如今还冥顽不灵,你的女儿买通寺人给我换了房间,又买来了男倌欲害我清白,你还冤枉我设计害宁段柔,她也配?” 苏浅浅鲜少撕过人,回回只有被别人撕的份儿,约莫是今日她们做得太过分让她忍不了了,又或者是今日有夜夙在身后撑腰她有恃无恐了,口里一声声质问发难,叫那宁王妃耳膜镇痛,一时愣在当处似忘了反唇相讥。 方家苏浅浅也一样没放过,将方嘉嘉那龌蹉的心思摆在阳光下,以至于穿好衣裳站在阶下的方嘉嘉霎时脸色惨白,见众人看向她的目光皆是变得鄙夷嫌恶。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今日被男倌玩成破鞋的人该是苏浅浅,不该是她!为什么不是苏浅浅! “苏浅浅,我杀了你!” 方嘉嘉拖着下身剧痛的身子蹒跚走上高阶,浓盛的日头从斜刺里射过来,正殿里的足金大佛的金光照得她眼睛刺痛有些睁不开。 “苏浅浅!” 方嘉嘉惨白的脸显露在人前,她刚才咬破了下唇,鲜血漫出来,有些像前来索命的女鬼。 苏浅浅轻瞥了她一眼,若问她这个世界她最讨厌的人是谁,那必定是方嘉嘉无疑了,这是她的庶姐苏雨柔都难望其项背。 她当初被山贼掳走就是方嘉嘉的主意,甚至连一开始她被人下药送去红拂楼里,这都是方嘉嘉做的,后来的挑拨离间自是不用说,单是前两桩,夜夙不止一次问过她的意见。 这回,她要恁死这些作妖的坏女人。 “我看,不如请大理寺卿派人去南风馆问问,到底是哪家人去那儿买下的这两个男倌,哦不,淳于夫人就在这,大人只管去将淳于小侯爷请来一问就知道了。” 大理寺卿抬头望天。 宁王府不好得罪,淳于侯府也得罪不得,摄政王府就更不能得罪了。 权衡之下,他和刑部尚书互看了两眼,两两选择闭了嘴。 夜夙吩咐人去请淳于彧之来一趟慈恩寺,不料那人已经得了消息上了山,还有最近盛宠正浓的魏恒魏大将军也一并到了。 人齐了,这案子更好审了。 大理寺卿问淳于彧之倒在血泊里的那两个身穿僧衣的荤和尚是不是南风馆的小倌,淳于彧之桃花眼轻微闪了下,看向在场人的各种神情,宁王妃嘴巴微张,希望从他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淳于彧之说道:“确是南风馆前几日卖出去的。” 他眸底蕴着淡笑,“听说是太尉府上的人来付的银钱,我还当是方麟公子新婚生活不愉快,托人找了这两个尤物回家解闷呢。” 淳于彧之的粗话没人在意,只听见了他说那两个玷污了宁段柔和方嘉嘉的男人是太尉府买去的,宁王妃看向方夫人,眸光化为细利的刀刃射向方夫人,“是你害的段柔!是你!” 伺候的婆子连忙将宁王妃掐住方夫人脖子的手拉开,方嘉嘉跪在母亲面前辩解,方夫人被掐得脸色青紫昏了过去。宁王妃一巴掌打在方嘉嘉脸上,“贱人,你看不惯段柔来同我说啊,她哪里做得不好我让她替你道歉,你犯得着用这种手段毁了她吗?!” 方嘉嘉脑子里嗡嗡地叫,宁王妃张合的嘴里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清,只能本能的辩解,“宁王妃,是苏浅浅陷害的我们......是她把我和段柔郡主点了哑穴丢进房中与那男倌......” 方嘉嘉惨白的脸色咧开一丝凉意,想起当时身上男人浑浊粗重的喘息,遽然睁大双眼,恶心得想吐,她看向案前风姿卓绝的摄政王,那般的长身玉立,气质出众。 她却脏了,脏了。 第259章 她逍遥法外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谁都没说话,其他人心底也是门清儿,今日他们坐在这里不过是走个场子,真正能做决定的只有夜夙一人。 不,应该是只有他的王妃苏浅浅一人。 今日他摆明是给苏浅浅撑场子的。 苏浅浅看向夜夙淡漠冷硬的脸庞,问道:“王爷想如何处置?” 其他人都不瞎,是非曲直,全凭摄政王一句话的事。 偏那方嘉嘉今日受了大辱,情绪激动推开恬噪骂人的宁王妃就走到苏浅浅跟前,脸上不复娇美鲜活,而是嘴唇破裂的血衬得脸色更加惨白,活像来索命的女鬼。 苏浅浅抱着胸冷眼看她。 方嘉嘉的手还没落下来,宁王妃就跑来压在了方嘉嘉的身上,骨头和骨头的撞击声细不可闻,宁王妃似陷入疯魔地扇打方嘉嘉,将她的头死按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我的段柔到底欠了你什么!啊?你偏这样毁了她!” 宁王妃的哭声歇斯底里,满是怨毒,方嘉嘉的头发被她扯了一把又一把,血迹沿着发丝留在额间鼻头,方夫人带来的婆子丫鬟赶紧去拉架,又不敢太用力,伤了宁王妃或是方嘉嘉。 苏浅浅面不改色,袖下的手紧攥在一起,回头瞟了眼夜夙那厮轻松自得悠哉悠哉的模样。 他刚才明明只叫了宁王妃一声“皇姐”,怎么宁王妃就不再追究她的过错,反而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方家的身上。 乱杂的金佛大殿中,宁王妃骑在方嘉嘉身上快把她打残了才重重地喘着气坐回的椅子里,气得头一歪,也昏过去了。 苏浅浅抽了抽嘴角。 她这倒好,打了人就装昏倒,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谁? 方嘉嘉委顿在地,初春单薄衣裳挂在她身上形同枯槁,隐隐从后方留下一滩血迹,旁人看了脸色大变,暗道方家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出这么个女儿。 刑部尚书咳了咳,从椅子里直身做端正了些,看向站立静默的素月,迟缓地问道:“将军夫人,请问出事之前摄政王妃确实是和您待在一处吗?” 素月低眉乖巧应道:“是,从未离开,也没去过那个禅房,一直在我那儿喝茶。” 方嘉嘉抬头凄惶道:“大人,她是骗你的!苏浅浅当时就在门外,是她将我和郡主丢进房中惨遭侮辱的!” “放肆!”大理寺卿眉毛一拧,纠正她道:“宁氏女早已被废去了郡主封号,你这是想抗旨吗?!” 方嘉嘉抖如筛糠,哆嗦着嘴唇,“不是不是,可是大人你们得明察啊,苏浅浅歹毒如蛇,您们怎么能放任她逍遥法外。” 大理寺卿余光看了眼夜夙的神色,见夜夙拉着苏浅浅的手夫妻俩低声不知道在说什么,弄得他心绪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回方嘉嘉这话。 刑部尚书却道:“人证物证皆是指明你是买男倌祸害宁氏女,那禅房外的僧人香客,可没有一个人在房外见过摄政王妃,你如此血口喷人,难道你一开始为的是害摄政王妃?” “我没有!”方嘉嘉下意识否认,但眼睛里的阴鸷却瞒不住人。 刑部尚书懒得和她掰扯,孰是孰非他还是分得清的,尽管得罪了宁王府,至少没得罪摄政王府啊,难道还怕区区一个方家?且不提皇上早就有打压方家的意思了,如今刑部先拿了那方家女儿开刀,也算是向皇上的一种表示。 “来人,给方氏女按了手印,带下去收押刑部,此案便如此了。” 旁边早有提笔的师爷将写好的状纸拿给官爷们,那些人脸上长着两坨横肉,吓人极了。 方夫人被婆子们掐人中撒冷水硬生生弄醒了,醒来就看见女儿被人按在地上按手印的场景,一时心酸心胀,神差鬼使地把那些人拦下,抱住方嘉嘉哭了起来。 “母亲……” 方嘉嘉和母亲痛哭流涕,抬眸间看到站在一旁跟个没事人一样的苏浅浅,恨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她掩下眼底的深色,忽地推开方夫人爬向苏浅浅,从发髻上拔下银簪,孤注一掷爬起来向她的胸口扎去。 苏浅浅该死,这里最该死的就是她!如果不是她处处出风头,还抢走了摄政王!王妃之位就该是她方嘉嘉的!可她现在毁了!被苏浅浅活生生的毁了! 她怎么不去死呢! 苏浅浅神色镇定,眼看着那根闪着银光的簪尖就要落下来,反倒一点儿都不害怕,只是双脚有些发软动弹不得。苏浅浅转头看向夜夙,发现椅子上空荡荡的。 夜夙人呢? 预想中疼痛并没有到来,反倒是殿内的其他人尖叫连连,最响亮的是方夫人,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那声“嘉嘉”恐怖凄惨,下一瞬又没响声了。 苏浅浅的腰身被人往后一拽,夜夙剑目皱起,对她刚才的表现极不满意,顺手将还染血的长剑丢给了成北。 成北接住剑后愣了愣,他刚才还真是没看清楚,他家王爷怎么就抽掉了他的佩剑拿去杀了方嘉嘉。 凉气倒吸的声音此起彼伏,胆小的姑娘们直接吓哭了,忙钻去妇人们身后躲着。方夫人又昏过去了。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还是没说话。 苏浅浅低头看向倒在地上被一剑封喉的方嘉嘉,她脸上沾了几滴热滚的鲜血,淡去光亮的双眼睁得极大,不知是刚才恨意太浓,还是临死之前的不可置信。 她就这么死了。 苏浅浅抿唇,眉间微不可查抖了一下,望进了夜夙深不见底的黑眸里,见他勾勾唇,骨子里的邪魅不羁在这一刻展露无疑,“两位大人,本王的王妃受了惊吓,不便久留,你们瞧她可还与此案有嫌疑么?若是没有了,本王就带她先走一步了。” 旁人哪儿敢说半句不是。 方夫人昏迷不醒,宁王妃巴不得方家断子绝孙,旁的人只会隔岸观火,连慈恩寺中最德高望重的方丈也闭眼念经缄默不语。 刑部尚书道:“此案全在方家之责,王爷和王妃清清白白当然可以走了,来人,送送王爷和王妃。” 夜夙拉着还愣怔的苏浅浅,倏忽笑道:“走吧,回家了。” 第260章 听说 坐上回王府的马车,苏浅浅的眼前还时不时晃过方嘉嘉脖间的那道血痕,被利剑一剑封喉,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交代。 “你为何要杀了她?”苏浅浅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颤抖。 夜夙皱了皱眉,伸手去拉住苏浅浅的手,触手冰冷僵硬,他脸色一顿,转而带上几分讨好的笑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无须为她感到可惜怜悯,她若继续再苟活下去,还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嗯?” 他的后半句是在提醒她不要太过同情别人,因为今天死去的方嘉嘉差一点就会变成苏浅浅。 苏浅浅摇了摇头,闭眼假寐靠在厢壁上。 夜夙知道她应当是吓到了,也没再打搅她休息。 苏浅浅睡得极浅,马车缓缓驶入街市,她模糊感觉到马车停下,但是夜夙并未叫她起来,而是在和外面的人低声交谈,有意压低了声音。 苏浅浅翻了个身,抱着毯子勉强睁开了眼,帘子外射进来的光线异常刺眼,倒逆的视线里,苏浅浅看见了一张儒雅温敦的脸。 唐彦初止住了和夜夙的话题,挑眉看向车里的苏浅浅,打趣儿道:“王爷如今和王妃真是形影不离,她去寺里上个香你也要去把人逮回来。” 唐彦初刚回帝都,并不知道刚刚在慈恩寺里发生的人命案子。 苏浅浅翻身坐起,看了眼自己整齐的衣裳,伸头看了下许久不见的唐彦初,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几日了。” 唐彦初还是向从前一样温雅和顺,话语里和煦如风,叫人听了心里十分舒服。 唐彦初还有事,同夜夙又聊了几句就作了别,夜夙笑了他一句:“夜雯贪口,你切莫惯坏了,不然以后受罪的是你。” “我倒是乐在其中。” 两人笑笑,颔首作别。 夜夙回了马车,揉了揉苏浅浅的发顶,道:“睡醒了。” “嗯。”苏浅浅轻轻应了声,又躺回小榻上,“刚才你们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夜夙道:“夜雯孕期贪口,偏要吃天香楼里的江米酿鸭子,定侯爷不放下手下的人办事,只好亲自来买了。” 苏浅浅肩头抽动了几下,明显是在偷笑。 夜夙也心情甚好的笑了笑,“浅浅,要不......咱们也?” 也什么,他将后半句藏在促狭的笑里,苏浅浅陡然全身一颤,鸡皮疙瘩一粒粒全都冒起来了,兀自躲到角落里去窝着。 成北继续驱使马车,晃晃荡荡的感觉晃得苏浅浅浑身难受,当初得知欧阳阙预言时的无力感再次席卷全身。 “难受么?”夜夙凑近将自己的额头抵着苏浅浅微烫的额头,“还好,只是有点低热,是不是去后山受凉了?” “应该是吧。”苏浅浅回响起瀑布下的飒凉寒气,吸了吸鼻子道:“没事,回去叫秀秀给我熬些姜汤……对了,秀秀!秀秀现在怎么样了!” “秀秀无事,成南给她请了太医,正在府里休息。” 苏浅浅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心惊,一想到那时若她再晚回去一时半刻……那秀秀,她定要方嘉嘉和宁段柔给秀秀陪葬。 夜夙道:“现在你总不会还觉得我滥杀无辜了吧?” 苏浅浅哼哼了两声,爬进夜夙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好吧她承认夜夙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人,但他同样不是好人,她也不是。既然如此,倒不如做个彻底的资本家,叫那些迎上来找抽的人知道错在哪儿了。 …… …… 唐彦初刚回到珞云居的院门前,连渚就从门内迎出来,接过他手里的大包小包,笑道:“侯爷可算回来了,长公主等得都快睡着了。” 唐彦初望了望窗纸边透出来的朦胧影子,“怎么不叫她去床上睡,窗边风凉,受害了可如何是好。” 连渚笑道:“这奴婢可劝不了,长公主非要在窗边等侯爷,说是您回来了,她能第一眼看见。” 两人相视一笑。 唐彦初边笑边走进去,夜雯说要第一眼看见他,可还是困得睡着了,也没看见。没来由地心里升起一丝失望,想看看夜雯见他回来时会露出什么表情,是惊讶?还是为了能吃到江米酿鸭子而欢喜? 唐彦初放轻脚步走近屋内,窗边榻上的人浅眠而卧,闻声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沉敛眸子似蒙了层雾,现出几分娇憨来。 “你回来了?” “嗯。” 唐彦初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听她突然道:“你出去许久,可曾听说外头传的慈恩寺的事情?” “什么事?” 他在天香楼停留得久些,之后在街上遇见是摄政王俩夫妻,直接就返回了定侯府,倒是不曾听见那慈恩寺出了什么事。 “听说......”夜雯眼角微微阖着,像是没睡醒,口吃却清晰,“听说方太尉家和宁王府家的女儿在寺里......” 唐彦初端了杯茶送到她面前,打断了她的话,“你且安心养胎,外面的事情不要理会。” 他知道夜雯最好多管闲事。 但是这事牵扯了摄政王妃,不是谁都能管的。若是管了,横生些什么枝节,夜夙那里谁都没办法交代。 唐彦初望着她语气极为认真,“夜雯......我陪你回帝都是为了你和安心养胎,不是为了掺和这些事,那宁王妃并非你的亲姑姑,何须管她死活。” 夜雯张了张嘴,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唐彦初的眼神逼了回去。 “听我的,别管她们的事。” 宁王妃不是先帝的亲妹妹,这事只有皇室少数人知道,唐彦初也是机缘巧合下才知晓的。那宁王妃既然贪心不足想要算计夜夙,那自然得自己想法子承受夜夙的怒火了。 唐彦初又嘱咐了几句,起了身。连渚端着清香的鸭肉进来了,见他要走的模样,问道:“侯爷不留下吃点儿吗?” “不了,排了好久才买回这么半只,让长公主多吃些吧。”唐彦初说着,撩起珠串帘子往外走,回头又道:“我去母亲院里说些事情,晚些还要入宫一趟,若是晚了你就先睡,不必等我。” 夜雯嗫嚅了下嘴唇,良久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唐彦初掩下眼底的深色,转身出了屋子。 第261章 刺激 苏浅浅听夜夙的话在府里待了七八日,快要忍受不住时,宫里终于送来了帖子,太后娘娘做东,要给长公主办个接风宴。 长公主夜雯早就回帝都十日有余了,太后娘娘一直压着情绪才没办宴会,等到了席面上,苏浅浅才知道太后娘娘对方嘉嘉和宁段柔惹出来的大篓子到底有多震怒。 说是宴请了皇族宗室的家宴,谁都请了,就是落下了宁王府,连宁王妃也没名字。 “少喝些酒,什么时候学的这坏毛病。”夜夙的清冷的声音将苏浅浅拉回来,扭头看了眼冷冷清清各怀鬼胎的小宴会,苏浅浅往夜夙身旁移了移。 夜夙嘴角弯了弯,很愉悦她这种下意识的行为。 苏浅浅手里的酒杯被夜夙取走,换了一杯颜色偏红的果酒,她眉头皱了皱,她不喜欢这些淡淡的味道的酒,一点都不如梅子酒的甜酸来得畅快淋漓。 “你说到底是太后娘娘忘了给宁王妃送帖子,还是压根就没送。” “......这有区别么?” 当然没有。 苏浅浅勾着头看向前方和夜雯相握言欢的模样,然后将视线移到了边上身穿深紫色的锦袍的唐彦初,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该吃吃该喝喝,一个人独成一个世界。 夜夙道:“那你还不如直接去问太后。”他喝光了苏浅浅原本那盏梅子酒。 夜夙桌子下的手拽了拽苏浅浅,问道:“看什么,这么出神?” 苏浅浅忙收回视线,抓起面前的酒喝了口,入口清淡如水,才发现不是原先那杯,一时苦恼不知该吞下去还是吐出来。 “吞下去。”夜夙抛了个凉飕飕的眼刀子过来,“谁叫你死盯着唐彦初细看的。” 苏浅浅满不情愿的把酒水吞了下去,“我......”她不过是多看了唐彦初几眼,这厮竟然又生气了。 有什么可气的,她还只是看了别人两眼呢,那偷看夜夙的女人都不知道从帝都城门口排到北夷荒漠去了,也没见她们怎么了啊......不对,方嘉嘉已经过了头七下葬了,宁段柔听说日日被锁在房中已经疯癫了。 苏浅浅咳了咳,偏头避免让脸上的尴尬被夜夙看见。 夜夙觑了她一眼,挑眉道:“你什么?” “没什么?” 夜国皇室宗室血脉极少,除了才回帝都的夜雯和唐彦初,只有一个夜明珠难得见到一面。苏浅浅看到她时她便稳着身子坐在角落里,时不时抬头望一眼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神情,再没有当初在宫门口藐视苏雨柔的那种倨傲气质。 苏浅浅想起夜夙上次借她的手送给夜明珠的生辰贺礼。 “夜夙你上回给十公主准备的什么东西,让她安生了这么长时间?” 不仅乖乖待在宫里处处听太后娘娘的话不惹事,连夜缙被关去了刑部她也一句话都没求情,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苏浅浅不相信同乔太妃一样具有惹事体质的夜明珠会这么安生。 夜夙淡淡道:“一张字条罢了,她是个聪明人。” 苏浅浅疑惑,“什么字条?” “很普通的字条。” “嘁,我信你个鬼,上回她还没开盒子,宁段柔她们为难我时她居然就破天荒帮我说话了,如今想想,怕是你在盒子上也做了手脚吧。” 夜夙略一挑眉。 苏浅浅没有放过他这细微的动作,只是却更加不解了。 到了宫宴散后,夜夙和苏浅浅还坐在席位上,等其他人先走。太后娘娘牵着夜雯的手轻声细语的叮嘱了什么,夜雯又低头抹了抹眼角回了什么,母女俩几月不见,似是有说不完的话。 唐彦初走过去挡住了明盛的宫灯火光,苏浅浅再也看不见太后娘娘和夜雯在说什么了。 “该走了,回家洗洗睡觉去了。”夜夙敲了下苏浅浅的头,揶揄道:“你这样瞧着也瞧不出一朵花来,莫非你会唇语不成。” “怎么,你瞧不起人?” “倒不是瞧不起,只是让我觉得受宠若惊,仿佛捡到宝了。”夜夙拉着她离开了瑞芳宫,到了北门处,连渚提着灯笼在后头提醒夜雯脚下。 苏浅浅寻声望去,刚才隔得远,灯光黯淡中不曾看清夜雯的身子重成这样了,宛若一只吹鼓的球一样,使得她走路都要唐彦初牵着,仿佛一不留神肚子里的球就会滚下来似的。 夜夙随着苏浅浅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唐彦初扶着夜夙走近了,和夜夙互望一眼颔首示意。 夜雯上前拉起苏浅浅的手,握着手绢拍了拍,“浅浅,许久未见了。” 苏浅浅眼睛滴溜溜地转,闻声乖巧温顺地应了声,“是啊,长公主同我许久不见了,长公主近来可好?瞧您这面色红润康健,看来定侯爷将您照顾得十分妥帖了。” 夜雯笑了笑,和唐彦初两人相携好似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苏浅浅把心里徘徊了几遍的话咽回了肚里。 人家小夫妻如今还算过得去,想必是当初那些隔阂早就消弭了,自己也不必去说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惹他们不快,着他们的恼。 “夜深了,本宫和侯爷先行一步,你和王爷路上小心。”夜雯笑得大方端庄,似是那个盛气凌人的长公主又回来了。她对苏浅浅和夜雯微微颔首,才和唐彦初手牵手越过了苏浅浅,径直出宫去了。 苏浅浅和夜夙回了府,还没走近卧房,夜夙便将她拦腰抱起,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春日夜间的身躯滚烫如火,苏浅浅抬头只能望见他绷紧的下颚,眸子一片深沉,叫她见了心里直打鼓。 “夜夙......你这是?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夜夙置若罔闻,抱着她进了屋,伸脚勾住了门,挡住了紧跟着的香兰成北。 成北和香兰极有眼色,默默地在门前站了小会儿,才互相客套地笑了笑,各自忙自己的活计去。 苏浅浅缩在床角,一双迷茫的眸子看向夜夙的逼近,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你这是这什么,诶,你脱衣服做什么......” 夜夙搂着心尖儿上的人,一时有些百感交集,才反应过来是宴会上被唐彦初和夜雯那般恩爱的模样刺激了。 “浅浅,我们也生个孩子吧......” “你滚......” 生孩子?她自己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呢! “唔......滚......” 第262章 宣个太医来瞧瞧 借着夜雯回了帝都,太后娘娘整个人欢愉了许多,时不时就要拉着达官的贵妇们东聊西谈,或者是赏一些雅气的书词字画,大家起先觉得太后娘娘能和她们热络起来,这是好事,但时间一久,就品出不对劲的味儿来了。 苏浅浅捧着香气袅袅的茶,闻着茶香好闻,但杯沿凑到了嘴边就觉得定然没味,她一向喝不惯茶叶,还不如白开水来得好喝。 太后娘娘和洛天赐聊得火热,洛天赐今日略施淡妆,眼尾轻挑了下,极具柔娇的姿态,正说到南阳子的画迹,洛天赐笑道:“家父从前虽尚武重兵,可也是个向往文墨豪客的人,他书房里头如今还挂着一副南阳子的真迹,改日臣妇进宫带来给太后娘娘您瞧瞧。” “好好。”太后娘娘笑着,眼睛一瞥心不在焉的苏浅浅,含笑问道:“可是身子不适?瞧你那小脸白的,青杏,去把张太医叫来。” 苏浅浅有些招架不住太后娘娘的热情,捋了捋耳旁的碎发婉拒道:“劳太后娘娘忧心的,浅浅无事的,请太医我看就算了吧。” 如今十几个贵妇都在殿里坐着,坐得烦闷郁结的人大有人在,怎的太后娘娘偏来关心她? 太后娘娘道:“你个猢狲,还是你身子重要,宣个太医来瞧瞧吧,可殿里还有雯儿呢,她也需要太医来把把脉。”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苏浅浅干巴巴地应下了。 偏头瞄了眼夜雯突出的肚子,实在有些吓人,貌似比寻常孕妇的肚子大得多。 太后娘娘继续拉着洛天赐唠家常,旁的人都安静地坐着,最后交换几个眼神,没有任何一人如同苏浅浅心情烦躁,如坐针毡。 她着实喜欢不上这种聚在一起憋闷不能开口的时候。 张太医来得快,解释了一句:“微臣刚才在皇后娘娘宫中请脉,一听这边传召,立即就过来了。” 太后娘娘点了点,对他这番没头没脑甚至完全不必说的话不置可否,只道:“你去给王妃把把脉,瞧瞧她是哪儿的毛病,以后总是活蹦乱跳的,今儿倒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叫哀家看了心情好生烦闷。” 几位有头有脸的夫人都掩嘴笑了。 苏浅浅赧然低下头。 张太医看了眼太后娘娘身侧的夜雯,夜雯笑道:“太医,先去给王妃把脉吧,本宫待会儿再把。” 张太医这才转头看向苏浅浅,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纯白的丝绢盖在苏浅浅伸来的手腕上,屈指探了探,眉间紧锁。 太后娘娘温和笑道:“怎么样,王妃的身子无恙吧。” 张太医收好了帕子,拱手互道:“回禀太后娘娘,王妃娘娘这是气血不足之相,只需进些温补的药食补汤,自可身体康健起来。” 苏浅浅捋下袖子,瞥眼望去刚好将太后娘娘眼角一抹精光尽收眼底,心中顿时也咯噔,太后娘娘刚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张太医又拿出块新帕子搭在夜雯腕上诊脉,过了小半会儿才不紧不慢道:“长公主这几月月份大了定然是贪口贪睡,可这是孕妇大忌,可不能这样。” 张太医顿了顿,又道:“长公主还是得多行动行动,到时分娩时也能受点子罪。” 夜雯白嫩的脸庞涌上两片羞红。 再场的都是成过婚的夫妇人,对这生孩子的事异常热衷,纷纷七嘴八舌劝说夜雯听从太医的话,夜雯轻咳了声,抚着隆起的肚子坐得笔直,到底有些羞臊。 太后娘娘这才挥手遣退了张太医。 张太医刚走,殿门外的小宫女拘着手走进来道:“太后娘娘,摄政王候在外头,说是来接王妃娘娘。” 太后娘娘眉目含笑,道:“快请他进来坐坐。” 小宫女回道:“摄政王说他刚下朝,乏得很,想接了王妃娘娘就回府去,就不来打扰太后娘娘您的清净了。” 太后娘娘的脸色不大好看了。 夜雯开口道:“那既然如此,浅浅你就先陪王爷回府吧。” 苏浅浅身子未动,低眉扫了眼太后娘娘的神情,夜雯笑道:“你别怕母后苛责,她最听本宫了话,你且先走吧,母后是不会怪罪的,是不是啊母后?” 太后娘娘瞬间没了脾气,点了点夜雯的额头,“行吧,哀家说不过你。” 那便是准了,苏浅浅起身朝太后娘娘福了福身子,倒没再理会她讳莫如深的眼神,提着裙摆出了殿门。 夜夙披着墨蓝色的披风,里面还穿着威严的朝服,站在瑞芳宫的匾额下,清冷的脸廓却十分柔和,遥遥地隔着距离勾了勾嘴角,笑了笑。 苏浅浅刚松了口气,甫一见夜夙这样勾魂摄魄的脸庞,有些不争气的心跳加速起来,奔过去顾不得会有路过的宫人,飞快地在他左脸右脸各轻啄了下,眯着月牙儿似的双眼笑道:“你怎知我在太后宫中过得艰苦,还亲自来接我了。” 苏浅浅可以想象得到,她走后的内殿里的贵妇们会是什么想法,无非是开几句玩笑,把羡慕妒恨的心思藏进心底。可再为自家的女儿们不甘,她们却也不敢再把心思打到夜夙身上来。 夜夙扭捏她滑腻的脸蛋,笑道:“太后给你吃糖了,笑得这样开心。” 两人手牵手往宫门处走,苏浅浅道:“从没有,今日太后娘娘怪得很,还叫了太医来给我把脉,你说奇怪不奇怪。” 原以为太后娘娘是关心夜雯,才借了那么个最烂的理由宣了太医,现在想想,分明是一开始就是打了叫太医给苏浅浅瞧病的心思来的。 可太后娘娘给她把脉做什么? 夜夙的声音带着几分凉气,像是刻意为之,“她是想探探你的身子,怕你生出个小的,危及到了小九的地位。” “噗。”苏浅浅没忍住,笑得扶着夜夙的手都有些发抖,“小九是皇帝,咱们养不养孩子关他......” 什么事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便恍然明白刚才太后娘娘刚才听了太医回话露出的那样的犀利眼神了。 “她这不是胡闹吗?”夜夙有没有不臣之心她最清楚在,这么多年他为夜国殚精竭虑,若想是吞了皇位,犯得着现在将政事还给夜九,不早就手握强权自立为帝了。 “浅浅,人心总是不满足的,你以后便少进宫吧,如果你不想再应付太后的话。” 第263章 小时候的苏浅浅 夜色深浓,苏浅浅坐在台阶下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眸光迷蒙时,看见夜夙从院门前走来,带着一身夜间的寒意走近,她下意识往里移了点,给他让了位置。 “夜夙,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苏浅浅素日里乖巧水润的眸里罕见地升起了一缕愁忧,娇娇小小的身子不安分地拱进夜夙怀中,芊芊玉指在他胸口骄纵地打起圈圈儿。夜夙捉了她的手,黑眸里满是深幽,压抑着些微的情绪,终是轻轻拍了拍她的瘦肩,嗓音低哑道:“快了,你只需安心等待便好。” 苏浅浅偏头望进夜夙的眼睛,沉深一片,似是望不到底,“什么意思?快了?是多快?” 她眼睫打颤,心里没来由地冒起了一股不安荒诞的想法,“你莫不是真的要......” 造反? 除了这个想法,她还真想不出什么夜夙能尽快解决如今千疮百孔的朝政的办法。 夜九懒惫于政,虽有夜夙从旁协助,但还是让不是人钻了空子,一如方太尉等人。 上回贪扣军械粮草的时候虽然被夜九一力压下来了,但是方嘉嘉头七一过,那方鸿运就被停职在家了,就等着什么时候御史们群起攻之,顺便将方鸿运背后的盘根错节的网连根拔起。 如今等的......只是一个捉人的借口。 夜夙柔柔笑道:“你只需安心等待,旁的事情有我,有小九,男人之间的阴谋阳谋,你们女人瞎掺和什么劲。” 苏浅浅撇撇嘴,指尖打圈儿的动作不停,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二王爷夜缙呢,你们将他抓了关在刑部,又迟迟不定罪名,是要做什么?” 夜夙扬起嘴角笑了笑,避而不谈。 “说那是国事,怕你觉得我在防着你,若当真要跟你细细讲吧,其中的曲折枝节跟你说了你也弄不明白,还不如叫你好生待着。放心吧,万事有我,日后是何等光景,我都会为你留好退路。” 苏浅浅兀自泄了气,胡思乱想起来。 那夜缙贼心不死,夜九定然是容不下的,不然也不会和太后娘娘想方设法扣住乔太妃。而夜夙肯定也有自己的算盘,不管是自己夺权,还是为夜九扫清障碍,夜缙绝不能活。 只是怎么个不能活的法子,就只有他和夜九两人才知道了。 苏浅浅想着想着,闻着夜夙身上好闻的竹香就睡着了。 夜夙抱着她回了卧房,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再掖了两遍被子,关上了漏风的窗户,见秀秀和香兰进来了,道:“王妃吸了迷香,三五日醒不过来,你们记得给她煨些汤水喂她。” 秀秀香兰齐齐愣住。 夜夙摸了摸苏浅浅愈渐瘦削的下巴,轻叹一声,实在有些不忍,但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不要叫她知道才好。 香兰小心翼翼问道:“那王爷您呢,这几日......王妃若醒了见不着王爷,恐怕会起疑心的......” 夜夙略一顿,道:“那你们便同她说本王送崔老先生他们回稷下学宫了,须得十几日来能回来。” 香兰闭了嘴。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 ...... 苏浅浅在梦里梦到了好多小时候的事。 梦到了苏浅浅小时候的事,那时她还是苏家嫡女,国师大人深受百姓香火,预言极准,父亲便为她找来国师批命。 那欧阳阙坐在小小的苏浅浅的跟前,素白鎏金的衣角遮住了她的眼睛,且就算她抬头,也只能看见一个出尘卓绝的侧脸,像是从仙界下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谪。 但是他说:“令女命格乃大富大贵之相,一生无忧,但奇硬,易克夫。” 就这么一句话,苏浅浅那时还不大明白,直到年纪越发大了,上门提亲的人也越来越多,却没一个活得长久的,这时候她就信了。 苏浅浅很生气,她不信她是个克夫命。 淳于侯府的小侯爷同她青梅竹马,虽见天掐架,但两家母亲是手帕交,就要定亲的关头,小侯爷把苏浅浅打了。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中哥哥和父亲差点没认出来。 小侯爷回家自然也被施以同样的家法,愣是躺在床上憋了三个月才出门。 只是再相遇时,苏浅浅已经不是苏浅浅了。 原来,苏浅浅喜欢的是淳于彧之啊! 可惜淳于彧之不喜欢她啊...... 眼皮刺痛发痒,滚滚的热感烫得她口中呼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入目处是最熟悉的卧房,柔软细腻的蚕丝被,还有床边棕漆的镂空屏风。 苏浅浅的脑子跟要炸了似的,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鱼贯而出,像侵入者一样占据了半边的脑子,痛得她连连在床上打滚。 屏风外的人听见了滚动的动静,急急进来瞧了一眼,秀秀眼中含着水雾,扶着苏浅浅起身,“王妃醒了,可觉得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去厨房吩咐厨子马上做!” 苏浅浅摇了摇头,她只感觉很深酸疼,似是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刚提起被子的手指还未用力,柔滑的被角便从手里滑了出去。 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苏浅浅无力地躺回被窝里,任由秀秀小心地帮她掖好被角,继续歪着头睁着眼打量秀秀,“我这是睡了多久?浑身疼死了,头也疼。” 苏浅浅偏头,窗格外的几缕新阳刚好撒进来,照得她眼睛一刺,旋即抬手遮住了双眼。 香兰端着洗漱用具进来,转身走去将窗户撑子抽掉了,才回到苏浅浅身边,扬起甜甜的笑容,道:“王妃该起了,太阳都晒到中庭了。” 苏浅浅知道她最想说的是,太阳都晒屁股了,只是顾忌主仆有别,不敢逾制。 苏浅浅翻了个身,浑身软绵绵没有丝毫力气,看了眼身边平整冰冷的床榻,问道:“王爷去哪里了,昨夜没回房睡?” 秀秀压下眼睛里的雾气,哑着声音回道:“王妃快起来梳洗,待会儿皇后娘娘派人来接,可不要叫人等急了。” 苏浅浅觉得自己现在活像个喝断片的人,貌似遗漏了很多事情。 第264章 你不知道? 苏浅浅浑身无力,被伺候着洗脸净口之后才勉强有了些许精神,瞧着面色有些苍白,还让秀秀给自己多上了些胭脂。 宫里的马车很快就到了,苏浅浅坐上马车,才想起来问秀秀,“到底是怎么了,你这红彤彤的眼睛,成南又欺负你了?” 秀秀抿唇摇头。 苏浅浅气得好笑,“不是成南那是谁,叫成南帮你去揍他呀。” 秀秀嗫嚅了下嘴唇,有些欲言又止。 苏浅浅心中不安。 “说话啊,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睡了一晚上就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是夜夙出了什么事?”苏浅浅被秀秀和香兰这幅模样弄得惶惶然,还未继续问出什么来,马车忽然停了。 秀秀掀了帘子露出条缝儿,和对面的马车里的婢女寒暄了几句,才回头对苏浅浅道:“那是定侯府的马车,定侯老夫人也要进宫。” 苏浅浅没被打岔,还是纠结着先前的事,香兰对秀秀摇了摇头,才缓缓开口道:“王妃莫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淳于侯府被查出来和北夷有来往信笺,大理寺派人将整个侯府都围住了。” 苏浅浅柳眉紧蹙。 香兰看了看苏浅浅的脸色,斟酌了下语句,又道:“只是大公子受了几分牵连,又因和老爷起了争执,一气之下带着锦瑟姑娘不知躲去哪儿了。” “他......他糊涂啊!” 苏浅浅咬牙激动得站起来,冷不丁起了一半头磕在车顶上,眼眶顿时蓄满了泪水,不知是疼得还是急的。 “淳于彧之要造反关他什么事啊,他是堂堂摄政王的大舅子,大理寺的人还能吃了他不成?” “为了锦瑟他连苏家也不要了!那个锦瑟有什么好!” 苏浅浅气得狠了,把小几上打牙祭的糕点全碾成碎渣子,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口中呼之欲出,偏就找不到口子发泄出来。 “夜夙呢,他去哪儿了?” 香兰低头回道:“王爷他,他护送几位大儒回稷下学宫了......” 如夜夙所料,苏浅浅一听他是去忙活崔老先生几人的事,瞬间脸上更阴沉了几分,香兰默了默,再不说话了。 到了宫中,苏浅浅直奔凤宜宫,沿途的宫人看她的眼神十分古怪,但她心事重重无心顾及这些琐碎的事。 到了凤宜宫正殿,蒋舒芳挺着显怀的孕肚迎出来,见她神色慌张,立刻有了几分打量,“你都知道了?” 苏浅浅坐在桌边,双眼低垂,忽而凑近来抓住蒋舒芳的手腕,“我哥哥他不可能通敌叛国的!” 蒋舒芳打了个手势叫沈嬷嬷几人全部退下,秀秀和香兰也极有眼色全都去门外守着。 “浅浅,这事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现在满城风雨,你可千万别自乱了阵脚,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皇上也明白。” 苏浅浅脸色隐有不耐之色,“他明白他还满大街地贴海捕公文?!” 屋外的秀秀和香兰对视了一眼,香兰听得自家王妃那怒极的声音,小心肝颤了颤,道:“王爷和大公子这般行事,到时候当真着了王妃的恼了,可如何是好?” 秀秀道:“那也是王爷他活该,明知道王妃在意苏家......还搞这么一出,人也不知去哪儿了,说不定和成南在哪儿喝花酒呢。” 香兰掩嘴轻笑:“小声点,成南可叮嘱你要守紧口风,别让王妃先知道了,不然咱俩又准没有好果子吃了。” 秀秀轻哼一声,守在门前望了望里间。 蒋舒芳揉了揉酸疼的眉心,耐心劝道:“浅浅,这不是皇上一个人的事,是你父亲在朝堂上亲口允下的,为了这事摄政王已经和皇上闹得不可开交了,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听你发牢骚的,是想劝你。我知道摄政王不会把这事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权力知道你的家事。” 苏浅浅不是很懂她话里的意思,每个字她都懂,可连在一起就不明白了。 “夜夙什么时候跟小九闹别扭了?”还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方?她怎么不知道? 昨夜他回府时可是半个字都没提。 蒋舒芳疑惑道:“你不知道?”转瞬眼睫一抖,睃了眼苏浅浅的神情,“还真如外界传言,摄政王负气离宫之后连王府都没回了?” 苏浅浅皱眉。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还真喝断片儿了?! “昨日他下朝了还去太后娘娘宫中接我回府了,你们这是哪里听来的胡话?” 蒋舒芳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才是说胡话了,你都五日没入过宫了......”蒋舒芳伸手探了探苏浅浅的额头,倒是温温凉凉并没有烧糊涂,“昨日早朝,有人秘密检举淳于侯府的小侯爷同北夷有勾结,皇上举棋不定,还是小侯爷松口,大大方方地让大理寺进去搜查,只是......还真是给搜到了。” “舒芳这不可能,上回他花了那么多钱才向宣国借兵才打退了北夷,他怎会和北夷勾结!” 一道冰冽的男音传来,“可那互通的信笺,确实是从他书房里翻出来的。” 蒋舒芳的面容变得极为严肃,两弯清眉蹙得平直,回头望向缓缓打开的门,起身侧着身子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夜九郑重道:“今日唤你入宫是朕的意思。” 苏浅浅愣了愣,竟忘了行礼,等到夜九走到跟前时才回过神,欠身行礼。夜九扶住她的双手,声音清冷道:“浅浅,最近皇叔可有与你联系?” 苏浅浅抿唇抬眸,才看见他的瞳仁中满是红血丝,眼底乌青,下巴竟然扎出了一片胡茬。 “皇上,我哥哥跟淳于彧之没有关系,他们不过是时常喝些酒而已。”苏浅浅没有挣扎夜九的手,只觉得他双手的力道极轻,但目光极重,压得苏浅浅有些喘不过气来。 夜九松开了她的手,目光闪烁了下,转身拂袍坐在一旁的空矮凳子上,眼神犀利地看着苏浅浅,“朕知道他无罪,可他跑了,这就是有罪了,再者说这是你父亲苏太傅亲自写下的公文,朕只是秉公办事。” 苏浅浅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处,浑身脉络揪着,没有一处是能通气的,闷得很。 第265章 第六日了 苏见信的事有些棘手,呸,是相当棘手,那厮若不跑路,待官老爷们查明了又是一条好汉。偏他跑了,所有人都当作他畏罪潜逃。 就连父亲苏黎世为了自保,也得亲自写下通缉文书。 苏见信真不是人,搂着锦瑟拍拍屁股走人,留下这么一堆混账烂摊子。 午后的阳光实在刺眼,苏浅浅走出凤宜宫时被照得睁不开眼,眼前漆黑一片,脚下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王妃!”秀秀几人惊呼一声。 苏浅浅闭着眼睛循着声音转过身去,被人伸手扶住,浓郁的檀香钻入鼻尖,她略一皱眉,借着那人的力道勉强站稳了身子,扶着额头过了许久,那浑噩的窒息感才渐渐消褪。 苏浅浅立即后退了两三步,朝夜九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歉,“请皇上治罪,臣妇无意冒犯。” 夜九收回手,叹了声,声音细若蚊蚁,苏浅浅耳力过人自是听见了。 “你先回府吧,待将你哥哥找回来了,朕会亲审案件,还苏家一个公道。”夜九的语气清清淡淡,想必也是没休息好,她瞧见他眼底的乌青,不着痕迹把头压得更低了,送到嘴边的话也收了回去。 出了凤宜宫,苏浅浅强撑着的身子往秀秀身上一靠,实在是受不住了。到底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她看向秀秀,眼里的厉色不容秀秀半分隐瞒,“我到底睡了几日?刚才皇上说的可是真的?” 秀秀默默点点头,没敢编谎话糊弄。 “那我到底是睡了几日?” 秀秀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叫她有些窝火。 “呃,自那日出宫回府,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 苏浅浅猛翻一个白眼,袖下的手指捏得生疼。 难怪今早上起床时感觉睡了许久,梦里还经历了苏浅浅小时候的事,委实太长久了。 “还有夜夙呢,他几日没回府了?” “呃,也是那一日,奴婢便再也没见过王爷了。” 宫道上微风徐徐,苏浅浅只觉得头上顶着一片乌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没人给她解释,夜夙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见过王妃娘娘。” 苏浅浅疑惑转头,看见了身穿精致宫裙的曹贵人,鹅蛋脸上挂着温顺的淡笑,看着过得十分滋润的模样。 苏浅浅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曹贵人却由宫女扶着缓缓走来,靠近她耳旁说道:“近来帝都事多繁杂,王妃娘娘可有空去臣妾的撷芳殿坐坐?” “没空。” 曹贵人笑意不减,轻轻颔首退下,“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王妃娘娘出宫路上小心。” 苏浅浅面沉如水,没空理会她,兀自抬步出宫去了。 今天的消息太多,她一点都吸收不了。 怎的就睡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淳于彧之和苏见信接连获罪,还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要说是误会一场倒还好,她信自己的哥哥,却不信淳于彧之。 就算是从前那个苏浅浅信,现在这个一点也不信。 单看这一年里淳于彧之的种种行为,实在无法排除他究竟会不会做这种事。 马车平稳地驶过街巷,苏浅浅道:“去淳于侯府。” 香兰秀美一皱,不赞同道:“王妃,如今的侯府被侍卫团团围住,事情未查清之前,谁都不可以进去。” 不进不出,一向是古代软禁的最好办法。 “我总得试试,我哥哥受那厮的牵连,总得讨个公道,再者,淳于彧之究竟有没有干那些混账事,我总得心里有个底。” 有个底才好替苏见信喊冤,不然稀里糊涂的,还能真让人给苏见信平白安了罪名不成。 淳于侯府门前果然守了一圈持枪带刀的侍卫,个个凶神恶煞,马车停下,苏浅浅提着裙摆走向侯府大门处,几人上来拦住,还算客气地道:“我等受命封锁侯府,无关人等不得不得入内。” 苏浅浅轻瞥了那人一眼,然后看向紧闭的朱红大门,以往甭管是奉承巴结还算真正的好人缘,帝都中就数淳于侯府的门庭最是热闹,如今一朝落马,沿街的铺子都关了不少,刚开了不足一月的珍宝阁也歇业了。 对外说是银钱不够周转。 可谁心里不是门清儿的,淳于家如今可能是真的要凉了。 秀秀道:“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站在你跟前儿的可是鼎鼎大名的摄政王的王妃,岂容你如此放肆。” 苏浅浅心绪不宁,以为那人会松口放她进去。 那人却是是松了口,和几个哥们儿对视了一眼,却还是不肯放她进去,只道:“王妃也不行,且就算是摄政王亲自来了,小的也只能秉公办案,还请王妃莫要为难小的。” 那人一脸态度坚决,用长枪挡住苏浅浅的路。 苏浅浅身子一僵,早知道来淳于侯府会无功而返,只是这一刻袭来的无力感还是让她有些心尖难受。远处街道投来一堆异样的目光,苏浅浅不适地阖闭双眼,索性又回了马车上,靠在厢壁上沉沉地吐了口浊气。 树倒猢狲散,便是如此吗? 想当年淳于侯府何其昌盛,如今门庭萧索,重兵把守。 这是大可不必的。 除非夜九亲自下的命令,不然区区大理寺怎敢独自派兵软禁淳于侯府。 夜九......夜九......她才想起来,夜九是一个皇帝啊,身为一个皇帝怎么可能还保持着少年初心,怕是早就沾染了朝堂上的心机算计。若淳于彧之当真勾结外贼,不过是一个命令定罪的功夫,压根犯不着让人守着。 秀秀和香兰跟着上了马车,见苏浅浅一脸愁忧烦闷的样子她们心里也不好受。 苏浅浅睁开眼睛,垂头低声道:“去太傅府。” “王妃?”秀秀怀疑自己听左了去,她家一向不甚情理的王妃今日太反常了。 苏浅浅沉声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声音里有些哽咽:“去太傅府,我要找爹爹。” 秀秀低眉顺眼,倾身探出头去,对着帘子外的车夫道:“去太傅府。”才坐回了马车,但还没坐稳,就听见了一丝极压抑的低泣声。 秀秀和香兰面面相觑。 第266章 来喝杯茶 太傅府门前也清冷得很,熟悉的小厮半眯着眼从门后钻出个头来,一见是苏浅浅的身影,瞌睡顿时清醒了不少。 “三小姐!”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妥,又改口道:“啊,不,王妃娘娘。” 苏浅浅下了车直接往府里走,侧头问了句:“爹爹可在府中?” 一般苏黎世下了朝便回府待在书房里。 小厮脸上堆出了几朵花,笑道:“在的在的。” 苏浅浅点了点头,迈步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秀秀数落了几句那个小厮:“你都在府里待了多久了,竟还这般懒懒散散一点也不上心,若哪日叫老爷和方姨娘见了仔细着你的皮。” 小厮忙笑得点头哈腰道:“秀秀姑娘所言有理,小的以后一定恪尽职守。” 太傅府里同刚过年那时不大一样,园子里的花种换了许多,清风一吹,花枝摇曳,花香扑鼻。 苏浅浅站在书房外敲了敲门,里头的苏黎世闻声抬头看了眼,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最近日子不太平,你还是待在摄政王府里比较好。” 苏浅浅眼眶里蓄了水雾,小脸因跑得急整个红通通的,声音又柔又哑,“爹爹你还瞒我,你们还瞒我什么?哥哥他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地跑什么?” 明知时局不利,这样跑了多叫人误会。 苏黎世刚抬起准备抚摸她头发的手垂了下去,转身回到书桌旁坐下,语气微怒道:“别再提那个逆子,我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爹爹!” 苏浅浅站在苏黎世面前紧了紧十指,双眼泪眼朦胧,身后有人进来奉茶,她缩着身子吼道:“出去,都出去!” 方姨娘端着茶盏身子僵硬,不解地看了苏黎世一眼,后者挥挥手,方姨娘才福了福身子,退出了房门去。 “浅浅,这不是小事,他能为了那个女人不顾前程,我还留着他做什么?今日他让苏家蒙羞受辱,明日是不是就该让苏家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只不过一时被锦瑟迷了心窍罢了,待过段日子新鲜劲儿过了他就回来了,但是在此之前,爹爹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黎世脸色不大好,捋着山羊胡子并不看她,只是拿起一卷书继续看了起来,“回去吧,苏家的事情不劳你操心,有我顶着呢,能出什么事儿,反倒王爷那里,你得多看着点儿......” “他都几日没回府了,也不晓得去哪里鬼混了。”苏浅浅插嘴道。 苏黎世脸上的颜色变得精彩了些,试探道:“红拂楼歇业了,对面的南风馆可有去瞧过?” 苏浅浅:“......” 苏浅浅略微咬牙,“我跟你说正事呢爹爹,夜夙洁身自好哪里是那样的人。” “我也同你说的正事,摄政王昨日和皇上早朝时吵起来,差点没掀了宣政殿,这会子倒是人毛都找不到一个了,你去南风馆瞅瞅,若是找到了知会我一声,我好去向皇上交差。”苏黎世说完才记得怼回苏浅浅的上一句,“他洁身自好?前些年帝都还传言他不近女色呢,不照样娶了你?” 苏浅浅哑然,面上染了些许红晕来。 苏黎世摇了摇头,笑道:“回吧,你哥哥的事情你别插手,他若真要为了那个女人弃苏家不顾,那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你大可放心,苏家替皇上做了那么多事,皇上不可能看着苏家蒙冤而坐视不理的。” 苏浅浅还想再问问关于淳于彧之是不是真的勾结北夷了,可话一到嘴边又问不出口了。 那淳于彧之是被苏黎世看着长大的,若真做了那等糊涂事,苏黎世心中定是不畅快的。 她索性就不问了,行了退礼出了书房。 外头的阳光淡了许多,再没宫中那时热烈,方姨娘还等在门外,柔和的光线打在她素白的脸庞上,叫人看着有些不真切。 “姨娘。”苏浅浅本想直接走开,但是身旁的秀秀拉了拉她的衣袖对她摇头,便不情不愿地轻轻唤了声。 方姨娘笑着回礼,“王妃许久没来太傅府了,不再坐坐?” 倒有些主客反置的意味。 苏浅浅有那么一瞬恍惚,怎的她嫁了半年多的人,在太傅府反倒成了外人了。 苏浅浅懒得同她多说,更是在见到苏雨柔满面春风地从廊道那头走来,满脸都是对苏浅浅不善的讥笑,气得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只恶心的苍蝇那样难受,“不必了,我还有要事,姨娘自便吧。” 苏雨柔于她,真的像苍蝇一样恶心得要死,回回尽帮着外人来对付她。她就不明白了,好歹了一家子骨肉亲情,身上也流了一半一样的血,怎么就跟仇人似的。 苏浅浅坐上了马车,胸口起伏不定,不知是被苏雨柔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气的,还是被苏黎世的话气的,“去南风馆。” 秀秀一愣,嘴张着都合不拢了。 香兰问道:“王妃,您......您确定?” 从前苏浅浅爱去红拂楼就算了,今日又闹着去南风馆这是个什么事儿,那可不是姑娘家可以随便去的地方。 而且上回苏浅浅差点在南风馆的男倌手上吃亏。 秀秀也心有余悸。 苏浅浅不置一词,只一口坚持要去,秀秀和香兰两人默默低头闭嘴。 马车停在红拂楼后门的小巷中,苏浅浅下了马,扭头便看见了荒芜冷静的红拂楼,里面再没有夜夜笙歌,红帐春暖,木门紧闭,空无一人。 南风馆的门里露了条缝儿,香兰走近前去扣动门栓上的铁环,一个佝偻腰背的龟公来开的门,目光有些生疑,“你们......三个姑娘?”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不大多,那两个姑娘中央的女子分明挽着妇人发髻,显然是哪家的夫人,来这儿捉夫君的。对面的红拂楼以前出过多少桩这种事,可来南风馆的客人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才不会有夫人上门捉奸的事情。 “请老板给我们安排一间雅间,本夫人只是来喝杯茶,不会胡乱生事的。”苏浅浅笑了笑,咧开一口糯白的牙,看着十分良善的模样。 第267章 唱首小曲 龟公有些不大好意思。 这南风馆里里外外的都是些男子,无论美丑,但都是带把儿的,早就看腻了,如今来了几个女娃娃,实在稀奇得紧。龟公偏头看了停在巷尾的马车,明晃晃的楠木车棚上挂着摄政王府的标志,老眸一眯,他回头仔细打量了番苏浅浅的容貌。 这是摄政王府的人? 王妃么?看着不像。摄政王妃乃是堂堂太傅府苏家嫡女,怎么会到南风馆这等污糟腌臜的地方来。 外室么......不是不可能...... 苏浅浅不知龟公心里的千回百转,弯着眉眼柔柔一笑,“怎么,不可以吗?” 龟公堆上了笑脸,人家都说了只是来喝杯茶,不让人家进去倒显得是南风馆的待客不周了,甭管男人女人,只要花钱就是大爷。 “那......那三位里边请......” 南风馆的大堂里安静得很,一些衣着普通的男子正喝着茶,听着台上的小倌唱着小曲儿,忽然看见了三个衣着鲜妍的女子,只好奇了一瞬,便又低头继续喝酒听曲儿。 他们对女人不感兴趣。 龟公引着苏浅浅等人上了二楼,苏浅浅微低着头跟着进了屋,里头的装潢优雅清淡,倒不像平日里人们口中说得那样不堪奢靡,软榻十分绵软,苏浅浅坐上去觉得舒服极了,柔声道:“慢着老板,再叫几个长得好看的小倌来。” 龟公愣住。 秀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香兰抖着手问道:“您......您认真的?” 苏浅浅偏头看了眼紧闭的窗户,走去推开了窗,露出了对面二楼的雅间里面狼藉乱倒的软凳桌子。红拂楼,作为帝都第一大声色犬马的青楼,居然这么狼狈的歇业了。 她笑了笑,看向龟公,挥挥手道:“记得,得长得好看,须得比摄政王殿下还要好看。” 龟公脸色变幻无穷,那摄政王是什么人,天下第一美男啊,南风馆哪有这样的人物,就算有,也不敢搭梯子和摄政王媲美啊。 这夫人的来头看着不小,难道真是摄政王养在外头的外室? “唉!” 良久之后,龟公重重地应了声,拱着手退出去了。 秀秀俯在苏浅浅腿边,小声劝道:“王妃,您......您这样不怕王爷知道啊?”要是让摄政王知道她们带着王妃来找小倌,腿打不折她们的! 苏浅浅轻哼了声,伸手揉着酸疼的小腿,也不解释。 今天累死她了,东奔西跑的,这腿算是废了,等晚上睡一觉,明天都不用下床了。 秀秀见状忙给她按腿,边按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儿实在不是好地方,这几日成南没跟着,万一再出什么事情......” 上回在慈恩寺里发生的事还是叫她心有余悸。 苏浅浅冷着脸,羽扇般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块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秀秀拿不准她的意思,回身仰头看向香兰,希望香兰能有法子劝劝王妃。香兰在苏浅浅看不见的角度对她摊手表示无奈,谁的烂摊子谁来收,她们这些虾兵蟹将哪儿经得住几回闹腾。 有小厮敲门,而后推开木质的门扉,端着一盘子瓜果酒食进来。 “公子......” 那人娇媚酥骨的嗓音戛然而止,一双清冽含情的眸子环视了屋里的几个姑娘,面色绯红,舌头开始打结。 “怎么......怎么是几个姑娘?” 苏浅浅半眯着眼睛看向面前这个声音酥麻透骨的男人,皮相不咋样,声音却犹如天籁之音,笑了笑问道:“你就别走了,留下来吧。” “王......夫人!这不行!”秀秀刚开口喊了出一个字,立马改口,小脸揪成一团,生怕苏浅浅是来真的。 要是被摄政王知道了,扒了她和香兰的皮都是轻的。 那男子也眉眼轻皱,看向苏浅浅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鄙夷。 寻常的已婚妇人是决不会来这种地方的,来了这种地方还来找小倌的倒是头一回见,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也委身这等腌臜的地方,有什么资格再去笑话旁人。 他走去关上了门,“夫人的要求,小人自当应允。” 这男倌声音实在好听,柔若无骨,酥麻丝甜,苏浅浅看了眼他柔软的腰身,突然道:“你经常喝的是什么药?” 男倌身子一顿,低眸轻笑,媚眼如丝,“小人喝什么药不重要。” 苏浅浅笑了笑,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那你可会唱小曲儿?挑最妩媚的那首来听听吧。” 秀秀老脸一红,死命拽苏浅浅的袖子,得不到半分注意。 天呐,地啊,来道雷劈死她吧。 她这是摊上了什么主子啊! 小倌轻声笑了笑,拢着宽袖站去了窗边,修长好看的手指圈了一缕长发,开口唱起了曲词:“......青青河边柳,湍湍河中石......” 徐徐轻风从窗外吹进来,小倌淡青色的长衫搅着长发飞扬,苏浅浅目光紧盯着他的腰看,仿佛看到了什么稀奇事一样。 “夫人......”香兰欲言又止,怕苏浅浅当真被那男倌迷了去。 门外又有人在敲门。 小倌娇柔的曲声充斥着这个房间,他虽面相算不上上乘,但那一把儿嗓子实在妙得很,听得门外的几人皆是虎躯一震。 半晌里头没有响动,只有软绵妩媚的曲声男音传出来,一些过道上的男子们也都眼神飘了过来,双眼尽是倾慕艳羡。 成南硬着头皮继续敲门。 砰砰砰—— 门外传来的曲声里夹杂了秀秀一声不耐的叫声,“谁啊。” 门开了,十几只眼睛含着凶光,在这婉转多娇的曲调声里格外吓人。秀秀惊得话都说不出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泪珠子啪嗒一下落了满脸。 “王妃......” 她吓得立马关上门,直直扑到苏浅浅的怀中去,“王妃!王爷......王爷......王爷来了......” 苏浅浅喝到嘴边的茶喷了出去,衣袖沾了些许茶渍,上好的石榴红云锦料子沾了水变成了胭脂红,逶迤地滴在膝间,化出一道水痕。 香兰抿唇瞧了一看苏浅浅隐隐抽搐的嘴角,心中默默念叨:这回怕了吧,怂了吧,刚才怎么劝都劝不住,倒没想王爷来得这样快,王妃这样就吓着了。 第268章 实在气人 先前唱曲的小倌闻声听了下来,一双媚眼如丝的眸子扫向门外的几个影子,又看向强装镇定的苏浅浅,“你是王妃?” 夜国皇室血脉甚少,仅有几个王爷,而娶的王妃如此年轻的,只有摄政王一个......那外头的人是摄政王?! 不待苏浅浅回答,小倌捂住心口隐隐作痛,气得几欲喷血,“你......” 谁不知道摄政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眼前这人竟是他的王妃?那护妻的摄政王还不把他大卸八块后丢去喂狗? 成南压抑着情绪的声音从外头如同夺命罗刹一般传进来,“秀秀,你开门呐!” 秀秀眼泪豆豆直掉,拉住苏浅浅的身子声音哑沉道:“王妃别去......要是王爷进来的话......”要是摄政王进来的话,这屋里的人除了苏浅浅怕是都不用活了。 这时,成南又道:“你们再不开,我和成北可就要撞门了。” 苏浅浅抚了下生疼的太阳穴。 这门吧,开了......夜夙肯定会找她兴师问罪,若不开......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苏浅浅挪了挪身子,放下茶盏,又瞧了瞧自己狼狈的衣裳,终是任命地走到门前拔开了门栓,拉开了门扇,十几只凶神恶煞的眼睛便带着怒意看了进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一身白袍温雅的苏见信,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拽住苏浅浅的手,满脸冰寒,怒斥道:“苏浅浅,你越发荒唐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苏浅浅咬了咬牙,看到了他身后一副娇弱相貌的锦瑟,笑骂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不能来?你不也一样来了?你的锦瑟也来了啊!凭什么我不能来,你们个个瞒着我全都来了!!” 苏浅浅情绪高涨,伸出另只手指着门外的每一个人。 苏见信,夜夙,成南成北,锦瑟,还有两个只有萍水相逢的人,一男一女,江湖第一杀手江疏和第一采花贼扶风流。 感受到苏浅浅愤愤的目光,扶风流摸了摸鼻子尬笑道:“耶,好友,我们许久未见了,你可还过得好?” 苏浅浅瞥了她一眼,眼中裹挟着暴风雪,连带着把夜夙欺骗她的账一块算到了扶风流头上。 扶风流又摸了摸鼻子,这情形委实尴尬。刚才他们几人在房中喝得正欢,手下的人突然咚咚地跑来说有人行迹可疑,那成南一听猛地一拍后脑勺说,那不就他家的王妃嘛。然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摄政王突然就站起来了,说要去看看。 这不,来没走到房门口,就听见了男倌的歌声,这会子摄政王心里得气成什么样儿了,指不定今晚上都不一定睡得着。 苏浅浅胸腔起伏不定,怒视苏见信:“松手!” 她这哥哥,从前觉得脾气好,相貌靓,今日一见却是个双标的货色,实在气人。 苏见信闻言眉头皱得死紧,甩开了苏浅浅的手。苏浅浅身子轻,被他那么力气极大地一甩便向前直直摔去,夜夙身子未动,伸手揽住苏浅浅的身子,沉声道:“回府!” “不回!”苏浅浅挣开他的手,离他退了好几步,见他眼神冷若冰霜,干脆躲到了扶风流身后寻求庇护。 “诶诶诶,王妃您这是做什么......”扶风流眼角刚刚才漫上的幸灾乐祸尽数消弭,一边躲避着苏浅浅,一边冲夜夙道:“王爷,快管好你的女人,她要再这样我就将她拐回江北城了喔。” 夜夙剑眉微蹙,眸子里的如同碎块的黑曜石般闪着细碎的亮光,薄唇紧抿,“浅浅.......” 苏浅浅钻在扶风流身后,半点眼神都懒得再给夜夙。 那厮永远都是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模样,可分明是他先把她拖进了这个大染缸,等她泡透了,他倒还想着将她洗洗就又能变回以前那个没有任何心思的小姑娘了。这可能吗?怕他不是还在梦里。 几人推搡争执间,屋里的小倌以袖遮脸,勾着背,迈着莲花小碎步踏出门口,成南朝成北递了个眼神,候着立即拔出长剑拦住了小倌,挑了挑眉。 小倌脸色煞白,道:“小人只是个唱曲儿的,什么都不懂,还请......”他怯生生地觑了眼夜夙,又将目光移向苏浅浅,“请王爷不要怪罪,小人绝无冒犯王爷和王妃之心。” 夜夙低眸看了眼苏浅浅,苏浅浅心下纠结,那小倌实在冤枉,就是个被她拉来垫背的,那自然也不能祸祸了人家不是。 “我同你回去就是了!” 她眼睛睁得极大,像是要和夜夙怼到底了。 成北收了剑,放了人。 苏浅浅被夜夙提着衣领扛出了南风馆,塞进了马车,车帘落下,挡住了所有的光线,车里昏暗得紧。 苏浅浅怂了。 先前借着有理才敢当众发了好一通脾气,如今和夜夙面对面坐在车里,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便是靠在厢壁上也觉得背脊发酸发疼,一抬头就看见了夜夙半明半昧的目光,像是冬夜里的镜湖,湖水寒凉,湖面上还浮着一层薄冰。 外头是成南驾车,平日里毛毛躁躁的,架起马车来也不稳妥,平地里也能翻个跟头,震得马车左右摇晃。苏浅浅没吃午饭,捂着捂嘴呕了良久,空空的胃里什么都呕不出来。 夜夙凑过来拍拍她的背,忧心道:“不过就这几日,你就将自己照顾成这样了?” 苏浅浅啥都没呕出来,倒是眼睛红了,掉了几颗泪珠子,“你还好意思提这事!你将我丢在府里自己跑出去花天酒地,还拐带了苏见信,你知不知道我爹爹都急成什么样了?!” 苏黎世虽然嘴上不说,苏浅浅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他明知苏见信和夜夙混在一起,没面子亲自来找,才编谎话央了苏浅浅来寻。 这回人是寻着了,苏浅浅也要搭里边了。 “夜夙.......你以后不要这样的好不好,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你这样不声不响一个闷声去作死,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夜夙向来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那苏浅浅就要硬中带软,软中带刚了,“你迷晕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如今还不是知道了?而且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我今早入宫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像是飘在天上,皇上和皇后像是告知一样同我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第269章 别瞒着我 如果起先她知道,她不会这么生气。 偏所有的事情已成定局,她还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这叫她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夜夙,我承认你聪明绝顶,但是你算漏了人心,或许你算透了旁人的心,我的心你永远无法算透的。它为我而活,你若还有下回,我就离开这里,回到我的世界去,叫你一生一世都找不到!” 苏浅浅喘着粗气,气得狠了,话又重了,刚刚脑子里过了三遍的刚柔并济全都抛天边去了。 这都叫什么事! 别人家的夫君天天哄着小娇妻,夜九如是,唐彦初如是,就算她哥哥那混不吝的亦如是,怎的到了她这儿,她还得处处堤防小心地哄着面前这位霸道王爷? 夜夙瞳孔蓦地一缩,眸底涌动着些许寒意,伸手捏住苏浅浅愈加瘦削的下颚,冷声道:“你刚才说什么?离开?离开这里去哪儿?” 苏浅浅旋即反应过来,差点咬了自己的大舌头。 这种话她怎么能说,夜夙是最听不得这种话的。 “我......”苏浅浅抓了他的衣袖,眼中强行再干巴巴挤出些泪花来。 夜夙瞧也不瞧她一眼,不怒反笑,额间隐约跳着有力的青筋,“你倒是越来越胆子大了,还要威胁我,谁教你这样的?以为这样我就舍不得了?” 苏浅浅的下颚被男人用力钳着,这几日滴米未进本就瘦了许多,他冰冷的手指头仿佛捏着她的腮骨似的,十分的疼,苏浅浅皱着眉没说话,疼着疼着眼角的眼泪就真实了,大颗大颗的落在夜夙的指缝儿里,还带着滚滚的烫意。 苏浅浅道:“我晓得,王爷就是舍不得。” 那烫意惊得夜夙连忙收回了手,才看见苏浅浅的下颚被她捏出了一道红痕,同白腻细滑的脸蛋形成鲜明的对比,十分惹眼。 “浅浅。” 他终是服了软,搂着苏浅浅坐下,略凉的指尖抚上腮边那两条刺目的红痕,片刻后才哑着声音道:“果然,你就是吃准了我舍不得。” 苏浅浅背对着夜夙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她赌赢了。 回到王府,成南先下车朝着秀秀挤眉弄眼,幸灾乐祸道:“你和香兰的胆子越发大了,南风馆也敢带王妃去,你们是怕王爷找不着法子治你们是吧?还是觉得有王妃护着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成北不动声色地睇了成南一眼,咳了声。 成南数落完秀秀才回身让开了位置,车里的人掀了帘子,夜夙黑如锅底的俊脸露了出来,成南心里咯噔一下,板正脸色再后退了几步。 夜夙下了车,转身去扶苏浅浅,苏浅浅勾着头,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唯唯诺诺地撑着夜夙的手下了车。 成南又开始得志起来,朝秀秀疯狂甩眼色,看看吧,这就是你们的王妃,她自身都难保了,如何还能保你们。 秀秀和香兰面色如灰,心想到底一顿鞭子是跑不了的了。 苏浅浅跟在夜夙身后回了院子,时不时回头瞥了眼秀秀和香兰的脸,那俩没心没肺地皆是投来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苏浅浅几欲赴死,前头的夜夙忽然转过身来,嫌她走得慢,索性拉了手一起走。 春末的风还是有些凉,沿路的树干上落下几片叶子打在苏浅浅的脸上,又凉又疼,眼里又蓄了口水池子。 夜夙回头笑话她:“从前天不怕地怕,今日倒是哭哭啼啼,叫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苏浅浅瘪着嘴,没照顾自己哭得有多难看,只道:“难道你就没有欺负我的,我可没冤枉你。” 夜夙失笑,宽厚的大掌紧握住苏浅浅的小手,他指尖微凉,掌心微烫,却是叫人十分安心。 “夜夙,你就同我说说好不好,别瞒着我,你同我哥哥他们到底在筹划什么?必须得让他背上畏罪潜逃的罪名?还有,你不是去稷下学宫了么,怎么出现在了南风馆里?” 苏黎世中午让她去南风馆找找夜夙,她去纯属碰碰运气,还特意叫了那个男倌唱曲引人注意。只是没想到,夜夙还真的在那儿! 夜夙梗了一下,好不容易缓和的面色又黑了一两分,脚下步子微略顿了下,“唉,以后再与你细说,现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苏浅浅快步赶到他前头去,仰望着他线条冷硬的脸廓,道:“那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你若不说,我怎么懂?又不是你各种藏着掖着我就不晓得了,帝都这么大总有人知道的。” 夜夙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我只是不想叫你早早急白了头,你正是大好年华,何必沾染这些血腥的事,交给我们男人来就好了。” “你总是这样说!”苏浅浅心里消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夜夙这样防着她几个意思,说好的风雨共济都是狗屁,身处在皇室这个大泥潭里,她要是连一点子风浪都经不得那也太丢苏家人的脸了。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这自以为是!你同我哥哥设计别人的时候,我也会担忧你们的安危啊,还有淳于彧之,我不管你是因为陈情旧私还是新仇近恨,他母亲同我母亲是一辈子的好姐妹,你这样诱引小九弄死淳于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算是想明白了,什么与北夷勾结的信笺,淳于彧之那样聪明的人就算做了,怎么可能会让人再去搜得到。 今日她在南风馆看到了扶风流,扶风流那厮数十年夜入多少闺秀深阁,想必淳于侯府的书房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夜夙重新拉着她的手向后院走,声音柔中沁冷,“浅浅,我记得很早前就同你说过,女人可以一点就通,但是不要太聪明,这都是朝堂上的事,无须你画蛇添足。”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淳于侯府那么大的产业,这几日才斩了它百足之中的其中一足而已。 “浅浅,做好你该做的事,该你知道的,过几日我全都告诉你。” “真的?”苏浅浅眼睫颤巍巍,抬眸飞快睃了他冰寒的面庞一眼,自知这已经是他最后的让步了。 “嗯。” 第270章 王妃最近瘦了 方鸿运自上次在慈恩寺栽了回,折了女儿,停职在家,过了大半月竟才想起来状告夜夙。 前夜里下了雨,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青草气息,又湿又闷,苏浅浅躺在窗边的小榻上,听着秀秀从别处听来的八卦消息,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吃吃笑了笑,“也不知道他背后是什么人,居然能把女儿的死拿来作筏子,也亏得方嘉嘉生前是极爱戴这个父亲的。” 秀秀捧着条短绒毯子,替苏浅浅盖好了腿,也跟着笑道:“可不是,难为他今日大清早的跑到御前告御状,结果皇上还没搭理他,就又听说他家后院着起火来了,忙不迭向皇上告了辞,回家救火去了。” 苏浅浅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他儿子的妾室和外室两人烧的那把火。” 秀秀关了窗,回过身来小脸上有些怒气,“太医说了,王妃您身子寒凉受不得吹风,这才几次就忘去天边了。” 苏浅浅面色赧然,她确实没把这当回事。 体虚多寒这是女人的通病,哪有那么容易调理的。 秀秀又从桌上端了杯温热的白开水,苏浅浅笑眯眯地接过,捧在手心里十分舒坦,“咱继续说方麟的事儿。” 方麟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苏浅浅是知道的,甚至他和薛家四姑娘的婚事她也算是出了份里的,只是乍然听到薛慧和方麟的外室争风吃醋烧了太尉府,这事就让人有些费解了。 “薛四姑娘是个聪明人,可惜就是有些意气用事,今早有个外室挺着大肚子上门耀武扬威,方麟的正室还没发话,薛四姑娘就冲去正厅里连人带房给烧了。” 苏浅浅听着觉得不大对劲,那薛慧她见过几次,不像什么胸大无脑的女人啊,“秀秀你该不会是听岔了吧,方麟的妾室可不止薛慧一个。” “没听岔没听岔,就是应国公府的庶女排行第四,薛四姑娘。”秀秀一说起这些小道消息就眉飞色舞,还摆手势解说,“若是寻常妾室闯了祸伤了人,方太尉才不会急匆匆回家善后呢。” 苏浅浅点点头,大抵是猜出来了。 正因为薛慧是应国公府出去的女儿,甭管嫡庶,终归代表的是薛家的颜面,方鸿运再糊涂,也要回家把这事掩过去,不然还没等到他重新任职上书状告夜夙,自家后院的污糟事就要让他吃一笔不小的官司了。 外头的风吹得窗户咣啷地响,苏浅浅抿了口手里的温水,心里烦躁。秀秀劝道:“王妃,奴婢扶您去床上躺着吧,待会儿王爷下朝回来了见您坐在风口处,我们又该讨罚了。” 苏浅浅点头,扶着秀秀的手走到床边坐下,“他哪敢罚你们,我这身子都是拜他所赐,要不是他,我犯得着昏迷好几天,这又要在床上再躺着么。” 这几天她实在心烦,四肢乏力,特别的小腿疼得厉害。夜夙倒是滚回去上朝了,又恢复成以往的早出晚归,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貌合神离。 现在两人除了晚上搁一张床板上睡,其余时间连根人毛都看不到。 秀秀安置好苏浅浅,搬了软凳过来坐下继续笑道:“王妃您可是不知道,那方太尉回家时又急又气,到了家中关起门来怎么处置那个受伤的外室倒是不知了。现在街坊茶楼都在议论这事,方家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苏浅浅沾了床就昏昏欲睡,对秀秀满肚子的八卦就没什么兴趣了,只道:“方家哪会不丢人,那次数我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方家交出来那样一对儿女,自食恶果,冤得了谁,好了好了,我困死了,这天气正适合睡觉,你跟下面的人说一声,别来吵我。” 苏浅浅从枕头上滑进被窝里,娇小的身子蜷成了蜷,连头没埋进被子里了,秀秀好说歹说才劝她露出了头来,“那奴婢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这就出去了。” “嗯。”苏浅浅阖着眼皮轻轻应了声,脸蹭着细滑的被面儿沉沉睡去。 秀秀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还带上了房门,香兰正好从侧边的游廊端着苏浅浅最喜欢吃的枣泥糕走过来,秀秀拉住她,“你别去了,王妃已经睡下了。” 香兰笑道:“王妃睡到晌午才起,这才醒了小半个时辰,又睡了?” 秀秀道:“还不怪是王爷,这才好了多久,老毛病又犯了......”她刚忿忿说了句,立马闭了嘴。 “这可不是个事儿,王妃这样糟践的可是自己的身子,王爷尚且不知,若是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 秀秀咬牙道:“那就疼死他!” ...... ...... 夜夙刚从宫门口出来,坐上马车后成北沉默不语,凑近身子掀了帘子后,半晌没开口说话。 “怎么了?”夜夙睃了他一眼。 成北木然的面上有一丝欲言又止,旁边的成南推了推他的肘子,“有话就说呗,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 成北目光一寒,手边的长剑倏然出鞘,成南忙赔笑了几声,背过身去用手在腿上画了几个圈。成北迟疑道:“王爷,今早出门时我瞧着王妃脸色不怎么好。” 夜夙目光略一顿,视线落在成北极认真的木讷的脸上,后者眼神真挚劝道:“王爷,王妃这段日子着实瘦了不少,我们这些做属下的看着都揪心,咱们这事情难道真的要瞒王妃一辈子吗?她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受不得风浪的贵女,香兰刚刚还派人来传话,说是王妃的身子越发差了。” 夜夙瞳仁缩了缩,低眸间回想起夜里抱着苏浅浅的后背,确实是不如从前丰腴娇美了。 成北又道:“往日里王妃虽是个不拘的性子,但谁都瞧得出来她是个颇有主意的人,一定让她定了心意,再想拉她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成南听着这话茬不大对劲,往车里瞅了眼脸色愈来愈阴沉的夜夙,也吊着嗓子开口道:“是啊,王爷,我也瞧着王妃最近心情不大好,听秀秀说她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也就您在府里时话多一些,平时不是吃就是睡,没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了。” 第271章 嘴巴多事 等苏浅浅醒来时,第一眼看到就是夜夙冰寒冷峻的侧脸,黑眸里的幽深像两口寒潭一样,黄昏的红橘余光从窗格里撒进来,映着他玄黑色袍袖上的四爪螭龙如流水的暗纹,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醒了?” 夜夙坐在床头,修长白皙的手指端着一只白玉碗,碗里透出半碗高的乌色。苏浅浅半梦半醒之间从床上坐起来,紧盯着他手里的药碗有些发怵,“你......你这是做什么......” 她又没病,为什么要喝药。 夜夙执起汤匙凑近吹了吹,感觉不到热气时才端近来,拧着眉看着苏浅浅,语气有些沉怒,“过来喝了,乖。” 苏浅浅捏着鼻尖往床里缩,她是最讨厌喝药的了,“我没病,好得很,不用喝药。” 夜夙脸色沉沉,揉了揉眉心有些失笑,“这不是药,不苦,甜的。” 旁边充当木头人的秀秀也开口解释道:“王妃,那是王爷亲自命人熬的红枣糖水,给你补血用的。” 苏浅浅紧皱的小脸这才放松下来,松开鼻子闻了闻,空气中确实飘着一种红枣和红糖的甜香,再看看夜夙,脸上的冰霜瓦解,露出一张狐狸笑脸来。 “快出来,喝点糖水开胃,等会也该摆饭了。” 夜夙这时的表情算得上和颜悦色,苏浅浅顾不得想其他的,只能本能地蹭出去接下碗来小口喝着,齁甜齁甜的,她皱着眉看了眼夜夙,夜夙挑了挑眉,神色莫测。 唉,算了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夜夙是大爷,他说什么她都得应着。 苏浅浅屏住鼻息一口闷下去了,那股甜腻的感觉充斥着整个口腔牙缝,“秀秀,拿水来!” 秀秀笑着倒了杯温水,苏浅浅灌了三杯清水才觉得嘴里的齁甜才散了些去。 夜夙坐在床头看着她淡笑,眼睛里似乎藏了星星,忽闪忽闪的,苏浅浅心里发痒,钻回被子里靠在床沿边,问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又开始做闲散好夫君了?” 自从淳于侯府出事之后,这将近半个月里,夜夙每日早出晚归,苏浅浅同他连面儿都见不着。 夜夙抬手摸了摸她乌黑顺滑的发,轻笑道:“我若再不回来,你哪日没了我都怕是不知道吧。” 夜夙的目光落在她本就小巧只有巴掌大的脸上,一连数日萎靡不振,脸色苍白得吓人,两只大大的眼睛跟嵌在纸面上一样,夜夙看得心惊肉跳,站起身来道:“起来梳洗一下,去前厅用饭。” “好。” 苏浅浅低着头,夜夙抬步去外间的太师椅旁坐着等,秀秀才走来扶起苏浅浅,让她重新坐到梳妆台前,挽好头发换了身衣裳。 夜夙牵着苏浅浅的手向着前厅走去,成南背后藏了东西,扬起脸笑嘻嘻在垂花门前停下脚步,道:“王爷,王妃。” “嗯。”夜夙点头瞥了他一眼。 苏浅浅回头看成南贼兮兮揣着手里的东西溜去了后院,顿时脸色一变,“他......他干什么去......” 夜夙道:“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苏浅浅咬牙切齿道:“你们主仆都不是好东西!” 夜夙是个黑心肝的,成南也是个风流货色。 “夜夙,你最好让成南不要去招惹秀秀,万一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做出什么。” “放心吧。”夜夙偏头看她,橘黄色的霞光撒在他的侧脸上,“浅浅,一会儿吃了饭陪我出去逛逛灯会?” “嗯?什么灯会?” 苏浅浅一只脚踏上了厅下的台阶,看了夜夙一眼,“什么灯会?今儿是什么日子?” “今儿是三月初三啊,最近不怎么太平,贵妇们都懒得兴办宴会了,但护城河边的那条街会办个灯会,你想不想去看看。” 庄伯吩咐下人们已经摆好了饭,依着苏浅浅的口味做得极清淡,夜夙颇为委屈道:“瞧我,最近只能跟你吃这些清汤白粥了。” 苏浅浅失笑,“那你可以去天香楼吃够了大鱼大肉再回来。” 苏浅浅身子动了动,接过香兰递来的粥碗,眸子扫视了下四周,果然秀秀那厮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只是,成南虽好,但不是个良人啊,敲他整日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还不如成北来得沉稳。 “王妃!”香兰按住她差点掉进汤碗里的袖子,苦笑道:“王妃何故如此忧心忡忡,可得注意这些,不然吃完饭还得要再去换身衣裳,还是王妃您遭罪。” 苏浅浅“嗯”了声,低头专心喝粥,对面的夜夙连着给她夹了好几块清炖排骨都被她拒绝了。 夜夙顿时心情有些不美妙了。 都怪那个香兰嘴巴多事。 夜夙怨念满满,直到苏浅浅吃饱了停下筷,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油渍,对着他柔柔一笑,他身旁的寒气才褪散了许多。 成北抱着剑从前院走来,此时夜色渐浓,苏浅浅等他走到了厅下看清楚是他,只听得他道:“王爷,马车已备好。” 苏浅浅疑惑道:“咱们现在去?” 现在天色还不算太晚,西边还有小片光亮没有沉下去,既然是灯会,那就应该等天完全黑了再去吧,那样浓黑天空下的万盏花灯看着才喜庆亮堂。 夜夙笑道:“一看你就是没看过灯会的,王府里护城河尚有一段距离,现在去刚刚好,若是再晚些,人就多了,到时看戏都抢不着个好位置了。” 苏浅浅撇了撇嘴,道:“是,我是没看过。” “瞧瞧,瞧瞧,你又生气了。”夜夙指着苏浅浅对庄伯几人道:“瞧瞧,你们王妃又生气了。” “夜夙你找死啊!” 苏浅浅面色染上一层霞红,袖下的手狠狠拧了一把夜夙腰间的肉,有些硬,愣是使了好大力气才拧得他微微动了动。 夜夙揽着她促狭笑道:“怎么跟没吃饭似的。” 苏浅浅猛翻白眼,推开他自顾往前走,天色昏暗,险些在阶下踩到一颗拳头大的石头,夜夙好气又好笑,“你同我置什么气?你这般走了,等会儿我还不是要将你寻回来。” 第272章 买花灯 深浓的夜色席卷了整个帝都,片刻间街道上升起冉冉的火光,各色花灯绚丽多彩,嘈杂的人群里传出来猜灯谜的响声。 苏浅浅下了马车,瞥见街边小贩的架子上挂着的花样灯笼,灯笼下还垂着一条丝绢。香兰见状笑道:“王妃,拿上头写的灯谜,今日灯会上的灯笼拿钱买不到的,须得猜对了灯谜才行。” “还有这规矩?” 夜里的风有些亮,马车正停在街尾的巷子里,同前挡灯火通明的街道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那头热闹非凡,这头寂寥无人。 夜夙玄黑色的长袍在花灯烛光中流淌着瑰丽的淡黄光泽,眉眼温柔,对着苏浅浅轻轻一笑,“就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去年你还是女儿家,去宁王妃的别苑中玩闹了,这灯会你错过了真是可惜。” 苏浅浅听着夜夙的埋怨,看了看街道上来往不断的行人,大多都是成年夫妻,其余的俊男靓女倒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出身。苏浅浅想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桃花坞里办了一场百花盛会,帝都中但凡上了台面的官吏之女都去参加了,希望能拔得头筹,加个好人家。 苏浅浅到底有些唏嘘。 她如今嫁人了,蒋舒芳也即为人母,柳青絮也自缢在冷宫,当初在桃花坞里遇到的熟面孔,都是物是人非。 “夜夙,以后每年的三月三灯会我都陪你过好不好?”苏浅浅倏然一笑,双眼弯得像月牙儿似的,嘴边的笑弧也是甜甜的。 “难为刚才给你喝了一碗糖水,现下说出来的话竟如此香甜。” 夜夙牵着苏浅浅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香兰瞄了眼一脸木讷的成北,问道:“成南的?”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人家逢年过节凑个对儿,干嘛要找他一个单身来戳心窝肺管子。 “呆子,我好好问你话呢,你这态度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成北目光紧缩在人流中穿行的两人,不耐地回了她一句:“你以为你是王妃呢,除了王妃凶我我可以不计较之外,比如你,我抽不死你。” 香兰:“……” “得了,算我自讨没趣行了吧。” 香兰吃了瘪,转身去跟着去了人群里。 成北站在巷口有些发懵,冷硬如石的脸上仿佛裂了条石缝儿。王爷王妃定然是不需要他这么大的一个灯笼的,可既然已经把春兰气走了,这漫漫长夜谁陪他过? 成北突然觉得天大地大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成南那臭小子,从前的三月三他可都陪着自己过的啊。 苏浅浅走到一个架子前,上面挂了许多手工做的花灯,个个妍丽多彩,活灵活现的。她挑了一个凤仙花样式的花灯,伸手挑起下方挂着的丝绢。 上头写:“清清亮亮,一混即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浅浅前世最爱过的就是中秋,关于月亮的灯谜她几乎都把题型倒背如流了,无非就是象形意义和诗词取意。 小老头走来,佝偻着腰背看了苏浅浅一眼,两人都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苏浅浅忘了手里还捧着花灯,街上人群拥挤,有人从她背后挤过去喊着“让开让开。” 小老头用衣袖遮脸,狠狠瞪了下苏浅浅,“怎么是你?” 苏浅浅笑道:“我还想问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呢,堂堂南风馆龟公,这是在……赚外快?南风馆不至于穷成这样吧?” 南风馆虽比不得红拂楼那般有达官贵人一掷千金,纸醉金迷,可好歹背后靠着的也是淳于侯府,来往恩客络绎不绝,不至于穷成这样的。 那老头眸子老辣,勾着背捂住嘴咳了咳,“你买不买灯,不买赶紧走。” 他看见了苏浅浅身后的夜夙,只觉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会遇上这两个活祖宗,那日听说自个儿馆里冒出了个摄政王他是差点没把胆吓破。没成想,摆个花灯摊子也能再遇上这两人。 苏浅浅拿着花灯左右看看,实在喜欢得紧,小老头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猜不出灯谜,“怎么,堂堂王妃猜不出这区区灯谜?你们可别想着抢夺,我这是小本生意,今夜人多,我吼两嗓子你们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苏浅浅:“......” 夜夙在半明半昧的灯光里侧脸清冷,身子顿了顿,苏浅浅拉住他摇了摇头,她来了兴致,她得逗逗这个龟公。 “我猜猜得出,可我今日没带钱......”苏浅浅眸光一转,宛若镜湖春日潋滟的湖水一般,看得老头心里有些发毛,“如果我要是猜对了,这灯你送我,先前我也算照顾过你生意,这买卖你不亏。” 老头道:“好好,你猜对了就送你,我分文不取,赶紧走赶紧走。” 苏浅浅眯了眯眼,转头看了眼夜夙,嘴一瘪:“夫君,这谜我猜不出来,你帮我猜猜?” 夜夙哪能不知道这个小机灵鬼想做什么,只是还是陪着演这出戏,伸手揉揉她的发顶,笑道:“为夫也不晓得,你再好好想想吧。” 苏浅浅站在原地搅手指,一副冥思苦想伤脑筋的模样,老头右眼皮直跳,还不等她开口边道:“别猜了,我送给你了,快走快走,别挡着我做生意了。” 原先他这里还算是有不少客人的,现下被这两人把位置一挡,别人想来但看看他们这身行头就望而却步了。 “真的,王爷您快把王妃带回去吧,我这小买卖......”老头有些欲哭无泪。 苏浅浅拿着花灯,眼睛转了转,撕下那张细长的丝绢,上头的墨迹在昏黄色的烛光下有些暗淡模糊,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却先一步接过了那丝绢,身形颀长柔弱,借着昏暗的烛光置在掌中辨认了一番。 老头脸色一变,又青又红,揉了揉眼睛无泪欲哭。 那人五官清淡,淡得好似一幅水墨画一般,仿佛轻轻一拭就会消失。 这人正是上回在南风馆给苏浅浅唱过小曲儿的小倌, 苏浅浅把花灯丢回摊位上也不要了,连忙躲到夜夙身后去。 这下要完。 夜夙那个醋坛子还不飞起来?! 第273章 哪来的妖风 苏浅浅扯了夜夙的衣袖,低眉装可怜,夜夙冷哼一声,只露出一个浮着薄冰的侧脸,寸寸冰寒,不过不是对着苏浅浅的,而是对着那个名叫柳安的小倌。 “龟公,这谜底是是‘月亮’,是否?” 柳安嗓音酥软如故,又媚又柔,在这热闹的街道旁显得十分突兀。 龟公有些为难,这灯吧,是人家摄政王妃先瞧上的,你这来横抢不大好吧。但这柳安又是南风馆名气不小的男倌,凭借那一把儿娇柔媚丝的嗓音虏获了多少大老爷的心,小老头一时觉得两难了,这两头都说不得。 苏浅浅先道:“那既然有人先猜出来这灯谜了,我们就不要了。夜夙,我们快走吧,你看那儿有人搭了台子在唱戏呢。” 柳安笑着拱手行了礼,一身优雅柔媚的气质自骨子里飘散出来,“王妃且留步,这盏花灯是你先喜欢在先,小人便买下赠与王妃可好?” “不好!”苏浅浅大喊道。 她的声音拔高,引得周围的人都莫名的看了她一眼,她面色恼怒道:“我说了,这花灯我不要了。” 这灯她怎么能要呢,若是要了,估计今晚上就不是点花灯这么简单的事了,那恐怕是点天灯啊! 柳安转身向小老头道:“这灯我要了,从我月钱里扣。”他拿着那盏凤仙花样式的花灯走到苏浅浅面前,花瓣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竟在夜色烛光的映照下显得莹亮剔透,柳安嗓音悦耳动听,麻人酥骨,“王妃,此灯赠与你。” 苏浅浅娇躯一软倒往夜夙怀里倒去,她觉得觉得整个街市都有些模糊了,完了,她要晕了,要死了。 夜夙单手扣住苏浅浅不盈一握的腰肢,眸色幽凉,深深的看了眼柳安人畜无害的面容,“不必了,柳公子拿着自己玩吧。” 夜夙刻意把“公子”儿子咬得极重。 虽然这有些打击人的意味。 苏浅浅肩头一颤,唯恐夜夙那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寻常的男倌若是名声好,不会以小倌作成,旁人都会称一声公子,非贬非歧。只是被夜夙用在这样的话题里,委实是带着一丝讽刺意味儿的。 果不其然,柳安听了这话就僵住了。 苏浅浅连忙站稳拉着夜夙就跑,夜夙身子极重她拉得十分吃力,将他拉到护城河边上时,迎面刮来一阵猛风吹得她眼皮一抖进了不少细沙。 夜夙同她换了个方向,撩起自己的宽大披风给她挡风,低下头去看她红肿得跟两个红核桃的眼睛,“给我看看。” 苏浅浅双眼根本睁不开,只能感觉到夜夙一手撑住她的腰,一手扣在她后脑。 “睁眼。” 苏浅浅吸了吸鼻子,缓缓眯开了一条缝儿,夜夙张嘴为她轻轻地吹,眼中的湿涩才渐渐褪去。 “哪来的妖风。”苏浅浅气得鼓紧了腮帮子,通红的眼角还挤了点眼泪出来, 夜夙用自己的身子给她挡风,等风彻底刮过去了,才板正她的脸,轻声问道:“还疼吗?” 苏浅浅摇头。 但右眼角下方有一处红色黑色相拥的身影十分熟悉。 “夜夙你快看!”苏浅浅兴奋起来,如同抓到奸飞人正要磨刀霍霍。 夜夙却伸手遮住她的双眼,“非礼勿视懂不懂,就许咱们花前月下,别人就不能谈情说爱了么。” 苏浅浅脑仁疼,一时又抓不到话来怼回去,只能咬牙道:“什么狗屁歪理,成南拐跑了我的秀秀就算了,成北那渣滓竟然连香兰也不放过,这得怎样的禽兽才能干出来的事啊。” 夜夙笑道:“什么拐?人家两情相悦,你就甭操心了。” 苏浅浅顿时没了什么赏灯的心情了。 夜夙心中里小心思她再看透不过,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苏浅浅算是明白了成南成北这就是学着当着夜夙那一招死赖皮不要脸的招式。 这让她很郁结。 夜夙温热的大掌牵着苏浅浅离开了热闹的灯市,走到了被侍卫值守的城楼下,那侍卫认得两人,忙不迭笑盈盈地迎二人上去。 苏浅浅不解道:“你不是带我来看花灯的?上城楼做什么?” 夜夙半张侧脸隐在暗处,神秘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侍卫领着苏浅浅和夜夙上了城楼顶上就吩咐其他人下去了,诺大空旷的城楼上灯火通明,摆设了长案置有点心酒水,苏浅浅走到墙垛边上,看见多彩绚丽的灯市之中,人们手捧花灯极有秩序地走向护城河,纷纷在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点了油烛将等放入河中,随着轻风飘向远方。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视线这么漂亮。”苏浅浅双眸闪着熠熠的光,跳跃着盛亮的光彩,脸上甜甜的笑,好似天边最美的那片彩云,飘在夜夙的心间,久经不散,又唯恐有一日会消散。 “你喜欢就好。”夜夙笑了笑。 苏浅浅笑得露出了嘴边的两颗小虎牙,揶揄道:“该不会是你和你前女友曾经来过的地方吧,这种浪漫的事情,你们男人怕是不能单独想到的。” 苏浅浅觉得自己可能也想不到,就突然觉得是夜夙和别的女人做过的事,所以今晚才会带她到这种地方来。 夜夙矜冷的面庞上染了好几层笑意,只是未达眼底,道:“我小的时候每年都会到这儿来。”他深深地看着苏浅浅的眼睛,扬起嘴角,“不过是同我母亲一起,那时她圣宠不衰,我也沾了不少光。” 这算是回答了苏浅浅上一个问题,可这让她脸上的笑容遽然散去,又红又窘,她竟然对已逝的婆母的出言不敬,这这这...... 夜夙倾身靠在垛边,笑道:“她是个极其大度顶顶善良的女人,你本无心之失,不必自责。” 苏浅浅讷讷道:“我......” “真的,没关系的。” 苏浅浅耳根子热烫,眼睛虽盯着城下河里的盛世灯海,心思去飘去了天边,满脑子都在想夜夙的母亲、已逝的昭仁太皇太后是个怎样的女子。 夜夙哑然一笑,“她呀,盛宠一生,是夜国后宫中最善良慈悲的皇后。” 第274章 给你买条街 “她呀,盛宠一生,是夜国后宫中最善良慈悲的皇后。”夜夙哑然一笑,“可惜......” 苏浅浅皱眉,觉得凡是可惜必不是什么好事。 “可惜她去得太早了,在我七岁的时候,被人下毒害死了。” 苏浅浅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了,夜夙这个时候同她说这种事情无非是为了拉近两人的感情,可她没做好一丝准备啊,已逝的昭仁太皇太后她压根就没见过,连她的只言片语都没听说过。 “被......被谁下的毒?” “先帝的母妃。” 苏浅浅闻言,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一出宫廷大戏,但又觉得夜夙不是这样优柔寡断只顾念私情的人,大半夜拉她出来就是为了和她讲自己已故母亲的事情? “先帝的母亲害死了你的母亲,你为何还要扶持他的儿子做皇帝?若你母亲是当真蒙受盛宠,该是你做皇帝才是。” 苏浅浅觑了眼夜夙的脸色,见他神色无异,肃寒如镌的面孔在灯烛火把下映照得十分明亮,微略散去了冷,有了烟火气,她才继续道:“先帝与你隔着杀母之仇,或许一开始你就该独揽大权。” 在她的想法是这样的。 如果这是发生在她身上,她定要把那人碎尸万段折磨得生不如死都不甘心! 哪能像夜夙一样,好好护着夜九,还替他料理朝堂上的一大堆烂摊子。 夜夙转过头来,嘴角微微挑起了几分,“我母亲临走时说过,最大的惩罚就是那个冷冰冰的皇位,并告诫我一生都不可触碰,否则......” 苏浅浅的小心肝又提起来了,“否则什么?” 万事否则必有妖。 “否则一生困苦,万事无依。”夜夙轻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双眸里浓深得像是打翻了的砚台,轻瞥着苏浅浅懵懂不安的眸子,心间一动,在她光洁柔腻的额头轻轻啄了下。 苏浅浅心里小鹿乱撞,额间被他微凉的唇触碰过的地方却是延烧了一片火热,直直烧到了耳根子。 “你的母亲当真是个目光长远的人。”她低垂着眼睑,红着脸由衷叹道。 自古皇室为了那把冷冰冰的椅子挣得死去活来的不计其数,只有极少数的人看得通透,早早讨个远远的封地逍遥一生。二王爷夜缙属于前者,夜夙给过他机会,偏他要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有着非常的脑子和不输人的气质与胆量,可惜还是没逃得过后宫的残酷。” 夜夙低哑的声音自唇边溢出,夜风轻轻一吹,到了苏浅浅耳边已显得有些无力苍白,她怀疑自己听岔了,嗫嚅着嘴唇问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母亲也不是这儿的人?! 那是哪里的人?! 夜夙眸色柔柔,轻倚在墙垛边眺望远处的山河城池和城下正在放灯祈福的万千子民,熠熠火光都纳在他的黑眸之中,“浅浅,我等了许多年了,欧阳阙说十五年后夜国帝都会再出现一位异时空女子,我以为会是我母亲,没想到会是你。但也庆幸是你,没叫我空等了十五年。” 苏浅浅再次娇躯猛然一阵,扶着城墙边的双手都在颤抖,也学着他的模样靠着墙,背对着城下的万家灯火,手心湿濡,心里惴惴不安。 这......这算是另类的表白么? 夜夙等了她十五年,尽管等到的结果有些失望。 他今夜这席话,委实让苏浅浅心里那颗硌着心窝的大石头重重落下,那种感觉真难受,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更让她好似身轻如燕,恨不得飞上天去一般。 原来她并不是世人说的那样是被夜夙随便抓来挡桃花的,至少以后她面对方嘉嘉黎念君那类人时,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夜夙唯一的心间上的人。 就怕气不死那些不要脸赶上来倒贴的。 城楼下拥挤的人群徐徐有秩,一批又一批的男男女女捧着花灯走到河边,女孩子点了灯放进河中,伸手漾起一片水花,推着花灯远去,双手合拢置在胸前沉吟着。 成北抱着剑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成南走向他,嘴里叼着一根青绿的野草,声音含糊不清道:“她俩在许什么愿?” 成北斜眼睨了成南一样,而后偏头看了看在河边蹲着闭眼许愿的秀秀和香兰,轻嘲道:“该是趁早甩了你这个死不要脸的男人吧。” 成南:“......”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爷我不同你计较。”成南哼唧唧转头看向秀秀,实则心里有些打鼓,这秀秀从前性格温婉率真,跟着王妃久了也变得刁钻任性了。自己也这一大把年纪了,若是把秀秀弄丢了,或者是王爷王妃那儿不同意,他上哪儿哭去。 “诶,木头,你们那事儿同王爷说过没有?” 成北敛眸淡淡道:“王爷说凭我本事。” 成南顿时脸色一变,大呼成北可耻:“你还是人吗,这种事都不我提前打招呼?枉我将你当作兄弟,你竟然背着我连后招都想好了?!” 他俩是王爷的左膀右臂,素日里虽言语不大客气,但对于这些琐事从无过多干涉,甚至是这种终身大事是毫不干涉的。但是秀秀不同,秀秀是王妃打小儿在身边一起长大的,王妃怎会舍给他? 成南开始头疼了。 秀秀和香兰放完了花灯,各自走向自家的男人,香兰挑眉道:“我刚才瞧着那边有卖糖人儿的,你陪我去买?” 成北略一皱眉,“可我没带钱。” 那头的成南极为嘚瑟地掏出钱袋子,“走,秀秀,今夜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便是把这整条街买下来都成。” 平时和夜夙出府时从来是成南负责带钱,成北只负责抱着剑守护夜夙的安危,现下着实有些尴尬。 香兰笑道:“没事,我带银子了,走,咱们去把这条街都买下来。” 秀秀嗔了香兰一眼。 苏浅浅站在数丈高的城墙之上看到灯海人流中说笑玩闹的四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就跟那养了十几年的小白菜活生生被猪拱了似的。 痛心得紧。 第275章 会不会死 回到王府已是深夜,街巷里荒无一人,只有门匾旁悬挂的大红灯笼有些晃眼,灯笼上半部分已经尽力雨雪褪成了淡红色,底端映着烛光却是红得发亮,苏浅浅清润的眸子也染了一片红。 夜夙随后下了马车,见她站在门后滞步不前,以为她在担心秀秀几人,便笑道:“成北成南自有分寸,那灯会不过丑时就歇了,他俩定然将秀秀和香兰安全带回来。” 苏浅浅抿了抿唇没说话。 庄伯从门里迎出来,“王爷,王妃。” 夜夙对他颔首,转身牵起苏浅浅微凉的小手,皱眉道:“不是给你挡了风?手还这么凉?” 苏浅浅说道:“没什么,女人家都有的毛病。” 她空出来的那只手提着裙摆往府里走,偏头看了眼夜夙俊朗的侧颜,“夫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同我说了?” 夜夙神色微顿,“什么事情?” “你说呢?” 夜夙“哦”了下,从善如流道:“不过就是那回事嘛。” 两人绕过垂花门,从后院的圆拱门绕去的卧房,苏浅浅捏了一把夜夙的劲腰,道:“那是哪回事儿,不带你这样打马虎眼的,你前几日既然说了要把你们谋算的事情告诉去,临了又要推脱了。” 苏浅浅双目含着分明的怒火,将两人之间的旖旎烧了个干净,“你瞧你瞧,就是你这样儿的,一遇到事情就支支吾吾,我看得都心烦!” 夜夙轻叹,抓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余光扫了眼紧跟在后的庄伯。庄伯身子一抖,忙不迭退出老远,直直去了后厨。 夜色深浓,月辉清透地投下了两个黑色的影子,像是相拥在一起的璧人。 夜夙拧眉道:“这些都是小九想出来的,我也只是为了配合他。” 苏浅浅上了台阶,坐在廊椅旁,仰头望了望身形高大投下来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夜夙,问道:“那有多少人你们的算计之中?淳于侯府会不会......会不会......” 会不会死这几个字她问不出口,她没办法印证夜家的男人是不是都那么独权妄断,就算他们要整治夜缙,也不该那整个淳于侯府当作垫脚石。 夜夙有些不悦,他一向不喜欢苏浅浅在他面前提及淳于彧之,“这些不在我的掌控之内,我只是配合小九作出戏,至于谢幕后的那些人下场如何,不在我搭理的范围之内。” “你是小九的皇叔,你说的话他定然是听的!” 夜夙眸中浓烈的不悦翻滚起来,烧了起了一片薄怒,“但是我又凭什么帮他,嗯?我还没到那种心大到事事关心情敌的地步。” 苏浅浅大步向房门走去,走了几步才回头语气淡淡道:“你就是故意的,淳于彧之若是有事,我跟你没完。” 她占据了苏浅浅的身子就算了,哪能再害死淳于彧之,待百年之后她有何颜面去面对真正的苏浅浅。且淳于夫人和苏浅浅故去的生母交情匪浅,淳于彧之是她唯一的儿子,总不能叫那一家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秀秀几人站在院门口犹若石雕,个个面面相觑,看见苏浅浅甩开了夜夙就回房去了,徒留夜夙黑着脸还站在原地。 成南抽了抽嘴角,不着痕迹朝成北递了个眼神,询问他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成北摊手摇头。 秀秀和香兰低头小步走向卧房,两人行止夜夙面前时停下行了个礼,“王爷万安。”然后快步小跑进了屋关了门。成南啧啧道:“王爷今日又要一个人睡书房了。” 成北伸脚踹他一下,“你是不是傻,你以为王爷听不见呐?” 成南是个没记性的人,隔几天就挨一次打已是家常便饭,但自家王爷那冷冰冰扫过来的眼刀子时他还是不禁面容一抖,迅速转身快逃。 成北凝望着夜夙震怒的面容,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想着想着,成北默了默,不当讲索性不要讲了,不然惹恼了王爷又是他们底下人的罪过。 成北也选择了去前院躲避灾祸。 今夜大家心情都好着,怎能让王爷一个人来破坏了。 秀秀留心反锁了门栓,进屋后在床榻里看到了鼓起的一个小包,和香兰两人对视笑了笑,上前挑起被子一角,问道:“王妃还未更衣,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再睡吧。” 苏浅浅闭着眼睛从被子里露出头来,缓缓睁眼,香兰正在点屋里四角摆放的灯烛,光线亮起来有些刺。 “奴婢扶您。”秀秀两边的嘴角咧得高高,眼睛里都藏不住笑意。 苏浅浅撑着身子坐在床沿边,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她自己的感情事都是一团糟,何必再去搅和秀秀和香兰的,更何况大家都是成年人,已是明晓一些是非了。 “王妃要不要喝水?壶里的水凉了,我再去烧一壶。” 苏浅浅拉住她,摇头道:“不用了,我不渴。” “那可饿了,我去拿些点心来给王妃您打打牙祭。” 苏浅浅眼皮抖了抖,“也不用。” 怎的出去看了场灯会,秀秀就变得这么唠叨了。 “算了,你们也累了,都下去歇着吧,我也睡了。”苏浅浅翻了个身,继续钻回被子里。秀秀连忙裹住她,扬着笑脸道:“王妃,换身衣裳再睡。” 苏浅浅勉强撑着睡意脱了衣服,沾床闭眼快得很。 秀秀和香兰又去熄了灯,只留了床头一盏微弱的小灯,抱着苏浅浅刚换下来的脏衣服出了屋子,两人压低声音轻手慢脚的。 苏浅浅仰躺在床上眼睛紧闭,心里却堵得慌,脑子里一遍遍走马观花似地忆起和夜夙在一起的这半年多的场景,有喜有怒,有欢有悲。他那人看似同她极好说话,可从来都是专断独行,最大程度地不停触碰她的底线。 就不能好好过么?非得要掺和夜九和臣子的那堆破事。 苏浅浅强行逼迫自己不要再想那些污七糟八的事,才酝酿出些微的睡意。 只是这觉,到底是没睡好。 苏浅浅刚迷迷糊糊半截身子飘在了梦里,秀秀在门外低声禀报:“王妃大事不好了,太后娘娘疾病突发,召集所有命妇贵女入宫。” 苏浅浅猛然睁开眼,直直从床上坐起了身,神台轰然一炸。 第276章 一切安好 太后娘娘向来身子硬朗,怎么会突然病到连夜宣命妇贵女入宫的地步? 苏浅浅睡意全无,起来由秀秀香兰服侍着换上了王妃正装走到院门口时,见夜夙也从书房的方向走来了,显然也是换了一身朝服。 “浅浅。”他唤了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了苏浅浅的手,浓浓的剑眉拧在一起,面上不知是因为谁而染上的一层郁色。 苏浅浅憋着口气,压了压腰身,不耐问道:“王爷有何事要吩咐臣妾?” 她用余光扫了眼天边,不似深夜的浓黑,而是一种将亮未亮的墨青色,隐隐透着微光。她身子一顿,刚才起床时她还没问问秀秀现在是什么时辰呢。 夜夙目光落在苏浅浅的衣着上,硕金累丝的花株步摇,一品王妃的褐红色宫装,皱了皱眉:“你这是要去哪儿?” 今日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宫中也没有大喜大丧,苏浅浅莫名其妙地穿这么一身委实怪异。 秀秀解释道:“是左公公来宣的旨,说是太后病危,宣了众命妇贵女们一齐去为她老人家诵经祈福。” 这还是委婉的说法。 准确来说是太后娘娘或许是不行了,赶着让人去到殿下守灵。 夜夙闻言,紧绷的下颌依旧,道:“你不许去。” 苏浅浅用力挣脱他拉住的手,挣了半天也是徒劳,“为什么?这不是命妇应该做的吗?还是......这又是你们的局?” 夜夙虽不再摄政,但依他那霸道的控制欲,是不可能不知道太后娘娘身体有恙的,而她今夜病得这样突然,莫不是有诈? 夜夙面色阴鸷,看了眼天边的青色,仍是道:“好好在家里待着,有什么事等我上朝回来再说。” 苏浅浅现在几乎确定了这其中的曲折。 “不行,既然是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旨,我若不去便是抗旨,王府也背不住这种罪名。” 夜夙眼底一片幽深,松了口:“也罢,你想去便去吧。”他似是不放心,打了个手势叫成南过来,“照顾好王妃。” 成南自是点头应下。 苏浅浅胸腔里仿佛压着块石头,沉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想着宫里即将发生的事,秉着早死早超生的态度,毅然转身踏出了院门。夜夙沉稳不紊的脚步响在身后,亦步亦趋,直到苏浅浅坐上了马车,湘妃竹编制的帘子落下来时,没再听见那脚步声,只能隐约瞧见那个玄黑色影子翻身上了前方的高大的马上。 马车转了个弯儿,朝皇宫的方向出发。 苏浅浅靠在厢壁上轻阖着眼皮子胡思乱想,猜测着等会儿可能会发生的所有事,或许是太后娘娘虚张声势,年纪大了怕死,拉着一大帮人前去守着好宽心些,又或许是想借机除掉哪家人,故意抓着这个时间点儿来挑刺的。 到了宫门前时,秀秀轻轻推了推她的间,低声道:“王妃,咱们到了。” 苏浅浅晃头赶去那又快要蔓延上来的睡意,下了马车,见外面已极有秩序地停了许多马车,这阵仗比那日在黎宅外头更要隆重不少。 夜夙的马随后到了,他下了走向苏浅浅,握着她的手,眼神比平日里温和,翕了翕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然后松开手长身玉立向宫门里走去。 此时天色渐渐明朗的,虽然还是幽青色,但比之前亮堂了不少。 洛天赐从淳于侯府的马车里下来,衣着庄重,略施淡妆的脸蛋还是掩不住眼下的淡青色,苏浅浅见了她朝她浅浅一笑,道:“你最近可好?” 自从上回在珍宝阁那次,苏浅浅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一切安好,劳王妃挂念。” 知她这些日子被软禁在侯府中定然吃了不少苦,苏浅浅没有多问,只点点头,“安好便好,你和淳于夫人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旁边的淳于夫人也同苏浅浅寒暄了一阵。 不多时,所有女子纷纷入了宫门朝着瑞芳宫的方向而去。一些来得早的上朝的官员站在宣政殿的阶下万分不解,“这是怎么了,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人掩嘴打了个哈欠,回道:“天未亮时,宫中内侍来传,道是太后娘娘急病突发,宣了帝都中全部有头有脸的命妇贵女去守着,这宫中太平了许久,大丧一回整顿整顿也是极好的。”他话里含着分外不满,其他人听了嗤之以鼻并不附和。 只留他一人拢着袖子站在原地发脾气,那时他起床和自个夫人正是情浓意蜜翻云覆雨的时候,冷不防被太后娘娘这档子事扫了兴致,实在窝火得很。 苏浅浅和众人从长长的宫道走向瑞芳宫,天色将青不知不觉化为鱼肚白,领头的左公公手里揣着佛尘,时不时回头瞄一眼这些个命妇贵女们,似是在确认她们有没有跟上。 苏浅浅眼角泛酸,身上穿的宫装又沉又闷,强撑着踏进了瑞芳宫,她这才发觉了不对劲,队伍后头有个声音先开口问了:“这不是太后娘娘的寝宫!公公您要带我们去哪儿?!” 周遭的人悉数将目光投向那人,宛若凌迟的眼神瞪得她身子打颤,又扭头问左公公:“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左公公和气地笑了笑,避开她凑上前来的身子,道:“太尉夫人,杂家不是说了带各位夫人小姐去探望太后娘娘么?原先的正殿前些日子漏了风,还未修缮好,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便搬到毓兰阁去了,这不,杂家就是要带您们去毓兰阁呢。” 方夫人身子打颤被婢女扶回队伍里。 苏浅浅呼吸一滞,手下紧握住秀秀的手腕,秀秀被她捏得生疼,忍不住痛呼出声。 “王妃?” 苏浅浅眸中渐渐浮现清色,见秀秀的手腕被她捏得通红,顿时自责起了来。 秀秀对她摇了摇头。 左公公领着众人继续走,等到了毓兰阁的偏殿里,原本镇定自若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众人诚惶诚恐纷纷往外跑散开,却不知哪儿来的手持长枪的侍卫涌了来,将这些手无寸铁的女人们团团围住。 第277章 你诈我们 殿外的天色渐渐亮了,东边犹如劈开一道天堑,大片大片的淡金色阳光升起来,撒下来,偏暗的毓兰阁偏殿中透进了些许亮光。 比阳光更晃眼的,是剑身的银光,还有长枪顶上被阳光汇聚成一个点儿的亮光。 苏浅浅身子僵硬,回头朝飞快地朝成南使了个眼色,成南拔剑的动作止住,目光满是疑惑。 领头的侍卫在成南愣神的功夫空档,夺走了他的配剑,左公公挥了挥拂尘,圆润满带皱纹的脸上端着还算恭敬的微笑,道:“各位夫人小姐,不要做无畏的反抗,太后娘娘如今只是想请您们坐下好好喝杯茶,其余的事暂且不谈,都听清楚了没有?!” 他公鸭似的尖嗓子陡然一利,难听得在场的人耳朵快要失聪一般。 苏浅浅站在人群中微微垂着头,前头的左公公继续向前走,侍卫们举着刀枪逼迫命妇贵女们继续跟着左公公。一些胆小的贵女直接被吓破了胆哭了起来,在这宁静的清晨尤为清脆。 “快走!别磨蹭!”侍卫们个个趾高气昂催促道。 洛天赐身形依旧,站在一众哭啼的命妇里头更显得挺拔如竹气质从容,前头的小女娃摔倒了,她还面带微笑扶了一把。 小小的唐妙姝爬起来,青雉的面上赧然万分,小声向洛天赐道了谢,小步跑到母亲身边去了。 苏浅浅循着洛天赐的目光望去,那方昭华愈加受得不成样子了,华美精致的命妇装简直跟套在一根竹竿上似的,唐妙姝拉住母亲的手说了什么,方昭华揉了揉她的头,向后看了几眼。她先是对洛天赐颔首致谢,然后眼睛扫过苏浅浅时愣了愣,那眼中的情绪转瞬即逝,飞快敛去,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苏浅浅却是清楚的。 方嘉嘉因她而死,方昭华心疼侄女也是应当的。 等到了殿内,没有掌灯,铺天盖地的昏暗袭来,偏后头的侍卫拿着刀枪声声催促,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进了殿,不知道谁踩了谁的裙摆,哇哇啦啦摔了一片。 “王妃小心。”秀秀对这里稍微熟悉些,护着苏浅浅往窗边走去,任殿中央的女人们如何哭喊都视而不见。 窗外的微弱的亮光照出殿内女人们的狼狈,苏浅浅呼吸微促,察觉到有人朝自己靠近,她连连后退好几步,小腿撞在软凳边沿,磕了一下。 洛天赐伸手,背对着窗外薄弱的冀光,整个人像是来拯救翻身的天神,眉目俊秀如镌,那只手也不似女子柔软娇小,而是指头圆润,虎口满是薄茧子。 苏浅浅将自己的手交出去,借力站稳,道了句:“多谢”。 秀秀帮苏浅浅重新整理好裙摆,刚好有宫人进来摸出火折子点上宫殿四角的宫灯,周遭一下子就亮堂了许多,那些人的丑态百出让苏浅浅的呼吸再次僵了一瞬。 原来,大家同在一个大染缸,夜夙在前朝如是,她被无甚瓜葛的后宫牵连亦如是,谁都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还没等到自取灭亡,周围的疯兽便已疯狂地扑过来撕碎了自己。 “太后娘娘驾到——” 报唱的声音尖尖利利,犹如一颗石头丢进了空瓷瓶里,空旷的偏殿里回响着突兀的诡异之声。 众人稍整仪容,皆俯跪在地板上,拜倒在夜国顶顶尊贵的太后娘娘脚边。 苏浅浅微微抬头,看见太后娘娘被青杏扶着走近殿中,大金色的凤袍上绣着九彩凤凰,用红宝石镶就的凤目栩栩如生,庄重而威严,叫人不敢直视。苏浅浅瞟见了太后娘娘身旁的蒋舒芳,见她一脸疲焦倦色,看着像是也不知道太后娘娘的意图,后头还拥簇着宫任数十人。 好大的阵仗! 来宣旨的左公公说太后娘娘病入膏肓,宣众命妇贵女入宫,可如今一瞧,这太后满面红光精神得很,一点也不像有病的模样。 “参加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 众人头抵在手指上,不敢抬头。 太后娘娘长宽的裙摆从地板划过,一步步走到殿前的榻边站住脚跟,朗声笑了笑,语气里的中气十足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 “平身吧。” 大家窸窸窣窣地起了身,和身边的人都对了个眼神,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三分疑惑,三分恐惧,三分强装镇定,剩下一分皆是大祸临头的死灰之色。 方夫人身抖如筛,由婢女扶着,望向高座上的太后娘娘质问道:“娘娘,您不是......”那句不敬的话她问不出来,“可您如今好端端地坐在这儿,莫不是在诈我们?!” 殿内众人均是噤声。 一切想要阻止方夫人的命妇们也垂下头,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她这是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 如若是真的,就算她是太后娘娘,也是违了祖制,枉顾了礼法。 太后娘娘却不看任何人,一向慈悲的目光染上了几分深戾,直直落在站在窗边的苏浅浅身上,向她招招手,“摄政王妃,窗边风凉,过来哀家身边坐着。”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转向苏浅浅,这让她如鲠在喉,细密的汗珠从背部沁出,粘着衣裳十分难受,但是她还是低头顺眉应了声,拘着手走向太后娘娘。 蒋舒芳目露关切,想上前拉苏浅浅,被青杏一个眼神制止,又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自有分寸。” 蒋舒芳垂在衣侧的双手紧了又松,眸间的自持端庄不复存在,只有数不尽的疲色和焦急,坐在太后娘娘身旁如坐针毡。 苏浅浅深吸一口气走到太后娘娘跟前,立定身子再次行了一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笑了笑,挥着头叫宫人给她端凳子坐,苏浅浅刚坐下,太后娘娘又道:“浅浅何须同哀家这般疏远,你我是远侄亲戚,又是妯嫂,亲上加亲,自是比旁人亲厚许多的。” 苏浅浅眼睫颤巍巍,却是不敢应了,“太后娘娘身份贵重,臣妾资质浅薄,自知不敢高攀。” 笑话,现在就是枪打出头鸟,太后娘娘不屑浪费口水对付方夫人,这会子倒给她拉了一波仇恨。苏浅浅垂下眼睑时不着痕迹扫了眼在场人的脸色,啧啧,果然,个个暗自咬牙切齿,都以为苏浅浅和太后娘娘如今是一伙的。 第278章 插翅难逃 殿外的天终于亮堂了,窗外传来鸟啼虫鸣,和着清晨的细风打在人的脸上,本是极舒爽的事,但毓兰阁偏殿里的人都面色惶恐惨白,身抖如筛,完全不晓得接下来她们即将面临着什么。 苏浅浅也不知道,只得坐在软凳上垂着头听着太后娘娘的话。 太后娘娘道:“哀家知道最近帝都事杂,你们有心进宫探望但都被拦下来了,今日是个吉兆的好日子,你们便陪哀家好好坐坐,好好聊聊。” 底下的妇人们低声交头接耳,宁王妃先走出来,“皇嫂,臣妾的段柔还在家中呢,她身子不好,旁边得有人照料着,臣妾还是......” 太后娘娘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她自有丫鬟婆子照料,你且安心在宫中陪着哀家吧。” 众人面面相觑,额角细汗如瀑,竟连宁王妃也碰了壁...... 苏浅浅偏头看了眼宁王妃惊恐慌张的神情。 宁段柔居然今日漏掉了。 宁段柔自从慈恩寺一事之后便再也没出现人的视线里,只听说是得了疯症,日日胡言乱语。这事丢的是皇室的脸面,所以太后娘娘替她压下了这件事,还派了最好的太医去诊治。 宫人给每位夫人贵女端上了软凳,奉了茶,众人惴惴不安地坐下,捧着茶杯等着谁再去开个头。 苏浅浅扭头望向蒋舒芳隆起的小腹,笑道:“皇后娘娘,您这身子日渐沉重,这孩子可还听话?” 蒋舒芳回道:“平日里还好,只是这两日应是天气儿热了,他也烦躁了,便也开始闹了。” 苏浅浅含笑低头,盯着茶杯里舒展沉浮的茶叶开始出神。 后来太后娘娘再说了什么她一律没听见,只在最后头左公公潇洒地一甩拂尘,舔狗一般喊了声“恭送太后娘娘”,她才回过神来,被秀秀扯着袖子再次跪地行礼。 蒋舒芳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偏殿大门时回头看了苏浅浅一眼,轻盈的水色在黎明的阳光下闪着亮光,她轻声细语道:“浅浅......” 青杏扶着太后娘娘还未走远,正巧回头睃了眼蒋舒芳,喊道:“皇后娘娘,您不是说要去御膳房为皇上准备下早朝回来要用的点心吗,若是再晚些,可就来不及了。” 蒋舒芳没再说什么,压了压眼角就转身走了。 苏浅浅站在门口凝眉沉思,手扶在门框上,心里有个想法呼之欲出。 侍卫们将殿内的近百人团团围住,一人走到门前,对着苏浅浅还算客气道:“王妃娘娘。” 苏浅浅松了门框,捏着袖子走回到窗边,靠着窗棂看着他们一一退了出去,并且缓缓关上了门,殿内陡然一暗。但她知道他们不会走远,果不其然,正在深思之间,窗口响起沉闷的脚步声,三五好几个侍卫束着长枪,分散在殿宇四周。 她们如今插翅难逃。 宁王妃瘫倒在地,口中念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大家都不傻,晓得太后娘娘如今是什么意思了。 苏浅浅坐下,又捧了一杯新茶,轻抿了小口,抬眸便望见了角落里目光晦涩的定侯老夫人,旁边还站着一弱一幼,那模样叫人看了颇为于心不忍。 苏浅浅抬手唤唐妙姝过来,唐妙姝水灵灵的双眼看了眼母亲,方昭华略显迟疑,良久之后才拍拍唐妙姝的手,低头向她嘱咐了什么。 唐妙姝才走到苏浅浅身边。 苏浅浅捏了捏她绵软的脸蛋,笑道:“小郡主生得越发水灵了。” 唐妙姝吐吐舌头,故作娇憨乖巧。 苏浅浅看向定侯老夫人,见她头发半白,精神矍铄,一双浑浊暗含锋利的眼睛紧盯着自己,便笑笑:“本王妃是极喜欢小孩子的,不知道长公主现今如何了,怕是临盆的日子也快到了吧,到时诞下了小群主或是小世子,本王妃定要亲自恭贺。” 苏浅浅说起这话时原本没有几个人注意,不想那半生威严上过战场的将门虎女定侯老夫人突然间便愣了神,这才想到,今日几乎帝都里的命妇贵女都到了。 但是最应该在长公主却不在。 所有人都被诓过来了,独独定侯老夫人的大儿媳没来。 定侯老夫人面白如纸,出气多过进气,方昭华本就病重,还得分心去照顾婆婆,急得连连咳嗽,婢女拿着帕子替她捂嘴,收回来时,素白的帕子上留下了一滩殷红的血。 “啊,老夫人,您快看!” 婢女把帕子欲递给定侯老夫人看,被方昭华抢来藏到身后,定侯老夫人横眉怒视:“藏着做什么,给我看看!” “母亲......”方昭华孱弱的身子站不直,靠着廊柱站稳,愣是不肯把染血的帕子交给定侯老夫人。 唐妙姝立即撇开苏浅浅的手,跑过去哭哑的声音道:“祖母,你就不要逼娘亲了,她疼,妙姝也疼。” 定侯老夫人不忍看见孙女落泪,也不想看见二儿媳病痛,愣是一大把年纪住着拐杖把双眼逼得通红。苏浅浅身子微微动了动,将心里那股怜悯的想法压下去了。 她还记得这个老婆子派人去夜雯灌药的场景。 唐妙姝是她的亲亲孙女,夜雯肚子里的就不是了?! 如此双标之人,苏浅浅还从未见过。 苏浅浅面带轻嘲,目光瞥到何芊芊身旁的素月,见她二人丝毫不慌张,还面带微笑言欢说笑,也不知是真镇定,还是觉得自己毫无性命之忧。 苏浅浅放下茶杯,让香兰走过来了些,靠在她腰上闭眼小憩一会儿。 再睁开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晒到了殿内,那股幽冷渐渐散去,苏浅浅感觉到光线有些刺眼,身子也开始暖了些。殿内的其他人该坐的做,该急的急,百人百态。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听起来似有几十上百人,苏浅浅正想着,若是太后娘娘想扣住她们这些弱女子,殿外看守的那几十侍卫便足矣,莫非是担忧有人逃跑,又调了人手来? 苏浅浅走到殿门前,透过镂空的木质槅扇,看到了从远处宫道绕上假山嶙石的几十个弓箭手。他们满面煞气,手中扬弓搭箭。 第279章 男人靠不住 暖阳温热,从槅扇里照在苏浅浅周身没有任何温度,只觉得如坠冰窖般的寒冷。 她眸色发黯看向洛天赐,“你过来,本王妃想问你几句话。” 淳于夫人拉住了洛天赐袖下的手。 洛天赐笑了笑,“母亲放心,王妃同我有些交情,兴许只是问我一些体己话呢。” 淳于夫人松了手,洛天赐便转身朝苏浅浅走去,离着还有五六步远时,苏浅浅倏然走过来掴了她一巴掌。 满殿震惊。 秀秀也愣住了,她家王妃怎么就打人了,还打是洛家的活阎王洛天赐。 洛天赐捂住脸颊,但是靠近腮边还是露出了两三个通红的手指印,众人唏嘘不已,淳于夫人连忙上前将两人拉来,劝道:“浅浅你这是做什么?” 苏浅浅重重地吐了口气,道:“淳于夫人,此事与你无关,本王妃在和洛天赐说话。” “浅浅!你糊涂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能先打起来了。 苏浅浅拉住洛天赐的袖子往窗边走,未阖的窗户照射进来不少阳光,还有徐徐微风拂面,苏浅浅突然面色狰戾,质问洛天赐,“你到底在谋算些什么?!” 洛天赐施施然一笑。 旁人隔得远,加之她们故意压低声音,只能看见洛天赐挨了打竟然还笑了,一时觉得古怪。只有素月拧了帕子,紧盯着窗边正在说话的两人,“莫不是......苏浅浅她发现什么了......” “那也无妨,昨夜哥哥已疏通关系放走了二王爷,想必二王爷已经出宫和兵将汇合了,最多两日,两日,咱们谋划了整整十年的事就要成了。”何芊芊站得笔直,头朝着宣政殿的方向,正想着此时哥哥应该已经下朝了。 素月面上无半分喜悦之情,这是他们谋划了十年的事情,同她无关,她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旁人什么想法与她何干。 若牺牲她一人便能助魏恒成事,她甘愿为之。 但她害怕魏恒败。 何芊芊见素月神情踌躇,又靠近她耳侧小声道:“将军夫人,你且安心吧,太后娘娘不敢动我们的,待二王爷一举成事,魏将军便是开国功臣,你也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素月闻言苦笑,她哪里是想要荣华富贵。 只是这一刻,她隐藏在脑海中将近一年的想法却陡然蹦了出来,若魏恒夺位失败,那她也算是为父报仇了...... 毕竟她才是真正的柳青絮,和父亲相依为命,任职途经翻云寨山下时被匪寇打劫,父亲身重数刀当场死亡,她被二当家的囚禁起来做了禁脔。 若是......他就此死了。 倒也正和她意。 ...... ...... 傍晚,天边的余阳红得像血的颜色,照在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殷红。 苏浅浅肚子里咕咕地叫,一日没有进食,但索性茶水也喝得少,像那些一整天顾着急躁不听灌茶的人,现今都夹着腿憋着尿。 苏浅浅捂着肚子偏头问秀秀:“什么时辰了?” 秀秀道:“约莫是酉时了。” 苏浅浅点了点头,扶着腰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四肢酸软浑身乏力,原来就这样干坐一日也是极耗心神的事情。她还算心态好的了,早早就崩掉的,比如应国公府的嫡女,从弓箭手对准毓兰阁时就一直哭哭啼啼,她母亲越安慰她她反倒哭得越欢。 远处传来号角声,所有人心神一震,通通望向传出这个急促的声音的地方。 只有一人还静坐在桌旁,手中捏着杯沿,清娆的面庞无悲无喜。 因着所有人都神色惶惶地往门口凑去,黎念君始终未动,苏浅浅这才注意到她。今儿所有人都该出现在这里,因为都是太后娘娘拿来要挟朝臣权贵的筹码,独独黎念君,她现在是个孤儿,留在这里对太后娘娘没有任何用处。 香兰看穿了苏浅浅的想法,扯了她的衣袖小声道:“王妃别忘了,她是黎老将军的遗孙,黎家唯一的血脉,到时军中那么多的将领总是会看在黎老将军的面子上救她的。” 苏浅浅听了就笑了,笑得有些嘲讽,“香兰你也太看得起人心了,若是平日里黎念君遇上困难了,他们可能会稍加帮衬,可如今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恐怕他们连自家妻儿的性命都能舍去,怎会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 男人在抛弃感情这方面天生优于女子,而身为女子的太后娘娘不择手段起来也是够狠,将苏浅浅也一同诓来软禁着,想必还是不放心夜夙。 软禁着就软禁吧,至少太后娘娘和夜九省去了一些疑虑,不对那么针对夜夙。 苏浅浅身子微僵,袖下的手紧了紧,怎会她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自己前脚才跟香兰说了男人靠不住,后脚就生出这种为了夜夙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难不成她当真是被这古代的女人洗脑了? 不及她多想,外面已经鸡飞狗跳,从极远处突然传来战鼓擂擂,宫人哀嚎。 女人们爆发出一阵阵惊恐,纷纷想夺门而出逃出生天,外头的门并没有关死,或许是他们没有料到会有人还想逃。 首当其冲的就是薛敏,她一点儿都不想待在这儿!她要回家!回家!! 薛敏挣脱应国公夫人的手,刚拉开殿门,一只裹挟着寒凉之气的箭镞自前方屋檐顶上飞来,势如破竹。薛敏正惶恐地四处环视,看到门前站着的两个带刀侍卫,俏脸一白准备往回跑,那支冰冷的箭已飞快地狠狠刺入她的胸膛,顿时溅起一道血柱,唇间漫上一口腥腥的血,还未回头看母亲最后一眼,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敏儿!” 应国公夫人顿时花容失色,想把薛敏带回来,其他人纷纷拉住她,见前方又飞来十数支,立即关上了门,外头咻咻地利风在这刹那间十足清晰,那箭头射入皮肉的微声响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苏浅浅勉强扶住了香兰的手才站稳。 这是真的......外头正有人拿着刀剑厮杀,血流成河,殷红腥甜的血流漫进皇宫每一块地砖,人血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第280章 一条路摸到黑 “敏儿!” “敏儿!” 应国公夫人成婚多年但只有一个女儿,千宠万娇,没成想这个好不容易养大的宝贝疙瘩就这么被人一箭射死了......她还未看到她的敏儿嫁人生子,怎么就......怎么就连人都没了。 众人合力将应国公夫人拖在殿中,其余人守好门,搬了桌子鼎炉去堵着。淳于夫人看向哭成泪人的应国公夫人,于心不忍,轻叹劝道:“老姐妹,莫要哭了,这都是......孩子们的命啊......” 若刚才薛敏听话,怎会开门撞倒箭上去。 说来还是薛家的过错。 这满殿几十个女孩子,尽管再害怕也是往自个儿母亲怀里钻,哪会想薛敏那般毛毛躁躁。 应国公夫人开口就骂道:“你们都滚,不是你们的女儿,你们怎么会心疼!” 大家齐齐闭了嘴。 如今宫中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了,出去了也得死。毓兰阁中或许来说才是相对安全的,至少可以保存希望,期盼自家的父亲和夫君站对队,这样待宫变过去,她们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 ...... 宣政殿外,披着铁甲手持银枪的众将士们互相对峙着,将殿外的台阶围得水泄不通,晴空无风,万里无云,灼热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士兵们只待他们的皇上一声令下,便可将这些奸佞逆贼斩于剑下。 夜九站在高阶之上,睥睨地望着下方义愤填膺的夜缙,笑道:“皇兄,你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远处的北门数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染红了青石地砖,跟天边的红霞一般颜色。 夜缙神色阴鸷,胸口还插着一把断剑,血汩汩地向下滴淌。 他还没有败......他还有魏恒和淳于侯府,魏恒手中有黎老将军留下来的十万兵权,只是不知为何约定今日闯宫他却没来。他定是为了被困在太后宫中的那个女人! 夜九笑道:“皇兄不必再等了,魏将军从未真心臣服过你,他这几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夜缙喉咙里火烧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夜九知他心中所想,终是抬起了手,下方的士兵会意,纷纷高举刀剑刺向夜缙,坚硬的甲衣裂了条缝,刀剑抽插间血肉模糊。 宫门大开,魏恒率精兵骑马入宫,看见了夜九下令诛杀二王爷夜缙那一幕,只挑了挑唇角笑道:“天家兄弟,本应如此。” 旁边的花副将紧了紧手中的绳子,迟疑道:“魏将军,咱们这样......洛将军还在太后宫中被软禁着呢。” 魏恒眉目森冷,恍若从地底爬上来的修罗杀神,冲进宫中直奔夜九。 夜九独身站在宣政殿的最高处,一眼便望见了来势汹汹的魏恒,“皇叔......” 夜夙负手站在他身旁,“小九,你要记得,卫家满门被灭与你无关,先帝也并没有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夜九拱手抱拳道:“小九明白。” “好了,本王要去找你皇婶了。”夜夙往怀里揣了一包糖糕,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夜九:“......” - 毓兰阁中人人自危,但大多都抱成一团,殿外天色渐暗,晚霞从殷红色变成暗红色,极低极低地传来刀剑啷当兵将相搏的声音。不知何时外头传来细微的响动,有人在说话,还在撞门。 目呲欲裂惶恐至极的女人们顾不得什么,纷纷涌上前堵住挡在门前的桌子,苏浅浅坐在窗边,外面的霞光照得她脸廓微红,她对旁侧的洛天赐笑了笑,道:“猜猜,是谁赢了?” 洛天赐低眸,垂在膝上的手紧握,直至指甲嵌入皮肉,她才仿佛感觉到了疼痛,松了手。 洛天赐回道:“天家无情,我也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苏浅浅依旧笑,只是比先前轻了许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洛家突遭变故这事不是夜家的罪过,小九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若换做任何一个皇帝,你以为你和洛家能活到现在么?” 夜夙不止一次跟她透露过,说夜九心太慈手太软,若换做任何一个帝王,别说洛家还能保留兵权,能活着一个人都算是上天积德了。三年前洛天赐的父兄为国捐躯,这是洛家的荣誉,可也是洛家的失职,不是没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但都被夜九一力压下了。 这是洛天赐不知道的,而先前苏浅浅尽数都告诉她了。 洛天赐却打算一条路摸到黑。 “王妃,多说无益,我并不后悔,卫家同洛家唇齿相依,这件事藏在我心中很多年了。”洛天赐望向窗外暗红色的晚霞,“卫家为夜国鞠躬尽瘁,逃不过满门抄斩,我洛家为夜国守护边疆,反倒处处遭人白眼,如今迎难而上追随明君,何错之有?!” 苏浅浅嗤笑道:“陷入爱情的女人,无药可救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魏恒绝不是只想为卫家翻案而已,不然他为何冒着杀头的风险偷梁换柱将魏珺养在自己身边,那滔天的权势,足金的龙椅,他便一刻也不动心么?洛天赐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可惜她现在孤注一掷,再不肯听人劝。 砰砰—— 撞击声一声高过一声,命妇贵女们没守住,叫那外头的人闯了进来,一堆身披银甲的侍卫举着长枪对准她们。 夜夙一身沉黑色锦袍,逆着霞光走进来,他周围渡上了一圈淡淡的微光,像极了从天上走下来的救世主。 “浅浅。” 苏浅浅定定地望着他,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从酉时初时宫中乱起来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夜夙怎能脱身?那魏恒绝顶聪明,手中握有十万兵马,就轻易地降了? 苏浅浅脑子里的想法还没问出口,殿外的杂紊声突然变得欢呼雀跃,钟声沉闷,整整撞了三下。洛天赐心如刀绞,那一瞬间还未回过神,身子已朝外奔去,被层层侍卫们拦下。 洛天赐抱着淳于夫人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素月在觅雪的搀扶下还是没站稳,摔在了还带有余温的地板上,泪流不止,双眼无神地看向夜夙。 第281章 本王帮他 苏浅浅张了张口,舌头打了结,“你......他们......” 四周哭声渐起,成南听得烦躁,夺过成北手中的剑一一划过她们面前,“恬不恬噪,都闭嘴。” 殿内女人顿时止住哭啼。 “走吧,咱们回家去,剩下的时候皇上太后自会处理。”夜夙朝苏浅浅展开双臂,挑了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苏浅浅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狠狠扑上去朝他脸上咬了一大口,留下两弯牙印和口水,笑骂道:“好,回家。” 洛天赐强忍住眼泪跪在夜夙跟前,微微昂着头,眼眶边还淌着泪痕,嗓音粗哑道:“摄政王......魏将军,他如何了......” 夜夙长细的眼角微阖,冷冷笑道:“本王还以为,你会问问你的夫君如何了。” 洛天赐如遭雷击,跪着不动了,不知是被夜夙的问题梗到了,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苏浅浅身子也一僵,长长的眼睫如羽扇一般掩住了眸底的黯色,拽着夜夙衣角的手也轻轻松开了。夜夙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转而伸手牵住她的小臂,大步踏出偏殿。 夜夙回头吩咐了声:“将魏将军的夫人带上。” 成南成北拱手遵命,苏浅浅在迈出门槛时偏头望了素月一眼,她的神色很复杂,心痛窒息,又欣喜落泪,神色莫辩。 天边已经变成了灰红色,灰灰的,隐隐带着将褪未褪的微红晚霞,淡淡的月辉从皇宫边角处升起,和未落的余阳共同争辉。苏浅浅望向宫门处,那边或许正是人间烈狱,死伤满地。 毓兰阁外,几十个弓箭手站得笔直,夜夙对他们道:“看着里面的人,到了亥时再放她们出宫去,若有人擅自出逃,杀了便是。” “夜夙......”苏浅浅浑身无力,被夜夙打横抱在怀中,可耳边嗡嗡响,身子也止不住发冷颤抖,“夜夙,要造反维护逆贼的人是她们丈夫兄弟,她们本身并无过错。” 不知是夜风渐凉还是什么,夜夙感受到她娇小的身子在怀中有些微的颤抖,便让秀秀脱下他的披风给苏浅浅盖上。 “浅浅,你还是不太懂,前朝跟后宅是息息相关的,她们既享受了那份尊荣,自然也该承担未知的风险,她们如是,你亦如是。当初拉你坐上王妃之位,我不是没有想过让你变成她们那样步步为营殚精竭虑的样子,但是后来想想,那样太艰辛了。” 他的声音有些委屈,胸腔说话时微微沉沉地震动,“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为你做了很多,给你挡了不知道多少灾祸。” 苏浅浅闭了嘴,心里憋着想了想,还是把那个极不该问的问题问出了口,“那淳于彧之到底有没有......”叛变? 夜夙低眸睨她一眼,“那你可有瞧见我对他母亲和妻子做什么?” 苏浅浅闻言眼睛一眯,好像......是这么回事,刚才夜夙只让人提了素月,并没有动其他人。 “太后这做法虽激进且后患极多,却是最有效的法子,水至清则无鱼,但若为了权势能抛妻弃女,那那些人夜国也犯不着继续用,趁早为小九除了这些蛀虫。” “淳于彧之是个聪明人,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保全自家,他是个商人,懂得分晓厉害,自然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了。” “这不是你们女人关心的事,好好睡一觉,不要多想了,今夜宫中注定死伤无数......” 夜夙的声音实在好听,带着些许的磁性,有些难以名状的凉意,混着衣襟前的竹香,苏浅浅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开始陷入混沌了,就跟睡了五日那次一样。 夜夙! 他居然又重施故技! 夜夙伸手拢了一缕她耳边的碎发,满意地看着她手臂失去力道直直垂下。 成南和秀秀对视一眼,开口劝道:“王爷......咱们这样不太好吧......”为了上回那事儿,王爷倒是安安生生的,他们几个简直要被王妃用眼神捅成筛子了,回回见了成南就跟见了仇人似的。 夜夙将苏浅浅抱到夜雯未出嫁时住的寝宫,夜雯随后就挺着个大肚子进了殿,神情慌张,连忙拉住夜夙的袖子。她已经被困在宫内整整两日了,早晨外头传来声响,她派人出去打探情况结果再也没回来。 “皇叔,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母后将我软禁在宫中不许我出去......” 夜夙叫人搬来了一张软榻,寻了厚实的被褥垫了一层,才把苏浅浅放下,又盖上了薄毯子,回头对夜雯说了句:“看好你皇嫂,叫御膳房做些吃食来备着,等她醒了别饿着了。” “......皇叔......” 连渚扶着夜雯,实在心疼,忍不住道:“王爷,求您告诉长公主吧,长公主自昨夜起便水米未进一直忧心外面的情况,王爷若怕走漏风声,只消告诉她一个确切的消息足矣。” 夜夙放在苏浅浅腮边的手指顿了顿,良久之后才道:“卫氏余孽伙同夜缙犯上作乱,唐彦初带兵捉拿。” 夜雯听了这话后脸色并没有好转,反倒白了几分。 夜夙起身走出寝宫,宽阔的背影略带凉意,想了想又回头知会儿她一句,“你是有身子的人,不便忧思劳虑,唐彦初骁勇善战,自会平安归来。” 夜夙没再看她,转身走了。 成南成北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直至出了后宫,前廷的宫殿近在眼前,夜夙突然朝成北摊手,成北愣住。 夜夙面无表情道:“把剑给我。” 成北头一次不解地开口道:“王爷,事情基本已经尘埃落定,剩下的事情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去即可,不需您再去了啊。” 卫家是被人陷害的谁都知道,但是却依旧被诛了满门,这是先帝的过失,也是他的帝王之道,谁敢说半个不是。可如今魏恒拿着这件事来企图扳倒夜家,下面的臣子虽被太后娘娘挟持了妻女做人质,但终究心里有道鸿沟,若不除去,对夜家便不会十足十的忠心。 夜夙蹙眉道:“小九想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帝王,本王帮他。” 第282章 没眼看 月尚上梢,泼墨似的天空无星无月,本该是极清冷舒爽的时辰,苏浅浅从梦中醒来,身子猛然一抖滚下了软榻,靠在门边假寐的夜雯也被这不小的响动惊醒了。 秀秀也醒了,连忙将苏浅浅扶起来,“王妃......哪儿摔疼了?” 苏浅浅揉着腰肢爬起来,看见殿里燃了明晃晃暖黄色的宫灯,殿廊处的灯却是红色的,猩猩红的火光映照在夜雯紫红色的宫装之下,显得她面庞毫无血色,发僵发白。连渚扶着她站起来,从苏浅浅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眼角氲得水亮亮的,憔悴得很。 夜雯朝她走去,“你醒了?” 苏浅浅站稳脚跟朝她看去,见她眼角尤带泪痕,再看看四周殿内的摆设,陌生得很,从未见过。 夜雯这幅憔悴的模样,苏浅浅也是头一回见。 夜雯神色怪异了一瞬,察觉到苏浅浅的眼神,微微侧身躲开她满是探究的眼神。 长公主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受不得旁人半分轻视,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看见她狼狈的模样的,苏浅浅别开头看向香兰,问道:“我这又是睡了多久?” 夜雯不知她是何意,站在角落里的香兰先答了:“回王妃的话,不过几个时辰罢了。” 不过几个时辰......苏浅浅偏头看向殿外的天空,幽蓝色的,只是空气有些闷,像是夏天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苏浅浅突然扯了下嘴角,如今三月份,离夏天也不远了。 苏浅浅腹中饿得发疼,偏宽袖下拧了一把手臂上的肉,撑着精神问道:“夜夙呢?他还没回来吗?” 几人皆是避开苏浅浅的目光。 夜雯摸着硕大的肚子,有些吃力地走了几步,劝道:“王妃还是先坐下吃些东西吧,王爷临走时特意交代过,叫本宫务必照顾好你。” “不要!”苏浅浅拒绝了夜雯的触碰,退了两步,“我要去找夜夙......” 夜夙那厮实在可恨,动不动就给她下药,她明明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弄清楚,而且瑞芳宫后头的毓兰阁里还关了那么多朝臣官眷,哪一样,都能叫夜氏皇族身败名裂。 秀秀和香兰把身子堵在门口,秀秀极力阻拦道:“王妃,王爷说过了,就算您要找他也只能留在这儿等着,等他把事情处理完了自然会回来寻您。” 饶是她这样说,苏浅浅还是提心吊胆,心中分外不安。这殿里十分沉闷,熏的艾草香也仿佛堵住了苏浅浅的口鼻,一点新鲜空气都没有,叫她几欲发狂,恨不得立马冲出去。 夜雯旁边上站了站,七八个月大的肚子有些吓人,漂亮的宫装穿在身上也无半分美感,但她低眉抚摸肚子里的孩子时,神情罕见的柔软细腻。 苏浅浅揉了揉生疼的眉心,这殿里的熏香实在难闻恶心。 想吐。 夜空中的月亮渐渐移动,光华越过树梢,在院子里投下一竖竖的影子,院外时不时有巡逻的侍卫走过的脚步声,苏浅浅跟秀秀商量了下,搬了个软凳坐在廊道里,吹了阵风才勉强吹散鼻尖那股难闻的气味。 她不是很懂医理,但也知晓艾草不利于孕妇使用。 思及此,她看向夜雯身旁的连渚,扯了扯嘴角问道:“殿内熏的什么香,不是很好闻。” 连渚神色无异,福了福身子做了礼,才道:“这是太医院调配的,说是安胎之用,奴婢也觉得甚是难闻......” 连渚语气轻快似开玩笑般,夜雯轻嗔她一眼,她便止住嘴不说了。 苏浅浅觉得奇怪。 太医这么会配这种催产的熏香给长公主使用,长公主如今还有一个多月才临盆,那药委实凶猛,稍有不慎恐母子都会有性命之忧。 “王妃可要先吃些东西?听她们说你一日都没有进食了。” 夜雯话音未落,后头的连渚眼刀子就飘来了,“长公主还好意思说,您自己都两日未进食了......” 夜雯被梗了下,“本宫......孩子闹腾,本宫吃不下......” 连渚眼眶发红,正欲说什么,瞥见远处几个熟悉的影子正走近了来,压了压眼角走到夜雯身后去站着。夜雯刚觉得奇怪,往日里连渚经常和她争嘴,怎么今日才说一句就偃旗息鼓了。 苏浅浅心中一动,扭头向后望去。 此时正是月色清朗之时,大片大片地撒在庭院里,几个男子踏着一地月色而来,夜风徐徐,衣袍猎猎作响,为首的夜夙嘴角微扬,眸中也是时常轻挑的似笑非笑的泽色,看起来倒是胳膊腿儿都还在。 唐彦初紧随其后,一身暗紫色的锦袍边角沾了些许污血,但他面上霁月风清,端的是翩翩公子举世温敦儒雅的模样。 夜雯看见唐彦初时便哭了,吓得唐彦初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将夜雯小心翼翼拢进怀中,轻声细语地安慰。 大家瞬间就没眼看了。 这好歹是好些年的老夫老妻了,比夜夙苏浅浅这一对还要过分,苏浅浅咽了口唾沫,撑着快要饿晕的身子站起来,眼前夜夙面容一晃,她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摔个四脚朝天。 幸而是夜夙扶住了她。 成南成北默默地别开了脸,大家都没眼看。 炼制立即吩咐人将备着的饭菜端上来,在偏殿里伺候夜雯和苏浅浅吃些东西,瞅着唐彦初在场,连渚的话就多了,简直犹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夜雯气得面色涨红丢了无数个眼刀子都没能叫她闭嘴。 “侯爷,奴婢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夜雯越激动,连渚就说得越兴奋,把她这几日的消沉郁结全给抖落给唐彦初了。 唐彦初眉梢一抖,放下筷子,接了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看向夜雯憋红窘然的脸色:“她说的可是真的?” 夜雯垂头,狡辩的话到了嘴边,偏又不想自己这幅挨训的模样被人瞧去了。 苏浅浅喝了口热汤,觉得吃得差不多了便下了桌,偏头对夜夙使了个眼神,“王爷,天差不多快亮了,咱们出去转转,说不定还能看见日出呢。” 第283章 你还真是有些矛盾 苏浅浅提着发皱的裙摆走到殿外的院子里,东边的天空升起微微白,又是新的一天,而在这之前,皇宫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夜夙随后出来,一身玄黑色的衣裳上有种莫名的味道,甚至将一贯清新好闻的竹香都遮了大半。 苏浅浅问他,“谁的?” 后头紧跟的成南忙将其他人赶得远远的。 诶,神仙又要打架了,凡人又要遭殃了,成南如是想着,拉住了不听从安排的秀秀,轻喝道:“你做什么?没瞧见王爷王妃有话要说么。” 秀秀鼓囊着腮帮子有些气愤,“我晓得啊,只是王妃先前吩咐了,以后若再向着王爷,就......就......” 成南瞬间目光一顿,盯着秀秀愈渐红窘的脸,“就什么?” 秀秀耳根子红热得要滴出血来似的,顾不得再和成南多说,一溜烟儿跑外头跑开了。 成南连连摇头,“奇怪......” 夜夙站在院中的枯树旁,月光黯淡,他的面庞拢在阴影里,眼角掺杂着清透微薄的月光,有些神色莫辩。 苏浅浅以为他又想瞒自己,面上浮现一层怒色,再次问道:“你身上的血是谁的?” 夜夙抿唇垂眸,顺着她的眼睛看去,长而又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小两块阴影,这小没良心的...... 他叹了口气,开口道:“是魏恒的。” 苏浅浅直直抬头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冰寒从心底直窜蔓延至四肢百骸,夜夙袖下的手握了握,忍住了想要抬手摸她头发的想法,只道:“你既不喜,稍后我回府更衣沐浴就是了。” 他哪里不晓得苏浅浅在想什么,无非是无法接受他杀了人。 苏浅浅声音颤巍巍道:“那......那魏恒那个十岁的孩子呢?”不只魏珺,还有冷宫中的卫太妃,那是个极温婉柔和的女子,还有珍珍,长得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一样。 夜夙嫌弃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等善恶不分的人?区区一个孩子,我还是能好好善待的,你看洛天赐同魏恒勾结,我可有对她弟弟做什么。” 苏浅浅默了默,还真是他说的那样。 他虽性格怪癖心思难猜了些,可好歹旁人还是摸得到他的底线的,且他也并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魏恒觊觎皇位自取灭亡,也是应当。 “你这人,还真是有些矛盾......” 苏浅浅嘴角抽了抽,昂头看了看西边渐渐爬起来的那一坨微光,陡然心中升起一股异乡逢知己的感觉,尽管夜夙不是,但是他的母亲是啊,一个现代社会和迂腐朝代的产物,她看着看着,又觉得十分违和。 一个自小淫浸在权势顶峰的男人,如何能做到是金钱权力如粪土,教教她?她也想学啊。 内殿突然响起碗筷摔碎的声音,苏浅浅偏头和夜夙大眼瞪小眼,一时气氛有些尴尬。这老夫老妻刚刚才腻歪了一会子,这就开始摔碟子摔碗了? 苏浅浅转身扭头打算瞧瞧里头在吵些什么,还没听见吵架声,就见连渚一脸惊慌地跑出来,衣袖裙摆上全是血。 苏浅浅忙问道:“连渚,怎么回事?!” 连渚嗓子都在抽搐,险些说不出话来,“长公主她......她刚才突然流血不止......”她顾忌旁边还有个男人,只笼统的说了个大概。 此时宫中开了宫门,外头的侍卫也被撤走,连渚转身便急匆匆跑去请太医和稳婆了。 苏浅浅站在原地有些发愣,这分明离长公主生产还有一个多月,怎的这就要生了?难道是因为屋里的艾草熏香?可长公主是太后娘娘心肝上割下来的肉,恨不得叫太医天天跟着确保她的身子万无一失,太医又怎敢配那种熏香给长公主使用。 苏浅浅正欲回殿内去看情况,夜夙将她拉住不许她去,“人家都说女人生孩子乃是九死一生的事,你不去去,乖乖在外面等着就好,到时自有太医嬷嬷照料,不缺你这一个。”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夜夙脸上明显写着不高兴了,苏浅浅心头一跳,低下头揪了揪袖口绣着的牡丹图案,不敢去看他的严肃冰寒的眼神。 夜夙挥了挥手,躲在后头说悄悄话的成南成北瞬间脸色一凛,握着腰间的剑走来,成北面无表情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夜夙把苏浅浅往他们面前一推,成北嘴角不着痕迹抽了两下,认真地看着夜夙。 夜夙道:“看着你们的王妃,别叫她乱跑,本王想起还有些事情还去想皇上交代,午时再来带她出宫。” 成北点点头,成南也点点头,只是比前者更为艰难。 夜夙抬了抬手准备摸她的头发,还是忍住了,只得收回手负在身后板着脸冷冷道:“我去去就回。” 苏浅浅轻哼了声,刚才还说午时再来接她,如今才是黎明太阳都还没冒出来,整整还有三四个时辰呢,说哪门子大话。 夜夙刚走不到一刻钟,连渚也将太医稳婆们请了来,个个脸色焦急惶恐,如临大敌。 苏浅浅叫住了落在最尾巴后面的张太医,道:“张太医,长公主身子向来康健,胎像也稳固,怎的突然就有了早产的征兆?” 那张太医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眼睛虽半眯着但仍带着几分精光,面色却是惨白,叫人看了就有些生疑。 他答道:“孕妇怀子本就是极伤身的事情,老臣虽尽心为长公主安胎诊治,可这出了意外......老臣也实在愧疚难耐啊。” 秀秀在一旁拉了拉苏浅浅的袖子,使了个眼神,道:“我家王妃一时情急关心长公主的安危这才言语有些冒犯,还望太医不要见怪,快快进去好生给长公主诊治才是。” 张太医摸了摸脑门上沁出来的薄汗,“好好好,那老臣便去了。” 眼见太医进了殿,四下也再无其他人,秀秀才对苏浅浅道:“王妃,您方才为何要拦下他同他说话?如今长公主后头有个好歹,有心人那这件事情作筏子那可如何是好?” 苏浅浅道:“我只是瞧着他有些奇怪,其他几个太医脸色只有慌张,唯有他一人是那种预知了后果的恐惧。” 第284章 猩红的一盆 苏浅浅站在殿外听着里头传来的吵闹声尖叫声混在一起,刚踏进一只脚就闻见了飘出来的艾草熏香,还有一股极浓重的血腥味。 唐彦初被连渚请了出来,“侯爷,妇人生产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奴婢请您还是不要进去扰了她的心绪,叫她安心生产吧。” 唐彦初的双手上全是殷红的血,苏浅浅站得近看着触目惊心的,可想而知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形。唐彦初一生铮铮铁男儿,竟是在这一刻急得双目刺红,苏浅浅晓得他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便安慰道:“定侯爷放下心来,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话刚出口,苏浅浅又觉得没底气。 上回欧阳阙那厮说长公主命中无子,虽说他是个神棍吧,也到底是个真神棍,更何况依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想必定是不屑撒谎诓骗的。 黎念君是灾星......可如今长公主回到帝都许久都未曾和黎念君接触过,那便不可能会沾染上她的煞气了,那无子殒命的预言是不是就可以破除了? 苏浅浅这一愣神的功夫,连渚已将殿门关好,只留下半扇门敞着供宫女来来回回地端水进出。 正巧,一个宫女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雪水2走出来,那搭在铜盆边缘的毛巾也被染得鲜红,苏浅浅不怕血,只是瞧见了这一幕还是有些害怕反胃。 唐彦初的手靠在槅扇上,在镂空的木条上印出了三三两两的掌印,苏浅浅其实有点想劝他去洗个手修整一下再来,但是一想到唐彦初和夜雯互相争斗了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破镜重圆了几个月就或许要面临生离死别的痛苦,又不忍心了。 春末的天气开始燥热了,云层褪散,阳光透过殿宇的梁柱斜斜照射在人的脸上有些炙烫,苏浅浅看了眼那散着光晕的太阳,心道今儿天气不错。 但夜雯撕心裂肺的叫声愈来愈凄惨,一声比一声些微,谁都知道,她这是快没力气了。 太后娘娘不多时也来了,服饰微乱,面上沾了些灰尘,应该是昨夜一夜未眠,今早天一亮听见女儿出了事就急急赶来了。蒋舒芳拘着手跟在她身后,四个月的孕肚看起来也有些吓人的沉重。 大家都是一天一夜没有睡觉的人,站在一起难免脸色憔悴,青杏扶着太后娘娘微略颤抖的手,轻声安慰道:“太后娘娘,长公主从小大富大贵,不会有事的,您且安心吧。” 蒋舒芳也附和道:“是啊母后,长公主定会平平安安地诞下小世子的。” 苏浅浅默不作声往外挪了挪脚步,他们如今一家人凑在一处儿,倒显得她一人有些多余了。他们人人都是连着血脉的至亲,只有她一个,是夜夙的妻子,是太后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蒋舒芳察觉到苏浅浅的动作,虽有些疑惑,却也面带微笑询问她是否安好。苏浅浅点头道:“嗯,歇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苏浅浅没有看太后娘娘一眼,倒不是不敢看,而是眼睛看过去时总会自发地带上几分轻嘲,这个梁子反正她是和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结上了。 她看不顺眼苏浅浅便算了,苏浅浅不计较也懒得去讨好。 但是她一心提防夜夙就不对了,人家夜夙为了夜国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了,好好的皇位拱手让给当时只有几岁的夜九,还一把屎一把尿地扶持他、把他拉扯大。如今竟然还被太后这个老女人以为夜夙想要独揽政权......独揽她妹!夜夙那人心思那么深,若想篡位早就篡了,犯得着和他们在这儿你来我往,扮演一家子亲密无间的戏码嘛。 太后娘娘被青杏扶着去了殿内,连渚这回不敢拦,只得硬着头皮请她进去。 蒋舒芳留在了殿外,用太后娘娘的话说,怕夜雯浑身是血冲撞了蒋舒芳肚子里的孩子。蒋舒芳也松了口气,身子轻倚在门框上有些酸软,但还在撑着力道没叫自己太失颜面。 苏浅浅就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坐到了台阶旁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舒芳,过来坐会儿吧,你身子重,别累着了。” 沈嬷嬷接嘴道:“不必了,地上凉,皇后娘娘身子本就虚弱,免得寒气入体伤了腹中龙胎。” 蒋舒芳眼睫轻垂,身子动了动,不置可否。 苏浅浅心疼地瞧了眼蒋舒芳。 她也一夜没睡,眼眶下浓重的一片乌青,偏还要维持着身为皇后的体面,四处奔走安抚后宫还有那些被太后娘娘尽数得罪的命妇。 乱虽平了,但人心也没了。 往后谁还敢进宫,保不齐又要被太后扣下威胁家人,或是想薛敏那样,大好年华便横死宫中了。 蒋舒芳接收了苏浅浅投来的目光,无奈地扬了扬嘴角。没办法,这条路她既然走了,就得继续走下去,不论再苦再累,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总有人挑着这个位置的权利与压力负重前行。 太后娘娘进去待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里头夜雯的叫声却洪亮了几分,痛苦中夹杂了几分坚韧不屈,像是又重燃了希望。 唐彦初站在门边看着宫门们手中好好的一盆干净的滚水进去再出来就变成了猩红的一盆,心中骤痛难忍,眼中也酸涩得很,但一闭眼眼前全是夜雯先前倒在他怀中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向来清贵优雅,便是衣裳上沾点灰土都一整天高兴不起来,如今为了生个孩子,浑身倒在血泊里,那模样直叫他心如刀绞恨不得以身相替。 可他没办法以身相替,只晓得夜雯那一声声的痛彻心扉的哭叫声快把他的心也叫碎了。 张太医从门里出来,惨白着脸低着头不敢看人。 太后娘娘半百的头发看上去异常憔悴,一见着有太医出来还以为是夜雯平安了,但有没有听到婴儿啼哭,一股不大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如何了......” 张太医回道:“禀太后娘娘,长公主失血过多......那孩子......孩子他生不出来,微臣几人束手无策,请太后娘娘定夺!是去子留母,还是开腹取子......” 第285章 丧钟 苏浅浅在这一瞬间便只想到了一个词,一语激起千层浪,还是惊涛骇浪。 太后娘娘险些没扶住青杏的手,身子陡然一软,瞠目结舌问道:“怎么回事?!前几日不还说母子安康定能平安吗?!” 张太医被吓得双腿打颤,连忙抹掉额间落下来快要糊了眼睛的冷汗,身子已经比意识先一步跪下了,“太后娘娘,长公主的情况不容乐观,那孩子吸食了催产的药物,如今若不生下来,怕长公主也会腹胀难产而死......” 最终的结论是,除非开膛破肚取出孩子,否则大人孩子都可能活不了。 太后娘娘怒目圆瞪,戴了纯金护甲的手指抓花了张太医的脸,偏张太医只一个劲儿跪在地上磕头,直到到额头磕出青包报裂开流了血都不敢停下:“太后娘娘微臣罪该万死!微臣罪该万死!” 蒋舒芳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寻了他先前话里的意思问道:“你方才说长公主是吸食了催产的药物?可长公主居于深宫,怎敢有人拿这种东西给她用!” 张太医一把年纪老泪纵横,这会子东窗事发想着再没人能保得住他,便开口什么都交代了。 “是......是长公主亲自交代的,叫人给她调配了催产的熏香!微臣罪该万死,辜负了太后娘娘您的信任!” 他到底还是怕死了,将长公主交代给他的吩咐全都交代给了太后娘娘。 原是夜雯这些年身子日渐亏空,用了多少汤药都无济于事,想着时日无多,偏怀了个孩子,回帝都待产之时日日熏着掺了艾草的熏香,气味虽浓但药效甚微,连着熏了快两个月,终于要早产了。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以自身血肉换一个平平安安的孩子的准备了。 毕竟到时她若撒手人寰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被活活憋......倒不如一开始趁着她还活着的时候看着孩子平安降生。 起先太后娘娘面上如蒙了一层雾霾,老眸中闪着戾光,听到后些时候直接气得两眼翻了翻,面如死灰,差点当场晕过去。 “雯儿!你糊涂啊!” 其他人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特别是唐彦初,听到最后险些气极将张太医活活摔死,最后被蒋舒芳和宫女们拉住了,还忍住了脾气。张太医跪着,脸几乎贴着地面儿不敢抬头,若抬了,等着他的全是震怒谴责的目光。 苏浅浅这两日实在是大起大落,刚听了那么劲爆的消息还没缓过神,就看见连渚哭着跑出来并且口中喊道:长公主快不行了。 唐彦初当下顾不得张太医,赶紧一撩衣袍跑进内殿,太后娘娘也紧跟了去,苏浅浅要去。被蒋舒芳拦下了,“你还年轻,还是少见这些伤感的事情吧。” 蒋舒芳像是已经接受了刚才那个消息,双眼平静而端庄,再看不到刚才初听闻时的震惊与惊愕。苏浅浅愣怔了下,仿佛这就是蒋舒芳的天性,她好似从来都是这样宠辱不惊,清雅从容。 其他她的家世只能算作中上等,比她好的大有人在。 但或许太后娘娘就是看中了她这份难能可贵的从容,比之其他贵女好了不知多少倍。 “为何我不能去,我同长公主还算相熟,她若......”苏浅浅顿了顿,“我理应去瞧瞧。” “瞧与不瞧,都没有意义......” 蒋舒芳的五官在阳光脸廓闪着些许绒光,时常含笑的双眸此刻凝着一丝寒意,阳光也照不进去,像是被她自己封闭起来了一般。 蒋舒芳又道:“长公主既想好了那般做法,自然会留了后招,总不能丢下一堆烂摊子叫定侯爷悔恨终生吧。” 苏浅浅抿唇,想想还真的是。 刚才唐彦初那副发狂欲癫的模样实在叫人心惊,向来温润如玉顶顶好脾气的人,遇到了自己在乎的人或事,原来也会有这般失控毫无理智的时候。 苏浅浅道:“可是若万一......万一......凭唐彦初那个性子,未必会好好待那个孩子。” 这种事她见过不少,甚至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寻常人家妻子拼死剩下孩子,在余后的岁月里,丈夫只会将对妻子的感怀思念倾注在孩子身上,于对孩子更好。但也有一些另类的,认为孩子是杀死他妻子的凶手,一生都没有给予孩子半分疼爱。 但愿,唐彦初是个理智的男人...... 只是,开膛剖腹这种事情,想必不只唐彦初不愿意,太后娘娘怕也是死都不会同意的。毕竟现在这个年代,开了肚子人就没了,一国公主也得讲究体面,不能损了皇室尊严。 “那你也不要再去多管闲事。”这是蒋舒芳最后的忠告。 苏浅浅却没怎么听进去,她知道她这毛病改不了,就爱管闲事凑热闹,还往里头栽了许多回都死不长记性。 秀秀也劝道:“皇后娘娘说的没错,王妃您总是粗心大意,王爷背着您给您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啊。” 苏浅浅不知道,秀秀香兰包括成南他们可全都知道。 宫女们还在不停烧了滚水送进去又端着出来,从起先浓郁的殷红色变成了淡红色,叫声也越来越浅,几乎快要听不见,耳边尽是太后娘娘暴跳如雷的声音,中气十足从内殿传了出来。 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异常响亮,殿内传出宫女太医的悲悸哭声,杂乱不堪地混在一起传出殿外,变得支吾不清。 同一时刻,前朝的方向传来丧钟,钟声沉闷肃穆,长鸣许久,苏浅浅心里默数着总共敲了多少下,直至钟声停下,余音却还回荡在耳边。 蒋舒芳也不复先前的淡定从容,抓了苏浅浅的袖子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浅浅......二十七下,二十七下是亲王的撞钟礼制......” 既不是皇上的,也不是昨日已经伏诛的逆王夜缙的,更不是刚刚才产子的长公主夜雯的...... 苏浅浅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心里却有个声音狂喊,这钟是为别人敲的,并不是为夜夙敲的! 可偏偏敲钟代表国丧,除了夜夙,还有谁能受得起这整整二十七下的丧钟。 第286章 这锅他得背 盛午的阳光浓烈滚烫,照在身上哪处都是烫得惊人,苏浅浅奔跑在宫道上,衣角翻飞,发丝混着汗液粘在额头上,双眼直冒金星,但仍有一丝信念支撑着她。她寻人问了夜九现在在哪儿,她们回道皇上在昭仁殿与大臣议事。 “王妃您慢点!”秀秀在后头大口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都追不上苏浅浅。 那么一个小短腿,怎么突然间跑得比香兰这么个练过武的人还要快。 香兰脸红心喘,扶住秀秀,“王爷他这又在作什么幺蛾子?”说好的午时来接王妃回家......怎的还弄上丧钟了? 这可不是什么儿戏的东西。 秀秀的脸色也惨白一片,这事儿成南并没有跟她提起过,发生得这样突然,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然只能提着裙摆跟着苏浅浅跑,她就停了小一会儿苏浅浅便不见人了。 “咱们......咱们还是先别管这么多了吧......万一是真的,还是护好王妃才是第一要事......” 秀秀想到夜国盛传没有子嗣的妃子都是要陪皇帝王爷殉葬,若......这事......唉...... 但愿这事只是钦天监那边弄错了。 苏浅浅一口气奔到了昭仁殿,殿中摆设如常,只是里里外外围了许多大臣和侍卫,梁顶上挂了白。那些大臣们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偏面上也要做出一副国丧悲痛的样子,个个垂头流泪,深深扎进了苏浅浅的心。 这不是真的。 夜夙那样聪明绝顶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死。 旁人说那么一句夜夙死了,她就信了?她不信!不信这是真的! “小九!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苏浅浅直奔殿中央,对着坐在龙椅上的夜九道。 众大臣齐齐停下了手中动作,目光有些悲悯地看向这个有些行为疯癫的摄政王的遗孀,但觉得她可怜是一回事,朝堂上他们即将得到的利益又是一回事。 夜九放下茶盏,揉了揉不甚舒泛的眉心,面沉如水地看了眼苏浅浅。小荀子晓得主子如今心情不太好,便开口轻声喝道:“摄政王妃,注意仪态!” 苏浅浅哪里还顾得上仪态,满面煞白,只有眼眶是刺红刺红的,发髻凌乱不堪,再无人前骄纵明艳的模样,夜九看得心尖都揪得疼,沉眸扫了眼四周站立的大臣们,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这戏,到底还是要演下去的。 “王妃先坐下。”夜九起身亲自去扶苏浅浅,触及她冰凉的手腕,喉咙里的那声皇婶到底是说不出口,“此事说来话长,皇叔他......” 苏浅浅咬着唇忍耐,在夜九的手伸过来时疯障一般地推开,而后身子受力反摔到地上,地毯中央刚摔了一套茶杯,带着利茬的碎片割伤了她的手。 赶来的秀秀和香兰以为她是在皇上面前撒泼,连忙将她扶起来,为她擦拭掌心的血迹。两人突然听到了一声哭泣,像是压抑许久终于再绷不住,苏浅浅倒在她们怀里泪如雨下,身子也一抽一抽的,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秀秀香兰瞬间一僵,如今的情况,比她们想象得更糟糕。 夜九刚才被推开的手收到了身后握了握,压下心中的不忍,面上冷酷无情,呵斥苏浅浅御前失仪。 在场的人纷纷侧目瞅了眼站在人堆里的苏太傅和苏大公子,那两人淡定得很,竟是没一个站出来为苏浅浅说话的。 夜夙又态度软下来安慰了几句,“如今大错已铸成,皇叔的后事朕已交代下去给了礼部了,至于遗体......你来之前朕就派人送回王府了。” 苏浅浅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秀秀和香兰,视线却冷冷地落在夜九身上,那股莫辩的意味使得夜九如坠冰窖。 他知道她误会了。 但这锅,总得有人背下去。 夜九负手回到龙椅前坐下,黑眸中神色莫辩,一时间让底下的臣子们觉得像极了先帝在时的那般杀伐果断的模样。夜九再次劝道:“王妃不必再在朕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是回府里,料理皇叔的身后事吧。” 苏浅浅冷冷的眼神陡然变得冷漠狠厉,朝夜九大喊道:“枉夜夙从来无心权势声誉,为你们母子做了那么多,竟也落个如此下场......” 她晓得的,自顾皇帝都有个疑心病,这病能害死许多人。 可夜夙凄苦一生,幼年丧母,孤苦地活在深宫里,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封了王搬出去立府,先帝驾崩他又不得不接下夜国这一堆烂摊子。他打理朝政那么多年从无过错,这些人竟然只因为疑心病便要生生害死夜夙。 何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便是啊。 她一一扫过殿内的大臣和侍卫,似不甘心地赌气道:“你们这些为他们母子卖命的且瞧着吧,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帝王之心,狠辣之心,他们母子都是没有良心的人!” 但是没有人理她。 大家都知道皇帝是没有心的人,更何谈什么良心。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只不过两方各取所需,若是有一日功高震主被举家流放或是满门抄斩,那也享受了半辈子不算太亏。他们本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惧生死。 苏浅浅双手止不住颤抖,抬手堵住嘴巴不想叫自己的失态再流露于人前,直到那疼痛遏制住抖动,她才转身出了昭仁殿。心里像是豁开了一道口子,任外头在明媚的阳光都照不进去,反倒被狂涌而出的寒意逼退许多步。 长长的宫道上路过了许多宫人,但没人敢上前陪她说几句,就像回回她和夜夙进宫之时,那些妙龄娇俏的宫女只敢远远地瞧上夜夙一眼,并不敢多看,看了就觉得是唐突冒昧了。 秀秀小跑一阵儿才追上苏浅浅:“王妃,咱们回家,啊,回家去,回家再好好说。” 苏浅浅掩面哭泣,“秀秀,我没有家了,夜夙没了,我的家也没了......” 她从未想过夜夙那样的人有一日也会称之为“死了”。 又或许是她从没有意识到夜夙也是一个人,平平凡凡的人,也会有生老病死。 第287章 咱们去改嫁(终章) 苏浅浅忽然歇了哭声,吸了吸鼻子强装从容,随便抓了一个宫女问道:“他......他是怎么死的......” 宫女一脸慌张惶恐,这两日宫里死了太多人,她如何知道她问的是谁。 见宫女不答,苏浅浅又道:“摄政王,夜夙,他是怎么死的......” 宫女瞠目结舌立即跪下,垂下头轻声回道:“听说是和皇上议事时,替皇上被二王爷的余党阿建用剑砍进了胸腔,太医赶去时,人已经......已经没命了。” 这是皇上亲口的说法,至于其他版本的,她便是死也不敢告诉摄政王妃啊。 好在苏浅浅闻言便神色正常了些,抬手抹掉眼泪站直了身子,抬步仍是有些晃,一步一个脚印朝宫门走去。 宫女身子一塌,手撑在地上,望着苏浅浅蹒跚的背影重重地松了口气。 ...... ...... 苏浅浅曾和夜夙笑说过,如果夜夙先翘辫子,那她就带着整个王府的家产跑去改嫁,然后夜夙促狭地笑,说自己肯定能被气得从棺材里爬起来。 苏浅浅刚踏进府门,庄伯便从正厅迎出来。 门上的红灯笼已经换成了白灯笼,下人们正搭着梯子爬到梁柱上挂结成花球的白绸子,苏浅浅眼球陡然鲜红,上前不由分说便把那人手中刚挂好一半的绸子扯下来,“不许挂!不许挂白的!给我挂红的!” 那人连着绸子梯子一道儿滚了下来,摔得四脚朝天,却怒不敢言。 庄伯惊了惊,忙上前踌躇道:“王妃您这是......” 苏浅浅看了眼前厅正中央摆放的长方的黑漆物件,身体一瞬间滞住,又看了眼庄伯半百的头发,极认真道:“叫他们把白绸子拆下来,本王妃要挂红的!” 庄伯险些气笑了,连忙摆手,眼里的红血丝伴着泪与这模样有些滑稽,但他顾不得,“王妃,此事不可马虎儿戏啊......” 谁家死了丈夫要求挂红绸子的,更何况是摄政王府这样的人家,王爷的丧事是国丧,若是挂上红绸子,这是藐视皇家威严是要杀头的! 苏浅浅摇了摇头,神情很坚决,“就要挂红的!”然后径直从花园的小径绕到了后院,路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满是高挂的白绸魂藩的正厅。 苏浅浅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屋,也不急着梳洗沐浴,反倒开始收拾东西。 秀秀帮她抱了两个红木匣子,不解问道:“王妃......咱们要收拾东西去哪儿?” 苏浅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很认真的收拾梳妆台上的首饰玩意儿,顺嘴回了一句:“咱们去改嫁。” 秀秀:“......” 香兰吓得有些腿软,扶住桌角才勉强站起来,欲言又止道:“王妃,您这......” 秀秀抿唇道:“王妃您认真的?若是叫王爷知道了,那可不得了的。” “知道了又能怎样,从棺材里爬起来?”苏浅浅嗤笑一声,嘴里开始咕叨着摄政王府到底是有多少家产,够她们三个人花多少年。 “这这......这不行的.......” 秀秀都快哭了。 刚才在宫里头的时候她害怕苏浅浅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会一时想不开做傻事,没想到一回府竟是十分镇定地要收拾东西改嫁。 “您是朝廷命妇,皇上不叫您给王爷陪葬都算开恩了,哪能叫您去改嫁?” 她想嫁,谁敢娶啊。 “呵呵,陪葬,我都改嫁了陪个鬼!谁爱陪他陪他去!”苏浅浅面上数不尽的戾气,口中娇声连连,“除非他从棺材里爬起来,不然我就改嫁找个姓夜的,然后生个儿子起名叫做‘夜夙’!” 秀秀香兰默了默,瞬间头大如斗。 成南站在窗外朝缝隙里看了一眼,回头小声打了句腹语:“王爷,您再出去,王妃可就真的要去改嫁啦。”王妃改不改嫁他倒一点儿都不伤心,他关心的是秀秀啊,秀秀若是也改嫁了,他能哭死要阎王爷那儿去。 成南身旁站了个戴了黑纱斗笠的男人,修长的手指撩起笠边的黑纱,露出一张清寒绝尘的俊颜,赫然就是才在宫中宣了丧钟丧仪的夜夙。 夜夙脸黑如锅底,垂在袖边的右手捏得咯吱作响,一股浓烈的盛怒寒意散发蔓延出来。 成北下意识往退后两步,免遭殃及。 夜夙冷哼了声,强忍住冲进去将那小没良心的提起来收拾一顿的冲动。 他为了小九的朝政社稷设计了一出假死,好让世人认为夜夙这个人不再存活一世,让太后娘娘以为他再也威胁不到小九的皇位,她倒好,就那么急急忙忙地赶着去改嫁?! 心上涌上一层密密麻麻的酸涩,又犹如万千只蚂蚁在心头上啃噬的感觉,实在销魂。他这一生,竟然还会遇到这样没良心的女人,实在有损英名。可转念一想,若他当真不在了,她愿意改嫁也是好事。 成南示意夜夙往里看,他皱了皱眉才刚顺着窗口的缝隙看去,里头的人忽然抽掉了木撑子,连一点偷窥的缝儿都不留了,然后里头陡然响起了哭声和叫骂声,苏浅浅的骂声尤为响亮。 成北和成南齐齐身子一僵,偏头看向夜夙,成南先开口道:“王爷,要不您进去安抚一下王妃?” 主子闹架,怎的尽连累他们做属下的人,王妃你快把秀秀放下,有什么尽管冲我来。 里头整整哭了半盏茶的时间,秀秀和香兰猛然开门掩着面出来了,两人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开门时看见走廊上的三人时顿时愣住,又好似意料之中格外平静。 秀秀甚至还稳住脚跟转过身来,福了福身子行礼,道:“王爷......王妃请您进去见她......” 她眼睛实在被泪水泡得太肿,半眯着,被午后的阳光一照,就只留下了一道缝儿,成南都快心疼死了,连忙给成北递眼神。成北微垂着头,搭在腰处剑柄上的手动了动,良久之后想好了说辞才道:“王妃这样下去恐怕身子吃不消......腹中的孩子恐怕也......” 成北还没说完,指尖便掠过一阵凉风,眼前刚刚还坚定笃然的男人已经抬步朝门口走去,众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