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易西辞刚刚回到办公室,坐她对面的邬妮妮就连忙朝她招手,“贱人峰招你出去干什么了?” “采访简方知。”话音刚落,坐旁边的陈晨立刻闻风而动,凑了个脑袋过来,“他有病啊,打击报复也不是这个打击报复的方式啊。” “就是。”邬妮妮连忙赞同,“这谁都知道简方知是个油盐不进的货色,就是我们老板亲自出马人家也不一定要买这个账,让你一个刚回来的人去,他有病吧?他那么能干,干嘛不自己去呢?” 陈晨连忙拉住易西辞的手,“你可不能答应。”看易西辞没做声,陈晨立刻急了,“你答应了?”易西辞无奈地瘪了瘪嘴。 “诶,你说你这人,怎么这样。”陈晨甩开易西辞的手,“他这摆明了是欺负你,看你不顺眼,你要是不答应,他还找不到错误,你答应了没办到,反而还给他落下把柄了。” 这道理易西辞怎么会不懂,但是,“我总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做吧,这次度过了,他还有后招等着我。” “要不然你去跟王总讲,调部门吧,我们这地方你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况且你原本就不是做这一块儿的。”邬妮妮话音刚落,陈晨就否定了,“不太好,她现在刚进我们杂志社,什么成绩都没有,相当于是没有底子,你叫她拿什么去跟王总讲?说到底,还是咱们能力太小,人微言轻,所以人人摆布。贱人峰那种货色,要啥啥没有,除了个小心眼儿,但谁让他比我们多吃几年饭呢?” 邬妮妮哼了一声,满脸不屑,“他也就多吃几年饭了。” 易西辞在旁边听着,看着这两个比自己稍微小点儿的女孩子愤懑不平地在那儿抱怨,提醒她们,“好了,赶紧做事吧,等下他来了有找你们的错误。”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先出去了,等下他问就说我出去采访了。” 陈晨朝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别中暑了。”易西辞朝她点点头,提着那个巨大的牛皮口袋,出了办公室的门。 刚下电梯,外面的热浪就一阵一阵地涌上来,仿佛要把人吞噬一样。易西辞抬头看了看头顶七月的骄阳,还没开始走脚步就有些发虚。她翻出智美集团的地址,照着搜出来的公交车路线,上了车。 智美跟他们杂志社隔得不远,都在市中心的范围里,不同的是,智美是最中心那一块儿,他们报社要偏远一点儿。从外面走进智美的大楼,感觉像是从火焰山掉到了冰窟窿,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壕一样,智美里面的冷气开得人想打颤。易西辞走进去就打了个冷战,她走到前台,拿出自己刚刚印好的名片,递给前台那个美丽年轻的姑娘,“我是《新旧周刊》的记者易西辞,有个商业采访想约见一下你们简总,请问可以帮我传达一下吗?” 前台朝她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并没有去接她的名片,“请问女士你有预约吗?” 易西辞一愣,随机自嘲地笑了笑,“没有。” “那抱歉了。没有预约,我们这边是不会接待的。”那个前台对她说道,“不过你可以把名片放在这里,等下我们会为您向上面传达,如果简董有意向,我们这边为跟你主动联系的。” 商业托词谁都听得出来,但是易西辞也没有生气,将名片再往前面递了一下,“那就多谢你了。” 她交完名片,就转身出去了。片刻之后,从电梯里面出来一个穿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职业装的年轻女孩子,前台看到她,连忙冲她笑道,“思彤姐。”那个女孩子点了点头,走到她面前,“这几天有什么事情?” 前台把这几天收到的来访都给她,又把各种事项挨着跟她说了一下,“你来之前还有个记者想要采访简董呢,我想着简董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被我给挡回去了。” 徐思彤“唔”了一声,“好的,剩下的交给我吧。”她拿了东西转身就要走,前台连忙叫住她,“你在这里,那简董是不是也回来了?” “你说呢?”徐思彤也跟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觉得我要赶紧招几个人进来,再这样下去我要被他折磨疯了。今天回来的时候市场部那个刘海脸都绿了,估计晚上回去就要跳楼,策划改了十三遍,他老大还是不满意。我们出差一周,七天连轴转,就算他不休息我们也要休息吧?好嘛,一下飞机就往这边赶。哎呀呀,”徐思彤长叹一声,“我的命~你怎么那么苦啊~” 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了,回办公室的路上碰到贺翔青,看到她跟见了鬼一样,“不是吧妹子,你们这就从广州一路拖着回来啦?” 还不是多亏了你的好兄弟。徐思彤这话没说出口,只是冲天翻了个白眼儿。贺翔青见了,连忙拍她马屁,“哟,瞧这小脸儿,惨白惨白的,可比之前憔悴多了。” “是吗?”徐思彤连忙转身正在后面的玻璃里照了照,奈何清晰度不够,照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照了两下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个老总,连忙转过身去跟贺翔青说道,“贺总,刚刚有个记者,说要进行一个商业采访,我看他们杂志还挺不错的样子,你要不要接受一下?你要是接受的话,我就把这东西交接给刘姐了。” “我可以是可以。”贺翔青腆着他那怀胎十月的大肚子,“不过别给我们家若依了,她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你给小孙吧。”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过你不跟你们上司汇报一下?” “汇报什么呀,我们领导,生怕他那张俏脸被被人看了,一大老爷们儿非要弄得养在深闺人未识,哎,我说他要是肯露面,我们公司的房子不知道要容易卖出去多少。说不定还能跟你捡个弟媳妇回来,到时候你也不用担心他眼看着快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徐思彤噼里啪啦地说完,跟贺翔青告了别,踩着高跟鞋回办公室去了。 贺翔青被她那句话说得脸上惭愧,决定要去好好地慰问一下他的好兄弟,他自己天天温香软玉,马上孩子都要出来了,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再这么光棍下去,他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 易西辞收到智美的电话时,正在赶去市医院的路上,公交车里人不多,声音调到最大还是能听见那边那个温柔的男声,“请问是易西辞易记者吗?我这边是智美公司。之前看到易记者您留在前台的名片,说是要有一个采访,是这样的我们公司的所有外联都交到了贺翔青贺总身上,易记者如果想采访,可以采访我们贺总。” 易西辞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了,人人都知道简方知难采访,又怎么会为她一个人破例。采访不到是肯定的,但她要拿东西回去交差,要不然刘峰那里不好说。就非常爽快地答应了,“那行,方便留个邮箱吗?回头我把采访目录发给你们,我们再沟通。” 那边答应下来,易西辞挂了电话,正好到站了,她下了车,朝医院走过去。市中心医院很大,是整个片区都有名的三甲医院,乔燃在这里当实习生,到了这样的医院,国内的知名医学院的硕士生都非常地不够看了。 易西辞上去找到乔燃的科室,朝里面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乔燃的影子,倒是有个师兄易西辞是认识的,看到她连忙走出来问道,“找乔燃?”见易西辞点头,他说道,“他今天才上班的时候就请假了,急急忙忙地走了,他没跟你说......”后面的话渐渐消音了,因为他看到易西辞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能让乔燃这么着急地丢下手头的工作,除了江南北不作他人想。头顶师兄的目光好像是在可怜她,能让一个男人都可怜她了,在这段感情当中,她处在什么样的境地,显而易见。偏偏她自己还死要面子,故意伪装得很好,其实她那点儿可笑的包装早就被人看在眼里,不知道怎么嘲讽她呢。 她朝师兄露出一个笑容,“多谢了啊,那我给他打电话。”说完便转身下了楼。医院的花园里有花朵正在开放,在热浪下面那花香都带着热气,但易西辞这会儿却觉得一点儿也不热了,太阳底下她有点儿头晕,却依然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摸出电话来给乔燃打了过去。打第一次的时候被挂断了,第二次依然如此,打到第三次,那边才响起了乔燃微带疲倦的声音,“怎么了?” “你在哪里?”易西辞这样问,就说明她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去找江南北了,乔燃不瞒她,“我在江南北这边。” “哦,今天不是周末,她不上班吗?”大概是没有想到易西辞会这么问,乔燃那边怔忪了片刻才说道,“她,今天人不舒服,请假了。” 有个想请假就请假的工作,还有个随时可以提供□□、生病看病、没病谈心的医生,她命真好。易西辞把这句嘲讽咽下去,问乔燃,“你什么时候回来?晚上跟我一起吃饭吗?” 她好像很平静,但是平静当中又仿佛带着风暴来临前的那种危险。乔燃想了想,说道,“不了,今天晚上我可能会回来得很晚,你自己吃吧。” 哦,这是要陪江南北了。易西辞点了点头,嘱咐他,“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天气太大别中暑了,我先回去了。” 第二章 第二章 易西辞原想着是去市场买点儿吃的自己回去做的,她早上刚去上班就被通知换了岗位,从民生版块换到了商业金融,工资的事情还没说,但是对于他们这种做深度调查的杂志社来讲,肯定其他部门都没有民生那边工资高。工资怎么样了,易西辞还不知道,钱肯定要省着点儿花的,加上她原本就不太喜欢在外面吃饭,回国这小半年来,还是她自己做饭的时候多一些。 但是她头很晕,也不太想吃饭,心里一直作呕,易西辞觉得自己可能是下午那会儿在空调房和外面反复进出弄出来的,也没有心情再去做饭,买了一盒藿香正气液,喝了两支,澡也没洗就上床睡了。 他们租的地方是老房子,易西辞跟乔燃确定关系不久就住到了一起,乔燃家里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豪门,在这个城市里面勉强能够称上小康,他父母都是吃公家饭的人,公家饭么,稳定,却确实不太高。医学专业又是个相当花钱的专业,这些年供乔燃读书已经不太容易了,更别说要给他在市中心租一套各方面都过得去的房子。乔燃现在在医院实习,拿的是实习工资,不高,勉强够他一个人的花销,有的时候碰上突发事件,还要问易西辞拿钱,更别提他身后还有个动不动就需要乔燃付出金钱的江南北了。易西辞估计,乔燃一个月两千多块钱的实习工资,除去他自己吃饭,大半都花在江南北身上了,至于她这个正牌女友,非但花不了他一分钱,好多时候还要倒贴。 就是这套房子都还是易西辞花钱租的呢。她没有房子,如果还在美国,她有没有房子无所谓,因为国情不一样,那边买房子也相对来讲容易一点儿。但是回到国内,回到s市,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子,没有一套房子,感觉到处都低了人一头。易西辞想存钱买房,但是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她像个无根浮萍一样,要买房谈何容易。 就只能节约再节约了,希望房价降一点儿,她的工资涨一点儿,然后公司什么时候能考虑到租金的原因离市区远一点儿。虽然各处都很渺茫,但是人总是要有点儿念想的不是? 换成其他女孩子,对乔燃用自己的钱的这种事情肯定早就有意见了。但是易西辞没觉得,曾经的家庭环境让她养成了一种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意识,她觉得,反正她的钱乔燃的钱都是一起的,何必分那么清楚。尽管她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被父亲捧在手心、无忧无虑的少女了,她的这种观念都没有变过。既然都是大家一起的,那又何必分个你我?乔燃花了些钱在江南北身上,易西辞也觉得没什么,她从来对这些没什么概念,说出来徒伤感情,又何必要为了随时能够挣的钱伤害她跟乔燃之间的感情呢? 钱来得相对来讲容易一些,但是感情,尤其是对现在的易西辞来讲,感情太艰难了。所以她就算知道想乔燃每次都会忍不住去看江南北,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 趴在床上的时候,易西辞在想,可能这样的原谅维持不了多久了,因为她感觉,自己的感情好像要被磨光了。 她对乔燃的感情就像一杯水,是从高中开始就一点儿一点儿注进去的,到了后来她回国,恰好乔燃在那个时候朝她伸出了手,把原本就已经被时光蒸发得差不多的水重新注满,让她觉得好像又重新被爱包围起来了一样。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相当丰沛的女子,被爱情浸润着,可是现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和拖延,再次让她水杯里面的水一点点地消磨下去。没有新的来源,水杯又只有那么一只,就算没有江南北,也会慢慢没有的。 易西辞他们杂志是半月刊,前两天直接就是通宵,今天稍微好点儿结果就碰见调岗的事情,谁都知道她这是在给刘峰背锅,但是偏偏她反抗不能。易西辞身心俱疲,倒在床上没多少时间就睡了过去。睡梦中她非常不安稳,梦一个接着一个,光怪陆离,却又偏偏有迹可循的样子。心中的恶心还是没有压下去,两支藿香正气液不够,易西辞虽然困极了,但还是爬起来烧了一壶水,就着开水,再喝了两支。 已经九点过了,乔燃还没有回来。老房子里就她一个人,黑漆漆的好像她不是在可以给她提供安全的房子里,而是在个怪兽的嘴里,直接张口,把她整个吞噬进去。比起当时就死了,这种让自己看着自己死的方式,更加让人觉得煎熬。 她低头笑了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安慰。原本以为有了男朋友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现在看来,好像无论有没有男朋友,她都是一个人。乔燃不是一个可以跟她同呼吸共命运的人,易西辞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跟乔燃在一起。大概是因为,她太害怕一个人,也没有底气在这个社会中,找到一个真的能跟她同生同死同笑同痛的人。既然都一样,乔燃不乔燃的有什么关系?还是乔燃吧,起码自己爱他。 易西辞胡思乱想了一阵,打开电脑开始写采访提纲,写到一半有电话进来,易西辞一看上面跳动的那个名字就头疼,却不敢不接,“喂,峰哥。” “你休息啦?”是刘峰 “没。在写提纲呢。”听见她在写提纲,刘峰声音一下就紧张起来了,“简方知让你采访了?” “现在还没定,他前台那边说的帮我沟通一下,我先把提纲弄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她把之前前台告诉她的外交辞令拿去糊弄刘峰,并没有告诉他智美那边已经不让采访简方知了。贺翔青的事情,必须要到了最后才能拿出来,太早告诉他,他一顶“不尽心”的帽子扣下来,闹到老总那儿去,易西辞一样讨不了好。 “哦。”听到易西辞这样说,刘峰稍微放心下来,“那行吧,那你写,我就不打扰你了。”看着刘峰把电话挂断,易西辞嘲讽地笑了笑。她知道他今天晚上忙不迭地打电话过来是“刺探敌情”的。刘峰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总是跑得最快的,偏偏老板再喜欢听好话,也要你能干出实际工作来,要不然溜须拍马就成了你唯一的本事了。 易西辞小半年前回国,履历漂亮,又当过战地记者,各方面都很出众,加上年龄资历摆在那里了,老板一看就很满意,当即拍板决定让她留下来,甚至怕她被人抢走,当天就让她签了合同。公司两个王总,一个大王总一个小王总,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都姓王,大家都这么叫了。招她进来的是小王总,因为大王总对刘峰工作不太满意,正寻思着要把他给换掉,易西辞各方面都入老板的眼,她就是那个顶替刘峰的备选人之一。 但空降部队不是那么好当的,毕竟一个版块的领导是需要经过多方面历练的,不仅是需要文章写得好就行。易西辞又是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对国内什么事情都不清楚,两个王总并没有直接让她顶替刘峰的位置,只是对她委以重用,明面上是叫她多学习,熟悉国内媒体的流程,其实是在观察她,看她适不适合那个位置。 易西辞也不负众望,一连三个专题都做得让人非常满意,之前觉得她穷的刘峰也感觉到了威胁,干脆使了绊子,让易西辞阴沟里翻了船。 易西辞一门儿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根本不擅长这些,如何能够抵抗住这些阴险手段呢?被强行背锅的时候,她甚至因为没有保留证据,连一句有利于自己的话都说不出来。传媒不同于其他行业,稍微一句话不对就有可能招来牢狱之灾,各部门上上下下都噤若寒蝉,谁知道一个不留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刘峰忙着帅锅,把自己从这里面摘出去,毫无根基又是他眼中钉肉中刺、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易西辞就这么被顶上来了。种种证据,不管是伪造的还是不太相干的,都指向了她,除了认下,再无办法。 易西辞知道明天杂志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解决,调岗的事情刘峰提出来小王总就同意了。易西辞知道他的意思,一方面他是想保她,趁着大王总出差没回来之前先把易西辞处置了,摆出姿态来,另一方面也是想把自己从这里面摘出去。都是萍水相逢,易西辞谁也不怨,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在顾念情分了,要不然他大可以把易西辞开除了。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不小心,让一直看不惯她的刘峰钻了空子。 一击不成,又使出了毒计,故意让她去采访简方知。谁都知道简方知是块硬骨头,如果她这个采访再做不好,那之前在领导心中建立起来的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刘峰这个主编的位置,也就暂时坐稳了。 他不思进取,一味只想着怎么去打击对手,易西辞很想告诉他,就算他把自己给弄下去了,他这种货色的,人人都可能是他的威胁,他可以打到一个易西辞,难道还能把所有人都打倒吗?目光短浅如此,一辈子的成就也就那样了。 易西辞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思考着明天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大王总,门“咔嚓”一响,她的思路被打断,偏头一看,是乔燃回来了。 第三章 第三章 乔燃看到她出来,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换鞋子,“你怎么还没睡?”这是在没话找话了,易西辞的工作经常需要熬夜,十二点钟之前能睡下都算是好的,什么时候这么早睡过了? 易西辞也没戳穿他,而是问道,“江南北怎么样了?” “没太大问题,是她老毛病犯了,身边又没有人,所以让我过去看看。”乔燃跟易西辞解释道。 她点点头,“没事就好。诶,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她有什么毛病。” 乔燃一愣,过了会儿才淡淡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嗯,一个医生,去了几次什么病都没看出来,这硕士不知道念到哪儿去了。要是人人都跟乔燃一样,这医生要不是个博士还真不敢让他看病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老同学关心一下。以前上学那会儿她就娇娇弱弱的,这年纪轻轻,弄得一身病可不好,你什么时候叫她好好去检查一下呗。”她的语气有点儿怪,但究竟是哪里怪也说不上来,内容听上去倒是挺正常的,让人找不到错误。 乔燃讷讷地应了一声,“好,我之后回去说服她的。” 易西辞知道这话不过是让乔燃心里面不高兴一点儿,但对真正的始作俑者江南北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说不定这还正是她想看到的。易西辞就不明白了,明明念书那会儿看上去那么纯善的一个姑娘,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她难道不知道乔燃现在是别人的男朋友了吗?不管那个“别人”是谁,她这样三番五次地缠着别人的男朋友,总归道义有亏吧。是她当年没看出来江南北原本就是个绿茶,还是她后来遇到什么事情变了? 江南北的成长经历易西辞无心过问,关她屁事。她事情那么多,办公室里每天不仅要忙着应付老总,还要跟贱人斗智斗勇,多余的事情一点儿不想管,江南北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除非有新闻素材可供她挖掘,要不然她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她多想过几天省心日子啊,偏偏各处都不让她省心。 “你吃饭了没有?”因为下午中暑,易西辞现在都还没什么胃口,但是乔燃不能不吃,两个人在一起,也就可以相互监督养成良好生活习惯这点儿好处了。 “吃过了。”乔燃转过身朝着浴室走去,“我先去洗个澡。” 易西辞觉得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他进来这么久,根本没问过自己怎么样吃过没天气那么大在外面跑新闻有没有中暑,或许她应该学一下江南北,两分痛苦说成十分,毕竟,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嘛。 可是怎么办呢?在国外那些年,她早已经养成了一个人生活的习惯,再苦再累一个人扛着,要她突然倒退七八年,成个要奶的孩子,她这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到啊。 此刻,智美集团的某间办公室里也是灯火通明的。贺翔青吃完他老婆给他做完的爱心便当,才想起他还有个大兄弟多半现在都还没吃饭。可是怎么办?老婆送来的爱心便当全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现在想要从牙缝里面省点儿下来多半也不行了,他打电话叫了个外卖,溜溜达达地上来了。 办公室里面就一个人,简方知大笔一挥将交上来的某份策划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叉”,贺翔青在旁边看得一阵肉疼,知道今天晚上又有人要睡不好觉了。他把外卖放到简方知面前,“你出差一周,不回家一趟?我家了了你不回去看一下呢?” “回去,当然回去下,只是这会儿还不行。”简方知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贺翔青肉继续疼。他就不明白了,他这大兄弟,长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用他秘书徐思彤的话来讲,那印到宣传海报上去不知道他们集团的房子要容易销售出多少,他为什么就这么暴殄天物呢? 贺翔青觉得,这跟他不谈恋爱一样,是个巨大的谜题。 简方知把那份策划书批完,按下了徐思彤的电话,“你去问问策划部,是不是他们招了个实习生过来糊弄我,这策划书写得漏洞百出,惨不忍睹。明天叫他们总监上来给我解释。”他挂完电话,才看到贺翔青还在这里,“吃的我收下了,你有事禀告无事退朝吧。” 嗬,还真把他自己当皇帝了。贺翔青一巴掌拍在他身上,“得了,简皇上。这万里江山也要有命来享,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大统后继无人,你这江山也只有交给他人的份儿。”说到这里,他突然一笑,“到时候我就弄个摄政王来当当,岂不妙哉。” “就你那智商,也就只适合做做白日梦了。”简方知一边撕开快餐袋一边说道。贺翔青“啧”了一声,没跟他计较,坐到旁边椅子上,逍遥神仙一样地躺在上面,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足地感叹了一声,“今天晚上我家媳妇做的那饭真叫一个好啊。诶,方知。”他伸出脚来踢了踢简方知的裤腿,“你什么时候也找一个,给你做做饭的人呢。” 简方知立刻就炸毛了,“他妈的贺翔青你别踢,老子这裤子可贵了。妈的,买的时候贵,洗的时候更贵。” “啧。”贺翔青坐起来,“瞧你这穷酸样,你现在走出去好歹也是个人物了,怎么还是那么小家子气呢?你现在,这裤子别说一条了,就是十条百条都能买得起好吧?给我踢一下怎么了?”说完贺翔青又往他腿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 嘿,这家伙太提上瘾了。就贺翔青这思想觉悟,简方知觉得要是放在过去,他肯定是个地主老财,周扒皮那种,半点儿不掺假。简方知三两下吃完饭,将盒子一扔,“我穷怕了行不行?”他不是那种生长在阳光下的人,这么多年来贫穷一直像跗骨之蛆一样紧紧依附在他身上。哪怕现在经济条件好了,简方知也觉得没有那么足够的安全感让他停下挣钱的脚步。反正钱在他看来,是越多越好。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人嫌弃钱多的吗? 他吃好了,将饭盒扣好和袋子一起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拿了公文包招呼外面的徐思彤,“思彤走了。”理也不理贺翔青,径自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后面远远传来贺翔青不阴不阳的一声“恭送皇上起驾~”声音拖得老长,跟吊丧一样。 简方知和贺翔青是打小就在一起的交情,贺翔青比他大几岁,从小要比他懂事一些,担待的事情也要多一些。两家人关系好,以前住在弄堂里就是邻居,后来经济条件好了换了大房子,也还是买的对门,要把这邻居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简了了早就知道她哥要回来的消息,下了晚自习也不敢像往常那样跑到贺翔青家里要饭吃,装模作样地把拿了练习册出来做物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总感觉那各种各种力,怎么就是她不认识别人,别人也不认识她呢? 简了了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敢说出来,这么多年,简方知名义上是哥哥,其实又当爹又当妈地把她拉扯大,别说之前兄妹两个还经历了那么一番艰苦的岁月。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简方知都是绝对的权威,说一不二,颇有暴君行径。要简了了去摸老虎屁股,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但是啊但是,简了了是没那个胆子,但她总觉得自己有那个运气,眼瞅着简方知十点过了还没有回来,她觉得自己哥哥可能又跟往常一样要她睡下了才能回来了,她把自己从学校外面小摊上买来的那本少女杂志拿了出来。不过为了避免突发状况,简了了在上面压了一本物理练习册。 就在她正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少女伤痛中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恍若鬼魅般的声音,“简了了,你在干什么?” 声音藏着风暴,仿佛能从里面拧出冰渣子。简了了下意识地要把那本杂志藏起来,但是有个人比她更加眼疾手快,将那本书一把拖了出来,在手里翻了翻,“哟,这什么?”上面花花绿绿的排版布局,在简方知眼中一看就不符合人类构造的漫画少年,还有那些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标题,什么《追我一下又怎样》,什么《四眼“田鸡”的爱情》,看得简方知简直要把今天晚上的饭给吐出来。 “长得丑就别谈恋爱了,丑还不安分,成天东想西想,伤人眼睛。”他是在说这上面的小说,简了了却觉得那是在说她一样。之前的害怕立刻变成了愤怒,也忘了面前是她一向害怕的大哥,顶嘴道,“我现在是大姑娘了,你干什么突然闯进来?” “哟,知道男女有别了啊。”听到简了了拿这个事情来糊弄他,简方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看来也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了啊。” 简方知跟世界上大部分家长一样,为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孩子的前途担心着。偏偏小孩儿自己觉得没啥事情,简了了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简直让他头痛不已。他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都是积威甚重,加上长了一张能毒死人的嘴,经常把人说得羞愤欲死还找不到话来反驳。只不过么,他对家人要比对外人更苛刻一些,现在这个家人只剩下简了了一个人。她身上承担了和世界上大部分家长一样望女成凤的简方知的希望,还承担了他对家人所有的希冀,简方知对她要求自然就要严一些。 更别说......她原本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简方知从来说一不二,不等简了了朝他认错,单方面下了决定,“我不跟你废话,我一天到晚也没那么时间管你,你们快期末了吧?我等着你看你的期末成绩单,到时候跟你一起算总账。”他丢下一句秋后算账就带着书要出去,简了了看他没有要把书还给她的意思,连忙叫住简方知,“大哥。” “干嘛?”简方知凉凉地问她。 原本好不容易壮出来的怂人胆在看到简方知眼神的那一刻,立刻像是被针扎了的气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就算没有胆子,简了了还是硬着头皮跟她哥讲,“能不能把书还给我?那是......那是我同学的......”真要被大哥收了,不好交代。 “可以啊。”简方知答道,“你什么时候物理能考及格什么时候就可以。” 哦,那应该要等到下下辈子了。 简了了还想说什么,简方知已经把门一关,丢下一句“等下我过来抽查要是发现你还在开小差,别怪我不客气啊。”瞬间吓得她赶紧回过头去看书,生怕等下惹毛了简方知,他对自己“不客气”。 第四章 第四章 简了了对家中暴君印象那可是相当深刻,期中考试因为数学只考了14分,简方知也不管她现在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拖来就是一顿胖揍。他们家没有个人在中间拦着,只能等简方知打到消气了,要他消气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简了了现在想起来觉得背上那块肉还在疼。 在长期跟暴君相处的过程当中,简了了也总结出了一套经验。反正她是简方知的亲妹妹,他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怎么样。但是皮肉之苦就够她受的了,家中没有其他人能稍微让他们兄妹缓一下颊,她只能寄希望于对面的贺爹贺婶。两家人一直住在一起,他们二老把简了了当亲女儿一样疼爱,只要听到简了了哭,一定会站出来的。 于是每次简了了只要一被简方知骂,不为什么她就开始嚎啕大哭,要有多凄惨有多凄惨,闹得简方知还没有下手,就先败在她的穿脑魔音下面。但是这招很快就失去了作用,他们现在住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好,把门一关更是从外面听不到什么。要不是简了了的卧室正好在窗边,声音能从窗户传出去,她可能早就因为数学物理太差,被简方知打死了。 简了了毫不怀疑她有一天要被自己家里的那个暴君打死。每当她的成绩刷新一次简方知的认知时,下一次她总能再次刷新,简了了觉得这根本不能怪她,数学和物理原本就是世界上最不讲理的两个科目,比她的经期还不准确,她一味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她大哥太强人所难了。 但这在简方知看来却是狡辩,是她不想努力学习成天搞东搞西的狡辩。想当年他一边要担起整个家的重担,趁着放学出去打点儿零工,一边还要上学,还要照顾刚上小学的简了了,怎么没见他的成绩那么烂?哪怕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他的成绩也没有烂到这种程度。当年他都能办到,他不信一母同胞的简了了在现在这么好的环境下面办不到。简方知单方面给简了了下了结论,她纯粹就是皮痒。 “皮痒”的简了了,睡到半夜出了问题。 简方知累了一周,回到简单地洗了个澡连头发都没干就直接睡着了,睡到半夜听见外面隐约传来有人的呼救声,因为隔音效果好,声音听上去很微弱,要不是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和他因为长期高强度工作造成的神经衰弱,还真能把这声音忽略掉。 那声音虽然小,但是一听就知道是简了了的。他将简了了一手带大,别说是哭了,简了了身上一根头发他都能认识。这姑娘吧,可能是天生心眼儿大,生下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养不活,没想到养这么大,倒也没病没灾。就是个有个小感冒,不吃药自己两三天就好。简方知开始也没有往她生病这方向想,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简了了长这么大就没生过病。他以为她是惦记被收掉的那本少女小说,故意搞出来的幺蛾子。 带着满心的愤怒和起床气,简方知翻身从床上起来,因为睡得迷迷糊糊的,还差点儿撞到床架子上。他猛地拉开门,“简了了你又发什么疯?”回应他的是一声声快要听不见的呼救声,简方知瞌睡立刻全走了,瞬间清醒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简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地上。一头乱糟糟的黑发披在身上,穿了套粉白色的睡裙,抬起头来就是一张煞白的脸。 简方知被她这样子吓得倒退了两步,他就是心再大,也不会认为简了了能有这个演技。她要真有,数学也不会只能考14分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简了了身边,一把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面抱起来,“你怎么了?”简了了捂着肚子,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简方知看了看她用手捂着住的地方,稍微安心下来,难得语气温柔地安抚她,“好了,你多半是阑尾炎,我马上开车送你去医院啊,不担心哈。” 要不是现在痛得死去活来,简了了都能感动哭了。要知道,从她记事开始,简方知就从来没有这样好好地跟她说过一句话,这样温柔,简直不像她亲大哥,跟被人魂穿了一样。 简方知可不知道她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拿了钥匙,把她抱了出去。这一弄就直接到了天亮,简了了的确是急性阑尾炎,但是到医院之后不久就不痛了,这东西来得快去得快,痛起来的时候要人命,不痛了又跟没事人一样。 简了了想着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满以为这次能用做手术躲过一劫,哪知道,她哥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问明医生之后,给她把手术推后了! 简了了躺在病床上,听着他们的讨论,觉得简直生无可恋。哦,还有她那个大哥,还在问医生有没有事情,要是没事的话,今下午就要让她出院回校了。 她怀疑她哥是九尾狐狸变的,要不然怎么处处不让她的那点儿小算计得逞呢? 快到早上的时候贺翔青也知道了,虽然简方知在电话里就告诉过他让他不用过来了,但是贺婶贺爹不放心,还是让他过来看看。 他到的时候,简方知正坐在医院外面的走廊上,身上还穿着一件半旧的睡衣,早上瓷砖上那么凉,这里又开了冷气,他那样贴在上面,也不知道冷不冷。贺翔青远远地看着他的侧影,觉得他格外孤独。 简方知这会儿放松了,瞌睡自然也就来了,他原想着坐着睡会儿的,没想到旁边那道视线太明显了,扰得他简直不得安宁。简方知不耐烦地抬头一看,就看到贺翔青腆着个大肚子,拿着他的衣服,在那里期期艾艾地看着他,看得简方知浑身上下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干嘛?”他恶声恶气地把衣服从贺翔青手里拿过来,披在身上,吸了吸鼻子。这里面冷气太足,晚上那么一闹,他觉得自己有点儿感冒。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药,现在正好在医院,简方知打算等下去买点儿。 贺翔青也不计较他的态度不好,坐在他身边,长长地叹了一声,“刚才我在那边看你,觉得你真是太可怜了。” 有吗?简方知一头雾水地看了他一眼,他刚在在打瞌睡,什么都不知道啊。贺翔青沉浸在他难得出现的那点儿伤春悲秋的情绪中,觉得自己现在家庭美满幸福,他那无父无母只有个妹妹的大兄弟简直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忍不住父爱泛滥想,要给他一点儿爱。“真是可怜。”贺翔青不惧简方知那颇为嫌弃的目光,抱住他跟他掰扯,“你看,你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妹妹生了那么大的病了,还是你们兄妹两人。虽然我们兄弟吧,早已经好得穿一条裤子了,你家就是我家,我家就是你家,但是到底不一样啊。” 说到这里,他反而没有了刚才的戏谑,“我说,了了到底是大姑娘了,这姑娘家的事情,得有个人在她身边引导。你是个大男人,很多事情不方便的。别的不说,就是今天晚上,要不是阑尾炎,是其他女孩儿病呢?” 是,不用贺翔青说,简方知也已经发现了他跟简了了之前相处的问题。甚至不仅仅是相处,简了了那么大,身边一直没有一个年轻女性做引导,就算贺婶再宠爱她,但在了了心中,那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或许在生活上面简方知可以一人代三职,既是哥哥,又是爹妈,但是在心理上,他永远成不了那个可以引导简了了的人。 就像男孩子成长过程当中需要一个男性长辈在他身边,女孩子也是一样的。简方知自己是在摸索中走出来的,但是了了......她虽然成长环境不像普通小孩儿那样平顺,但也是简方知从小到大宠出来的,没有机会、简方知也不会让她自己去摸索的。 简了了的事情是简方知的一块心病。那是他的亲妹妹,他自己怎么样都行,但是简了了不。她要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贺翔青提起的事情,简方知也愁,但是愁啊愁,他能有什么办法?现在要他去找个对象,以他的条件有的是女人喜欢他愿意嫁给他,但是真的有人会一心一意地对待简了了吗?虽然他是经常在骂她,但那到底是他的亲妹妹,他也是恨铁不成钢啊。 简方知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愁白了。 偏偏旁边那个婆婆嘴贺翔青还在他耳边叨逼叨,“要不然我让你嫂子给你物色一个?她们那圈子,各种美女都有。” “拉倒吧。”简方知觉得自己这个兄弟简直就是来个他添乱的,“你能让你老婆怀个孕消停点儿不?” “哪里不消停了,跟你说媒她可愿意了,况且她现在成天没事情做,正好给她找点儿事。”说到这,贺翔青觉着有点儿不对出来。是,简方知是很忙,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是这么多年,那么多女孩子对他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意思,他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要么他是个同性恋,要么......他心里有人了。 前面一种可能贺翔青想也没想地否定了,他这大兄弟,性取向他再清楚不过了。想到他以前种种,贺翔青觉得后面一种才是真的。“你是心里有人了?”有人到这么多年,那么多姹紫嫣红莺莺燕燕都不为所动? 眼看着贺翔青那目光渐渐变了,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没谱,“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居然是个情圣。你哥哥我怎么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啊,给我介绍介绍啊。” 简方知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一把薅开他的手,恶声恶气地说道,“我跟人家不可能。”末了还警告他,“别出去乱说啊。” 是啊,她早已经出国去了,有大好前途,现在不知道过得有多畅快,他们两个,怎么还会有可能呢?念书的时候不可能,现在更加不可能了。 第五章 第五章 自从知道了简方知不肯谈恋爱是因为早就有心上人这个秘密之后,贺翔青的嘴就停不下来了。一边对他进行了无情的嘲讽和挖苦,取笑他纯情,另一边又把持不住,非要从他嘴里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并且再三表示,他一定不会出卖组织出卖兄弟。 简方知信他才怪,他现在就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他乱多嘴,现在好了,他起码有十年不能安心过日子了,以后每次只要提到结婚的事情,贺翔青必定会把这件事拉出来轮一遍。都怪他自己嘴欠,早知道贺翔青是个祥林嫂,他就不要嘴快告诉他嘛,现在好了。 简方知被贺翔青弄得烦不胜烦,干脆借着出去买吃的的当口溜之大吉。简了了还没醒,照她那德行,应该有一阵儿才能醒。简方知又不想那么早回去接受贺翔青的口水攻击,干脆披着皮肤在医院里散步。 他东瞅瞅西看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医院太多生离死别,以后能不进医院就不进吧。 路过静脉输液室的时候,简方知眨了眨眼睛,他生怕自己看错了,但是不管他怎么眨,面前那个人都好像是被钉在他眼睛上一眼,永远不会消失。他不知道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一向倒霉的他居然前脚才想了那个人一下,后脚她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虽然从未属于过他,但是简方知还是觉得老天爷难得开了一次眼。 虽然已经过去七八年了,但是那个人的轮廓还是没有变,褪去了少女时候的娇憨,多了几分锐利。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长手长脚蜷缩在那里,不说话都能感到有点儿委屈她的样子。 简方知走近了,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他很想叫一次她的名字,却又害怕把满身疲惫的她惊扰了,一时站在那里,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西辞。他口中无声地念叨她的名字,却偏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简方知反复几次,终于还是不能将她的名字叫出来。仿佛,跟着声音的传播一起,他那点儿少年心事就会宣告于天下一般。既让他羞耻又让他觉得开心,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说不上来是哪种占了上风。 简方知的身影静静地笼罩着闭目小睡的易西辞,他的存在感太强,让她即使在睡梦中都不能忽略。她微微睁开眼睛,才发现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人。 易西辞有点儿愣,简方知没想到她说睁眼就睁眼,也一下慌了。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赶紧从她面前消失,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用哪一句话跟易西辞打招呼,好像哪一句都不够完美,哪一句都能让他有遗憾。 还是易西辞先说话的,“简方知?”阔别八年,他们再次相见,自己的名字又一次从她嘴里说出来,简方知心中仿佛掀起了惊涛巨浪一般,瞬间就能把他自己淹没。 他扶住凳子,让自己坐下来,伪装出一副镇定模样,“是我,西辞。”像是学生时代他们玩闹时的称呼一样,熟悉得仿佛从未离开。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中间那长长的八年时间,都不过是南柯岁月,他们还是彼此的同桌,为一道题争论不休,三分钟之前可以闹得要绝交,三分钟之后又能和好。 到底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简方知也不是毛头小子,过了一会儿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了?” “哦,昨天中暑了,原本以为没事,结果半夜突然不舒服,闹到医院来了。”她之前吃了药好像没有起作用,原本身体就有问题了,晚上还要加班到很晚,睡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始不舒服了,易西辞觉得晚上麻烦不想去医院,原本想忍住第二天起来到楼下药店拿点儿药的,没想到到底没忍住。 她抬头看向简方知,“你呢?”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好像急急忙忙从家里跑来的一样。 简方知随着她的目光看过来,才发现自己身上连衣服都没换,他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妹妹突然生病,送她来医院也没来得及换衣服。” “是了了吗?”易西辞还记得简方知有个妹妹,比他小不少,“她怎么了?” “急性阑尾炎。”末了又补充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我还是去看看她吧。”易西辞笑起来,苍白的脸上笑容有些无力,“算起来,我也是好多年没有见到她了。” 是啊,当年玉兰树下一别,就已经是好多年了。简方知看着她,她的笑容多了几分晦涩,不像印象中那般清朗。脚上穿着一双被磨掉了不少底子的帆布鞋,虽然看上去干净,但也已经洗得发白了。一条磨白的牛仔裤,上面是个丹宁外套,简方知把不准她是故意这么穿的,还是因为她现在经济条件不太好。毕竟,他也算是见过不少人了,如果那人经济情况不错,大概还是能表现在表情和穿着上的。但是轮到易西辞,他又有点儿拿不准了。虽然她家称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是她爸爸当年可是他们这地方一个大部门的一把手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其实她的所有事情简方知都想知道的,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工作。他那么喜欢她,却独独不想知道她的感情,从头到尾都不想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眼前这个女孩子,从来不属于他,也不会属于他。她站在阳光中,朝他伸出一只手,让尚且还在泥潭中的他得了分劲儿,然后他们并肩走过一段路,那段路花影扶疏,抬头就是触手可得的阳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有小半年了。”易西辞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点滴,还有小半瓶,她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回答道。 “你......回来了怎么不找我......们这些同学啊。”简方知斟酌着字词,他还从来没有像在易西辞面前这样忐忑过。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泄漏了自己的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回来了,也让大家......起码是我,给你接接风吧。” “不用。”易西辞一下就笑了,“现在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了,哪儿能再麻烦别人。”她一句话,说得简方知哑然。是啊,都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了,遇见了认出来了不过街上一声招呼而已,认不出来那就永远都是陌生人,哪儿有那么多情分可言。 除了他自己,不知道还有几个人在惦记着她。 “哪里的话,既然是同学,重逢也是缘分,怎么能说是麻烦。”除了这样的外交辞令,简方知不知道应该对易西辞说什么,不过他的真心,她能感觉到吗?“你回国之后在哪里工作呢?” “哦,一家杂志社,叫《新旧周刊》。”她的态度很柔顺,有问必答,但简方知在做什么,她好像并不关心一样。 他很渴望人家的关心,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他喜欢的姑娘。但是人家一味不问,他又不好主动开口,好像总有一种炫耀的感觉在里面。“是本很大的杂志,你很能干啊。”《新旧周刊》在南方很出名的,做了几十年的老品牌了,有好多新闻做得非常好。 易西辞笑了笑,没有说话。简方知又问她,“怎么突然想到回来了?” 她脸上的表情好像突然一下子凝固了,之前还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这下都没了。简方知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在不安间,就看到易西辞突然又笑了。有点儿假,好像故意做出来给他看一样,“回来有点儿事情,再说了,我总不可能一直待在那边吧。” “也是啊。”简方知看到她又放松了下来,说道,“那些洋鬼子的玩意儿没什么好的,还是回来好,大好河山任你把握,况且,你爸爸不是还在这里吗?” 简方知说完,就看到易西辞脸上最后那点儿假模假样的笑容都没有了,她微微低头,垂下眼睫,“我爸爸,去世了。我出国之后不久,就去世了。” “对不起”三个字被简方知含在口里,却怎么都讲不出来。他知道,易西辞不是他,不是他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货色,小小年纪还要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她虽然只有爸爸,但那是从小在爱的环境当中长大的,想交简了了而言,她爸爸可比自己这个哥哥称职多了。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不在了,对她的伤害有多大不言而喻。 易西辞反而对他笑了笑,“没事,都过去了。”说话间她的药已经完了,她低下头,飞快地拔出针头,然后用另一只手按住,站起身来对简方知说道,“走吧,我过去看看了了。” “你......”简方知想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下,易西辞已经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她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哦,我应该跟我男朋友讲一声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简方知下意识地问道,“你有男朋友了?” “嗯。”她拿出电话来,朝简方知笑了笑,这下是真的放松了不少,“说起来你也认识,是乔燃。” 第六章 第六章 简了了其实已经不太能记得当初那个时不时到她家的大姐姐了,不过她也知道,人家能来看她,未必是记得她,而是要给她哥哥面子。加上简了了小朋友天生就比较自来熟,两三句话下来,就已经跟易西辞玩儿得很熟了。 易西辞尽到了人情,就跟简方知和简了了告辞,简方知送她出来,走到电梯口,他犹豫了许久终于张口叫住她,“西辞。” 易西辞回头看他,正在这空档,电梯上来了,她等着听简方知说话,因此就错过了这班电梯。他却松了一口气,走到易西辞面前,低头拿出电话来,“当年我们一个班的同学,能留在本地的不多,加上这些年各自又有各自的事情,能联系的更少。我俩好歹一年多的同桌,既然回来了,就多联系。”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点儿都不像敷衍,易西辞缓缓笑起来,到了现在,一直笼罩在她眼中的那点儿碎冰好像才消散了不少。“你现在成了大忙人,到时候不要觉得我麻烦你了才好。” 见她笑,简方知也开心起来,一向严肃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因为几乎一晚上没睡觉,他的笑容有几分倦意,但却相当明亮。“哪里的话,你......”他原想说“你别嫌弃我才是”,但大概是这些年来在人前端架子端习惯了,居然没能说出口,最终只是化作一笑,指了指亮起来的电梯指示灯,“我就不多送你了,有要帮忙的知会一声,我一定帮你想办法。”他没有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更没有像往常允诺别人那样说句什么“只要我能帮得到”,好像到了易西辞面前,不管能不能帮到,他都一定要赴汤蹈火一般。 易西辞是不会发现这中间的区别的,她朝简方知笑了笑,转身上了电梯。 很多时候,我们把别人的真话当成了客套,却又在很多时候把客套当了真。 这才刚刚天亮,太阳还没出来完,易西辞就感觉到有些热了。她坐在楼下大厅当中,等着乔燃下来。他白天去了江南北那里,晚上还不容易睡个觉易西辞还生病了,原本工作又累,这一桩一桩的事情,压得他简直喘不过气来。 不过还好,他天生脾气好,哪怕此刻睡眠不足,青白着一张脸也依然耐心十足。他走下来看到易西辞,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医用胶布,“输完液感觉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易西辞刚才算了一下钱,她回来这么久,一直没能办医保。前几天又因为被人栽赃陷害,社保的事情遥遥无期,这一趟医院下来,花掉了她快一千块钱,想到这个月大大缩水的工资,易西辞就觉得压力山大。不过这些事情她不会在乔燃面前提的,一来是跟他提了也没什么用,二来说了就有问乔燃要钱之嫌。他自己现在都还是个在上学的学生,一个月那两三千块钱的实习工资自己都不够用,跟他说了让他父母一听见,那还得了?虽然还没有正式见过面交过手,但是乔燃的父母啊......易西辞想到头更痛了。 她跟乔燃两个在医院的食堂里吃了早饭,乔燃趁着交班之前到值班室眯一会儿,易西辞自己就去上班了。 一进办公室,刘峰已经到了,易西辞也不跟他打招呼,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过来接水,看到易西辞手上那个还带着血迹的医用胶布,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道,“哟,你也不用气成这个样子嘛,不就是一次工作没完成好么,人年轻下次再来呗,我们大家都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还把自己气生病了。” 对面的邬妮妮冲天小心地翻了个白眼儿,易西辞笑了笑,解释道,“哪有。我昨天进进出出的,中暑了。” “这么娇贵。”刘峰把杯子放在桌上,手撑在上面,“那还是不要当记者了。你当年在国外当战地记者的时候,也这样容易生病吗?” 易西辞正要答话,邬妮妮赶紧说道,“峰哥,西辞都生病了你非但不给人家放假反而还说这些,你这个领导也太不仁慈了。”说完朝易西辞做了个鬼脸。她知道邬妮妮是听不下去了,故意出来给她解围的,朝她感激地笑了笑。 刘峰笑了一声,像是在冷笑,说道,“对你们仁慈就是对我残忍。更何况,峰哥对你们还不够仁慈吗?” 这话说的,把他们这群下属当成敌人了。 眼见邬妮妮还要说话,易西辞连忙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跟刘峰对上,早上刚来的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这才消弭在她们两个的示弱当中。 采访贺翔青的事情易西辞和那边沟通了好几次才让那个大忙人腾出时间来。中间刘峰跟催命一样催了她无数次,还借题发了几次无名大火,白白让易西辞受了。还好她搪塞了过去,事情没有拍板定音,刘峰除了像疯狗一样在办公室乱吼乱叫,不能伤害她分毫,虽然心情在所难免会不好,但是跟一条疯狗,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因为有了预约,这次去智美还算顺利,甚至还是贺翔青的助理亲自下来迎接的。易西辞到了贺翔青的办公室,里面有人在商量事情,她就没有进去,只在外面的会客厅里坐着,过了半晌,门被人从里面来开了,“我看就这样——”正在说话的人声音戛然而止,简方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易西辞,第一时间居然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不是小说,易西辞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来找他的。 “你们认识啊。”贺翔青的嗓门儿跟他妈如出一辙,他从简方知身后出来,哈哈笑了两声,“原来都是熟人,易记者你之前也不说一声。” 易西辞笑了笑,没有做声。 简方知看了她一眼,总算是把自己的神智找回来了。对他们两个说道,“你们有事情你们先谈,我先出去了。”走到门口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易西辞说道,“谈完事情中午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也不给易西辞拒绝的机会,就这么出去了。 他走到门外面,深深地吸了口气,自从乍然见看到易西辞开始就停摆的脑子总算开始运行起来,他朝倒水出来的贺翔青的助理招了招手,问道,“怎么回事?”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易西辞来采访,她为什么不跟他说一声。明明两人几天之前还在医院碰到过,她怎么就连个口风都没露呢? 但是这些事情那个助理也不会知道的,他想了想,勉强从这种捋出一点儿思绪来,“这个记者原本是要来采访你的,但是思彤姐说你不接受采访,往常的对外交接都是由贺总做,所以就转给我们这边了。” 简方知这些年在公司在家里都是一副大□□者的形象,没听过那个□□者还成天嬉皮笑脸的,他的严肃仿佛已经到了骨髓里面,弄不掉了。公司里面的这些下属原本就有些怵他,现在看他不说话,更是忐忑了,当即摇摆成为一颗风中的柳树,勉强镇定才没有结结巴巴,“有什么不妥吗简董?” 简方知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去忙他的,自己却一言不发地往办公室里走去。 原来是被拒绝过一次了,简方知忍不住想,如果换成他,被老同学这样拒绝了,也很难再开口吧?也不知道被拒绝是在他们两个遇见之前还是之后了,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那天在医院,他一本正经跟易西辞做的保证,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可笑。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啊,但他说他不知道,易西辞能信吗?在这样一个,他们已经分别好多年、两人境遇又天差地别的情况下,他的不知道,她会相信吗? 前脚才说了让易西辞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他,后脚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向面子大过天的简董,瞬间觉得自己的脸面有那么些挂不住了。 总得跟她解释清楚。简方知这样想。 他打了内线,叫了徐思彤过来,原本是让她推荐几个不错的餐厅,但是一想到旁边有贺翔青那个大胖子,他什么话都不能跟易西辞讲,简方知就觉得有些悻悻的。加上他听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干脆把事情丢给徐思彤,“你决定就好。”想了想又说道,“刚才,就是那个现在正在采访贺总的那个女记者,下次要是再有什么采访,或者要来找我们,不用再拦她了。”他补充了一句,“我们是熟人。” 什么熟人能熟到这种程度?要知道简方知一向是不喜欢人吵闹的,能得钦点进来的,除了贺总的家人,就剩下他自己的家人了。可是那易西辞,要真是他的家人,他何必多此一举地在后面加一句“熟人”?徐思彤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大魔王平时不好巴结,眼下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放在眼前不利用,那才真是浪费了呢。徐思彤连忙端出一副严肃的精英面孔,征询简方知的意见,“简董,要给易小姐备什么礼物么?” 她脸上“八卦”两个字已经按捺不住了。 简方知一个眼风扫过来,好像带着冰刀一样,简单粗暴地把她的那点儿小心思给掐灭了,“滚。” 第七章 第七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见了可怜简方知这难得的少年情怀,居然法外开恩,让贺翔青临时接到了家中太座大人的电话,让他中午回去。这场三个人的聚餐,也就顺利变成了两个人。 面对易西辞的时候,简方知总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他们分开太久,就算原来熟悉,但是经过这么多年,时光早已经将他们分隔两端,就是说句话,都要字斟句酌。 不过还好,有了今天的事情,让简方知不至于太难开口。趁着菜还没端上来的当口,简方知问她,“我听助理讲,你之前是想来采访我的?怎么不说一声,我俩好歹同学一场,我不答应别人,难道还能不答应你的采访要求吗?”更何况,那天他在医院说得那么清楚,别说一个采访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在所不辞的。 易西辞笑了笑,她的笑容好像总带着点儿无奈一样,“既然你都不答应,我也不好叫你破这个例。” “啧——”简方知觉出点儿味道来,“这么说,你其实知道你要采访的人是我?” 易西辞先是一愣,随即承认道,“猜到了。” “那你猜到了为什么还要那么见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简方知就这么问她,“还是你觉得,我不会答应你,所以你连让我知道都不肯?” 回应他的,是易西辞的一片沉默。简方知的心口,好像有刀斧在一点一点地砍着,一种顿疼渐渐从他心口蔓延到全身。不知道是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让她变了这么多,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跟他印象中的那个,完全陌生。甚至她脸上都没有多少曾经那种懵懂的稚气了,好像一瞬间,有谁在她身上按下了快进键,她现在整个人弥漫出来的那种疲惫,好像是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中年妇女,马上就要进入到沉沉的暮色当中去了。 简方知心中升起一些失望来,这么多年,他还认为易西辞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易西辞,可是现在面对她才发现,那个易西辞,早已经面目全非了。他心疼,却又不肯善罢甘休,像是赌气一样问她,“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大概是因为穷,简方知最怕别人看不起他,也从来不曾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三个字,但是现在,他已经能够很淡定地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说起这个,境遇改变的不只是易西辞,也有他。 “不是。”易西辞连忙说道,“正是因为我拿你当好朋友,所以才不想让你为难。” 是有这个原因,但是更多的,还是不想被拒绝吧。简方知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他曾经在泥潭中挣扎那么久,把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易西辞在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想拆穿易西辞,就像当初她小心且笨拙地保全着他的自尊一样,“那你没有采访到要采访的对象,回去会挨骂吗?” 见她不吭声,简方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你啊,难道挨骂还要比来找我更让你难受吗?”他伸出手,“把采访提纲给我,下午我把稿子弄好给你,不行在修改。” 易西辞抬头看向简方知,还没有说话,他就已经截口道,“不许拒绝。”说完又有些挫败地说道,“我能帮你的也就这样了,再多,”他苦涩一笑,“恐怕你更不会说。” “那真是谢谢你了。”易西辞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好,好像除了“谢谢”,其他都有些言不由衷。她突然说道,“那要不然这顿饭我请你吧。” “少来。说好了是我请客的。”简方知微笑着看她,“一来是麻烦你跑着一趟,二来也是算我给你接风。”他说完脸上神情突然一顿,随即笑道,“不,给你接风要放到下次,今天中午让贺翔青请客,反正他走之前都说了。” 易西辞也被他逗笑了,“人家请了客,我又不能把他的采访放上去,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简方知毫无愧疚,压榨贺翔青,他做来得心应手,“到时候你就告诉他因为他脸太大,版面放不下,就干脆撤了。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不会怪罪你的。” 因为简方知的插科打诨,一顿饭吃下来易西辞跟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生疏,熟悉了不少。吃完饭,简方知提出要送易西辞回报社,让她给拒绝了。见她还是不肯接受自己太多的好意,简方知虽然心里有些堵,但还是不忍心太责怪她,随她去了。 眼看着易西辞要提着她那个大包包离开,简方知忍不住叫住她,“西辞。”她回头,一双眼睛在太阳底下好像琥珀一样,只听他续道,“我那天在医院跟你说的话,不是客套话。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大可以来找我,我一定想尽办法帮你。” 他说得很认真,让人不由得不信。易西辞微震,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简方知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消失在地铁口的身影,有些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的承诺易西辞听进去了没有,换做别人,他大可以说出去了再也不管,等着别人找上门来。但是易西辞,他却不能。与其说担心她遇到什么事情,简方知更担心她就是遇到困难也会咬牙死撑。这样的心态,他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太熟悉了。可是偏偏他又无能为力,大概是因为近情情怯,他连多问她一句都不敢,生怕将原本就把自己跟他隔离开来的易西辞吓到她的那个壳子里,再也不给他接近的机会。 可能没人会相信,一个成年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除了想帮助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想法。只要她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哪怕从来不需要他的帮助也无所谓。这样一想,简方知简直不知道是应该担心易西辞有了事情也不来找他,还是担心她真的会遇到麻烦。他既想易西辞平平安安一直顺利,又想她能来找自己。这种矛盾,让他稍微一深想,就觉得自己的肠子和神经一起,纠结成了一团。 易西辞回到办公室,还没走到自己位置上,前面刘峰就问她,“采访进行得怎么样了?稿子出来没有?”还有一天多才是出稿日期,作为一个采访稿来讲,他问得有些急。 谁都知道刘峰这是明摆着在为难她,但是人为刀俎她是鱼肉,职位低一级在这种事情上面就只能低一头。易西辞微一沉吟,说道,“简方知不是很好争取,我正在做努力。” 他听了易西辞的话,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要是那么好争取,要你干什么?”他站起来,走到易西辞面前,“那你努力的结果呢?拿来我看看。” 贺翔青的采访稿子就在易西辞的包包里,但是不能让刘峰知道。他一旦知道自己采访了贺翔青,一定会猜到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去采访简方知。之前做的都是在给后面在无奈之下拿出贺翔青的采访稿铺路。易西辞想也没想,轻轻地把他的手挡开,回到自己位置上,“我跟简方知的助理还在沟通当中,要拿出你能看到的结果,我拿不出来。” 刘峰脸色猛地一沉,冲着易西辞大声吼道,“那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一个采访稿都做不好,要你来还能干什么?” 易西辞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跟这种疯狗乱吠,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刘峰在她头顶上咆哮了一阵,看到易西辞依然没什么反应,火气更大了。“易西辞,你不要成天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不管你是谁招进来的,不管你是谁的人,你只要在我手底下一天,你就要听我一天话。这里不是美国,不兴你那一套,你现在是我的下属,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别出了事情就一句话不吭,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动你了吗?我要开除你,照样可以。” 旁边邬妮妮听不下去了,见易西辞一直没有反抗,忍不住站出来想为她说句话,“峰哥——” 话没说完,刘峰就冲着邬妮妮吼道,“我说你了吗?你的工作做完了吗?还有心情管别人呢?” 邬妮妮瞬间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要是是她自己一个人,当然不用害怕什么,但是有人帮她,她要是再一声不吭,那可就不像话了。 易西辞笑了笑,拿着杯子走到饮水机面前,问刘峰,“峰哥,你要喝水么?” 刘峰原本的一腔火气瞬间被易西辞堵在胸口发作不得。他狠狠地剜了易西辞一眼,问她,“我在跟你说事情,你问我要不要喝水。你这又是在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要不然呢?”易西辞看他,“那你要我怎么说?” “我要你表态,要是简方知的采访拿不下来,你要怎么办?”说了那么多,他现在终于露出爪牙了。这样惺惺作态,无非是想让易西辞受不了自己走,到时候他还能告诉上面,是易西辞自己能力不行,不是他不容人。 易西辞忍住恶心,反问道,“拿不下来就拿不下来,难道峰哥你还打算帮我?” 第八章 (文收150的加更) 第八章 刘峰被易西辞这句话将了一军,刚才那黑脸是装的,现在就成了真的了。易西辞路过他身边回到座位上,“我办不到,峰哥你是领导肯定办得到了,要不然就算罚我,也不成立啊。”领导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罚一个下属呢? 刘峰最喜欢在他们这些下属面前摆他领导的款,那就让他摆,要不然他还认为领导真的那么好当。 被易西辞这么一噎,刘峰再也不好继续追究下去,说多了,到时候这让他去采访简方知,他一样没有办法。这采访的难度大家都看得到,易西辞作为下属,办不到很正常,如果刘峰拿这件事情把易西辞开了,或者要借口对付她,办公室里其他人都看着呢,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就甩脱的。 邬妮妮和陈晨她们刘峰自然是不会顾忌的,但是整个杂志社那么多人,要是他的竞争对手拿了这件事情跑到老板面前参他一本,原本就让老板不满意的他会更让老板看不惯他。到时候别弄走了一个易西辞,他自己的工作也跟着丢了,那就太便宜别人了。 刘峰不愧是天生阴险小肚鸡肠的人,转眼之间就已经把利弊分析得一清二楚,还想到了许多其他人想一个月都想不到的东西。他笑了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希望到出刊那天,你也能这么说。” 因为不知道简方知答应她的事情能不能办到,易西辞话到了嘴边都没说出来,只是笑了笑,不再理会他。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简方知那边的采访稿如约而至,她前脚刚刚收到,后脚简方知的电话救过来了。“我写得比较急,照着你采访贺翔青的那个写的,你看哪里再改一下吧。” 因为在办公室里,易西辞不方便让别人听见简方知的声音,只是轻轻“唔”了一声,那边简方知心神领会,也没有给她说太对,“好了,你去忙吧,有事情就叫我。” 那边挂了电话,易西辞这才有空点开邮件,查看简方知发过来的邮件。他的采访稿几乎就是照着贺翔青的那个改的,只不过换成了他的说话风格。研究一下就能写成这样子,简方知白手起家能有今天的成就也不奇怪。易西辞改了一些,改成更加贴合他们杂志的风格,然后交给了刘峰。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街上人没有之前那么多了。易西辞坐上公交车,将头靠在窗户上,这一天到晚像打仗一样,让她身心俱疲。走到半路上,她接到乔燃的电话,告诉她不用买菜了,自己已经先把菜买回去切好了,问她还有多久,他好下锅炒菜。 虽然乔燃有很多地方让人不满意,但只要他有这一个优点,就足够易西辞奋不顾身了。在这个城市当中,要找一个愿意等她下班回家给她做好饭等她的人并不多。人人都那么现实,正是因为现实,她才特别贪恋这微末的温暖。 跟她想要的这点儿温暖比起来,乔燃的那些三心二意和软弱怯懦,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这座城市是她从小成长的地方,大街小巷都是她最熟悉的样子,就算这些年来在不停地翻新不停地改建,但是那些巷子弄堂的模样,早已经深深印在了她的骨髓里面,挥之不去了。对于这个闭着眼睛她都能乱走的地方,易西辞从未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觉得陌生和冷清。 她爸爸当初调工作调到这里,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生活在这里,虽然祖籍不在s市,这里却实实在在是她的家乡。可是,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的家乡,能叫家乡吗? 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从那之后她跟母亲那边的人再也没有往来。她爸爸是家中独子,爷爷奶奶在她上中学的时候就去世了,老家就算还有熟人,那也是跟她爸爸熟悉,然而她爸爸......早已经不在了。 她明明在最熟悉的地方,却经历着最惨淡最孤单的年月。一点儿微末的温暖就能够让她飞蛾扑火,这样卑微,简直跟以前的那个她丝毫不同。 尽管刘峰多番刁难,让易西辞改了四五次稿子,但是还是阻挡不了她从商业版调到民生版的事情。能够采访到简方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里面的内容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足够拿出去交差。况且他们杂志,原本就不是专门做商业的,就算有些地方写得不够出彩,也没太大问题。“简方知”三个字,已经足够有噱头了。 大王总都难得对她露出笑容来,只是刘峰还不肯罢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急功近利,想尽可能地把易西辞身上的那些光环给压下去,看大王总夸她,还在旁边颇有遗憾地说道,“可惜没能有照片。” 这次不用易西辞讲话了,大王总开口了,“阿峰啊,这吃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也要一步一步地来。”能拿到简方知的采访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还要要求照片。倒不是说他有多维护易西辞,而是因为他知道,像简方知这样的人,能答应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到时候把人弄毛了,别说照片了,他可能连采访稿都能给你撤回来。非但这次的采访搞砸了,往后的合作也不要谈了。一开始就给人家留下个人心不足的印象,一旦传出去,他们跟其他商家的合作也很难继续了。 大王总看的不仅仅是这次的杂志销量,更过的还有后面的广告合作。这些商家,只要有钱,完全可以找更有效地推广方式,不一定要找他们平面媒体,但是他们不一样。如果拿不到广告,别说收益了,董事会那一关都不好过,他还拿什么去给下面的员工发工资? 刘峰转眼一想就能想明白,但耐不住言多必失,想要弥补已经晚了。大王总对他早就不满意,听他说话,这不满意又更深了一层。他想了想,对易西辞说道,“我看你在阿峰手底下做得也挺不错的,这样吧,你依然还在他那边挂着,但是审稿什么的,直接送给王总。行政上你受阿峰领导,业务上面你受王总直接领导。”他口中的“王总”就是小王总,不等易西辞说话,他又说道,“就这么么定了,等下我给他说。”他看向刘峰,“你没有异议吧?” 他现在恨不得赶紧跪下来捧着大王总的臭脚猛舔,哪里还敢有异议?至于易西辞,人家领导根本就没有问她,她就是有异议也不行。 大王总的意思,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虽然不喜欢刘峰,一直想把他开除了,但是眼下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担任他的位置。虽然领导属意自己,但到底她还根基尚浅,年纪又轻,强行把她推到那个位置上,不仅冒险,而且未必能成功,还不如让她先锻炼一下。只不过,锻炼是真,看她究竟合不合适也是真,骑驴找马更是真。这人啊,不仅要能写锦绣文章,还要方方面面考虑周全,难怪大王总才刚过四十,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虽然还在李峰手底下做事情,但让易西辞还能接受的是,她的工资这个月不必按照商业版那边来算,工资降级的处罚取消了,好歹让她松了口气。 知道工资不会被大幅度扣下来,易西辞到了办公室就给乔燃打了电话,约他晚上出来吃饭。这些天两个人都很忙,感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虽然说是请客,也没有选太贵的地方。易西辞选了一家泰国菜餐厅,她下班就走了,到了餐厅点完菜等着乔燃过来。 她在窗前等了一阵,老远就看到乔燃走到门口在找她,他身上穿了一件米色的休闲服,下面是条水磨的牛仔裤,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带着几分淡淡的书卷气,看上去,像校园里那种最受老是喜欢、品学兼优的学长一样,走一路都能带起一片少女心。 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此。大学如何易西辞不知道,但是高中那会儿,是有很多女生明里暗里喜欢他啊。要不是乔燃一门儿心思扑在学习上,像唐僧一样,不知道还要招惹多少女生。 看到乔燃,易西辞站起身来朝他招了招手,他也看到了易西辞,连忙小跑过来,还没走近,易西辞就闻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你等很久了吧?”他脸上带着几分歉然,好像生怕易西辞生气一样。 “没有,也才刚到呢。”易西辞转身叫旁边的服务生可以准备上菜了,“我点的不多,看看等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易西辞长到二十六岁,这才是她的初恋,她不知道其他人的感情如何,但她清楚地感觉到,她跟乔燃之间,有的时候客气得像个陌生人。 不是她不爱乔燃,如果不爱,她根本不会跟他在一起,但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易西辞对他始终小心翼翼,可能是她自己都知道,一旦她放纵,这段感情就将不复存在了吧? 虽然乔燃并不见得对她有多好,但是作为在她困难时唯一一个肯伸出手来拉她一把的人,易西辞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把他跟其他人同等视之。 乔燃把易西辞的碗端过来,给她分了一些菠萝饭进去。听到易西辞说她的工作又恢复了,乔燃脸上也露出点点笑容来。但是这笑容在他看到一个电话的时候突然凝固了,他大概是想出去避开易西辞,但又觉得这样太明显了,干脆转身到一半就不走了,就用那样一个别扭的姿势接完了电话。 看着他表情犯难,易西辞就猜到是谁打来的。果不其然,乔燃放下电话,期期艾艾地看向易西辞,“那个,江南北有事情,叫我下去一趟。”说完又赶紧补充道,“她就在下面,我去了马上就回来。” 易西辞脸上的微笑好像是带上的面具,看不出任何破绽却连她自己都觉得假,“既然在这里,你干脆把她叫上来吧。说起来,”她低头喝了一口冬阴功汤,“都是老同学,我回来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她呢。” 第九章 第九章 乔燃愣住了,易西辞抬起头来冲他一笑,“怎么,你还怕我对她做什么吗?”她放下调羹,笑了笑,“乔燃,我才是你正经女朋友,你要担心也是担心我,担心一个外人做什么?我不过是看到老同学在这里,我们在上面吃饭,正好碰到了,想要好好招待她一下罢了。你那副炸毛的样子是做什么?”她垂眸,嘴角有一丝嘲讽的微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你女朋友呢。” 乔燃默然片刻,轻轻跟她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站起来,朝着门外面走去。 他一转过身,易西辞脸上的笑容就放了下来。面具戴太久,连她自己都不习惯了。她神情默然,好像刚才尖酸刻薄话里有话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一样,刚才出去去找别的女孩子的人,也不是她的男朋友一样。 易西辞看了一眼前面精致的菜肴,举起筷子夹了块肉到自己碗里。饭是她自己出钱买的,为什么不吃? 至于乔燃要去找谁,他们上不上来,关她屁事。等到将来她连乔燃也不想管了,那就更跟她没有关系了。 片刻之后,乔燃还是拉着江南北上来了。几年不见,她身材还是小小的,又白又嫩,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小好几岁,跟个刚上大学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跟在同样显小的乔燃身边,实在登对。 看到江南北过来,易西辞朝她打了个招呼,指了指对面,“坐吧,我让服务员添副碗筷。”她说完正要往里面挪一下,好给乔燃腾出位子来,哪知道人家一屁股坐在了江南北身边,而且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易西辞腰挪到了一半,看乔燃这样子,又不动声色地放下来。刚才还只是觉得别扭,现在她已经感觉到恶心了。 易西辞觉得自己恶劣起来丝毫不亚于贱人刘峰,她看着江南北说道,“你一来电话乔燃就忙不迭地出来找你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他女朋友呢。”乔燃脸上一怔,抬起头来看向易西辞,像是要阻止她,易西辞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对江南北说道,“看吧,你们两个坐在一起,把我这个正牌女友放一边,别怪人家误会啊。” 乔燃现在才发现他刚才那个无意识的举动有多不靠谱,正打算换回来,易西辞把头转向他,“别换来换去了,弄得好像我很小气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易西辞眸色冰冷地看着他,“任何一个女孩子,看见自己男朋友被其他女生使唤来使唤去,都会不高兴吧?”她这么明白地把自己的情绪放出来,乔燃和江南北就是再傻,都听得出来了。 乔燃脸色一白,忍无可忍地拉了拉易西辞的手,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江南北这个时候却笑了起来,“西辞你不知道,你走了这几年,我跟乔燃一直都有来往,我已经把他当做家人一样了。找自己家人帮帮忙,又有什么呢?你太小气太敏感了。” “当做家人,又不是真的家人。南北你们两个青年男女,又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面,还是应该避嫌。倒不是我小气,而是环境如此,你还没有交男朋友吧,别让追你的人误会了,得不偿失就不好了。”易西辞冲她笑了笑,“我好心提醒你,没想到反倒被你误会,也不知道是我说话太直接呢,还是你太小气太敏感了。” 江南北抿唇,说不出话来。易西辞又说道,“说起来也是乔燃的不是,既然都这么熟悉了,为什么你的终身大事他不帮你留意着啊。他身边那么多医学院的高材生,有的是资源,也不知道他是舍不得还是怎么样,这么大的事情都忘记了。要不然,我帮你留意——” “易西辞。”她的话被乔燃警告性地打断了,他面沉如水,手上的筷子被他死死地握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平静一点儿。 “怎么了?”易西辞是个遇强则强的人,乔燃的威胁对她根本起不了作用。他越是这样维护江南北,易西辞就越想冲上去把他们两个伪善的面具撕下来,“哦,我忘记了,江南北脸皮一向比较薄,这个事情不该放出来说的。这样吧,反正我记在心里了,我们单位也有很多青年才俊,帮你留意着。” 乔燃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江南北虽然脸都白了,但此刻还是抬起头来冲易西辞笑道,“没想到你去了国外这么多年,还多个一个说媒拉纤的癖好。说起来,”她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当年你杀了人之后,之前录取你的那个大学还给你发了通知书吗?” 之前还像孔雀一样微微翘起羽毛的易西辞听见这句话,立刻松了下来,连肩膀都没有之前端得那么平了。桌子底下握住筷子的手微微泛白,上面的青筋好像蛟龙一样,下一刻仿佛就要冲出来。易西辞不知道是用尽了多大的力气和修养才忍住没有冲上去直接给江南北两个耳光,“你忘了吗?那是我正当自卫,人家为什么不录取我?” “是吗?”现在的江南北好像换了一个人,比之前轻松了不少,“大众可不会记得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们只会记得,你杀了人。”转眼她就笑了起来,“毕竟这可是你当初在法庭上亲口承认的呢。” “记得与记不得又怎样?如果我有罪,法院会判我,我无罪,当然就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了。”易西辞微微抬了抬下巴,还在外强中干地维护她可怜的自尊。 “是没什么区别,但是在我们眼中,那可就不是有罪没罪那么简单了。毕竟你爸爸当时是高官,在很多人眼里,未必不是他帮了你一把。毕竟,正当防卫什么的,谁说的清呢?” 易西辞眯了眯眼睛,之前她咄咄逼人的时候乔燃还站出来制止她,现在江南北刀刀逼人刀刀见血,他却像是聋了哑了一样,坐在旁边垂着头一言不发。易西辞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能牙尖嘴利地保全自己最后的尊严,“当初死的那个人,是你亲舅舅吧?如果不是我上去找你,也不会摊上这样的事情。我听说他那个人,吃喝嫖赌,是个混混,你跟在他手底下,吃了很多苦吧?”她原本想说的是,那人色/欲熏心,你一个年轻小姑娘跟着,很危险吧。但她到底心软,说不来这样的话,觉得女人用贞洁去为难另一个女人太下作,还是放了江南北一马。 可想而知,这样的话对她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江南北笑了笑,说道,“是啊,说起来还要感激你。”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巧巧地说道,“我吃好了,谢谢你啊,还有事情就先走了。”旁边的乔燃站起身来,低声说道,“我送你。”再也不管对面坐着的易西辞,跟在江南北身后走了出去。 明明易西辞才是受伤更深的那个,但是乔燃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跟了上去。旁边服务生的眼神好像能把她身上的衣服刮下来一样,简直让她无地自容。易西辞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招来服务生结了账,抓起包包就出去了。 工资不用减少的喜悦已经被今天晚上的江南北和乔燃给弄得丝毫不存在了,易西辞看着外面的璀璨霓虹,再一次生出这里不属于她的感觉。 在美国,在伊朗,她也觉得那些地方不属于她,可是回到了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她依然觉得这里不属于她。此心安处是吾乡,她的心一直颠沛流离,找不到安放的地方,无论身处何地,一样如此。 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算是“心安”? “西辞。”听见后面有人叫她,易西辞转身朝后面看去,简方知抛开身边一群人,朝她大步走来。她站在霓虹光彩当中,身上确实一片落寞寡合,简方知看见她,还没有说话心就软了一片。他走近,低声问她,“你也这里?吃饭了没有?” 易西辞点点头,跟简方知同行的人已经走过来了,他跟那些人打了招呼就分开了,对易西辞说道,“你现在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易西辞原想说不用的,但是那人是不怎么接触其他人的简方知,也是刚刚帮了她的简方知,“不用”两个字瞬间就说不出口了。她淡淡地笑了笑,“刚才没吃好,我还想吃点儿东西,我们去吃东西吧。正好,上次你帮了我的忙,我还没有回礼呢。” “好。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取车。”简方知转身去了,易西辞就在原地等他。他的背影高瘦,带着几分筋节,因为经历的关系,简方知有些阴郁,虽然长得好看,但其实并不是那么让人相接触他。以前上学那会儿他哪怕规规矩矩穿了一身校服,坐在那里老老实实看书,都会让人有一种他下一秒就要拖出一把砍刀来大杀四方的感觉。要知道,一个学习成绩拔尖的学生,能有这样的气质,在他们那个重点学校里是有多让人侧目。 易西辞后来才知道,那其实应该叫杀气。 第十章 第十章 等到简方知把车取来,着实让易西辞惊讶了一番。不是他的车太好,而是他的车......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按理来讲,简方知现在好歹算个成功人士了,虽然不至于要动不动就开辆玛莎拉蒂兰博基尼跑到高速路上去飙车,但好歹......不能是现在这车吧? 他个子原本就高,缩在一辆黄绿色的□□车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憋屈,感觉满眼的长手长脚都无处安放,跟练了缩骨功一样缩在里面,看起来非常担心他施展不开。 易西辞脸上的表情僵硬了那么一分钟,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车里的简方知已经看到了。因为车子被人骂了无数次损了无数次的简董终于发现,自己这辆车,好像是有点儿不太合适的样子。对面站着的人是易西辞,他就没有办法像对付其他人那样冲着一顿简单粗暴的乱吼,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车......没有来得及换,将就,将就一下。” 他说的是真话。车子还是他刚刚上大学那会儿买的,那个时候没多少钱,两三万块钱的□□车在他看来已经不错了。后来条件好了,他又不需要自己开车出去了,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辆车。 易西辞上了车,车子实在有点儿小,她都感觉到挤,也不知道简方知那个大个子是怎么坐下来还能施展开的。易西辞侧头看了他一眼,“你出去谈生意,开车样的车,不怕人家看不起啊。” “这车我不常开,只是今天晚上了了说让我接她才开了出来。”他笑了笑,“再说了,我觉得车子买那么好没意思。”在简方知的世界中,衣服是用来穿的,车子是用来开的,房子是用来住的。能让他衣食住行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了,哪里会管那么多。可能是从小受多了苦日子,简方知对那些名牌不太能提得起兴趣,反正两万块钱的□□车跟两百万的玛莎拉蒂一样都是开,他不觉得有任何不同。至于别人会不会看得起,这世界上先敬衣冠后敬人、眼皮子浅的货色多了去了,理他们做什么。 多年苦难生活的打磨,早就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外面的光鲜是给别人看的,但日子是自己过给自己的。别人再怎么看在他困难的时候都不会帮他一把,自己有立身的根本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说起来,也是他穷怕了的后果。那些年成天饿着肚子上学,回来还要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简了了的经历实在让他印象深刻,把钱拿去换成房产换成车子,他都没有安全感,只有实实在在的钞票和存折上的数字才能让他觉得自己生活有了保障。 简方知在易西辞眼中是个相当实在相当务实的人,她靠在椅背上,有些自嘲地想,要是乔燃的父母和刘峰也能这么想,该有多好。这些人,因为自己生活不平顺,自己当年因为穷和弱势,受了别人的冷嘲热讽,非但没能生出“同情”的能力,反而比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人更加恶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曾经受过的苦难补回来。然而啊,当初对付他们的人已经不在他们身边了,将从别人那里拿来的恶劣情绪转而投在别人身上,不是更恶心么? 易西辞觉得她就不会这样子,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冤有头债有主,真的把她惹到了,十年八年她都要还回来。 说完忍不住又自己笑了,觉得这样的想法有点儿类似于*丝yy,她现在是个房租都不知道去哪里找的人,一片遮头的瓦都没有,说什么报复别人? 简方知选了一个大排档,两人下了车易西辞才想起在车上时简方知提到的简了了,“她也在这则附近吗?要不要叫她一起过来。” “不用了。”简方知凉凉地说道,“她期末考试刚考完,等成绩没下来之前让她先疯两天。”言下之意就是,成绩下来了,简了了就要夹紧尾巴做人了。 易西辞听得大笑,简方知家里的状况她是知道的,他幼年丧父,少年丧母,小时候家里一穷二白,他妈去世前还给他留下一个刚刚两岁的简了了,他一手把简了了带大,名义上是哥哥,但跟父亲没什么两样。很明显,这个年轻的“父亲”没有对付青春期少女的经验,无论是阅历还是性格,都不足以能让他好好剖析一下简了了的内心世界,他在家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时间一长,暴君简方知和小可怜儿简了了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简了了成绩不好,等到成绩单下来,恐怕又免不了一顿胖揍。 易西辞自己也是个女孩子,一样是从青春期过来的,笑完忍不住伸出手来拍了一下简方知的肩膀,劝他,“她现在好歹是个大姑娘了,你要说她也要注意方法。”简方知的简单粗暴,易西辞是见过的。面对家人他好像不会用脑子来思考问题,怎么干脆怎么来,至于什么叫婉转,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简方知侧头盯了一会儿易西辞,她被简方知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收了收,“怎么了?” “没。”简方知也带了几分轻松的笑意,“只是觉得你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那笑容轻松无忧,但他这个许久没有看到过的易西辞却觉得这笑容出现在她脸上有些陌生,想来是真的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吧? 易西辞下意识地收了笑容,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有些苦涩,是啊,她这些年来日子太艰难,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哪里还有心情笑呢? 这家大排档的牙签牛肉味道很好,易西辞刚才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倒是胃口很好。他们两个在一起,很自然地就回忆起曾经当同桌的时光,其实高中那些岁月,说起来无非是散发着油墨香的卷子,大本大本砖头一样厚的练习册,还有永远考不完的试,但正是因为奋斗,因为年轻,因为热血,才显得金光闪闪,在往后每一段回忆当中,都有着特别的气息。 人,总是在奋斗认真的时候最好看最美。因为不曾虚度过光阴,因为每一天都相当充实,所以连普通都普通得格外明媚。 “你被保送之后,我就没有同桌了,你的那个桌子正好被我拿来放东西,不知道比以前地方大了多少。”易西辞个子高,从来都是坐最后一排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会跟简方知坐同桌。 “我后来听徐老师说,这个保送名额原本是准备拿给你的?”易西辞成绩不差,要说往更好的大学去也不是不可能,但为了稳妥,占个保送名额也正常。她爸爸当时还在任上,学校领导想要讨好,只能从这些方面入手了。 “没有这种说法。”易西辞淡淡地笑了笑,“我很早就决定不会在国内上大学,只是那个时候国外的offer还没有下来。不过就算没有国外大学的通知书,我也不会上那个学校,离家太近了,我更想去其他地方。”她成绩优秀,保送的学校虽然也是国内前三的名校,但是以易西辞的成绩应该可以考到更好的地方。 不过她话虽如此,但是简方知知道不是这个道理。如果保送名额她完全不需要,学校领导也根本不会考虑她。更何况,就算易西辞不要,还有那么多优秀的学生,如果不是易西辞在老师面前推荐他,凭他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一辈子都不用想。他大学四年能够过得这么顺利,甚至能让简了了平安长大,易西辞的推荐功不可没。更甚至,他能够重新上学,也是易西辞帮他想的办法。 他们两个,早就在成为同学之前认识了。 易西辞今天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考虑到他的面子,不想邀功而已,他明白。以前人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白眼,简方知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身跟兜里的钱丝毫不相称的面子和自尊。可是那个时候,哪里会有人去关心他这样的人的自尊?好像他们这样的人,天生就不应该有自尊,天生就不配一样。 易西辞是第一个,照顾他自尊他面子的人,更是第一个让简方知感受到来自外界温暖的人。那个时候他愤世嫉俗,觉得这姑娘看着个子高,但没多少脑子,像个圣母一样光辉普照,到处帮助人,连他这样......连他这样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人也要帮。他那个时候可不认为易西辞是存了好心,只认为她是爱心泛滥,没处放了,把他当成了献爱心的对象。那种卑躬屈膝,为了一口吃的能跪下来的、恶心巴拉的人,他才不要当呢。 易西辞这样的女孩子,自然也就成了家境良好,没吃过苦的小公主,帮他不过是想换个方式来体验人生。在他眼中,那种好是施舍,是可怜,无论哪一种都跟平等沾不上边,都不是把他当个正常的人来对待的。易西辞跟那些面目模糊,语言慈悲但手段尖刻的中年妇女没有任何区别,她的帮助,不过是想看着别人在她的荫蔽下流露出感激,借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来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然后她就可以指着自己跟其他人说,你看我多善良,例子就在这儿呢。 直到那个时候,她拎着书包找到自己打工的ktv,用她那拙劣的演技,把她伪装成一副漫不经心的淡定模样,很巧地告诉他,学校有贫困生减免学费,现在就是她在统计,他要想上学的话完全可以回去继续。 第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好像在她眼中,所有事情都有一种最美好的面目。简方知知道,那是从小被宠爱到大的孩子才有的特点,他这个从一生下来开始就面对无数丑恶的人,永远也生不出这种看待世界的眼光。 只是......经历了那些事情,她看这个世界,还是用以前那种充满善意的目光吗?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简方知就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还跟以前一样,那易西辞就真的是记吃不记打,她应该不会蠢到这种程度的。说善良,她的善良永远不是那种不合时宜的愚善,分得清轻重缓急,拎得清主次黑白,这样的人有自己的一套原则,纵然受到外界冲击,但也会保持自己独立的风格。 回想起曾经,难免就会想到当初的事情。那件事情像苔藓一样紧紧地长在她的身上,除非是把整层皮剥下来,否则不可能摆脱。今天晚上江南北的面目固然可憎,但是这一段时间当中她已经想明白了。如果不是她太在意那件事情,江南北根本就不会有机会把那件事情当成攻击她的武器来对付她。这些年来她一直忌讳着,不敢说不敢提,生怕掀起曾经的伤疤,让伤口再一次鲜血淋漓。但其实,让自己不被别人攻击的最好办法,不是要在语言体力上面高别人一头,而是要自己不能把这件事情当一回事,别人的话说出来不过是个屁,她自己不在乎,别人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易西辞在简方知面前开始初步尝试。她开口之前先是笑了笑,像是在给自己鼓气一样,“你知道吧,高考之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你知道的对吧?”像是怕简方知不明白一样,她十分艰难又艰涩地续道,“就是......大家都说我杀人的事情,你知道吧?” 简方知夹菜的手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对面的易西辞,她脸上有一种深沉的悲哀和淡漠,前一种感情深到了极处,后一种感情却又淡到了极处,两种矛盾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人好像已经沉溺在回忆当中,又好像是个过客,冷眼看着以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自己被保送了之后就跟着贺翔青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去卖建材去了......”等到回来之后,才从其他同学讳莫如深的言谈和表情当中知道了发生在易西辞身上的事情。 那件事情,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困扰着他。毕竟不光彩,许多人碍着曾经的情分,不肯多言,况且他们都不是当事人,具体细节也不清楚。加上当时易西辞的爸爸还在任上,这件事情伴随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总能引人联想到不好的地方。被审判之后易西辞就出国去了,他们父女连同他们身边的人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加上当时考虑到她的*,并没有公开审判,一切看上去就好像是在雾里看花一样,虽然轮廓能够看见,但是总让人觉得不真切。 简方知不是没有尝试过联系易西辞,可是审判结果一下来,她就被家里人匆匆忙忙地送去了美国,跟这边的人完全断了联系。好像是要迫不及待地斩断跟这边的联系,开始她在美国的新生活。是啊,她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阳光灿烂的,正是因为阳光灿烂,那个污迹才格外显眼,格外让人难以接受。 同学老师那里联系不上易西辞,简方知还上门去找过。但是她家住的地方门禁森严,地方又大,他凭着当初易西辞偶然跟他提过一次的印象在那几栋别墅面前转了好几圈儿,最后出来了一个曾经在家长会上看到的男人,告诉他易西辞现在在国外学习,她很好,感谢他的关心......那个男人当时年纪并不大,说话做事都是官方辞令,却让人找不到任何破绽。于是简方知就知道,易西辞的家人肯定是不想大家联系上她了,既然他都说好了,那肯定生活得很好吧。简方知虽然心有遗憾却也莫可奈何,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帮不上什么忙,易西辞也不需要他。除了在旁边看着她如夏花般灿烂地生活,他好像没有其他作用了。 “法院判定我杀了人......”易西辞说完这句话,就开始不停地抖,好像很冷一样,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发现收效甚微,颤抖着伸出手来对简方知说道,“给我一支烟。”简方知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从兜里拿出一支烟递给她,给她点燃,易西辞深深吸了一口,才慢慢镇定下来,“高考结束之后,江南北问我借填志愿的那个书,我去拿给她,谁知她并不在家......” 八年前那个暑假,时间比现在还要靠前一点儿,头顶的太阳发白,好像分分钟就要把人晒成鱼干一样。那个时候江南北还不想现在这样招人烦,又或者,她的招人烦是只针对易西辞一个人,毕竟她可是“杀了”江南北唯一亲人的人。 江南北家庭条件不好,班上谁都知道易西辞人缘好,大气爽朗,男生女生都爱找她帮。她问易西辞借填报志愿的参考书,易西辞想着自己也用不到,趁着出门逛街就给她送过去了。她按照江南北给她的地址上去,江家的门轻掩着,门口有一把带血的水果刀扔在地上,易西辞当时根本就没有想为什么地上会有一把带血的刀,长期的习惯就促使她下意识地把刀捡了起来,等到捡起来看的时候,她才发现上面有血。 当时她已经意识到不对了,然而对于一个刚刚满了十八岁、从小生活平顺的小姑娘来讲,什么杀人什么抢劫,那些都离她太远了。事隔这么多年,她回想起当初拿起刀的第一个反应,依然记忆犹新。她那个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水果刀是拿来做三刀六洞的...... 她推门进去,就看到那个男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眼睛往上翻,昏黄的眼珠子像是死鱼一样,死死地盯着她...... 一支烟抽完,易西辞扯了扯嘴角,“刀上只有我、江南北、她舅舅舅妈和她表弟的指纹。后面几个人很正常,但是有我的指纹就不正常了。上面痕迹太多,根本无法提取我的指纹进而推演当时的情景。除此之外,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痕迹了。他们住的地方是个城中村,自然没有监控,那个时候正是中午,大部分人都在睡午觉,没人看到我是什么时候到那里去的。既没有脚印也没有其他东西,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我有罪,但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我无罪。但是,我是第一个发现江南北的舅舅已死的人,甚至打电话报警的人也是我。法院认为,当时我避开了死者流出来的血和看到水果刀上有血还要捡起来这两点,不太符合常理,所以他们认为,我有可能是凶手。” 有可能是凶手,也有可能不是。按道理来讲,一般做的都是无罪推断,那为什么......最后法院会说易西辞杀了人? 简方知正要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易西辞整个人却开始继续颤抖起来,幅度比刚才还要大。她脸色煞白,仿佛遇见了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简方知知道她这是回忆起了曾经那段不堪的过往,连忙拉住她,难得温柔地叫她名字,像是要把她从梦魇当中唤醒一样,“西辞,西辞?” 他的手狠狠地掐在易西辞的虎口处,一掐下去,上面立刻多了一个绯红的痕迹。疼痛让易西辞从恐惧当中醒过来,此刻她身上已经满是大汗了,冷汗把她衣服都打湿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知道自己失败了,她始终没有办法去用一种平常心面对曾经的伤痛,这里面不仅牵涉到她的清白,还有她爸爸的死因。一重一重,好像大山一样,把她狠狠地压在里面,连呼吸都困难。她想把这个烂疮挖出来,却远远高估了自己的强大。 她之所以会选择在简方知面前提起这段往事,一来是因为简方知跟她有些熟,但又不是很熟,她就不用像在亲密的人面前那样充满了负担,也不用像在仇人面前那样随时保持警惕。二来是她跟简方知没有利益冲突,以简方知的人品,她不用担心他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出来。 不是她心思重,而是这些年来一个人,上过太多当吃过太多苦,她已经不敢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了。 但是,一场剖白都要考虑这么多,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易西辞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面,过了良久才闷声说道,“抱歉。”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往常的淡定和默然。简方知知道他是不可能再从易西辞口中问出什么来了,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更重要的是她人没事情。可是,明明,她眼底悲色又更深重了一分,如何还能叫做没事呢? 第十二章 (文收200加更) 第十二章 因为又重新掀起过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两人又沉默下来。易西辞是不想说话,简方知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在其他人面前长袖善舞,玲珑八面,独独在面对易西辞的时候,时常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一种面目去对着她。 有所念,必有所求。简方知现在不觉得,不过是他没发现罢了。 还好,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简了了终于在她哥耐心耗尽之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还没有忘记回家。简方知带着易西辞一起到了跟简了了约定的地方,看到易西辞,小姑娘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开心地问道,“原来西辞姐姐你也在啊。”简了了不仅是长得跟她哥不像,连性格都大相径庭,她聒噪得好像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从上车开始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个大人之间那种不同寻常的沉默。 简方知开着他那辆小□□把易西辞送回了家,城中心的老房子在外面璀璨的霓虹灯下面,好像一块被人遗忘的苔藓,简了了心眼大入海碗,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诶,这地方快赶上我们以前的那老房子,没想到居然还没有拆。”简方知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简了了,示意她闭嘴,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接收到她哥发来的讯号,倒是易西辞,丝毫不在意地说道,“这片儿要拆迁,那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这里靠近市中心,只是老房子,但不属于真正的棚户区,就算要拆迁,一时半会儿也拆不了,况且前面还有棚户区挡着,这地方要拆迁,还挺困难的。 她低下头来冲车里的兄妹挥了挥手,“你们开车小心点儿,我先回去了。” 简了了反应之迟钝,让简方知都要认为那不是跟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了,车子从易西辞住的地方开出去好久,她才猛然想起来,“哥,不对啊,西辞姐姐,家里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现在......”现在成了这副样子了呢? 那些属于大人的风刀霜剑,简方知不想让简了了知道,干脆搪塞过去,顺便教训她,“所以你看到了吧,不管家里条件怎么好,但耐不住天灾*,你今天依仗的,明天都有可能全部不在,自己能干才是最重要的。” 简了了脸上一片空茫,简方知不知道她是装的还是真的没听出来,在心里骂了一声“朽木”,不想再看她一眼,怕辣到眼睛,转头开车去了。 易西辞拖着满身疲倦回到那个陈旧的房子里,客厅里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居然在这炎凉的夜里透出几分温暖来。她看到鞋柜上面放着乔燃的鞋子,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轻轻叹了口气,好像是要把胸中的浊气排出来,弯腰换鞋。 换到一半,前方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易西辞抬头一看,是乔燃睡着了又起来,看见她回来了,一边说着,“你回来啦?”一边伸出手来要接过她的包包。 易西辞躲开他的手,自己换了鞋子,走到沙发上,指了指旁边的位子,对乔燃说道,“你要是不困的话,我想跟你说说话。”乔燃愣了一下,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低头沉默着。 今天晚上的事情,他知道易西辞生气了,江南北同样生气,这段感情原本就充满了不合时宜,全靠易西辞和江南北的委曲求全,才能维持这么长时间。这场谈话,早就该有的。 不用想怎么开头,易西辞早就想好了,“我一直没有问过你,跟我在一起之前你的感情生活,现在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告诉我?” 乔燃一怔,抬起头来看向她,易西辞不用他说就知道,她飞快地笑了一下,“是跟江南北?”说完又点头,“以前上学那会儿你就喜欢她,我们大家都看得出来,跟她在一起也正常。”她将目光移向乔燃,“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她究竟是怎么分手的?” 江南北这种莫名其妙的针对,肯定不只是因为自己“杀”了她舅舅,能让一个女人这么讨厌另一个女人,多半是男人了。 乔燃沉默着,易西辞看着他这样,心里生出一股怒气来。她虽然喜欢乔燃没错,但是当初是乔燃主动跟她说要在一起的,换而言之,说招惹,那也是乔燃先招惹了她,没想到到了现在他连一句解释都不想给。 “该不会是,你们两个根本就没有分手吧?”易西辞心中莫名冒出这个念头,也就这样问了。她问出来,乔燃脸色一僵,过了片刻才要否认,易西辞察言观色,已经明白了,朝他摆了摆手,“没想到我还有被‘小三’的那一天。”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说为什么江南北处处针对我呢,原来是这样。” 对着乔燃,她连生气的念头都没有了。有种人无耻到让人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费力,她不知道乔燃为什么会找上她,也不知道以乔燃对江南北的维护,他们两个为什么还会吵架吵到分手,但是不管是哪样,“你们都不应该把我牵扯进来。” “我一点儿都不想介入别人的感情,乔燃你这样,非但是看不起我,也是看不起你自己和江南北。”她被人看不起不重要啊,反正她经常被人看不起,但是江南北和乔燃自己,他也都这样对待,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易西辞该不该高兴,在乔燃眼中自己跟他们是一样的呢? “我说你为什么处处维护江南北呢,原来是心中对她还有旧情,还有念想,跟我谈恋爱了觉得对不起她。可是你想过没有乔燃,我又何辜?”易西辞觉得自己眼中仿佛有泪,但是被她硬生生地忍回去了,“你觉得你照顾我是对我好?你觉得你念念不忘江南北就是对她好?你想着对所有人都好,却是对所有人都不好。” 她说完,非常疲倦地往后面一靠,将手覆在脸上,不想看他,“你们两个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不想知道也不打算知道,你也别跟我说,我不想听。”她嫌恶心,“我不想把我自己这么作践这么糟蹋,乔燃我们分手吧。” “不。”乔燃下意识地就这样说道,“西辞,你如果是觉得我经常接触南北,那我之后不再接触她了。如果你是觉得江南北说话难听,我去告诉她往后不许再提了——” “什么提不提的!事情本来就发生了,难道我还能让人不提吗?更何况那个男人就是再不好那也是她亲舅舅,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认为我是凶手,又认为我抢了她男朋友,她恨我难道不应该吗?”易西辞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猛地打断乔燃的话。他还去告诉江南北,不要再提了。怎么告诉?求她吗?她易西辞再潦倒再穷困,会去求江南北,会那么明显地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她仇人面前吗?讲话根本就不过脑子! “乔燃,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摆正你自己的姿态。不管你是打算跟我在一起还是跟江南北在一起,你都应该毫不犹豫地站在我们身边,把矛头对准另外一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我们中间跳来跳去,既想保全这个,又想保全那个。我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货物随便你选。就算真的是货物,我跟江南北,又怎么会是一样的?” 乔燃抿着唇,原本就薄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他唇色发白,被外面敞亮的月光一照,显得越发毫无血色。易西辞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承认我是喜欢你,但是并不代表我要委屈我自己。如果你做不到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从今往后都跟江南北划清界限不再来往,那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谈恋爱了。这样下去对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好处。” “西辞......”沉默那么久,他终于慢慢开口了,“我知道你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情很生气,但是江南北她很可怜,她舅舅去世之后剩下舅妈和表弟,孤儿寡母,现在还要她来供养......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舅舅去世之后剩下舅妈和表弟”,这句话好像一条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易西辞身上,把她原本的精气神瞬间抽得一干二净。她没有反问乔燃这关她什么事,更没有尖酸刻薄地挖苦,说是她咎由自取。那是因为,在那么多人眼中,她就是那个凶手啊,她就是那个造成江南北现在困境的罪魁。尽管哪怕就算没有那件事情,江南北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但恰恰因为当初发生了,她易西辞就是原罪,就是造成这一系列的祸首。 这一辈子,如果不把那个真正的凶手揪出来,恐怕她一辈子都要在自责和自厌的情绪当中度过了。她将背负江南北所有的不幸和怨恨,孤独前行。没有人来帮助她,没有人可以帮她分担。甚至是,连她父亲的死,她也怪不了任何人,只能归咎到自己身上。 她何其无辜? 所有人的憎恶都加诸她身,她就是所有罪孽的源头。但是,那确实不是她的过错啊。 她用手轻轻拢住眉目,将眼睛里的泪水悄悄擦去,冲乔燃摆了摆手,“你先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老房子的窗户开得很大,好像生怕多出钱来把那块糊住,外面有月光照进来,洒在易西辞身上。她觉得心境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在那久远已经让她记忆都模糊的少年时代,她记得她自己最喜欢坐在小阳台上面,哪怕是不做什么她都愿意呆在那里。那个时候,她觉得,月光皎洁好似白纱,怎么看怎么觉得诗情画意。然而现在,她坐在一套老房子里,看着面前的月光,只感到一阵苍白和炎凉。 在从美国回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自己今后的路:想办法存钱,买套房子,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起码她还有套房子傍身。至于爱情,她觉得能遇到合适的人,那就处,遇不到也没什么。反正在她眼中,爱情并不是必要的。如果可以,她还想试着找出当时那个罪魁祸首,想看看是谁让她平白背负上一条人命和江南北家里所有的怨愤。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笑了,自嘲的那种。还想着找出凶手呢,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痴心妄想。当年她爸爸花了那么多力气都没能找出来,她现在一穷二白,在办公室还要受刘峰那条狗欺负,哪有那个能力去找?夹紧尾巴做人才是真的。 可是让她就这样放弃了,她不甘心。换成谁也不会甘心,她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承担那么多人的恨意?江南北恨她,不仅仅是因为乔燃,还有她舅舅去世之后她舅妈表弟把生活的重压都压在了她身上吧?她大学只去上了一期就没钱再读回来了,没有文凭,她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又不能把她舅妈表弟丢开,只能一个人咬牙扛着。眼看着当初一个班上出去的同学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就连她易西辞这个“凶手”都能在国外念一流的大学,回来就是年薪几十万的精英,她一个人好像被遗忘了一样,只能在这个妖魔一样的都市当中做着最底层的工作。 那么多硕士博士,那么多名校毕业生,就算江南北后来念了成人大学,努力考各种各样的证件,但是跟他们比起来,她就是差一截。别说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她重新回到高中课堂上再考一次,就是能够考,考上了,当年没能和同龄人一起上大学、耽搁了这些年的遗憾,就不是简单的心愿得偿能够弥补得了的。 生活的重压,种种不如意,加起来所有的怨恨就直接指向易西辞。谁让她是“凶手”呢?谁让她当初杀了江南北的舅舅呢? 江南北不那么过分的时候,易西辞甚至觉得,她恨自己是应该的。不是每个人都能相信她是无辜的,况且她杀人的事情是法院盖棺定论的,人生那么长,江南北的生命中又充满了那么多的不如意,总要找个人恨一恨,尤其是现在看上去,易西辞还比她生活得好得多。在很多情况下,恨比爱更能支撑一个人活下去,尤其是像现在这样钝刀子割肉的时候。 但是,易西辞也觉得很憋屈。是,江南北恨她是应该的,谁让她“杀人”了呢?可她呢?她又应该恨谁?真正的凶手杀了人这么多年一直逍遥法外,她来顶罪。虽然看上去她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那么多年,不敢跟国内同学联系的人是谁?生活上的苦难和心理上的责难比起来,哪个更难受?更别说,如果不是她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爸爸根本就不会死。这桩桩件件算下来,哪样不比江南北更难受?她尚且有一个可以恨的人,有一个可以发泄的对象,然而自己呢?什么都没有,只能一直沉浸在自责和内疚的情绪中,由着它们把自己折磨到死。 易西辞一夜没睡,乔燃知道她心情不好,早上起来的时候给她把早饭做好了。他今天要去学校,就算是周末也不能空闲下来。早饭易西辞吃了两口就不想动了,但是把饭菜倒掉更不好,她强迫自己吃下去,然后去洗了个澡,打算上午睡觉,谁知道刚刚躺下去,小王总那边就给她来电话,问她要下一期的选题。 没办法,易西辞只能重新起来,带着一颗昏昏涨涨的脑子开始满世界找选题。大王总让她在业务上隶属于小王总,这就防止了刘峰借口稿子的问题泄私愤,但是让她行政上面归刘峰管,不仅保全了刘峰的面子,又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意味。她的工资和绩效,可都是要刘峰来订呢。只是业绩不在他那边,刘峰就算想扣她的钱也找不到恰当的理由。但时不时的刁难是肯定的,这些东西就足够恶心人了。易西辞虽然十分希望能完全脱离刘峰的掌控,但现在能有这样的境况,她也满足了。 现在写个新闻不容易,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做深度的,还好她呆的是大杂志社,底下养了一帮线人。下午的时候她接到了一条线索,外在的起因只是因为一个女人要跳楼,但被救下来了。但据线人反应,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这个女人的老公借口做生意,在外面借了大量债务,现在他们两个要离婚,还要女人把那部分债务还清。关键是,那个女人一口咬定,她根本就没有看见过她老公拿回来的钱,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借的款,直到两个人快离婚了,她才知道这人在外面借了大量外债。 眼看着婚姻破裂,还要给她头上栽上这样一坨,换成谁一时之间都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她和她老公婚内的财产不够填补那个窟窿,还要把她的婚前财产拿去。但这中间谁又能保证她老公一定是清白的、不是他串通了债主故意弄出这局面的呢?她拿不出证据来,只能依照法律规定,把自己的婚前财产拿出去,要不然就要弄得她家里鸡犬不宁。可这口气,谁咽得下? 易西辞觉得这样可以写一写,关于这条法律见诸报端的不多,她也想知道这件事情最后能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于是跟小王总讨论了一下,他那边答应了,易西辞这边就赶紧把消息传给线人,尽可能地获取更多更典型的信息。 那个女人的事情在外地,第二天虽然是周末,但易西辞还是出门去了。媒体从业人员就没有一个朝九晚五的说法,她成天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出差,现在已经习惯了。 不查不知道,那个女人那样的事情还真不是几个特例,这个群体当中,不全是女性,男性受害人也有不少。就易西辞现在掌握到的情况来看,最高的一个被她老公在外面借了九个亿的外债。原本一个在当地呼风唤雨的女企业家,最后落魄到只能同时打三份工来还债、孩子没有钱上学、自己积劳成疾得了肺癌都没钱治,只能等死的地步。 然而这种情况,从法律来讲,的确是无懈可击的:债款不是赌债,是正儿八经的借来做生意的,这群受害人当中,债额高的那一部分全是做生意的。生意场上借款很正常。剩下的那一部分,虽然债款没有那么多,但是他们家庭条件本来就没有那么好,都是工薪阶层,百来十万已经相当吃力了。单从借款上面来讲,都符合他们各自的经济状况,很正常。而他们另一半的普遍理由都是做生意失败了,要拿出做生意失败的证据?账本什么的比什么都齐全,还有相当一大部分人直接推说忘了没有了,你能有什么办法?想要说借钱的是个人行为,不关另一半什么事?抱歉,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无论是债务还是收入,都要算作夫妻间共有的,夫妻间的共有财产不够抵债的,那就拿婚前财产抵,还不够的就想办法,反正必须要还清。如果说你认为这是你的另一半故意联合外人来套钱,那也很简单,拿出证据来,否则你就要承担起这一半的债务。至于想些不那么上得了台面的方法来找出破绽,那就太天真了,这些人做完事情之后大部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有心找他都找不到,别说还有那么多人忙着填平这个窟窿,没有那么多时间金钱去找满世界找他了。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滴水不漏的,易西辞经过多方寻访,总算找到一个女人从这种困境当中翻了身。当然更重要的还要亏了她前夫当时做事不是那么周全,让她找到了破绽,发现账本根本就是一本空账,所有的进货渠道都不存在,这才让她打了个翻身仗。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只是她到底是一个特例,更多的还是面对巨额债务无可奈何的人,这则法律最开始是为了保护债权人的利益,然而到了现在,却成了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拿来逃避家庭责任、坑害曾经的枕边人的利器。 法律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让人啼笑皆非。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易西辞趁着在机场候机的空当把稿件整理了出来,列了一个大概的提纲发给了小王总。她这边刚下了飞机,那边领导就打电话过来让她回来了直接上办公室来,要跟她讨论专题的具体操作。 这种高强度的运转易西辞早已经习惯了,尽管她现在头昏脑胀,恨不得赶紧找张床来躺一躺,然而真的问到她工作上的事情,她还是能够不出岔子,满足领导的各种盘问。 小王总性格比较和蔼,跟他说话还好。要是碰上了大王总,分分钟把你骂个狗血淋头。易西辞经常看见有女孩子偷偷躲在洗手间里哭鼻子——都是被大王总骂的。传媒行业压力大费脑筋,一般人呆不下来。能在这里面一边混一边做事情的,最后到了其他行业,都是佼佼者。当然了,这是一般情况,像刘峰那样的货色,别说是在传媒混几年,他就是混到死,也不一定能混出个名堂来。 有的时候,人品已经决定了你能走多远了。世界之所以能够运转,那就说明始终还是光明占多数的。那些小人伎俩能得逞一时,得逞不了一世,最关键的还是做事情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大王总那么不喜欢他,未必只是单纯地觉得他这人业务能力不行,领导者在考量一个人适不适合带团队的时候,总会从比较全面的角度去衡量,而不是单纯的一个方面。 易西辞从小王总办公室里出来,感觉整个人都在飘。她还没走到办公室,行政那边就有人来通知她,说下面有个小姑娘找她。易西辞想不起来她还能认识什么小姑娘,包都没放,直接拖着下去一看,哟,那个正坐在沙发上哭丧着脸的可不是简了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易西辞看见她眉心就是一跳,直觉这姑娘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消息。果然,看到她下来,简了了哀嚎一声,“西辞姐姐——”就冲了过来。 简了了可不管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哭鼻子不好看,看到易西辞就跟见到亲人一样,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就是不撒手。旁边同事对她们这种失散多年亲人见面的场景投来戏谑的目光,易西辞硬着头皮想把她拉起来,拉了几次都没动,最后只能无奈地说道,“我刚出差回来,还没洗澡洗头呢。”这句话比什么都有效,简了了“唰”地一声从她身上起来,眨巴着一双泪眼,第一句话不是问易西辞去哪儿了,而是说道,“看来我来得真够巧的啊,西辞姐姐你果然是我命定的恩人。” 这小没良心的。易西辞把她带到出门不远处的哈根达斯坐下,等她做唱俱佳地把这一出“寻亲”给唱完,又给她点了一个冰激凌,这才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简了了听见这句话,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整个人下意识地就坐直了。她在易西辞的眼神当中,磨磨蹭蹭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成绩单,半遮半掩地递到了易西辞面前,顺便一起奉送上一句,“我哥今天下午的飞机。” 嘶——易西辞看见上面那个鲜红的五十六名,就什么都明白了,却还是多嘴地问了一句,“你们班多少个人?” 回答她的是简了了堪比蚊蚋的声音,“六十七。” 好家伙,还没到倒数前十,不算烂到底。她的学校也是市重点,简了了能在这样的学校里上学,也不知道简方知花了多少钱给她走后门。易西辞看了一眼被简了了半遮半掩但依然能看清楚的数学和物理,一个三十二,一个十九分,忍了又忍,才忍住没问她究竟是怎么把这个分数考出来的。 简了了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分数在曾经的优等生眼中是有多么的糟心,生怕她不帮自己,赶紧卖可怜,“西辞姐姐你不知道,我哥脾气可坏了,他这个人又残暴又粗暴,要是知道我考这么点儿,肯定会打死我的。” 妹子诶~你还知道你自己只考了“这么点儿”啊?别说脾气不好的简方知了,就是自己,易西辞想了想,要是她知道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只考了这么点儿,也会想把她活埋的。 只是这话到底不能说出口,人家既然来找她了,易西辞总要帮她度过这个“难关”。她问道,“没人能帮你说句话吗?” 简了了抿了抿唇,声音小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了,“我贺妈妈以前会说,但是说完我哥打我打得更凶。我......我们家又不同其他家庭,只有我跟我哥两个人......贺妈妈他们到底不是我亲妈,不好说,况且......我哥......他们都怕我哥......” 易西辞感觉额角一阵抽疼,她算是听出来了,简了了之所以来找她,只是因为她是一个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人,简方知碍于她的面子,不会对简了了怎么样。至于周围其他人,早已经被她祸害了个遍,已经不管用了,她这才来找的自己。 平心而论,易西辞知道自己不该管。她也是学生那么过来的,高一的物理和数学不算太难,就算简了了他们学校好,学生都是学霸,她也不应该只考这么点儿,说穿了还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面。况且,听她的叙述,这样的情况肯定不止一次两次了,简方知在这样的高压状态下简了了都还能只考这么点儿,那她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如果她这次帮简了了免于责罚,那她尝到甜头,下次是不是继续还要来找自己?她倒不是怕简方知埋怨,只是这样,确实对简了了不太好。 更何况,这到底是他们的家事,她一个外人,插手算什么呢...... 见易西辞久久没有说话,简了了直觉这个救兵搬不来了了,忍不住就开始卖可怜,“我哥知道我考这么点儿,一定会打死我的......他一定会去找我老师,把我头发剃成个光头......”开始的时候简了了还只是为了博可怜,故意说给易西辞听的,到了后来,她被简方知的暴行勾起了她身上仅有的那点儿伤春悲秋的情怀,越想越觉得世界都不属于自己了,她是个不被爱的人,越发觉得悲从中来,掉了几滴猫尿。 易西辞听她讲了,才隐约反应过,什么怕被打都是假的,为了保全自己的头发才是真的吧? 也是啊,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要她剃光头那比杀了她还痛苦。剃光头这个事情,易西辞想了一下,还真觉得那就是简方知能干得出来的事儿。他的审美一向比较奇葩,上学那会儿就觉得女生简单朴素最好看,五六十年代□□画报上剪着齐耳短发、两坨高原红的妹子最对他胃口。别问易西辞是怎么知道的,她跟简了了差不多大的时候,也成天想着花枝招展吸引乔燃的注意,但是无论她干什么,哪怕是换了一个发圈,都要换来简方知一顿尖酸刻薄的嘲讽。时间一长,她自己也没那个心思了。 易西辞觉得,现在她这么不修边幅,活得要有多糙有多糙,一定是当年受简方知的荼毒太深。 男性,尤其是简方知这种男性,是不会懂女性在样貌上的讲究的。在他们看来,这条裙子和那条裙子,这个包包和那个包包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女性看来,这条裙子就比那条裙子更显瘦,这个包包是休闲风,那个包包是机车风,区别大了。 简方知的舌头是淬了毒的,见血封喉一击必杀,易西辞领教过。这些年他修炼得越发厉害了,真要被他言语攻击一番,那酸爽,易西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在简了了面前,他还有打人的特权,精神和*上的双重夹击,怎么看,怎么觉得简了了有点儿惨。 易西辞对简了了生出几分同情来,打断哭得正伤心的她,“好吧,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去,把你交到你哥手上了再走。”简了了一愣,还没有来得及欢呼,易西辞又连忙补充道,“先说好啊,仅此一次,下次你要再把这么点儿成绩拿过来,我可不帮你了。” 简了了连忙点头,救兵找到一个是一个,至于以后,她才不管那么多呢。 简方知下了飞机,公司的车早就等在那里了,他看着那辆刚刚洗过、散发着清香的车子,“啧”了一声,突然就想到那天晚上易西辞的戏谑,突然对有史以来自己的消费观产生了些许质疑。 徐思彤见他盯着车子看,自己也把车子打量了一番,“简董怎么了?” 简方知看着那辆光可鉴人的车子,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没事。”他坐上去,“上车吧。” 司机也进来了,问简方知,“简董回公司吗?” 徐思彤听见这句话,耳朵一下就竖起开来了,简方知觉得他要是说回公司,今天晚上回去徐思彤就能做是个小人轮番扎他,对不能回公司继续赚钱,他觉得非常遗憾,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回我家。”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简方知一打开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瞬间愣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门牌,看看是不是自己走错了。 易西辞被他那样子弄得有点儿尴尬,起身走到他面前,“回来了。”她下意识地要伸手接过简方知的衣服,但手伸出去才猛然想起,这是人家家里,还有,这动作也太亲密了...... 简方知也发现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明明是在自己家门口,却有一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感觉。还好,每当他们两个之间出现那种很怪异的气氛的时候,都有一个简了了在旁边,她捧着一盘水果蹦蹦跳跳地从厨房里出来,有易西辞在,看见她哥也不害怕了,十分欢快地走到简方知面前,“哥,今天我回来路上正好碰到西辞姐姐,她请我吃了饭。” 简方知拿着包包衣服的手伸到简了了面前,满以为她能心神领会赶紧拿过去,哪知道简了了眼睛和脑袋长着就是个摆设,跑到他面前来说了那么一通,然后又十分欢快地蹦跶着转过身去了。 简方知:...... 易西辞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这才十分自然地接过他的包包和衣服,帮助简了了在简方知面前讨好卖乖,“了了,你怎么不问一下你哥哥吃饭了没有啊。”简了了这个脑残儿童,见警报解除了就十分心大,哪里还想花力气去讨她家皇上欢心,根本想都没想到那地方去。听见易西辞这么给她搭桥,她才想起来书包里面还摆着一张夺命符,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干巴巴地鹦鹉学舌,“哥,你吃饭了没有啊?” 刚才让易西辞拿包过去的心跳看到简了了这副死样子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有几个心思他还能不知道吗?她以为自己出差在外就忘了今天是她去学校领通知书的日子吗?要不是为了回来看她,他用得着这么紧赶慢赶地跑回家?说什么凑巧碰到,肯定是她专门跑到别人那里去,生拉硬扯把人拉过来的,打量他不知道呢? 简方知丢个简了了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到易西辞面前又换了一副春风般的面孔,“真是麻烦你了,还让你大老远把她送回来,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了了很乖。”易西辞见他回来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在这里待下去,拿起包包对他说道,“你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聊。” “那我送送你。”简方知当然知道易西辞是有话要跟他说,又不方便让简了了听见,借口送她,跟她一起下了楼。 两人走到小区里,易西辞也不想瞒他,“我今天为什么过来你也应该清楚。的确是了了让我过来的,但是我过来,也不全是为了帮她。”她转头看向简方知,“我觉得,你跟了了之间的相处,有些问题。” 她一说完,简方知就笑了,易西辞连忙补充道,“或许你觉得我一个外人在身份上来讲这些有点儿不恰当,但是有些话必须要一个外人来说才能说得清楚的。” “她能有什么呀。”简方知面对简了了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愁绪。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表情自己感情的人,外人面前他总带着面具,长袖善舞的,滴水不漏的,但是等到面对自己亲人的时候,却总觉得什么东西都是多余的。面具是多余的,伪装是多余的,甚至连表达都是多余的。他知道他跟了了之间相处有些问题,他当初因为现实环境的关系,总是在逼迫自己长大,不停地长大,尽量快些长大,他把一个家庭的重担挑了起来,除了赶紧长大,他找不到合适的路来承担家庭的担子。他一个人当然是无所谓了,可关键是,还有了了啊。 跟所有家长一样,简方知自己受过的苦就不想再让简了了再受一遍了,他想要给她最好的。哪怕他自己开个小破□□,可是放到简了了身上,那可都是最好的啊。他在生活上从来不克扣简了了,只有在穿着打扮上,一方面是不想让她养成虚荣的习惯,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她在学习上分心,没有给她太好的,但就算是这样,那也绝对不差了。其他时候,他跟任何一个家长一样,只要学习上面有需要,那都是紧着简了了来,可是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说也说了骂也骂了,甚至打也打了,简了了还是不长进呢? 高中知识能有多难?他当初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家里还要一边上学,除去才复学那段时间成绩不太好之外,其他时候都是班上前十。就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他都没有考过那么点儿分数,他都能做到,这一个妈生的,他亲妹妹为什么做不到?简方知有的时候简直想掰开简了了的脑袋看看,她那颗大脑袋里究竟装的什么,为什么一点儿作用都不起。 简方知只要一想起简了了的成绩就觉得鼻子发酸,那点儿分,他钱再多也不可能把她送进大学。况且,她始终是要自己独立的,难道还能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吗?将来,她要能力没能力,要手艺没手艺,找不到在这社会上立足的东西,那她又怎么办?难道......要跟他们妈妈一样吗? 不仅是在学习上,简方知觉得在其他地方也越来越看不懂他妹妹了。碍于学校规定不能披头散发,她就给她自己搞了个平刘海,时不时地戴个大框框的黑眼镜,看上去......跟盖了个锅盖在头上一样,从远处看根本看不清楚脸,非但不好看,还十分影响视线。她的数学书上,贴了不少男不男女不女、看不出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贴纸,有次简方知进去的时候,她不做作业,还津津有味地盯着人家的照片流哈喇子,要有多丢脸就有多丢脸。 易西辞觉得,要让简方知这种大男子主义老顽固理解简了了的少女心思的确是有些困难,要是简了了争气,学习不像现在这么烂,他也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谁让简了了这么烂泥扶不上墙呢? “学习这东西,跟其他任何兴趣都是一样的,要自己往里面钻,了了她......我看她兴趣不一定就在这上面,你也别勉强了,省得你痛苦她也痛苦。”易西辞斟酌着词句,慢慢说道,“现在条件不比你以前,你一味管她,限制她的兴趣爱好,她会觉得你这个哥哥吝啬怕花钱。她自己没有挣过钱,没有到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圈儿,不知道这中间的辛苦,你跟她说再多,都是白费唇舌。”更何况,简方知也不是一个能多说的人。 “了了现在正是叛逆期的时候,你工作上又忙,分不出那么多精力来照顾她,她人又单纯,别到时候因为处理不好这件事情,让你们两个生分了,反而把她越推越远。”易西辞想了想,觉得要把情况说严重一点儿,“你也念过书,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你应该知道学校里诱惑也不少。尤其是小姑娘,那真要被人三言两语给拐骗走了,你这常年不着家的人,等你知道了那就多半到了瞒不下去的地步了。” “当然。”她补充道,“我不是说了了就是那样的姑娘,但是你要防着不是?社会上那么多不良少年,有多少是因为青春期跟家长关系没处好跑出来的?”易西辞说完才意识到眼前这家伙当年也是个不良少年,还是特别不良的那种,眼见他眼风扫下来,易西辞不禁有些语塞,连后面要说什么都忘了。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思路,“我以前就听人说过,姑娘家没男孩子淘气,但真要是不听话起来,比男孩子更气人更让人伤心。你别到时候搞得走了弯路才来后悔。” “你对了了严格,这是一件好事情,但是也要讲究方法。她现在十六七岁了,正是爱美要面子的年纪,哪儿能动不动就又打又骂?她说起来也还有一两年就是成年人了,哪有对一个成年人经常打骂的?再说了,了了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差?” 还不差吗?简了了这丫头,养到十六七岁,光见长个子没见长脑子,跟他浑然不像是从一个子宫里出来的一样。她属于天塌下来当被盖,成天穷高兴的那种货色。马上就要文理分科了,他们公司那几个下属家的子女听说日日夜夜愁得不行,到了简了了这里,就她这个分儿,她好像浑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一样,还是成天迷她的欧巴爱豆,不思进取到了极点。 “当然不差了。”感觉简方知像是在怀疑她的话一样,易西辞连忙说道,“了了很小的时候就能独立一个人生活了,做饭洗衣做家务样样都行。你经常在外面跑,她身边连个大人都没有,不是一样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吗?我像她这个年纪,连用壶烧开水都不会呢,了了跟很多同龄人比起来,已经很独立了。” “虽然在学习上面是差了点儿,但并不代表她笨,可能是真的不适合学理科。这也不是要文理分科了吗?你回去找她好好谈谈,看看她想学什么,把她当个成年人一样地谈,别再把她当小孩子了,跟她把分析清楚利弊,让她自己选择。”易西辞抬头看着简方知,“你不要再发扬你自己的暴君作风了,把选择权放在她手上,只有她明白了自己的选择会让自己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她才能为了避免这个后果而努力。而不是你在后面一直追着赶着,让她去选一条她自己并不喜欢的道路。”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简方知听了易西辞这么口头作文了一番,两个人也走到了公交车站台的地方,简方知刚才出来的时候只顾着跟她讲话忘了取车,现在回去也不太方便,易西辞干脆就让他别回去了,自己上了公交车,离开了。 简方知回到家里的时候,简了了人已经不在客厅了,他敲了敲卧室的门,简了了正在里面装模作样地看书。经过刚才易西辞的那番教化,简方知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起码,他不想简了了因为他管得太严,而生出叛逆的心思,到时候走上歪路。这样想着,简方知努力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点儿。然而他尖酸刻薄惯了,纵然已经竭力放松,但是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有种变态的感觉。 简了了看见她哥这样子,刚刚从易西辞那里借来的底气瞬间走得干干净净,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地问她家陛下,“哥,你有事吗?” 简方知也意识到自己努力摆出来的这幅和蔼模样失败了,他掐了掐眉心,让自己清醒一点儿,问简了了,“你想过没有,你将来要做什么吗?” 简了了被他问得一愣,将来?将来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来讲太遥远了,她一直在简方知的羽翼下成长,从未感觉到“将来”的迫切,乍然之下简方知问她,她还真有些答不上来。 简方知看她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就觉得肝儿疼,他也知道不能逼简了了太厉害了,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跟她说道,“你西辞姐姐跟我说你是个大姑娘了,让我别动不动就打你骂你,我也不想,只是你有的时候太不争气了。”他想伸出手来摸摸简了了的头,手伸出去才发现她真的是个大姑娘了,不是以前那个随时一只手就能被他提起来的小女孩儿,这动作放在现在,不太合适。于是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空中,半晌才悻悻地收回来,接上之前的话头,“你们不是要文理分科了吗?还没选是吧?你趁着暑假好好考虑一下将来要做什么想做什么,这次我让你自己选,选择了将来不后悔就是。” 简了了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跟个暴君一样的大哥会这么好说话,简方知看见她那样子,顿时又觉得愁云惨淡。他虽然话不多,但也不是话少的人,刚才听易西辞的建议想跟简了了好好谈谈,可是一说话才发现,简了了这样子,让他根本就没法儿谈。他那语重心长的架势摆到一半就摆不下去了,干脆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促使他这么早回来的原因,侧头问简了了,“对了,你期末究竟考了几分?” 简了了:...... 简方知这语重心长的架势前后加起来没维持到十分钟。 第二天早上一早,贺翔青就在贺妈的怂恿下过来查探简了了的“伤情”。简方知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正打算睡到个天荒地老,谁知就有个杀千刀的赶着来送死。偏偏这人丝毫没有自觉,看着简方知浑身上下骨头像是被打碎了一样瘫在床上,也没有一点儿要放过他的意思,跟个更年期妇女一样在他耳边逼叨叨,“我说大兄弟啊,昨天晚上你的咆哮可是整栋楼都听见了呢,那么晚了,差点儿把我妈都吓哭了,我妈都要以为了了那丫头见不到今天早上的太阳了。你也真是的,人家一个姑娘家,啊?我们两家就这么一个闺女,你要把她怎么样啊?这成绩差点儿就差点儿,反正现在不比以前,现在咱们条件好了,女孩子成绩差点儿也没什么,又不指望她养家,你还非要把她逼成个状元啊?” 贺翔青絮絮叨叨说了一圈儿,低头一看,见简方知还在蒙头大睡,一把将被子给他掀开。就算他跟简方知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但简方知也没有要在他面前果睡的意思,一把将被子薅过来,歪在床上不理他。 “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啊?”贺翔青踢了他一脚,“姑娘家就是要富养要娇养,哪儿能像小子一样,成天吼来骂去啊?我妈就说你是把公司里面的脾性带到家里来了,可明明在公司里面可比在家里好啊。”说完他又自说自话地下了结论,“可该找个人好好治治你了。” 简方知听见这种话就觉得头疼,把头一偏,将脸埋进被子里,“我求你了,你是成天被你自己媳妇折磨得食不下咽夙夜难免,可别把我拉下水。”贺翔青这段时间要服侍家里那个孕妇,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看着连肚子都小了两圈儿。要不是这样,他才不会这么大早地过来呢。 被贺翔青这么一吵,就是再想睡现在也没瞌睡了。简方知拿被子把自己包起来,神志稍微回来了一点儿,“我说,我不能在了了身边一辈子,她始终都要自己独立当家为人的。如果她干啥啥不行,将来怎么在她丈夫和婆家面前立足?她的丈夫和婆家,那就不是我们了,我现在是可以包容她,但是这包容,持续不到一辈子。是,我是不打算把她逼成个什么状元,也不指望她将来能有多了不起的成就,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最好,但你也知道,越是简单的心愿,有的时候越不容易完成。” “你看她现在,马上要成人了,还是不懂事,将来怎么办?阿青,做生意这么久,这一夜暴富的人有,一夜破产的更多,每年局势都在变,明年是个什么样的境况大家都不清楚,倘若将来我又变得一穷二白,她一个大姑娘,难道还能像小时候那样躲在我的羽翼下面吗?那个时候不是照样要出来找饭钱,难道我还能养她一辈子?那个时候,她一没技术二没学历,一个姑娘家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你让她怎么办?”简方知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我妈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难道你要让了了走她的老路吗?” “不是。”贺翔青赶紧解释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管她管得太严格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你嫂子那天都跟我说了,哪里像管她这样来管教?了了只是成绩差,又不是那种坏女孩儿,我们都觉得,”他想了一下,找了个合适的词,“你简直像个封建大家长。” “我不敢不把她管严一点儿,我就她这么一个妹妹,我比谁都希望她好。”简方知轻声说了一句,转眼就提高了声音,“再说了,我像个封建大家长怎么了?在我家,我是户主,我说了算,我就是个大家长。” “瞧瞧瞧瞧,你这臭脾气,真应该找个人来管管你。”贺翔青说完,又八卦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问简方知,“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的姑娘是谁呢。”他问出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是不是那天你那个老同学啊?” 简方知乜了他一眼,贺翔青立刻知道明白过来,继续八卦兮兮地问道,“我听说那妹子可是海龟,还是个大记者,你俩又是高中同学,既然人都回来了,你赶紧去追啊还等什么,难道你害怕她拒绝你啊?不是我说,要兄弟你的身段长相和现在的身家,多少女人叫着闹着往你身上扑,易大记者一定不会拒绝你的。”见简方知还是不说话,贺翔青着急地拍了他一下,“别告诉我啊,你这小三十的年纪了,还要来一把纯情。” “屁。”简方知懒得跟他解释,“人家有男朋友了。”他这个人,虽然没发迹之前做过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就是现在成了人模狗样的“简董”,背地里也使过很多鬼魅伎俩,但是在男女关系上面,他有一种近乎病态的道德感。大概是小时候的经历给他的印象太深了,让他在这上面要求格外多。只要有哪一点儿没有按照这个要求来,他就会觉得脏,连他自己也一起厌弃。 贺翔青是知道他的,当然说不出什么“男未婚女未嫁,大家都有机会”这样的话来,只是说道,“那等人家分开了,你可要抓紧啊。别到时候真的成了老光棍,荷尔蒙没法平衡,脾气越来越臭。” 简方知被他逗笑了,骂了一句,“胡说八道。”他突然话锋一转,问贺翔青,“诶,我们市里面,有没有那种专门打青少年官司的律师啊?很出名的那种。”他们平常涉及到的都是民商法方面的,对这部分简方知也不熟悉。 “不知道,没关注过。”贺翔青低头看他,“怎么?你要打什么青少年官司啊?是关于了了的吗?”他们身边就简了了这么一个青少年,除了她贺翔青也想不到其他青少年了。 “不是。”简方知想也没想地就否定了,“是一个朋友。”像是怕贺翔青多问一样,简方知说完又赶紧说道,“没有就算了,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易西辞昨天晚上加班到很晚,衣服都没脱直接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朦朦胧胧中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不是她熟悉的。她躺在床上,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房子很老了,安保等于没有,她唯恐进小偷了,明明脑子一片混沌,易西辞还是强撑着起来,在卧室里找了一个趁手的玻璃瓶子拿在手上,悄悄地走到了门后面。 门外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好像有个女人的声音,语气轻松,易西辞发觉自己想岔了,心里瞬间一松,感觉浑身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一样。她站在门后面,微微定了定神,感到力气回来一些了,才勉强扶着门站稳。正打算开门出去,就听见外面那个女人带着s市特有的口音,大声说道,“易西辞出差去了哇?哦哟,我说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动不动就出差呢?她一出差,你的生活怎么办?谁来照顾你呀?” 她放在门上的手微微一顿,尽管知道这样有些不好,但是还是不想去开门。门外那个女声,虽然听起来不太熟悉,但听她说话的语气,易西辞已经分辨出来,那是乔燃的妈妈。 乔燃低声说了句什么,应该是在给自己辩解,他妈妈立刻不干了,声音比刚才更大,“什么工作不工作的。女孩子嘛,工作再好工资再高,最终都还是要回归家庭的。哦哟,你这话,是她说的还是你说的?她这意思就是,难道我们家还养不起她了?要靠她来养了?” 他们应该是不知道自己也在,易西辞看了一眼床头鞋子,她昨天晚上回来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乔燃没发现也是正常的。 可是,易西辞反而觉得她这话说得很怪。谁在要她养呢?就算将来她真的跟乔燃结婚了,那也是她跟乔燃两个人的事情,什么养不养的?再说了,她有工作有收入,现在住的这房子虽然是租的,但那也是她在付租金,乔燃那两个实习工资,除了他自己就是江南北花了,她一分钱都没看到过,更从来没问过,谁养谁还不一定呢,乔燃的妈妈凭什么这么说? “你将来是有大好的前途的呀,现在工资低只是暂时的。将来你工作了,肯定很忙,家里没个人照顾怎么可以?我觉得啊,这易西辞还是不好,别的不说,工作就不好。当然了,家庭也不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女朋友呀?我有个同事的女儿,人长得蛮不错的,事业单位正式员工,要不要接触一下呀?” 回应她的是乔燃忍无可忍的声音,“妈——”他声音难得抬高了,这对一向被养在父母膝下,懂事听话的他来讲,已经算是很出格了。中年女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接着是乔燃一句略带无奈的声音,“我去给你们买西瓜。”过了片刻,外面就传来一声关门声。 易西辞握住门把手的手松了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乔燃这种无声而软弱的抗议让她稍感欣慰。抗议再软弱,但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吧。他是天性如此,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总是喜欢和稀泥,能像这样来反抗他妈妈,已经很难得了。 易西辞悲哀地发现,在乔燃面前,她的下限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刷新。自从她懂事以后,她就觉得自己要找一个相当有担当的人,有责任感,能承担,办事情够果决,哪怕是不喜欢她也没什么,反正快刀斩乱麻,痛就那么一下。然而等到她跟乔燃重逢,她才发现,什么责任感什么有担当,都是在乱扯。乔燃这个人,优柔寡断软弱怯懦,浑身上下没有哪一点跟“担当”、“责任”能扯得上关系。他是个老好人,总是害怕这个受伤那个受伤,却不知道,对每个人都好,缺乏必要的立场,其实是在对每个人都不好。 高中的时候,那种初恋的青涩加上本人的不成熟,让她根本就没办法准确分辨出乔燃性格上的种种弱点。然而等到她能够分辨出了,她还是沉溺在这片温暖之中。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易西辞甚至还希望自己能够改变他长久以来的性格,然而到了现在,听见他为了自己,跟他妈妈呛了一句声,她就已经在感动不已了。 大概是每一个经年行路长途跋涉的人,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和善良都会有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感觉吧。生怕一旦放开就会渴死,像是饮鸩止渴一样,明明知道那东西跟自己想要的完全背离,却还是不想放开。 易西辞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外面又传来乔燃妈妈的声音,“你看看你看看,我辛辛苦苦地把他养这么大,他倒好,现在开始跟我甩脸子了。真是越大越不听话。” “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现在摆明了听不进去。”那个温温厚厚的男声是乔燃的爸爸,“等他意识到生活的艰辛,他就明白了。到时候不用你说,他自己会跟人家分开的。”他叹了一声,“放心吧,反正你儿子吃不了亏,不用担心。” 易西辞听得一阵默然。虽然知道不能要求大家的思想觉悟都高,但是像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了,她还是感到一阵阵的不适应。 门外的乔燃妈妈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是为他好诶,你看看,我们儿子,人才品行家庭学历,哪样不行?为什么非要跟个易西辞在一起?她现在是个孤家寡人,别的不说,将来就是结婚了生孩子了,连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难道还要我去去照顾吗?人家嫁女儿,哪个不是起码一套房子一辆车的陪嫁?她什么都没有。我不说要跟谁谁谁比,但是总不能一穷二白成这样吧?人家家里就算穷,那起码还有个父母在呢,起码还有个帮着做家务的人呢,她却什么都没有。白手起家有多困难你跟我都经历过,好不容易现在看着孩子出息了,条件能好点儿了,难道又要看着他走我们的老路子?我今天不说他,他是不是就要跟那个易西辞一起过下去了?” 说完她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说市侩现实,但起码......这易西辞家里也不太像话了吧?非但帮不了我们儿子,以后反倒可能成为他的拖累。我告诉你啊,我们单位那个张姐,可是专门过来打听我们儿子好多次了,说是以前他们学校有个女孩子,是区卫生局一把手的女儿,对我们儿子有意思。那姑娘,爸爸是当官儿的,妈妈是校长,家庭条件可不比那个什么易西辞好多了?只是个子没她那么高,学历没那么好,能力没那么强而已。不过要我说,女孩子个子那么高学历那么好能力那么强干什么?最后还不是要回归家庭?一旦回到家庭里了,那些还有个什么用?” “人家一门儿心思对乔燃,他倒好,置之不理不说,还非要往一个无父无母的易西辞身边凑。区卫生局啊,又跟他的专业对口,他要是答应了,将来进个三甲医院还是跟吃饭一样容易的事情?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苦哈哈地成天守在医院里吗?这上面有人了,连医院领导都要高看你一眼,当个什么主任还不是简单容易的事情?唉。”隔着门,易西辞都能感觉到乔燃妈妈脸上那种浓重的失望。“他倒好,非要跟易西辞在一起。” “别人家的孩子啊,个个都无比现实。小小年纪就想着钻营,怎样才能让自己少走一点儿路,怎样让自己日子过得轻松些。我们家的孩子啊,好像生怕自己的路好走一样,非要为难自己。你看看,现在像他这样条件的男孩子,有几个的女朋友不是官二代富二代?他倒好,开始是个破落户江南北,连正经大学都没上过,非但没有爹妈,家里还有个孤儿寡母要负担。现在换成了易西辞,虽然是要比江南北好点儿,但我也没有觉到好到哪里去。诶。”乔燃的妈妈叹了口气,“你说人怎么就不能处处如意呢?易西辞什么都好,就是家庭条件不好,要是她爸爸没死,那就好了。” 乔燃的爸爸轻嗤了一声,笑他妈妈,“人家爸爸真要不死,难道还能轮到你儿子吗?再说了,这官场上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一帆风顺,就算她爸爸还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 “那总好过现在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乔燃妈妈的声音在一声开门声中戛然而止,好像是一条线,被人故意从中间擦掉的一样。她和乔燃的爸爸回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易西辞正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叔叔阿姨好啊。” 她施施然地从房间里出来,目光在乔燃父母身上转了一圈儿,最后落到乔燃妈妈身上,“阿姨这么多年,倒是没怎么变过。”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市侩精明,处处算计,让人厌恶。 第十八章 (文收250的加更) 第十八章 乔燃的父母晚上没有回去,跟他们一起吃的饭。大概是知道自己白天的那番话让易西辞听见了,所以乔燃的妈妈摆出了未来婆婆的款,非要让易西辞进厨房给她做饭。别说易西辞原本就不会了,就是易西辞会,她也不可能做。晚上打电话叫了外卖进来,乔燃的妈妈拿她不会做饭来挤兑她,易西辞也不甘示弱。她知道在乔燃面前不能跟他妈闹起来,索性懂装不懂,乔燃的妈妈说她怎么不会做饭,她就装出一副纯良模样,告诉她,“平常都是乔燃在做啊,我不常在家里吃饭的。” 乔燃的妈妈说外面的菜不干净又不实惠,易西辞就告诉她,“那我以后努力学,今天晚上就委屈阿姨和叔叔了。至于实不实惠,反正是我给的钱,阿姨你们就客随主便一下吧。”是她给的钱,乔燃的妈妈再想管也不应该管到她头上来,当即讨了个没趣,不在纠结她不做饭这个事情,转而批评起这菜不好吃。 “这什么菜啊,菜藤这么老,味精又这么多,天天吃这个不健康的,油也不好,地沟油......”乔燃不轻不重地把碗放在桌上,抬眼看了他妈妈一下,脸上的不虞之色已经相当明显了。他妈妈可以不给易西辞面子,但是不能不给乔燃面子,顿时闭了嘴不再讲话了。 这顿饭吃得几个人都不高兴,下午易西辞听见乔燃父母那样说自己的气都还没有顺过来,晚上花钱还挨了换来人家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乔燃下去送他父母,易西辞连装都不想装一下,直接推说自己不是公务员晚上要加班,让乔燃一个人去了。这下乔燃就是再傻也明白他父母跟易西辞之间发生了什么,沉着一张脸出去了。 过了片刻他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易西辞。她正在房间里赶稿子,知道乔燃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她,听见敲门声,易西辞就从书桌前面起身来,过去给他开门。 “你怎么回事。”门一打开就是乔燃的质问。易西辞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问过他的父母,一句话就轻易地让她之前在房间里面对乔燃生出的柔情烟消云散。 她偏头看他,“你怎么不去问你妈妈怎么回事?” 他妈妈是个什么德行,乔燃再清楚不多了。听了易西辞的话,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脸上的神色还是当即便缓和了一些。他的脾气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再次开口已经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我妈妈这个人......中年妇女一个,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要是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说完,又忍不住开始说易西辞,“今天晚上我妈叫你去做饭,你就算不会你好歹也装装样子嘛。她也不是真的要你做什么大餐出来,无非是想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你干嘛要跟她对上呢?非但对你没有一分钱的好处,反而让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你是以为你把她气到了?其实还不是在为难我?” 易西辞听得有些想笑,她不知道乔燃要是知道他妈妈在背后把他当成珍宝一样奇货可居,算计来算计去,会是个什么表情,只是他前脚还在隐约地道歉,后脚就开始责备她了,这前后变化如此之快,转换毫无痕迹,也真是难为他了。 易西辞不想再在这个事情上面继续说下去,两个观点不一样立场不一样的人,一味地争辩只会让两个人越来越不开心。她答应得飞快,“好的,下次再来我一定注意。”今天下午的事情,她不打算跟乔燃说。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不会为了自己去找他父母的,与其再一次失望,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开这个口,免得两个人都尴尬。 乔燃听见她这么说就知道易西辞没有往心里去。他脸色变了变,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西辞,不管我们两个人的感情这一路来有多磕磕碰碰,我都希望能跟你好好走下去。”易西辞听见,给予落泪,不是被他感动的,而是从心里生出一股荒凉来。 他说想跟自己好好走下去,可他做了什么让他们能好好走下去的努力吗?他连最起码的忠诚都做不到,跟他在一起,易西辞无所谓成了这样子,还是经常觉得一阵阵的委屈,要是换成其他姑娘,不知道要怎么样。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你说你要跟我好好走下去,那你看你现在做的,哪一样像是安心跟我走下去的样子?乔燃,我不图你要把像个菩萨一样供起来,这男女朋友之间最起码的应该有吧?” 易西辞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像往常一样低下头去,瞬间也就没有跟他继续说下去的心情。她无奈地笑了笑,突然问他,“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她看着乔燃下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手指,不忍心再问下去,“我要加班了。”说完关上了房门,将自己关在那一方狭小的天地里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一阵安全。 *****************************我是场景转换的分割线*********************************** 那天晚上,简方知试着按照易西辞说的,把简了了当成一个大人来对待。他把文理分科的事情交给她自己来处理,但是过了这么久了,简了了依然没给他一个答复。简方知想看看她究竟有没有长进,更想看看这种方法有没有效果,也不催她,反正这段时间他不出差,还有空观察她。 简方知其实心里也有点儿着急,他怕简了了再一次让他失望了。只是他装腔作势惯了,心机又深,旁人不能看出来罢了。依照简了了的尿性,也不是不可能。一想起简了了那八辈子都好不了的德行,简方知就觉得头疼。他的妹妹啊,大概是随了她那个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是死是活的爹吧。 到了暑假,公司里小孩子在上学的员工都被简方知放去休假了。他这个人铁血惯了,有的时候稍微仁慈一下反而还让人感到他这人挺不错的。说起来都是前面那一巴掌打得太狠,后面哪怕给颗酸枣都觉得甜滋滋的。 当然了,作为简方知的秘书,他在公司徐思彤就不能走。眼看着徐思彤浑身上下冒出来的怨气快把整栋大楼也淹没了,简方知终于大发慈悲,要关心一下他的下属了。 “怎么了?你想放假?”他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上面,那篇控诉一些人以法律为□□,诓骗自己另一半,恶意转移共有财产的文章,下面赫然写着“撰稿人:易西辞”六个字。这条新闻这段时间很火,在网上也持续发酵,影响在进一步扩大,不光是因为它指出了一个社会现象,更重要的是能引起大家的讨论。有了讨论度,新闻的话题性自然就居高不下,也就更加引人关注了。 “您老人家都没走,我哪儿敢呐~”徐思彤把文件放到简方知的桌子上,“再说了你让我放假我又能干什么呢?作为一个没有男朋友的单身狗,难道在家敷面膜啊?拜托,我的面膜很贵的。” 简方知从电脑后面抬起眼睛,“你这意思是,公司给你的薪水很低,低到让你买不起一张面膜?” “当然不是了。”徐思彤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这个老古板解释,“先生,你不会还认为现在一张面膜十块钱吧?”见简方知不说话像是默认了,徐思彤在旁边呼天抢地,“简董,你好歹是个这么大企业的负责人,你看问题能不能脱离一下你那个小农思想啊。开的车那么便宜也就算了,”她糟心地打量了一下简方知的行头,瞬间觉得更糟心了,“一次性买十件衬衣我也不想说你什么了,除了西装还是西装,跟个农民代表进城一样。拜托,简董事长,人家会以为你没换衣服的。还有,”徐思彤不得不跟简方知强调,“你的衣服是定制款定制款!没有哪个人买定制款会一次性买十件的!” 简方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衬衣,上面散发着清新的香气,那是钟点工昨天才洗好放衣柜里的,他“哦”了一声,“那以后不去那里买了,反正又贵又不耐穿。”在简代表朴素的消费观念当中,衣服是要穿坏才能扔的,一切不耐穿的衣服,哪怕再好看都不是好衣服。 徐思彤翻了个白眼儿,要不是看在他脸的份上,她都想骂她老板*丝了。她也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那好吧,那我以后去城南批发市场给你批发吧,十件只要五百块钱,还有各种颜色。” 由于简方知的家里并没有适龄女性,他的衣服都是徐思彤包办。简方知听见她这样说,觉得自己这种生活态度好像把自己的助理得罪得有点儿厉害,立刻摆出老板的架子,“可是你说了那么多,还是没有说你为什么面膜那么贵。”如果解释不好,他是要扣钱的。 徐思彤用一种“一看你就没有谈过恋爱可怜的单身狗”的目光看向她老板,“在这个随时会遇到前任和前任的现任的社会,我怎么可能会让十块钱一张的面膜出现在我的脸上?” “哦。”简方知面无表情,“你前任知道你们分手之后你还在这么为他花钱,他应该很高兴吧?” 徐思彤:...... 毒舌什么的,太讨厌了! 她拿过文件转身就出去,嘴上还不甘示弱,“你对你自己都这么吝啬,将来不知道哪个女人会受得了你。”她走到门口,后面传来皇帝陛下的召唤声,徐思彤连忙转身,夹着嗓子问他,“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简方知被她辣了一下眼睛,过了片刻才装作无意般地问道,“我那个车,真的......不太好么?” “啥?”她没听错吧,简皇上被人说了那么多年那么多次,现在总算发现他的车子很奇葩了?徐思彤正要验证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简方知就十分糟心地朝她挥了挥手,“滚滚滚。”再也不提这茬儿了。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易西辞那篇文章发出去,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一来是现在女性学历觉悟各方面都比以前提高了很多,二来婚前财产什么的原本就是个社会敏感话题。以前大部分女性认为,只要有了钱,经济能够独立了,就可以免于将来的颠沛流离。然而现在才发现,就算有了法律,她们的权益还是一样受不到保护。 认知有了大的颠覆,跟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一下爆出来,不仅让人意识到原来社会上还有很多女性就算是有了法律,有了经济地位,有了收入,依然还是处在弱势的那一方,自然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更别说之后易西辞多方跟进,小王总那边又想办法推广,到处都有这篇稿子,大家想不看都难。 易西辞再一次把电话按掉,自从那篇文章火起来之后,易西辞就接了无数个恐吓电话。大部分人骂她无良记者乱写乱报导,还有人扬言要她好看。这种东西都是做民生新闻经常遇得到的,易西辞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也不觉得有多害怕,如果一个记者连这点儿胆子都没有,那趁早改行做其他的吧。 这一期她不用出差,本来以为可也轻松一点儿,谁知道刘峰十分不想让人好过,虽然没有多少采访任务,他却争取来了两个大活动。不知道他是怎么剖析自己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大王总说的,硬生生地把品推部的事情抢过来做了,搞得好好一个做采编的部门,成天跑去做活动,原来的采编内容还不能耽误。 这周虽然没有大新闻要跑,但是也不代表她们就能轻松多少,加上本来他们人手就不够,现在还要被刘峰“努力争取”过来的活动占去大部分时间精力,几个女孩子成天忙得人仰马翻,苦不堪言。刘峰自己倒是没事,每天六点准时下班,稍微一加班稍微有人一抱怨,他就直接一句,“我不是也在加班吗?你们说什么?”却从来不想想,又是谁造成了她们这样没日没夜加班的呢? 刘峰这人,已经贱入骨髓,没救了。他把品推部的事情争过来,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反正到时候做的不好是她们这些下属的过错,又不关他什么事。他自觉可以在领导面前把这些事情推得干干净净,却也不用脑子想想,一个领导,不能带领下属把工作做好,本身就是一种失职。还想推,他怎么推得掉? 再说了,领导看业绩,永远都是看你的本职工作。她们整个部门就三个人,易西辞业务上还不归他管,原本采编工作也多,还硬压了一堆活动过来,根本就是不把人当人使。人的时间精力是有限的,分了那么多精力去做其他的,本职工作必然受影响。人家品推部是专门做活动策划的,经验比她们丰富,资源比她们多,跟品推部比起来,她们活动很难超过人家。而这工作又是刘峰硬生生揽下来的,到时候如果不能超过品推,老板那里不好交代。他才不会记得你做了多少工作呢,他只记得你没做好的工作。 你要到领导面前表现能力,却抢了品推部的工作,你让品推部怎么跟老板说?刘峰自己不知道,反正易西辞她们这几天是感受到了来自品推的怨气,言语挤兑都是好的,有些时候直接甩脸子,当众叫人下不来台,虽然不影响工作,但是影响心情啊。 总之,把品推部的活动揽到自己身上,是一步超级烂的棋。 更贱的是,刘峰打着要做活动的旗号直接把部门当中大部分采编工作推给易西辞,她一边要跑民生板块,还要一边跑商业版,工作量成倍增加,就算这样,刘峰还要成天给她鸡蛋里挑骨头,非但不给她涨工资,还借口各种各样的原因扣钱。谁让她现在行政方面归刘峰管呢?他扣钱是天经地义的啊。 整个部门被他搞得乌烟瘴气人仰马翻,人家自己还不那么认为。大概是他也察觉到了这几天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好,打算请客吃饭缓和一下,谁知道下班的时候他一提出来,易西辞和邬妮妮都没有理他。剩下一个陈晨怕下了他面子,他又出什么幺蛾子整人,勉勉强强出来和稀泥。“峰哥,我们今天下午都不空,要不然改天吧?” 易西辞和邬妮妮的软钉子让刘峰这个领导有些下不来台,陈晨撞上去,自然就成了他的出气筒,“这么说,你是觉得我给你派的工作太多了?” 一向好脾气的她脸“唰”一下沉了下来,她也不打算和稀泥了,偏头看着刘峰,“你觉得呢?” 指望这人能理解一下其他人简直是妄想。“我觉得不够。”他说完扫了三个女孩子一眼,“这样的工作量远远不够。你们觉得累,那是你们工作能力的问题。” “不是工作能力,是不熟悉。”如果有把刀,陈晨现在想捅死他,“这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工作,做不好很正常啊。” “做不好?”刘峰嘲讽地笑了笑,“领导交代下来的事情你说你做不好?真是笑话。” “嗯。”易西辞在旁边终于搭腔了,“领导不光是要职位比我们高,更重要的是要人品担得起那个职位,要不然......”易西辞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轻蔑已经如此明显地摆在脸上了,刘峰要是能忍下去,今天也不用混成现在这模样了。别人他不敢动,怕踢到铁板,但是易西辞他还是敢的。一方面是因为他跟易西辞早有私怨,另一方面是他看易西辞连父母都没有,正好欺负。当下便伸了手出来指着易西辞的鼻子说道,“我告诉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就你现在这副样子我都可以开除你,你信不信?” 易西辞知道他是捡软柿子捏,当即被他恶心坏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他又开始恶心人的第二波,“别人我不敢说,但是你一个小小的易西辞我还是敢的。” “是是是,我知道峰哥你能干,我们全部人都要仰仗你的鼻息生活。”易西辞转向他,将手上的采访稿一扔,“那你开除我吧。现在立刻马上。” 刘峰看了一眼被她拍在桌上的稿件,目光闪了闪,“你这是在威胁我?我告诉你易西辞,离了你我们这个部门照样能转,你别以为你跟小王总走得近就可以拿鸡毛当令箭,我们两个真要吵起来,不一定谁能留下来呢。” “是啊,我说了啊,我知道你能干。威胁你,我哪儿敢啊。离了我部门是照样能运转,我又没说不是,你脑补那么多干什么呢?全国上下,不,全世界的毕业生,不管本科硕士,不管985211还是常春藤,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招进来供你驱使是吧?”刘峰要是真有这个本事,也不用窝在这里了,更加不用听见一个易西辞要来就怕成这样子。 易西辞说的是反话,他当然能听明白。可她却不肯就这样轻轻放过,既然都已经撕破脸皮了,那就索性一次性吵清楚,“峰哥,不过我觉得呢,你再看不起我们,但你都是我们的领导。我们要是能干,也不用找你当领导是吧?” 刘峰脸色十分难看,好像要把易西辞吞了一样。大概是愤怒冲上了头脑,他想也不想地就跟易西辞说道,“滚,赶紧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你这是在开除我吗?”易西辞站起身来,她原本个子就高,而刘峰在男生当中又算不上高的,易西辞一旦挺直了背,看上去还要比他高一点儿。 “我让你滚,你没听明白吗?”刘峰的话像是从牙齿当中蹦出来的一样。 易西辞这次却是寸步都不肯让了,“你是不是在开除我?” “滚啊,都不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干什么?”他陡然提高了声音,旁边的邬妮妮吓了一跳。 “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开除我?”易西辞再次重复。 “是,我是在开除你,你没听见吗?听不懂人话是吧?”听到刘峰这一番咆哮,易西辞反而放松了。“早这样说多好。”她把那叠稿子拿起来扔到桌上,“终于不用面对傻逼了。” 刘峰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叠稿子上面,想了想说道,“我告诉你,就算你要走,也别忘了自己的工作。这个月还是我在给你评绩效呢。”换而言之,易西辞想要这个月的工资,就要把这些事情做完。然而就算做完了,到时候刘峰也可以推说她什么时候犯了什么错,想方设法给她扣光。 易西辞要是再单纯一点儿多半为了那几千块钱就委屈自己了。然而她现在虽然穷困潦倒,但也还没有要为几千块委屈自己的地步。旁边的邬妮妮和陈晨对刘峰的脸皮已经惊呆了,易西辞对着他那张恶心的老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抬了抬下巴,“那要是我不呢?” 刘峰笑了一下,“那就抱歉了。领导定的工作没有完成,工资会扣很多的。” 她没问刘峰要遣散费,这人倒还要反过来扣她的工资。她笑了笑,摇摇头,“那姐赏你了。看你在老板面前要骨头,太辛苦。”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刘峰勃然变色,瞬间被易西辞那一句话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易西辞却丝毫不惧。她不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以前爸爸还在都不是,更别说他不在了。只是这些日子她受刘峰窝囊气已经受得够多了,今天能发泄出来也是一件好事。适当时候是要让人知道她不是那么好惹的,免得谁都认为她是一个面团,好揉搓。 她知道刘峰在横梁跟她闹起来的后果。别的不说,易西辞一个被“开除”的人,如果真的动起手来,想要在杂志社继续待下去的刘峰还要吃亏吃得多一些。毕竟易西辞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他却不行。 易西辞可没有等刘峰把气消下去,拿起包包冲邬妮妮和陈晨两个人打了个招呼,“那我就走了啊。”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就这样离开了。 她走到楼下,才拿出电话来给邬妮妮和陈晨发了微信,叫她们两个一起出来吃饭,又过了片刻,才看到刘峰的车子从车库里开出来。 等到刘峰走了,邬妮妮和陈晨才下楼。看到易西辞,邬妮妮赶紧上来挽住她的手,“西辞,你太棒了!你不知道,我当时看到刘峰那张脸我内心有多爽。可惜我插不进话来,要不然就跟着你一起骂他了。” 易西辞笑了笑,没有做声。旁边的陈晨问她,“你不会真的要走吧?”易西辞连东西都没有收,不像是要走的样子。但是她跟刘峰都已经把话说成那个样子了,再要回去好像也不太可能。 易西辞还没讲话,邬妮妮就截口道,“怎么可能?西辞要走,也不可能刘峰说了算的。开一个人要是真的让他一个主编说了都能作数的话,那要老总干什么?” 是啊,刘峰这是在赌,堵他跟易西辞对老总来讲谁更重要一些。其实易西辞也拿不准,只是当时觉得输人不输阵,就这样把话放了出来。其实现在想想,也还是觉得有些划不来。不为别的,钱她领不了,就便宜刘峰了。那钱就是她拿来扔了她都不想便宜那个贱人,况且这件事情回想起来,刘峰什么损失都没有,吃亏的是她。 不过话已经说出来了,再去想那些也没什么用。易西辞以前是觉得自己没有钱,也没有个依靠,所以才处处忍让,现在其实觉得也没什么。反正她光棍一条,舍了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怕刘峰干什么?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邬妮妮和陈晨先是欢呼一声,随后又说道,“不用了,你才刚刚大出血了,这顿饭我们请你吧。”三个人就近选了一个川菜馆,打算去吃中餐。易西辞在路上想了好久,思来想去终于在到了饭店之后,抽空去厕所跟小王总打了个电话,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给他说了一下。 那边沉默片刻,才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先休息一下,事情我来处理。” 易西辞看着那挂掉的电话半晌,方才自嘲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这是在争一口气,不想让刘峰好过。虽然她更知道,跟刘峰那个贱人相处,吃亏的多半还是自己,但她就是忍不住。易西辞笑自己,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吃了那么多的苦,怎么反而比之前还要混不吝呢?今天的事情她如果肯跟刘峰低个头,也就揭过了。当然后面面临的会是更多的责难,但起码当时不会再追究。要是换成她以前,多半插科打诨就那样过去了,没想到年岁渐长,心胸反而没有之前开阔。 或许是环境使然吧。以前她无忧无虑,也没有遇到这么多的责难,环境平和,自然人就平和许多,她仿佛是个富贵闲人,什么都不过心。后来......后来受到的责难太多了:被人说穷,被人看不起,被人骂,甚至被人威胁......环境如此险恶,自然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易西辞把电话受到包包里,决定不再想这个问题。反正她现在还有些存款,暂时饿不死。加上履历又相当漂亮,就算不在杂志社,她也饿不死。 她出去的时候,邬妮妮正倒在桌子上,在那儿呼天抢地,“啊,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陈晨也歪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想说。这段时间大家确实都太累了,看到易西辞走过来,陈晨问她,“他处处针对你我理解,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个能容人的人。但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去把品推的事情揽下来。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做好做不好都里外不是人吗?” 易西辞也不想不通,她要是想得通刘峰的思想,那她离贱人也不远了。 邬妮妮终于从桌上起来了,“我现在更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招进来。” 刘峰说要招人,从易西辞进到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招人,招到现在半年都快到了还是没有招到。现在大学生研究生那么多,也不知道他想招个什么样的天仙来帮他,所以那么多应聘的一个都看不上。 “你放心,这属于有生之年系列。”陈晨说道,“他这个人,太大的本事没有,招个很能干的进来他怕威胁到他的地位。他那地位原本就不稳了,他不会再引狼入室。但是招个不那么能干的,又做不来我们这工作。况且,他现在一心在大王总面前表现,首先就是要压缩用人成本,想要他在这个时候招人,简直妄想。” 陈晨这个姑娘,是个很通透的女孩子。她是国内一所普通大学毕业的,能进现在的杂志社,还费了一番功夫。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易西辞发现她在人情世故上面真的很灵。有好多时候易西辞自己反应不过来的,还要靠陈晨点拨。所以大王总让她来学习,其实也没有叫错,她是应该多学习一些这些为人处世之道,就算不坑别人,但不能总让你别人坑自己吧。 吃过饭,易西辞跟陈晨和邬妮妮两人告别。她刚刚走出来,又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把随身带的录音笔落在饭店了,连忙转身回去拿。没想到刚转过身,就碰到了简方知。 易西辞愣了一下,见简方知正要问她,她连忙说道,“我东西忘拿了,你等等啊。”她快步走进去,问明了服务员,去前台拿了自己的录音笔,转过身来的时候简方知还站在门口。夜风吹来,他额前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前面有霓虹灯打过来,当真是一张极好看的脸。 易西辞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她上学那会儿从未觉得简方知好看过,主要是那个时候她一门儿心思都扑在乔燃身上,注意不到其他人。还有就是,那个时候的简方知充满了阴骛尖刻,像是一朵生长在青苔当中的花朵,虽然妖冶美丽,但对天生向往阳光的易西辞来讲,实在没什么吸引力。况且......那个时候的简方知,跟现在的简方知,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人都有气质,偏偏这个气质是个很玄妙的东西,跟长相没关系,跟金钱没关系,跟地位更没关系。好像是一种阅历和心态,阅历和心态不一样,自然气质也就不一样了。以前上学那会儿,易西辞觉得乔燃比简方知好看多了:乔燃是那种标准的三好学生模样,衣服永远干干净净,人也温温和和的,与世无争的样子,相当符合看惯了少女漫画的女高中生们的臆想。而那个时候的简方知,美则美矣,却好像是一块蒙上了灰尘的宝石,加上气质阴抑,实在让人亲近不起来。 然而现在的他,仿佛身上的灰尘终于被拂去,迸发出别样的光彩来。只是随便穿了件衬衫站在那里,就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易西辞丝毫不怀疑,假如把乔燃放在简方知面前,他就是相貌再俊美,一样都要黯然失色。 可见,有的时候阅历果然是打磨一个人最好的利器。 “你在看什么呢?”大概是她的目光太明显,简方知察觉到了,转过身来冲她问到。 易西辞笑了笑,将录音笔放进那个大包包里,朝他走近,“在看你比以前变好看多了。” 简方知听见她这么说,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好像很开心,又好像很伤心,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在他那张一向阴阳怪气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狰狞。 他调整了一番才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好,也没有顺着往下说,反而是问易西辞,“你去找什么?” 易西辞以为他身为男性,又当惯了上位者,不喜欢人家说他好看,心里埋怨自己太孟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录音笔,刚刚忘了。”她见简方知一个人,“你今天晚上又在这里吃饭?” “是,吃到一半想出来买包烟,顺便透透气,没想到刚好碰到你。”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目光依然清明,看样子喝得不多。 见他有事情,易西辞正想跟他告别,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叫声,“西辞?”她偏头一看,居然是大王总和小王总。他们身后也有一群人,看样子也才刚从饭局里出来。易西辞不动声色地往简方知身边挪了挪,他像是感觉到了,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正常。 那群人当中有个中年男人,目光落到简方知身上,老远便朝简方知伸出手来,“简董简董,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幸会。”说完忙不跌地跟大王总解释,“这就是智美集团的简方知,简董事长,年轻有为啊。” 简方知伸出手来同他们一一握手,另一只手却轻轻放在易西辞的腰上,他的手掌没有靠近,隔了那么一段微微的距离,但是从远处看去,那就是揽在易西辞的腰上。他的动作恰到好处,易西辞浑然未觉,倒是大王总,目光在她跟简方知身上转了一圈儿,没等易西辞说话,就笑着说道,“西辞跟简董这么熟,居然也不说一声。” 简方知笑了笑,说道,“她一向内向,不喜欢招摇,不过经常跟我提起二位。西辞在你们手底下,要你们费心了。”一句话不说他跟易西辞的关系,却又处处引人遐想。 易西辞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听简方知跟那群人寒暄了一阵,终于把人送走了,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低下头来不敢看他,“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她既然不是那么想离开杂志社,又不肯在刘峰面前低头,那就只能借势了。说起来简方知不过是她同学,然而刚才那一番表现,说他们两个仅仅只是同学,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也就是那么巧,跟简方知一遇上就碰到两位领导,甚至她都不要去介绍,就有人帮她说了。 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真是天都在帮她。 唯一觉得抱歉的,也就是简方知了。 “‘对不起’什么?”简方知不在意地笑了笑,末了又含笑看了她一眼,“反应还挺快的。” 易西辞也忍不住笑了,简方知冲她挥挥手,“好了,我上去了,你早点儿回去吧。”他没有说让易西辞有事情找他,因为他知道,易西辞不是一个那么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今天晚上的事情,如果不是刚好碰到了,也就不会有这一出了。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当天晚上,易西辞还没有走到家,就接到了小王总打来的电话,让她明天按时去上班,刘峰那边让他去说。 她目的达成,心里却并没有觉得轻松一点儿。虽然简方知不介意她的利用,但是总感觉自己低了一头。她虽然称不上多单纯多善良,但却不愿把心思算计对准自己亲近的人。尤其是,她现在亲近的人还那么少。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她再一味地自责,也没有什么用处,只能寄希望于,将来她能帮到简方知一点儿了。虽然,现在看上去,好像并帮不了什么忙。 这个社会,活得好的往往是那些毫无底线毫无良心的人,因为他们不会有负罪感,不会有内疚感,完全的利己主义,自然也就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叩问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良心都没有,何来什么良心谴责? 第二天易西辞按照小王总讲的,去了办公室。刘峰看到她回来,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开都被开了,回来干什么?拿东西啊?” “你的开除领导层不受理,所以我又回来了。”易西辞说完这一句就不再理他,转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邬妮妮微微从电脑后面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刘峰那几乎已经成了猪肝色的脸,赶紧缩了回去。 易西辞不用看就知道他现在脸色是什么样子。这个男人,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他要开人,可是上头不许,易西辞又回来了。他被当众打脸,肯定觉得没面子。 刘峰自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他拿出手机来拨通了小王总的电话,“喂?王总?我刘峰啊。有个事情想跟你说一下,昨天是因为下班太晚了不好意思来打扰你......是是是,就是那件事情,她不是很能适应我们这里的工作,这段时间也经常出纰漏......”当着易西辞的面这么说,这是非要把她的脸踩在下面。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陈晨和邬妮妮连大气都不敢出,都被刘峰这不要脸的举动给惊呆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易西辞撕破脸皮,非但是要撕破,还要用这样一种如此难看的方式来。 “不是,当然不是了......我不可能跟她计较吧?”大概是那边说话不太好听,刘峰怕伤到自己的面子,赶紧截口道,“你现在在办公室吧?我上来找你。”说完就挂了电话,生怕其他人听到了一样。 他走的时候还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易西辞,易西辞没理他,眼睛只盯着面前的屏幕,做自己的事情。刘峰上去之后过了快一个小时才下来,下来的时候脸色比之前还难看。他人才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冲着邬妮妮和陈晨两个人说道,“你们以后可要对易西辞客气点儿哈。”他那张黑脸上面挤出一个笑容,“知道她是谁的人吗?”刘峰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简方知啊,就是智美那个简方知。我说难怪呢,为什么人人都采访不到他,就你采访到了。原来是自家人。” 他走到一直没有抬眼看他的易西辞面前,“西辞啊,你既然有这么大一座靠山,怎么从来都不说呢?”他把易西辞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今天要不是小王总告诉我,恐怕我一直都不知道呢。早知道你有这么大一座靠山,我也好来巴结巴结啊。” “巴结不了。”易西辞抬头看他,“就是怕你来巴结所以才不说的,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没领悟能力啊。”说完,她不顾刘峰骤然改变的脸色,问他,“还有,谁跟你说我跟简方知是自己人啊?没头没尾的事情,不要乱传啊。” 刘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打算要用眼光让易西辞感觉到不舒服,但他不是什么气场强大的人,看了半天易西辞只觉得不痛不痒。 他朝着自己座位上走去,漫不经心地说道,“哦,开个玩笑,不要当真嘛。别这么玩儿不起啊。” 谁特么要跟你玩儿,贱人!易西辞心里恨得要死,却不想再跟刘峰打嘴仗,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简方知那天晚上帮了易西辞一把,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易西辞不会告诉他,他自己肯定也不会去问的。有的时候保持一定距离,反而比毫无距离更让人自在。 ......好吧,其实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易西辞相处。 对着其他人,他嬉笑怒骂,一个人就可以把所有的情绪完全发泄出来。但是面对易西辞,他却总觉得好像哪里都不自在,哪里都不舒服。简方知觉得,要不是自己还算经历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多半看到易西辞,连话都不会说了。 诶,还真是挺没出息的。 或许......这就叫近情情怯?越是在乎,越不愿意靠太近。 贺翔青的老婆刘若依月份大了,不太方便,这段时间公司的大小事情几乎都压在了简方知一个人身上。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才开始创业的时候,他跟着贺翔青他们一起走南闯北,累得像条死狗,就算后来挣了钱,也完全没有挣钱的喜悦。 简方知那天晚上在外地的宾馆里头发没干就睡着了,之后起来就感冒了,这些日子一直又忙,连个提醒他吃药的人都没有,而他又是个别人不说绝对想不起来要吃药的人,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这么给拖了下来,直到回到s市,他的感冒都还没好。 夏天的感冒最要命。明明热死个人,却连空调都不能开。贺翔青进来找他谈工作的事情,刚刚一进门,就被他这火焰山一般的办公室给惊呆了。“哦我天,师父你一个人过火焰山行吗?” 简方知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堪比空调,立刻让贺翔青感到无比凉爽,“那有什么办法?悟能你不中用,悟空又被我赶回了花果山,这火焰山也只有为师一个人......咳咳......”话没说完,就被他两声咳嗽给打断了。 贺翔青遭了他一番挤兑,听见他咳嗽,双手抱在胸前,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我说你吧,闲来没事还真要念念经,多让佛祖好好保佑你,免得将来你死了,也因为煞气太重,天不收地不管的。” “那不是正好。”简方知掏出烟来点燃,贺翔青见他咳成这副模样了,非但不去看医生,反而还要抽烟,颇为伤脑地“啧”了一声,“我说你我说你你你你......”他看了一眼简方知递过来的烟,手指搓了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丧权辱国地接了过来。 贺翔青点燃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闭上眼睛,然后缓缓吐出几个烟圈儿,颇有些得道升天的快乐,“我这几个月,可把我憋坏了。”刘若依生小孩儿,全家人借此机会让贺翔青戒烟,戒烟倒是持续了一段时间,但耐不住他旁边有个随时扯后腿的啊。 简方知笑了一下,没说话。那表情那语气,就差告诉贺翔青,就你这怂样,还戒什么戒。 贺翔青看了简方知一眼,颇为自得地说道,“你一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老光棍懂什么?这叫爱的惩罚。”他冲着简方知一阵挤眉弄眼,一张大脸上的五官几乎全要移位了,简方知看着他努力调动全脸器官那股费力劲儿,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得了,别跑到我面前来嘚瑟。”什么爱的惩罚,他一个字都不想听。 知道简方知这人相当没意思,贺翔青决定还是不拿自己幸福生活去刺激他了,把手上的文件往他桌上一扔,又像是八辈子没抽过烟一眼,狠狠地抽了一口。 简方知瞟了一眼,“续思同自己怎么不拿进来?” “说你这儿味道不好闻。”简方知的办公室没开空调,又因为怕热关上了窗户,空气不流通,他又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味道当然不会好闻到哪里去。 简方知“唔”了一声,可能是久居鲍鱼之肆不觉其臭,他丝毫没感觉,将那份文件接过来,决定原谅徐思彤。 因为生病的关系,简方知脑子一直有些晕,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有烟嘛。当他再一次摸到兜里的香烟盒子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根了。简方知不死心,又拉开抽屉想找之前随手放在这里没抽完的烟,谁知道只找出来几个空盒子。 他颇有些无奈地把香烟盒子往桌上一扔,百无聊奈地看了一眼资料,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决定今天破个例,早点儿下班,就把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车子路过一家装修得很可爱的甜品铺时,简方知脑子里面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天晚上易西辞跟他说的话。他许久没有回来,总是忙于工作忽略家人,简了了成绩不好,未尝没有他的原因。 简方知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肺现在快烂成蜂窝煤了。他对给他开车的年轻人说道的,“把车子停路边吧,你先回去,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了。” 他这一生,好像跟温情没有半分关系,对外人是满腹心机,对家人却又简单粗暴,就连给自己亲妹妹买个蛋糕回去,他做出来都觉得相当不好意思,生怕被下属看见,有损他在公司的威严。 第二十二章 简方知不喜欢吃甜食,对女孩子喜欢的那些软绵绵的蛋糕什么的自然也就没有半分兴趣,甚至进甜品店这都还是第一次。 以前他经济紧张,对了了这些可有可无的爱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后来他时间紧张,诸事繁多,自然也就更加想不起要个她买蛋糕这样的事情了。 简方知这段时间静下来的时候也在想,虽然他对了了很大方,了了又是个心眼儿比天大的人,但到底钱不能弥补亲情缺失带来的问题。也真的就像易西辞说的那样,了了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没大人管她,她还能自己把自己照顾得那么好。这样一想,好像了了也......也就是成绩不好这一个毛病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成绩不好呢?简方知有点儿牙酸。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你的?”甜品店的导购员非常甜美,尤其是看到简方知这样一个样貌英俊的青年。他自从进了这里,身上的那些不自在还没有消退。不怪他,实在是软绵绵的甜品店跟他生活距离太远,让他很难亲近起来。 见他不说话,那导购员又耐着性子问道,“先生如果没拿定主意,可以把要求说说,我帮你推荐。” 这样就好多了嘛。简方知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说道,“给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的。” “请问是先生你的妹妹吗?她过生日?” “是我妹妹,但不过生日。” “那这款怎么样?”导购纤细的手指指着一个非常少女、又充满了粉红色花瓣的蛋糕,“这款我们这里卖的比较好,如果不是生日只是日常吃的话,两个人也够了。” 简方知看见那个蛋糕就觉得一阵恶寒,他这辈子都没跟粉红色有过什么瓜葛,看了一眼就偏开头去生怕再看伤了脑子,点了点头。 “那我给先生包起来了?”简方知一言不发地从包里掏出卡,看着导购员给他把蛋糕包了起来。末了,那导购看了一眼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抽出一张打折卡,一起放到了礼品袋里,“打折卡我们一般需要消费到满一千才送的,今天看先生体贴细心,所以给你一张,记得下次再来光临哦。” 简方知:...... 要是谈生意的时候也能像现在这样刷脸,他觉得以他的节操,丝毫不介意当个小白脸儿。 还有,“体贴细心”这种鬼话,估计要等他死了变成鬼,撒把花椒一起跟他说,他才会信。 简方知提着蛋糕,又转身过去买了包烟才上了车,他一呼吸就觉得肺好像在冒黑气,马上就要歇菜了那种。他趁天色还早,赶紧开车回去,打算赶在简了了吃饭之前跟她一起把晚饭给解决了。 简方知提着蛋糕从车库里出来,此刻天已经擦黑了,有不少吃饭吃得早的人已经带着小孩儿出来散步了。地面上还是很热的,踩在上面简方知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下面是一片炽热,头顶却分外冰冷。 不远处,两个少年男女正在小区里的林荫小道上打闹玩笑,男孩子个子挺高的,大概是因为这几年窜太快,背微微有点儿驼。女孩子轮廓已经在慢慢张开了,跟小时候比,简直有种化蝶般的惊艳。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好似秋水一般,却又因为总是带着几分天真的懵懂,显得像没有成熟的蜜桃,格外诱人。 他们两个人的动作非常亲密,男孩子在女孩儿脸上拧了一把,女孩子立刻跳起来去追打他,不知道的人,恐怕要以为这是一对儿背着家长谈恋爱的小情侣。 简方知觉得头顶有冰水兜头而下,他站在原地,腿好像是灌了铅一样提不起来。幼年时候那些肮脏的充满晦涩的记忆像是海水一样,迫不及待地朝他涌过来。在看到那个男孩子打算去拉女孩儿的手的时候,简方知终于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掀开那女孩儿,拖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简了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声尖叫道,“哥——你干什啊?”后面的那个男孩子追了两步,听见她在喊哥哥,又停在原地,犹豫着不敢上前。 简方知紧紧咬住后槽牙,控制自己不要失态,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然而简了了刚才那一声尖叫立刻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她在后面想要挣开简方知的手,可是他的手好像被焊在上面一样,任她怎么挠怎么打都不动。 简了了虽然经常挨骂经常挨打,但从来没有见过简方知这样,他脸沉得好像马上就要滴下水来,甚至再想多一点儿,简了了觉得,她哥可能要马上杀了她。 一想到她哥之前是干什么的,简了了心里就有些发虚,打他的手也没有之前那么大力了。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忍不住想上前劝,“这位,有什么事情好商量,你别把孩子——” “滚!”那人话音未落,就被简方知一声暴喝给骂退了。一番好心,可是人家根本不领情,那人碰了个硬钉子,有些无语地小声嘀咕,“狗咬吕洞宾。”还是默默地推到一边去了。 简方知拉着不停尖叫的简了了进了单元门,还不到家里,他就一把将简了了扔了出去,丝毫不管她后面是不是楼梯,会不会摔伤她,接着就把门一锁,质问她,“你刚才在干什么?”他的表情简直吓人,一双眼睛因为发烧和生气的关系,布满了血丝,之前简了了被他吓哭了,看到他这幅样子,连眼泪都不敢掉了。 简方知却不肯就此罢休,逼问她,“刚才那小子,是谁?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成天干什么呢?我让你在家复习功课,你跑出去玩儿不说还跟个男生在一起,哪个正经姑娘会像你一样,成天跟个男孩子打打闹闹的?” 他话音刚落,简了了就尖叫了一声,也不管此刻外面里面那么多看热闹的人,用一种从来没有的声音冲简方知喊道,“我干什么了?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正经姑娘?我是你妹妹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当年说不了你妈现在就来骂我了?”她咆哮的声音像小兽一样,说完就一把推开了简方知,打开门冲了出去。 简了了那一下力气很大,简方知被她推了一个趔趄,一下没站稳,踉跄了两步,勉强扶住消防栓才稳住了身形。 他感觉眼前发昏,稳了一下自己才追出去,可是简了了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问了小区保安,人家说她跳上了一辆出租车,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简方知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颓然,他一转身就看到刚才跟简了了的那个男孩子。大概是他刚才的表现太吓人,那男孩子看到他还是有点儿害怕,犹豫了一下,跑到他面前来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飞快地逃走了。 简方知看着他的背影,居然有些想笑。这一打岔反而清明了很多,他再次找到小区保安那里,想请他们调一下监控视频,然而视频倒是调出来了,可是这是在晚上,了了上车的地方离路灯又远,根本看不到车牌。 小区保安看他这样,忍不住劝道,“年轻人火气旺,这孩子要慢慢教育。” 简方知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个钻在上面打洞一样,痛得他脑子发胀。偏偏还有人不肯放过他,刚才他跟简了了吵架,闹出那么大的声响,贺翔青原本以为这只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例行节目,可是仔细一听又不像是在对面,打开门一看才发现下面乱糟糟地一团,饭也顾不上吃,趿拉着拖鞋“踏踏踏”地跑下来,一把抓住他,“你又打了了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简方知扶住保卫室的门,勉强站稳,等自己好些了才一言不发地往回走。贺翔青见他不说话,连忙跟上去,“究竟怎么回事?了了人呢?” “走了。”简方知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肋骨一阵一阵地疼,应该是这一气病情又严重了。刚才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他在小区里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下,一副死狗样,动也不想动。 “走啦?”贺翔青提高了声音,简方知觉得他现在已经完全能够继承贺妈的衣钵,马上就能加入小区嚼舌根小组了,还能凭借音高搞个什么小组长当当。 贺翔青可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言语间满是对这对不靠谱的兄妹的担心。“这么大晚上,了了一个人负气离家出走,你不去找在这儿坐着,然后云淡风轻地告诉我,她走啦?” 简方知不动声色地捂住了自己的胃,没有出声。他不是不想去找她,而是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她。视频看了,看不到车牌,况且现在了了走丢的时间还比较短,贸贸然地麻烦别人,要是这货等下突然回来了怎么办?以简了了的心性,简方知毫不怀疑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贺翔青低头看着他,“你们两个,这又是为什么?了了是我看着她长大的,虽然是没心没肺了点儿,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反应这么大过,究竟为什么?” 简方知苦笑了一下,将唇上干起的皮用牙齿撕下来,唇上立刻流了血,有点儿痛,然而现在,也只有痛才能让他感到轻松一点儿了。“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她跟个男生在一起......打闹,骂了她。” 贺翔青不打算让他这么糊弄过去,“骂什么了?” 简方知再次苦笑,“说她......不是正经姑娘。” 第二十三章 “嘶——”贺翔青倒了一口凉气,抬脚踢了简方知一脚。“你特么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这话是说给女孩子听的吗?那是你妹妹,不是别人家的姑娘。不对。”他围着简方知转了转,“那话你要是说给别人家的姑娘,人家家长早就冲上来跟你拼命了,还能容你到现在?” 简方知当然知道反应过激了,但是......小时候的经历像梦魇一样无时无刻不压在他心头。看到简了了当时跟那个男孩子在一起玩笑打闹,他第一个反应......居然会是他们死去的母亲。他们的妈妈,曾经也是当着年幼的他跟各种各样的男人那般玩闹的。她觉得那叫娇媚,那叫烟视媚行,然而在当时年幼的简方知看来,那就是一个大写的不要脸。 幼年时候永远弥漫在他家里那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混合着女人身上粗劣的化妆品气味,男人身上浓重的汗臭和劣质香烟味道,只要让他一回想起来就隐隐作呕。 他一心想要爬出那个泥潭,一心想带着简了了走上光明健康的新生活,所以他害怕......害怕她沾上一点儿,哪怕是一点儿,死去那个女人的气息。 他们身上明明流着那个女人的血,但他却无比厌恶。如果可以,简方知毫不怀疑,自己一定会把血换一遍,不要跟她沾上任何关系。偏偏啊,他那么痛恨那个女人,自己的这张脸却很像她。还有了了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了。 她还在懵懂无知的少年时代,自然不会有他妈妈那种动人心魄的魅惑,然而那双眼睛的形状,甚至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态,已经足以让简方知成为惊弓之鸟,生怕他们那个妈妈的品性顺着那身脏血,流到了简了了身上。 他们家的事情,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贺翔青是最清楚的。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也知道他现在正在愧疚当中,叹了口气,坐到他旁边,问他,“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了了?” “我看到......”简方知抿了抿唇,觉得后面的话沉重到让他分外难以开口,“我看到她跟个男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小区里那么多正大光明的地方,为什么哪里不去非要去那样一个僻静的林荫小道?如果是正常同学,他们两个人的动作是不是过于亲密了些?简方知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觉得他们妈妈的脸和简了了的脸相互交替在一起,闹得他不得安宁。 当时觉得愤怒,觉得失望,觉得生气,然而现在静下心来他也发现,其实事情未必就是他想的那样。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女孩子,有些打闹很正常,甚至有些许潜滋暗长的情愫裹在里面也很正常,就连他自己当初......不也一样对同桌的女生动心吗?就算简了了跟那个男生真的有什么,他们的感情纯真又纯粹,跟他小时候目睹到的ji女与piao客间的那种,有着天壤之别。 这种种,都不值得他生这么大的气,更加不值得他那样骂简了了。 然而他没有忘记,他小时候听他妈妈无数次地咒骂那个骗走她童贞的男同学。他们一样是同学,一样是在最纯真的年纪里,却因为按捺不住内心和身体的冲动偷吃了禁果,直接导致了一个妙龄少女的堕落。无论放在哪个年代哪个国家,女孩子小小年纪就*,都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那个时候更是如此。 他妈妈空有一张脸,脑子里却充满了无知,跟现在的简了了简直一模一样。偷尝禁果之后也不知道避孕,更加不知道如何处理,只会呆呆地找他那个自己都还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的“爸爸”处理。他能怎么处理?既没有钱打胎,又没有钱安胎,更加拿不定一个主意,只能能避多远就避多远,生怕遇见了她,再没有之前在她身上耕耘播种时的勇猛和力量。 他外婆在很早的时候就不在了,剩下他妈妈和外公两个人在家。外公白天黑夜都要在工厂做工,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关注他越来越美丽的女儿,等到发现的时候,他妈妈的肚子已经大到遮不住了,他外公自然勃然大怒,一问之下才知道自己女儿跟别人早已经做下了丑事。他外公拉着他妈妈上门去找说法,然而男孩子的家人却一口咬定是栽赃,为了怕他们家人要男孩子负责,更是抢先一步,把这件事情闹得满校皆知,说她肚子里的野种不知道是谁的,故意讹诈,之后直接把孩子转了学,跟这里彻底一刀两断。 他妈妈学校是去不成了,月份那么大,只能生下来。她未婚先孕的事情变得街知巷闻,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孩子,她自己干脆破罐子破摔,越来越放荡,生下简方知刚出月子就出去鬼混。简方知的外公见她从此堕落不起,加上原本因为女儿遭受这些事情收到了相当大的打击,一个壮汉居然没过几年就死了。 他母亲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由不得他看到简了了那样不生气,不害怕。 “诶,别装死了,”贺翔青又踢了他一脚,“现在赶紧起来,想办法把了了找回来。” 简方知觉得自己的肺和胃像被什么东西绞在一起,加上头上还有个电钻在钻他脑仁儿,他觉得自己现在浑然不是个人了。他也很想打起精神来找简了了,但他努力了几次想要站起来,都失败了。 “嘿!”贺翔青拍了一下他肩膀,“你电话在响。”简方知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电话真的在响,刚才因为太痛,让他忽略了。 他拿起电话来看了一眼,是易西辞,那边告诉他,“了了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想了想又说道,“我等下过来找你吧。” “好。”简方知现在实在没有力气跟她多说,简单地应了一个字之后就挂了电话。他接完电话,抬起头来对贺翔青说道,“了了找到了,在我同学那里,你先回去吧,我等她回来。” 他们坐的地方很僻静,又没有路灯,所以贺翔青看不到现在简方知鬼一样的脸。他颇为心大地点了点头,“那你好好跟人家说啊,还要跟人家道个歉。”后面那句贺翔青自己说完都觉得不太可能,有些没趣地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来走了。 简了了跟易西辞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办公室里跟小王总讨论下一期的选题。她之前交上去的几个选题都被毙了,现在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然而电话一接起来那边就是简了了哭得上气不接下去的声音,“西......西辞......姐姐......”易西辞原本因为选题而头昏脑涨的大脑瞬间清明,“你怎么了?”她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半点儿着急,“现在在哪里?” 那边简了了哭得直打嗝儿,想要回答她的问题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易西辞也慢慢冷静下来,引导简了了说出自己的位置,“不急,不急啊,你先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我会帮你的。” “我在......我在,我们上次喝东西那地方......我跟......跟我哥哥......吵架了......”听她这么说,易西辞松了一口气,宽慰她,“你在那里等我,不要走开啊,我马上就过来。还有,陌生人叫你不要理,给你东西也不要吃,我马上就来。”她挂了电话,还没有把请求说出口,小王总就已经点了点头,“去吧。” 易西辞这才抓起包包,就往外冲了出去。 简了了在的地方离他们杂志社不远,易西辞到的时候,简了了面前放了杯水,还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哭着。看到易西辞进来,原本已经平静下的情绪又开始崩溃,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刷刷地往下流。 易西辞走到她面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你哥又说你什么了?”印象中,简方知虽然粗暴,但是对这个妹妹很是爱护,也不知道这兄妹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让简了了哭成这样。 “他......他说我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我做什么了我?我就是跟男同学......开了个玩笑......他在旁边看着,直接就把我拖了回去......”简了了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哭,“那么多人,我还怎么见人啊......” 易西辞隐隐懂她为什么哭了。她哥哥说了难听的话、行为粗暴让她接受不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最要面子的时候,简方知的行为伤了她的面子。 虽然易西辞觉得简方知如果只是因为简了了跟人打闹反应就那么大,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她也知道,有些家长,就是比较古板,没有正确健康的男女观念,总觉得女孩子跟男生说一句话就不是个好女孩儿了。以她对简方知的了解来看,这人在男女上面的刻板完全不像是个男人,尤其是这个年代的男人。他感情洁癖到了一定程度,很难不由己及人,推到简了了身上,用同样的要求来要求他妹妹。 加上养女孩儿本身就要比养男孩儿费心一些,简方知对简了了又一向要求严格,看到她跟男生玩笑,生气也能理解。 22|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四章 理解是能理解,但不代表易西辞就能同意简方知这么做,无论他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顾简了了的面子强行把她拖走,还是后面骂她这句话,她都不能忍。如果说一些家长因为自己的文化素质问题找不到该如何跟孩子相处,简方知这个重点大学的毕业生,现在上市公司的老总更难以让人忍受。 她能够理解他要去挣钱养家所以忽略家人,也能够理解他性格一向如此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简了了相处,更加理解他家庭情况特殊,独特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他现在的性格。用他们这些做新闻的人经常说的话就是,最大的错误在社会在体制,不在个人。但是!这一切,统统都不是理由。 易西辞自己是从小在爱的包围下长大的,她跟简了了又同样是女孩子,知道被这样对待有多伤心多难堪,扯了几张纸递给她,低声劝慰道,“别哭了,我帮你说你哥哥,让他再也不这么对你了。” 简了了从一片委屈当中抬起头来,“才不会.......嗝,才不会呢,我哥这个人,谁的话都不听......简直就是暴君!大□□者!” “对!”易西辞赶紧附和她,“你哥真不是个东西,我们不理他啊,他说的不对。像他那种老古板,根本就不明白女孩儿的心事。”在她的安慰声之下,简了了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了,易西辞开始尝试着跟她讲道理,“了了,你是个很乖的女孩儿,小小年纪已经能把自己照顾这么好了,很棒很了不起。你哥哥呢,他一个大男人,连自己那一天三顿的饭都没搞清楚,更别指望他来理解你来体谅你了。他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但其实心里还是爱你的。” “你是他的亲妹妹,又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可能不爱你——” 易西辞还没说完,简了了就截口道,“才不是呢。”易西辞被她这样突然一打断,有些懵,简了了自知失言,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声重复道,“不是这样的......”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触摸不能的创伤,简方知无父无母,易西辞是知道的。但为什么无父无母,她却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一点她是明白的,简方知的原生家庭必定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地方,要不然也不会养成他那样尖酸刻薄、阴鸷尖刻的性子。不管家庭是否贫穷,在爱当中长大的孩子和在充满不安定、充满仇恨当中长大的孩子,性格是完全不一样的。看简了了和简方知这对兄妹的性格,便能窥见一二。 他们的父母是他们兄妹不愿意面对的人和记忆,易西辞知道不能再顺着这样说下去了,打了个哈哈,转而道,“你哥哥要是不喜欢你,何必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带在身边?你当时还那么小,他若是为了轻松,完全可以把你扔了,为什么还要养着你送你上学?那个时候,你哥可是连自己都养不活的。” 见简了了低下头,易西辞又说道,“他这个人是那副狗脾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她想了想,又说道,“了了,也不怪你哥哥太紧张,实在是......现在女孩子太危险,他又经常不在家,担心你也是正常的。”易西辞抿了抿唇,“只是他不会表达,方法又粗暴了一些,让你难受了。” 她说得隐晦,简了了却听明白了。青春期的女孩子本来就是最需要费心的一群人类,稍不注意就要出问题,何况他们两个还有那样一个妈妈......以简方知的古板,看见了会生气也很自然。若是换成其他阅历更丰富、成长环境更安稳的家长,今天的事情也就不会这样处理了。只是,那样的家长很明显不是她哥哥。 简了了恹恹地点了点头,过了半晌才扭捏说道,“但是我还是不想回去......”一方面是因为觉得下不来台,另一方面是觉得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她哥哥。 易西辞见她明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些话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来讲的,但是简方知家里也没有一个这样的角色,简方知自己肯定是不会说的,他如果要说,兄妹两个哪里还用闹成现在这样子。不得已,她这个老同学才出来,暂时帮他一把。 简了了听明白了就好,“没关系,不想回去就暂时到我那里去待几天吧,只不过我要上班,家里还有一个大哥哥,看你愿不愿意了。”简了了听都没听明白就连忙点头如捣蒜,易西辞见她那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笑了一下,“还有什么要吃的?没有的话我们回去吧。” 她先跟乔燃通了声气,告诉他家里来了客人,然后把简了了安置妥当,等她睡了,按照之前跟简方知约定的,去他们家里找他了。 易西辞难得打了个车,进了小区走了好久都没有找到简方知,她正打算打个电话问他,谁知道突然从旁边传来一声底底的呼声,“我在这里。” 易西辞循声望去,简方知坐在树下,正抬眼朝她看来。 他脸上满是疲倦,一张脸非常清瘦,模糊的路灯光线中,易西辞觉得他那双瞳仁湛黑而深远,好像一望无际的夜空一样。他的脚下一地烟头,旁边放着一个沾了点儿灰的蛋糕盒子,一看就知道是买给谁的。 易西辞走到他面前,“放心吧,了了在我那儿,她说想在我那里住两天,暂时不回来。” 简方知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易西辞权当他同意了。“我给她那点儿日用品过去吧。” 简方知还是点头,不过这次终于站起来了,易西辞正要转身,谁知道眼前一个黑影倒下来,她连忙扶住简方知,“你怎么了?”他的手臂一片冰凉,然而靠在易西辞腮边的额头却烫得惊人。她伸手一摸,简方知的背上全是冷汗,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简方知这段时间连轴转,生了病也不去看医生,只抽烟不吃药,后来又受了简了了那么一番刺激,所以,不负众望地生病了。 平常身体好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来势汹汹。简方知很快就淹没在这一片涛涛病情里面,成了个弱鸡。 他昨天晚上被易西辞急急忙忙地送过来,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还不是因为他病情好些了才能醒的,而是因为他长期养成的生物钟,让他按时醒过来的。 简方知刚刚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头昏脑胀的,看到身侧的人,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易西辞靠在病房的椅子上面休息,七月早上熹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她的脸色映衬得越发苍白和疲倦。修长的脖子上面,青苍色的血管格外明显,好像某种花的主茎,底下蕴藏着勃勃的生机。她身上穿着一件磨白的牛仔衬衣,长腿随意伸在地上,也不在乎会不会弄脏裤子。脚边还放着她随身带着的那个大包包,可能是因为长期跟着她一起风餐露宿,那个包包显得格外陈旧。她在睡梦中十分不安稳,眉头一直皱着,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头时不时地来回摆动。 简方知还记得,昨天晚上他看到易西辞之后,知道了了没事了,整个人猛地一松,之前被他强压下来的病情就好像洪水一样把他自己彻底淹没,甚至连让他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体力直接支撑不住,让他晕倒了。 之前那根弦绷太紧,松的时候反弹太严重,现在简方知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他翻了个身,刚刚一动,易西辞就惊醒了。她虽然才醒,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睡意,脸上依然有倦意,一双眼睛却非常清明,“你醒啦?” 简方知点点头,“真是麻烦你了,先是了了那丫头,后面又是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兄妹俩,在你面前真是要抬不起头了。” “有什么。”易西辞站起身来,“不过,你也确实应该在我面前抬不起头。” 简方知微带惊讶地看向她,易西辞瘪了瘪嘴,开始告诉他病情,“送你过来的时候你高烧烧到四十点五,感冒转成了肺炎,还有急性胃病。”这几种病加在一起,他不晕过去才怪。“我就好奇了,你难道没有痛楚吗?病成那样子了,也不知道去医院看看。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你突然晕过去了,你是不打算进医院的是吧?” 简方知一睁开眼睛就被人唠叨了一通,不自然地抬了抬眉毛,“不是,我......没来得及。” 易西辞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这个人嗜钱如命,命跟钱比起来,肯定钱更重要。但是你命都没了,要钱干什么?” 留给了了啊。简方知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听易西辞又说道,“咳嗽成那副样子,居然还抽烟,你也真是不嫌你命长。” 嗯,他还是真是不嫌。 第二十五章 简方知听着易西辞把这些事情说完,才开口跟她讲,“我生病的事情......” “放心吧,我没有跟了了说。消息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告诉她的。”简方知听了点点头,看到易西辞拿起包包来,对他说道,“乔燃今天上班,我让他照顾你一下,我马上要出差,不能陪你太久。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简方知正要摇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却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份打包好的粥和小笼包,放在了简方知病床旁的桌上。 虽然有好几年没见面,但简方知还是认出那就是乔燃。他看上去跟以前一点儿没变,还是那副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样子,只是身材比以前更敦实了一些,没有少年时候的青涩了。他先朝简方知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身过去跟易西辞说话,“我帮你买来了,你的早饭放在值班室了,等下吃了再走吧。” 易西辞点点头,“那简方知就先交给你了。” 简方知看着他们两人说话的样子,心里升起淡淡的羡慕。他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像乔燃一样,站在易西辞面前,跟她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明明是最普通的东西,却成了最奢侈的念想。 易西辞在那边跟乔燃说完话,就过来跟简方知打招呼,“那我就先走了,你有什么事情叫乔燃帮你吧。” 简方知微微笑了下,点了点头,“你自己路上小心。” 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抓起她那个巨大的包包,迈开步子小跑着出去了。 病房里面就剩下乔燃和简方知两个人,他们以前上学的时候就不熟,乔燃性格又比较内向,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柜子上放着的早点上面,跟简方知解释道,“你现在生病了,胃又不好,只能吃点儿清淡的。” 简方知点点头,他微微偏头,看着旁边站着的男人,丝毫没有觉得这人跟自己是“情敌”,反而因为他是易西辞的男朋友,而对他生出隐隐的亲近来。这事情要是让贺翔青知道了,多半又要说他是个圣父了。但有的感情就是很奇怪,他毫无疑问地喜欢着易西辞,却丝毫不想将她据为己有。如果说没有占有欲的爱情不叫爱情,那他恐怕也就没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简方知在外人面前一向都是长袖善舞的,“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既然是老同学,反正提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总是没错的。 乔燃听见他这么说,整个人很明显地放松下来了,他再笨也知道这是简方知故意给他搭了一个桥让他踩。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是啊,说起来我们还都在一个城市呢,结果自从高中一别之后,也有这么多年没见了。” s市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是真的要遇见,还是要有几分缘分的。简方知看他穿了一身白大褂,问他,“你大学报的医科吗?现在是硕士还是博士?” 乔燃点点头,“暑假过去就研三了,正在准备博士研究生的考试。”他脸上露出几分纠结来,“等到我书读完了,都三十多了,你们一个个地功成名就,我却才开始......”他自嘲地笑了笑,“想想就惭愧。” 这大概是百分之八十读过硕博的人心里都有的困惑吧,同学们都事业有成,自己却婚姻家庭事业一样都没有,一切都才开始,前途渺望,充满了未知。看着别人样样都有,心中难免会生出艳羡来。 简方知“哎”了一声,“那怎么能一样。你以后都有个专门名称叫做‘高知’,而我们这些本科生马上就要成为社会当中学历比较低的一块儿了,应该是我们羡慕你们才对。”更何况,能这样无忧无虑地一直上学,那是他求也求不来的啊。 为了防止这个话题继续掰扯下去,简方知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你跟西辞,还真是有缘。她一回国你们两人就能遇到。”乔燃笑了笑,没出声。简方知又说道,“要是放在以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西辞会跟你在一起。” 那个时候大家最喜欢开的玩笑就是乔燃和江南北,易西辞虽然喜欢乔燃大家都看得出来,但是由于她这个人在班上人缘太好,反而大家顾忌着她的面子,没人开她的玩笑。 乔燃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简方知有些挫败,觉得自己快败给他了。他在这里费心巴拉地找话题,可是人家完全不接招。简方知不想再跟他废话了,省得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相看两生厌,“你要是有事,你先去忙吧,我这边没什么问题。有事情叫你就是。” 乔燃听见这句话,简直如蒙大赦,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简方知说道,“那行,那你有事请叫我。”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乔燃走了,他也松了一口气。跟一个不会讲话不擅长交际的人待在一起,对他这个病号病情的恢复也相当有碍。他拿起那碗打包好的粥,三两口喝完,把小笼包塞进肚子里,也不管好吃不好吃,先把肚子填饱再说,然后再带电话给贺翔青,支使他做事情。 简方知原本以为以他的身体,在医院待个一天半天就能出去了,谁知道病情诊断书下来,吓了他一跳。不是病情太严重了,而是在他看来医生的诊断太离谱。 他拎着那张诊断书到医生面前,“你告诉我,我要、在这里、住满、两周?”下一秒钟,那句“你知道两周我要损失多少钱你知道吗”的炫富言论被简方知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现在医生都是高危群体,说不准随身带有摄像机,他真要说出来被人放网上,那丢脸可就丢大了。 这年头,医生都见惯了医闹,实在不把简方知的这点儿咆哮放在眼里,微笑着跟他解释,“这位先生,我们也是为你考虑,毕竟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最好。ct光片显示你肺部有阴影,目前还没确诊,所以你要再等等。” 简方知根本就听不进去,什么肺部有阴影,到时候检查结果出来肯定会是屁事儿没有。他自己的身体,他还能不知道吗?他一条烂命,难道还能生什么富贵病不成?简方知非常不配合,只说一句话,“我下午就要出院。” “不行。”医生很断然地拒绝了,“我们要为病人负责。” 是为病人负责还是为医院负责啊?医生现在为了创收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了吗?简方知手伸进兜里,再拿出来,从下面握住医生放在大腿上的手,低声说道,“大夫,你让我出院,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顿了顿又说,“肯定比你的奖金高。” 那医生面不改色地从简方知手里把手抽出来,面无表情地叫道,“下一个。” 简方知碰了个硬钉子,沉着脸看了那医生一眼,然后把手上的钱连着手揣裤兜里,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爽”地出去了。 在医院呆满半个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期间他不能去挣钱,不能去公司,不能上网不能玩游戏,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抽烟。 简方知烟瘾很大,让他突然一根烟都不抽,简直让他浑身不是滋味儿,然而他的烟从他进医院开始就被医生收走了,根本没抽的。医院为了病人健康,病房里的无线网并没有开通,简方知电脑带过来,既不能办公又不能玩儿游戏,简直让他痛不欲生。在把电脑翻来覆去地转了几圈儿,就差把平板拆开了之后,简方知终于放弃,死鱼一样躺在床上刷手机。 他的手机虽然是最新款,但是在他手中除了打电话就没有其他的什么功能了。上面除了两个小游戏是用来候机时他打发时间的,其他的什么微博微信一概没有。简方知玩儿手机也玩儿得相当无聊,过了不到三分钟就十分烦闷地把手机丢到一边了。 简方知尝试以睡眠来代替无聊,但是闭上眼睛死鱼一样躺了快半个小时,他越躺越清醒。最后干脆爬起来,坐在床上哀叹一声,悄悄地从柜子里拿出贺翔青给他夹带过来的香烟,走到了阳台上。 对于偷偷摸摸抽烟这种事情,简方知从高中开始就十分擅长。他大大方方地从路过了几个医生几群护士,走到了阳台上。然后点烟,深吸了一口,瞬间感觉自己那身炸起来的毛都被捋顺了。 有烟抽的日子真是无上美好啊,所以他就不知道为什么贺翔青要结婚,结婚了之后除了多个人来管他之外,还有什么作用?连抽个烟都不自由,这日子也太憋屈了。 然而这优哉游哉也没能持续多久,旁边阳台的门被人打开,他以为是医生,正要把剩下的半截香烟扔掉,谁知道那人只是过来打电话。他仔细听了一下,好像是在哄他女朋友。简方知虽然自觉道德水平不高,但也没有低到要听人墙根儿的地步,他颇为索然地把烟头一扔,正打算离开,然而隔壁那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他说,“这件事情,西辞不知道!” 2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六章 两处阳台挨着的,中间只隔了一道门的距离。阳台上晾着衣服,把人遮了个七七八八。简方知就那么大摇大摆地站在那里,听着旁边阳台那个人讲电话,“你不是跟我说,这件事情不能让她知道吗?”那边在激烈地说着什么,男人的声音也不复之前的平静,“好了!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你还想怎么样?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完吧?你无辜,西辞又何尝不无辜?” 听那两个字再一次从他嘴里冒出来,简方知就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那男人的声音此刻才渐渐熟悉起来,是乔燃。 感觉好像乔燃有什么事情瞒着易西辞一样,然而他说的太隐晦,简方知在旁边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但他总觉得那应该是个女人。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跟男人说话,和男人跟女人说话,通常来讲都是不一样的。 而且,他们两个,应该还很熟悉。 语气神态是骗不了人的,简方知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那通电话像是把乔燃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抽光了一样,他打完之后靠在墙边蹲着,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膝间。 简方知在旁边冷眼看着,总觉得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乔燃不知道什么原因,跟不知道是谁的女人合伙起来瞒着易西辞一件事情,看他的样子是不敢让易西辞知道。这前后联系起来一想,简方知就忍不住坏笑。 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瞒着自己的女朋友,这还能有什么事情?没看出来啊,乔燃平常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原来竟背着易西辞做那样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自愿的呢,还是被诓的呢?不管怎样,既然他有心瞒着,那自己还是不要告诉易西辞了。有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简了了在易西辞家里住到第四天,始终没有等来自己哥哥,她悲哀地想,这辈子恐怕都等不到简方知跟人低头了。也罢也罢,脑残少女简了了充满哀思地想,她哥哥太幼稚,还是让她这个当妹妹的去低头吧,谁让他是自己哥哥呢? 简了了跟易西辞说了她要回去的事情,易西辞正在写稿子,听见她说话,在心里叹了一声,把简方知住院的消息告诉她,“你哥哥这几天住院了,所以才一直没有来接你。” 简了了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眼泪说来就来,不过好歹顾及着这是别人家里,眼泪含在眼眶里面,没有掉下来,“他怎么了?” “没多大事情。”易西辞站起身来走过去,轻轻揽住她肩膀,“他只是突发性胃炎,加上感冒时间拖长了转成肺炎了,你不用太自责。” 简了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虽然没心没肺惯了,但是不代表她对自己亲哥哥生病都毫无感觉。印象中的简方知从来不生病,就算有个感冒咳嗽,在家吃两剂药就好了,怎么会弄到医院去了呢?她抬起头,有些无助地看向易西辞,“西辞姐姐,严重么?” “不严重。”易西辞说道,“你自己去医院看就知道了。”她看了一眼摊开笔记本电脑,对她说道,“换衣服吧,换完我带你去医院看他。” 简了了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一样,转头过来看易西辞,“西辞姐姐,我想回家了。” “好。”易西辞也不留她,“把东西收拾好吧,回去之后好好听你哥的话,不要再惹他生气了。”末了,她顿了顿又说道,“你要是觉得有理的话,可以尝试着跟他讲道理的。”虽然简方知这个人对待家人简单粗暴,又软硬不吃,但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好好跟他说,应该能听下去。 易西辞和简了了简单地吃过晚饭,就去了医院。到了病房并没有看见简方知人,易西辞给他打了电话,他人才火急火燎地从阳台那边跑过来,还没走到就闻到一股烟味儿。易西辞丢个他一个“狗改不了□□”的眼神,对他说道,“了了知道你住院了,过来看看你。” 简了了等她说完,才从易西辞背后站了出来,低着头不太敢看简方知,说话声音跟猫叫没什么区别,“哥。” “嗯。”简方知非常老成地应了一声,当着自己妹妹,易西辞又在旁边,他不太好过分嬉皮笑脸。加上长期性格养成,他也没有那个习惯。看到简了了低着头不敢看他,简方知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分毫不露,“这些日子,麻烦你西辞姐姐了吧?”简了了赶紧摇头,他看得忍不住一笑,看到他笑,简了了这才确定他是真的不生气了,立刻喜笑颜开。 易西辞看他们兄妹和好,在旁边也笑了起来。“了了说她想回家了,我就让她把东西收拾了,一起带到这边来了。”简方知伸手提过她手上的东西,再次感谢她,“了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没有。”易西辞应他,“我都说了,了了是个很独立的孩子,没给我添什么麻烦。”她看着简方知,犹豫几番,最终还是说道,“你好好跟她谈谈吧,别再动不动就吼人了。” “你肺部那个阴影怎么回事?”提起这个事情简方知就来气,他明明都跟医生说了没事情,却还是被强行塞到医院里住了这几天的院,到现在都不能出去,“虽然肺部阴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医生还是让我再留院观察几天。” 他说起这个的时候满满的不耐烦,易西辞被他逗笑了,“好了,既然来都来了,就一次性检查清楚嘛,你这个大忙人难得进一次医院,就当是体检了,花点儿时间,买个放心。” 他瘪瘪嘴,“现在只能这么想了。” “我家里还有事情,就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易西辞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对简方知说道,“烟不要抽那么多,适可而止吧。” 她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医院阴惨惨的灯光打在她那一身旧衣服上面,却因为是她,好像披了一层星光一样。易西辞还是那么瘦,比之前上学时还要高一点儿,于是更加纤细了。她这个人,外表绝对看不出来那么喜欢管闲事,现在成了新闻记者,可以正大光明地管闲事了,不知道这叫不叫物尽其用。 简方知看着她的背影,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张口叫住了她,“西辞。” 易西辞从一片夜风当中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好像秋水一般,温柔而善良。 她用眼神询问简方知什么事情,那些到了嘴边的、他偶然听见的意味不明的话语,就这样又被他重新咽了下去,“路上小心点儿。” 算了,简方知这样告诉自己,那些话具体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情侣之间的事情,自己如何好去做那个小人?况且,她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有的时候活太明白,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易西辞冲他笑了笑,转身再次投入夜风当中。简方知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孤勇的女战士,一直这样,勇往直前。 因为昨天晚上东跑西跑,加上加班太晚,易西辞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都还是晕乎乎的。这种状态很少,因为她经常都是就算是躺下了也会因为大脑过于活跃而睡不着。为了避免在公司打瞌睡,而让刘峰抓住把柄,易西辞靠在扶手上眯了一会儿。 她没能被颠簸和急刹车吵醒,然而被一个女孩子大声的哭喊给弄醒了。她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公交车已经停了,车上乱糟糟的一团,热心的公交车司机和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在说什么。“太不像话了......”“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是啊是啊,她奶奶年纪都那么大了......” 易西辞以为是孩子跟自家家长起了争端,没有往心里去。只是这群嘈杂当中,那个老太太的声音格外大,几乎要把女孩子的声音压住了,如果不注意听,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那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易西辞听了一会儿才分辨出她在说,“根本就不是你那样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可能是长久养成的职业习惯,导致她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这对婆孙的反应让她觉得很奇怪,但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什么说错了?你说你不叫刘悦吗?你说你不是在理工大学念书吗?我辛辛苦苦拉扯你,把你养大,现在你为了个手机就不认我了是吧?”那个老太太边说边哭,难为她哭得那么厉害,居然还能口齿清楚地把事情讲明白。“我都跟你说了我们家没钱,你非要买个新手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透过重重人群,易西辞看到那个小女孩儿手上拿着的的确是个新款苹果手机,一看就知道是才买的。 旁边人听见,更是义愤填膺,纷纷指着她,“你家里条件不好,就不要去追求那些东西了。”“买都跟你买了,还离家出走,也真是......” “不是!不是!”那姑娘指着老太太,“我根本不认识她,我们两个就是在车上遇到的,我不认识她!” 其中一个乘客说道,“可是我看到你们是一起上来的呀,你刚才还帮这个阿婆捡东西呢。” 第二十七章 易西辞听了这话,原本要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那个姑娘听见围观群众这句话,显得更加慌乱了,“没有......不是......我只是看她可怜,想帮帮她......”她这个说法,围观群众显然是不相信的,毕竟在敢扶一下老人就是在炫富的社会,主动帮助老人捡东西,以大人的眼光来看,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若说单纯,已经在上大学的女孩子,就算单纯,能有多单纯无知呢?说她主动帮助陌生人,大家都觉得不太可信。 更何况,刚才这个老人家已经把她的名字,上学的地方都讲了出来,如果只是碰瓷,怎么会这么熟悉? 公交车停在了半路上,大概是司机害怕女孩子突然逃走和怕那个老人家摔倒,所以连门都不开。那个女孩子的手被老太太死死拉住,不停地想要挣脱。然而只要她稍微用一点儿力气,那个老太婆就半是认真半是威胁地说道,“你别弄我啊,我年纪大了,等下一摔下去,你难跟你爸爸交代的。”听了她这句话,女孩子就不敢再那么用力了。 车上的人还在争来争去,车子也没有要开走的意思,易西辞在旁边冷眼看着,眼睛没有放过这些人身上的任何一个细节。停留了没多久,那个老太太大呼一声,“她叔叔来了,师傅麻烦你放我们下去吧。”易西辞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朝外面看去,车子外面一个骑着电瓶车的中年男子相当着急的在车子外面说什么。 “那你站稳了。”公交车司机发动车子,朝前面不远处的站台开去,那个中年男子见他们开走,也连忙开车过去,等到车子一停稳,他就冲上来一把将那个女孩子拉了下去,“叫你不要惹奶奶生气,她年纪那么大了,你居然还闹......懂不懂事啊......”那个老太太步子矫健地跟在身后,还不忘转身过来对身后的人道谢,“真是谢谢你们啦,谢谢你们帮我找回孙女,要是她父母回来知道她做了这样的事情,我肯定是没法儿交代的......” 易西辞混在人群当中,跟着一起下了车,那个中年男人拉着不停挣扎哭喊的小姑娘还没有走,在原地等着腿脚不是那么方便的老太太下来。围观群众很多,还有些从车上下来的“热心人”在不厌其烦地跟新来的围观群众解释这是为什么,“女孩子大了不听话,爱慕虚荣要买新款手机,家里给买晚了,她就不高兴要离家出走。” 人的意志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容易被裹挟。这些话全是从那个老太太口里说出来的,围观群众之所以会这么肯定,无非是因为那个老太太说了那姑娘的学校,但如果从一开始就跟着她,听见她打电话或者跟人说话什么的,要获得这点儿信息并不难。 那个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的惊慌失措不是装出来的,如果真的是家人,她就算要发脾气,也不会是这个反应。这些围观者,只想把自己的想法加在别人身上以此来获得自我满足,却从来不肯想想,这中间究竟有多少不合理的地方。他们只愿意相信愿意相信的,根本不管他人死活。 要说没人察觉到这中间的问题,易西辞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相信的。之所以没有站出来,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不好插手,却浑然忘了,其中存在的另一种可能。况且,就算是家事,难道闹到这种程度也不应该出来劝一劝吗?是大家都默认了,只要在家庭关系当中,像这种当街施暴都是可以的吗? 相关法律已经出台了那么多年,法律条文是跟上了,但是人民的意识还远远落在后面。 易西辞拿出电话报了警,没说是有小孩儿跟老人闹,只是说怀疑是人贩子。讲完电话她就拨开人群,走了进去。那个中年人看见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眼中生出几分慌乱来,语气却越发强硬,“你干什么?我教训我自家孩子,关你什么事?” 就在刚才她打电话的空挡,因为那个姑娘死活不肯跟他们走,身上脸上挨了好几下,脸已经高高肿起来了,披头散发的,跟之前的小清新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自家孩子你也这样打?”易西辞一把将那个女孩儿拉起来,把她藏在自己身后,“不管怎么样,当街打人就是不对。”在场这么多围观群众,易西辞也不怕他,“我已经打电话报了警,真有事情,等警察来了再说吧。” 那个女孩子听见易西辞已经报/警,之前还只是站在她身后,此刻已经伸出手来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女孩子一双手冰凉,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一碰到易西辞的手臂上,就让她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反手过去,轻轻拍了拍那个女孩儿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那个中年男人听见她报/警了,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慌乱来,“报什么警?你以为报警就能吓到我吗?我告诉你,我教训我自己家小孩子,警/察来了也管不了。”他最后还要跟那女孩儿恶狠狠地放下一句话,“等你回来了我再好好收拾你。”他说完,骑上车子冲过人群,扬长而去。 大部分围观群众这才隐约明白过来,刚才那两人的可疑。只是他们大多都是半路才过来看热闹的,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时不察,竟让那个男人逃走了。至于那个老太太,早已经趁着人多的时候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见那两个人离开了,那个女孩子才像是终于回魂了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易西辞连忙把她拉起来,扶着她走到旁边的公交车站台那里坐下,“刚才那两个人,你真的不认识吗?” 那个女孩儿猛地摇头,她被吓得厉害,眼泪包在眼眶里,哭都哭不出来,“那个老婆婆跟我一起上的车,等车的时候她袋子坏了,我就帮她捡东西,她后来跟我一起上的车,结果到了车上就说我是她孙女儿,说我非要家里买新款手机,买晚了就离家出走,我真的没有......” “好了好了。”易西辞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问她,“那她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和你念的学校?” 那姑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边哭边说道,“我帮她捡东西的时候她问我的,问我是不是在上学,在上哪个学校,还说现在大学生才有这么高的素质,其他人看见了都不来帮她。名字我没告诉她,是她乱讲的。” 她的乐于助人,没想到却成了别人伤害她的利器。 易西辞沉沉地叹了口气,觉得这社会简直是肮脏到了极点。一个一心帮人的小姑娘,没想到碰上一条蛇,反过来还被咬了一口。那么多人都抱怨这个社会没有人愿意伸出友爱之手了,那如果每次都碰上这样的情况,人家不愿意帮助人,也是正常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她还在哭,易西辞想,这下,恐怕又有一个人要变得冷漠了。 不怪她,只怪这个社会,不能给好人一个好的回报。她的好反而给自己带来了危险,这样的好人,想必没有人愿意去当。 易西辞不敢想,如果刚才她放任那个男人把这个姑娘带走,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今天下午,女大学生失联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社交网络,再过几天,会在某个偏僻的小巷里发现这个姑娘的尸体,她死前还可能遭到了侮辱。又或者,她会被卖到某个欢场,卖到某个山区,从此断送自己的一生。 不知道等到那个时候新闻出来,刚才这些围观的人会不会想起,这个女孩儿就是他们见过,他们拒绝过的呢?那么多人站在旁边,只是因为有了“家庭”这层关系,便可以对这种暴行视而不见,怪不得那么多家暴分子会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警/察后面来了,但因为那个中年男人和那个老太婆已经走了,他们也只是简单地问了下情况,然后就走了。至于易西辞说的怀疑他们是人贩子,那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证据,自然也就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易西辞要去上班,不能在那里久留,她对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的女孩儿说道,“你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单独出去了吧?你跟你家长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吧。”她也不想说什么女孩子不要单独出门的话,总不可能回到旧社会,要女性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都有人当街施暴,硬生生地想把人拐走,那就算是在家里,是有人陪着,真有危险还是有危险。 女孩子出了事情,社交网络和媒体,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教女孩儿应该怎么办,但他们也不想想,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女孩儿再怎么反抗都是抵不过一个大男人。就像今天这次的事情一样,这个姑娘她穿着暴露出门了吗?她是在大晚上一个人出去的吗?都不是。她不过是心地善良帮了人家一把,谁知道就会被人讹上,如果不是易西辞在旁边,这个姑娘今天就有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遇害。女性提高警惕是一方面,但更多的,难道不应是如何让这些威胁不存在吗? 2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八章 “诶,听说你办公室那位,来头还有些不小,是不是真的啊?”女人的声音八卦兮兮的,为了营造出一种鬼祟的感觉,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你说哪位?易西辞吗?”刘峰点头,“小王总那天让我上去,就是跟我说她是简方知的人,叫我不要开她。要不然,那天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哪儿能还让她呆在这里?” “真的假的?”女人非常惊讶,“我开始还以为是开玩笑呢,真看不出来。” “是吧?看她平常那副样子,哪儿能看得出来跟简方知有关系?”刘峰言语中带上了几分嘲讽,“简方知好歹是个上市公司的老总,他的人穿那个样子,难怪人家说越有钱的人越吝啬。” “是啊。”那个女人赶紧附和道,“她才进来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她......家庭条件不怎么样,她身上那个包包,背成那副样子都还没扔,我还思量着她是专门拿了这么一个大牌包包来装点门面,平常吃饭又节约,真是看不出来。” “你不知道,这钱啊,不是自己的,那肯定是要夹紧尾巴做人了,哪有像钱是自己家的那么随便啊——” 厕所的门被猛地拉开,易西辞提着女人口中那个“装点门面”的包包面无表情地洗了手,转身过来看着在女厕所门口嚼舌根的两个人,“峰哥你要不要进来说?更方便。” 两个人都没想到她居然就在厕所里面,还不声不响地待了那么久,当下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刘峰看着她吭哧半晌,才蹦出一句话,“你不是去山西采访矿井工人遗属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易西辞拎起包包,“要上厕所就赶紧去,年纪大了容易憋出男性疾病来。” 刘峰脸色一僵,正要离开,易西辞却又叫住他,“峰哥,嫂子新买的房子加你名字了吗?”刘峰颜色更臭,连话都不搭一句,急匆匆地走到男厕所去。 站在女厕所跟刘峰八卦的那个女人叫魏湘君,是行政部的副主管。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家庭条件一般,学历更是不高,但这些都不能挡住她一颗高嫁的心,一心一意想嫁一个比她条件好很多的男人,好不费吹灰之力过上她梦寐以求的好吃懒做的生活。奈何现在男人瞎眼脑残的不多,她自诩高贵的一个本地户口在真正能干的人眼中毛都算不上,眼看着三十多了,还是没有把自己嫁出去。大概是长期缺少男性荷尔蒙的调和,现在已经提前步入更年期,表现之一就是特别喜欢八卦,特别喜欢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单位上的年轻姑娘,尤其是在她看来没有背景的外地姑娘。 反正在魏湘君的世界里,比她好看的都是整容的,比她有钱的都是靠干爹的,夫妻恩爱的那都是秀的,整个世界,就她一朵白莲花。虽然长相平平学历平平能力平平,但耐不住人家跟偶像剧女主角一样,拥有杂草一样的生命力呀,万一有高富帅眼瞎呢? 她看不起易西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表现之一就是每次老远见到本地人邬妮妮她就十分热情地冲上去跟人打招呼,而易西辞这样没有依靠的,和陈晨这种外地人,哪怕迎面撞上,她都懒得丢一个眼神过来,好像生怕脏了她的眼睛一样,完全不知道她自诩高贵的点在哪儿。 对这个女人,易西辞一向是没有好感的。可能真的是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魏湘君跟刘峰打得特别火热,才进来的时候她甚至还以为他们两个是情侣,后来才知道刘峰早已经跟一个本地女孩儿结了婚,易西辞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魏湘君也没有想到易西辞就在厕所里,脸上尴尬神色一闪即逝,但她到底脸皮厚,马上就装作熟络一样跟易西辞笑道,“你回来了呀?” 这不是废话吗?她不会来,难道现在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大活人是假的? “去山西辛苦吧?那边太阳好大的。”在魏湘君眼中,全国上下,除了s市,其他地方都不能住人。易西辞也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大的优越感,就算s市好上天,有了她这样的货色也是在拖后腿吧? 易西辞懒懒地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专戳人心窝子,“湘君姐,下次找对象看清楚,别再被假大款骗了。”魏湘君这种急功近利的女孩子,等于是给骗子送上门去的受骗对象。她恋爱谈了不少,相亲也相了无数次,却依然没有练出一双火眼金睛来。其实也不是她没有发现,而是总是心存侥幸,想着万一碰上个有钱人,就能带她脱离“苦海”了,但其实这么多次试验下来,没有哪一次是真的有钱人。 “刚才你也听见峰哥讲了吧,这不是自己的始终不是自己的,哪怕是披上了一层婚姻的纱也依然不是。峰哥娶媳妇那么久,女方置办的房产不照样他一分没有?男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更加弱势的女人?”易西辞说完冲她笑了笑,然后,提着包包走了出去。 魏湘君一心一意把自己打扮成富家女子,好让自己在相亲市场上能占据主动。她一个月那万把块钱的工资几乎都被她省吃俭用拿来买奢侈品了。她看人也已经习惯透过衣着打扮看人的家庭条件,但凡有两件她看得上的东西,又刚好就是本地人,就会被她划到一个阵营里面,却不知道,并不是那么多人都喜欢跟她一边。要不是知道她跟她妈妈还四十平方的八几年的老房子里,易西辞都要以为她真的是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女人了,只是很明显,家教没跟上。 她一心骗人,目的性又太强,当然招来的都是些骗子了。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不懂,还一心觉得自己是个顶聪明的人。 易西辞在办公室里加班到很晚,直到把初稿捋出来交给老板之后才离开。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没有公交车和地铁了,幸好跟她住的地方不远,晚上她就是走回去也没什么。 她一直在工作,连饭也忘了吃,拿出电话来,打算问乔燃家里还有菜没有,没想到一看,上面一个电话都没有。 易西辞心中涌起淡淡的失望来,虽然她加班的过程中不太希望有人来打扰她,但真的看到一个电话都没有,她还是忍不住微微失望。这就跟小孩子一样,虽然自己玩儿得高兴,但还是希望大人能时不时地关注一下自己,那样才有存在感。 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乔燃也不是“大人”。他们两个是平等的个体,不能像小孩子在大人面前那样毫无愧疚地享受着大人无微不至的关爱,乔燃也没有那个义务。这样一想,她觉得心里便好受很多,拨通了乔燃的电话。 “喂?你在家吗?吃饭了没有?”易西辞原想着他要是没吃饭,一起出来吃,乔燃那边没有立刻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她隔着电话,却能隐隐约约感到乔燃的疲惫,好像他整个人快被压垮了一样。 “我......吃过了。”他开口,声音听上去果然很沉重,易西辞以为是他家里发生了事情,没想到他下一句话却是,“南北她......自杀了。” “啊?”易西辞虽然跟江南北合不来,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吃了一惊。江南北作,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她作的本事见长,已经到这种程度了。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易西辞心里,联系江南北以往的行径,已经给她这次的自杀下了结论。“那现在呢?” “她吃了安眠药,洗了胃,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易西辞知道乔燃今晚上肯定又不会回来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畸形的关系还要维持多久,有些自暴自弃地跟他说道,“那好吧,你好好照顾她,自己注意身体。”让男朋友去照顾前女友,易西辞觉得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大方的现任了。 乔燃那边却没有立刻应声,过来半晌他才有些犹豫地对易西辞说道,“西辞......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 “过来?我?”她像是听不懂一样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难道她自杀还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成?”她这段时间都在外地出差,就是想跟她有关系,也要现实条件可以啊。江南北碰瓷已经碰到不管她在哪里都能把脏水往她身上泼了是吧?她这么能干,还苦哈哈地跟别人打工干什么呢?直接去街上碰瓷就是了,反正她是现代社会中的万磁王,怕什么? 乔燃没做声,易西辞知道他肯定又在为难了。她最怕的就是乔燃这样子。她在办公室里能语言尖锐地应对刘峰,能写言辞锋利的文章,但每次面对这样软弱善良的乔燃,她都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明明有好多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像在他的善良面前,什么话都不应该,但每次,她都是被他的善良,伤害的那个人。 第二十九章 尽管已经疲惫至极,易西辞还是赶到了医院。老远就看见坐在医院走廊上的乔燃,他满身疲倦地靠在墙壁上,感觉下一秒钟就要睡着了一样。 易西辞走到乔燃面前,单薄的身影笼在他身上,好像投下了一片阴影一样,“她这又是为什么?”总之江南北是不打算让她过两天安稳日子是吧? “她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别说话刺激她了。”乔燃抬头看向易西辞,她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可不是那么好心,“那她就不应该见我。这话说得好像她心情不好,是因为我一样。”她何德何能,能影响江南北的心情。 乔燃不想跟她打嘴仗,转移话题,解释江南北住院的原因,“她表弟跟人谈恋爱,让姑娘怀孕了,人家今天找上门来,把她表弟打了一通,还让她表弟拿钱娶亲,她舅妈钱不够,把江南北存的钱偷走了。” 易西辞双手环胸地看着他,凉凉说道,“对她的遭遇,我感到很同情,但是我想问,这关我什么事?” 乔燃脸上露出一分难堪来,易西辞瞬间就明白了,江南北生活不如意,肯定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易西辞身上。她始终认为,当年如果不是易西辞“杀”了她舅舅,她就不会被舅妈和表弟拖累一辈子,就不会上不了大学,不会到现在还窝在那个小小的旧房子里,等着将来有一天突如其来的拆迁。 对她这种什么不如意都往自己身上栽的心态,易西辞除了自认倒霉之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正她一切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是吧?虽然明摆着,就算她舅舅那个烂人还活着,江南北的日子也不一定会好过多少,但谁让她易西辞是杀人凶手呢?还是法院盖棺定论的那种。 她叹了口气,觉得跟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江南北叫她过来摆明了是找她泄愤的,可易西辞却不是一个肯乖乖站在她面前让她骂的人,江南北这是拼了自己不好过,也要让易西辞难过啊。 她垂眸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乔燃,不相信他会不知道江南北叫她来干什么。但他依然那样做了,这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和江南北的时候,永远是无条件地站在她那边的。易西辞觉得齿冷。她没有多此一举地问他知不知道江南北这样做的目的,直接推开病房走了进去。 江南北听见开门的声音,在病床上睁开眼睛。她头发散乱,铺在雪白的枕头上面,一双瞳仁黝黑,配上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还真让人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看到易西辞进来,她脸上浮现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看到我这样,你开心吗?”易西辞觉得江南北简直有病。是,易西辞是对她心中有愧,虽然人真的不是她杀的。但是再多的愧疚也挡不住江南北这样三番五次地作,那天她拿刀往自己心窝子上戳的事情易西辞还没忘呢,没有这么快就给她好脸色。 她站到江南北病床面前,“关我屁事。” 江南北听到她这样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声笑了起来。易西辞看她神态有些癫狂,忍不住出言说道,“你如果想用伤害你自己的方法来唤起我的同情,那你就做错了。我不是乔燃,没有那么多无所谓的善良。”嘴上是这样说,但她心底对江南北到底同情,明着是在说她,其实是在劝她,“真正要伤害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过得比她好。” “哈。”江南北费力地坐起身来,“过得比你好,怎么可能?”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易西辞,你拿着世界一流大学的毕业证,做的是那么多人向往的工作,领着一年几十万的薪水。你再看看我,在商场里面当个收银员,回去还要被舅妈辱骂,被表弟拖累,你说我怎么才能过得比你好?” “这话说的,好像你就能跟我考一样的大学一样。”她最烦这种人,认为别人的工作又讨好又不费力,她在外面晒成人干,吃饭睡觉都没时间的时候,怎么不见江南北来提呢? “你有个好爹,我没有,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差别。” 又来了,易西辞根本懒得解释。反正在这些人眼中,她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爸爸给她带来的,她自己是丝毫力气不用花费的。 江南北无视易西辞的白眼儿,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来,“但是有一样我比你强。虽然乔燃是你的男朋友,但我不照样把他支使得团团转?我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一定会过来看我,有这样的男朋友,换成谁都不会开心吧?反正看见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易西辞身体一僵,她说的是实话,虽然乔燃是自己男朋友,但好像江南北使唤的时候还要多一些,甚至易西辞自己都知道,在乔燃心中,她未必比江南北重要。有一件事情是她相当想不通的,乔燃既然这么喜欢江南北,为什么还非要跟她分手呢?如果不是乔燃跟她分开再跟自己在一起,易西辞觉得江南北未必有这么恨她。 江南北觉得自己无辜,被乔燃辜负。她又何尝不是?乔燃前段时间才答应她不跟江南北来往,这才管了多久?江南北说要自杀,他就赶紧过来,到底是谁的男朋友? “这你都要拿来比,看来你确实不剩下什么了。”易西辞故意面露怜悯地看向她,“江南北,心态不健康,你拥有再多都觉得什么都没有,我劝你有空去看看心理医生。”她屡次三番找上自己,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心善好欺负吧,江南北真有那么强势,为什么独立这么多年,还摆脱不了她那个强势的舅妈呢?要摆脱一个精明市侩但已经跟社会脱节的底层妇女,算不上太难。 易西辞说完便要转身出去,江南北被她那个眼神气得不行,伸手就把垫在她腰上的枕头抽了出来,朝易西辞扔去,“再不健康,也比你这个杀人犯强。” 她的脚步陡然顿住,枕头没有打在她身上,而是落到了易西辞身后的门上,没有发生声响,只是打得门剧烈地动了几下。 门被人猛地推开,乔燃冲进来,“不是叫你不要刺激她吗——”易西辞就站在门后,他那一下力气很大,直接把易西辞推了出去,还是她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床头才站稳了没有倒下去。 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乔燃也没有想到易西辞会站在那里,看她跌倒,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来拉她,“我......没想到你会站在那里......” 易西辞躲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冲着乔燃冷笑道,“你什么都不问就认为是我在刺激她吗?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认为我是在伤害她?明明是她打电话把我叫过来,故意羞辱我,乔燃你明知道还是要那样做,我这个现任在你心里既然比不上她这个前任,那你又何必要跟她分手跟我在一起呢?你们两个在一起不是更好?故意恶心我是吧?” 易西辞正在气头上,也不顾上旁边江南北看热闹的眼神,张口就噼里啪啦讲了一堆。乔燃被她一顿抢白,一句话都没能说上。她心中一直憋闷的那股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乔燃,既然今天江南北也在这儿,我们就当面锣对面鼓地讲清楚。我是喜欢你没错,但不代表我能容忍我自己的感情被这样糟蹋,你想着江南北,就不要跟我在一起。我再缺爱,也不会允许自己男朋友成天想着其他女人。” 她这是在逼着乔燃做决定了,他一向的软弱和优柔寡断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发挥了作用。身后的江南北柔弱不堪重负,一句重话都能让她感到难以承受。面前的易西辞,她同样不容易,虽然外表看上去像个钢铁人一样,但乔燃知道她这一路走来的艰难。 见乔燃久久不语,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易西辞还是生出阵阵失望来。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意,哽直了脖子对乔燃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跟我在一起,但是现在,我不想再继续这段畸形的感情了。你爱跟江南北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我不想管了——” “西辞。”乔燃走上来,面露艰难地对她说道,“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私下说,不要在这里,让我为难。” “不要让你为难?”易西辞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那你想过我吗?”见乔燃语塞,易西辞抬高了声音说道,“你总是让我不要让你为难,要让我为别人思考,我为你们思考了这么久,你们何尝为我思考过?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替你们着想?” 乔燃伸出手来还想安抚她,被易西辞一把甩开了。她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对坐在床上带着幸灾乐祸表情的江南北说道,“这是你最后一次伤害我了,下次别让我再遇到你,我一定会一起还回来的。” 她说得掷地有声,好像是在发誓一样。江南北脸上浮现出一个讥诮的笑容,“那可不一定。”声音轻轻的,好像毒蛇吐信一样,她一直都这么莫名其妙,易西辞也没有往心里去,拿着自己的东西,拉开门出了去,再也不理这两个人。 25|第二十一章 第三十章 走出来的时候已经退热了,夜风很大,吹得易西辞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冷。她是不想哭的,不为别的,在江南北面前哭就好像输了一样。但是没办法,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到了后来她干脆自暴自弃了,反正这大晚上路上也没几个人,也没人认识她,她哭一下也没什么。 回家之后,易西辞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别看她名义上是个年薪几十万的精英,但在没有房子的s市,就是年薪三十万,照样过得很吃力。更何况她才回国不久,也没有多少钱。但要她继续住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她既然已经决定要跟江南北和乔燃划清界限,那最好就不要再见面了,省得自己堵心。她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的信息挂到网上,又下了下来,如此反复了三次,最终还是败在了她的心软上面。 乔燃站在江南北那边固然可气,但她却不能直接把乔燃扫地出门,就凭乔燃这些日子对她的照顾,她就做不到。都说做坏人相当容易,只需要把自己的底线往下放一点儿,然而对易西辞来讲,哪怕明明是她占理,让她对乔燃强硬一点儿她都办不到。 最后,她还是认命地起来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这地方各种设施也不完善,她搬出这套房子,重新找一套单身公寓也是一样。面积小些,但是环境更好。至于买房的事情,反正她现在也分手了,下段感情还不知道在哪里,买房的事情可以暂时缓一缓。 只是想起来有点儿憋屈,房子一直都是她在付租金,她也不是过错方,提出分手的人也还是她,那为什么到最后搬走的人反而是自己? 一想到这个,易西辞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但要她告诉乔燃,让他尽快搬走,她更加做不到。如此一来,只能委屈自己,吞下这份心不甘情不愿了。 往往是要脸的人,吃亏得多一些。 易西辞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打了辆车搬到公司附近的酒店里,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之前,她就要在酒店待一段时间了。想到她那挤挤挨挨的时间表,易西辞就觉得自己在酒店呆的时间可能不会太短。 做完这些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易西辞从医院出来就把乔燃的电话号码拉黑了,所以她搬家的这段时间也没有接到乔燃的电话。不过这事情不能深究,万一人家根本就没给她打呢?所谓先一步拉黑,不过是保全自己最后那一点儿尊严罢了。 因为昨天晚上闹了那么一场,易西辞直接睡不够,第二天早上根本就不想起来,但是想到她要是不去,刘峰那张□□脸,易西辞就是挣扎着起来,简单地洗了把脸,把快及肩的头发随便用根头绳扎了起来,就那样拖着一身疲倦去上班了,连早饭都没吃。 她已经习惯了三餐不继的日子,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顶多是胃疼的时候会暗暗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按时吃饭,但每次都是说完就忘,提不提醒也没什么区别。上班上到一半,魏湘君突然来找易西辞,她脸上有着掩不去的好奇,“诶,西辞,下面有个男人说你是朋友,找你呢。” 知道她在这里上班还找过来,又不给她电话的,只有乔燃了。易西辞正被大王总逼到紧要关头,听见魏湘君打岔,还没见乔燃,心里就涌起一股不耐烦来。她又尝试着写了两个字,可是感觉完全不得法,干脆把键盘一扔,站了起来。 坐在她身后的刘峰听见易西辞扔键盘,不放过任何打击她的机会,“什么事情脾气这么大?” “女人每个月的那几天,你多担待。”扔下这一句,易西辞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 乔燃在前台对面的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坐着,背挺得笔直,那个身影跟高中时认真听课的他两厢重叠在一起,原本怒气冲冲的易西辞看到他这样子,心里那股火居然奇异地消了下去,变成了淡淡的悲伤。 不管乔燃再好,那都跟她无关啊。 她走到乔燃面前,在他说话之前赶紧截住他的话头,“我们出去说。”说完便走在了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街上,隔了有半米远,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们两个不认识。易西辞原本是想带着他到附近某家咖啡厅说话的,但是走了没多远乔燃就忍不住,在后面叫住了她,“西辞。” 易西辞站定,回过头看他。 乔燃走上来,问她,“你把东西都带走了?” “是。”易西辞回答,“既然都分手了,我觉得还是干脆一点儿。” 八月炽热的太阳中,乔燃的脸色好像是被放在冰箱里冻久了一样,透着一股隐隐的青色,“你......不用这样......” “不用哪样?”易西辞反问他,“不用像昨天晚上那样针对江南北,还是把东西搬走?你以为我是江南北吗?动不动要生要死地来威胁你?我早就说过,你要是真的喜欢江南北,那就跟她在一起,我不会怪你们的,但你这样,一边跟我谈着恋爱一边又跟江南北藕断丝连是什么意思?哦,还是说,昨天晚上我跟你分手了,你现在来找我,又要让我替代江南北之前的角色?” “不是这样的西辞。”乔燃想跟她解释,可是看他那副样子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样,“我只是想对你好。” “那你觉得你之前做的那些是对我好吗?”易西辞声音轻轻的,却正好叩在乔燃的心扉上,“我承认,这段时间你尽可能细致地在照顾我,我生病了你替我跑来跑去毫无怨言,一日三餐只要你有空都是你在做,甚至只要你在家,一口冷水都不会让我沾......但是乔燃......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你对我做这些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她抬头看向乔燃,头顶阳光灼热,易西辞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我在想,你是不是也帮江南北这样做过。你对我那么好,好到不正常,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或许你觉得委屈,你明明那么努力了,我还是要用这样的心思来揣测你。”易西辞低下头,没有看到乔燃眼中越发复杂的神色,“但我就是忍不住。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对每个人都好,就是对每个人都不好,尤其是我跟江南北这种关系的。” 她苦笑了一下,续道,“我曾经,十分自作多情地以为,你会那么照顾江南北,其实是在帮我,因为你知道我对她心中有愧。”她抬起头来,看向乔燃的目光刺得他瞳孔猛地往后一缩,“但这种说法到底是在自欺欺人啊,我跟我自己说了两次就不信了,如何还能指望它能把自己长长久久地偏下去呢?你应该知道,我不缺少面对肮脏的勇气,但却最讨厌欺骗了。”她抿了抿唇,“你如果还喜欢江南北,那就跟她在一起吧,反正从今往后别来打扰我就行。” 她说完笑了笑,“我原本打算找个咖啡馆跟你说清楚的,没想到到半路上就说完了。”她抬起头来,对乔燃说道,“你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乔燃叫住她,“西辞......是我不好,我的种种行为,让你觉得难受......要怪就怪我,别怪江南北,她也是不得已。至于分手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之前跟你说,想一直照顾你的话不是假的。” 易西辞点点头,心里却升起淡淡的嘲讽,不是假的又如何呢?他们照样不能在一起,除非乔燃把江南北的事情处理好了,但他真的能处理好吗?更何况,易西辞不喜欢这种把自己跟另外一个女孩子放在别人面前供人挑选的感觉,太自轻自贱了,就算是她深爱的乔燃也不行。 君既无心我便休,何必要把自己弄得苦哈哈的。爱情于她不是必要的,能找个让她开心快乐的感情最好,找不到她寄情于工作,也没什么不对。 易西辞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回来叫住乔燃,听她叫自己,站在原地还没走的乔燃眼中迸发出几分光彩来,又重新充满希冀地看着她。易西辞心中微酸,却不点破,“那房子是一季度一交,还有一个多月才到下次交房租的时候,你别被人骗了。” “哦。”乔燃眼中升起的光彩飞快地黯淡下去,见易西辞要走,他连忙叫住她,“我把剩下的这两个月房租给你吧。” “不用了。”易西辞摆摆手,“你那点儿实习工资还不够你吃饭。”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江南北是心病,除非她自己走出来,别人帮不了她的。你......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能让她走出来最好,要是不能,别把自己搭进去了。有的时候,太善良,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乔燃静静听她说完这番话,眼眶突然就红了起来。他连忙用手擦了擦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嘴唇嗫嚅几番,易西辞以为他要说什么感谢的话,摆手笑了笑,“当我管了件闲事吧。”被她这样一打岔,乔燃又紧闭了双唇,好像生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话来。那双看向易西辞的眼睛,好像一片充满哀伤传说的湖泊,澄澈而润泽,让人一眼看不到边。 第三十一章 和乔燃分手之后,易西辞本来以为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当中是会不习惯的,毕竟她这段时间享受惯了乔燃带给她的关心,然而并没有。工作可不会管她是不是失恋了,上头领导接二连三地给她压了一堆工作下来,让她根本没时间去伤春悲秋,工作一忙起来,感情的事情也就自然延后了。大概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随着她的工作越来越吃重,刘峰虽然还是经常不让她好过,但之前那种动不动就朝她撒气的行为已经很少了。当然,要完全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狗改不了吃屎。 易西辞连着吃了一段时间的外卖,胃终于受不了了。加上宾馆条件不算好,但每天算下来也是一笔相当不菲的费用,她这天请了假,专程出去看房子。 现在这年头,要找到一套合意的小公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设施齐全,交通方便,离上班的地方近,还要价格合适。易西辞顶着大太阳找了一天,最后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去拿下上午看的那套房子。她虽然还是心疼钱,但也知道要找一个处处合适的房子,并不是那么容易。 她身上带的钱不够,跟房东讲好之后就折转过身去银行取钱。附近没有那个银行,跨行又要手续费,易西辞为了节约那几十块钱的手续费,硬是在四十度的高温下面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找到了那个银行。 生活都不容易,以前她没有工作的时候觉得几十块钱不过是街边星巴克里一杯咖啡钱,然而真的等到自己无所依靠的时候,几十块钱就成了她快一周的伙食费了。 她把钱放进包包里,拿到胸前,不过万把块钱,看她那种珍视程度,还以为是几十万。冷不防地被人撞了一下,易西辞下意识地抓紧包包,抬头一看,面前却是一张巧笑倩兮的脸,正冲她笑得开心,“西辞姐姐。”是简了了。 看到是她,易西辞松了一口气,嗔道,“吓我一跳。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把手上的东西拿起来放到易西辞眼前,“我出来玩儿之后就买菜回来啊,我家住这里的。”她伸手一指,“看,就这条街过去。” 怪不得呢,易西辞当初觉得这里很熟悉,原来简方知他们兄妹住这里。不等她问,简了了又说道,“你呢?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租房子租到这里了,正要过去交钱呢。”易西辞话音刚落,简了了就开心地跳起来,“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西辞姐姐,以后我们两个人就可以经常见面了。”易西辞看着她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暗想,你是觉得以后又有个人能帮你说话了吧? 简了了话有点儿多,从遇上易西辞开始就在不停地说,“西辞姐姐,今天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吧,我做给你吃,我手艺可好了......”易西辞很难把简了了和“手艺可好”联系起来。“西辞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家?到时候叫我吧,我帮你搬,反正我还没开学,时间多着呢......”易西辞觉得简了了的危机可能真的解除了,要不然就是这段时间简方知不在家里,否则她不可能这么嗨。 她在外面跑了一天,原本就头昏脑涨,现在更被简了了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地聒噪着,感觉好像头上多了个紧箍咒,她是那孙猴子,简了了就是不停念叨的唐僧。“今天晚上我买了点儿小菜,冰箱里还有肉,我们两个应该够了......” “了了。”易西辞出声打断她。 “嗯?”简了了抬头看向她,只听她说道,“你哥哥今晚上不回来吗?”好吧,易西辞承认,她现在走路都在飘,晚上去简了了那里吃也不错。大不了,她最后做不出来,叫外卖也行,反正她也吃了这么多天的外卖了。 “不啊。”简了了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哥出差好久了。” 怪不得。易西辞觉得自己虽然跟简了了接触次数不多,但已经把她的脾性摸透了。简了了看到简方知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要判断简方知在不在家,看简了了的反应就行。 简了了陪着她一起去给房东把租金和押金给了,约好了下周就交房,然后,易西辞就跟着简了了一起到了她家里。 他们家里很大,这些年来简方知努力在挣钱,但奈何审美还是没有跟上。家具一看就是随便买的,因为摆在家里非常不和谐,单是几个靠枕,易西辞就从上面看出了美式田园风,现代简约风和英伦风三个风格。如此混搭,也只有简方知才能做得出来了。 他们家人少,房子又大,家具也不多,整个看上去空荡荡的。阳台上有洗好还没有收的衣服,全是简了了的,看得出来简方知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还有两盆干死了的花,土都已经龟裂了,不难看出生前遭到了什么样的对待。 简了了从冰箱里给她拿水果出来,看到易西辞的目光停留在那两盆花上面,笑嘻嘻地说道,“那是我哥买回来转风水的。风水转好了,花也就死了。” 那好吧,敢情这些年简方知生意越做越大,全是靠家里这两盆死了的花。 易西辞是不会做饭的,她一个人这么久,至今只学会了拌沙拉,因为那个只需要切吧切吧撕吧撕吧拌一起就行了,不需要任何技巧。所以当她看到简了了围着围裙拿着锅铲在厨房里上下舞动的时候,她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要知道,简了了这种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货色,真的不像是会做饭的人。而且她做的饭,味道还不错。 一个糖醋白菜,一个干炒牛河,还有个木须肉片,都是些清淡爽口的小菜,非常适合夏天。易西辞尝了一口,觉得简直要拜倒在简了了的石榴裙下了,“了了,没看出来你做饭这么好吃。” 简了了听了她的话,嘻嘻地笑了两声,“那当然了,我是谁,我是简了了啊。我哥常年不在家,我总不可能天天吃外卖吧?还是要时不时地自己做饭的。” 简家的情况,易西辞多少了解一些。他们兄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简方知忙着上学跑生活,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照顾简了了,她又不可能天天在别人家吃,小小年纪会做饭,也没什么稀奇。 她的身世说来不算好,但能养成今天这种大大咧咧的乐天派性格,简方知对她的保护可想而知。他这个哥哥,当的也真是不容易。 可能是因为自己经历的事情多了,易西辞现在已经很能够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她“同情”和“共鸣”的能力在一天天地增加,并未因为被这个世间磋磨太久而有损害。想来这也是一种福祉,是上天对善良的人的恩赐。 “跟你比起来,我真是太惭愧了。”易西辞笑了笑,“我到现在都没学会做饭呢,一个人的时候只能自己叫外卖。”她不是没有学过,刚刚去美国的那段日子,她吃不惯那边的食物,是很想学的,但是一个炒土豆丝都炒不好,试了好多次,每次都惨淡收场,最终还是放弃了。 “会做饭有什么。”简了了满不在乎地说道,“会做饭又不代表更优秀,我哥不照样会做做饭,他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可见会做饭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易西辞哑然失笑,被她这么一说,瞬间觉得,好像不会做法也没什么了不起了。简了了继续跟易西辞告她哥哥的黑状,“你不知道西辞姐姐,我哥这个人吧,看起来是个现代人,其实是个老古板。他的思想现在还停留在女孩儿就要会做饭会洗衣服上面,就差要求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现在哪个女孩子会做那些啊?大多都是男的在做好不啦?他总是按照他的这个标准找对象,难怪找不到。” 简了了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诶,西辞姐姐,你男朋友呢?今天没跟你一起出来找房子吗?” 易西辞夹菜的手一僵,随即笑了笑,“我跟他分手了。”简了了呆住了,脸上的表情都好像凝固了一样,易西辞见了,反而觉得过意不去,挥了挥手,“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分了就分了吧,结婚还能离呢。” “是啊。”简了了心不在焉地应道,“不合适分开就行了。”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易西辞,大概是看她伤不伤心,好劝劝她,易西辞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是分毫不露。简了了见她实在不像伤心的样子,就又把自己那点儿词不达意的安慰给吞了下去。 看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易西辞不忍心叫简了了尴尬,又问她,“你文理分科的事情想好了吗?” “想好了。”简了了无奈地瘪了瘪嘴,“我物理数学实在太烂了,我还是去学文科吧。虽然文科我一样不出众,但总好过数学物理。”她犹豫地看了一眼易西辞,然后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西辞姐姐,你说我要跟我哥说,我去学美术,他会不会打死我啊?” 几乎就是在她话音刚刚落下的一瞬间,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简方知拖着一身疲惫,出现在了门口。 26|第二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大概是没有想到召唤神龙召唤得这么快,简了了看着她哥的那张俊脸有片刻的呆滞。简方知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简了了,“快点儿过来给我拿东西。” 易西辞正要起来,简了了就已经非常狗腿地站起身来,跑到玄关处,给他把东西接了过来。简方知换好鞋子,这才跟易西辞打招呼,“你今天也在啊?” 她点点头,“走到路上碰上了了,她请我吃饭。”顺便还不忘在简方知大魔头面前给简了了刷印象分儿,“她手艺很好的。” 简方知笑了笑,眼中却浮现出丝丝骄傲来,“你就别夸她了,她这人不禁夸。”说完又低下头来看向简了了,“还有饭么?我没吃饭。” 在简家吃完一顿简单却家常的晚饭之后,易西辞就打算先回去了,毕竟她还有那么多工作没做。简了了丢下一句“哥,碗就留给你洗啦,我送西辞姐姐。”就连忙拉着易西辞出去了。 因为是晚上,易西辞也没有让她送多远,只是到了公交车站台就让简了了回去了。大概是刚刚见过她喜欢的人,简了了整个人显得非常兴奋,回到家之后就开始不停地跟简方知说话,“哥,西辞姐姐下周就要搬到我们这边来住了,她在这边租了房子,我今下午还跟她一起去给的房租呢。” 简方知累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也抽不出心思去应付简了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简方知的不配合,完全没有影响到简了了说话的兴致,她说到一半,突然就从厨房里出来,用一种相当鬼祟的语气和神态跟简方知说道,“哥,西辞姐姐跟她男朋友分手了。” 简方知正在夹菜的手微微一顿,简了了却浑然不觉,继续用那种鬼祟的语气说道,“你下次见到她,可不要问她这些哈。” “知道了。”简方知不耐烦地把简了了的头往旁边一拨,“你以为我是你吗?”说话间他已经把一碗冷稀饭吃完了,将碗一推,“去洗碗。”自己去站起来朝着厕所走去。 简了了在他身后立刻尖叫起来,“说好了是你洗的。” 简方知都也不回地丢个她一句,“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 温热的水从头冲下来,感觉身上的尘埃都跟着一起冲走了。简方知站在花洒下面,耳畔来来去去就是刚才简了了那句话,“她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分手了”......来来回回,好像被人自动录音了一样,在简方知耳畔循环播放着。被水汽模糊的镜子里面,一张俊俏的脸终于有了几分血色,简方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修长清瘦,却充满了力量,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具很好看的身体。但是,谁能想到,这里面流淌的是怎样的血液呢? 他露出一个嘲讽至极的微笑,“人家分手了关你什么事?”说完又啐了一口,“癞□□想吃天鹅肉。” 他这样的人,从一开始身上就流淌着肮脏的血液,后来在泥潭当中他也没能长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反而让那些毒液随着成长一起慢慢进入自己的骨髓。所以,对着阳光和干净的雨露,他有什么资格去向往?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把自己洗白成了一个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成功人士,可内里的腐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这样的货色,还是不要去糟蹋其他人了吧?毕竟,近朱者赤很慢,近墨者黑是很快的。 但是一周之后,简方知还是没有忍住,在易西辞搬家的时候出现在了她住的宾馆下面。易西辞看到他那张明显睡眠不足的帅脸还有些不习惯,“你怎么在这里?”她不敢想简方知是专程过来帮她忙的,这人有多忙,她可是见过的。 这个时候,脑残少女简了了就成了她哥很好的挡箭牌,“了了说你今天搬家,她让我过来看看。” 听到是简了了叫他过来的,易西辞稍微松了口气,也没去追究,什么时候简了了能叫得动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不用的,我东西没多少。”是真的没多少,大多都是些书呀什么的,日常用品搬家之后再买就行了。简方知不来,她原本打算让宾馆的工作人员帮她提一下,然后直接叫个出租一路开过去就行了。 “没事。”简方知把她手上的箱子接过来放到后备箱里,“多一个人也方便一点儿。” 目光落到他开来的那辆车上面,已经不是之前那辆黄绿色的小q/q了,而是一辆比较稳重的商务车,她随口问道,“今天开的公司的车过来啊?” 简方知搬东西的身影僵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朝易西辞露出一个牙疼的笑脸,“搬家嘛,是要一辆大点儿的。”心里却在暗骂,早知道就买个更炫酷的车了,这种低调地装逼,碰上个没眼的,分分钟能让自己憋成内伤。 易西辞租的房子家具什么都是全的,只不过里面差了许多她自己的东西,所以看上去总有种疏离感。把东西搬过去的时间还早,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因为简方知在,也就没有在房间里多做停留,而是叫了老早就定好的家政过来,给她打扫房间。 做完这一切中午都过了,看着初具规模的小家,虽然是租来的,易西辞也开心起来。她走到简方知面前,“走吧,我请你吃饭。” 他从手机当中抬起头来,“我没帮什么忙,还要你请一顿饭,看来还是我划得来。” “谁说的。”易西辞拿起包包,“下午还要麻烦你跑一趟呢,要不然我可舍不得这顿饭。”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在家附近的一家韩国烤肉店,是家以钢铁侠为主题的特色餐厅,味道很不错。易西辞一边把熟了的芝士裹在排骨上面,一边对他说道,“了了在不在家?叫她一起吧?” “不用了。”简方知制止她,“她出去找她同学去了,中午不回来。”提到简了了,他的话就难得地多了些,“这丫头,暑假前我让她好好想想将来的事情,暑假都快完了还没给我答复。” 易西辞挑了挑眉,心说不是没给你答复,是不敢给你答复。要是知道她不想走文化生的路子,想去学美术,简方知还不知道会爆炸成什么样子呢。那天简了了跟她说的话看来还没有告诉她哥哥,易西辞也不方便提前讲,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呀,总是不能太放心,了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怎么会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呢?” 简方知抿唇笑了笑,没告诉她,简了了在他眼中,智商跟个三岁小孩儿没什么区别。他不说话易西辞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觉得啊,你应该学着慢慢放手,将来你会结婚,了了也会有新的家庭,你这个当哥哥的,总不可能管她一辈子吧。” 简方知眉心一动,易西辞那句“结婚”像是拨动了他心上的那根琴弦,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荡漾起来。在她不知道的许多个夜晚,他想着易西辞的身影,总想要去靠近,却又害怕靠近。想要从她身上汲取到一些温暖,却又害怕自己给她带去更多的寒冷。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易西辞这样,让他矛盾重重,却又不忍离开。这种拉扯折磨着他,却又让他如此眷恋。 然而这样的荡漾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简方知是个很冷静的人,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在心里暗笑自己,痴心妄想。 他刚才的表现有些反常,易西辞也察觉到了,有些讪讪地问道,“你......有女朋友了?”由不得她不那么想,刚才简方知那个表情,一瞬间就跟春天到了一样,“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我就不单独约你了。”既然人家有女朋友了,她虽然心中坦荡,但是多少还是要避嫌的。 “没有。”简方知懒懒答道,“我这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谈恋爱。瞧把你吓的。” 不是把她吓的,实在是......之前跟乔燃的感情让她有些杯弓蛇影了,她可不想再引来一个江南北。既然问出口了,易西辞觉得有些话还是一次性讲清楚最好,“那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有啊,几乎就在那一瞬间,简方知那句话就要冲口而出了,但到底还是“差点儿”。每次面对易西辞,他纵然有千言万语,都堵在了胸口讲不出来。所谓“近情情怯”,大概便是这个道理吧。 易西辞看他表情就猜到了,微微放松下来,“不知道是谁,还瞒得这么紧。” 简方知原本想否认的,可是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反倒觉得自己说多了可能只是越描越黑,索性疏朗一笑,“人家不喜欢我,我也只能想想了。”他脸上带着很明显的不想继续谈下去的味道,易西辞见好就收,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既然人家有喜欢的姑娘了,易西辞想,那以后为了避嫌,她还是少跟简方知来往了。毕竟,人家姑娘怎么想的,她可不知道呢。 第三十三章 “你看这个怎么样?”易西辞把一盆蝴蝶兰放到简方知面前,不等他说话就自顾自地说道,“这花可以放家里,没有阳光也无所谓。” 她说完等在那里看简方知的反应,等了许久,他才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你喜欢就买啊。”反正这花花绿绿的颜色,是不怎么对他的胃口。 易西辞冲天翻了个白眼儿,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干嘛去问简方知呢?他这人审美不过关她又不是不知道,还能从他那里听来什么好的建议不成? 易西辞把花盆放下,简方知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你不要了吗?”易西辞一言不发地选了两盆开得正欢的白色月季,又挑了两盆茉莉两盆栀子,让老板各自送到他们住的地方,简方知才有些后知后觉地问她,“怎么送我家里?” “帮你转风水啊。”简方知想起阳台上已经干成坨的那两盆植物尸体,感觉胃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易西辞又挑了一些设计精巧的家具摆件,她看买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跟简方知一起从家居店里撤出来,却不期然撞上了江南北。 她穿着商场统一发配的服装,前面围了个小围裙,站在一从玫瑰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易西辞。 易西辞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伸出去的脚步猛地一顿,正打算一言不发地离开,江南北却不会这么好心地放过她。她目光落到后面的简方知身上,用不大不小、刚好他们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怪不得你要跟乔燃分手,原来是攀上了高枝。” 易西辞面上猛地一寒,话想也不想地就冲口而出,“我跟乔燃为什么分手,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你肆意介入别人的感情,现在还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江南北,人要脸啊。”她觉得江南北这人生命力真的挺旺盛的,那天晚上不还要死要活的吗,这么快就出了院还找到了新工作,这种恢复能力,乔燃干嘛还担心她不能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呢?就冲她的生命力,活下去也不是什么问题啊。 江南北抬起头来,脸上依然裹着那层温情脉脉却让人恶心的笑容,“那也是你先介入我跟乔燃的感情啊。你既然做得了初一,我做回十五,又怎么了?” 她跟乔燃这段感情,简直就是一团烂账,理也不理不清楚。时至今日,再去追究谁三了谁,谁是无辜的,已经毫无意义了。反正她已经跟乔燃分开了,将来也不会再在一起,除了偶尔能碰到江南北,被她闹闹心之外,没有其他让她在意的地方了。顾及到身后的简方知,易西辞不想在这里跟江南北多费口舌,一言不发抬脚离开。江南北却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不轻不重地在易西辞身后小声骂道,“杀人犯。” 那三个字,像是鞭子一样狠狠地甩在她的脸上,瞬间将她平静的面目打得支离破碎。易西辞猛地回过头看向江南北,正要说话,旁边被无辜拉入战火的简方知却开了口,“商场工作很好找吗?” 他目光轻飘飘地落到江南北身上,她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变了。江南北翻了个白眼儿,愤愤不平地从这里离开了。 简方知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易西辞,“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都不说一句话,简方知知道是刚才江南北那句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也知道因为她觉得江南北今天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所以一直不肯真的狠下心来打击江南北一次,他不擅长安慰人,要他安慰别人还不如让他打一架来得干脆,只能看着身侧静默不语的易西辞,不知道该用何种言语去面对她。 刚才她还笑得那么开心,现在却又成了这副模样。或许在那件事情当中,江南北也是受害人,但是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到易西辞身上,真的对她就公平吗?还是说,江南北只是需要一个恨的对象,来发泄她对生活的所有不平。比起那个渺无音讯的凶手,易西辞这个被法院盖棺定论的凶手,又跟她有过情感纠葛的人,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她怨恨的对象。至于公平与否,那就不是江南北会考虑的问题了。说不定,越是不公平,她心里越是觉得开心呢。 简方知的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就停了下来,易西辞像是没有发现一样,面色沉静地盯着面前的纸巾盒子。他转头看向易西辞,对她说道,“西辞,你有没有想过,要找出真凶?” 她整个人的神采好像被那一句话点燃,但点燃的时间只是一瞬,马上又黯淡下去了。这话之前简方知跟她提过,当时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她知道太难了。 虽然说可以翻案,但是当初是她自己亲口在法庭上承认是她杀了人,现在要是再去把旧案翻出来,等于是在打当时法官的脸,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太难想象了,应该没有哪个法院愿意接的。更何况,她的这个案子,不同意其他冤假错案,她是“凶手”不假,但同时也是受害人,当时的结论是防卫过当,她没有坐牢,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伤害——起码从表面看上去,她没有受到伤害。如果再去提出重审,是引不起关注的。 她没说话简方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其实这些事情你要是自己想得通,那就没事,可现在的情况是,你自己想不通。江南北我虽然不了解,但也认为她把什么事情都栽到你身上对你来讲不公平,就算她舅舅还在,她也未必就能很顺利地过上她想要的日子。”想要什么却不努力去争取,反而把所有的责任怪到别人头上,有这种心态一天,这个人就不可能过上她想要的日子。 要有多怯懦才不敢面对生活给予的苦难啊,认为每个人都过得比自己好,全世界就自己一个人最可怜最倒霉,那真的是......low到极点了。江南北这样的人,就算有人可怜她想拉她一把,也找不到她的守在那里吧。 易西辞明白,简方知这是在告诉她,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江南北的舅舅,原本就不是她杀的,既然不是她杀的,那她为什么要对江南北那么愧疚呢?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当年人真的是她杀的,那也是正当防卫,是她舅舅先起了歹心,甚至再不要脸一点儿,如果不是她去给江南北送东西,她根本就不会遇到江南北的舅舅。所以,说来说去,江南北恨她,动不动拿这件事情去刺激她,根本就是毫无道理的。 道理她都明白,但真的要她放下,她还是做不到。未必见得是她对江南北有多愧疚,而是因为,她自己不想去面对。 当年的那个案子,几乎把她整个人生轨迹都打乱了。如果没有那个案子,她会在父亲的保护下顺利出国,会念个硕士博士什么的,将来也许会回国,也许不会,她有可能进一家传媒,也有可能做其他的,反正她学校好学历高能力强,做什么都可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套房子,蝇营狗苟仰人鼻息,生怕出点儿什么问题被开了。更重要的是,不用像现在这样,明明身在家乡,却处处感觉颠沛流离,没个安顿。 最最重要的是,她爸爸,不会死。他会像以前很多次逗她那样,看着她嫁人生子,等他退休了,就帮她做饭带孩子,在一片天伦当中去世,而不是死在去看她的路上。 没有了父亲,失去了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易西辞觉得,自己好像连最后那点儿底气那点儿温暖的港湾都失去了。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在每次出差回来之后给她带礼物了,也不会有一个人听到有人欺负她便想方设法地替她找回场子,更加不会有一个人,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态和语气跟她说一些少女心事。那个人......再也不在了。 “啪嗒”一声,有眼泪掉在她手上,易西辞赶紧吸了吸鼻子,侧头看向窗外。简方知知道她这又是想起了她爸爸,心中叹了一声。他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机会把这个词叫出口过,对生父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他妈妈那些恶毒的咒骂当中。可想而知,他对这个原本应该在他成长过程中担任最重要角色的家庭成员没什么感觉。但这并不代表他理解不了易西辞的感情,简方知看着她的侧脸,忍不住想,要是将来有一天他不在了,简了了也会这样吧。想完又觉得好笑,那还是不要了,与其看着简了了那个脑残少女变得郁郁寡欢,还不如让她一直开开心心的呢。 他想,易西辞的爸爸,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吧。 “就这样放弃,让别人误会自己一辈子,也让自己一生陷在自责当中。”简方知轻轻开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西辞,换成我,起码是不甘心的。” 27|第二十一章 第三十四章 简方知刚刚闭眼睛睡下,过了不到五分钟,就十分烦闷地起床来,打开了电脑。黑暗中,电脑散发的幽光照在他脸上,简方知不用看都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像个变态。 他在搜索引擎当中搜了几个关键字,最终目光落在了一篇介绍上面。他逐字逐句地把那篇介绍看完,然后这才像是找到了方向一样,感觉心神定了下来。 他起身,拉开抽屉,原想着找出打火机抽支烟,谁知道翻遍了都没有找到打火机的影子。他这才记起来上次那个打火机机油用完了,被他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那都是上次他在家时发生的事情了,现在肯定早不见了。 没办法,简方知只能哀叹一声,趿拉着拖鞋,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到厨房,用灶火把烟点燃了。他把香烟放在唇边深深吸了一口,感觉整颗心的毛躁都被抚平了。刚才还微微有的睡意,被他这样一折腾,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走到阳台上,随手拉了把凳子坐下来,白天买的花草在夜风中散发着清甜的气息。简方知手欠地掐了一朵茉莉花放在手上,看着那朵馨白甜美的花朵在他掌心中央慢慢绽放,他捏起花蒂,放到烟头面前,正要恶作剧一样往上烫个洞,可是行动到一半却突然忍住了。 毫无来由地,他想起第一次看到易西辞抽烟时候的样子。在简方知眼中,女孩儿抽烟是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就跟女孩儿打架一样,完全可以跟“女流氓”三个字等同起来。那天他和易西辞在大排档吃饭,她拿烟熟稔的动作,直接证明她其实是个实实在在的老烟民。但他看到了,只是心中惊讶了一下,并没有半分鄙夷,甚至都没有把她跟曾经在心里给抽烟女孩儿的预设等同起来,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悲哀和心疼。 时光慢慢从他们身边溜走,他不知道这些年易西辞在国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看起来跟他最后一次见到的那么不一样。杀人,丧父,职场上的不顺心,感情上的不顺利,好像人生当中所有的倒霉事情都让她一起遇到了。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从杀人那一块开始,她原本光鲜亮丽的生活就轰然倒塌了。 简方知经历了那么多,从来不觉得自己身上的这些有多奇葩多艰难,在他心里已经接受了这种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不公平。但是换成易西辞,她自己还没有说话,简方知这个外人却先觉得接受不了了。 那是易西辞啊,不是别人。曾经她像个太阳一样普照大地,身边的大部分人多多少少都受了她的恩泽,为什么现在到了她穷困潦倒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手来帮她一把呢?虽然他早就知道,锦上添花是人之常情,雪中送炭才是真的难得,如果易西辞现在在他面前,他真的很想问她一句,后悔吗?如果早知道今天会有这样的境况,不仅不会有人帮她一把,反而有人趁机踩上一脚,你会后悔吗? 想想简方知就笑了,易西辞肯定不会后悔的,她天生就像个没脑子的圣母一样,问她她肯定会说,哎呀,我帮人又不是为了要感谢,再说了,哪里叫帮嘛,就是顺手啦。 可是只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才知道,有的时候,顺手人情也很难得。 简方知想到到时候易西辞那副一本正经装好人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才刚刚笑出声,身后就传来简了了那个脑残战战兢兢的声音,“哥?是大哥吗?” 简方知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儿从凳子上掉下来,他转过身恶声恶气地问道,“你大晚上的干什么?” 简了了对自家这个永远热衷于恶人先告状的家长从心底升起一种无奈,应该是他大晚上不睡觉在阳台上笑,想干什么吧?不过简了了睡得迷迷糊糊的,也忘了这么顶她大哥,“哦,我起来上厕所,哥,你在干什么?” 简方知毫无公德心地把烟灰弹进花盆里,然后把抽完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起来抽支烟。” “哦。”简了了永远不会懂得她哥哥那副九曲十八拐的心思,“那你别抽太多了。” 听到她还知道关心自己,简方知瞬间觉得老怀安稳,然后就听见简了了一边转身朝厕所走去一边慢吞吞地说道,“烟味儿大了好难洗的。” 简方知:...... 他把刚才摘下来的那朵茉莉花放进睡衣口袋里,花朵馨香的气息从身上散发出来,简方知躺在床上想,没人帮你就算了,反正我帮你,我一人顶他们十个。 “叩叩叩”,手指扣在桌上的声音让简方知瞬间回魂,他十分深沉并且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正在ppt前面讲话的高管,大家都知道这个领导要求严格,有些阴晴不定,见他只看人不说话,一时之间都有些提心吊胆。 过了片刻,简方知才慢慢在脑中把事情捋顺了,终于收回了他那渗人的目光,下了最终定论,“这件事情往后再放一下。”他把文件收起来,“今天先到这儿吧,散会。”等到人都走光了,会议室只剩下他和贺翔青两个人的时候,贺翔青才开口问他,“你怎么回事?这次的并购,我们前期准备了那么多的工作,眼看着现在就要成型了,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你为什么要再往后放一下?” “这次跟我们竞争的那家公司,老板是不是叫卫陵?”他这话问得贺翔青一愣,“是呀,正宗富二代,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不仅自己有能力,祖荫还相当丰厚,跟我们这种自己赤手空拳闯世界的光棍杆子不一样。”贺翔青抬眼看他,“怎么?你怕了?” 怕?简方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斜着眼睛看他,“咱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你什么时候见我怕了?” 贺翔青一想,也是,他这个大兄弟天不怕地不怕,说起怕,自己怕还差不多。“那你为什么突然说起他?” 简方知抿了抿唇,心不在焉地说道,“突然想跟他交个朋友。阿青,你想办法安排一下,我想跟他接触接触。” 他说得没头没脑,贺翔青以为他又有什么好想法了,也没往心里去,点头答应了下来。 过了几天,在一家金碧辉煌十分土豪的餐厅当中,一阵推杯换盏之后,简方知终于放下了他端起来的伪装,坐到了卫陵身边,低声问道,“卫总,听说你家里那位是个大律师?我这里有个忙,可能非尊夫人不可。” 卫陵是个长相俊美的青年人,三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最鼎盛的时候,身材修长,眼中总是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的倨傲,虽然简方知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倨傲什么。不过仔细接触下来就会发现,他这人虽然眼高于顶,但是真的得到了他的认可的话,他对人还是比较和蔼的。 屁事儿多。这是简方知在心里给卫陵下的定义。 听到简方知这样叫他,卫陵神色瞬间清醒起来,冲简方知笑了笑,“我就说,为什么好好的简董要请客吃饭,原来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跟我太太一向都是互不干涉彼此工作的,简董如果想通过我接近她,不太现实。” “瞧你说的,小弟我明明是想交个朋友,却被你说成了是别有用心,真是让人伤心啊。”简方知说着又给卫陵添了一杯酒,“不是想要接近,是觉得这个案子非徐律师不可。” 卫陵看着又被满上的一杯酒,眉心跳了跳,正要再次拒绝,可是简方知又开口了,“我知道徐律师近些年来已经不怎么出手了,如果我有把握她能直接答应,又何必要来找你呢?再说了,你就这样直接给推了,徐律师未必高兴啊。” 卫陵感觉额角有点儿痛,简方知继续说道,“这次并购案能跟卫总认识实在是一件幸事,这次如果我们失手,就要劳烦卫总下次高抬贵手了。” 在老婆和票子的双重夹击下,卫陵终于失守,把徐之南的电话号码告诉了简方知,不过还是要先提醒他,“我也不能保证她一定会接,这几年我小孩儿正是上学的时候,她要照顾孩子,一般的案件......”卫陵瘪了瘪嘴。 “那就要靠卫大哥在嫂子面前多多美言了。”看吧,要求一答应,就从“卫总”变成了“卫大哥”,卫陵深感这笔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有了卫陵在旁边当助攻,简方知感觉底气稍微足了一些,估计他回去跟他老婆交代了,简方知这才按照上次卫陵给他的号码打给了徐之南。 他为了避人耳目,跟徐之南约在了一个咖啡厅见面。徐之南跟他现象当中的不太一样,她更年轻,看得出来生活应该很不错,三十多岁的人了,身材丝毫没有走样,不笑的时候脸上甚至看不出任何纹路。穿了一条湖绿色的收腰连衣裙,大波浪的头发卷成发髻,脸部线条干净利落,整个着装,既不会让人认为她是个只会打扮的花瓶,也不会让人觉得她不修边幅。目光更是锐利,非常具有侵略性,简方知见到她第一眼就感觉,徐之南嘴炮应该很厉害。她这个人一看就不是那种宜室宜家的温婉性格,哪怕是跟她那个倨傲的丈夫站在一起,她依然不会被压一头。 简方知忍不住暗戳戳地揣测,这夫妻两人的婚姻生活,应该非常“精彩”。 徐之南放下包包,开门见山地说道,“把大概情况,讲一下吧。” 第三十五章 她这话一出口,简方知反而没了语言。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当初的事情,他既不是当事人,也不是亲历者,他能说什么?甚至是背着易西辞过来找律师这件事情,他都没告诉人家,有越俎代庖之嫌,他能够说什么呢? 见他犯难,对面的徐之南微微抬起眼睛,“怎么了?” 简方知抿了抿唇,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这件事情其实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是亲历者,只是想帮朋友一个忙。”什么朋友能这么热心?徐之南眼中露出一丝了然,简方知被她那一眼看得居然有些羞窘,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忽视对面徐之南的目光,说道,“实不相瞒,我来找你,她本人并不知道,而且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是不是想打这场官司,但是作为朋友,我希望她能走出来,至于她愿不愿意打官司,那是她的事情,我没有把握能说服她。”换而言之,就算整个事情弄清楚了,也很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像徐之南这样已经是例无虚发的人,未必能够接受。 “不过,”简方知补充道,“徐律师大可以放心,不管这个案子成不成,相关费用我一样照付。”就怕徐之南考虑到她自己的名声,或者她莫名其妙的骄傲,不愿意接这个案子。 徐之南点点头,没有表态,“你先说你知道的。” 简方知皱了皱眉,开口道,“我没有亲历这件事情,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是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了。”那个时候他跟人去外面倒腾东西,挣大学学费,从他被保送开始就不在学校了,回来时暑假都快过完了,原想着能找班上的同学聚一聚,没想到听到了那样一个消息。 同学们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他后来搜集到的报刊杂志上的报道,虽然都隐去了关键人物,但还是一眼就能看明白那人是指的易西辞。官二代,杀人,情敌,高考刚过,世界一流大学......桩桩件件,都异常引人联想。还有这中间,各路媒体的推波助澜,易西辞的爸爸在那个位置上,非但没能起到作用,反而把靶子放大了。 “你说的这件事情,我有印象。”徐之南开口,“当时我因为生小孩儿,离开了岗位一段时间,这个案子就错过了。如果我的记忆没错,这事情在当时,闹得挺大的。”每一年的高考,都聚集了千万人的目光,各种新闻层出不迭,易西辞的事情,时间点原本就敏感,更何况她还有一个还在任上的爸爸。 “其实这件事情把周围的其他因素都摘去,倒是个很简单的案子。”徐之南把勺子放在碟子上,轻啜了一口咖啡,“无非就是两种情况,她杀了人,或者她没有杀人。假设她没杀人,凶手另有其人,这个凶手究竟是谁我们暂时不管,那现场的证据应该可以说明问题。比如脚印,指纹,甚至是刀口的位置,这些都能说明问题。” 简方知仔细回忆了一下易西辞断断续续告诉他的情况和他自己搜集来的信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情。脚印没有采集到,指纹倒是在凶器上面。”这指纹后来也就成为指证易西辞是凶手的最大证据。 “那行,刀口的位置我们先不提。我们假设她真的没有杀人,那她为什么要承认她杀了人?”徐之南抬眸看向简方知,“她家里当时应该在为她多方奔走,虽然很多不便的地方,但是起码让她在看守所里面不吃苦这是能够办到的。”这样就刨开了刑讯逼供的可能。如果一个人没有被刑讯逼供,她的家人还在这个社会上拥有一定的话语权,没有做过的事情,她为什么要承认? 易西辞当时是告诉他,她大学的通知书来了,她要赶快出来,免得到时候上学的事情受影响......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她成绩不差,家里又有能力,就算不能上美国那所大学,她也可以去其他好大学。易西辞不可能不知道承认杀人意味着什么,那她为什么还要承认?以前简方知从来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除非是她要保护一个人,这件事情拖太久,对那个人的伤害比对她的伤害,更大。”徐之南把手机放到简方知面前,“你看看,这是我找到的几篇当初那件事情的报道。”简方知把电话拿过来,徐之南的声音在他对面响了起来,“能够很客观地叙述这件事情的媒体很少,这些人知道应该怎么写才能把大众的目光吸引住。” 绝大部分的媒体都把焦点放在了“官二代”上面,好像有了这个身份,易西辞做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个词,长期以来都跟不太好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大家一想起来,就是各种负面,舆论压力这么大,检方想要完全公正,也相当困难。 简方知逐字逐句地读着那上面的文字,感觉眼睛一阵胀痛,他不知道易西辞后来有没有翻开看过,那上面的话,好像连一个句号都充满了别样的意味。她被人这样恶意揣测,有没有像曾经的他一样,想要冲出去告诉这个世界,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他伸手摸进口袋里,正想拿烟出来,才想起这地方不能抽烟,只能悻悻地收回来,有些颓然地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些文章,看着是在说易西辞的事情,其实背后却在针对她爸爸,而且一起发表了这么多,说明背后肯定有人在操控。那个人有可能是她爸爸的对手,也有可能是她爸爸的仇人,还或者其实就是媒体想搞个大新闻出来,但不管是哪样,倘若易西辞没有杀人,那她都是牺牲品。 简方知虽然不明白官场上面的那些弯弯绕绕,但并不代表他不懂这些鬼魅伎俩。易西辞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如果真的跟她爸爸有仇,怎么能不赶紧抓住,趁机打压呢?他甚至还在几篇文章上面看到了江南北的舅妈和表弟的采访,矛头直指易西辞,就差没明说,凶手就是易西辞,是因为她有个当官的老爸,才没能让她坐牢。 徐之南接口道,“在证据已经指向她的情况下,还有人在背后恶意引导舆论,法院在判定的时候,是很有可能偏向她就是凶手的。在这个时候,承认杀人,把事情说成正当防卫,是最好的办法。既保全了她,也保全了她爸爸。” 家人犯了罪,易西辞的爸爸仕途也就到头了,一旦他到头了,做过牢的易西辞这一辈子也就完了。所以她承认杀人,把事情认定成为正当防卫,然后给江南北的舅妈家里赔些钱,把事情用最快的速度按下去,这在易西辞的父亲他们看来,也许是最快影响最小的办法。毕竟,时间一过,将来她拿着世界一流大学的毕业证回来,谁还会记得当初的事情?但是他大概没有想到,自己没能等到看到易西辞学成回来的那一天。当初的“认罪”,会成为他女儿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徐之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她见过很多案子,这些案子困难的地方大多不在案子本身,而是外面的问题。这些问题各种各样,独独跟法律没有关系。 “这个案子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接不接还要看后面,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把事情转告给当事人一声。我希望能见见她,还想见一见当初给她打官司的那个律师。不过,有件事情我想提前跟你说一声,”徐之南一边拿包包一边说道,“这个案子,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最好......”她斟酌了一下言语,“你们两个能商量一下,达成共识。”别到时候好心做了坏事,让她也再一次失望。 徐之南说完就站起身来打算离开,简方知却叫住她,“徐律师,你也觉得这个案子困难吗?” 徐之南转头,青年清俊的脸庞被窗户外面的阳光一照,好像会发光一样。他眸色深深,让人忍不住为之心折。尽管徐之南家有美色,却还是承认他的美貌。这个男人,从她看到他开始,眉间就始终有一抹淡淡的戾气,好像伤人的利剑,被他自己硬生生地藏了起来,但是现在,徐之南居然在他一直笃定锐利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彷徨。尽管,说完之后他就马上发现自己失言了,赶紧抿紧了唇,但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幻,还是没有躲过徐之南的目光。 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淡淡开口,“我是律师不是神人,如果真的接下这个案子,肯定会全力以赴,至于能不能打赢官司,现在我不能跟你保证。甚至这个案子我接不接,还要看后面我跟当事人的接触。我只是提前知会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有了希望又失望。” “这个案子,承认杀人的是她,如果当中不存在刑讯逼供,她想要翻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别的不说,就是让法院重审,都相当困难。这一点,想必你自己也知道。”易西辞在整个案件当中,根本没有受到可见的伤害,法院答应重审的可能性很低。“再说了,事情已经过去八年,没有第一现场,找不到直接证据,当初她面临的困境依然还在,就算法院答应,想要翻案成功,也相当艰难。” “找她无罪的证据,我想当初她的家人和律师一定也这样尝试过。但很显然,并没有找到。当初找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再去找,你觉得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看着简方知明显沉静下来的脸,徐之南在心底叹了口气,把话说完,“所以我希望,你们最好能够商量一下,这个案子要不要翻。” 28|第二十一章 第三十六章 徐之南把事情的利弊都跟他讲得很清楚了。要不要继续挖这个事情?挖出来,易西辞会再痛一次,而且未必有他们愿意看到的结果,但是不挖,那件事情就像是一团烂肉一样,成为一道永远的伤痛。 简方知在咖啡厅坐了很久,这件事情跟他无关,他能做的也只是帮易西辞把律师请过来,给她把路铺出来,至于愿不愿意走,选择权在她,简方知无权干涉。他很清楚这一点,看易西辞现在的样子,她也未必愿意重提旧事。简方知甚至还隐隐觉得,他这样帮易西辞来找律师,帮她找曾经的真相,在她看来,或许还是一种逼迫,逼迫她面对她最不想面对的东西。 那也是他不想看到的。 简方知提着从超市里买来的西瓜回了家,简了了看到那个瓜,跟见鬼了一样,“哥,不是让你别买吗?我买了啊。”她手上正拿着一块,啃得满脸都是红色的汁水,简方知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简了了好像确实专门打电话跟他说过,他马上就转移话题,指着简了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看看你,这么大的姑娘了,吃个西瓜吃成这样,你就不能换个吃法吗?” 没能把吃西瓜吃成大家闺秀样子的简了了表示很无辜,她愣头愣脑地看着她哥哥试图把那个西瓜放进冰箱里,但是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如愿。单纯的少女忍不住再次开口,“哥,冰箱里已经有一半了,放不进去了。” “我知道。”简方知把那个西瓜拿出来,看到简了了还在旁边站着,突然问她,“你们明天就要开学了吧?暑假开始的时候我让你好好考虑一下选文选理的事情,你想好了没有?” 简了了睁大了她那双无知的大眼睛看向简方知,以她的智商不太能懂她一向阴阳怪气的哥哥今天究竟有什么不对,听到他在问自己学习上的事情,简了了瞬间就萎靡了,那个心思被她揣在心里一个夏天了,几次发酵都没能鼓起勇气说出来,要是现在不说,以后更没有机会了吧? 简了了一想到数理化上面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符号,和她哥哥那张□□脸,就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为了以后不再收到这种精神上的打击,简了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胆子,捧着西瓜跟她哥说道,“我我我,我想学文。” 这个答案在简方知的预料当中。简了了那个理科成绩,让她学理他也不敢。她自己选了文,看来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不过,“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他这么一说,简了了更紧张了,大概是“瓜壮怂人胆”,也有可能是看到她哥哥没预料中的生气,简了了索性把她真正想说的一起说了出来,“我还想学美术。” 简方知心思全在易西辞的事情上面,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你都高二了学什么美术?等大学再学。” “不是。”简了了后面的话倒是说得很顺畅,“我想学美术专业,以后报考美术学院。” 简方知听了一愣,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简了了这丫头一天想得多,他正想发火,简了了已经用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开始不停地说自己的理由了,“哥,我现在这个成绩,就算是念个文科将来也不能走太好的大学,重本更没我的份儿,我觉得还不如走艺体生那条路呢,起码将来能走个不错的大学。”简了了声乐越说越低,眼看着又要败在她哥的yin威之下了,简了了连忙梗着脖子大声说道,“还有还有,现在设计方面的工作也挺好找的,将来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我能养活我自己。”说完又像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可信一样,简了了还猛地一点头,“真的!”语气那叫一个笃定。 简了了说得一套一套的,简方知也有点儿心动。不过他在简了了面前装模作样惯了,自然不肯表露出来。他把那个西瓜放到厨房,洗了手出来坐到沙发上,“你只看到了美术生高考文化分要低一些,那你有没有看到,艺术生的专业成绩一样很难挣的?况且现在学艺术的学生这么多,文化分要求也不低,你一边要开始学一门新的课程,另一边还不能放下你旧的课程,中间的时间你能平衡吗?现在只剩下两年了。” 简方知说的这些,简了了也知道,听到自己哥哥这么说,她对学美术的事情有些无望,泄气地低下了头,连西瓜也不吃了。 简方知见她那副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说儿女皆是债,他这个妹妹何尝不是如此?简方知也没有一口回绝她,“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吧。反正无论你是不是要学美术都要学文是吧?开学了好好上课,先把文化课抓一抓,不管将来学不学美术,文化分上去了都没坏处。” 他说完,又支使简了了,“去,给我切块瓜,我回来这么久,也不知道给我倒杯水,养你干什么。” 这家里家外,公司内公司外,桩桩件件,都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他身上,几乎要把他压得踹不过气来了。简方知觉得,自己就算是个机器人,这么多年高强度运转也都还没倒,他也真是能干啊。 兄妹两人简单地做了个晚饭,正在吃的时候门外传来贺翔青号丧的声音,“喂,大兄弟——大兄弟你在不?”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早就从那个棚户区搬出来了,然而贺翔青通讯基本靠吼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明明有手机,就是觉得没有他嚎那一嗓子方便。 幸好这楼上楼下住的都是多年的邻居,一般不会跟他计较,要不然贺翔青早就被列为楼道讨厌人物top1了,哪儿能像现在这么蹦跶。 在楼里有人出来骂街之前,简了了连忙过去给贺翔青开了门,他一进来,看到简方知兄妹两个还在吃饭,就自来熟地往桌子旁边一坐,拿了双筷子夹了块凉拌黄瓜,边吃边说道,“诶,我以为方知你还没回来呢,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有事就提前走了。”简方知已经吃好了,把碗往桌上一推,扔给简了了,自己站起身来带着贺翔青朝阳台走去。“找我有事?” “有。”贺翔青跟着他一起到了阳台,这才收起了脸上那副戏谑的表情,问他,“我觉得你这段时间有点儿不对呢。那个并购案,做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做了?我感觉,你是在故意让给卫陵的。” 简方知不说话,贺翔青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哪里还会有不明白的地方,他瞬间跳起来,正要忍不住大声骂出来,到底考虑到屋里的简了了,又强迫自己压低了声音说道,“简方知你特么疯啦?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一旦我们把这条生产线拿下来,你知道我们公司年利润要翻几个百分点吗?” “没你说的那么厉害。”简方知淡淡地笑了笑,他抽出一根烟点燃,放在唇边吸了一口,“阿青,这个案子是我一手做出来的,预估多少我心里有数。” 贺翔青也知道自己刚才夸张了,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不过还好,他在简方知面前一向是没什么脸面可言的,挂不住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片刻之后,他又能用一种相当颓丧的语气,认命般地对简方知说道,“好吧,我知道我夸张了。但是盈利这是肯定的,况且我们前期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这说不要就不要,这个损失怎么算?还有,你是带团队的那个人,知道士气这东西有多重要,要是因为这个影响了公司后面的进展,我们怎么办?” 简方知屈指一弹,把烟灰弹掉,“如果因为一个并购案的失败就影响了士气,那只能说明我们太不堪一击,就算今天不出问题,往后也会出问题的。” 看着他到了现在还对答如流,贺翔青觉得自己那番心思简直操心操到狗身上去了,“好吧好吧,大爷。”贺翔青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欠了简方知的,“你打算怎么跟董事会和股东会交代?” 跟什么士气比起来,这两会里面的人,才是真的难对付。 简方知微微抿紧了唇,片刻之后才讥讽地笑了一声,语气尖刻地说道,“还能怎么交代?我前期没能观望好,计划进行到一半才发觉我们吃不下,大不了做个检讨,难道他们还能把我赶下台?” “好好好,你是董事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贺翔青简直不想跟他争论这些,“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无缘无故送了卫陵这么大个礼,你想干什么?” 简方知一根烟抽完,心情好多了,抬起头来冲贺翔青笑道,“我想跟他交个朋友行不行?” “滚。”贺翔青打断他的嬉皮笑脸,“你想跟他交朋友,那成天围着他老婆转干什么?难道你还打算给他头上种点儿绿?” “屁。你思想这么龌龊,你孩子知道吗?”简方知慢慢收起脸上的那种戏谑,一张脸转而变得异常沉静,“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那个大学,是怎么来的?” 第三十七章 见贺翔青一愣,简方知笑了笑,说道,“你们都知道我是保送生,没参加高考就上了大学,趁着暑假之前还能再出去捞一笔。但是啊,这个名额,原本是易西辞的。” 贺翔青默然,不等他说话,简方知的声音又在旁边响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肯定是觉得,她无缘无故,干嘛要把大学名额让给我。”简方知脸上露出一个相当艰涩的表情,“她成绩挺好的,一直瞄准的都是国外的高校,保送名额是学校领导为了讨好她爸爸特意给她留的,她用不着,就转给我了。要不然,”简方知自嘲一笑,“要不然重点大学的保送名额,我们全校总共才几个,人人打破了头去争,怎么会落到我一个穷小子身上。” 简方知的青春,跟一般孩子的青春有点儿不一样。他一边要想着如何能够把成绩整上去,一边又要想着怎样才能把日子给过下去,起码不能让了了跟着他一起吃苦挨饿。贺翔青家里是对他帮了很多,但是他们家也不好过,简方知虽然穷,但最怕别人把他当成一个累赘。要是为了帮他影响到了贺翔青家里,他宁愿不要。 眼看着临近高考了,简方知还在一边做着数学题一边忧心怎么才能有钱去上这个大学,他成绩在班上称不上顶尖,但考个985没问题,就怕到时候万一发挥失常。别人有那个机会重来一次,但他没有。从回到学校开始,简方知就斩断了自己最后一条道路,一旦考不上,不仅是他这几年的心血和时间付诸东流,他也将彻彻底底跟这个光明的社会脱离开。 他又将回到那个,充满了恶臭和泥潭的世界。 说不紧张没压力,那是不可能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别人有父母有亲戚打气,他不光没有,还有什么东西都自己硬抗。打过架设过局坑过人,其中还有好几个能称得上大人物的人了,他都没害怕,独独在面对高考的时候,简方知瑟缩了。 那个适合贺翔青告诉他,大不了回来一起跟他开店卖熟食。是啊,在他们眼中,自己原本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回来开店也是一种活法,反正怎么活不是活呢?但也知道简方知自己知道,这样的活法,不是他想要的。他如果真的安心这样活下去,当初就不会再次坐到教室里。只是这样的话不能告诉他们,一个是他们不懂,二个是怕他们伤心。 这种话,总有不领情之嫌。 好像曙光就是那么一刹那之间的事情,他坐在最后一排心不在焉地做着物理题,老师却突然过来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里,递给他了一张保送生资格单,在他已经懵了的情况下,告诉他,学校决定把班上的这个保送名额给他。 他就好像一个穷鬼被人突然当头砸了五百万一样,一下惊讶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甚至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他们学校是市重点,名校,有保送资格他是很清楚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资格有落到他头上的那一天。保送这东西,中间有多少弯弯绕绕谁都知道,就算是要为了公平,为了学校的重点升学率,给那些成绩不那么稳定的同学,怎么就会落到他头上呢? 老师可能是觉得他那样子太惊讶了,笑着跟他解释道,“怎么了?你还不敢相信吗?” 当然不敢了。简方知自从懂事之后就没要这么失态过,过了这么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老师......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段时间也一直在了解班上同学的情况,我听易西辞讲你最近状态不怎么好,看你好像也很紧张的样子,就想着把这个名额给你了。”老师转过头来对他说道,“我们班上这次分到了三个。”他说了两个同学的名字,简方知心知肚明,以那两个同学的平时成绩想要考上被保送的大学除非是祖坟烧高香了。老师也没有点破,跟他斟酌着语气说道,“你的努力老师也看在眼里,也知道你不容易。”简方知虽然从来没有拿自己家庭去老师那里博取过同情,甚至还在有意识地隐瞒,但是到底几年学生,老师还是能观察出要一二的。“名单拿回去好好准备一下,选个好专业,将来老师等着你功成名就回来看我呢。” 被五百万击中的傻小子简方知已经回过神来,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老师话里说到的人,“你说是易西辞......” 老师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解释一般,“她是你同桌,跟你关系又比较好,肯定是比较了解你的。其实她也没说什么,就说你这段时间压力重,这也是关心同学嘛。”他的目光移到简方知手上的那张保送资格单上,顿了顿,说道,“这三个名额里面,原本有一个是准备给她的。” 那张保送通知单立刻变得十分烫手,简方知一瞬间几乎抓不住。他不是简了了,懵懵懂懂,这些年来在社会上历练,别人未尽的一句话他能够听出后面的意思。名额有三个,可是班上家庭条件不错的同学有那么多,就算易西辞不需要,又怎么可能轮到自己?肯定是她过来告诉老师,明着是讲他这段时间压力大,暗里却是在告诉他自己有多艰难。 这么小心翼翼,明明想帮他,却还是要考虑到他的自尊,简方知这个从未被人正眼瞧过的穷小子,再一次从易西辞身上感受到了从来没有的尊重。 老师见他不说话,大概是怕他多想,又补充道,“易西辞还不让我跟你说呢。我说,”老师那张胖脸露出几分八卦的表情来,“简方知你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没有没有。”他想也不想地就赶紧否认,跟易西辞谈恋爱......他从来没有想过啊...... “反应别那么强烈,老师也只是随口问问。反正你们现在成年了是吧?马上要上大学了是吧?该谈恋爱赶紧谈,别影响高考就行。”简方知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让自己难以接受的话来,连忙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他在走廊上小心地把那张资格单收好,站在门口看着窗前的易西辞,她正在跟前面的女生说什么,一脸兴趣盎然。阳光照在她脸上,好像雀跃的精灵一样,透过她的短发,整个人好像被镀上了一层浅色的光...... “我现在想要帮她,不是因为她当初把保送名额让给我。”简方知抬眼,郑重地跟贺翔青说道,“而是......”他突然低头一笑,有些艰涩有些心酸,“青哥你知道吗?是......是我第一次,被人这样细致地尊重。”他从未尝到当人的感觉,人人觉得他是老鼠是臭虫是社会的渣滓,但只有易西辞,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把他当成一个人来尊重。帮助他,不以恩人姿态自居,还照顾到他的尊严...... “所以我现在想要帮她,明白吧?”简方知看向贺翔青,他脸上还是有些不赞同,“要帮也不用拿我们那么大个项目去填啊。还有其他办法嘛。况且又不是那个项目送出去就一定能办到。” 简方知低头一笑,“青哥,那个项目就算我们坚持到底也不未必见得能争赢卫陵,现在送出去,非但能及时止损,不继续做无用功,还能做个顺水人情,跟卫陵交个朋友。这人很正统,家大业大,跟我们这种半路出家的不一样,跟他混熟了,没坏处。至于为了给他人情好让他老婆接下那个案子,不过是其实一个很小的原因罢了。” 这个解释贺翔青勉强能够认同,在大局上面他一直都是听简方知的,看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也知道劝他没用。默然片刻之后说道,“那行吧,反正有事情你叫我就行。” 简方知点头,“麻烦你了。”董事会和股东会,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虽然徐之南让简方知跟易西辞先通个气,但他一直没有说,反而跟徐之南一起,经过多方打探,先找到了当年易西辞案件的负责律师。 当初能给她当律师的,自然是本市首屈一指的大律师,徐之南作为政法线上的人,要找这样的人,比简方知容易多了。 他抽空跟徐之南一起去了那个律师的事务所一趟,因为他本人的地位现在已经不怎么接案子了。简方知在旁边看着徐之南跟他一番寒暄最终进入正题,没想到刚一开始,就碰到了难题。 “易西辞这个案子?”那个姓杨的大律师笑了笑,“不好意思,这个案子牵涉到个人*,如果不是当事人亲自过来,我不会告诉你们细节的。” 正是因为现在还不能让当事人知道,所以才他们先过来啊。简方知感觉自己刚刚升起的点点希望又破灭了。 看他们表情,那个姓杨的律师眼中就露出一丝了然,“你们过来打听这个案子,并没有征得当事人同意吗?”他的目光落到简方知身上,“真是抱歉了。” 徐之南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笑了笑,“没事,是我们麻烦你了。”她带着简方知一起站起身来,“有空杨总一起喝茶。” 两人出了律所,徐之南就对简方知说道,“看吧,没有当事人,她当初的律师就是找到了也没用。” 先不要告诉易西辞,这是简方知说的。他不想让易西辞希望又失望。毕竟连徐之南自己都说,这个案子究竟会怎么样,能不能翻过来,她都不知道。在没有一个肯定结果之前,他不希望让易西辞知道。 来这里之前,徐之南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劝了简方知。他这个人,总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不听到最后那句断定不肯回头。好了,现在证实跟徐之南之前想的一样,“你确定还要继续瞒着她吗?” “瞒不了的。”不等简方知回答,徐之南就说到,“她始终都要知道,早知道早好。况且,这中间涉及到个人*,你不把她自己带过来,来一千次一万次,都是这个结果。” 所以,真的就要告诉她吗?不能等着他把什么事情都做好了再拿到她面前吗? 29|第二十一章 第三十八章 简方知从律所出来之后暂时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公司。这地方离简了了的学校很近,他索性等在外面,等着简了了放学。 家里陛下能屈尊纡贵地来接她,简了了受宠若惊,一直上了车还一脸惊惶,在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究竟有没有哪里出错,惹得陛下驾临她学校前来巡视。“哥,你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别是什么地方她没注意到惹到她亲大哥了吧? 简方知正在开车,闻言也没有多想,“唔,我正好在律所办事,看着这边近,就过来接你放学。” 简了了听到“律所”两个字,想起那天她哥和贺翔青在阳台上的那番谈话,脑子里灵光一闪,想都没想地就问道,“是帮西辞姐姐么?” 简方知脚上一滑,差点儿就来个急刹车,好歹他开车技术不错,才没能让兄妹两个都撞个狗吃屎出来。简方知趁着在等红灯的间隙中抽空过来看了一眼她妹妹,眼神有些复杂,“你怎么知道的?” “哦,那天我听见你跟青哥在阳台上说,隐约听到了那么一点儿。”听到简了了如是说,简方知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就说嘛,那要是简了了都能看出来了,他这个心思还是不要继续在商场上混了。 简了了接着又问道,“哥,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简方知腿上一软,被她这一句吓得差点儿真的开出个车祸来,还好他这些年装模作样惯了,一般情况下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淡然模样,就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也看不太出来。他心里惊慌,脸上却若无其事,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在否认又像是在说简了了,“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 黄毛丫头简了了这次难得的认真,“那你要是不喜欢她,干嘛还非要这么弯弯绕绕地帮她啊。”去律所什么的,公司有的是法务,哪里需要他一个老板去。 简了了迟钝了那么多次,总算是机灵了一次。简方知被她这一句话就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用天下所有家长那句标准的回答,粗暴地结束这个话题,“你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情。” 简了了马上闭嘴了。管她哥哥的事情,原本就是心血来潮突然想起,说出来她自己也后悔。生怕再多问一句,她哥哥立马翻脸查她旧账,简了了在回去的路上果真一言不发,一声也不出。 这段时间简了了很乖,为了能顺利转成艺术生,她每天晚上回来很自觉地就回了自己卧室,该干嘛干嘛。简方知还没有从简了了那句话给他带来的惊讶当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那一堆调查来的资料,忍不住想,简了了都能看出来,易西辞会没有察觉吗?那要是她察觉到了怎么办?会认为......他从一开始,就在别有用心地接近她吗? 别有用心,连帮她忙都带着几分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种事情,简方知怎么想怎么觉得难以忍受。当年易西辞帮助他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期望过有一天自己会还给她。如今还给她不算,还是强制性的,还时刻惦记着她。她真的不会觉得......恶心吗? 然而,这样一边担心着一边焦灼着,简方知内心深处,更多的不是被人叫破隐秘的恼怒,而是欣喜。之前他的生命长期被挣钱和工作占满,没有那么多时间想她,但是这么多年来,他爱一人求而不得,他真的就能那么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吗?就算他不能跟易西辞在一起,难道他就真的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吗? 当然不是。他不是圣父,不会毫无理由、不求回报地付出。虽然简方知不认为自己这辈子能有正常人的爱情和婚姻,但要是喜欢的姑娘能知道他的心意,他还是高兴的。 但如果......这心意,她非但接受不了,反而还会觉得恶心呢? 是啊,他多恶心呢。ji女和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生的孩子,从小就被人骂有妈生没妈教,没有爸爸的野种,他身上一半的血都是脏的。跟易西辞这种,从小就生活在阳光底下的孩子比起来,他真的是......恶心啊。 这样一个恶心的人,哪怕是帮助她,真心实意地想要去帮助她,她也会觉得不能接受吧?更何况,她原本就不想面对这些。 简方知心中升起一种浓重的自厌情绪。他以前不是没有埋怨过自己的出身,那个时候他怨天怨地,怨自己为什么没能投个好胎,为什么爹妈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东西没用。有些人哪怕是龙生凤养,照样是个人渣,这跟环境没关系。这种情绪在后来他勉强能够称得上功成名之后就淡了。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想,看吧,他一个ji女的儿子,现在也能挣这么多钱,过得比大部分人都好,也算是种成功了。 阿q不阿q且不谈,反正金钱带给他的自信是显而易见的。简方知整个人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改变。有的时候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里面那张跟少年时代相差不远的脸,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有些很明显的东西变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阴抑而尖锐,转而变得深沉起来,就算有锋芒,那也是锋芒少露。过多的经历早就让简方知明白,像他这样毫无根基的人,越少有锋芒越好。 然而这一次,他那点儿从少年时代开始就一直藏着的心事被他妹妹点破了,简方知许久没有出现过的那种浓重的自厌,又涌了上来。 他想,要是他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不需要多有钱,只要他妈妈不是ji女,爸爸不是来历不明的人,哪怕他们离婚了又再婚再婚了又离婚都可以,他现在看到易西辞,都能鼓起勇气来追她。 谁不想站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也被她喜欢呢?可是他不行。他身上那么脏,从一开始就带着罪孽,而易西辞那么干净,好像阳光一样,她不应该跟自己在一起。她应该跟乔燃那样的人在一起,他们一样都是好家庭出身的孩子,拥有一样的,青草和阳光的气息。 那是他一生都在向往和追求,却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得到的东西。 抛开简了了看出他心思的事情,简方知纠结了许久,看时间差不多了,觉得按照他这样找易西辞的频率,她应该不会把自己归结到喜欢她的那一类当中去,才把易西辞约了出来。 约她第一次的时候她还不在家,在外面出差,隔了大半个月她人才从黑煤窑里回来。易西辞到他们约定的地方的时候,简方知已经在那里了。都初冬的季节了,她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呢子风衣,被风一吹,下摆就高高地飘起来,手上依然提着她那个随身的大包,不用打开就能看出里面沉甸甸的,装的全是她工作上面要用的东西。 简方知透过窗户打量她,她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被随手扎在脑后,素面朝天,什么发型也没有,身上只能说是干净,跟什么时尚什么潮流,丝毫不搭边。好像瘦了一些黑了一些,破洞牛仔裤穿在身上,松垮垮的,也幸好她有那么高,不至于叠在一起,反而有几分落魄的味道。可能刚从温暖的办公室里出来,她有点儿冷,身上的衣服被她裹紧了,脸上没什么表情,除了浓浓的疲倦。 这样的易西辞,跟当初他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一模一样,一样离他记忆中的那个,很远。 她提着包包走进来,服务生给她拉开椅子,暖气好像让她松了口气,她搓了搓手,“没想到回来这边变这么冷了。” 她这次出了个长差,回到s市连澡都来不及洗就忙着赶回办公室,刚才回去又跟刘峰吵了一架,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简方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喝了一口,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瞬间被温暖了一样,连一直微蹙的眉都舒展开了,“谢谢你啊,我回来这大半天,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呢。” 简方知看了她身上穿的衣服,“冷就自己穿多点儿,你穿再好看,也要有人看才行。” 简方知那朴素的审美易西辞是不敢苟同的,不过每天忙成狗,真的没那么时间来看今天穿什么,反正只要不luo奔就行。她也没去纠正简方知的话,只听他又说道,“你这次又是去干什么了?” “专访一个黑煤窑的事情。”喝了热水,感觉骨头里面的那种阴疼都减去不少,易西辞在椅子上伸了伸自己的四肢,“这么着急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 “哪有着急?”简方知想也没想就否认,“不过确实有事情。” 旁边服务生把菜端上来,易西辞先动了一下筷子,听他说得郑重,不由得放下筷子抬头问他,“什么事情?” 第三十九章 简方知思考了一下,他发现,无论之前打了多少次的腹稿,真的要跟易西辞说起这件事情来,他还是找不到一个恰当的方式,索性就干脆摊开来讲。“西辞,我等下要说的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你生我的气也好,觉得我在管闲事也好,都希望你能认真冷静地对待这件事情。” 他抿了抿唇,抛下一个炸弹,“我找了律师,是青少年犯罪方面非常出名的律师,跟她说了你的事情,她想见见你。”简方知没有说他为了能让这个案子最大可能地被接下来,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他原本就不是喜欢把一点儿恩惠放在嘴上说的人,对着易西辞,更不可能提起。 易西辞放下筷子,嘴巴动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怒气来,像是想骂他,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简方知赶紧劝道,“我知道你不想去面对那件事情,但是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去面对吧?你不去处理,它就一直是个□□,随时可能爆炸。还不如趁还不那么危险赶快解决了呢。”他顿了顿,感觉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承认错误,“我知道我多管闲事,我也不说那些什么是为了你好的话,你要生气就生气吧,反正我受着。” 易西辞看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下被逗笑了。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腕,转而叹了口气,“你说的道理我不是不懂,但是......”真的要去面对,她还是觉得相当困难。 那件事情,好像一把刀,把她原本锦绣璀璨的人生硬生生地划了一道口子,自那以后,再名贵的锦绣,也都成了一匹破布,毫不值钱。 她低头,给自己夹了一片牛肉,垂着目光盯在菜上,看起来温顺极了。简方知看她那样子,却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原本以为易西辞听见这个消息,反应会很激烈。毕竟,她一直小心掩藏的东西,如今被他直愣愣地摊开,陈年伤口再次被人撕开,或许顺手还被撒了把盐。但是易西辞没有,她的动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转眼就平静下来,还叹了口气,好像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认命,丝毫不想反抗的样子。 这是简方知最不想看见的她。她挣扎,跳动,不管哪样,都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认命是什么?认命是看着命运挥舞着镰刀朝自己劈头盖脸地打下来都不肯躲一下,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肆虐。这不应该,起码不应该发生在易西辞身上。 他伸出手来,想要去握住她放在桌边的手,脑子里却又突然冒出那天晚上简了了问他的那句话。那只手就像是碰到了什么看不见的玻璃板一样,硬生生地停在了易西辞手边,再也难进一步。 因为这件事情,两个人晚上这顿饭吃得都不太好。吃完饭,简方知送她回家,她像是疲倦至极,一路上都不肯说一句话。车子停到她家楼下,易西辞才像是回过神来了一样,突然开口说道,“方知,我不是不愿意去面对,而是......我很害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曾经的事情就真的像个□□一样,随时可能爆炸。这个弱点,将来很可能变成别人手中的刀子,狠狠地刺向她自己。别人不说,刘峰想必应该是很愿意拿这把刀的。有了一个刘峰,还愁没有第二个刘峰吗?但是......她真的很害怕。跟案子翻不过来相比,她更害怕那种失望。那种把自己从头到脚笼罩起来的失望。 她的心情,简方知当然明白。几乎是在看到她脸上那种落寞的一瞬间,他就要说出来了,“如果实在不想去,那就别去了吧。”然而他还是忍住了。舌尖死死地抵在上颚上,硬生生地忍住了。他伸手出来,再一次想要握住易西辞的手,然而在半空中还是停了下来,滑到了方向盘上,“她只是想要见见你,听你说一下当时的情况,我也不是强迫你去翻案,最后翻不翻,还看你自己的选择。” 他知道这话说得有点儿无耻了。他把一个希望放到易西辞面前,却跟她说随便你打不打开。他明明知道易西辞很需要,却偏偏在把东西引给她之后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真是......打的好算盘。 简方知还在唾弃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易西辞却笑了笑,对他说道,“你让我考虑下吧。不早了,回去吧。”她说完打开车门下了车,借着路旁的灯光打开包包在不停地翻找着什么。简方知原本是要开车离开的,但是看到她在找东西,车子发动了却没走,摇下车窗问她,“怎么了?” 易西辞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我钥匙不见了。” 简方知第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掉车里了,他把车子熄了火,在周围找了一圈儿,没有看到,抬起头来对外面的她喊道,“车里没有。” “应该是落在办公室了。”易西辞走近,简方知连忙问道,“那现在要回去看看吗?”他抬手看了一下表,“十点过了。” “算了。”易西辞摇头,“这会儿回去到了那边都快十一点了,肯定早就没人了。大门钥匙在行政部那边,我还是等明天早上再去拿吧。” 简方知问她,“那你今天晚上在哪儿睡觉?” “随便找个宾馆酒店凑活一下吧。” 听她这么说,简方知说道,“要不然去我家吧,我家还有客房,随时打扫干净了的,你难得再去外面将就了。” 易西辞的目光落在简方知身上,只是一瞬间,简方知觉得她眼神好像变了变。他正在想是不是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失礼了,没想到易西辞已经拉开车门坐了上来,“那就要麻烦你了。” 他们两家住的地方隔得很近,不过两条街。简方知带着易西辞进了客房,对她说道,“今天晚上睡衣什么的你就先穿了了的吧,她应该快回来了。”之前对易西辞做出邀请的时候简方知还不觉得有什么,他想着家里反正也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个了了在,她们两个都是女孩子,应该不会不自在。然而现在只有他跟易西辞两个人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好像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易西辞抬起头来,看了简方知一眼。他刚才在车里那种感觉又出来了,好像易西辞看出了什么一样。但他自认为自己做事情坦坦荡荡,易西辞能看出什么呢?简方知觉得这样的气氛太奇怪了,对易西辞说道,“我去给你拿毛巾和洗漱用的。”他们家采购都是一次性采购许多东西,因为一次买一点儿,实在没有那个时间。 简方知觉得自己今天晚上是不是应该去贺翔青家里住一晚,要不然这太尴尬了。而且尴尬当中带着几分让他觉得很奇怪的感觉,好像甜滋滋的,又好像很酸,混合着尴尬一起,让他心里痒痒的,想靠近又不想靠近。 简方知觉得自己肯定是受简了了那厮影响太深了,只是一个邀约,他正大光明毫无邪念,怎么就生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感觉呢?不管如何,他觉得还是先离开客房再说,免得两个人都尴尬。 他转身想要出去,却不妨易西辞站起身来叫住他,“方知?”她走到简方知面前,眼神已经不只是之前那种了。但究竟是那种,简方知也不太明白,只觉得她今天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他抬头看向易西辞,正要问她什么事,哪知刚刚开口,她却伸手捧住了他的脸,一双唇就这么抬了起来。 简方知浑身上下好像是被一道雷过了一遍一样,酥麻得让他不敢相信。他脑子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身体却已经先一步,抱住了易西辞的腰。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他们两个正在一脸严肃地讨论今天晚上的安置问题,下一秒易西辞就冲上来,吻住了他。 对,还是女生主动的。 简方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总觉得这种事情输人不输阵,虽然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亲过人,但是少年时代那些小片片不是瞎看的,身体的本能也不是瞎说的。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面闪过很多的念头,除了去探究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发展成为现在这样子,就是想易西辞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很快,他就来不及思考了,因为他可耻地发现,虽然他曾经无数次,暗地里告诉过自己那么多次,他喜欢易西辞没错,但是并不代表他就要真的跟易西辞在一起,真的拥有她。他把自己伪装成为一个为了自己的爱可以奉献一切的圣父,但真的当他跟喜欢的女孩儿在一起做出亲密事情的时候,他还是从心底感到一阵愉悦。 最本能的反应,那是骗不了人的。 30|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章 简了了放学回到家,看到她哥哥的鞋子摆在鞋柜上面,就知道她哥哥回来了。她先把书包放到卧室里,就转身到厨房,打算拿个水果吃了再做作业,路过客房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光露出来,简了了心里觉得奇怪。他们家就她跟她哥哥两个人,平常不太有人来她家里。她也没多想,以为里面只有简方知一个人,边开门边扯着嗓子喊道,“哥,你在里面干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里面的两个人急忙分开,齐齐朝门口的简了了看去,她还在一片震惊当中没有醒过来,看着她哥哥和他身边的易西辞,过了半晌才急急忙忙地想给他们关上门,“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就是进来看看,看看......”她毛手毛脚地要关门,因为心中太过惊讶,关了两次都没关好,最后干脆猛地一拉,转身逃一般地跑回了自己房间,连水果都忘了拿。 突如其来的温存,被人突然打断,简方知尴尬极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接上刚才的话头,“我出去给你拿洗漱用具。”刚才沸腾起来的血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这下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转身的那一刻,他以为易西辞会叫住他,然而并没有。 他心里忍不住有点儿失落,却又有些庆幸。 真不是个东西。他在心里骂自己。看吧,表面上说的那么光风霁月,什么只要看着她就好,但是真的当事情发生到他身上了,他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刚才的温柔,好像一场梦一样。虽然很美好,但到底时间太短了。他现在也闹不清楚为什么易西辞会突然冲上来亲他,好吧,简方知觉得,也许她是突然想找个人亲一下也说不定。又或者,她在美国呆了那么多年,受西方人影响,她觉得这样能表达感谢。 想完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算了,简方知挫败地想,不想了,该干嘛干嘛吧,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过是被人亲了一下,还要耿耿于怀这么久,像什么样。这件事情,易西辞不提,他就不提,等到易西辞提了,他看看她是个什么说法再说。 就这样几步路的时间,无数的想法从简方知心头划过。他这人装模作样的本事已经锻炼得一流了,面无表情地拿了洗漱用具,原本是打算放到洗手间的,可是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还是站到了客房里,“东西给你放那里了。”他低着头不敢看易西辞,但也知道她现在坐在了床上。简方知说完正要走,易西辞的声音却突然在他背后响了起来,“简方知,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是在问他,但简方知却觉得她分外笃定一样。喜欢啊,简方知想,但是喜欢,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他们两个还能在一起吗?他是个什么货色连他自己看了都烦,易西辞能接受吗? 他也不想否认,毕竟太假了,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打算离开。但是刚刚要走,脖子上却突然一紧,他低头一看,领带被人揪住了。 易西辞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床上,她个子高,背一挺直,脑门儿正好在简方知的下巴处,她一双眼睛清明而澄澈,又问他,“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什么?简方知唯恐自己听错了,这样的好事轮得到他吗?然而等不及他细想,易西辞就已经行动大于一切地一仰头,又亲上了他。 简方知再次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血又沸腾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易西辞把她往自己身边拉。她却不像之前那样乖乖的,手从简方知的腰开始,一直不轻不重地揉上去,一直到了他的后颈。 先是后颈,然后是他的耳垂,不像挑逗,倒像是安抚一样。然而就算是这样,简方知也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他们还在做这么亲密的事情,真要能忍下去,他就不是个男人了。他身子一弯,直接把易西辞推倒了。 ************************我是拉灯天亮的分割线***************************** 易西辞一觉醒来,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了。她呆了一下,才慢慢反应过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嗯,昨天晚上,她主动,把简方知推倒了。 不知道这个消息放出去,有多少人要大跌眼镜。 易西辞不太想起来,床很软,她好久没有这样好好睡过一觉了,况且,昨天晚上做了那么剧烈的运动,还是跟个新手,她身上有伤,不太想起来。 她先给单位打电话请了假,然后再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会发展成为现在这样子呢?易西辞慢慢回忆,昨天晚上,她没有带钥匙,然后简方知叫她过来住,接着她后知后觉,发现简方知应该喜欢她,再然后,在还没有得到他亲口确定的时候,她就把简方知推倒了。 易西辞在感情当中,从来都是简单直接的,喜欢一个人,就要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简单的方式把他拿下来。如果接触下来发现真的不合适,像乔燃那样,那就再分手。 不过再直接,像昨天晚上跟简方知这样,还没有确定关系就滚了床单的,还是第一次。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床单上面的血,想到昨天晚上简方知看到这团红色时的茫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为什么突然想要扑到他呢?大概是......福至心灵,她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吧。 至于做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并不在她当时的计划当中。 换而言之,她当时根本就没有计划,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至于为什么是简方知,不是以前她任何一任男朋友,也许是因为,简方知跟他们都不一样。他看起来,对这个东西格外看重吧。 简方知喜欢她,瞎子都看得出来。易西辞不相信,要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没意思,会这么上心地跑前跑后,费尽心思地帮她处理以前的旧事情。但简方知这个人很怪,他帮忙,并不像是要她回报一样,就是单纯地帮她。 易西辞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有点儿不人道,感觉跟强买强卖一样,还有点儿不矜持。一般女孩子,发现人家喜欢她,总要先吊下胃口,把人吊得不耐烦了才给点儿甜头。她倒好,一上来就发了个大招,也真是没把自己看太重。 易西辞对于贞cao的观念很淡漠,她一直都觉得,跟有情人做快乐事,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但偏偏,前几任男朋友都没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有简方知,连男朋友都不是,就能让她主动上前。 她对简方知的信任有多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易西辞在床上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快中午了。她简单地洗了个澡,把床上收拾赶紧,床单什么的该洗的洗了,然后提着自己的包包,像是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到了公司。 既然简方知能够大早上起来不见人影,她也能够拍拍屁股立刻走掉,看谁忍不住先开口。 ****************我是场景转换的分割线************************************ 徐思彤觉得自家老板有点儿不正常。原本这趟出差他是不去的,可是前几天晚上,凌晨三四点钟他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让自己安排第二天的出行。虽然吧,简方知这个老板非常的不人道,经常让他们加班,但像这样凌晨打电话过来吩咐办事情的,哪怕是在公司最艰难的时候,都从未有过。 第二天,他顶着一张肾虚的脸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儿准时出现在了飞机场。徐思彤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老板,你昨天晚上被妖精抓去采阳补阴啦?”她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按照简方知的一贯尿性,肯定是要在嘴巴上找回场子来的。徐思彤都做好了要被他再次凌虐的准备,谁知道他眼角抽了抽,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带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转过了头。居然没有说她。 徐思彤觉得有问题。简方知那张随时随地能喷毒针的嘴,对着自己下属什么时候客气过?没道理那天早上会例外啊。按照惯常思维,他不否认,那就是承认了。意思就是说,简方知那天晚上,真的被哪个妖精抓到洞府里面去采阳补阴了! 这个结论一被徐思彤推出来,就让她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战。简方知啊,那是谁?远近闻名的大魔王,不管是谁,得罪他都没好下场的那种。居然有被哪个人拖去圈叉再圈叉的那一天,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徐思彤很想去见见这位勇士,好好地膜拜她一下。不知道是爹妈给她生了几个胆,才有这么大的本事,对简方知采阳补阴。 简方知摸了一下电话,徐思彤在旁边暗暗计算,一百九十七次,这是他们从出差开始,简方知第一百九十七次摸电话了。虽然他很小心,还带着几分遮掩,但徐思彤纵横情场那么多年,她坚信自己不会看错的! 每摸一次电话,他的失望好像都要多一分,看来这个打电话的人,很重要啊。不过他们两个好像没有达成共识,一个人一直在等,一个人迟迟没有打过来。 哎,徐思彤觉得“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太正确了。简方知在办公室里凌虐他们这些下属,现在终于有一个人,可以去凌虐他了。爽啊,真是太爽了! 31|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旁边的人目光太明显,简方知想忽略都不行。他侧头看了一眼徐思彤,“你干嘛?” 徐思彤摆出一副正经模样,“简董,我看你这几天精神状态不太好,下午的会面要延期么?” 这次会面,原本简方知就没有计划自己来的,纯粹是因为......他不敢待在家里,不知道怎么面对易西辞,干脆一走了之。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反应,放在一般男人身上,有种专门的说法......工作早就安排妥当了,他就是不去也可以。只不过,简方知从来没有看到工作不去的时候。听到徐思彤这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啊,怎么不去,为什么不去! 然而这种想法只是在心头转了一圈儿,简方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感觉自己不是很有心情......简方知微微摇头,“让他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这几天他几乎都没有合过眼,去了精神不好,反而影响团队发挥。 徐思彤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自己老板这次可能被透支得有点儿严重,脸上却越发严肃,“那行,我去安排一下。”她转过身,五官已经控制不住要飞出来了。她的工作狂老板,这次终于不再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尤其是对他们这些下属来说! 简方知一侧头,就看到徐思彤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成了欢快的小碎步,他微微翻了个白眼儿,觉得有点儿辣眼睛,转过头,却又沉沉地叹了一声。 怎么办呢? 这几天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为什么那天晚上易西辞会那么主动,只是因为她喜欢自己吗?简方知后知后觉,滚完床单才想起来,他在车里和客房里看到易西辞那个探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考虑啊,考虑自己喜不喜欢她,考虑这中间有多少真情假意啊。 好吧,看样子对他感情的纯真程度,易小姐还是比较满意的,但是......唉!简方知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满意了,也不用那样子啊,啊啊啊啊啊。这么扑上来,他一个旷了二十八年的24k纯金处男,真的把持不住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简方知真想仰天长叹,为什么他就是没忍住呢?易西辞回来这么久了,两人一直相安无事,他还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感情真是纯啊,不沾半分se情,全是奉献,没想到转眼就被打脸了。 简方知摸了摸自己的俊脸,觉得有点儿疼。 他肯定不能一辈子在外面出差的,眼看着马上就要回去了,回去之后,他该怎么面对易西辞呢?他们两个,现在算是男女朋友了吗?这......这就是男女朋友,特么的也不能滚床单啊。没有扯证的滚床单,都是在耍流氓! 老流氓简方知第一次觉得自己底线还不是那么低,起码他不像有些小混混一样,骗钱骗色骗感情,骗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不过......好像他现在这种行为,跟他唾弃的小混混,表面上看起来没太大区别...... 一连几天没有睡好,简方知现在一想事情就觉得头疼欲裂。回到他跟易西辞的事情上面来,那天晚上,易西辞抱住他的时候,问了一句话,她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肯定喜欢。他喜欢易西辞,易西辞也喜欢他,他们两个,成男女朋友,顺理成章了是吧?那既然是男女朋友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结婚了呢?毕竟,他们连床单都滚完了呢。那天晚上......他们什么措施都没有,没准儿易西辞肚子里已经有了个小胚胎,有了小孩子,他们结婚......是不是顺理成章了呢? 简方知自己就是偷尝禁果的产物,他肯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也跟他一样。以前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好好挣钱,然后给简了了找个可靠的丈夫,他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而他自己,就好好挣钱吧,把简了了没有尝到的父爱母爱一起给她补回来。 易西辞,他喜欢是喜欢,但喜欢不代表要跟她在一起啊。以前简方知觉得,能看着她幸福,或者知道她幸福就好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跟易西辞在一起,还那么亲密,可以的话,他们往后的人生恐怕就要紧紧缠绕在一起了,像两条藤蔓一样,生长到一半,融为一体。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简方知一直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情会落到他头上,这几天一直在消化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现在静下来想一想,跟易西辞在一起,结婚生子,组建一个家庭,延续生命,好像真的挺好的。 他一生漂泊,从来没有人能给过他归属感,如今能跟易西辞两相依偎,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大的幸福。 简方知闭上眼睛,那天晚上易西辞跟他说的话,又在他眼前重演。 灯光下,她一双眼睛含满了水光,盯着他,“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她喜欢自己呢,刚好自己又喜欢她,世界上,简直没有比这个更美妙的事情了。 徐思彤处理完工作转身过来,正好就看到她领导脸上那努力控制都控制不了的笑容,温情脉脉的笑,出现在那一张总是阴阳怪气的脸上,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儿渗人,偏偏他一双眼睛好像春水般温柔,看得徐思彤......不寒而栗。 看来这个女妖精,本事还挺大。 捋清楚自己跟易西辞的关系之后,简方知当天晚上也并没有睡个好觉。一整晚活色生香的梦,让他早上一起床,就发现身下一片冰凉,已经离开十几年的“尿床”又再次出现在了自己身上。他叹了口气,觉得单身男青年一朝破/处,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后续得不到有效解决,要洗很多次床单,造成了水资源的大量污染和浪费,太不环保了......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走到浴室里,青春期过后第一次,没有靠自己的意志力,而是再次恳求五姑娘,解决了。 他穿好衣服,镜子里面的他看起来又是人模狗样的一条,天色还早,简方知拉开窗帘坐到阳台上,看着这个城市渐渐在他脚底下活起来。他一路从底层打拼起来,虽然现在身处高位,但也没有那些人什么想把世界踩在脚底的野心。他毕生所求,不过是想要过得好一点儿,让他的家人有保障一点儿,这些东西都跟野心没什么关系。他不知道别人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是个什么心态,反正他觉得,还真的挺家常的。 楼下路口旁边小贩的叫卖声,行色匆匆的白领手上拿着的油条和豆浆,起床晨练的老人们......一切都让他觉得温暖。 只有经历过大苦大难的人才知道,世间千般滋味,最难是家常。 他突然很想念易西辞,电话拿出来,正要给她打个电话,手指移到她名字上面,他却又突然停住了。 打通了,跟她说什么呢?跟她说,自己马上要回去了吗?这样说,是不是在叫她等自己呢? 他走过那么多的路,吃过那么多的苦,却从来没有尝过,有朝一日,家里有人等他的滋味。 想起那团暖暖的光,简方知就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来。他手指从易西辞的名字上面移开,心道,算了,还是回去了再给她打电话吧,原本他就是不辞而别,还要叫人等他,不厚道。 他刚把手机收到口袋里,门铃就响了,简方知走过去,接起门口的传讯电话,那里面传来徐思彤的声音,“简董,你醒了吧?我给你说一下今天的行程。” 简方知把门打开,让徐思彤进来,她捧着一个小本子一边看一边跟简方知说道,“等下十点你跟这边的赵总有个会面,他知道你过来了,所以也亲自过来跟你商谈事情。中午请我们吃饭,然后下午有个慈善拍卖会,是另外一家公司邀请的。” 简方知一般是不出席这样的场合的,徐思彤顿了顿,看了简方知一眼,状似无意地说道,“这个简董你应该不会去,不知道你想让哪位老总去一趟?听说,这次拍品当中还有枚蓝色的钻石戒指,超美。” 她语速飞快地说完,果然看到简方知眉头一动,故作深沉地说道,“我们一起去吧,这次大家也辛苦了,最后一天下午,过去看看也好。” 咳。徐思彤呛了一口口水,脸上却是越发专业,低下头藏住自己脸上已经快憋不住的笑,继续跟简方知汇报工作,“那晚上还有慈善晚宴,你去么?” “我就不去了。”简方知顿了顿,“你们想去你们可以去,拍卖会完了之后,我想先回家。”简方知抬头看了徐思彤一眼,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我出差的事情没以前跟了了讲,我不放心。” 怕不止是没跟简了了讲吧......徐思彤腹议。不过她虽然想是这么想,却不敢拆穿简方知,轻咳了一声说道,“好的,我去联系总公司那边,让他们派车来接你。” 32|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啪嗒”一声,装戒指的小盒子又被人猛地合上了。看到徐思彤过来,简方知连忙把盒子重新放回衣服口袋里。 徐思彤把饮料拿给他,贼眉鼠眼地瞄了他放盒子那地方一眼,问道,“师兄,你怎么想起来要拍这个戒指啊?”不等简方知说话,她又连忙说道,“你有女朋友啦?” “没有。”简方知想也没想地就否认。徐思彤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是一副严肃,“嗯,那你买这个干什么?” 简方知一滞,随后说道,“买来当成传家宝行不行?”非要有女朋友才能买吗? “嗯,行啊,可以啊,你高兴就好。”简方知一向严肃,很少有这样“亲民”的时候,徐思彤难得能找到机会逗他一下,“诶,不过你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传家宝就是想传也传不下去啊。” 知道了,徐思彤这厮肯定是知道了。简方知抬头朝她看去,摆出一副被人看穿之后的无赖模样,“怎么了嘛?” “没怎么。”徐思彤坐到他身边,笑嘻嘻地问道,“老板娘是谁啊?先告诉我一声,我好先巴结巴结。” 被她这样一说,简方知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斜了她一眼,再不发一言,倒在靠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他这一去就是一周多,中间没跟易西辞打过一个电话,但愿不要生气才好。 他这一生,从来都是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破落样,这才是第一次有这样忐忑。好像所有情感都系在一个人身上,生怕一个表情不对,就让她不高兴了。这样在乎,大概也只有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吧? 简方知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小盒子,感到几分安心。虽然不知道到时候易西辞见到具体会是个什么反应,但应该不会讨厌吧?不是说,女人最喜欢钻石了吗?这颗钻石这么大,精度又这么好,她应该不会讨厌才对。 旁边徐思彤觑了一眼她老板忍不住弯起来的唇角,微微挑了挑眉。他有心上人,是早有迹象的。前段时间不是才突然想起要换车吗?他们这些人说了无数遍,简方知都充耳不闻,没道理突然想起要换一辆啊。肯定是因为他那个“女妖精”说了什么,他才换的。 徐思彤想着想着觉出几分不对来。她这样子,处处揣测上意,是不是有点儿像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啊?这么谄媚,也跟电视里面的那些太监总管没什么两样了! 简方知下了飞机就往家里赶去,等了许久,他等不了了。 回到家,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先去客房看了一眼,没有人,上面的床单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更看不到一个人影,那天晚上的事情,好像是他的一场幻梦一样。 简方知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来,但马上他就笑了。那天晚上之后,他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易西辞就是想留在这里,她又拿什么留?说到底,还是他做事情没考虑周全,怪不到别人。 简方知转身出来,拿出手机,想给易西辞拨过去,然而拿起来却在一起犹豫了。他也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总感觉底气不是那么足。虽然他知道,易西辞肯定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但要他打电话过去,他还是觉得......有点儿那么不自在。 所谓近情情怯,大概便是这样吧...... 他握住电话,坐到沙发上,又从兜里把那个小盒子拿出来。手指轻轻一伸,“啪嗒”一声,盒子就这样被开了。那一颗黄豆大小的蓝色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好像是摘了星辰放在手间一样,湛蓝的颜色美得不真实。简方知拿起来放到指尖细细把玩,有光从手上透出来,感觉像是掬了一片星光在手上一样。 他的心突然就宁静下来了,之前的害羞紧张和懊恼,种种情绪一扫而空。他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易西辞的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都没人接,就在他又要开始重新紧张了,电话却突然被人接了起来,“喂?” 那边很嘈杂,但是易西辞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之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简方知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让自己嗓子不那么难以打开了,才开口,“西辞,你在哪里?” 那边好像顿了一下,她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出来,“我这段时间都在外面出采访,现在还在火车站,明天才到呢。” 简方知心里升起点点失望,问她,“怎么不坐飞机回来?”问完才想起,这句话好像是很想早点儿见到她一样。他忍不住一哂,本来啊,他本来就想早点儿见到易西辞。 “这里没有飞机,我就干脆坐火车回来,不用转来转去。”易西辞顿了顿,又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简方知听她说话,感觉心中陡然一松,浑身上下畅快了不少,“回来了我们一起吃饭。”末了又问她,“你吃过晚饭了吗?” “吃了,随便吃了点儿。你呢?”问他的话,就那么自然地说了出来,才开始接到电话那时候的紧张,在他们两个之间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对话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还没有呢,等下问问了了,看她想吃什么。” “嗯。”身边传来火车站机械的女声,提醒他们该上车了,易西辞跟着人流站起来,“我要先上车了,回来再说。” “好。”他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自己路上小心。” 那边也回答了一声“好”,就挂了电话。简方知看着暗下来的电话,心中被温暖填满,原来喜欢一个人,哪怕是跟她闲聊两句,都觉得无限欣喜。感情这东西,想来真是无限美好。 另一边,易西辞跟着人流一起朝着检票口走去,手机上那个名字已经暗了下来,她的掌心灼热,好像是被那个名字烫到了一样,可就是被烫到了,她还是舍不得放开。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能有一个人时刻牵挂着自己,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这几天虽然是在出差,但也没有忙到连一个电话都没时间打的地步。她是不知道......打通了又能跟简方知说什么。那天晚上是她一头冲动,虽然事后觉得就算发生了也没什么了不起,但如果真的就这样了,她还是会觉得失落吧? 刚好,他打电话过来,邀请她回去之后一起吃饭,虽然没说究竟要讲什么,易西辞还是开始期待。 所有的感情,正是因为有了期待,又符合期待,才生出数不尽的美好来啊。 第二天早上,易西辞回到了s市,她担心一忙起来就很晚,这次是先回了趟家,把身上那身从火车上沾到的汗臭洗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原本还想画个淡妆的,但是刘峰一直在催她,易西辞只是把自己洗涮干净,就连忙到了公司。 这一忙果真就忙到很晚,中午她连吃饭都没时间,一直到了七点钟才好不容易让稿子过了审,脑子运行了一天,加上又没吃东西,易西辞站起来就有一阵眩晕袭上来。勉强等到自己头脑清明了,易西辞就急急忙忙拿起包包冲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清新而湿润,让她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她赶到跟简方知约定的地方,他已经等在那里了,手指在手机上划着,还时不时地抬眼看一下手机顶上的时间。易西辞站在外面打量了简方知一会儿,发现他今天的衬衣是新的,外套也是新的,整个人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过年般辞旧迎新的气息。她抿唇笑了一下,没有先进去,而是站在包厢外面,接着对面的镜子重新扎了一下头发,理了理衣服,这才走了进去。 听到开门声,简方知抬头朝她看来,易西辞看到他看自己,故作轻松地说道,“等久了吧?” 简方知摇头,“没。”还没呢,看了那么多次时间,说明等的时间不短。易西辞也不拆穿他,坐到他对面,“不好意思,我那边一忙起来就停不下来,来晚了。” 简方知还是摇头,他让服务生上菜,自己开始跟易西辞拉家常,“你这次出差,又是去哪里?” “去了福建一趟。”易西辞坐在位置上,偏头看着他,“你出差又是去哪里?” 咳。简方知被自己呛了一下,他怎么忘了还有这茬儿?连忙把手边的茶水端起来,装作是喝茶一样,回答她的问题,“我......公司一个项目,很急。”所以那天早上连招呼都没打,出差这几天也一句话都没有。 他说完自己也感到心虚,更加不敢问易西辞为什么这几天不给他打电话,毕竟要问起来,还是他理亏在先。简方知想了一下应该怎么切入正题,兜里那个盒子好像烫得要燃起来一样,他得赶快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 谁知道越想越想不出来,简方知越想越烦躁,干脆自暴自弃地把那个小盒子从兜里掏出来,推到易西辞面前,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我这次出差,给你买了个东西。” 他说完就不看易西辞了,装作看窗外的夜景。易西辞在他这种“漫不经心”“顺便”的语气当中,将信将疑地把那个一看就知道是装的戒指的盒子拿起来,放到手上一打开,瞬间感觉自己的双眼就要瞎了。 这还不算,简方知透过窗户看到她的动作,确定她看到里面是枚戒指,又扔下一个炸弹,“西辞,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33|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三章 咳咳咳咳!这下轮到易西辞被吓到了。她正在吃东西,听到简方知突然丢下来的这个炸弹,立刻被炸得魂飞天外,直接被呛得一阵惊天动地。 简方知说完,看到她这副反应,有些愣神,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提议,会这么让人惊吓,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伸出手来拍了拍易西辞的背,帮她把东西咳出来。 易西辞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弄了好半天才弄出来。之后抬起头,鼻涕眼泪一把,边擦边看向简方知,“你刚才说什么?” 简方知有点儿不高兴,他平生第一次求婚,没想到换来对方这样一句问话,下意识地垂下眼睛,闷声说道,“你没听到就算了。” 咳。他还不高兴上了。易西辞这个被他吓了一跳的人都还没有不高兴呢。她偏头,让自己的脸出现在简方知的视线当中,“你刚才,是在跟我求婚?”刚才他说,他们两个结婚,这是在求婚是吧? 简方知偏头,不让易西辞的脸出现在自己眼中,低头吃饭,反正就是不看她。 易西辞有些哭笑不得地抚了抚额,想笑又不敢笑,生怕把简方知惹毛了,等下不给钱,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觑了一眼拿头发对着她的简方知,“好吧,刚才那个,我算你在求婚吧。”只能是“算”了,谁被求婚是那样的啊,什么都没有,干巴巴地丢过来一句话,什么准备都不给她,她能算是求婚,那还是看在简方知平常表现不错的面子上了。 哦,也不能算是什么都没有,起码她手上还有枚钻戒。 易西辞看了一眼那颗看上去很像假的但她知道不是假的的钻石戒指,心里说了一句,直男审美真要命,简方知的审美尤其要命。“啪嗒”一声,把盒子重新盖好,放到了手边,问他,“这戒指,就是你拿来求婚的吗?” 简方知还是不抬头,眼前的桌子能被他盯住两朵花来,易西辞不喜欢看着他的脑袋讲话,伸手越过桌子,硬是把简方知的头抬起来,正对着自己,“看我,别看桌子。” 好吧,看她就看她吧。简方知终于抬起头来,对上易西辞的视线。 她把那个盒子放到两人中间,问简方知,“你要跟我结婚吗?” “不然呢?”刚才他说得还不够简单明了吗?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反复确认的。.......好吧,的确是有些突然,她不能接受也很正常。 简方知现在也慢慢过了才开始时候的羞赧,正要跟她好好说一说,易西辞却抿了抿唇,说道,“我觉得,太快了。” 按照他们现在的状态,能不能算是男女朋友都是未知,还要马上结婚,这节奏,想想都觉得骇人。感觉她还想着慢慢走,简方知已经骑着马儿打算拉着她飞奔而去了。这个速度,她怎么样都跟不上啊。 “不快啊。”他们两个连床单都滚过了,快什么快? 易西辞是不知道简方知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他那天早上起来一言不发地去出差了几天,回来就跟她求婚,中间没有一个电话一句话。这节奏快得易西辞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地方忘记了,断片儿了。“你要跟我结婚,是基于什么考虑的呢?”不问清楚,她总觉得不能安心。 基于什么?基于他们两个已经滚了床单行不行?简方知知道肯定不能这么跟易西辞讲,他就是再没有谈过恋爱,也知道不能这么说。一说出来易西辞铁定以为他是想负责,是因为那天晚上她主动,不得已才跟她结了这个婚。但,明明不是啊。 简方知想了一下,没有想出合适的话来回答她,索性装无赖,“诶,那你觉得,我们两个,现在为什么不能结婚?” 当然不能了!“结婚跟谈恋爱,完全是两码事——” “等等等等。”简方知抬手打断她,“你说是两码事,那好我问你,你喜欢我是吧?”易西辞脸上一红,她现在可没有那天晚上的勇气了,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再次被人表白,简方知内心雀跃得快要飞起来,脸上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带着他那个红彤彤的耳朵礼尚往来地跟易西辞表白,“我也喜欢你啊,这是你那天晚上确认过的,没有疑问了对吧?” “我们彼此喜欢,有了感情基础,也就是有了婚姻必备的情感条件,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简方知一本正经地跟她摆条件,“经济条件放在这里了,我们两个现在,结个婚还需要考虑房子车子什么的吗?” 易西辞摇头。当然不需要啊,他们两个要是因为经济条件限制不能结婚,那这世上没几个人能结婚了。 “我,没有父母,你,也没有长辈。只要我们两个喜欢,就能在一起,根本不需要过长辈那一关。”少了奇葩婆婆和难搞的丈母娘,没人在中间阻挠他们,比其他人的感情之路不知道顺畅了多少。“我这一辈子就喜欢你一个人,没有前女友,或者说,其实你还放不下你前男友?”简方知甩锅甩得如此顺畅,只害羞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 易西辞赶紧摇头,以示清白。 简方知问她,“那你说,为什么我们两个可以谈恋爱,不能结婚?” 易西辞感觉自己都要被简方知给洗脑了,她正要答应,但马上就清醒过来,“不行。这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简方知正经得好像正在做数学实验一样,“你跟我谈恋爱,难道不想最后结婚吗?”简方知看着易西辞,她感觉要是她说一个“不想结”,简方知能立刻站起来走人。 “当然不是。可是——” “那有什么好‘可是’的呢?”简方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困惑,“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人人品你信不过?或者你怕我骗你?” 他话里的自信真是很欠扁啊。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她易西辞没什么好骗的是吧?要钱没钱,要人......要人已经主动给他了,他还能骗什么? 好吧,这样看来,她确实没什么好骗的......易西辞挫败地打了简方知一拳,郁郁地说道,“不行~”口气已经比之前软了很多。 简方知见她已经软口,往后面一靠,说道,“好吧,那你为什么不想结婚,你给我说说。” “不是不想,是现在......”易西辞用了一个比较能表达她真实想法的词,“我觉得太快了。”她抬头看向简方知,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你不觉得我们两个需要磨合一下再谈结婚的事情吗?”万一磨合不了,他们还能分手是不是?结了婚发现磨合不了,那就是离婚了。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们两个分手跟离婚也差不多,但在易西辞心里,还是有些不一样。 简方知挑了挑眉,再次坐正了身子,“磨合吗?结婚之后也是要磨合的,很多夫妻发现结了婚之后跟谈恋爱完全不一样,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在谈恋爱上面磨合?再说了,谈恋爱最后不都是要结婚的吗?结婚又不妨碍谈恋爱,花同样的时间同时做几件事情,不是更好?或者,”简方知看她,“你其实是觉得我们两个还不够了解?” 简方知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西辞呀。”他叹了一声,“你在不了解我的时候都能把自己交给我,是不是说明你对我其实有信心呢?那为什么不能把这信心一直持续到我们结婚呢?”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但是他真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易西辞正要抓狂,手却被简方知握住了。 他的掌心温热,虽然不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正好把她的手包住,但也正好覆在上面,那股暖意仿佛能跟着手一起传到她心里。 简方知目光正对着她,一张俊脸在灯光下越发俊朗,“西辞,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你知道......”他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我对你心怀不轨很久了,之前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现在好不容易让我得手,你就让我一直得手下去吧。” “噗”地一声,易西辞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反手握住简方知的手,他的手上隐约还有陈年老茧的痕迹,那是以前他为了养家,去工地上打工时留下的。她知道这个男人跟她遇到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他有担当,有情意,该果断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内心有温情,虽然隐藏得很深,但一旦挖掘出来,那就是数不尽的宝藏。 这样一个人,这么好,或许她真的应该抛去那些七七八八的顾虑,试一次。 反正,现在离婚的人也这么多,就算她真的跟简方知走不下去了,离婚就是。她有能力有本事,从一开始就没有依靠过任何人,就算离婚,也不过是收获一段欢乐和苦楚参半的经历,但人生的哪一段,不是喜乐参半呢? 她将简方知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分开,点点头,“那好吧。” 简方知听见她答应,当下心中便是一阵狂喜,下意识地反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西辞。”易西辞抬头看他,他一双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手边的钻石都比不上,“西辞。”叫了两声,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果真是已经欢喜到了极点。 34|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四章 突然就有了一个女朋友,明天还会变成老婆,简方知想想还真觉得有点儿不习惯。他不习惯,易西辞也有些不习惯,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吃完了,肚子填饱了,终于感到不对了。 两个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因为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好不容易维持着这种诡异的沉默到了易西辞家门口,她打开门,下意识地就要让简方知离开,“我到了,你也......”“走”字被含在她唇间,没有说出来,被她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诶,好歹明天就结婚了,这么把人赶跑,不太好...... “进来坐会儿吧。”易西辞闪过身,让简方知进来。她的家很小,一眼就能看穿。简方知本来以为他会看到一个相当整洁的房间,但是走进去一看才发现,易西辞的房间整洁程度,还不如他这个大男人......虽然不存在什么到处都是衣服的情况,但沙发上,桌子上,还有卧室里,到处都是散落着的书,到处都是便利贴...... 易西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也有点儿发烫。一面让简方知坐下来,一面去冰箱里给他找喝的,“我工作需要,所以到处都是提醒我的东西,免得忘了。”她打开冰箱只看了一眼,就马上把冰箱门关上,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厨房,去给简方知烧水喝,“刚刚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让钟点工过来呢。”说到最后,她自己底气就越足,直接让简方知,“你多担待点儿。” 反正能不能担待,那也只能这样了。 还好,她虽然长期是一个人住,但是家里的杯子当初还是多买了两个,就怕到时候有人来做客,没杯子。简方知站起身来,路过冰箱时打开看了一眼,想看看什么东西让易西辞看了一眼又不敢看了。还好,里面只是空空荡荡,没什么让他看了吃不下饭的东西。 真的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到简方知在开冰箱,易西辞转过身来看向他,死鸭子嘴硬一样,给他掰扯,“我家里虽然乱,但是并不脏啊,我每周都让钟点工过来打扫的。再说了,今天不是你急着让我过来吃饭吗?我哪里有空叫人来打扫?” 好么,现在锅甩到他身上了。 好吧,其实易西辞说得也没错,她家里只是乱,真的还不脏。乱也是因为到处都是书,到处都是便利贴,看上去比较杂乱,不像他家,书什么的都是摆设,一年半载没人翻过。只是因为这些凌乱,反而让她家里有了些人气。 不过简方知觉得不能这样惯着她,他走过去,低头看着易西辞,“都是我的错么?”易西辞正要点头,唇上一软,简方知已经低下头来,含住了她的嘴唇。 他不太会亲人,易西辞觉得这应该是他第二次跟人接吻。可以说是吻得毫无章法,但却因为他的温柔,让这个吻变得温情脉脉起来。易西辞没有急着反攻过去,任由简方知抱住自己,把她往怀里带。 她眨了眨眼睛,在思考为什么前一秒他还在问是不是他的错,后一秒就吻了她。简方知看着易西辞睁着眼睛,伸出手来捂住她眼睛,不让她看自己。易西辞的睫毛在他掌心上下翻动,有些痒,简方知放下手来,惩罚一样捏了捏她的后颈。 锅里的水已经在开始沸腾了,简方知越过易西辞,伸手把火关掉。他抱住易西辞,从厨房往卧室带,易西辞从他怀里出来,趁着他吻自己脖子的间隙问他,“你今天晚上不回去,有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简方知马上就明白过来,易西辞是在问简了了。难道差点儿让简了了毁了第一次,还要让她毁第二次吗?他低头咬了一下易西辞的唇,“我要看着你,万一你明天突然又反悔了怎么办?” 好吧......易西辞觉得,没准儿还真的会反悔。 看她那副心虚的表情,简方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头又咬了她一下,像是惩罚。把她带着到了卧室,猛地关上了门。 跟着简方知一起倒下来的时候,易西辞在想,幸好早上回来先洗了澡。而简方知想的是,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次“非法”滚床单。 *********************我是关灯天亮的分割线*******************************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易西辞是枕在简方知手臂上的。这次他终于没有起来一句话不说离开了,可能是想着今天要把她抓去民政局领证......易西辞一低头,就看到自己手指上多了一枚能闪瞎人眼的蓝色钻戒,钻石大得能让人觉得那是个玻璃。她下意识地要取下来,但手刚刚一动,简方知就握住了她的手,“取下来干什么?”他十分满意地看了一眼易西辞的手,“我还以为买回来大了,没想到刚刚好。” 这种满意自己审美的语气,真的是让她吓得不要不要的好吗?易西辞对于简方知这种简单粗暴的审美,有些不赞同,她不忍心打击简方知,说道,“我怕弄丢了,划不来。” “好好的怎么会弄丢。”简方知很明显地是不相信她这个说法。 易西辞很明智地转移这个话题,她起身来,找到自己手机,简方知在身后问她,“干嘛?” “打电话请假啊。”今天不是要去领证吗? 好吧,被她这样一说,简方知也想起来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找了自己的电话出来,跟徐思彤讲了一声,他今天不去公司了,然后起身起来,洗澡去了。 他们两个人结婚,完全就是看心情,既没有精挑细选个好日子,又没有精心整理一番。简方知穿着昨天晚上那件皱巴巴的衬衣去的,易西辞甚至连新衣服都没有,直接套了件旧大衣就去了。要不是他们兜里真的有钱底气足,又真的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旁人还不知道要以为他们两个多穷呢。 大概也是因为他们两个不怎么挑日子,今天去领证的人不算多。红本本一拿出来,简方知就在手上拍了拍,伸手掐了掐易西辞的脸,“九块钱换来一个大活人,真是赚了。” 易西辞走过去抱住他,“那当然。”她眉眼含笑,在冬日的阳光下面,整个人好像被打了一层柔光,看上去就让人温暖。 今天结婚,简方知也难得的没有摆出自己那副阴阳怪气的脸,换上了一张从心底就开心的表情,拉着易西辞坐到街边的长椅上,“你有没有什么亲人朋友要请的?” 他们领完证,自然就是要商量办婚宴的事情了。 易西辞一愣,刚才心中充盈的喜悦被陡然升起的失落冲淡了一些,脸上虽然还是笑着,但已经比刚才淡了不少。“没有。”她想了想,像是在确定一样,“真的没有。” 她才刚刚回国,朋友是没有的。至于亲人,唯一的亲人已经在几年之前去世了,她还能剩下什么亲人? 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分享的人,如此想来,也觉得有些心酸。 简方知看了她一眼,伸手抱住她,“这么巧,我也没有。”他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妹妹,也没有要请的人。 易西辞抬头看他,“那,住在你对面的那个呢?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说完易西辞又低下头,“好像专门请他一家人,也没太大意思。” “可以让他给我们送礼。”简方知看着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他结婚的时候我送了那么重的礼,该让他给我们还回来了。” 易西辞先是一笑,随后就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有个朋友请,我这边一个人都没有,还是不要叫他们了吧。因为这样一比较起来,感觉我比你更惨。” 简方知哑然失笑,放在易西辞腰上的手更紧了紧,“那好,那就不请。”他低头看了一眼易西辞,眼神有些复杂,“那你觉得,这样会亏待你吗?” 有哪个女孩子不想自己的婚姻能得到全世界的祝福呢?又有哪个女孩儿不想穿漂亮的婚纱走上红毯?虽然做下结婚的决定看上去很快,但简方知也不想就这么草率地把一切事情都完成了,感觉好像......很亏待她一样。 没有房子没有车子,现在连一个结婚典礼都没有,实在太简单了。 易西辞自己却不觉得,她将头靠在简方知肩膀上,摇了摇头,“不啊。”她微微笑了笑,“真的要请人,请了一圈儿才发现,真正要请的人都不在,那才伤心呢。” 简方知知道她是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心中微微黯然,不过转眼就笑了起来,“那行,那就不请。我们放到小孩儿满月的时候再请客。” 听到他说小孩儿,易西辞在他肩膀上面傻笑起来。小孩儿,自己,和爱的人,如果能一直走下去,该有多美好? 35|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五章 终于可以合法滚床单了,简方知去公司都是满面春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一朝摆脱处男身份,翻身当主人了。 太监总管徐思彤体察上意,看到自己老板这幅模样,就猜他那枚戒指送出去被人收了,心里给替她老板松了口气。能容忍他那奇葩审美的人不多,到现在还没有认为简方知喜欢她就是在骂她,看样子那姑娘对他是真爱。 简方知花大价钱在拍卖会上买了颗昂贵的钻戒这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公司。大家都在猜老板是不是好事近了,贺翔青上次出差的时候没去,回来听到他们讲,才惊觉自己仿佛错过了他大兄弟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早上简方知一来办公室,就连忙跑到他那里去刺探军情。 “听说你买了颗很贵的钻戒?在哪儿呢,给我看看。” 简方知躲开贺翔青的手,用一种明明心里乐开了花等着人家来问脸上却非要表现的相当不耐烦的表情,对他说道,“买来当然送了,难道我自己留着戴啊。” “啊?”贺翔青没想到简方知动作这么快,“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怎么不声不响就求婚了呢?姑娘我认识吗?” “不是求婚。”简方知终于绷不住了,脸上露出几分极少的洋洋自得,冲贺翔青笑道,“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贺翔青这下提高了声音,像个痴呆一样重复他的话,“你已经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两个人只是一周多不见,为什么感觉他好像离开了几年一样?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简方知自认为是个很低调的人,结婚这种事情,他自己背后高兴高兴就算了,别弄得天下皆知。然后继续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跟贺翔青说道,“啊,就昨天啊,前天晚上求的婚,昨天扯的证。”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开始笑,“怎么样,速度快吧?” “不是。”贺翔青还没从简方知从一个老光棍老处男变成有证的人这种震惊中醒过来,“你什么时候找的结婚对象啊?靠谱不靠谱啊?你这小子,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特别传统的人,没想到你只是开放得不明显啊。现在还学会闪婚了。” “靠谱靠谱,当然靠谱。她要是不靠谱,那就没人靠谱了。”简方知从位置上站起来,“人你也认识,就是上次过来采访的那个女记者,我老同学。” “哦——”这样一说,贺翔青就明白了,“原来早就打好了埋伏啊,怪不得呢,我说你怎么对一个女同学的事情那么上心呢。”贺翔青那张胖脸上面露出一丝坏笑,“没看出来,你追女孩子原来这么下得了本。” “乱说什么。”简方知立刻要给易西辞正名,“这些都跟她没关系好吧?” “啧啧啧,这才刚结婚呢,就忙着护短了?没看出啊简方知,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贺翔青脸上就差直接写上“重色轻友”四个大字了。简方知看了他一眼,“你重色轻友,忙着谈恋爱把公司事情丢给我的时候我还没说什么呢,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叨叨?” 好吧,贺翔青自知理亏,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吧,你结婚了,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下次我妈和我媳妇再让我给你介绍对象,我就能拿话来应对他们了。”他颇有些老怀安慰般地伸手拍了拍简方知的肩膀,十分感慨地说道,“我大兄弟,总算不是个光棍了,总算也能过上正常男人的生活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就在简方知伸脚踢他的前一秒,这个胖子灵巧地一躲,避开简方知踢过来的腿,“什么时候叫出来一起吃个饭吧,别你都成家了,我们连你老婆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好。”简方知点头,“我我跟她说一声,安排个时间。” 贺翔青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简方知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结婚的事情,简了了好像还不知道呢。 易西辞手上那枚钻戒,让她自从一进到公司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办公室里的两个女孩儿非常震惊地问道,“西辞,你,结婚啦?”震惊之余,还有那么几分八卦。 都怪简方知一头想起,看吧,现在人人都惊讶她动作怎么这么快了。易西辞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邬妮妮瞬间明白过来,“你昨天请假,敢情就是去结婚啊。” 是啊。易西辞无奈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到那枚钻戒上面,再次觉得,这东西真是太显眼了。 办公室就是一个一点儿消息瞬间就能传遍的地方,两个小时之后,易西辞去上厕所,就有不少人问她是不是结婚了。女人的关注点大部分时候都在钻戒婚纱酒宴车子房子上面,易西辞除了一枚钻戒,还是一枚看上去有点儿像玻璃的钻戒,要是把真实情况一说,这群八卦少妇少女肯定会把她归到脑残大龄女青年一组,之后什么难听的话,易西辞不用听都知道会说什么。对于这些,她是从来招架不住的,被问了两句,就赶紧借口有事情,暂时躲了回去。 刘峰看见她跟人说了这么多的话,居然一句话都没说。易西辞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肯定是看自己结了婚,不久之后就要生孩子了,不能再做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了,觉得他那个位子总算是保住了,所以暂时不跟她“计较”了。 易西辞心中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短视如此?就算她结婚生孩子去了,那总有其他人吧?她走了,单位肯定会再招人的,要是来个更年轻学校更好能力更出众的男人,刘峰又要怎么办?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是她该管的。这段时间她跟刘峰没少吵架,刘峰能看透,对她来讲不算好事。 有句话不是说了么?碰到一个傻逼怎么办?顺着他,把他培养成一个大傻逼。 易西辞现在就在做这些。 只是她还是高估了刘峰,这人一天不恶心人就吃不下饭一样。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状似无意般地说道,“啊,现在的女孩儿啊,都太物质了。”他的目光落到易西辞的钻戒上面,虽然没有说是谁,但是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当初我老婆嫁我的时候,就算我什么都没有她也不介意。这样的女人,现在难找啊。” 办公室里没一个人提起这头,他自己突然说起的,目的就是想说易西辞拜金虚荣嘛,还故意指桑骂槐,说得好像人家听不懂一样。易西辞难得没生气,嘻嘻笑了两声,说道,“峰哥,我也觉得嫂子人挺好的,只是这千好万好,有一点儿不好,她眼瞎啊。” 刘峰脸色又变了,易西辞觉得他这人好没意思。明明是他自己要来挑衅的,说不过人家就翻脸,心胸狭隘到这种程度,难怪三十好几了才混成个小中层。他自己可能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在他眼中,别人成功,要么是靠亲爹,要么是靠干爹,总之没有一个是靠自己,就他一个人才能干。 易西辞不想跟这样的人说太多,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也没有往心里去,见工作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时间又到了,她就提着包下班了。 这会儿简方知应该还在办公室,自从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之后,易西辞突然很想跟他黏在一起,这跟之前和乔燃在一块儿时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尝试着找了一下原因,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乔燃都没有让她感觉到热恋的甜蜜吧。换个人,感觉产生了不同的化学反应一样,跟简方知在一起,哪怕就是不说话,易西辞也觉得美妙非常。 她没有给简方知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而是自己到了附近一家奢侈品首饰店。易西辞依然穿着一件旧大衣,提着她那个到处都是灰的旧包包,往常她这幅样子进这些地方,漂亮的导购小姐们一般是不会理她的,可是今天去全都涌了上来。 易西辞知道是托了她手上那枚戒指的福,这些导购员天天跟首饰钻石打交道,眼睛比x光线都厉害,当然看得出易西辞手上那枚钻戒价值不菲,见她进来,附近一个立马迎了上来,“美女想看什么?” “我想看看婚戒。”易西辞跟着导购一起到了婚戒专柜,也没多看,指着一款铂金素戒说道,“就这个吧。”戒指款式是她早就看好的,表面上虽然是款素戒,但是里面有一颗小小钻石,低调又不张扬。 哪怕是奢侈品柜台,铂金素戒的价格在这里面也算不上贵。虽然失望,导购小姐脸上的专业笑容却依然没有消下去,按照易西辞报的尺码拿了戒指,又给她送去刻好了字,再把易西辞送出了柜台。 她走出来,给简方知打电话,“你在哪儿呢?我有东西要给你。” 虽然没有了婚宴,他们两个也领证了,但是该有的东西,还是不能少。简方知不曾薄待了她,她也不愿意薄待了简方知。 36|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六章 易西辞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简方知就开车过来了。她坐上去之后简方知就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言不发发地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盒子,把其中的一个男款递给简方知,“我去买婚戒去了,你试试看。” 简方知看了一眼就笑了出来,“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心嘛。” “那当然。”易西辞看他脸上那藏不住的笑容就知道这人一定很开心,把戒指给他戴了上去。 车子开到他们住的附近,易西辞却突然有些犹豫地看向简方知,“你......我们结婚的事情,你跟了了讲了没有?” “没。”简方知回答得很顺畅,“我打算今天晚上回去跟她说。”他侧头看向易西辞,有些抱歉地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这不是一直没时间么?” “那我就不跟着一起上去了。”易西辞脸上露出几分羞赧,“我.....还是等你跟了了说了再去吧。” “也行。”简方知微微一想就答应了。易西辞不上去的原因他明白,无非是因为她害羞,加上害怕简了了那边难以沟通,所以先让自己上去跟简了了沟通好。“我先把你送回家,饿了就先吃,我看看等下要不要过来接你。” “好。”他们两个新婚又是热恋,当然不愿意就这样分开了。说话间简方知已经把车子停到了易西辞家的小区门口,她打开车门,正要下去,突然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把脸凑过去,亲了简方知一下,这才下了车。 简方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等一反应过来心里立刻乐开了花,虽然恋恋不舍,但到底还是要先做正事,一脸荡漾地开着车朝自家小区的方向开去。 诶,难怪啊,贺翔青会总是在他耳边说结婚怎么怎么好,有了媳妇怎么怎么好,果然,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今天是周五,简了了他们学校不上晚自习,她放了学就回来了,简方知到家的时候简了了已经做完一套卷子,打算出来觅食了。 看到简方知,她还有点儿意外,“哥,你今天晚上要回家吃饭怎么不早点儿说啊?”还好她还没开始动。 她走到冰箱面前,打算拿菜出来,简方知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了了。”声音当中难得的郑重,让简了了愣了一下。她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那个,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简方知坐到沙发上,朝简了了招了招手。虽然结婚这种事情,是他个人的事没错,但是突然之间要跟一直相依为命的妹妹说,他们中间从今往后要多一个人,简方知还是觉得有点儿难开口。 简了了直觉不是很好,但还是走过去,坐到简方知身边,“你要跟我说什么?” 她越是这样严肃,简方知越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 他看着简了了半晌,昔年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姑娘现在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那些艰苦的岁月当中,是他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一起扶持着走到今天。虽然简方知经常在家里说自己是大爷,他挣钱养家所以简了了要听他的,但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要是没有简了了,他恐怕坚持不了这么久。 无论是当年他为了生计跑出去跟人家倒卖各种东西,还是给人当小弟,打架打人,甚至是后来他开公司挣钱,他生命中的每一个坎,如果没有简了了在后面支撑着他,简方知也许早就趴下了。 他活得那么坚韧,压不垮打不烂,无非是因为他有想要保护的人,无非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一旦他不在了,简了了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生长在一个不完整的底层家庭,又颇有两分姿色的女孩子,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境况,不用想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简了了是他情感的维系,也是他这一身孤勇的来源。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他不能不在乎简了了。就算是为了她,简方知也要硬生生地闯出个锦绣前程来。 他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挣很多很多钱,让自己和妹妹再也不用过那种饿肚子的日子。送她上学,哪怕她想念到博士,简方知也愿意供她。然后给她找一个好男人,看着她嫁人生子,看着她一生圆满。 简了了一生圆满了,那他也就圆满了。 而现在,易西辞的到来突然打乱了他一直以来的计划,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是可以有人生的,他自己也是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的。虽然他之前的念头没有跟简了了说过,但眼下突然结了婚,还是等他结婚了之后才告诉简了了的,简方知有种自己背叛了他妹妹的感觉。 然而不管他心潮如何起伏,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他抿了抿唇,伸手轻轻摸了摸简了了的头发,眼神有些复杂,“了了,我结婚了。”想了想,又怕她排斥,连忙补充道,“是跟易西辞。” 简了了不出意外地愣了愣,接着“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简方知也愣住了。他想过很多种可能,简了了会生气,会发脾气,会不同意,会觉得失落,但没有哪一种,会是现在这样子。 他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就手忙脚乱地拿纸擦简了了的眼泪,简方知很少哄过人,动作什么的十分生疏,只拿了纸往简了了脸上糊去。边擦边问她,“你哭什么?” 自从简了了记事以来,她就没有受过简方知这么温柔的对待过。她成天捅娄子,简方知就跟在她屁股后面帮她善后,大哥难得的温情,简了了当然不想错过,听简方知哄她,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简方知被她那两声嚎,嚎得浑身发毛,简了了是真伤心还是装模作样,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当下收了好性儿,喝道,“好了,你还越哭越上瘾了。” 简了了果真停下来,脸上还是挂着泪水,不太高兴地别过脸,不看简方知。简方知知道她是真的不高兴,有些头疼。对少女这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他一向都是束手无策的。想了想,开口解释道,“这件事情,不是我要瞒着你,而是实在是很急,我们昨天去领的证,领证之前,也没有想到。”他看了一眼简了了,“你这么不高兴,是对易西辞有什么意见吗?” 简了了摇头。简方知想也是,她平常跟易西辞感情看上去还可以,当然不可能是冲着易西辞来的,“那你为什么哭?” 简了了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简方知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上。 简方知被吓了一跳,简了了三四岁的时候他就不太对她做出很亲密的举动了,这么多年,兄妹两人的肢体接触少得可怜。简了了扑过来,他身子下意识一僵,随后才渐渐放松了下来。只听简了了闷声说道,“以后,你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简了了说完,又哭了。 以前,他们兄妹两人,不管简方知如何打骂她,她都不曾从心底生出害怕过,因为她知道,无论简方知怎么骂她,他都还是自己的大哥,都跟自己还是一家人。现在他突然结婚了,不管那个人是谁,总好像......她的亲人被抢走了一样。从今往后,简方知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甚至,他跟另外那个人比跟自己更加亲近。 就好像小朋友玩耍一样,突然有一天,你最好的朋友跟另外一个小朋友玩儿得更好,那种失落是难以言喻的。 简方知微怔,随即哑然失笑,“怎么会?”他声音带上了几分笑意,手伸出来想要去回抱简了了,但是放到半空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能有些别扭地轻轻抱住她的背,“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不管谁来,都不会改变的。” 简了了摇摇头,“将来你会有小孩儿,你跟他们会比跟我更亲近,我不要。”说到最后,又带了几分哭腔。 简方知眼中微酸,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眼睛,安抚简了了,“就算将来我有小孩儿有妻子,但你始终都是我妹妹啊,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我跟他们亲近是应该的,但并不代表着我就要放开你。”他的手在简了了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我们两人身上血脉,是不会改变的。” 简了了从他身上起来,她不是被简方知安抚的,而是自己想通了。原本那种被人丢下的情绪都是突然上来的,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也就没什么了。她想起刚才的举动有点儿不好意思,偏过头拿纸擦掉脸上的泪水,简方知看她情绪好转,说道,“走吧,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顿了顿,又说道,“你西辞姐姐一起。” 简了了已经快速地接受了将来生活中会一个人的事情,站起身来跟着简方知往门口走,正在换鞋的时候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来问他,“哥,你们结婚之后会搬出去吗?” “当然不会了。”简方知失笑。他知道简了了问的其实是他们会不会搬到另外一边住,给她作保证,“就算要搬,那也要带你一起呀。” 简了了知道他说一不二,放心了不少,脸上总算是多雨转晴,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路蹦蹦跳跳地下去了。 37|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七章 易西辞上完厕所出来,正在洗手的时候碰到也来上厕所的简了了。她站在易西辞的身后,透过镜子静静地看着自己。 易西辞直起腰来,她当然知道简了了上厕所是假,过来找她有话说才是真的,看着镜子里面的她问道,“怎么了?” 黄色的灯光下面,少女渐渐长开的面容隐隐透出一种熟悉。简方知和简了了这兄妹两个,分开来看其实是不像的,但是他们站到一起,却又觉得有几分相似。只是简方知的五官轮廓更加利落,简了了更加柔和而已。 她目光湛然地看向易西辞,一双瞳仁又黑又大,带着几分期期艾艾。她许久不说话,易西辞也不催她,站在洗手池前面,等着她先开口。 简了了等了许久,终于抿了抿唇,扶住门,问易西辞,“你会好好对他的是吧?” “当然。”她一下就笑起来,转过身来看着简了了,“我也会跟他一样,好好对你的。” 听她这么说,简了了脸上露出几分羞赧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易西辞说道,“西辞姐姐,你以后不要搬出去好不好?你们搬出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她睁大了一双眼睛,充满期待和惶恐地看向易西辞。 虽然简方知答应了她结婚之后不搬,但是简了了想了想还是担心。她总害怕到时候易西辞知道了生气,简方知不得不答应搬出来。如果是那样,那就真的是她一个人了。 “好。”易西辞不是简方知,对少女的这些心事是知道的。简了了这样,就跟她当初害怕自己爸爸再婚是一样的。她眼中泛着淡淡的温柔,给简了了承诺,“我们不搬。” 简了了听见她这么作保证,一颗心终于完全地放了下去,立刻笑得眉眼弯弯,走上来挽住易西辞的手臂,拉着她朝外面走去。简了了虽然年纪小,不知道结婚需要些什么,但是看上次贺翔青和陈若依结婚,也知道易西辞这个婚接的实在是简单。房子没有,车子没有,她想起是因为自己才让他们两个人这样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抱歉,“西辞姐姐,你们什么办酒席啊?” “暂时不办。”简了了闻言一惊,抬起头看她,易西辞倒不会把他们两个都没有亲朋好友的事情拿出来告诉简了了,只是说道,“我工作很忙,没时间,只能往后延了。” “那就好。”简了了点点头,“我还想当你们两个的伴娘呢,我从来没当过伴娘。” 她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说边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简方知一抬头就能看见她们两个脸上那副轻松惬意的笑容。简了了跟易西辞靠得很近,很依赖她的样子。他知道简了了已经彻底接受她了,于是放下心来,整个人也感觉轻松了大半。 简方知原本是打算让易西辞赶紧搬过来的,但是她结婚之后就一直很忙,找不到时间。加上易西辞其实还在做心理建设,没有完全准备好要跟简方知一起生活,有点儿磨蹭,搬家的事情她能拖就拖,这件事也就暂时这么搁置下来了。 办公室这地方,从来没有秘密。她结婚的事情一直没想瞒,自然是大家都知道了。这天上午开早会,结束的时候刘峰还专门过来跟易西辞开玩笑,问她什么时候请客吃饭。易西辞笑了笑,顺口答了句,她手上现在事情正多,还没有精力去准备这些。刘峰表情有些怪,看了易西辞两眼,像是不屑,笑了笑,就自己走了。 他的意思,易西辞明白。刘峰当着领导的面问,一方面是想把易西辞结婚的消息告诉领导,另一方面也是想表明,易西辞都结婚快生孩子了,那之前说的她升职,顶替自己的位置,是不是也应该放一放。现在好多单位都不愿意女性结婚,女性自己也不是那么愿意结婚生子。一旦生了孩子,没个两三年想是恢复不过来的,不仅之前的努力付诸流水,就算后来找了工作,跟才毕业的小姑娘比起来,还相当没有优势。以前易西辞也是有这样的顾虑的,但是现在跟简方知在一起,她却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当然不是因为简方知有钱,而是因为,她知道简方知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来要求她。 跟乔燃在一起的时候,她知道乔燃的父母有些看不起人,认为她无父无母,没房没车,总想在经济上压她一头。易西辞又是个不愿意落人口实的,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争气,当然不会容忍乔燃的父母拿这东西来攻击她。加上她跟乔燃在一起,实在没什么安全感,总觉得还是要自己有点儿家底才行,所以对工作也相当看重。 但是这些,等她跟简方知在一起了,就完全不存在了。 别说怕被公司开除,就是现在让她回去生孩子,她也一样能放宽心等到孩子到幼儿园。 大概是简方知能给她连她自己都给不了的安全感吧。 只是虽然现在心态在变,但是碰见刘峰这样故意针对,易西辞还是不愿意放过他,当下就针锋相对地呛了回去,丝毫不给他机会。 反正她也发现了,刘峰这样的人,你越给他脸他越不要脸,与其让他以为你怕了他,还不如直接打脸回去,起码能让自己爽一下。 早上让刘峰下不来台,下午他报复,直接就扔给易西辞许多事情,还非要她在明天之前赶好。易西辞不想让他说自己嫁了个有钱老公就各种嘚瑟,连领导的话都不听了,只能捏着鼻子努力加班加点。 她原本是约了简方知吃饭的,没想到工作下来了,只能把吃饭的时间往后一拖再拖。等到她做完,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易西辞原本是打算随便在外面吃点儿什么的,但又突然想起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连忙打电话过去问简方知吃饭了没有。 “你还记得我啊大记者?”简方知的声音听上去非常不爽,也是,他已经觉得自己够忙了,没想到易西辞能比他还忙。 易西辞连忙给他道歉,“怎么会忘记了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她一边关上电脑,一边收拾东西,“你吃饭了吗?我还没吃,要不要陪我一起吃点儿粥?” “好。”简方知站起身来,“正好我也没吃饭,我现在出办公室,你到你们公司门口等我吧。” 易西辞同意了,挂上电话,她把电脑关了,关上灯的时候才想起来刚才陈晨打电话来让她帮忙关电脑,她下午有事忘记了,易西辞又转过身去,帮陈晨把她的电脑关了。 易西辞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简方知就过来了。她上车就问他,“你怎么还没吃饭呢?” “我等你啊。”简方知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他知道易西辞有这个坏毛病,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也知道只是单纯地说她肯定改不了,那只能用自己也跟着她一起饿,帮她改了。 易西辞自知理亏,伸出手来讨好地拉了拉简方知的袖子,“那你想吃什么?”不等简方知回答,她就说道,“我知道这附近有家粥店,做得不错,我们去那里吧。” 简方知点点头,表示恩准了,开着车子朝她说的粥店驶去。 易西辞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街景,现在虽然过了晚高峰,但处在市中心,还是有点儿堵。简方知正在专心地挪着车,冷不防听见易西辞“哎”了一声,他忙问她,“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看到我们领导的车了。”刚才驶过去的那辆,无论车型还是车牌,都是刘峰的没错,方向正是朝着他们公司。“别是这个时候又一头想起要过去加班吧?我饭还没吃呢。”易西辞连忙把电话拿出来关掉,“不管他,反正我要去吃饭。” 海鲜粥熬得又软又糯,入口即化,简方知和易西辞叫了两个小菜,就着粥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这家店还有个私房菜馆,我们什么时候去试试吧。”易西辞盯着上面的广告,跟简方知商量道。 “就知道吃。”简方知对她这种不求上进的精神非常不满,“我那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那天?易西辞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简方知跟她说的是什么事,在简方知要垮下脸来的前一秒,她抬起头冲他笑道,“没忘没忘,这不是这段时间一直很忙吗?我没找到时间而已。”说完她抿了抿唇,脸上露出几分难色,“我......真的要见他们吗?我不好意思。” 简方知立刻就笑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俩都结婚了,只是叫你去见个我叔叔婶婶,还能不好意思。”他伸出手来,握住易西辞的手,“反正迟早都是要见的,正好我也把我俩的事情给我身边熟悉的人说一声。免得,”他莞尔一笑,“免得将来人家看你进我家,以为是遭贼了呢。” 易西辞打了他手掌一下,“你才是贼。”没有否认,已经是答应了。 38|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八章 “西辞你今天中午吃什么?”陈晨拉着邬妮妮,“附近新开了家中餐馆,我们去试试?” “不用了。”易西辞把手机放到包包里,“我今天中午约人了,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她这样说,陈晨她们立刻就明白了,邬妮妮脸上露出一个促狭的微笑,“看吧看吧,这就是有了老公就忘了朋友的典型。” “我们隔得近嘛。”易西辞被她们这样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三个人一起从办公室里出来,朝中午吃饭的地方走去。邬妮妮问道,“你们发现没有,今天上午刘峰好像很不对劲儿一样。” “他不是从来没有对劲儿过吗?”陈晨见怪不怪,“他什么时候正常了,我才觉得他不正常。” 易西辞在旁边点点头,深以为然。 “诶。”陈晨转头看了一眼易西辞,“昨天晚上你帮我关电脑了吗?” “关了。怎么了?” “昨天晚上刘峰又去了办公室一趟你知道吗?我怕他看我的电脑。”陈晨脸上露出几分不屑来,“他要是碰了我电脑,我肯定跟他翻脸。虽然我电脑里面也没什么重要东西,但是我也不想他看,脏。” 易西辞被逗笑了,“没那么夸张吧。”听陈晨这样一说,她倒想起来昨天晚上看见刘峰的车回来过一趟,“他昨天晚上回来干什么啊?”刘峰要是这么努力,那也不用沦落到今天了。 “谁知道,可能是加班吧。他不是最喜欢在老板面前刷存在感吗?”陈晨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明明是个人,活得却像条狗一样。” 易西辞和邬妮妮不禁莞尔,这话说的也没错,刘峰只会拍马屁,却从来不想想,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人,哪怕拍马屁,也只会让人感到厌烦的。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邬妮妮说道,“昨天晚上停电了,西辞没给你关也没事。” “你怎么知道?”陈晨随口一问,邬妮妮就解释,“我今天早上来得早,听行政那边的小何讲的,她今天早上光是打开那个门锁就花了好长一段时间。” 几个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吃饭的地方了,易西辞和她们分了手,继续朝着她跟简方知约定的地方走去。还是昨天晚上那个粥店,她觉得味道不错,所以又来了。 吃完饭,她跟简方知说了会儿话,就赶着离开了。刘峰今天心情不好,易西辞不想无缘无故触他霉头。前段时间她还在想怎么把刘峰拉下马来,现在她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到哪儿都差不了她一碗饭吃,大不了刘峰再把她开了呗。至于为什么之前说好的让易西辞顶替刘峰的位置而迟迟没有行动,她估计,可能是大小王总看她上次被刘峰开了,延长了观望期,或者想等一等,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过来。 跟贺翔青他们一家人吃饭的时间定在易西辞出差回来之后,原本简方知以为他们两个结了婚,就能过上名正言顺滚床单的日子,但他实在估计错了易西辞工作的繁忙程度。为了照顾她,简方知特意改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把工作换到家里来住,哪曾想易西辞也没有比他轻松多少。结婚这段时间以来,通常情况就是他们两个一人捧一台电脑,守着被改成客房的书房,噼里啪啦地工作一晚上。 人家新婚是啪啪啪一晚上,他们两个新婚,是噼里啪啦一晚上。 简了了都以为她哥终于过上了没羞没躁的生活。谁知道那天晚上一起来,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她带着被闪瞎眼睛危险过去瞅了一眼,原本以为会看到什么辣眼睛的少儿不宜的东西,谁知道她哥和嫂子正两脸严肃地各自对着自己的电脑,气氛凝重得好像是两国首脑会晤。吓得简了了第二天早上赶紧起来学习,生怕将来选不到一个好专业,过上她哥和她嫂子的日子。 按照惯例,易西辞采访回来第一时间都是要先回办公室,去把初稿先交给领导,然后听他提一些意见,融合他的想法,再对稿子进行第二次修改。 因为要见贺翔青他们一家人,易西辞怕加完班等不及回去洗澡,还是先回去把自己整理好了才去办公室的。吃饭时间定在晚上,简方知为了表示郑重,选了个相当金碧辉煌的地方,嗯,一看装修,就很符合他的口味。 要照顾易西辞工作那边,时间选在了七点半的时候,简方知今天晚上特意没加班,下了班就先回去,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简了了,跟贺翔青一家人往吃饭的地方驶去。 贺家二老已经知道简方知用飞一般的速度结了婚,还把女方接了过来,但是由于这段时间他们都在照顾即将临盆的儿媳妇,易西辞又长期是早出晚归,搬来这么一段时间,两家人居然还没打过照面。 贺婶是个非常伶俐的中老年妇女,贺翔青那一服碎嘴子模样就深度遗传了他妈。知道要见易西辞,她还有点儿紧张,“哎,上次这么紧张,还是见若依的时候。” 陈若依听见转过头来笑了笑,贺婶在那边逗简了了,“了了啊,你嫂子漂亮吗?” “漂亮,又高又瘦,学历也高。”对于未来能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易西辞,简了了总是不吝啬自己的节操,大腿能抱多紧就抱多紧。“而且人特别好,很温柔的。” 简方知想了一下,觉得易西辞那副圣母样子在简了了眼中可能真的能称上“温柔”吧。陈若依看见贺婶问,也有点儿想问,但是她以前在公司受简方知奴役惯了,话到嘴边却又不敢。 简方知心中觉得好笑,陈若依那么怕他却又嫁给了贺翔青,难怪自从她怀孕之后,他们家门都很少开。多半是为了避开自己,怕她一紧张,就伤到肚子里的孩子。自己也有跟门神一样作用的一天,简方知心里有点儿复杂。 他看了一眼时间,临出门的时候还跟易西辞打了电话,那会儿她就说她出办公室了,这会儿还没到,简方知忍不住拨通了她的手机,打算再问问她。谁知道打过去就是关机了,他以为是没电了,也没有多想。挂上电话安抚众人,“应该马上要到了,她工作的地方离这里不是很远。” “也有可能是堵车吧,这会儿不正是高峰吗?我们刚才来的时候还花了会儿时间呢。”贺婶很通透地帮简方知找台阶下,不过说完她又问简方知,“方知,你媳妇儿这工作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忙啊?” 简方知微微一愣,他没有父母,当然也不会知道家长在看待对象时会考虑什么。正在想如何回答才能在贺婶面前给易西辞刷下印象分,过来人贺翔青已经麻溜儿地回答道,“你放心吧,工作再忙也耽搁不了正事。” 老人眼中的正事,那就是传宗接代。简方知想,这可能就要让他们失望了,他跟易西辞,还真就忙到了没时间造人的地步。 简方知又给易西辞打了个电话,感觉她要是还不来救场的话自己恐怕就要招架不住了。然而打过去,依然没有打通。他看了下时间,生怕把这一群老弱妇幼饿着了,点了几个点心,让服务员先上着。 贺婶看了一眼贺翔青,用眼神威胁他别哔哔,把矛头对准简方知,“我说,这忙起来家庭也就照顾不了,方知你们是不是商量一下,让她别那么拼命啊。” 简方知苦笑了一下,跟易西辞在一起以来,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用家庭去干涉易西辞的选择,他只是喜欢她,却并不想让这段感情成为束缚她的利器。听到贺婶这样说,又不想伤害这个一直帮助他的老人的心,只能笑了笑,没做声。 贺婶这些年在小区,在广场,在菜市场,那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看简方知表情就明白他没听进去。她见好就收,也不多废话,“反正呢,贺婶也只是提个建议,听不听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小两口去商量吧,不过,”她笑了笑,“贺婶还是希望能早点儿看到你有自己孩子的,年龄隔得近,正好跟我们家的这个,”她指了指陈若依的肚子,“当好朋友,就像你跟你青哥一样。” 那几乎是必然的,两家人关系本来就这么好,住的又近,下一代几乎也就顺理成章地是好朋友了。贺翔青转过头来,冲简方知比了比嘴型,从他那张大嘴当中,简方知分辨出,是三个字——“娃娃亲”。 他可能是不敢在自己老娘和老婆面前造次,专门转了头不让她们看见,简方知失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正要骂他两句,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徐思彤打过来的,简方知以为是公司有什么事情,赶紧拿起来接了,“什么事?” “简董?你太太是叫易西辞,《新旧周刊》的记者是吗?”徐简方知听得一头雾水,“是,怎么了?” “她现在在你身边吗?”徐思彤又问,问完之后解释道,“刚才《新旧周刊》的总编打电话过来,询问你简太太在不在你身边,我没有把你的电话告诉他,所以先来问问。”徐思彤补充道,“他好像很着急。” 简方知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 39|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九章 贺翔青看着简方知从桌子边走开,打了两个电话之后,沉着一张脸转过身来冲他招了招手。贺翔青连忙跑过去,小声问道,“怎么了?” 简方知死死地抓住贺翔青的衣袖,用一种相当平淡的语气说道,“西辞不见了。” “什么?怎么回事?”贺翔青连忙问。简方知唇抿得死紧,眼睛死死地盯在手机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刚才西辞他们单位的领导打电话跟我说,西辞的钱包被人发现扔在路边,有个环卫工人见里面还有好多钱,觉得不对劲儿,就按照她钱包里的名片打过去了。”如果是被人偷了钱包,没道理里面的现金不被拿走。易西辞再马虎,也不可能把钱包扔在地上。小王总当时接到电话就觉得不对,但又害怕弄巧成拙,所以先来打电话问简方知。 贺翔青也意识到不对了。像他们这些成天在风雨里混的,安全意识很高,稍有风吹草动就能看出不对来。易西辞钱包被扔在地上,多半是因为她当时没办法脱身,只能把钱包扔出来,寄希望于这个物件的敏感性,来引起别人的关注,帮她报警。 她是做新闻的,什么自救手法肯定比大多数人都要熟悉,钱包扔出来,不管那些人求财还是求其他,总有了一线生机。也亏得现在到处都是碰瓷的,才让钱包扔出来没被人捡走。“她钱包被捡起来的地方是康乐街。”那是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小巷子,比较僻静,易西辞之所以没坐车,是走路过来的,多半是因为现在堵车,她觉得走路快一点儿,又因为走大路比较绕,所以走了小路。 但这到底是市中心附近,小路再偏僻,七八点钟的时候,也不可能偏僻到哪里去,既然有人,为什么易西辞一个大活人还是不见了? 简方知觉得他脑子里面现在是一团浆糊,猛地摇了摇头,跟贺翔青说道,“你现在把你家里人安抚好,我去找人。”他转身就要走,贺翔青连忙一把拉住他,“你去哪里找?”距离易西辞失踪才这么一会儿时间,哪个派出所会接警? 简方知没有多说,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一团乱麻,只想赶紧去易西辞出事的地方看看。贺翔青看了他一眼,也担心他,下意识地要跟上去,哪知道才走了一步,简方知就转过身来叫住他,“别跟来。” “你把家里人安排好。”简方知远远看了一眼,他们这番动静,那边想不知道也难。他眼中沉了沉,“把他们安全送回去,什么都不要说,安排人去家门口附近守着,我等下跟你联系。” 贺翔青瞬间明白过来,易西辞失踪,如果是真的,还不知道究竟是冲谁来的。如果是易西辞自己招惹下的,那为什么早不针对她,晚不针对她,刚好是她跟简方知在一起了再出手呢?如果是简方知他们这边的仇家......贺翔青简直不敢想。 这些年虽然他们这群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既然是在商场上混,难免得罪人,有些人拎不清,想方设法地搞出些其他名堂来,也不是不可能。他们身后坐着一堆老弱妇孺,如果两个人都走了,那等下要是真的是寻仇的人上来了,他们不是任人宰割吗? 简方知一瞬间已经想明白的事情,贺翔青还要他提醒。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转身过去哄人了。 简方知刚从酒店出来,就被迎面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也正是这个寒颤,让他原本闹哄哄的脑袋瞬间清明了下来。他沉着一张脸,到车库把车子开了出来,往易西辞出事的地方驶去。走在路上,用车载电话跟熟悉的gongan局内部人士打了个电话,让那边帮忙找人。 今天原本是他带着易西辞见他亲朋的一天,早上出门前他们两个都商量好了,今天晚上不加班,吃完饭早点儿回来休息。易西辞临走前甚至还亲了他一下。早上的温存仿佛还在身侧环绕,然而那个人却已经不见了。 易西辞回国这么久都没事情,他也不认为易西辞记者当得好好的,会突然惹上危及性命的东西,但如果要说自己这边,简方知冷静下来一想,也想不明白有谁会对易西辞出手。 他们两个刚刚结婚,拿易西辞来要挟自己,万一自己不受要挟呢?他们既然要绑架,不可能不事先调查清楚,易西辞孤家寡人一个,一旦被绑架,自己真要不受要挟,可是丝毫压力都没有。他们难道还真打算背上易西辞的一条命吗? 不对,没有哪个绑匪会这么笨。更何况,离易西辞失踪已经快一个半小时了,如果他们真的要要挟自己,那现在趁乱打电话来提要求,是最合适的时候。一旦等他反应过来报了警,戒了严,对方想要活动就难了。 简方知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短暂的疼痛让他的头脑更清明了些。简方知暂时还想不到,如果不是他这边的人,那又是什么人,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绑走易西辞?甚至依照他上面的推论来看,对方绑/架的可能性不高,真的是随便□□的话,这会儿要赎金的电话也应该到了。不是要赎金,也不是打算要挟自己,那他们带走易西辞,为的什么? 一个念头闪进他的脑海中,简方知整个人都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如果不是要赎金,也不是要挟自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要命。要的是易西辞的命。对方是冲着她本人来的。 一个半小时,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这个念头一进入他脑中,就好像生了根一样,挥之不去。简方知手上身上开始不自觉地冒起冷汗来,无论怎么摆脱,都摆脱不了。他才刚刚结婚,刚跟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面前吗?老天爷,就这么看不惯他? 简方知用力将这突如其来的自怨自艾从脑中挥去,现在根本就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停好车,跑到据说是易西辞丢钱包的地方转了一圈儿,那里很干净也很平静,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地面,像是要盯出两个洞来。过了良久,简方知才浑身一震,猛地回过神来,转身朝路口走去。 如果,如果易西辞真的有事......不不不,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简方知就赶紧摇了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找到易西辞,其他的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 贺翔青刚刚把一家老小送回去就接到简方知的电话,又连忙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跑。他刚刚到警察局,就看到简方知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面抽烟,脚下扔了一地的烟头。头虽然垂着,但是整个人绷得很紧,好像一张拉满了的弓一样,随时能发出利箭,将人刺伤。 他连忙跑过去,刚刚走近,就被简方知那身香烟气熏得咳了一声,“怎么了?”看他这样子,贺翔青不敢问找到了没有,只能想办法说些其他的转移他的注意力,“家里人我都送回去了,让了保卫科的人过来,家里没事,你放心吧。” 简方知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才慢慢说道,“西辞......被人带走了。” 贺翔青听得一惊,简方知又续道,“带走她的那群人,我不认识。坐的是辆白色面包车,我已经叫人去找了,jingcha这边也在找。应该不是冲我来的,我到现在也都还没有收到电话。”贺翔青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冲简方知来的,而且到现在都没有接到勒索电话,那就说明......对方是寻仇。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人绑走,肯定不可能是砍根手指那么简单......从她被绑走到现在,将近三个小时了。三个小时中会发生什么事情,简直不敢想。甚至趁着他们还没察觉,带着人出城了也未可知。如果真的出了城,那恐怕......恐怕连尸体都难找到了...... 贺翔青抿了抿唇,想说什么话出来安慰简方知,然而思索了半天,却想不出任何恰当的话来。他最终只是伸出手,拍了拍简方知的肩膀,叹了一声,坐在了他身边。 简方知面无表情地把手上的烟头扔掉,用鞋子恨恨地碾灭,伸出手来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窝。“青哥,叫你过来,我是怕我等下不行,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可能还要麻烦你一下。” 贺翔青下意思地就想问他怎么了,但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简方知这是害怕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受不了打击,出了事情,特意把他叫过来的。贺翔青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宽慰他,“放心吧,有我在呢。我们哥俩,这么多年都一起过来了,不会有事的。”说完他又觉得不好,生怕这句话再给简方知带出什么希望来,补充道,“你要想想,还有了了。”万一易西辞真的出事了,有简了了在,简方知有些其他念想,总不会那么不管不顾。 他听了笑了一声,表情却比哭还难看。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被人打开,里面一个女jing官冲简方知喊道,“快来,找到了。” 40|第二十一章 第五十章 车子是在港口找到的,这群绑匪知道在市中心绑人太显眼,中间还换了几次车牌,让jing方耽搁了好一段时间。简方知他们到那里去的时候,绑匪已经全部被擒,原本贺翔青是不让他过来的,但是简方知不听,也就一起来了。 他们的车还没停稳,简方知就急急忙忙地跳了下来,港口混合着海风汽油的味道,但这些,都掩不住从那辆白色面包车里散发出来的浓重血腥气。简方知觉得那些警/察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好像针一样,扎得他浑身上下都疼。腿重若千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的,硬是拖着一身软得没有丝毫力气的骨头和肉,走到了车子面前。 幽暗的车厢当中,易西辞衣衫凌乱地倒在一片血泊里,一张脸煞白,好像一朵被人撕开的花一样,看不出任何生命的迹象。 简方知那一刻分明听见了命运的孤鹰在他头顶盘旋叫嚣的声音,他努力这么久,把自己和家人浑身上下包成一个大茧,就是不想让别人伤害他们。但还是......还是只要他稍微不注意,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把他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夺走。 他死死地握住拳头,指甲都陷进肉里去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儿。简方知走到车子面前,正要抬腿上去,却不防腿太软,被挡住打了个趔趄。他连忙扶住车门,拒绝了贺翔青的手,自己哆嗦着上去了。 因为今天要见贺翔青他们,易西辞早上起来换了身新衣服,那还是周末的时候她专门出去买的。现在衣服上面全是血,源源不断地从她小腹那里的口子流出来。简方知想要碰她,却又不敢,生怕自己再碰,会让那血流得更多。他在易西辞身边犹豫了片刻,找到了一个他认为可以的方法,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自己冰冷的掌心贴着她更冷的手心,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身上的生命力传过去。 车外响起由远及近的救护车鸣笛声,医护人员终于赶了上来,简方知努力把自己缩起来,给他们留出空间,让他们把易西辞从车里抬出来。易西辞上了救护车,简方知也站起来,跟了上去。旁边贺翔青原本以为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会晕倒会不舒服,没想到他只是煞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不由得有些担心,“方知,你......” 简方知转过头来冲贺翔青笑了一下,那个笑也是充满了紧张的意味,“我没事。”他说完又紧抿了唇,像是生怕自己多说一个字。 他们两人跟着救护车一起,一起送易西辞到了医院。医生都明说了,易西辞送来的时候生命体征已经非常微弱,能不能救活,还要看造化,让他们做好准备。 简方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准备,难道是做好易西辞失去的准备吗?那他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好。他坐在医院的走廊上面想,是不是只要他做不好,易西辞就会一直不离开他呢?他头疼欲裂,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闭眼都能感到阵阵灼痛。简方知伸手摸了一下兜里,烟早就空了,他转头看向贺翔青,央求道,“青哥,帮我去买两瓶葡萄糖和两盒烟吧,我怕我撑不下去。” “葡萄糖让医生那边给你开药输液吧,烟......还是算了......” 贺翔青话音刚落,简方知就笑了一声,“我去输液了这里谁来看着?去买吧,没有烟我定不下来。”贺翔青看了他一会儿,简方知背上的西装全湿了,触手一摸,一片冰凉,那上面全是他的汗水。 他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原本就瘦,现在坐在阴影当中,更是一副瘦脱了形的样子。贺翔青已经不知道是今天晚上第几次叹气了,看了一眼简方知,转身出去给他买东西了。 贺翔青刚刚离开,就上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乔燃喘着粗气,像是跑了好长一段路,走到简方知面前,劈头就问他,“西辞怎么了?” 简方知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做声。乔燃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尴尬,找补道,“我......原本是在值班的,听到师兄讲她被人刺伤,送来急救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简方知低声说道。的确,易西辞为什么会被绑架,那群人为什么会拿刀刺她,都不知道。明明车子已经开到海边了,为什么还要在车上杀人?还是刺伤。直接把人打晕锁在车里一起扔进海里,不是更方便更没有痕迹吗?简方知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庆幸他们没有那么做,否则的话,他能见到的,就不是快死的易西辞,而是已经死了的易西辞了。 乔燃被他一句话噎住了,正要说话,急救室里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走廊上喊道,“谁是病人易西辞的家属?” “我是。”简方知扶了一下墙壁才站起身来,原本是想挪动步子走到医生面前,谁知道腿沉重得很,根本抬不动。医生见了干脆走过来,把一张病危通知书放到他面前,“签字吧。” 上面“病危通知书”那几个大字,像针一样狠狠刺进简方知的眼中脑海中。仿佛眼球都快爆裂了一样,他猛地闭了闭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一样,问医生,“怎么......” “病人情况非常不乐观。”医生打断他的话,“她找到的时候失血太多,能不能醒来还是未知。你先签吧。” 手上的笔好像系了一块石头一样,让简方知拿都拿不起来。乔燃以为他是不想签,在旁边劝道,“医院下病危通知书不过是想推卸责任,未必真的毫无机会了,你先签,签了才能做手术啊。” 简方知没有做声,草草地把名字写在了上面,医生见签了,拿着单子重新走回去。简方知自己扶着墙壁重新坐了下来,乔燃看他手上那枚婚戒,苦笑了一声,问道,“你们......结婚了?” “嗯。”简方知觉得现在有个人能跟他说说话分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乔燃的声音干涩得好像许久未弹的琴一样,呕哑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怎么没听说过?” 简方知抬眼看了一下他,又垂下头,答道,“前阵子,没办酒。”他苦笑了一声,“因为我跟她,都没什么人好请的。” 乔燃脸色蓦地一白,简方知心中的疑惑也跟着他的脸色一起猛地增大,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问,乔燃就连忙说道,“也应该通知一声的,到底是同学。”说完就发现自己讲了句蠢话,他跟易西辞,可不是简单的同学那么简单。真要通知了,最终的结果还是两个人都尴尬。 简方知此刻劳心劳力,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想乔燃脸上那一白究竟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像个中央空调一样,当初跟易西辞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念着其他人,现在易西辞离开了他又眼巴巴地跑过来,简直不知道要做什么。成年男子心性不定成这样子,简方知还是少见。你说他可恶,他分明对谁都好;你说他好,但他确实伤害了很多人。这种从本心出发为别人却又实实在在在伤害别人的人,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简方知不想让易西辞已经离开他了还惹一身sao,提醒乔燃,“你来看易西辞,你女朋友介意吗?” 他提醒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乔燃却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讷讷回答道,“她......她不会介意的。”说完又补充道,“这种事情,她不会的。” 简方知低笑了一声,是不知道还是不会,他们彼此都清楚。如果乔燃现在的女朋友是江南北,那她不介意,简方知还真不信。乔燃脸上一阵尴尬,简方知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拂了人家一片好意,说道,“多谢你来西辞,你有事情先去忙吧,我在这里守着。”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乔燃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点点头,对简方知说道,“那好,我先走了。”乔燃抿了抿唇,“有事情要帮忙的,叫我。”说完又才像是想起什么,有些心酸地说道,“你在这里,还需要什么.......”自嘲地笑了笑,转身下楼了。 简方知可没空去管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少年情怀,在走廊上枯坐了一会儿,贺翔青终于带着葡萄糖和烟回来了。简方知先是把葡萄糖接过来,直接撕开封口,对着自己就是一阵猛灌,两瓶葡萄糖下去,终于感觉到自己身上恢复了一阵力气,简方知给贺翔青丢下一句“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拿着烟到了走廊尽头抽烟去了。 等到他两包烟抽完,天蒙蒙亮的时候,急救室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病人出来了。” 简方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医生看到他,说道,“还没有脱离危险,看她能不能醒过来了,不过你们可以稍微放点儿心了。”医生这么说,简方知感觉一直被不知名的大手拽着的心口猛地一松,一直绷紧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晕眩几乎就在同时一起涌上来。他连忙扶住墙壁,才让自己没有栽倒。医生续道,“可以去看看她。” 简方知点了点头,按了电梯跟着医生一起到了病房。易西辞还没有醒来,一张脸苍白几乎要和身下的白床单融为一体。她鼻子上还挂着氧气管,简方知走进去,伸手想碰她,却又害怕自己的手上有细菌,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最后只是轻轻握住了她在外面的手。 还好,虽然冰冷,但已经有了脉搏,还好。 这是简方知晕倒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41|第二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简方知紧张了一晚上,整个人彻底松下来的时候,之前被强自压下来的东西触底反弹,立刻将他打了个晕头转向。易西辞的病床旁边多加了一张床,简方知就在那上面躺着输液。他感觉自己晕了很久,其实睁开眼镜才发现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之后他虽然依然很疲倦,却不敢放任自己继续晕下去,因为这里易西辞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他要是先倒下了,万一有什么事情找不到人,那就麻烦了。 简方知硬是凭着这一腔意志力,撑着自己没有倒下,陪着易西辞一起度过了危险期。经过了才开始那一段艰难的时间,后面就容易多了,第二天贺翔青那边瞒不住了,简方知就让简了了过来医院,她这些年被简方知吓惯了,看到她哥整个人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只是输了个液,整个人都放心下来不少。 易西辞被绑架的事情,简方知没有跟简了了说,一来是跟她说了也没用,白让她担惊受怕,二来是这事情他暂时不想张扬,简了了又是个心思单纯的,让她知道了不好。 早上的时候,易西辞隐约醒过来一次,不过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又昏迷过去了这一昏,就直接到了第二天下午,简方知在她病床前正在把易西辞单位要过来看她的同事领导推掉,一转头,就看见她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愣了一下,床上的易西辞眼睛木木的,好像不会转了一样。他连忙走过去,低声问她,“把你吵醒了吗?”语气平常得,好像易西辞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道,而是她睡了个午觉,这才刚刚睡醒。 她眼中有泪要掉下来,伸出一只没有被扎针的手环住简方知的脖子,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脸靠在他的下巴上面。 简方知也伸出手来松松地环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好了,没事了。”他也该庆幸,易西辞流了那么多的血还能醒来,他也还有抱她的机会。 “你想不想吃东西?”简方知轻声问道,易西辞昏睡了这么多天,全靠点滴维持着生命。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 “好,那等下想吃的时候跟我说。”现在的简方知温柔得简直可以滴出水来,跟以前那个暴戾的形象,完全不同。他按下了床头的铃,片刻之后医生就带着护士过来了,检查了一番易西辞的身体状况,说了一堆注意事项,又带着人离开了。 简方知拿杯子过去给她接了杯水,帮她把床升起来,扶着她把那一杯水喝完,把她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那天晚上绑架你的那群绑匪,全部都被抓到了。据说是因为你撞破了他们有次行动,他们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报复,是吧?” “什么都交代了,不过警/察那边可能等下还要过来给你录口供。”他眉间浮上一丝戾气,“这些天我也找了律师,你好好想想,那天他们除了绑架,还做了什么。”这已经是丝毫不给人机会了。 说完简方知看向易西辞的时候眉间又浮上了淡淡柔色,“不过也不急,等你精神好点儿再说也不迟。” 那群人说得不错,的确是因为易西辞撞破了他们有次行动。她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到那条小路上的时候,突然有个男人冲上来对她喊道,“西辞,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吧。”大喊大叫还不算,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还死死包住她的大腿,不让她动。 任何人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肯定会下意识地想要答应。易西辞虽然赶紧停住了,没让自己答应出声,但那一瞬间的怔忪已经给了对方机会。那个男人就死死地抱住她,不让她离开。那个男人她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但是一瞬间,易西辞根本想不到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也失了先机。 她想要挣开那个男人的手臂,奈何男女力量悬殊太大,她根本弄不动。那个男人又大声喊道,“西辞,你别离开我啊,我马上就回去离婚了,我为了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可不能再离开我啊。” 原本路上有怀疑的,想过来帮忙的,听见这句话立刻停下了脚步,看向易西辞的目光中也带上了几分鄙夷。三言两语就把她说成了一个破坏人家家庭婚姻的小三,这种套路,易西辞太熟悉了。她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在哪里见过。这明明就是那次她在公交车上解救那个女大学生时,冒充人家舅舅的那个人。现在他不是人家舅舅了,改成她情人了。 易西辞知道跟这些人说不清,拖下去只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这小路人不多,他们都在看热闹,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易西辞飞快地思考了一下,干脆放开嗓子,一边大吼,一边坐下来,努力把自己的身体往旁边的水管移,“非礼啊——有人非礼——你放开我——打人啊——” 可是她的呼喊声没能持续太久,那个男人的声音比她更大,迅速地盖过了她的声音,“西辞,你不要不要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你了,你不要再生气了,我真的错了,我立刻回去跟我老婆离婚,你千万不要不要我啊——”说到最后,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了。 易西辞以前写过好几例这种情况的新闻,也教了大众许多这方面的知识,然而真的等到她遇到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些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别的不说,单是男女的力量悬殊就已经够她束手无策的了。 更让她绝望的还是不等她的呼救有用,就又来了一群人,那群人口中嚷嚷着“打小三”,一上来就脱她衣服,还有好几个男人。易西辞死活不让他们靠近自己,死死地抓住外套不让那几个人得手。那些围观的路人大概是看到这里在打小三,有些人拿出手机来拍摄,中间有个男的吼了两句,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他们拍得更欢。也正是这群路人们阴差阳错,帮了易西辞一把,让她避免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保的命运。 大概是看到有人在拍他们,那群人停下来,七手八脚地把易西辞往路边停着的一辆面包车上抬。她一个女孩子,那边又是几个大男人,易西辞挣不开,只能任由他们把自己搬上去。趁着那群人忙着把她搬走,避开镜头,易西辞偷偷从已经打开的包包中拿出钱包,悄悄地扔在了消防栓后面。 那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里又是小路,路灯坏了好多,她的钱包扔在地上,围观的人不注意也看不见。易西辞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主意能不能行,但总好过什么消息都没有。这里没一个人报警,消息什么时候能传出去还是未知数,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到了现在,她基本上能够确定,这群人是寻仇来的,但如果能用钱换命,钱包不在身上,她还是要安全一点儿。虽然从她被那群人搬上车的那一刻,心就已经凉了大半。 这群人把她搬上车之后就用绳子把她的手脚绑了起来,嘴和眼睛也给蒙住了。听声音是之前最开始抱住她的那个男人,不等车子开出去,冲上来就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骂道,“个贱/货,你不是横吗?你现在继续横啊?别以为老子治不了你。” 他用力很大,易西辞被他一巴掌打得有点儿晕,迷蒙中,她感到身边一空,接着是翻东西的窸窣声,然后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她知道,她的手机被这群人关上了。 易西辞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像是认命了一样,那群人看她一直不声不响不吵不闹,也微微放松了些,开始做他们自己的事情。 易西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群人隔了小半年才想起对她下手,如果真的是想来寻仇,今天在市中心那条老路上面,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她长期加班,许多时候都是凌晨过了才回去,那个时候就是大路上都没几个人,这群人如果真的要动手,选在那个时候应该更不引人注目。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非要等到事情已经过去小半年了,才在市中心附近的一条小路上面,在七八点的时间口,把易西辞整个人带走了。 这说明,他们要么不在乎能不能被找到,要么就是他们自信不会被找到。 但是不管是哪种,带着她这样一个大活人,想要避开重重关卡,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非是他们根本没打算把自己留太久。 易西辞这样一分析,越来越觉得存活希望渺茫。但越是这个时候,她的头脑反而越清晰,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在车上都迷迷糊糊睡了几觉之后,车子终于在一片充满海盐和汽油味道的地方停了下来。 ... 42|第二十一章 第五十二章 易西辞刚醒,脑袋还有点儿懵。但是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因为头顶有只手,狠狠地拽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脸对准了自己。眼睛蒙着布,看不见是谁,但是听声音,好像是那个中年男人。他恶狠狠地对易西辞说道,“叫你多管闲事,看吧,这就是管闲事的下场。” 易西辞心中升起一阵惊惶来,她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了。现在是晚上,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见,他们把自己手脚绑住,嘴巴捂住,扔在车里,这里又是港口,来往那么多人,到时候只需要把车子往前面一开,她连车带人,死得悄无声息。就算最后简方知能找到,那找到的也不过是一具尸体。到时候,她人都死了,哪怕把这群人千刀万剐,又能有什么用? 她想说话,奈何嘴巴被捂住了。想使眼色,但是眼睛被蒙住了。易西辞纵然有满腔想法,也施展不出来,只能努力镇定,听着那个中年男人在她耳边骂骂咧咧。 “小贱/人,现在你该知道,得罪我们是个什么下场了吧?”这群人贩子,看样子是个集团,穷凶极恶,虽然名义上是贩卖人口,但私底下究竟有没有沾上过人命,还真的不好说。要杀人,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们能在闹市中把自己给弄走,足以说明这群人有恃无恐,不像一般人贩子那样,要小心掩藏。一辆面包车,就算真的露出什么行迹,恐怕事后找起来也很麻烦。还是那句话,到时候她人都死了,找出来又有什么用? 易西辞手指蜷起来,摸了摸无名指上面的那枚戒指。还好,她今天为了表示郑重,没有戴她那枚婚戒,而是戴的简方知送她的那枚钻戒。她心中稍微安定下来,不管能不能逃出去,能拖上一阵是一阵。 这样想着,她用身体猛地撞了撞车门,口中不住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坐在她旁边还有个男人,看见她这样,二话不说先上来就给了她一巴掌,打得易西辞眼冒金星。但是她还是不消停,人家越打她,她的反应越强烈,驾驶室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她好像是要说话,把胶布扯下来,听听她要说什么。” 最先找到她的那个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这女的是个记者,最会花言巧语,让她说话,没准儿我们兄弟又被骗了。” 易西辞听了,反应更是激烈,旁边那个男人想抱她都抱不住。司机看了,说道,“算了,听听她要说什么吧。”一只带着厚茧的手挑起了易西辞的下巴,“我看这女的长得挺不错的,要说这文化人就是好,一身细皮嫩肉,比之前卖的那些货色都好。”他的目光在易西辞身上打量了一圈儿,“就是身上没有二两肉,咯人。” 之前那个中年男人听了笑了两声,说道,“要不是这娘们儿不是个善茬儿,我肯定早就把她拖出来让兄弟们爽爽了。不过这些女人没意思,不够a,等办完这事,我请大家去城里那个皇家贵族好好休息休息。那里面的娘们儿,这比这个有趣多了。” 听他这么说,那个司机“哎”了一声,像是百无聊赖一样,不得不答应了。 易西辞听他们说话一直没有放弃,终于用舌头把胶布抵开了,趁着这群人还沉溺在去娱乐场所爽一爽的余韵当中,她低声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没有想到她自己还是把胶布弄开了,那个中年男人一愣,随即又是一个大耳刮子打过去,“老子管你是谁,特么的臭娘们儿,把你绑起来果然是正确的,要是任由你那样,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情呢。” 他说着就要上来把胶布重新给易西辞封上,她却像是能感觉到一样,连忙喝道,“等等!” 易西辞飞快地说道,“我老公有钱,你们问他要钱,给他打电话,他会给的!” 贩卖人口,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钱。虽然绑走易西辞有泄愤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如果真的能拿到钱,那也不错。况且,钱拿到手了,到时候放不放人,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 那个中年男人果然停了下来,易西辞见他没再动作,又连忙说道,“我不骗你们,我老公真的很有钱,你们问他要,他一定会给你们的。” “哈哈。”那个中年男人笑了两声,“骗谁呢,有钱人会在乎一个老婆?你死了他不是正好换?” “不。”易西辞说道,“他对我很好,我们又是新婚,他不会的。你去问他,五千万八千万,一个亿两个亿,他会给的。”像是怕那些人不信一样,易西辞又说道,“你们做这些,不照样是为了挣钱吗?几千万一两个亿,不够你们吃一辈子的?将来又何必那么辛苦,再去风餐露宿担惊受怕?” “你们拿了钱,就赶紧出国,美国加拿大,想去哪里去哪里,到时候不仅可以玩儿中国女人,洋妞儿照样贴上来。而且还是在国外,中国这边想抓你们都没办法,根本抓不到。” 那个中年男人收起了讥笑,问她,“你老公报警怎么办?” “不会的,我在你们手上,他根本就不敢。”像是怕他们还有顾虑,易西辞扭了扭身子,努力把手亮在外面,“我手上有枚钻石戒指,是拍卖来的,当时拍了几千万,他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难道还不在乎我这条命吗?” 受她指引,车上几个人都把目光投注在她手指的那枚戒指上面。蓝色的钻石在幽暗的灯光中好像星辰一样,熠熠生辉。车厢当中瞬间安静下来了,几千万,那是这群人贩子一辈子也难以拿到的钱。 易西辞感到手上一阵疼痛,那个中年男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把戒指从她手指上扯了下来。易西辞生怕他们不信,又说道,“这枚钻戒,前阵子刚刚拍下,可是上了新闻的,你们一开手机便能查到。” 一开手机警察那边就能定位,一般这种拍卖新闻不是很多,还是要找一阵子的。 她能想到,这群绑匪也能想到。那个中年男人冷笑了一声,“臭娘们儿,你想诳我?”他们出来做事,手机都是全部关了的,就怕警/察追踪上来,把他们一锅端了。 易西辞飞快地笑了一声,“你们可以不查,也可以不相信我,但是那就跟几个亿擦肩而过了。你们想想,划算吗?”她慢慢说道,“要泄愤,有很多种方法,杀了我,我只是把命丢个你们了,你们呢,能拿到什么?现在大好机会摆在你们面前,能让你们永远从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当中脱离开,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那个中年男人还没说话,易西辞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手机的震动声,是这里面有人忍不住开机了。易西辞耳边响起一声咆哮,“你麻痹!” 一个年轻男人结结巴巴地说道,“陈哥,我,就是想看看,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况且,这才两三个小时,警察未必就发现了。就算发现了,只要手脚快,也定位定不到这里来。” 他理由找得如此充分,这个中年男人也不好辩驳,毕竟他还要仰仗这群人来帮他,骂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声响了。 过了片刻,之前开手机的那个年轻男人说,“真的找到了,不过这上面没名字啊。” 易西辞当然知道没名字了。这种昂贵的拍品,肯定是要保护买家的**的。况且以简方知的性格,他也不会留下什么信息。 这道理人人都能想到,这群绑匪也能想到。但怕就怕,他们长期做坏事,多疑的基因已经带到了骨子里。偏偏贪念作祟,又不肯放过这么多钱。所以一定会一边提防着一边惦记着。 那个中年男人还是不相信,看着易西辞冷笑了两声,“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连车都没有的人会戴这几千万的东西在手上。”易西辞觉得,他们要是见到简方知,可能更加不会认为简方知就是大名鼎鼎的智美“一哥”了。 “不一定,这些有钱人,最怕钱财露白,况且她把戒指戴在手上,只要她不说,谁会想得到这戒指值那么多钱?就算她说了,也未必有人会信。人家有钱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说话的是那个司机,“况且,她连新闻都知道,不像是假的。” “你忘了她是做什么的吗?知道这些新闻,又有什么奇怪?连名字都没有,怎么确定就是她老公买的?”那个中年男人冷笑了一声,正想继续说话,易西辞就打断他,“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把戒指拿去验一下,看看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换成其他钱,这些人肯定就不敢了。但是几个亿摆在眼前,他们还真要掂量一下。 易西辞话音刚落,之前那个开手机的年轻男人就自告奋勇地说道,“我拿去验。” ... 43|第二十一章 第五十三章 车厢当中一片寂静。。しw0。谁都怕对方拿了戒指一去不回,谁都不信任谁。易西辞知道会是这样的效果,也不说话,缩在车厢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终于决定冒险出去走一趟,带着易西辞,开着那辆面包车,再次从港口出发,朝着附近一家首饰行走去。 时间已经很紧张了,拖得越久对绑匪越不利,但是富贵从来险中求,尤其是面对这样的巨额财富的时候。这个时候,性命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把易西辞重新绑了,又用胶布重新封住她的嘴,最后直接把人打晕,将她扔在车上这才下了车。 易西辞故意把他们引到市区,虽然自己没办法出来或者给路人示警,但是能让他们的行踪多暴露在警方眼中,也给自己多争取了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后来呢?”简方知问她。既然那群人都把钻戒拿去做鉴定了,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接到电话?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跟你打电话,警察就赶过来了。他们觉得上当受骗了,拿刀往我小腹上捅了三刀。”易西辞说了那么久,脸上也露出几分倦色来,“我在想,他们这个人口贩卖集团肯定不止他们这四个人,第一次想杀我,杀人毁尸一起,把车子开到港口,我不奇怪,但是第二次,他们都决定要问你要钱了,为什么还要开回去?我想,那里应该离他们的大本营不远。”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地把车子开到同一个地方。 “猜得没错。”简方知说道,“警/察把他们的老巢一锅端了,现在正在审问呢。”他低头看了一眼易西辞,“虽然我很想让你休息,但是现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既然能够猜到那些人的老巢,那你能不能猜到,究竟是谁暴露了你的行踪?” 易西辞常年跑民生新闻,警惕性很高想,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本市,从来没有提过有人跟踪什么的。那群人虽然具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但也还没到能长期麻痹她警惕性的程度。再有,听易西辞讲,这件事情距离上次她在公交车上给那个女孩儿解围已经过去小半年了,真要是有心报复,为什么会等到现在?再说,易西辞只是叫破了他们,一没有着手调查,二警方也没有引起重视,他们为什么非要到现在绑走易西辞,还要对她下杀手?就算他们心胸狭隘,记仇,嚣张,不怕手上再沾上人命,非要针对易西辞,还是那个问题,他们是怎么知道那天晚上易西辞一定会经过那条小路的呢? 她走那条路,完全就是临时起意,从办公室出来原本想打车的,但是那正是晚高峰,吃饭那片儿堵得很,没人愿意载她,易西辞又不想让客人等太久,就走了小路。路上没有灯,监控也是坏的,她要是一开始就察觉背后有人跟着,肯定不会走那条路。选择那条路,也正是因为她见天色还早,危险系数不高才那么做的。况且,后来简方知和警察反复地看了监控,确定易西辞从办公室里出来,都没人跟着,甚至她最近这段时间,也没人跟着,那为什么那群绑匪会知道易西辞要路过那条小路呢? 听易西辞的描述,他们来得很突然,先是打头的那个中年男人,二话不说就把“小三”的名头往易西辞身上栽,这是他们的一贯手法,可能是做惯了,所以没什么。然后才是剩下的三个人开着车过来,这是不是就说明,当先的那个中年男人,是临时接到易西辞在那条路上的消息,旧仇涌上来,想要报复?后面的那三个,是他害怕易西辞走了,再难拉住,后面才叫过来的呢? 可如果说是临时起意,又不太像。那条小路是老路,但在市中心,有监控几乎是必然的。后来的那三个男人中,有一个看到附近有居民摄像,还有意识地偏头,不让自己的脸出现在镜头当中,甚至他们速战速决,三两下就把易西辞搬上了车,也是害怕自己的脸留在镜头里,让警察发现。这就说明,其实他们知道那条小路没有监控,如果是临时起意,他们又怎么会这么清楚,一条老路的监控情况?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场绑架蓄谋已久,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也是有人在给他们通风报信,终于让他们有机可趁,一把将易西辞带走了。 易西辞也觉得蹊跷,她靠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有些恹恹的,“不知道。”她肚子上有伤不能吃饭只能微微喝点儿水,非常痛苦。简方知看她那样子,除了安慰她把这几天挺过去,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也不轻松,易西辞刚刚醒来,警方就过来做了笔录,简方知既要关心她的病情,还要想办法弄清楚绑匪那边的事情,公司那边也不能完全脱手。要不是他身体好,又是忙惯了的,恐怕早就撑不住了。唯一让简方知觉得欣慰的就是,简了了总算不用他操心了,她自己能把自己照顾好,对现在的他来讲,已经算是少了很大的一个负担。 易西辞受伤的事情瞒不住,但为了不让贺翔青父母自责,简方知和她没有说是在吃饭的路上被绑架的,只说是有人打击报复,刺伤了易西辞。 她担心那么久忐忑那么久的见家长,居然是在病床上见的,也是稀奇了。 知道她生病住院,贺婶专门煲了一锅鸡汤给她送过来,据说还是为了陈若依专门去乡下收的土鸡来。和木耳一起煮,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香气。易西辞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闻到味道肚子里就馋虫大动。奈何怕她伤口再裂开,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她暂时不能吃饭,旁边简方知这个从来不把医嘱放在眼中的人,这下监督起她来倒是很积极。没办法,那碗香喷喷的鸡汤,最终还是进了他的肚子。 易西辞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看他吃干喝完,最后还不甘心地伸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呵,骨头渣子都不给她留一点儿,吃独食吃得可真彻底啊。 简方知在易西辞充满渴望的眼神当中,坦荡地拍了她脑袋一下,“好了,别眼馋了,再想吃也没有了。没办法。”说完还朝她瘪了瘪嘴。 真贱。易西辞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来翻着玩儿。她有段时间不能去上班了,领导知道她的情况,她也就没有请假。自从上班之后,这还是难得这么清闲呢。 易西辞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不能动,睡又睡不着,太痛苦了。这段时间简方知陪床,把公司的事情直接拿到医院来做了,她眼珠子转了转,小声叫他,“嘿!嘿!帅哥?帅哥——” 叫了两声,简方知才反应过来自己老婆是在叫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易西辞正躺在床上,努力调动她脸上的所有器官,让自己看起来鲜活一点儿,“你给我找点儿事情做呗。” 伤成这样子还有心情闹,简方知以前怎么没发现易西辞是这种不安分的货色呢?“要不要给你下个游戏?” “不要!”她想也没想地就拒绝,扯着大旗努力把自己往高大全伟光正拔高,“我热爱工作,只有工作才能让我快乐!”她用上了朗诵腔,要是手上没有点滴器的话,这会儿手已经能张牙舞爪地挥动了,“我不能浪费光阴,浪费光阴就是在浪费金钱!我,要工作!” 啧——简方知听得牙酸。敢情这人是工作成狂,现在好不容易让她闲下来,她反而不知道该找什么事情做了?简方知还没做声,她在对面的床上又开始作妖,“方知~简方知~老公~”撤下了朗诵腔,换成了娇嗔,哀哀的样子,跟以往的易西辞丝毫不一样。简方知眉心跳了跳,正想问她,为什么正该用这种声音的时候不用,不该用的时候用得格外欢畅。易西辞就已经继续捏着鼻子冲他喊道,“老~公~”叫得那叫一个回环往复一唱三叹,两个字都能让她叫出山路十八弯了,“你给我找点儿事情做吧。”她目光移到简方知的电脑上面,“让我帮你分担点儿吧~”说完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简方知冲她不阴不阳地冷笑了两声,“我劝你最好把你的这声音留到该用的地方。”易西辞这下终于消停了,脸上一红,用蜡笔小新的声音骂他,“揍流氓。” 简方知把手上一本标书扔给她,又给她扔了只红笔,“拿去,看看上面有什么要改的。”那语气,不像是他把他的工作扔给易西辞,反而是易西辞求他。 易西辞瘪了瘪嘴,嘟囔了一声“黄世仁”,用另外一只手翻开标书,开始仔细看起来。 床上传来两声震动,她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个诈骗电话。易西辞翻到通话记录,把那个未接电话点掉,然而目光所及,却突然让她顿住了。 那天晚上,她走出办公室之后,还接到了一个电话。 刘峰问她,走到哪里了。她以为他是要叫自己加班,直接说了在那条小路上,然后刘峰就挂了电话。电话的最后,还嘱咐她,路上小心点儿。 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没到那条路上,故意那样说的,就是怕刘峰叫她回去。然而如图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叫她而是想问她的位置呢?算起来,她挂完电话那个中年男人就准备的话,那可是刚刚好啊。 况且,她现在才想起来,这样的电话,已经不是她跟刘峰之间第一次了。 她会提防陌生人,但天天见面的同事,她还会提防吗? ... 44|第二十一章 第五十四章 冬日煦暖的阳光下面,易西辞硬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她知道刘峰恨她讨厌她,但是从来不知道刘峰竟然讨厌她讨厌到要把她置之死地的程度。他们两个,原本也就只是工作上的矛盾。就因为领导不满意刘峰的工作,刚好易西辞又出现了,领导想让自己代替他,再加上平常工作上的一些口角积累,两人的恩怨,说起来也就这样。 仅仅只是这样,他就想要用别人的手来杀了自己。 简方知看见易西辞打了个寒战,以为是药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把手机递给他,简方知的目光落在刘峰名字那一栏,时间看过去,正好是那天晚上易西辞刚刚出办公室不久。 他什么都明白了。易西辞走那条小路是临时起意,任何人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巧,那群绑匪就在那条小路上呢?她这么久都没有事情,不是因为那群绑匪不想动手,二十招不到机会。 他们成天忙着贩卖人口,原本就不能经常出现在大众视线当中,易西辞经常不在家,她本身又是个相当警醒的人,一旦让她发现,或者被摄像头照到,不等他们动手,警察那边就先注意了。也就只有让他们先知道易西辞的动向,突然冲过去,打她个措手不及,那才有效。 至于如何知道她的动向,如何准确地一击即中,那就要靠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简方知看着那个手机号码出了会儿神,随后笑了笑,“我说你们领导为什么那么积极呢。”不是心里有底,就是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简方知之前还以为他们是因为易西辞受了重伤,出于人道主义情怀,才三番五次打电话慰问的。如果真的是因为挖掘□□遭到报复,公司原本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没曾想啊,原来竟然是他们公司有内鬼。 简方知抬头看向她,脸上已经多了几分狠戾,“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他这么不爽你。” “谁知道呢,有些人心胸狭隘,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不能得罪他呗。”易西辞自己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惹来刘峰对她下手。刘峰恨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要动手为什么现在才动手呢?那群绑匪肯定是早就想来报复自己了,但是并不代表刘峰就是跟他们一起的。如果真的要做什么,刘峰之前就有机会,不用等到那天。更何况,易西辞觉得挺没必要的,如今公司上下谁都知道她结婚了,不久的将来就是生孩子,就连大小王总也在犹豫要不要让她去顶替刘峰的位置,现在他对自己下手,怎么看怎么划不来。 她抬头看着简方知笑了笑,“你也小心了,我听说你平常在你们公司是一副暴君模样,小心有下属怀恨在心,对你出手。” 简方知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来表示自己的不屑,然而内心却不住汗颜,别说,他之前还真这么认为的。 他拿着电话站起身来,易西辞连忙叫住他,“你干什么?”他拿着手机,一看就知道是要出去打电话不想让易西辞听见。 简方知转头,“我去问问警/察那边,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说法。” “不用啦。”她倒是心大地摆了摆手,“刘峰这个人,我了解。他既然能打电话给那些绑匪通风报信,肯定就想了什么万全的应对之法,你问他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眼中浮上一层浓重的哀色,“等我稍微好点儿,我回公司去问问他,看看他什么说法。” 简方知盯着易西辞的头顶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刘峰能有什么说法?要么承认要么不承认。就算承认了,他说他是说漏嘴,难道你还能把他拖出来骂一顿?找不到证据证明是他有意透露给绑匪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易西辞常年在政法线上跑,她不会不知道。这样说,无非就是来安简方知的心,让他不要那么在意罢了。说到底,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是她,然而最无奈的人也是她。想想,还真的挺让人心疼的。 他坐到易西辞床边,伸手虚抱住她,“好,不去就不去。”正当手段解决不了,那不正当的手段总能解决。 简方知这般故作轻松的语气,易西辞也听得出来。她知道这是不想让她伤心伤神,心中感激,压下了这头。 她原本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这么多年来没谁能把她真的惹浑了,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犯起浑来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就单是有简方知在旁边,她要是想再把刘峰这种的轻轻放过,他也不会干吧。刘峰这个人,是该教训一下。一般的事情就算了,这次居然想要杀她,她要是再能忍下去,那就真是对不起她父母给她这条命了。 等她稍微好点儿,公司的人就过来看她来了,大小王总连同她办公室的同事都来了。小王总不说,大王总过来是看在简方知的面子上,易西辞还是知道的。简方知也知道,故意叫走了大小王总,把空间留出来给易西辞。 刘峰也来了,易西辞原本是打算等自己稍微好点儿直接回公司问他的,既然他主动找上门来,那就免得她多费一番力气。 陈晨和邬妮妮被易西辞赶去楼下买吃的去了,房间里就剩下她跟刘峰两个人。她也没叫刘峰坐,看着他笑道,“峰哥,你看见我还活着,是不是很不开心啊?” 他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能腆着脸来,脸上还毫无愧疚,足以说明脸皮厚得不一般。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刘峰像是没有听到她话里的意思一样,“我们两个,虽然平常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经常有争吵,但是说到底还是好同事啊,怎么会想着你死呢?你把峰哥看得太卑劣了。” 如果不是她偶然翻到那通电话,她就算真的被刘峰害了也毫无所觉。如果当初警/察没有及时赶到,她最后死了,可能大家永远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跟那群绑匪通风报信。易西辞之前也不愿意把他想得那么卑劣,然而没办法,事实如此,他就是那么卑鄙。 易西辞笑了笑,“你看吧,你又不承认了。峰哥,你年纪不小了,现在却还在这么一个位置上打转,你有没有从你自己身上找过原因?” 被易西辞这么说,刘峰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也收起了笑容,“说得好像你现在能在我面前颐指气使一样。” “你看吧。”易西辞摊手,“我好好跟你建议你却不听,反而还要往我身上扣个颐指气使的帽子。心胸狭隘没什么,关键是心胸狭隘又喜欢装心胸开阔的人,这就比较尴尬了。怪不得人家经常说,,缺什么炫什么,果然如此。”眼见刘峰又要说话,易西辞连忙截口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说你,你自己心知肚明。我比你小了十岁,然而公司还是愿意用我不用你,这就说明问题了。很多东西呀,不是光有经验就行的,经验么,年龄上去了自然也就来了,不是那么不可替代。要是经验真的那么抢手,为什么那么多公司五十岁以上的员工都要转成二线呢?” “你究竟想说什么?”刘峰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 “我想说,”易西辞叹了声,“峰哥,让你不能再往上进一步的,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的心胸啊。” “一个领导,不管是高层还是中层,没有容人之量,不想着如何取长补短,却成天嫉妒下属,这样的领导,到了他现在这个位置上,差不多就是到头了。至于他是怎么到的现在这个位置,也许是因为现在这个位置比较适合有经验的人,也许是再往上的人弄出来的一个错误,不管怎样,到了这一步,都是到头了。” “今天有我一个易西辞,明天还有李西辞、王西辞。你不想着怎么提高你自己的能力,却成天想着怎么打击报复,峰哥,就算没了我,你也不能再往上进一步。”易西辞叹了一声,“你也不用说,我被人绑架的事情跟你没关系。我前脚跟你打了电话告诉你我在哪儿,后脚就被人绑走了,时间掐得刚刚好,你说你跟这件事情完全没关系,我都不信。虽然我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跟这群人搭上线的,但是你这样把别人的性命玩弄在鼓掌之中,我如果还是像之前那样任由你践踏,那我的血也太凉了。” 刘峰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这种莫须有的东西你也拿出来讲,是真的想趁机把我拉下去吗?易西辞,报复私怨也不是你这个报复方法吧?” ... 45|第二十一章 第五十五章 她早就猜到了刘峰不会认的,他要是有这个担当认下来,他们两个人也不会闹到现在这副田地。。。 易西辞听他这样讲,并不觉得奇怪和意外,她笑了笑,说道,“做没做过可不是你说了就能作数的。峰哥你别忘了,跟你通气的那几个绑匪,现在还在局子里蹲着呢。”刘峰脸色一变,易西辞又不紧不慢地说道,“需要我把他们的口供,拿出来给你欣赏一下吗?” 他只顾着撒谎,却忘了做没做过这件事情,还真不是他说没做过就没做过的。刘峰沉默片刻,突然就笑了,“是啊,是我告诉他们你在什么地方的,但是那又怎么样?你跑了这么多民生新闻,之前还恶补过中国法律常识,你说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把我抓起来?把我当成共犯?哈。”刘峰脸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他想拿什么来定我的罪?那几个人贩子的口供?我完全可以说他们是想把我拉下水啊。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吗?你也知道,媒体当众,隐去一点儿,多说一点儿,那情况完全不一样。我大可以说他们是早就想让我给他们通风报信,我不同意,所以他们现在故意报复。他们能够为了你当初在公交车上帮人说话把你记恨这么久,完全也有可能因为我不跟他们同流合污,故意攀扯啊。你说,一边是我这样的媒体人,一边是他们那样的人贩子,警方会更偏向谁?” 他如此有恃无恐,不等易西辞讲话,刘峰又继续说道,“没有录音,仅凭一通电话,是定不了我的罪的小妹妹。”他眼中脸上的讽刺讥诮,好似在说易西辞太单纯了一样,“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们真的认定我跟那几个人贩子说了你的动向,我也完全可以说我是无意的啊。我们每天这么多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他们暗藏杀机呢?警方还是不能定我的罪。” 他瞥了易西辞一眼,“你嫁了个有钱老公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不能把我如何?易西辞,我这辈子混成这样,不是因为我不如那群人,而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好爹。你不跟我一样吗?你今天要不是有个简方知撑腰,你还能站在我面前说话?那几个人贩子早就把你杀了吧?就算你背后有了简方知,你还是不能把我怎么样啊。”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易西辞的肩膀,“你还是,太嫩了小妹妹。” “噗——”易西辞忍不住笑了出来,抬眼看向他,“峰哥,你认为我没办法向警察提供证据就真的不能把你怎么样吗?你在这里钻法律的空子,你以为我就不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你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难学。” 见刘峰停下往外走的脚步,易西辞慢悠悠地说道,“你今天怎么对我,将来我就会怎么对你。我一味忍让,反而让你觉得我怕你。原本是看在你是领导的份儿上我给你脸,可你自己不要脸,我能有什么办法?” “哎呀——”她夸张地叹了一声,“峰哥,你是够谨慎的,或许我现在找不到机会,但不代表我永远找不到。一年两年找不到,十年八年总可以。你不可能连睡觉都睁着眼睛吧?你能防我一时半会儿,防不了我一辈子。” “这个仇我记下了。”易西辞正色道,“你能为一句话记上一年半载,这么大的仇我不可能忘掉的。说起来,这还是跟你学的。”她抬手,“我们有缘再见。” 刘峰知道易西辞说的是真的,虽然诧异她为什么不像之前那么软弱可欺了,但还是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在他眼中,易西辞如果真的有那么记打,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他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出去,易西辞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峰哥,我记得你好像生了一对龙凤胎吧。”她语气平常,声音也平常。刚才才被她威胁了一通的刘峰肯定不会认为易西辞是在跟他拉家常,猛地转头过去,恶狠狠地问她,“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易西辞冲他笑,笑容淡淡的,“只是想说峰哥你好福气。” 她越是这样,刘峰越是不信。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慌乱来,是,他自己谨慎,可以防着易西辞,但是不代表他能防一辈子。易西辞光棍一条,但他有家有室,他们两个完全不具有可比性。 以前刘峰总是觉得易西辞在本市没有亲人,可以任意揉搓,他这个娶了本地人的外地人在她面前始终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但是现在刘峰才发现,在本地有家人,未必就是件好事。 他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被走廊上的冷风一吹,立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这医院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刘峰赶紧快步走了出去。 在门另一侧的简方知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尴尬来,对大小王总说道,“西辞她受了惊吓,心中有气,还请两位领导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却是绝口不提易西辞刚才那番话的真假。 大小王总心中已经明白,刘峰因为私怨对易西辞下狠手恐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简方知也不是无意间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听易西辞跟刘峰对峙的。跟他说了会儿场面话,后来又进去慰问了一下易西辞,这才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陈晨就把刘峰被辞退的书面通知的照片发给了易西辞,之所以辞退他,通知上面说的是他不能很好地团结同事,搞小集体。这种事情说出来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相信,都知道背后有其他的原因。跟领导层走得稍微近一点儿的,能隐约猜出来刘峰被辞退是为什么,事情一旦发生了就瞒不住,不到半天,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刘峰纠结社会人士,对易西辞进行打击报复。 开除刘峰,不仅是要给易西辞一个交代,更多的还是被他这种狭隘的小人行径给吓到了。他这种人,任何公司都不敢留。因为易西辞威胁到了他的地位,所以他就要痛下杀手。那要是明天领导骂了他,他是不是也要怀恨在心?后天其他同事跟他有了龉龉,是不是也一样要找人来把她解决了?心胸狭隘到如此程度,这种人趁早开除趁早远离,免得惹出一身事情来。 易西辞上午看到了刘峰的辞退通知,确认他已经真的离开公司不可能再回去了,下午就跟小王总打了报告,写了辞职信。 她这次受伤太严重,没个三五个月是好不了的。但是她的工作又不可能给她放那么久的假。小王总在她工作上帮了那么多的忙,这次又让刘峰走人了,她不想再让人家难做。再来她跟简方知结婚这么久,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相处的时间两只手都能数得出来,她想趁着养病,跟简方知好好过一段的清净日子。加上马上快过年了,这是她跟简方知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也是她为人妻子之后过的第一个年,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再去分神到工作上了。 回了家,家里有个简了了,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肯定没办法照顾易西辞的。她索性就在医院住到伤口表面上好到差不多了才出院的。反正简方知现在有钱,不怕她住。 那枚硕大的钻石戒指最终还是拿了回来,经过这次的绑架,易西辞可不敢再随便戴在手上了。那万一真的有那种怂货,认准了她这个就是真的呢?她小腹上的伤口刚刚好,可不想再来这么一次了。 易西辞出院第一天,贺婶给她找了柚子叶,好好地祛了祛她身上的霉运,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算是把易西辞正式介绍给大家了。 她现在没工作了,全部都要靠简方知养着,易西辞很有自觉,简方知上班她就给他把衣服包包整理好,站在门口目送他,顺便奉送一个香吻;下班回来站在门口迎接他,帮他倒水接衣服。当然,饭菜是没有的,易西辞这么多年,从来就不会做饭。 简方知之前还觉得有点儿不太习惯,后来一想就释然了。嗯,谁让他现在是一家之主呢?一家之主,就要有一家之主的样子。易西辞倒是对自己这种贤妻良母的角色乐在其中,用她自己的话来讲,她当惯了职业女性,当当贤妻良母也不错。 简方知没有拆穿这位贤妻良母,他的衬衣和领带是不配的,袜子颜色是不对的,结婚这么久,他还没有尝到过一次贤妻良母的手艺。 还好,之前徐思彤给他每套衣服上面做了标记,这才让他不至于在“贤妻良母”的帮助下,连个衣服都穿不好。 ... 46|第二十一章 第五十六章 简方知一下班回家就看到自家厨房冒起一阵青烟,他额角习惯性地抽了抽,想起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易西辞喜滋滋地跟他说,她打算把贤妻良母的角色再往前进一步,明天开始攻略厨房了,简方知额角的青筋抽得更欢快了。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 首发 他连忙换好鞋子,边换还想边用自己来吸引一下易西辞的注意力,在门口就在大喊,“我回来啦,你在干什么?快来帮我拿下东西啊!” 厨房里远远传来易西辞的一阵高喊声,“你自己弄一下吧,我忙着呢!” 忙忙忙,再忙下去明天他们一家人一起进医院。简方知把外套一脱,直接走进厨房,里面一片浓烟,呛得他眼泪直流。“你在干什么?” “我在做饭呀。”易西辞语气十分欢快,但是边说边流泪,让她这份欢快看起来十分滑稽。 他当然知道易西辞这是在做饭,虽然外表看起来也跟烧房子没什么区别。简方知伸手把油烟机开到最大,过去将厨房里的所有窗户都打开,易西辞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对哦,我忘了开油烟机和窗户。” 她说话的时候手上不停,正在锅里炒着一片红艳艳的东西,简方知瞥了一眼放在她右手上的那瓶豆瓣酱,觉得她应该是在炒这个。 她火开得非常大,几乎都要把锅的手柄给烧到了,简方知看不过去,弯腰把火关小一点儿,易西辞立刻大叫起来,“你干什么!” 我简方知好心帮她没想到反倒惹来一声吼,她鼻子是失灵了还是怎么样,没闻到红油豆瓣已经焦了吗?鼻子闻不到,眼睛总能看到吧?简方知还没说话,易西辞倒先嚷嚷上了,“你别来乱动,等下做出来不好吃,全赖你!” 好吧,他刚才手欠,忍不住帮她一把,反倒给自己惹上一身sao。简方知轻轻抚了抚额头,问她,“你打算做什么?” 她一个手机一个平板都放在操作台上,平板上还放着动画片?!她边做饭还要边看动画片吗?! 易西辞喜滋滋地冲他说道,“我今天晚上给你们做大餐。”她拿着铲子跟简方知挥舞着,“叫魔幻麻婆豆腐!”她脸上那表情,就差直接说,“快来夸奖我快来夸奖我”了。 “咳。”简方知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觉得这菜名怎么听怎么中二,对易西辞从哪里找出来这货色感到十分好奇,“你从哪里找的菜谱?” “那儿。”她伸手一指,“我今天回忆童年,看了《中华小当家》,发现里面的菜看起来好像都不错,网上也有人做出来了,就先挑了个简单的试试手。”说完还不忘给简方知画大饼,“等我级数再高点儿,我把里面的菜挨着给你做一遍!”说得雄心万丈,仿佛不是要做菜,是要去征服天下。 “那那个什么小当家,或者你的菜谱,有没有告诉过你,”简方知凉凉地说道,“你炒佐料,应该用小火?”他用下巴点了点,示意易西辞,“锅里都烧焦了。”再做下去,那就不是麻婆豆腐,而是红油锅巴了。 易西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回锅里,立刻“啊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关了火,抬起头来问简方知,“那怎么办?菜谱上说要炒出红油来,可是我炒了半天都没出来,我还想加点儿油进去呢。” 她声音带着几份委屈,就跟以前上学时来迟到了跟老师讨饶一样。简方知一时手痒,揉了揉她的头,“我来吧。” 易西辞一把挥开他的手,“我的头发啦!我今天刚做的。你是不是又没看到啊?” 简方知连忙逃开,生怕易西辞再追究他弄乱发型的罪过。 他进去换了身家居服,拿过围裙围在身上,看着被易西辞摆满的厨房,轻轻叹了口气。“幸好我回来得早。”怪不得他今天眼皮一直跳。 简了了还没放假,还要上晚自习,晚上不回来吃饭,只用做他们两个人的就行了。简方知一面把锅洗掉,一面飞快地把案板上的大葱切好,问易西辞,“你还买了什么菜?” “买了小白菜,盐蛋和皮蛋。”她还打算做开水白菜的。 简方知点点头,“去拿出来洗了吧。” 易西辞看他的动作已经看呆了,十分迷妹地感叹道,“方知你太厉害了。你怎么能边跟我说话还能边切菜啊?我今天下午光是切那几块豆腐就切了几次手啊,豆腐还要再切吗?我也觉得有点儿大,但是我怕切坏了,就不敢再切了方知你刚才要我做什么?” 被自己老婆这么崇拜简董心情很愉悦。但他觉得,用厨艺秒杀易西辞这个菜鸟中的菜鸟,有点儿不人道,虽然他很想喜笑颜开,然而这种表情不太适合出现在他脸上。简方知只能憋着一股子得意,冲易西辞挑了挑眉毛,跟她重复,“去拿小白菜和盐蛋皮蛋。” “哦哦。”得到了指令的易西辞立刻出动,过去把她买的菜拿出来,简方知又指挥着她洗菜洗蛋,一顿晚饭就在简方知的有意炫技和易西辞不停地感叹声中结束了。 她买的菜不够,只能做两个菜,简方知吃完后开始教她,“以后买菜呢,要计划着来,多少买点儿肉”他看着易西辞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一脸懵懂,那副表情像足了简了了。他“啧”了一声,觉得他这个妹妹呀,在把别人污染的这方面,简直有着天然的优势,蠢笨基因非但深入她的骨髓,还扎根她的血肉,发散开来,影响别人了。易西辞这才跟他结婚多久,他的习惯都还没能影响到易西辞,她倒是先被简了了影响了。 算了,“我还是请个钟点工上来吧,这段时间中午让她做饭,晚上回来我做。”基于简了了的智商,和他今天看到的易西辞的动手能力,他觉得,哪怕他教得再好,易西辞也学不会,还是不要麻烦了。比起教她,简方知觉得还是每天晚上回来做饭轻松点儿。 易西辞不知道自己刚刚才被她老公嫌弃了一遍,出师不利让她有点儿郁闷。她是个很能反思自己的人,琢磨着开始跟简方知作总结,“我觉得,今天晚上之所以做饭会失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眼高手低。才开始学做饭,就想往高阶走,没学会爬就开始跑,我下次会选个简单点儿的菜,炒青菜什么的,这样成功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哈,简方知瞬间乐了,她居然还能找出这么一套理论来,妹砸,你做饭失败根本就不是你选的菜不对好么?是你从头到尾就没有做饭的常识!不过他觉得不好太打击易西辞的积极性,反正她也不能把家里怎么样,最多就是烧烧房子,让她烧好了。吃饱喝足之后家财万贯的简董很好商量的。 他突然想起来,“你今天中午怎么办的?” “哦,我今天在逛街啊,又去做头发了,做完都很晚了,我猜你吃过了就没给你打电话,自己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儿。” 简方知抬眼看了一眼她,“是吗?”他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啊?只是发梢微卷,比之前短了一点儿,她之前发梢也有点儿卷啊。“现在剪头发,已经要这么久了吗?”都过饭点儿了,那她这个头发剪了多久? 易西辞微微翻了个白眼儿,她就知道,简方知是看不出来的。她新烫了一个最近比较流行的长*,看上去精干又有气质,比之前那个精神时尚多了。这人的审美还停留在五六十年代大yue进时期,闲人马大姐那种发型最对他胃口了。“之前留那个头发是因为我忙没时间,现在有时间了,我就想换个。之前那个发型跟这个比起来,就跟才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我觉得现在这个挺好看的。”之前那个发梢卷,是因为刚好及肩,自己卷的,跟这个专门弄出来的可不一样。 “好吧。”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简方知咂了咂嘴,伸手拍了她一巴掌,“去洗碗。” 易西辞乖乖站起来,把碗收了,简方知也跟着起身,转身到卧室拿衣服,打算洗澡。床上放着两件新衬衣,连吊牌都还没有剪下来,旁边还有两个小盒子,应该是领带。易西辞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我今天给你买了两件衣服,你洗完澡试试看,不合适我再换。” 衣服牌子不是他平常穿的那个,简方知买衣服从来都是能简单就简单。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牌子,穿的是定制款,一次性买十件,一穿穿几年。要不是每天都是干净的,还要让人以为他没换衣服呢。 他看着那两件衬衣,微微笑了起来。易西辞的声音还在从厨房里传出来,“我今天还给贺翔青的儿子买了衣服,了了也买了,我自己也买了,还给家里添了点儿日常用品,花了不少钱呢” 明明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简方知听她说起来却觉得分外温暖。“家里”,这是一个多好的词啊。 ... 47|第二十一章 第五十七章 徐思彤进去把文件交给简方知,走出来了又觉得不对,重新回去仔细打量了她老板一眼,突然十分惊奇地喊道,“哟,领导,你终于换衣服啦?” 什么话!什、么、话!说得好像他这么多年一直不换衣服一样。简方知从文件当中抬起头来,努力把得意揣回心里,“怎么?看不惯?” 怎么会?那衬衣是今年秋冬的新款,穿在简方知身上,时尚又带着几分端正的贵气,比平常他习惯穿的那个牌子多了几分活泼,更加适合他。话又说回来,就算衬衣真的不合适,徐思彤也不敢直接说啊。 她连忙谄媚地笑道,“没有没有,只是觉得老板你自从结婚之后就越发精神了,比之前还要打眼许多。” 简方知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要有多骄矜有多骄矜。那是当然,阴阳调和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他匆匆把文件过了一遍,抬手看了看时间,把文件放进公文包里,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徐思彤见到他要走了,更是惊奇了,“诶,领导,你,你,这就走啦?” “不然呢?”收拾妥当的简方知站在她面前问她。 不然呢?他不是应该加班加到晚上一两点吗?虽然这快过年了但是也不应该放松啊?什么时候见过资本家放着钱不去挣呢?结婚了就结婚了,现在还学会早退了是吧?有对象很了不起是吧? 徐思彤觉得自己迟早要被领导逼得加入“fff团”,举着火把烧死他们这对狗男女! 简方知也觉得这样在人前秀恩爱有点儿不符合他在公司树立起来的形象,轻咳了一声,说道,“叫他们早点儿散了吧,明天就要放假了,这再坐下去也没什么事情,都要等到收假了再来。”公司年会早就办了,简方知一贯是不耐烦应付这些场合的,当时人模狗样上场致了辞,就把场子扔给了副手,自己回家陪老婆去了。 该做的工作都做了,该发的钱也都发了,他作为老板,要给员工的红包也都给了,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待在这里干什么。 兜里手机又在响,简方知知道这是在催他了,赶紧朝徐思彤挥了挥手,“行了,就这样吧,值班那天你记得就行。我先走哈。”转过身那一刹那就掏出了电话,“喂?我马上下来了,到车库了,你们等会儿。” 徐思彤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地摇了摇头。她这个老板,一世英名,没想到最终却还是栽在了女人身上,真是......让人扼腕长叹啊! 简方知开着车到了和易西辞约定的地方,她正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看到简方知来了,抬头分给了他一个眼神,“喝什么?” “随便吧。”他在人前一向都是正襟危坐的,看了一圈儿,问道:“了了呢?” 话音刚落,面前就跳出来一个人影,简了了摆动着她那颗在简方知眼中只能拿来当装饰的脑袋,努力往他面前凑,“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她头发上夹着一个红色的小熊发卡,不等简方知说话,简了了就喜滋滋地跟他显摆,“这是西辞姐姐给我买的,可贵了,大几百呢。”她看中这个发卡很久了,但是因为对她来讲比较贵,一直舍不得,今天跟易西辞一起出来,就让她付款了。 简方知是看不出来好看还是不好看的,瞅了一眼就转过脸来问易西辞,“打算买什么?” “要买的东西可多呢。”她放下手机,开始跟简方知算,“我们家里过年的一样东西都没有,今天晚上晚饭都没着落呢。还要给贺婶他们家拜年,都没有。” “啧。”简方知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你这几天在家干什么?” 易西辞挑了挑眉,“过年了钟点工要休息,我清理家里要不要时间要不要精力?别说还要跟他们约时间,我约了几次才约到呢,人家也是很忙的好不好?再说了......” “停停停。”简方知伸出手来打断她,“好吧,我知道你每天在家也忙,你每天在家也是日理万机,我不问了行了吧?”他轻轻叹了口气,总算是能理解贺翔青被陈若依管这管那的悲催了。 在茶餐厅简单地吃了点儿东西,简方知左手牵着易西辞,右手牵着简了了,往超市奔去。简了了看到零食就像狗看到了屎一样,跑得比谁都快,几步路就把易西辞和简方知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从超市里出来,简方知左手右手从人换成了三袋东西,易西辞手上提着两壶油,简了了还搬了两件牛奶,往停车的方向走去。简方知走在前面,听着易西辞在后面跟简了了分析各种色拉油分析得头头是道就忍不住好笑。这要是旁人听见了,多半会以为她是个在家务上很能干的人吧?可谁知道这人连炒个青菜都不会呢? 他把东西全都放到后备箱,回来问易西辞,“还要买什么?” “还多呢,家里被子我看要换了,套件要换了,还有我们三个人的衣服,多着呢。” 好吧,简方知就知道,易西辞把他叫出来,就没这么轻易放过他。 不过这种家常的感觉,他却是从来没有感觉到过。 简了了对买四件套什么的没太大兴趣,干脆就在楼下女装店逛着了,简方知陪着易西辞到了家纺那一层,他对这些也没什么心得,只是看易西辞在那里仔细比较,觉得很有意思。 他找了个沙发坐下,拿出易西辞的手机玩儿上面的小游戏,正在胶着间,前面突然传来一个相当夸张的女人声音,“哟,这是......易西辞吧?” 简方知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一对中年夫妇拦在易西辞面前,正在跟她说话。“这有一阵儿不见了,我见到你居然有点儿认不出来了。”那个中年女人手上抱着一套家纺,明明是寒暄的话,听到人耳朵里却觉得有点儿不舒服,“我听说你被你们公司开除了,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简方知轻轻一笑,低头重新看回手机上,才发现他那个小人已经死了。 易西辞看着面前这对儿中年男女,笑了笑,没有拆穿,顺着她的话答下来,“没工作,过段时间再找。” “哎呀,我就说嘛,女孩子还是要找个稳定点儿的工作。乔燃最近的这个女朋友,可是我们区的公务员,虽然钱不多,但是胜在稳定呀。再说了,她家里有钱,老爸是我们这里区卫生局的领导,也不在乎那点儿工资。”乔燃的妈妈打量了一番易西辞,她形象改变了一些,头发弄成时下比较流行的长*,微卷,化着淡妆,口红颜色有些艳,却正好把她整个人都提亮了,一下就打眼了。一身妥帖的黑色羊绒大衣,简单的t恤、牛仔裤和长靴,配在一起,看上去简单大气,帅气中带点儿妩媚。 然而变化更多的,还是她的精神面貌。以前的易西辞,漂亮是漂亮,但总给人很疲倦,像是一块宝石蒙上了灰尘,给人雾蒙蒙的感觉。现在她身上的灰尘被人拂去,终于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诶,乔燃的妈妈没说,那个区领导的女儿不是乔燃的女朋友,只是他们这做家长的一直在撮合。要是那个姑娘能有易西辞的外表,乔燃也不会不同意吧?想到那个姑娘,她心里也有点儿不高兴,那姑娘,家庭工作倒是没什么挑的,就是外表,不那么打眼。配乔燃,感觉还是差了点儿。 易西辞听她那么说,笑了笑,低头说道,“那你家办好事的时候可记得通知一声。” “那是。肯定是要大办的,人家爸爸好歹是领导,怎么样都不能委屈了不是?”易西辞手上拿着一床被子,婚戒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乔燃父母面前。乔燃的爸爸笑了笑,问她,“小易你结婚啦?” 经他这么一提醒,乔燃的妈妈才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心里当下便不是滋味儿,脸上却还是笑着,“哦哟,你这么快啊。我看看我看看。”她拿起易西辞的手,十分惋惜,“怎么连颗钻石都没有呢?没听到消息,也没有办酒席吧?哎哟你说你你说你,你这个姑娘,怎么能这么委屈自己呢?虽说找对象还是要门当户对的好,但你这也太......”乔燃妈妈脸上露出一丝惋惜,话锋一转,“你老公干什么的啊?” 易西辞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的人,“个体户吧。”上市公司,能算个体户吧? “哦哟,你说你呀。”乔燃的妈妈脸上惋惜之色更浓,“本地人外地人?哪个学校毕业的呀?学历呢?” “额......”易西辞见简方知还不来“用事实说话”,就老老实实回答,“本地人。”嗯,祖上三代都是s市的。“本科,f大的。”又补充了一句,“是个拆迁户。” 简方知在那边听到了忍不住一乐,他老婆真的是不遗余力地黑他啊。 48|第二十一章 第五十八章 “哦~”乔燃的妈妈这感叹,声调简直百转千回,总觉得带了几分失望,“f大么,好学校还是好学校,不过本地人......高考分应该低很多吧?本科......感觉学历还是低了些,我们家乔燃可马上就是博士了呢。不过你也是本科,你们两个学历还挺配的。本科的话,出来在我们这儿,不好找工作吧?当个个体户,还是比较经济的做法了。”她眼睛在易西辞手上那枚婚戒上面扫了一眼,“就给你买了这么个戒指,拆迁的房子不在好地段吧?” “嗯。”易西辞眼睛看着简方知,继续黑他,“离示范幼儿园重点小学重点中学还是有点儿远。”其实具体她也不知道,就想这么说。“家里也没有其他人,父母都不在了,还有个妹妹,还在上学。” “哦哟,你这跟人当后妈有什么区别呀?”乔燃的妈妈脸上惋惜之色更浓,但马上话锋又是一转,说道,“不过你自己也没有父母,找个没父母的,其实还挺不错的了。你们两个学历相当,家庭相当,你老公起码还有房子,比找个什么都没有的外地人强,不错了不错了。” 简方知觉得自己要是再不站出来,他要被易西辞黑出翔了。把游戏一关,走到易西辞身边问她,“买好了吗?” 易西辞还有点儿意犹未尽,“再看看吧。”乔燃的妈妈适时插嘴进来,“是哦,买东西是要货比三家的,大城市生活不容易,尤其是经济条件不太好、事业刚刚起步的人。” 够了! 他打算什么时候介绍贺婶跟乔燃的妈妈认识,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易西辞觉得她要是再在这里说下去,简方知铁定要毛,连忙跟乔燃的父母告别,“那我们先走了,有空再说。” 乔燃的爸爸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对乔燃妈妈说,“别说,她老公长得还挺不错的。” “长得不错有什么用?”乔燃的妈妈一脸鄙视,“学历一般,家庭条件不好,工作又不好,长得再好看能有什么用?没有钱,等过个十几二十年,不照样大肚子秃头吗?像我们儿子那样,长得好看身高又不错,学历高能力强工作好家庭环境好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听话又懂事的男孩子,太少了太少了。”她轻哼了一声,“易西辞这总算是认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 易西辞和简方知可不知道乔燃的妈妈在背后说他们什么,走到另一家店,她有点儿郁闷地伸出手来,上面那枚婚戒在灯光下发出银色的光芒,“我觉得这戒指也没那么差啊,还是奢侈品牌子呢,花了我不少钱。” “行了吧。”简方知把她的手握住,“你还真跟这种人计较啊。什么时候把她往贺婶面前一拎,分分钟偃旗息鼓。也就是现在没人想治她。” 易西辞一想,觉得也对,乔燃的妈妈跟贺婶才是棋逢对手,她还是不要纠结了。 她立刻又欢天喜地起来,像一只小鹿一样跑进附近一家店,头也不回地跟简方知说道,“你来之前我跟了了商量了,晚上吃饺子,你有意见吗?” 你们都决定了的事情还来问我有没有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简方知不想理她这种事情,只听易西辞又说道,“我们自己做!” 简方知额头有点儿疼。 易西辞却在那里自顾自地说道,“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包过饺子的呢,好多年没做过了。也不知道做出来好不好吃。” 那是肯定不好吃的,别想了。简方知心道。 易西辞三两下选好,把单据给简方知,“去吧,去那边刷卡,我们回去买吃的了。” 挑夫兼提款机简董大大,认命地拿过那张单据,过去付款了。 按照家里最高领导易西辞的指示,他们今天晚上是要吃饺子的。馅儿是买的现成的,皮是买的现成的,只不过拿回来自己包一下。简方知不明白她拿回来包这一下有什么必要,反正都是现成的,直接买人家做好的那不是更方便? 可是看到易西辞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简董认命地想,随她去吧,她爱怎样怎样。 一家之主简方知回到家之后按照易西辞的要求先去洗了个澡,然后才出来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易西辞和简了了一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茶几旁边,简方知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他找了个一群男人玩儿游戏的综艺节目,原本以为非常无聊,看了一会儿居然也能兴致勃勃。 “了了,等你过完年之后去集训了,我想把家里重新装一下,现在这样......”她抬头环视了一眼空荡荡的房子,脸上露出扼腕之色,“太浪费了。” 简了了也正有此意,听到易西辞这样说,立刻举双手赞成,“好啊好啊,我也想装一下,我那个卧室,太没美感了。” 简方知从综艺节目的间隙中腾出精神来听了一耳朵,这么大的事情她们两个居然就这么决定了,是不是太不把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了?简方知非常不满,伸出脚来放在易西辞的背上,想刷下存在感,让她们认识到就算要装修房子,是谁给钱。 那边简了了正在跟易西辞讲话,“我去美术集训不在家里住,回来应该都弄好了,正好错开。但是你跟大哥住哪儿?” 易西辞正要答话,冷不防地背上一重,她翻了个白眼儿,“简方知你脚再放高点儿!你刚才洗了没有?” “洗了!我才洗了澡。”简方知说完也没有把脚拿下来的意思。易西辞已经不想理他了,跟简了了说道,“我那套小房子还没退,我的东西都还在那边,先搬过去住段时间呗。”易西辞舀了硕大一坨肉放进那张小小的饺子皮里,包了几次都没包住,一张饺子皮被她揉得稀烂,最后没办法了,不得已才把肉弄出来一点儿,勉强包上了。 她就把这个好像车祸现场一样的饺子往包好的那堆里一扔,又去祸害下一个。简了了看了几次,十分想把那个饺子拿回来再挽救一下,然而可能是发现她也没办法挽救。只能任由那个饺子在那里了。 “还好我没有退,要不然都没地方住了。”易西辞这次学乖了,没舀那么多肉,但是水弄得不够,包出来还是不行。她自己倒是觉得非常满意,还拿起来欣赏了一下。嗯,跟她之前包的比起来,是要好很多了。 她那套小房子,原本是打算退了的,但是她后来受了伤,家里事情又多,就忘了。简方知大手一挥,直接续租了,就等易西辞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搬。这种暴发户行径,还让易西辞鄙视了好一阵。 易西辞祸害饺子手上不停,简方知看不下去了,偷偷摸摸给贺翔青打了个电话,他的脚终于舍得从易西辞的背上下来了,自己到厨房把手洗干净,就等之后接替易西辞的工作。 片刻之后,陈若依和贺翔青抱着他们家新添的大胖小子上门来了。这是在家里,又都有暖气,大人小孩儿都穿得薄。小胖子穿着易西辞刚给他买的新衣服,那是套海军连体裤,头上还戴了个海军帽子,白白胖胖的,又软又萌。 这小子当初生下来,大家都在庆幸,幸好是个男孩子,幸好长得像妈。要是长得像贺翔青,将来可没有第二个陈若依愿意嫁了。虽然现在还胖,但小小年纪已经长得眉清目秀,颇有乃母风采了。 见到小胖子,易西辞瞬间忘了手头的工作,去厨房把手洗干净,过来逗他,“哎呀,小胖子今天穿新衣服好帅呀~” 陈若依看了一眼已经坐到易西辞之前位置上老老实实包饺子的简方知,笑了笑,对易西辞说道,“对呀,小胖子穿新衣服,专门过来让你看看。” “啧啧。”易西辞满意地看了一眼,“我之前买大了点儿,就是想着他长得快。这才多久呢,就长了这么多。”她冲小胖子做了个鬼脸儿,“你好帅呀~”说完还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被美女印了一脸唇印,小胖子很淡定。对于人类这种示好,他已经习惯了。他淡定地翻了个身,把背影留给别人。 有了贺翔青的儿子在,易西辞瞬间就忘了她回来之前说的要包饺子的豪言壮语,等到简方知手上饺子包得差不多了,贺婶那边也“正好”打电话来让贺翔青一家人回去接待客人,易西辞送走了他们,回来一看,简方知已经在收拾桌子了。“包完啦?这么快?” “嗯。”简方知拿了保鲜袋把饺子小心地装进去,打算动起来。易西辞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儿,没有看到那几个熟悉的影子,随口问道,“我包的饺子呢?” 简方知毫无愧疚感地忽悠她,“重新给你弄了一下,已经装进去了。”那饺子能熬到下锅就不错了,不要污染了其他饺子。 易西辞不疑有他,听他这样说,立刻又带着简了了欢天喜地地去拆今天买的其他东西了。简方知看着这些东西,沉沉地叹了口气。贺翔青当初还指望他结婚能找个对象来照顾他,现在谁照顾谁,还真不好说。 49|第二十一章 第五十九章 大年三十,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外面好像是约好了一样,所有烟花竞相绽放。易西辞站在阳台上,看着别人家的烟花大朵大朵地开在江面上,跟政府放的交相辉映。城市最高楼上面的灯光被齐齐打开,好像一条银河一样,从天幕上铺天盖地地泄下来。她站在自家阳台上,看着这万家灯火齐明,莫名觉得有些激动。 “你也想放这个?”易西辞转身,简方知正从客厅施施然地走出来,“小区里面的便利店应该还开着,想放的话下去买啊。”他刚才在厨房切水果,看见小区下面孩子大人闹成一团,还挺热闹的。 易西辞摇了摇头,“不了,我看他们放就好。我有点儿怕这个。” 简方知点头表示理解。不是每个人都像简了了那样是个傻大胆。每年报纸上都有人被烟花爆竹炸伤的新闻,易西辞怕也是正常的。 他走过来,到易西辞身边,看了一眼家中硕果仅存的两盆花,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应该买点儿冬天也能开的花回来。前几天我都记得买水仙的,后来忘了。” “明天再出去买吧。”阳台外面没有暖气,易西辞被自己裹在大衣里,缩着脖子对简方知说道。他看了,伸手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即使有江风吹来,也不会那么冷了。 易西辞抬头看他,他的双眼好像星星一样,明亮极了。“方知,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呢。” 简方知低头看了她一眼,非常难得地没有阴阳怪气地出言讽刺,而是点了点头,“将来我们会在一起过很多个年。”说到最后,他自己仿佛也被将来这幅美好画面感染了,眼中带上了几分笑意。 简方知是不常笑的,他即使笑,那也是阴笑阳笑皮笑肉不笑,总之不会让人联系到好地方去。但是此刻笑起来,好像卸下了所有盔甲,柔软得触手就能摸到他的心脏。 事实上,易西辞也的确那样做了。她伸出手来,轻轻贴上简方知的心房,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正想那样做就那样做了。她的手刚刚贴上去的时候,冷得简方知倒吸了一口凉气。易西辞见了,立刻非常欢快地笑了出来。 她“咯咯咯”的傻笑声传了很远,附近邻居都听到了。简方知不忍心她再继续丢人现眼,低下头来,轻轻吻住了她。 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简方知的技术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易西辞刚开始的时候还沉溺在这片温情当中,但过了一会儿就发现不对了。她挣扎着想要逃开,简方知却早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低声说道,“了了早睡了。”没有了这个万年灯泡,易西辞瞬间放心下来,攀住简方知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简了了睡到一半手机没电了,起来找充电器,刚刚打开卧室门就看到阳台上那一双相拥的人影,把她吓得马上又缩了回去。她觉得自己的哥嫂真是辛苦,有了她这个大灯泡在想亲热都还要考虑到青春期少女的身心健康。唉!简了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觉得她哥就算结了婚也挺辛苦的。可是她不知道,她自己也尴尬啊,难道她想当灯泡吗? 简了了偷偷把卧室开了个缝,阳台上那两条人影还没走。简了了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对着空气说道,“哥,你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的,开春了我集训,那时候不用你说就自己滚出去了,你可以老怀安慰了!”语气坚定,目光锐利,活像一个女gd。 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简了了同志,对着空气说完最后的话,一个翻身滚到了自己的床上,眼歪嘴斜地“嗝屁”了。 简方知早上起来的时候易西辞还没醒,他去刷完牙,按住她猛亲了一通,把人弄醒了,才一脸严肃地问她,“你说,你是不是觊觎我?”语气活像是在逼供。 刚刚从周公那里回来的易西辞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脖子,简方知被她柔腻的皮肤一碰,居然莫名其妙脸红起来。新春的早上原本就是个容易悸动的时间,这怪不得他。 易西辞端详了他一会儿,就在简方知越来越不适应的时候,她放开揽在简方知脖子上的手臂,对他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今天我带你去给我爸爸上香?”说完她也愣了,不等简方知回答,就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昨天晚上本来想说的。”可是后来被简方知一打岔,就忘记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还早,就从被子里坐起来,“应该能赶上。” 简方知点点头,转身出去做早饭去了。 易西辞的爸爸去世之后被埋在城郊的公墓中,他们两个在陵园买了香蜡,一路走上去。“我还是刚刚回国时才过来看的他呢。”易西辞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那个时候她满身风尘,全是疲倦,找到父亲的墓碑,仿佛就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哪怕他人已经不在了,但是看到他的名字,易西辞还是觉得心中安定了下来。 如今,她也安定了下来。简方知代替了她父亲的角色,能给她世间最大的温暖。 “原本早就想带你来了,可是一直有事情,等到了现在。”刚刚结婚那会儿易西辞就被人绑架,受了重伤,等到她人好得差不多了,也就到了现在。 她手上没有捧的不是菊花,而是一束绿色的康乃馨,“我爸爸最喜欢的就是康乃馨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她转头朝简方知笑了笑,“因为第一次他跟我妈见面,就是拿康乃馨做的暗号。” “现在想起来很土是吧?”易西辞自己都乐了,“但在他们那个年代很流行的。我爸是八几年的大学生,他以前在的时候总说自己很时髦,我们后来这些,他都看不上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墓碑面前。汉白玉墓碑上,贴着一张中年男子的寸照,跟易西辞有几分相似。 她蹲下来,把香蜡纸点燃,在父亲的墓碑前双手合十,小声说道,“爸爸,我结婚了,今天过来,一是给你拜年,二是把我们家新姑爷带给你看一下。时间有点儿紧,结婚之前没跟你说,你也不要太在意。我这不是补上了么?”她把纸点燃,火有点儿大,烧得易西辞眼睛有些热,“这就是给你拜年了,你也不用给我包红包了,自己拿钱过去想买什么买什么吧,想吃什么吃什么,这下你总算可以不用担心长胖啊三高什么的了,也没人再举报你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把地方让给简方知。他跪了下来,“爸”那个字在唇间辗转几番,始终没能讲出口。这个字于他而言太陌生,努力了半天都还是不行。他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笑,双手合十,“易先生,嗯,我是你的女婿。”简方知顿了顿,续道,“我叫简方知,是个个体户,跟人合伙,经过一段时间的奋斗,小有薄产,要让易西辞和将来的孩子过上当初在你身边时候的生活,是没问题的。本科生,学历不高,但还好学校不错,虽然比不上易西辞的国外大学,但也是个985211。无父无母,没有婆媳关系要处理,家里还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妹妹,还算懂事,也不会吵架。哦,拆迁补了套房子,正在市中心,面积不小地段不错,你也不用担心她跟我在一起没地方住或者委屈了她。至于我个人么,虽然说不上人品多好,但从一而终不离不弃还是做得到的;大家都说我脾气有点儿糟糕,我自己也在努力改。可能有的地方做得不够好,那您给我托梦告诉我,我一定改。”他轻轻抿了抿唇,“你放心吧。” 易西辞在后面看着他的身影微微笑了起来。婚姻易得爱情难得,偏偏两样她都拿到了。虽然说上天有其他地方伤害了她,但在这上面,不也照样补偿了她吗? 简方知站起来,习惯性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看着墓碑上面那张照片,对易西辞说道,“其实我还见过你爸爸。”说完他自己又抬手笑了起来,“不过他肯定忘了。” 易西辞微感意外,简方知续道,“那是我刚刚知道你出事之后。”他抿了抿唇,“我去你们家找过你。” 按照易西辞曾经跟他提过的,他脑中模糊的记忆摸上门去,他不是想知道易西辞的下落,只是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那个男人从那幢小楼里走出来,身边还带了另一个更年轻的男人,应该是他的秘书。 少年还没走近,那句关切还含在口中,就被那个秘书拦住了。他彬彬有礼,却也拒人千里。简方知把自己的来意说明,那个大人物明明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却又突然转过身来对他说道,“真是谢谢你关心了,她没事,她很好。” 那个男人眉间有一道深深的褶皱,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但态度却出奇地和蔼。简方知当时就觉得,他一定很爱易西辞,所以哪怕是她一个不知名的同学也能这么耐性,在秘书已经解释过一次之后还能再亲自感谢他一遍。 简方知被人忽视过瞧不起过这么多次,唯独在易西辞父女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尊重。 他们两个简单地把墓碑前面收拾了一下,正打算离开。背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微带犹疑的声音,“你是......西辞?” 50|第二十一章 第六十章 声音有些熟悉,易西辞回头,不远处的台阶上,站着一个捧着鲜花的中年女人,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容貌必然极美,即使人到中年,也有难以掩去的风姿。她看着易西辞,像是极为震惊,“西辞?真的是你吗?”话音未落,眼泪已经先掉下来了。 易西辞愣了愣,张了张口才低声叫了句,“青姨。” 罗青走上来,把捧花放到易西辞爸爸的墓碑前,拉着她好一阵看,“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啊,倒是比以前还漂亮了。”她目光落在简方知身上,易西辞立刻会意,“这是我丈夫。” “哦。”罗青伸出手来,握住简方知的手,“我是......”她说了两个字,就不知道应该怎样介绍自己了,易西辞赶紧说道,“是我阿姨,跟我一样叫她青姨吧。” 简方知点点头,“青姨,叫我小简就好。” “小简。”罗青应了一声,她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下来,给易西辞的爸爸上完香,罗青拉住易西辞,“西辞,陪我走走吧。” 简方知知道她们许久没见有话要说,就对易西辞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吧。”易西辞点了点头,跟着罗青朝着不远处的小树林走去。 罗青身上,好像带着浓重的哀色一样,看了一眼简方知,微微一笑,对易西辞说道,“小简人倒是很耐心嘛。” “嗯。”易西辞点了点头,罗青又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如果不是今天给你爸上坟正好碰到,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快一年了。回来了之后......工作上生活上都很忙,也就没有给你打过电话。”事实上,罗青的号码早已经不在她的手机里了,易西辞就是想找,也要找得到才行。况且,那个时候她连以前的一个熟人都害怕见到,更何况是罗青这样,曾经跟他们家有过莫大关系的人。 罗青点点头,没有追究她这敷衍的借口,继续问她,“我后来给你打钱,银行都说你不在了。为什么不接受?” 为什么?易西辞张了张嘴,像是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一样,“那个时候我已经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了,也就不好麻烦你了。更何况,我爸去世之后你就没开店了,没有了收入,我不好再问你拿钱。” 她这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罗青停住脚步,侧头看向易西辞,“你......是不是在怨我?” “没有。”易西辞一下就笑了,“我能怨你什么?你当时打电话给我说,你要结婚了,我觉得挺好的。”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话一样,“我爸耽搁了你那么久,总不好再为我耽搁。你既然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我也希望你能顺顺利利家庭和美地走下去。”至于她自己......严格算起来不过是一个故人之女,又哪里来的资格去耽误她呢? 罗青却会意错了,“你认为,我给你说我要结婚了,是想把你甩开吗?”她急急忙忙地解释道,“肯定不是啊,我不过是......不过是正好遇上了那么一个人,想要结婚,随口跟你分享而已。你知道的,我没有亲人,人生大事也不知道该找谁说......” 易西辞握住她的手,山上山风萧瑟,罗青的手一片冰凉,“我知道的青姨,我知道的。”她声音低缓,像是在安抚一样,看罗青慢慢平静下来,易西辞续道,“我只是觉得......你能找个合心意的人不容易,不要因为我,影响了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罗青当时年纪也不小了,跟她爸爸那么多年,外面传什么的都有。易西辞虽然嘴上叫“阿姨”,但其实心里早就把她当妈妈看待了。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总觉得罗青这一生太苦,能找到个愿意陪伴她余生的人已经非常难得了,而她......任何男人,都不想自己妻子跟前任扯上关系吧?更何况,她爸爸那种情况,连前任都算不上。 “你怎么会这么想?”罗青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来,“易大哥只剩下你一个孩子,又是在那么远的地方......”她脸上露出几分惶惑来,“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得不到你的消息,有多担心你......”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罗青已经被她爸爸耽搁了那么多年,她不想因为自己再去影响罗青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家庭。况且,她跟自己无亲无故,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她呢? 罗青目光在她脸上悠悠一转,止住泪问她,“西辞,如果当初我跟你爸爸结了婚,你还会这样拒绝我吗?” 她认为自己是因为她不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后妈所以才要这样吗?易西辞想了想,觉得虽然有些残忍,但还是点了点头,“青姨,你的人生,不应该依附在我跟我爸爸身上。他不在了其实对你也是种解脱。我看着你好不容易从那段感情当中走出来,自己也知道不能再继续拉着你了。”她的存在,对罗青来讲,一个是成为影响他们夫妻感情的一个因素,另一个是总让她想起已经死去的父亲。 罗青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终于忍不住,低头小声啜泣起来。她在欢场上打了半辈子的滚,自认为手腕高超目光如炬,早已经不把一般的打击放在心上,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她听见易西辞这样说,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易西辞见她那么伤心,心里也有些抱歉,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青姨,好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你要向前看,不能总是沉溺在过去中。”更何况,那段过去的光阴,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让自己长期沉迷其中,非但换不回逝去的时光,反而会耽搁现在的人和事。 罗青正在伤心处,听到了也不会回答的。过了半晌,她终于哭够了,易西辞见她情绪稳定下来,就开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们两个说了这么久的话,我都还没问青姨你怎么样呢?”她目光看向远处的青青松柏,变得悠长起来,“你老公对你好吗?” 曾经那个艳名远播的女子,如今洗去铅华,好像一朵朴素的栀子花一样。虽然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娇艳,但身上总有一种穿越岁月的美。 罗青听她问起自己的家庭,连忙擦了擦眼泪,说道,“挺好的。” “也是。”易西辞点点头,“他要是不好,你又怎么会看得上他呢?”罗青其实是个相当聪明的女人,她见过了太多的人情世故,只要她愿意,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任何别人喜欢的样子。她当年跟在易西辞爸爸身边那么久,人人都知道她是个惹不得的。后来易西辞的爸爸不在了,她也失去了依靠,人人都想上来踩一脚。 她跟易西辞不一样,易西辞一直都被保护在温室当中,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些人间险恶。她却是从淤泥当中爬起来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段时间,一来是失去挚爱的痛苦,另一边是外面的风刀霜剑,她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好多人都想趁机上来占点儿便宜,但是那么多年看过来,罗青无比清楚,一旦她真的踏出去了,那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 她老公就是在这里走进她眼中的。踏实善良,的的确确会为她着想。刚好那个时候她身心俱疲,想找个人安顿下来,她丈夫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那个“刚好”的人。 易西辞知道问她家庭幸福什么的都是废话。罗青手腕高超,应对他人不在话下。她那么多年不结婚,挑来挑去肯定要挑最适合自己的,她老公当然也就不可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明明才过了□□年的时间,感觉却好像过了很久一样。罗青抬头看了易西辞一眼,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离过婚,孩子跟前妻,不过有的时候过来,跟我关系也还好。跟他结婚之后我就搬到邻市去住了,前几年有了个孩子,是个女孩儿。”提到孩子,她脸上也浮现出几分母性的柔和,“不过那孩子,可比你差远了,没你聪明,淘气得很。” 她现在的生活,就跟这世界上大多数女人一样,围着丈夫和孩子,成天在家庭当中打转。不过看她的样子,这种生活,未必不是她想要的。 “那挺好的。小孩子,这个年纪调皮一点儿是应该的。”易西辞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她今天一起来了吗?要不然等下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我没有见过她,又正好是过年,我这个当姐姐的,多少应该给她拿个红包。” “在。”罗青也不推辞,“不过没过来,跟她爸爸一起去市里玩儿去了。那丫头,让人头疼。”她目光轻轻落到简方知身上,看着易西辞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促狭,“小简,我记得是不是当年那个顶了你保送名额的那个?” 51|第二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看到她的表情易西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他也够资格的。” 罗青瞬间明白了她想说的,“你呀,一直都是善良,如何得了。”她抿了抿唇,像是要说什么一样,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那好吧,既然碰到了,我们一起吃饭吧,我给他们父女俩打个电话。” 她没有开车来,回去是跟着易西辞他们一起的,简了了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找同学玩儿去了,并不在家,中午也就没有来。 如易西辞想的那样,罗青的老公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但看上去很踏实很稳妥,教养也挺好的。只是听罗青讲,他的文化水平似乎并不高,想来是因为在这社会上打滚久了,历练出了一种别样的气质。讲起话来慢条斯理不卑不亢,总之是个自身素质很不错的男人。他们家条件应该不错,纵然称不上多好,但也肯定不差。听罗青跟他介绍自己是以前一个大哥的女儿,那个男人眼中露出几分了然来。易西辞就知道,就算罗青没给他讲过以前的事情,他多半也能猜到自己的身份。 唯一遗憾的就是,罗青的女儿长得不像她,反而像她老公,没有遗传到罗青的美貌。小姑娘确实有点儿调皮,一上来看到简方知就被他的美色所迷,化身迷妹,一中午就在他身边打转。 “我刚才仔细观察了一下小简,发现他的确是个很妥帖的人。”趁着出来上厕所,罗青对易西辞淡淡笑道,“我之前还觉得,他一个男孩子,长得太好看了些。不过后来又觉得,我们家西辞也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配给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倒是委屈了你。” “我们家”三个字,好像瞬间把时间拉远了好几年。那个时候她还是在父亲膝下承欢的小小少女,而罗青,虽然从未用正式的名分踏足过她家,但其实跟她的家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跟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和跟在喜欢自己的人身边,总归是不一样的。 那一瞬间,易西辞很想问问她,现在是否就幸福。现在的罗青,跟当初跟在她爸爸身边那个有着天壤之别。她总是用一种小女孩儿的模样去打量易西辞的父亲,仿佛他就上次闯入自己生活中的大英雄。而现在面对她的丈夫,她又成了一个屈尊纡贵的女王。 但是易西辞忍住了。她知道,依照罗青的聪明,现在的生活就是她想要的,既然是想要的,那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她爱的,那生活于她而言就是幸福的。 易西辞轻轻侧过头,将眼角的泪水擦掉。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当初一言不发地消失,离开罗青的视线是不好的,但今天看到她,才发现当初自己做得真的是太糟糕了。 不管她结不结婚,组不组建家庭,自己都不应该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离开。说到底,也是只有真正关心她的人才会念着她过得好不好,别人当她,不过是个过客。 罗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说道,“你幸福,你父母在地下也就开心了。”她没有问简方知是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学历怎么样。以她的见识,很容易就就能看出来易西辞他们现在的经济状况,根本不用问。有了经济当保障,简方知对她又好,家里其他那些人,还算什么呢? 她看向易西辞,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她刚才在山上就想问的话问了出来,“西辞,你爸爸的事情,跟你没多少关系,你不要一直这么自责。就像你劝我的那样,人要始终往前看,不能总是沉溺在过去当中。”易西辞如何真的放下了,不会回来这么久她连丝风声都听不到,只能说明,她不愿意被人找到。 易西辞默然片刻,随即笑了笑,“青姨,你说得对。”只是父亲的死永远都会成为她心上的一道伤口,愈合不了。 罗青抿了抿唇,“这件事情真的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人太贪婪太不是东西了,居然会把手伸到你身上。”她眉头微微皱起来,“当初那家人都说好了要接受赔偿了,但是又突然反悔。如果一开始就按下来,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在他们的概念当中,易西辞那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按下来,按得神不知鬼不觉。她爸爸在前面就已经是个巨大的靶子了,如果任由这件事情发散开来,那后果兼职无法想象。 但是如果这样一来,那她身上那个“杀人”的污点,就再也洗不掉了啊。 见易西辞沉默着不肯讲话,罗青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肩膀,“西辞,我知道这件事情你不同意,但是这的确是在当时那个环境下面最好的办法了。也并不是就说你被人认为杀了人,你就真的杀了人。你爸爸后来出事更是个意外,跟你没有关系。换句话说,命该如此。”命数到了,他避也避不开。 易西辞抿了抿唇,半晌才像是从那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来,“青姨,这些年我总在想,如果不是我当初出国,又如果不是我背上莫名其妙的人命,爸爸不能经常来看我给我打电话,他那天就不会那么着急,更不至于走到半路就突然发病,走在去机场的路上,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 罗青也微微抿唇,过了会儿才说道,“你非要这么怪自己,除了把自己拉在那段愧疚感里出不来没有丝毫作用。你啊,”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在山上说的话,“到底还是太善良了。反省自己是件好事情,但不能太过,太过就偏执了。”她的目光轻轻落到易西辞身上,像是在弹一首哀婉的乐曲,“如果你能自私点儿,少怪自己一点儿,看开一点儿,你要好过很多。” 说完她自己也苦笑了起来,如果易西辞真的能做到,那这么多年的弯路,也就不存在了。 易西辞目光落到旁边的水池上,她想起之前简方知一直跟她说的,重查这个案子的事情,开口问道,“青姨,我想重新查这个案子。” 当初她还被大人视作一个小孩子,又是被关在jing局里,好多事情根本不清楚。而罗青一直跟在她爸爸身边,好多事情直接参与了,现在她爸爸不在了,有些东西,问她最清楚了。 罗青听到愣了一下,“西辞,你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我......我觉得,与其一辈子受这件事情的困扰,还不如一次性弄清楚,免得将来再受干扰。”这是她的想法,也是简方知的想法。 迎上她充满希冀的目光,罗青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西辞,当初但凡能有一点儿可能,我们都不会放弃你。”那种情况下,犹如弃车保帅一样,她是被舍弃的那个,真正要保的人是她爸爸。但其实易西辞也清楚,如果她爸爸受到了影响,就算她的嫌疑真的洗清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没有话语权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不重要的。 “那两天,我们想过很多办法。”罗青看着易西辞的脸,小心斟酌着词句,“无论是给那家人送钱,还是做其他,都起不到作用。” “按道理来讲,以你爸爸当初的那个位置,是不会出现这些事情的。但那个时候......正是换届的时候,非常敏感,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引人联想。给那家人送钱,都还是我亲自去的,你爸爸根本就不能出面。”她说的这些易西辞都知道。就算她出国,那件事情在其他人眼中已经尘埃落定了,她没有问题,她爸爸的仕途还是受了影响。从s市调到了附近一个经济不那么发达的城市。 如果这件事情拖久了,根本不敢想,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后来我们才知道,当时你报警之后就正好惊动了一个正在找选题的记者。他原本是想做个大新闻的,所以一开始,就是各种标签往你身上打,甚至还买通了网络水军,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了。”罗青轻叹了一声,“然后,可能是这件事情触动了谁,主动找到了那个记者,矛头从你就对准了你爸爸。那个记者我打过交道,非常狡猾,口口声声都说我们想买通他,他有了依仗,自然不怕我们,我们这边反倒要束手束脚,不敢乱动。”她目光微沉,“跟你说这些,其实也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翻就能翻的。如果旧案重翻,一定会有人再把之前的种种翻出来,那个时候......”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了,但是易西辞也能明白。之前有她爸爸,现在她身边有简方知。如果她的事情被人利用,她是小事情,受到影响更多的,是简方知。她的事情,也将再一次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刃,刺向简方知。 52|第二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车窗外的灯光流光溢彩,映在人脸上,有点儿不真切的感觉。易西辞歪在座位上,她从刚才上车开始就没有说过话。翻案这个事情,简方知给她提出来之后,她就想过。但也仅仅只局限于想想。这件事情有多艰难,她是知道的,当年她爸爸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这个事情勉强按下来,她要是想要再重新翻起来,那受到的伤害会更大。况且,那个时候,也没有人再帮她兜住了。说不定......还要连累简方知。 罗青的意思,其实就是不赞成吧?在他们眼中,事情既然已经过去,那就完全没有追究的必要了。再翻出来,无非是让自己不好受而已。 但是,就这样放开,易西辞又觉得有几分不甘心。她也很想知道,当年的事情究竟是谁做下的,是谁害她这么多年有家不能回,还连累了父亲。 她拿起杯子轻轻喝了口热水,让嗓子稍微好受了一些,才开口跟简方知说道,“今天见到的这个,是我爸爸以前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讲。” 从遇见罗青之后,简方知一直不曾问过她,其实也能看得出,罗青跟她关系非同一般。简方知不问,那是他的事情,但并不代表易西辞就能不说。况且,后面罗青跟她说的话......她觉得也有必要让简方知知道。 没想到,才开口,就遇到了困难。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自己丈夫解释罗青跟她爸爸之间的关系。 说是夫妻,很明显不是的。她爸爸这辈子就明媒正娶娶过她妈妈一个人,虽然很早就不在了,但是她也清楚,在她父亲心中,她妈妈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说是情人,但是易西辞很怀疑,当初年纪小,她认为那就是情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但是自从她跟简方知结婚之后,她回想起来,那根本不是。准确地来讲,他们之间,更像是罗青一个人的爱恋。但要说她爸爸对罗青完全没感情,也不是,起码她再懵懂也看得出来,她爸爸其实离不开罗青。 “应该算是......红颜知己了吧?”易西辞斟酌许久,才勉强找到这样一个不太合适的词,饶是她写过那么多文章,在叙述她爸爸和罗青两个人的关系时,也很难找到一个恰当的词。“反正她跟我家很熟,对我也很好,我一直都以为她会是我后妈呢,没想到......”没想到后来她爸爸就是去世,罗青都还没等到自己想要的那张证。 “我心里其实是把她当阿姨来看的,我被‘杀人’之后,我爸爸不方便出面,她在中间起了很大的作用。就是后来我爸爸去世,她在国内,也在不断地给我寄钱,生怕我受了委屈。”易西辞低头,艰涩一笑,伸手擦掉眼角流出来的泪,说道,“说起来,我们家挺对不起她的。” “她跟我爸爸在一起那么多年,早已经有了执念,我觉得要是哪天我爸答应娶她,她能立马高兴得死掉。”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平等,罗青始终处在一个仰望的位置,爱情中如果双方不平等,这段感情持续不了多长的时间。“但是我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有的时候觉得他应该对青姨没感情,但如果真的没感情,又怎么会让她跟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呢?” “我爸爱惜羽毛,对自己要求很严格。那么多年来来去去,也就只有一个罗青能跟在他身边,帮他操持家庭,帮他打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但他如果真的喜欢罗青,又为什么不娶她呢?我觉得......”易西辞摇了摇头,“我觉得,他这样很对不起人家。白白地把青姨耽搁了那么多年。” 简方知趁着红灯的间隙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易西辞,她整个人已经沉浸在往事的余续当中,出不来了。简方知没有打扰她,听她继续说下去,“不过这事情,其实也说不准。我看她是被耽搁了,也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爸也说过她。以她的执着,没准儿还觉得能一直跟在我爸身边挺好呢。” 说完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感觉到她爸爸跟罗青之间简直是一团乱麻。反正她爸爸现在已经不在了,罗青也嫁为人妇,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们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了。 “说起来,好像我更对不起她。”易西辞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把盖下来,眼睛上一片阴影。“当时她跟我提起她要结婚了,我......就自己走了,连跟她说一声都不曾,害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想起来真是不应该。” 听她提到自己,简方知才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认为她告诉你她要结婚了是故意的?”易西辞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当初明知道他在智美,她要过来采访,都不肯主动来找他,听到罗青那么说,更认为自己是个包袱吧? 更何况,她爸爸去世之后,她从人人捧,变成了爱理不理,稍微有点儿不对,别人都要说她明明没靠山了还把自己当回事,罗青又是那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她把自己要结婚的消息告诉易西辞,也难怪她会想歪。 易西辞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我当时觉得,青姨那么圆滑的一个人,不应该会说这些,不过后来想想,再圆滑也是人。机器都有出错的时候,何况是人。她把我当家人,才没有想那么多,想说什么就说了什么。不过,不管是哪样,我都觉得自己当时......算是一个她的负担吧。” “她跟我爸爸那么多年,外人眼中她都是不清不楚的。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相伴一生的人,我不想因为我再去把她耽误了。她已经被我爸爸耽误了那么多年,我不能在那样。” 她侧着头,这段时间明亮起来的眼睛里又多了两层雾蒙蒙的灰尘,好像失去了光彩的宝石一样,看得人心疼。趁着红灯,简方知伸出手来抱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想了,过去的事情想得再多都过去了,没用,不如想想现在。” 简方知是个非常务实大人。在他看来,已经过去的事情就多说无益了,想也没用。如果真有愧疚,还不如思考该如何补偿。 易西辞在他怀里笑起来,眼中倒映着头顶模糊的灯光,仿佛被阳光照耀的水面一样波光粼粼。她反手抱住简方知,亲了亲他的下巴。从上车开始,她就一直在思考,要不要跟简方知说之前罗青跟她讲的话。刚才他那个拥抱,像是一颗安心的药丸,突然就让她的心静了下来。她仰头看着简方知,主动跟他说起那件让她不堪回首的旧事,“方知,刚刚青姨跟我说,让我别总是想着以前的事情。她说,当初那件事情由我开始,最后却指向了我爸爸,现在再提起,有可能会指向你。” “所以你从上车开始就闷闷不乐就是因为这个?”简方知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他放开易西辞,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指向我?然后呢?” 简方知脸上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西辞,我不过是个商人,指向我又能怎么样?”他的意思易西辞知道,商人不像官员那样身份敏感,尤其是到了她爸爸那种位置的人。听他这么说,易西辞瞬间就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的,只是之前钻了牛角尖,一直被自己的思维圈在里面出不来。 见她自己主动说起来,简方知看着她慢慢说道,“其实我挺希望你能试一试的。不管怎么样,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能找到是好事,但是找不到也不是坏事,反正不可能比现在更坏了。如果真的找到,正好除去一桩心事。” 易西辞低下头来,过了半晌才说道,“我......想考虑一下。” 简方知也不逼她,反正她做什么自己都是支持的,不过在他看来,把这桩心事了了,对易西辞自己更好罢了。他正开车,抬头一看,冷不丁地看到一个熟人,他连忙拍了拍易西辞,“你看,这人是不是你的前领导?” 易西辞顺着他的手看去,那辆熟悉的车子上面,果然是刘峰。旁边坐了个女人,易西辞拉住简方知的手让他暂时别开车,努力辨认了一下发现居然是魏湘君。易西辞知道他们两个以前都是一起来上班的,在公司看着关系一般,没想到私底下关系居然这么好。这大年初一的,还是晚上,他们两个在一起,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开车的方向也不是他们家的方向,应该是一起出去玩,刘峰老婆还不在,这要是关系不好,那不知道什么才叫关系好了。 她觉得有点儿怪,但哪里怪又说不上来。可能是没有想到刘峰跟魏湘君居然还有大年初一一起出来玩儿的交情。简方知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觉得很奇特。”她随口把她觉得奇怪的地方一说,“不过也可能是人家关系好我没看出来而已。”她一向是不管这些事情的,尤其是刘峰的事,恨不得能有多远躲多远,对魏湘君,她的了解真的不深。 简方知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大年初一不陪老婆跟女同事一起,怎么想怎么能脑补一出见不得人的情感纠葛来。”他侧头看了一眼易西辞,“他给人通风报信那事情,你就打算算了?” “怎么可能!”她再圣母也不至于会原谅要杀她的吧?“听说他换了工作,升成了什么副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名声都那么臭了,居然还能升职。先让他再猖狂几天,爬得越高摔得越疼,让他一下掉下去爬不起来才是最好。 “唔。”简方知轻轻应了一声,“要不然再送他个大礼吧。” 53|第二十一章 第六十三章 做传媒这一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能闭眼睛,时时刻刻要关注外面的变化。刘峰刚来上班,就被领导砸了一堆的事情。 他还算是有两把刷子的,起码拍人马屁的功夫还算不错,加上人又有经验,一开始还能唬住老板。但是时间长了,他交不出一个满意的答卷,老板看他也就不像之前那么和善了。 也不知道应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s市就这么大,又都是搞传媒的,大家都是熟人。他当初对易西辞下黑手的事情,虽然被他自己尽力瞒着,但还是让领导知道了。虽然现在没有动他,但也对他进行过敲打。 加上家庭当中一堆破事儿......刘峰简直焦头烂额。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中年男人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就会一样左支右绌,也难怪那么多男人要在外面找情人。情人们小心逢迎,在她们眼中自己就是英雄。家里那个黄脸婆,长得又丑,脾气也臭。就算家庭条件和学历能力比情人强,但也还是愿意面对解语花一般的情人。 情人和老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社会物种。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在刘峰眼中,她们的功效完全不一样。老婆是用来一起过日子的,同甘苦共患难的。情人那是自己生活上的一个点缀,锦上添花用的。没有哪个男人会在穷困潦倒的时候想着有谁给他添上一朵花,同样的,如果在发达了还要抛弃跟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子,那种男人也是脑残。 刘峰自觉这个想法非常好,既保全了妻子,又能享受到情人的温柔。在他看来,什么妻子情人只能存一的问题根本不存在。这两个人,承担着两种完全不同的责任,两个毫不相同毫不重叠的社会角色,为什么不能同时存在?如果不能同时存在,那也是那个男人不行,不会做平衡。 现在这家媒体肯定是赶不上《新旧周刊》的,那毕竟是个大杂志社,不过刘峰觉得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小媒体有小媒体的好处,大媒体也有大媒体的弊端。最明显一个事情就是,自从来了这家公司,他的职位从“主编”变成了“副总”。只是一个名字上的变化,但却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让他在丈人岳母和老婆面前,腰杆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他抬手看了下时间,已经下班了,可是稿子还是没有出来,刚刚才接到老婆的电话,问他怎么还不把孩子接回来,刘峰眼中不自觉地浮上几分浮躁了。他瞪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才毕业的大学生,吼道,“李欣你究竟还要多久?”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让那个女孩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把头埋得更低,头发搭下来,几乎把脸全都遮住了,“马上马上。” “还要马上多久!”刘峰伸腿,狠狠地踢了一脚桌子。他恨恨地透过电脑看着那个女孩儿,就像看到了当初的易西辞一样。易西辞当初那么难啃的骨头都被他啃下来了,害怕这样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要长相没长相、要家庭没家庭的人吗? 他眼中生出几分鄙夷,他就不明白,像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找口饭吃都困难,还活着干什么。白送人都没人要啊,也是可怜她了。 他生出几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优越感,浑然忘了自己也是找口饭吃,在s市要房子没房子要钱没钱要身高没身高,哦,还没有年龄优势,他有什么资格去鄙视一个年轻人呢? 可是刘峰浑然不这样想,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姑娘,不耐烦地说道,“等下把稿件发我邮箱。”他伸出手来指着那个女孩儿,“我警告你,别再犯错了,再不然我开了你!”说完就丢下这句话,拿着包包出去了。 他阴鸷的神情一直到出了公司才好一点儿,车子开出去,他给他老婆打了一个电话,没打通,说是在通话中。刘峰也没多想,以为她是在跟孩子的老师联系,开着车朝幼儿园走去。 他老丈人他们这几天不在家,孩子没人接,只能让他自己去了。路过红灯,刘峰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胯,脸上露出一分嫌弃来。他老婆,虽然家庭条件不错,学历也高,但......身材和长相,实在抱歉。尤其是生了孩子之后,一门儿心思扑在孩子身上,浑然不觉得她那个下垂的胸和多出来的游泳圈儿有什么问题,也从来不去锻炼,两人的夫妻生活......在刘峰看来,跟交差没什么两样。但是真要让他说出来,他想到自家老婆那性格,又有些无奈。 在房子车子面前,他没那个胆子。 现在这些幼儿园,专门为上班族设计的,朝九晚五,孩子上学时间跟家长上班时间是一样的,这就解决了很多家长的顾虑。当然了,原本三点钟放学,硬是在学校留到五六点,多出来的时间,是要多交钱的。 但是没办法啊,虽然好多家长挣的钱还不够小朋友上学的,但是为了自己能有一个更好的发展,家长也值能如此了。 刘峰到幼儿园的时候,园里除了几个还没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已经没多少人了。他在那几个当中看了一圈儿,没有发现自家的那对龙凤胎,老师看到他还觉得相当诧异,“你家孩子不是接走了吗?” 刘峰以为是他老婆,暗骂了一声,抱歉地笑了笑,“我老婆没跟我说。”他转过身给他老婆打了个电话,刚刚一问,那边就开始咆哮起来,“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说你有同事去接吗?” 他从来没有打电话给他老婆,让他什么狗屁同事去接啊!刘峰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听他老婆这么吼,心情也不好,不顾这是在公共场合,大声吼回去,“我什么时候给你打过电话说让我同事来接的?”说完他又开始数落自己老婆,“你在家你不能腾出时间来接下孩子吗?我就不信,你的工作能那么忙。” 他老婆自觉理亏,声音也没有往常大,更破天荒地没有计较刘峰埋怨她的话,“那......那怎么办?”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哭声了。 刘峰被她这么一哭,心情更烦躁,吼了一声,“别哭了!”他老婆被他吓了一跳,果真不哭了,换成了小声的啜泣,刘峰心情稍微平复下来,“好了别哭了。那个电话是我打的吗?” “嗯。”她的博士学位还算有用,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的号码,声音也是你的。” 如果对方真的是有备而来,找个声音雷同的不是难事。现在网上打电话,改个电话号码也很正常,但往往这样的东西就是让人防不胜防。 谁能想到那头的老公不是老公呢? 能这么做,知道他的声音知道他说话的语气和习惯,应该是熟人。刘峰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继续问道,“你怎么回答的?她有没有说自己是谁?” “我就说‘好’,麻烦你了。”她想了想,说,“她说她好像叫什么......魏湘君......” 刘峰额头跳了一下,心中稍安,“好了好了,我问一下她。”他说完就拨打电话给了魏湘君,“你接了我孩子怎么不给我说一声?” 魏湘君听得莫名其妙,“什么接孩子?我去接你孩子干什么?你有病吧刘峰,你不是一直不让我知道你孩子在哪儿么?我去接他干什么啊?” “真不是你?”刘峰还是不信,那边回答他的,直接是电话的挂断声。 他之前才安定下来的心,又跳了起来。刘峰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但究竟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失去孩子的恐惧已经远远大于一切了。他对他老婆可以没什么感情,但是他对他的孩子被人带走,不可能无动于衷。刘峰赶紧转身回去,问那个老师,“来接孩子的人,长什么样?” 看他寒冬腊月也满身大汗,那个老师也察觉出不对来,“你怎么了?”她想了一下,描述那个人的长相,“当时正是放学的时候,我其实没看太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只是隐约记得,很高很瘦。好像是个女的,年纪不大。” “多高多瘦?”刘峰心里慢慢浮上一个人,努力跟这个老师说的对上号,只听她续道,“得有一米七五了,长得很漂亮。”那个老师说完又连忙补充,“我可是接到你老婆的电话才把孩子给她的,不关我的事啊。” 听到她描述那人的身高,刘峰已经确定了是谁。她既然能伪造一个电话,让他老婆以为是他打的,再伪造一个,让老师以为那是孩子的妈妈。甚至不需要伪造,她直接说两句话,让他老婆给老师打电话,都能把孩子带走。 那个老师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想趁早离开,刘峰却像是早就猜到她会做什么一样,一把拉住她,“摄像头在哪里?我要看监控!”那个老师被他吓了一跳,正想说监控不外泄,刘峰却已经大声吼道,“我孩子不见了,真的要有什么事情,我让你们幼儿园都关门!” 54|第二十一章 第六十四天 这样的帽子一扣下来,那个老师也觉得是他们幼儿园承担不起的,连忙打电话叫来了园长。园长跟她和刘峰一起,到了监控室去查监控。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才发现监控已经坏了几天了,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换新的。 人都有那种侥幸心理,总觉得一时半会儿不换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但往往就是那段时间出了问题。 刘峰听见这个消息,杀人的心都有了。他转身过来,狠狠地瞪了那个园长和那个老师一眼,威胁道,“如果我的孩子真有什么问题,我真的让你们这个幼儿园开不下去。”他当了那么多年的记者,人脉关系还是有几分的,真要豁出去搞臭一个公立幼儿园,还是能做到的。这种公立幼儿园,最怕的就是出问题。因为他们的领导,出不起问题。 那个园长看了刘峰一眼,脸上露出几分讨好的神情来,“要不然......报警吧。”虽然她也不是很想报警,但是比起丢掉两个孩子,还是报警稳妥一些。 刘峰转身过去,打电话报了警,说完之后,他神情缓和了几分,想了想,拿出手机,编了一条信息,配上他孩子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和微博上面。 他作为一个媒体人,虽然在圈子里没什么影响,但架不住媒体这个特殊群体,他的人脉或许算不上多,但是几个媒体人加在一起就多了。片刻之后,派出所来了两个警/察,刘峰给他们把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最后犹豫了几分,说道,“我......其实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听到他连怀疑对象都有了,警察不由得精神了些。大晚上谁都不想出警,既然有了怀疑对象,那就好说了。 在他们的许可下,刘峰说道,“是我以前的一个下属,叫易西辞。跟我有些工作上的恩怨在,她一个外地女孩子,在s市,无亲无故的,可能就想找个靠山吧,反正......”他面露难色,意味分明地顿了一下,续道,“我拒绝了,然后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好,我们两个也不可能继续相处下去了,就自动提出离职,换了工作岗位。前段时间听说她也辞职了,她这个人,性格一直比较睚眦必报,有些小气,我听那位老师说,今天来接人的是个高个子女的,就在想是不是她......毕竟,外形上面看上去挺像的。” “好。”听他说完,其中一个警察问道,“你能不能说一下她的情况?” 刘峰摇了摇头,“我离职之后就没关注过她了。”他说完又抬头看了一眼两名警察,“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下附近路口的监控?我怕......去晚了,孩子就不在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跟我爱人说了,让她一有消息就打电话给我,现在还没收到她那边的电话呢。” 听他这么说,两个警察也重视起来,一个留下来了解情况,另一个带着刘峰回到派出所打报告。刘峰心里急得不行,偏偏在警察面前他不敢放肆,只能耐心地等警察请示完上级,再带着他去交管部门找监控。 两人走出派出所,刘峰觉得他老婆这么久没给他打过电话,有点儿不正常,连忙给她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就被人接了起来,那边传来他老婆微显平静的声音,“孩子回来了。” 听到小孩儿回来了,刘峰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自己老婆声音为什么会听上去有些反常,连忙问道,“回来了吗?两个都回来了吗?你现在在他们身边吗?他们都没事吧?有没有受到惊吓?” 那边没说话,直接把小孩儿拉过来对着电话十分欢快地喊了两声“爸爸”。听到孩子的声音,刘峰感觉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他一个趔趄,几乎没站稳,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孩子回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他们也才到。”他老婆又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既然孩子找到了,在电话里已经确认了没问题了,刘峰自然是越快回去越好。旁边的警察听见他的电话,脸上也露出几分不满来,“你这个人,自己事情没搞清楚就乱报警。”现在刘峰不需要求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虽然不像之前那么对他伏低做小,但也沉了脸不说话。 那个警察走在前面,没注意到他的脸色,把他送出派出所,“我跟你一起到你家看看吧,也正好销案。”说起来,现在公务员不好当。每个月领的都是那几千块钱的阳光工资,百姓们盯他们盯得比谁都紧。态度强硬了不行,软了不好做工作,弄得他们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就连小孩儿找到了,都要让他们亲自上门去确认,生怕出了什么问题。 刘峰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也没见得有多抱歉,他现在整个人都是软的,根本没精力开车,跟着警察一起上了车,朝他家的方向开去。 他的家中非常安静,根本不像才迎回两个得而复失的孩子。那个警察进门来,刘峰忙着看他孩子,他老婆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也没人来给他倒杯水。他心中升起几分不满来,觉得这夫妻两个太看不起人了,正打算简单地问一下孩子的情况,看看是不是真的被人绑走了,突然,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挥手把茶几上的盘子拿起来,扔到了刘峰头上。 正在问孩子情况的刘峰吓了一跳,警察和孩子也吓了一跳。那两个孩子立刻哭了起来,刘峰原本火气就大,这会儿更是瞬间火冒三丈,也不顾得是不是有外人在,是不是有孩子在,冲他老婆吼道,“你吃多了吗?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他老婆站起来,吼回去,“刘峰,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谁叫魏湘君?”刘峰听她这样问,脸色微变,正要搪塞过去,他老婆又继续说道,“还有,我的孩子为什么会不见。” 她冷笑了一声,把手机拿出来,翻了两下,丢到刘峰面前,“你自己做的丑事,还要牵连到我孩子,真是恬不知耻!”刘峰瞟了一眼,上面居然是他跟魏湘君的开房和聊天记录,不知道什么时候魏湘君的电话被人入侵了,上面的对话全都被查到了,看上去就像是魏湘君自己给他老婆发的短信。 刘峰急急忙忙地要辩解,“不是......这事情肯定有问题。”首先这肯定不是魏湘君做的。她一门儿心思要找个有钱人嫁了,怎么可能来破坏他的家庭?他们两个,说白了不过是pao友的关系,下了床就好聚好散,没道理她会跑到这里来。况且他之前还给魏湘君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可听不出任何的问题。 那个警察不过是来询问一下当事人,看看能有什么发现,没想到眼睁睁地看着事情从悬疑剧滑向了家庭生活剧。他自觉再在这里听下去不太好,心里把刘峰骂了千百遍,却不得不站出来制止这两个越吵越离谱的人。“二位,二位,听我说一句。” 刘峰的老婆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注意到家里多了一个人,她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窘迫来。还好那个警察根本没注意到,他已经走到正在哇哇大哭的两个孩子身边,蹲下来一边安抚两个孩子一边对两个大人说道,“你们要吵,请你们等下再吵,我现在要问问孩子,他们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使是走过场,也要走着一道不是么? 刘峰的老婆翻了个白眼儿,冷笑道,“你要问发生了什么,问你面前这个男人,他最清楚了。”说话间她已经走过去,弯下腰来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对警察说道,“这个男人在外面找情人,现在按不住了,人家非要他离婚,他不敢回来跟我说,人家今天直接找到我家里来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不等警察问她孩子是谁带走的,她就自顾自地说道,“孩子是他另一个同事,人家好心送回来的,跟他出轨没关系。” 那个警察打量了一眼两个孩子,他们身上还穿着外衣,都很干净,刚才进来的时候也不怕人,应该是她说的这样。他心里当即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打算交差,“好了,既然是孩子已经找回来了,那就行了。”他转过头来教育刘峰,“你这个同志啊,有点儿钱就一天在外面搞三搞四的,对不起自己老婆,把事情好好解决了吧。”刘峰脑子里一团乱麻,直觉这是易西辞在坑他,想继续拉着警察让他们把这件事情管到底,不管如何都要给易西辞身上栽个什么罪名,哪知人家根本不理他,三言两语教训了他几句,又转过头来对刘峰的老婆说道,“我知道你很伤心很气愤,你现在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但是呢,一味地争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还是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讲清楚。” 他把两个小朋友往她面前一拉,“你看,你家这对儿双胞胎都哭成这样了,赶紧哄哄吧。”他各打了五十大板,把这件事情用居委会的方式处理完,赶紧从他们家撤了。别说,这一男一女吵起架来,加上两个嚎哭的小崽子,他只在里面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脑仁儿生疼生疼的。再呆下去,今天晚上别想睡觉了。 55|第二十一章 第六十五章 刘峰在奶茶店买了杯奶茶,正打算放到车里。那天晚上,他在外面跟魏湘君开房的事情被发现之后,他老婆跟他大吵了一架,把他从家里赶了出去。那房子原本就是他老婆家的,当初结婚的时候他一分钱没出,现在他犯了错赶他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曾经在其他外地人面前嘚瑟他能娶到一个有房有车、家庭好学历高的本地姑娘,仿佛那些东西就能让他高人一等,可是现在,本地姑娘赶起人来,一样不留情面。 他老婆一向在他面前颐指气使,也是,他结婚的时候一分钱没出,没有付出自然也就没有地位,以前都是做低伏小小心讨好,这下出轨的事情被发现了,他想怎么小心讨好都没用。原本他老婆是打算把他骂一顿,赶他出去几天,等气消了要是他态度好就把他重新接纳进来,然而他跟魏湘君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他公司去了,还有他之前对同事下黑手的事情,这下新公司也不敢再雇佣他了,找了个错,让他卷铺盖走人了。 出轨和想要借刀杀人的事情一下被抖了出来,他之前做的种种排挤新人、打击能人的事情也都纷纷冒了头。好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后面的东西想瞒都瞒不住了。s市的媒体圈子不大,到处都是熟人,加上他原本就没有什么过硬的本事,这个圈子,他自然也就待不下去了。 人到中年,想要换工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别说他现在屁股后面一堆事情。他老丈人和岳母见他一辈子难以再有什么出息,也就不再包容他。加上后来他老婆把他赶走之后,左想右想都觉得气不过,直接冲到魏湘君的单位把人找出来闹了一顿,魏湘君又把这件事情记在了他头上,对他非打即骂,弄得他好不恼火。 他老婆那边是回不去了,没了房子,他也没有住处,还要提防着魏湘君找人来打他,在s市躲了好一段时间,才敢稍微露面。他这段婚姻当中,他老婆带来的东西都是婚前财产,两人离婚他一分钱分不到。这些年他老婆上学读博士,家里六个人的开销,加上后来又有了两个孩子,他的钱居然一分都没有剩下来。用他老丈人的话来讲,好多时候还要老人家的退休金给他们补贴。 其实也不奇怪。s市本来消费水平就高,刘峰工资也是这几年才涨起来的,加上结婚生孩子,种种事情放到一起,他挣的钱没有了也不稀奇。既然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他和他老婆的共同财产为零,要离婚当然也分不到一分钱。原本就没有,拿什么分?要是真的一分一厘地算起来,说不定他还要给他老丈人贴钱。 他老婆和他用最快的速度签了离婚协议书,他就这样被扫地出门了。唯一的财产,就是他婚前买的那辆小破车,他以前一直鄙视才来上班的人没有车赶公交什么的,好了,现在他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车了。还是他老丈人看他可怜,不想把事情做太绝,给他留了这么一辆。他老婆一家是本地人,人脉比他这个外地来s市工作的人广多了,如果他敢闹,这辆车都不是他的。 刘峰一直自诩娶到了个本地姑娘,觉得高人一等,现在本地姑娘不要他了,他自己也就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s市留不下去了,只能转到其他城市。刘峰原本也是想要报复的,然而这一重又一重的事情砸下来,把他那熊熊的报复心砸得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根本提不起兴趣了。他现在身心俱疲,只想赶快换个城市,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奶茶很烫,在初春的天气中给了人一点儿温暖。刘峰穿着他那件好多天没洗过的大衣缩着脖子往车的方向走去,那辆已经有些掉漆的车子面前,站着一个穿着格子风衣的女人,她的短发有些凌乱,一双大眼睛非常明亮,脸上有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是易西辞。 看到是她,刘峰顾不得奶茶会洒,连忙小跑过去,想要抓住她问问,是不是她做的,这一切她又是怎么办到的。可是不等他上前,易西辞已经转过身,上了旁边的一辆车。等到刘峰走近,易西辞冲他笑笑,“听说峰哥你今天要走了?我来给你送送行。” 她的笑容意味深长,让刘峰不寒而栗。像是要抓紧最后的时间一样,刘峰大喊道,“是不是你告诉我老婆的?” 易西辞瞥了他一眼,垂眸看着他,“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她说完,开着车子从刘峰车前驶了出去,把那个男人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如他所想,把他的孩子带走,把魏湘君和他的聊天记录交给他老婆的人就是易西辞。她那天看到刘峰车上坐着魏湘君,原本是没多想的,只是这两个人都恶心,她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打算往刘峰身上栽一个出轨的罪名,谁知道找人一查,没想到他还真的出了轨,出轨对象就是魏湘君。 查到这个地方,易西辞已经隐约明白过来,为什么刘峰当初会对她下狠手了。 按道理来讲,她结了婚,家里又不缺钱,她跟简方知两个人都正好到了年龄,接下来很可能就是生孩子了。这女孩子一生孩子,工作就要耽搁下来,领导就算想要提拔她,那也要再三考虑。换句话说,易西辞对刘峰的威胁也就解除了,他不应该再纠结到这个。 但万一不是呢? 万一刘峰想杀她,不是为了工作呢?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公司加班,陈晨的电脑忘了关,让她关的,后来她在车上,看到刘峰急急忙忙地回去,偏生那天晚上又停了电。假如,那天晚上忘了关电脑的不止陈晨一个人,还有刘峰呢? 他急急忙忙开车回去,就是想趁着易西辞没发现把电脑关了,然而回去之后才发现,电脑已经关了。 不管那电脑是易西辞关的还是后来停电关的,他都承担不了这个后果。因为,他自己知道,在这个城市当中,他是依靠一段婚姻关系才能站稳脚跟的,所以,他不敢让他出轨的消息有半分传到他老婆的耳朵里。 所以,一切可能都要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只是没想到,刘峰和魏湘君这两人平常在公司看着那么正经,人人都以为他们两个只是普通朋友,没想到里面却有这样的一层关系。魏湘君一面想着钓凯子,一面又不甘寂寞勾引有妇之夫,简直恶心。易西辞把他们两个的事情捅出来,原意肯定是不想伤害刘峰的太太的,但是没办法,这事情她迟早会知道,早知道比晚知道要好。跟刘峰这样的人在一起,现在不出问题将来也会出问题。及时止损才是正理。 比起刘峰当初对她的做法,易西辞不过是带走他的孩子吓唬了他一下,顺便把他做的丑事捅了出来,算起来还是太便宜他了。至于后面的事情,什么他被公司开除,以前排挤同事的丑事,那都不在她的计划当中。 不过也很好理解。刘峰算是把他老婆和魏湘君都得罪了,这两个女人都不是好惹的,他老婆跑到单位去找魏湘君,魏湘君又把账记在刘峰头上。这个女人心胸狭隘,眼高手低,跟刘峰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她跟刘峰当了那么久的床伴,没道理会不知道些他的丑事,只要她往外一说,刘峰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形象就更烂了。有了人开头,之前被他打压的那些年轻人肯定会奋起反击,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不忠、没有经济能力,且已经失去了上进机会的中年男人,感情再深,刘峰的老婆也会考虑一下。再说了,越深的感情在面对不忠的时候,反弹越大。易西辞虽然没有接触过他老婆,但以前听刘峰也讲过,是个相当决绝的女人,跟他一刀两断,简直顺理成章。 不知道当初他朝着那些新人嘚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惶惶如丧家之犬。不,是连一条狗都不如。 易西辞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刘峰的事情解决了,算是给了她自己一个交代。免得将来想起,她都快被人害死了却还是没有反击,那就太遗憾了。 人生已多艰辛,她何必要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呢? 开年之后,易西辞就忙着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现在还空在那里散味道,没有搬进去。她装完房子之后,应聘到了一家传媒公司旗下的文化杂志当主编。工资比以前跑民生新闻少点儿了,但是胜在安稳许多。从资深编辑到主编,算起来她还升职了呢。 现在的生活,她相当满意了。有爱自己的人,有自己爱的人,日子过得顺丰顺水,尽管有遗憾,她也满足了。 她今天下午有采访,对象是一个颇具争议的富三代、女企业家,叫裴泠泠。人是极美的,易西辞自认长得不错,也不是寡淡那一挂,然而到了她面前,分分钟被衬托成为一朵小白花。都说有位港姐,哪怕如今年华逝去,江湖上也依然流传着她年轻时候恃靓行凶的传说。那位裴泠泠女士,论容貌长相,跟那位港姐不相上下。甚至因为她的谈吐,在易西辞心中还要比那位港姐略胜一筹。 她的性格跟她的长相一样,属于张扬那类型,可能有些人不习惯,毕竟一般人在她面前,都要被她压一头。但是易西辞却觉得,她张扬是张扬了点儿,但并不让人讨厌,因为她只是张扬,并没有跋扈和看不起人的意思。虽然易西辞也不能说就喜欢这样的性格,但比起很多她接触过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裴泠泠各方面都跟天仙一样。 访问完毕之后,简方知来接她,两人一起回去。裴泠泠也出来,打算去机场回h市。看到简方知,易西辞整个人有着藏不住的雀跃,那个什么都有的天之骄女见了她这副模样,脸上居然生出几分淡淡的艳羡来,但马上,像是会有损她的骄傲一样,这艳羡就被她强压了下去。 见裴泠泠上车,一向对女性无感的简方知都十分难得地注意到了她,“她就是你今天采访的那个吗?” 易西辞点点头,居然也不生气,“漂亮吧?我今天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都惊呆了。”那样摄人心魄的美丽,哪怕是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都能成为独一无二的风景。 简方知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他家好看的人多,他是一个,他老婆是一个,看惯了这两张脸,看外人除了刚开始的惊艳剩下的就没什么了。那边易西辞还在感叹,“也不知道她老公是谁,这样的人要是嫁给了一个不那么完美的,我都要替她伤心死了。”她脸上一片痛心疾首,“哦,刚才她还提到她有孩子了,可是身材还是那么好啊......我要去打听一下她是在哪家医院生产的,将来我也要去。就冲这身材一点儿没走样,那钱就花得值......” 到了车库,她终于不絮絮叨叨了,改成问简方知晚上吃什么。两人刚刚下了车,简方知正要锁门,旁边就猛地冲上来一个人影,提着一瓶东西,朝他们泼过来。 56|第二十一章 第六十六章 简方知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一边将易西辞护在身后,一边抬腿往那人身上踢了一脚。她吃痛,“啊”了一声,手中的东西也顺势倒在了其他地方,只有少数几点,洒在了简方知的衣服上面。 那液体一碰上衣服,羊毛大衣直接被烧了几个洞,“是强酸。”易西辞拉过简方知,仔细打量,“你没事吧?”简方知摇摇头,把外套脱下来,将脚边的瓶子踢到一边,两人这才朝刚才冲上来的那个人看去。 简方知那一脚不轻,踢得她现在都还蹲在地上起不来。他虽然是个流氓,但也觉得打女人不好,看到那是江南北,脸上有些讪讪的,却没有说话。 易西辞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如果不是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几乎都要忘了还有江南北这么一个人,她们两个人的命运因为同一件事情改变,又因为乔燃被牵扯进同样一段感情当中。如果不是江南北几次三番咄咄相逼,易西辞觉得,以她的性格,说不定还会对这个人生出什么相惜的情愫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做了无数多让人膈应的事情,易西辞现在看都不想看到她了。 “你想用强酸泼我?”易西辞觉得她可能需要看下精神科,“江南北你是有病吧?我这大半年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我又惹到你什么了?强酸!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把强酸往一个妙龄女子脸上泼,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 江南北抬起头来冲她森然一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得倒美,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易西辞被她逗笑了,“你来说说,我什么时候又惹到你了?江南北,我感觉你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你非要认为你舅舅是我杀的我也没什么意见,但是法院都那么判了,说是正当防卫,就假设这个是真的吧,都成正当防卫了,你还在不甘心什么?你说乔燃是因为我回来了才跟你分的手,那好,我老早就跟乔燃分开了,现在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了,你还在不甘心什么?” 见江南北脸上露出不忿来,易西辞瞬间了然了。她当初就知道,哪怕乔燃性子再好,碰上江南北这样的,再浓的感情迟早有一天也会转淡。她当时心中还存了想看他们相互折磨的念头,但后来自己的事情一多,她又过得很满足,这点儿念头也就淡了。反正跟乔燃分开之后,这两人想做什么都不关她的事,要死要活都随他们,她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她没想到啊,她都放开了,还有人放不开,出了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推。 “你跟乔燃之间出了问题也能怪我吗?”躺着中枪说的就是这种感觉了吧?“江南北你讲点儿道理好不好?”说完易西辞也觉得这是句废话,江南北要是讲道理,今天就不会带瓶强酸来泼她了。 她挽住简方知的手臂,“今天的事情我不报警,不过你记着,这是我容忍你的最后一次,下次再这样,我不会让你好过了。”她话是这样说,但其实也知道,拿这件事情去报警,他们又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警察那边最多让江南北赔偿衣服的钱,关键是她能赔得出来吗?加上她跟乔燃那段感情,搞不好会让别人认为今天江南北找上门来是易西辞自己活该,她干什么还去惹那些麻烦? 至于乔燃和江南北究竟发生了什么,易西辞不想知道。这两个人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少管,免得惹一身麻烦。 简方知的大衣是不能穿了,易西辞拿着坐到沙发上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颇有些懊恼地说道,“好烦啊,这件大衣才穿了一次就不能再穿了,还是今年的新款呢。” 简方知端着水杯,闲闲地走到她面前,看着易西辞扯着大衣袖子,愤愤地砸了一下腿,“早知道就不让她走了,反正她也不会认为我是在放她一马。” 简方知喝着水挑了挑眉,在旁边没做声。他就要看看,易西辞这个人要上多少次当才能长记性。他们两个当初第一次见面,也是因为江南北吧?江南北家庭条件不好,妈妈去世,爸爸出走,跟个人渣舅舅住在一起,寄人篱下原本就悲哀,偏偏她舅舅舅妈都不是个和善的。江南北能来上高中,还是因为她舅舅看到她成绩居然能考得上重点高中,盼望着家里能出个金凤凰出来,好带他过上人上人的日子,才同意供她上学的。但即使是这样,她舅舅舅妈也经常克扣她,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身上穿的还是初一发的那套校服,一年到头连个新衣服都没有,穿的还是她舅妈早八百年前就不要的。 不仅如此,江南北平常还要帮她舅妈做活,跑慢了都是一顿打骂。高中杂费本来就多,买资料买卷子都要钱,平常人家眼中几十块钱的东西,放到江南北身上就仿佛天价一般。她也不想让自己受她舅舅太多摆布,经常在外面打打零工。那次就是刚好应聘到简方知他们那个ktv当服务生了。 那地方,连简方知自己都知道鱼龙混杂,但偏偏薪酬比其他地方高。江南北可能也是被逼急了,所以才到那里上班的。 她白天没时间,跟经理说了晚上来端端茶送送水,其他的都不做。虽然外人觉得他们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强买强卖这种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江南北不愿意做的事情,也没有谁勉强她。倒是她自己,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那天晚上给客人端酒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瓶洋酒,客人喝得醉醺醺的,加上原本素质就不高,看到一个新鲜水嫩的学生妹妹,当时就对她动手动脚。 江南北吓坏了,其实这些事情要是换成在社会上混过几年的女孩子两三句话就能处理了。在这些地方,女孩子被占点儿便宜在所难免。但是江南北绷得太紧,所以反而起了反作用。 经理来安抚了好一会儿,又是打折又是送会员卡的,才让那个客人消了气。ktv出出去的钱肯定不能白出,加上那瓶洋酒一起算在了江南北头上。她来应聘的时候,把自己的老底兜了个底掉,经理知道她是重点高中的学生,威胁她要是不能赔钱,就打电话到她学校,把她名声搞臭。 江南北知道,她舅舅要是知道了她在外面打工,还瞒着他存钱,肯定不把她带回去就先要在这里把她打死。就算不把她打死,说不定她舅舅还会顺水推舟,把她送到*当小姐,那她这一辈子才是真的完了。她不能跟她舅舅讲,班上的那么多同学,虽然大家平常看上去关系都不错,然而她知道这样的人情欠下了就是个□□。乔燃喜欢她,她却不想让乔燃帮忙。况且乔燃家庭也一般,肯定赔不出那么多钱,思来想去,她的脑海中,就只剩下易西辞了。 虽然大家都是同学,平常都穿松垮垮的校服,粗粗一看看不出什么家庭差距,但是女生还是要比男生心细一些。她跟易西辞关系还可以,易西辞又是个爱管闲事的,平常江南北也能看出她身上的衬衣质地良好,加上易西辞在大家那里都是有口皆碑的通透人,能守得住话,这帮忙的事情,就落到了易西辞身上。 她给易西辞打了电话,说自己碰到了麻烦要借钱,还要让易西辞别声张,自己一个人过来。易西辞也不疑有他,果真带着一千多块钱过来了。 她还算有点儿脑子,叫了几个以前初中玩儿的好男生过来陪她,虽然是在ktv外面没进来,但还是给她壮了胆子。 那个时候简方知在ktv里面当小弟,名义上是小弟,其实是打手,他头天晚上才熬了个通宵,整个人状态不是很好,易西辞正好那个时候犹犹豫豫地过来问他,江南北在哪里。 她那会儿个子已经很高了,女孩儿发育得早,简方知比她大两岁也才跟她差不多高。校服里面衬衣的领子扣得整整齐齐,一紧张就握住书包带子,一看就是从未碰到这样事情的乖乖女。 简方知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第一次见到她在想什么来着?哦,他在想,这家养长大的孩子跟他们这些放养长大的果真不一样啊,胆子小成这样。 易西辞声音听上去还算镇定,问明了经理室,就背着书包进去了。当时不觉得,现在简方知才想起一个问题,那个时候那么多人,他又是个惯常脸臭的,为什么易西辞还有胆子上来问他呢? 简董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长得好看还是有点儿用...... “哎。”他放下杯子,道貌岸然地坐到易西辞身边,“这些年你也帮了江南北不少了吧?你什么时候见过她感激你啊?”非但不感激,甚至还要让江南北怨恨。当老好人当到这个程度,他都为易西辞不平。 简董伸了伸脖子,在她旁边坐直了,“你看,你一天不把杀她舅舅的凶手找出来,一天就拿不到话去反驳她。别的不说啊,没做过的事情凭什么要栽在自己头上呢?” “我也觉得!”易西辞扯着那个大衣袖子,忿忿不平地附和道,“凭什么!” “是吧?”简方知偏过头来看她,“不管是为了什么,总要有个交代是不是?不管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了其他什么。江南北就仿佛一个□□,她今天能泼强酸,明天就能安zha弹,你不想将来我们一家人都生活在恐惧和担心之中吧?” “既然已经决定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以前的所有,还是全都弄清楚的好。” 57|第二十一章 第六十七章 简方知的话,像一记钟声敲进易西辞的心房。是啊,现在她跟简方知两个人,可以防着江南北,那将来他们要是有了孩子呢?这次她带走刘峰的孩子已经能看到了,真想要带走一个小朋友有多容易。况且,她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难道还要被过去的种种拖住脚步吗?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背负这些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凭什么她就要任由江南北辱骂记恨?人不是她杀的,当年她会认罪,那也是因为背后有其他人在推波助澜,她也是受害者。让她一个受害者跟另一个受害者愧疚认错,不觉得对她太不公平了吗? 易西辞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忿。可能是人安逸久了,她跟简方知在一起之后,受他影响,身上的血性也慢慢回来了。易西辞当天晚上彻夜未眠,第二天起来,顶着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对简方知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查查清楚的。”就算不为了她自己,为了将来她和简方知平静的生活,她也要弄个清楚。 要不然,往事成了心病,越长越大,将来想要拔除,更难了。 她晚上没睡好,简方知晚上也没睡好。听见她这样说,简方知心里也高兴,忍住了那个即将打出来的哈欠,点点头,“我去给你联系徐律师。” 易西辞跟徐之南约好,找了个他们都有空的下午见了面。寒暄了一阵,徐之南拿出笔记本就直奔主题,“当初简先生来找我的时候简单地讲过你的事情,但是因为他不是当事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易记者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吗?” 易西辞知道,要提起那件事情,当年的回忆是免不了的。她点了点头,旁边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易西辞转头朝简方知笑了笑,开始叙述那个夏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那时他们都已经考完了,分数都出来了,易西辞被国外一所著名大学录取,等不到九月份开学就去国外了。他们在高考之前,都会订一本填报志愿的手册,方便给自己报志愿作参考。全中国都是如此,凡是参加过高考的人应该都不陌生。 江南北家庭条件所限,没有订。她知道易西辞要去国外,那本书订了也用不着,便跟她商量借来看看。易西辞也同意了,那天上午才到的参考手册,中午易西辞就带过去了,就怕江南北等急了。 六月份的s市热得几乎可以把人烤化,易西辞骑着单车戴着帽子朝江南北住的地方奔去。她去之前就跟江南北约好了,易西辞在他们家楼下等着,江南北自己下去拿,免得大夏天她再跑一次。然而她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江南北下来,易西辞觉得外面太热了,就自己拿着书往上面找去。 听到这里,徐之南笔一顿,问她,“你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有多久?” “十来分钟。” “中间给你那个同学打过电话吗?” 那一天发生的一切,这些年都一直在易西辞脑海中盘旋不去。她摇了摇头,“江南北没有手机,他们家的座机放在客厅里,她轻易不敢动,我就没有给她打过去。” 徐之南点点头,又问她,“那你在等她的期间,有没有人看到你?或者是,有没有人能做你的时间证人?” 那地方是棚户区,家家户户隔得很近,易西辞一个外人闯进去,没道理会没人注意到。 她点点头,“我刚去的时候看到有个中年女人带着小孩儿过来的。那个时候是中午,大家要么在午睡,要么在打麻将什么的,有空的人不多。那个中年女人还是因为她家小孩儿不睡觉才跟我撞上的。” “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碰到你了?” “起码我没有碰到任何人了。” 才开始碰到的,而不是她才上去的时候碰到的,就算有这样一个证人,也不能说明什么。 徐之南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伸出手,示意易西辞继续往下说。 “江南北住的地方我来过,所以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抓紧了衣服,简方知默默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仿佛是要把自己身上的力气传到她身上一样。易西辞却浑然不觉,整个人陷在了那段往事之中。 “我见他们家门虚掩着,在门口叫了两声,见没人回答我,就自己拉开门进去了。进去的时候,看到了那把水果刀,我捡了起来,然后就看到......江南北舅舅的尸体。” 短短的几句话,于她而言却是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明明不热,易西辞却硬生生地出了一身冷汗。徐之南抬头看了她一眼,即使粉底和腮红也盖不住她脸上的苍白。虽然不忍心,但她还是要问,“恕我冒昧,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去捡那把刀?” “我......我看了就捡了。”有些人有那种习惯,见不得地上有东西,易西辞就是这样的人。看到了什么纸屑在家里在教室里,都会忍不住伸手去捡起来。这种微微的强迫症,却成为后来无法让法官相信的一个疑点。想 “水果刀是凶器,你捡之前没有看到上面有血吗?”徐之南问她的,也是当初法官问她的。 易西辞捂住脸,过了会儿才拿下来,微带疲倦地说道,“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有没有看到血,还是拿起来之后才看到血的。因为捡东西,完全就是我本能的反应,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拿起来才看到上面有血,接着就看到了尸体。” 这样的话,如何取信法官?尤其是在有人推波助澜的情况下? 但她这也完全说得过去,因为如果一个人习惯了捡东西,看到一个东西放在干净的地面上,第一个反应不是去看那个东西上面有什么,而是下意识地捡起来。下意识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那么多逻辑可言。况且,她又怎么会想到,她不过是来送本书,怎么会遇上命案呢? “然后,你就报了警?” 易西辞点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报了警。然后没多长时间,江南北的舅妈就听到了消息,带着人冲上来。我原本就没打算走,正好被她堵住。她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接着就是警察记者邻居,一窝蜂地涌上来,把她团团围住了...... 思想品德课和安全教育课上,老师反复教我们,碰上问题打电话找警察,易西辞照做了,然而反倒成了那个有嘴说不清的人。 徐之南想了想,用笔敲了敲笔记本,“这个过程当中,江南北到哪里去了?” 易西辞脸色一暗,摇了摇头。 她不是没有想过江南北去了哪里。按道理来讲,她跟易西辞约好了要拿书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就算要走,她也不应该离家太远,警车动静那么大,她看到家里有人过去,她都没有回来看看吗?如果说易西辞有嫌疑,那这个江南北,是不是一样有嫌疑呢? “警察也找过江南北,她说当时想起来忘了扔垃圾,怕舅妈骂她,就提前下来了。” “你没看到她?” 易西辞摇头,“他们住的地方四通八达,到处都是出口,扔垃圾的地方跟我等人的地方不是同一个,我们并没有碰到。”后来她的律师也曾经确认过,的确不在同一个地方。 “有人看到了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那她后来跟着那群人一起来了吗?”徐之南又问。 易西辞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默然片刻,方才说道,“我当时没有注意到,不过后来听说,她是来了的,不过有点儿晚。还有熟人给她作证。” “那她为什么来这么晚?” “她说是因为刚好碰见了乔燃,哦,也是我们班的同学,他们好像互相喜欢的。”易西辞低头笑了笑,有些艰涩,“他们就出去说了会儿话,因为没有看到我的人,就以为我没上来,打算在外面等我,也就没有回家。” “有证人?” “有。” 徐之南默然。一边是没证人,刚好被人抓到的易西辞,一边是有证人刚好避开的江南北,怎么看怎么觉得巧。虽然这世界上是有很多巧合的地方,但是为什么这么巧? 她不是易西辞和简方知,她办了太多的案子了,虽然找不到直接证据,但有的时候就是一种直觉。易西辞的这个案子,她直觉怪怪的。但具体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江南北和她舅舅的关系......怎么样?”不怪她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如果这个案子没有其他外来人员,那最可能杀人的除了易西辞,就是江南北。徐之南不知道八年前警方把江南北叫过去,是把她当成嫌犯来审问,还是只是把她当成受害人家属和证人,来例行询问。这两者之间差的太远了。 易西辞听到,笑了笑。虽然她也很不喜欢江南北,但说话做人还是要实事求是,“她和她舅舅......怎么讲,称不上好还是不好,她舅舅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供她上学,虽然有打骂吧,但是江南北既然已经在问我要填报志愿的参考手册了,说明她舅舅还是愿意供她上学的吧?没道理......会在这个时候杀了她吧?”易西辞分析完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人才是这方面的专家,犹豫地住了口。 徐之南轻轻“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采信她的说法,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把水果刀上,只提取出了你的指纹吗?” 58|第二十一章 第六十九章 s市春天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这些日子的气温仿佛一个不留神就能直接往夏天奔去。徐之南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侧头对易西辞说道,“你不要怪杨律师,这件事情换成任何人,恐怕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前有警察法院,后有舆论压力,中间又有说得通的证据链和杀人动机,除了尽快认罪,把人摘出来,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现在我跟他做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情。”当初杨律师要做的,是如何把影响降到最低,而现在她要做的,是如何把真凶找出来。就各自的目的而言,杨律师完成得比她好。毕竟,她依然没有找到证据能指正真凶,或者说易西辞不是凶手。 他们才从杨律师的事务所里出来,易西辞一直没有说话,临走前杨律师对她说,“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情你应该向前看,人这一生有的时候需要的就是难得糊涂,过得太清楚分明,对自己并不好。”末了他又补充,“你要相信,当初但凡有一丝可能,你爸爸也不会同意你认罪的。”旁人不清楚,他不可能不清楚。但是没办法,那个时间点太敏感,甚至才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有人故意栽赃。但后来查下来才发现,应该是运气不好撞上了。“如果真凶真的是江南北,也很难说她就捡了便宜。”后来她大学都没能上,这些年又一指受她舅妈压榨,没文凭没背景,连唯一逃开的机会都没有,她的余生永远地陷在了那个泥潭当中,再难出来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易西辞笑了笑,转过头来对徐之南说道,“谢谢你。” 她摇了摇头,“我没帮上什么忙。这些事情,你要是直接来问杨律师,他一样会告诉你的。”徐之南微微整了整衣襟,“我先走了,有事情再联系。” 易西辞点了点头,目送她朝着停车的地方行去。 见徐之南走了,简方知对易西辞说道,“我们也走吧。”易西辞跟在他身后上了车,眼见着简方知发动车子,易西辞却对他说道,“先不急着回家,我要找乔燃问清楚。”不等简方知回答,易西辞已经拿起电话给乔燃打了过去。 “乔燃吗?你现在在哪里?我有点儿事情要找你。”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易西辞说道,“那行,我在你家等你。”她挂了电话,对简方知说道,“开车去我之前住的地方。” 她神情带着几分简方知从未见过的严肃,庄严得好像一尊石像。简方知有新劝她,却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劝她是劝不回来的,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朝她之前住的地方开去。 她搬出去之后,乔燃就住在那里了,后来江南北也搬了进来。他们到的时候,江南北在家,门一打开,看到是易西辞和简方知,她下意识地就要关门。然而易西辞却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脚一伸,把她拦住了。 易西辞大力将门一甩,直接冲进来。看她那副架势,江南北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我等乔燃,不干什么,你放心。”她顺势坐到沙发上,也不理江南北,开始做自己的。 江南北看她进来之后果真什么都不做,真的是一副等人的样子,放心了不少,不过她一直都是识时务的,这个时候可不敢再去惹易西辞了,转身过来就开始给乔燃打电话。 乔燃这段日子刚刚准备完考试,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听到易西辞要去找他,连忙过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易西辞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简方知在她旁边,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他瞄了两人一眼,察觉到屋内气氛有异,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说我在学校等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易西辞收了手机,“正好江南北也在这边,我省得一个个地找你们,所以就叫一起来了。”她站起身来,走到乔燃面前,问他:“乔燃,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她面容沉肃,没来由地看得人心中一沉。乔燃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嗓子眼儿也发紧,想说话却没能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旁边的江南北想说话,却被易西辞警告似地看了一眼。她转过脸来,看着乔燃,“当年江南北舅舅被杀,凶手是江南北是不是?!” 她的话,像是一个炸雷一样,砸得江南北和乔燃七荤八素,乔燃更是十分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如果不是简方知一直让她重新查这个案子,她恐怕要被蒙在鼓里一辈子。江南北回过神来,连忙叫道,“易西辞你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你想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做梦!” 易西辞理都不理她,径自看着乔燃。如果说先前只是有三分怀疑,现在已经基本上已经有八分了。只等着乔燃一句话盖棺定论,这件改变了她人生轨迹的事情,就会大白天下。 乔燃低下头,避开易西辞的目光,看到他这样子,易西辞那早就被他伤过一次又一次的心,还是免不了觉得凉。她脸上露出一个炎凉的笑容,像是希望再一次被人打破,“乔燃,当初你的一句证词,让我背负了这么多年的杀人罪名,时至今日,你还要来毫无原则地维护她伤害我吗?” “这么多年,我易西辞何尝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就要这样来伤害我?” 她眼睛里有泪水,却死死地含住不让它们掉下来。乔燃抬头,看了一眼易西辞,嗫嚅道,“西辞......”他想伸手擦掉易西辞脸上的泪水,手举到半空中却又硬生生地放了下来,他低下头,不敢看她,“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再去翻开,又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义?!”就这样一句话将易西辞彻底点燃,她操起旁边一个盘子猛地砸到地上,“我被人无缘无故地栽赃陷害这么多年。我爸还因为这件事情死了,你说有什么意义?我不过是想找出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你说有什么意义!” 她逼近乔燃,拳头放在身侧死死握住,仿佛不这样,下一秒她的巴掌就要打在乔燃身上了。怒火像是在她背上生出了一双翅膀,可以将他们一群人烧得尸骨无存。乔燃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声,“西辞......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再翻出来,对我们大家都无益处罢了。” “这件事情,说到底我才是受害人。有没有益处,轮不到别人讲。”到了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乔燃,我以前觉得你懦弱,摇摆不定,没想到......你只是没有把你的担当给我罢了。”到底是曾经爱过的人,虽然早就知道他会维护江南北,但是看到他为了维护其他人不惜伤害自己,易西辞还是觉得胸口有团气,让她不能忍受。 她冷笑了一声,“怪不得呢,我当初一回国,你就过来找我。你打算干什么?赎罪吗?帮江南北赎的还是帮你自己?”易西辞猛地回头,随手操起旁边的鞋架狠狠地砸在了电视机上面。那个老电视立刻支离破碎。“不要脸!” “你们两个都不要脸!乔燃,你以为你这样我就能感激你忘了你跟江南北做的那些丑事吗?你这样做,无非是让你自己良心得到安定罢了,于我而言却毫无益处。不!”易西辞抬头看他,“应该讲,你在我跟江南北中间跳来跳去,再一次伤害了我。” “还有你。”她转过身,伸出手指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江南北的脸上,“你杀了人让我给你顶包,这么多年来还一直恨我,你有什么资格恨我?如果不是你,我爸爸现在还在!你居然还要恨我?”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一样,“江南北,养条毒蛇都没你这么狠!” 江南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对啊,我是比毒蛇狠,但那又怎么样呢?易西辞,你现在就算知道了人是我杀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当初你能用正当防卫杀人,我怎么不能用?你能安全脱身,我一样也可以。况且,当初是你自己承认杀人的,又没有人逼你,你现在就是把我送到jing察那里,先要追究的,还是你妨碍公务的罪名吧?” “无耻!”易西辞暴怒,冲上去仗着自己身高掐住江南北的脖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以为我不恨你吗?易西辞,我比谁都恨你!”江南北嘶声道,“这么多年,乔燃就算跟我在一起,也无时无刻不想着你。你就像道鬼影子一样,跟在我身边。我原本拥有的就很少,只有乔燃,可是你还是要把他夺走。哪怕你结了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他还是想着你!” “易西辞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易西辞还没有叫,江南北倒先叫出来了,“凭什么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你就能想抢我的东西就抢我的东西?就冲你抢了乔燃,我就不后悔当初拿你出来顶包!” 易西辞忍无可忍,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狠狠地甩了江南北两个耳光。她用的力气很大,江南北嘴角出现了一丝血迹。她抬头看向易西辞,桀桀怪笑,“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找你顶包吗?没什么啊,就是你运气不好,刚好碰上了。那只能怪你倒霉,谁让你家树大招风呢?要是那个记者没来,你不也什么问题都没有吗?要是没有那个记者捅出来,说不定你根本就不是‘杀人凶手’呢。你爸那么神通广大,当时那种情况下都能说你是正当防卫,让你该上学上学,该出国出国,你是不是‘杀人凶手’,又有什么关系?” 她眼底一片凉薄,“我早就知道你会没事的,谁让你有那样一个爹呢?我要是有那么一个爹,我不跟你一样,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个记者不过是凑巧,活该你倒霉。你找我撒气做什么?你应该找那个记者——啊——” 59|第二十一章 第七十章 易西辞拿起放在桌上的那瓶水就朝着江南北脸上泼去。那杯水早就冷了,她可能是被吓到了,当下便尖叫起来。 易西辞一把扼住她的咽喉,江南北的尖叫声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掐断了一样,戛然而止。易西辞狠狠地瞪着她,“就因为你觉得我爸一定有办法把我保出来,所以你把杀人的罪名推到我身上?”她觉得相当荒谬,“那要是我爸没做到呢?”她不信江南北还要站出来主动去自首。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爸因为这件事情死了!他死了!”易西辞的眼泪再也装不住,泪如雨下,满脸都是。“你做的错事,凭什么要推到我身上?我爸爸......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爸根本就不会死不会死!”她说到最后,忍不住又朝江南北脸上打了一巴掌。 江南北从一头乱发当中抬起头,低声笑了两下,“易西辞,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对啊,我当初就是这么恨你的。你抢走了乔燃,在他跟我之间埋了根钉子,我要有多恨你,就有多恨你——” 她形容癫狂,早已经不像是个正常人了。易西辞也不想跟她讲道理,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了一眼江南北和乔燃,“我这一生从未对不起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问完她也觉得这是个笑话,嘲讽似地笑了两声,目光最后落在乔燃身上,“乔燃,你比江南北更让我恶心。” 她说完就转身,游魂一样地出去了。旁边一直看着她发泄的简方知连忙跟上去,生怕她出什么问题。 乔燃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站了一会儿,终于提起脚步来朝门外走去。路过江南北面前,她伸手拉住了乔燃的衣摆,抬头看着他,“乔燃,现在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不,应该是,你早就离开我了。”是她不要脸死缠烂打,硬要跟在他身边。 蒲苇当久了,会下意识地把磐石缠得越来越紧。因为除了那颗石头她什么都没有了。然而缠得太紧,只会压迫对方的空间,让人家感到窒息,到最后,跟自己越来越远。 乔燃把衣角从江南北手中抽出来,眼光落在窗外的树上,不肯分给她一丝一毫,“其实我早就后悔了。”江南北一震,她知道乔燃说的“后悔”是什么,他在后悔当初替她作伪证,让易西辞背上了杀人的罪名。乔燃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让人恶心的人,他明明想要保护江南北,却把易西辞推向深渊。可笑的是,当易西辞回国之后,他看到她有好大学的毕业证有好的工作,还暗地里舒了一口气,居然认为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对易西辞没有多大的影响。 怎么会没影响呢?没影响不过是他自己脑补出来,自己骗自己,以求良心的平静罢了。 易西辞说的不错,他才是那个最恶心的人。 易西辞从乔燃家里出来,浑浑噩噩地飘荡在街上,路边有人看她在不停地哭,身后又跟了一个男人,以为是他们两口子吵架了,虽然目光中有些探究,但还是没谁凑上来问过。 她边走边哭,哭得肝肠寸断。简方知从来没有见过易西辞这样,在他第二次把易西辞从马路拉回来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抱住她不让她走了,“西辞!” 易西辞一把薅开他,边哭边说道,“别跟着我,别跟着我,不要......”她说完转身就走,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简方知见不是办法,连忙转身过去,发动车子跟了上来。 易西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觉得满腔的委屈不知道如何释放,存放多年的眼泪这一刻好像决堤了一样,不要钱地往外流,仿佛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委屈得到些许的平复。 不知不觉间,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熟悉,她朝四周看了一下,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居然又到了当初她跟她爸爸住的地方。她在这里度过了少年时光,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草地她都无比熟悉。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没有变化。 不同的是,以前她是可以随意进出的,现在却成了要被盘问的那个。 也是,任谁看到一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在四周盘桓,也会生疑的,更别说她后面还有一辆价格不菲的车子缀着。 简方知看易西辞被人拉住了,正要下车,却不妨旁边一辆车开上来,从上面下来两个人。走在前面那个,还有几分熟悉。 他还没有想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他却已经看着易西辞,犹豫地开了口,“你是......西辞?” 易西辞听到这个声音,猛地向身边看去,那人见她一脸泪水,连忙问道,“你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 易西辞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才发现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自己认识,非但认识,还相当熟悉。她看了一眼接送那个男人的轿车,和他身后跟着的人,心中了然。连忙擦了擦眼泪,冲他挤出一个笑容,“何叔叔。” 在后面的简方知也想起来,这人是当年易西辞爸爸的秘书。难怪他会觉得熟悉,当初他来找易西辞,跟这人见过一面。只是时间太久,彼此可能都没什么印象了。 易西辞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道你高升,现在应该叫你什么了。”他出入有车接送,还有专门的秘书,又是在这片地方,身份肯定已经今非昔比。 那人却没什么架子,听到易西辞这样讲,笑了笑,“诶,我们两个,可不兴那些。”他看向易西辞,“你哭成这样,为什么?” 易西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我老公吵了两句,气不过就哭了。”不管他信不信,反正理由是摆在这里了。 那人见她不愿意多说,也不追问,朗然一笑,“年轻人,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他看了一眼后面下车的简方知,“那就是你老公啊?我看他还挺紧张你的。” 易西辞抿唇笑了笑,“让你见笑了。”她主动说道,“我刚回来不久,在一家杂志社工作,今天不巧,下次再约何叔叔。” “行行行。”那人朝她挥了挥手,“天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吧。你老公也跟了一路了。” 易西辞朝他点点头,转身朝着车子走去。 明明是她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却成了排斥她最深的地方。物是人非,概莫如是。 不过经过那人一打岔,易西辞的理智总算是回来一些了。她窝在副驾驶上面,一言不发地看着车窗外的景物。简方知看不过去,又怕她情绪憋在心里发泄不出来,没话找话,“晚上想吃什么?” 易西辞摇了摇头,“随便吧。” “去喝粥吧?你平常喜欢的那个店,我们去那里?”简方知问完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易西辞的回答,转头一看,她已经倒在副驾驶座位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看着易西辞脸上的泪痕,轻叹了一声,调转车头,朝家的方向开去。 第二天早上,简方知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他猛地一个激灵,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叫易西辞,“西辞?西辞?”叫了几声都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简方知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恐慌,在家里四处寻了一遍,依然不见她的人影。打她电话,铃声却是在卧室里响起来的。 简方知冲进卧室看了一圈儿,发现易西辞什么都没带,心里更是惶恐。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感觉一颗心一直往下沉,丝毫看不到底。也不顾上换衣服,简方知推开门冲出去,没想到刚刚打开门,就让他愣住了。 易西辞手里拿着几个食品包装袋,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急吼吼地干什么?”说话间她已经神色平静地换鞋进了屋,将东西放到了餐桌上。 简方知愣了片刻才缓缓回过神来,走到餐桌旁边,有些心有余悸地问她,“你刚才不见,就是出去买吃的去了?” “要不然呢?”她把吃的放到盘子里,又去厨房抽筷子。简方知像是怕她丢了一样跟在她身后,“今天早上怎么想起来做这些?” “醒得早就干脆起来做点儿事情。”其实根本不是醒得早,而是根本一晚上没睡吧?简方知看着她眼睛底下淡淡的青影没做声。倒是易西辞,见他一直跟着自己,便问道,“你总是跟着我干什么?赶紧吃饭啊,要不然都冷了。” “哦。”简方知接过筷子,坐到桌子旁边。跟着......当然是怕她丢了啊...... 易西辞请人给他们住的地方重新设计了一下,把阳台利用起来了,变成了半开放式的,小餐桌就放在阳台上,平常他们吃饭也是在阳台上。太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有些懒洋洋的感觉。简方知看着对面低头吃饭不发一言的易西辞,仿佛还能从她脸上看到隐约的泪痕。见她平静得有些诡异的样子,简方知心情也不怎么好,吃了两口就没食欲了。 见他不动筷子,易西辞抬头看向他,“怎么了?今天味道不和你胃口吗?可是我都是在你往常买的那家买的啊。”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简方知觉得自己很残忍,却也不得不残忍。他拿了把刀子撕开易西辞辛辛苦苦糊起来的窗户纸,将里面的鲜血淋漓展现在阳光下,“你打算怎么办?” 60|第二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易西辞笑了,“不怎么办。”她的目光移到家中阳台上已经轰轰烈烈开起来的栀子花上面,“我又能怎么办呢?”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侧了脸,阳光从她额头上倾泻下来,好像镀了一层金光一样,有种莫名的哀戚。 “如江南北所言,既然我当初能用正当防卫脱身,她现在一样能用这个借口。不管当初她是因为什么杀人,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硬要算起来,这件事情翻出来,首先要清算的还是我妨碍办案的罪名。到时候可能让她得不到惩罚,反而还把自己搭上去了。”她微微垂眸,看着眼前那盆在晨风中摇曳的花朵,“她是光脚的,我是穿鞋的,比起来还是我顾虑多一些。” 简方知沉默。因为他发现,好像除了这样,再没有别的办法了。易西辞新生活刚刚开始,他们设想了那么多的美好都还没有一一实现,怎么就能为了个江南北搭上自己后面的生活呢? 但是好像就这么放过,又有些不甘心...... 易西辞转过头来朝他笑了笑,“我也觉得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能有什么办法?追究当初的事情那么久,我早就累了,现在能找出个真相,总比忙活一通什么都找不出来要好吧?”人在无奈的时候,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生活百种样子,不可能每一件事情都能按照自己最希望的那样去行进。那不是生活,那是愿望。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才确认的时候的确很不甘心,很想把他们两个弄死,泼硫酸也好,拿菜刀也好,反正就是恨不得杀了他们。但是静下来一想,好像其实也没有什么。” “虽然我这些年的确过得不太好,但经济足够我花销的;虽然经常挨人白眼儿,但难道了人家我的爸爸是谁谁谁,人家就要上来跪舔我吗?虽然工作很累,但那是我自己选择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换句话说,我之前的生活,就算我爸爸还在,好像也不能改变太多。唯一让我日夜煎熬的,就是我觉得我爸爸的死跟我有关。然而昨天晚上知道了凶手是江南北,我突然之间就觉得好像凶手是谁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执念多年,追寻了这么久,其实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连她自己都忘了。有朝一日终于真相大白,于她而言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卸下担子的机会。结果是什么,除了最开始的不甘心之外,她没有太多的想法。 “当然了,让我就这么放开,我肯定是做不到的。”易西辞笑了笑,有些苦涩,“不过看到江南北现在过得这么糟糕,我的生活却越来越好,我觉得报复她都成了可有可无的事情。”她要腾出时间和精力来,跟简方知一起过上更好的日子,因为在她看来,她过得幸福,比报复江南北更重要。不报复,那是因为已经有人帮她报复了,她又何必再多此一举。“不过也不一定。”易西辞有些揶揄地看向简方知,“要是哪天我过得也不好了,说不定就会旧事重提,想要让他们跟我一起过得不好了。” 江南北那么恨她,无非就是因为易西辞就算被她拿去顶了包,还是过得比她好么?如果江南北能过得比她好,那她多半不会再对易西辞耿耿于怀了。 同样的,她能放下,虽然其中有无奈,还是因为现在的生活让她很满足啊。 满足到生不出其他想法了,满足到她不想因为以前的一件旧事,大费周章,影响到现在的生活。 简方知明白她这样的心理,正是因为自己过得好,所以才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成天想着报复别人。话又说回来,江南北身后有那么一大家子,性格又如此偏执,能不能比现在过得好,都还是未知数呢。与其自己出手,不如等着将来别人出手,反正有些人的生活,从她的性格就已经可以预见了。 至于乔燃......愚蠢的善良才是最害人的东西,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别人。 易西辞的不甘心最终还是要被时间和生活抚平的,她找出真相,已经是对自己这么多年纠结和不平的一个交代了。至于其他,除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她还能怎么样呢? 因为之前受伤的事情,易西辞一直没有怀孕,眼看着贺小宝都能说话了,她肚子里还是没有动静,贺婶都替他俩着急。简方知倒是不急,在他看来,反正都还年轻,他们又不是生不出来,养养再说呗。 自从简了了去学美术之后,她整个人的品味有了质的飞跃。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对她哥那种质朴的审美的唾弃。以前也唾弃,但那是处于本能的唾弃,现在的唾弃,已经上升到理论高度了,时不时还能引经据典,证明简方知的审美为什么不行。 简方知现在的衣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他老婆给他包办,不像之前那样一个款式买十件了,看得人直想吐。现在按照易西辞的品味,总是能给他在细节地方点睛,比如什么袖扣啦,什么领夹啦,不是多贵的东西,但总能跟他这个人相得益彰,又显出别样的品味来。弄得一时间公司一群男人群起效仿,简方知快三十岁的时候终于走了一次亲民路线。虽然亲民只在这条路中占了三分之一。 简方知把桌上的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拿起衣服,起身走出了办公室。他到商场的时候,易西辞正在试一双高跟鞋,鞋子是尖头裸色的小红底,饶是简方知审美一向有些偏差,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双鞋子十分女人十分妩媚。 要是换成易西辞以前,可能穿这样的鞋子还有点儿问题,现在么......她结婚之后,身上那钟美国味儿的帅气渐渐少了,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味道,柔和了许多。旁边的导购小姐拿着鞋子,在那里跟易西辞推荐,“小姐,你也是我们的老顾客了,应该知道这鞋子其实都是经典款,正是因为经典款,所以才不过时......” 易西辞一面听着一面换上鞋子站起来,她走到镜子面前看了一下,发现鞋跟太高了,正要转身,却不期然撞上了过来的简方知。 看到他,易西辞立刻笑了起来,“你过来啦?” “嗯。”简方知浅浅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几乎要隐约比自己还要高点儿的易西辞,问她,“怎么了?” 她有些懊恼地看了一眼脚上的鞋子,“我觉得这双鞋子有点儿高,穿上会累。”她不是很能穿高跟鞋,要不是因为现在的工作,可能就跟以前一样直接一双平底走天下了。“家里那双快坏了,我想换双一样的,但是他们这边没有一样高度的了。” 简方知终于逮到机会嘲笑她,“你说我买东西喜欢买一样的,你不是么?旧鞋子穿坏了新鞋子居然还买一样的,你是多爱这双鞋。” “你懂什么?”易西辞拍了他一下,“这是经典款,经典款怎么都不过时的,买一样的又有什么关系嘛。” 不知道是不是简方知的错觉,他总觉得现在易西辞跟他讲话是在低着头。 不高兴自己就这样被一双鞋压了一头的简董转过身来在架子上寻觅,他一眼看中的就是相当符合他审美的一双镶满了水钻和银粉的鞋子,在灯光下好像水晶鞋一样熠熠生辉。 他挑了一个鞋跟儿不那么高的递给易西辞,“喏。” 易西辞看了一眼,破天荒地居然跟简方知有了一样的审美。旁边的导购小姐连忙说道,“先生好眼光。这双鞋子可是星你同款,也是我们的经典款,全球断货的,今下午才刚刚补了一批。” 每个专柜里总有许多全球断货的经典款。 易西辞默默腹议了一句,接过来换在脚上,好看是好看,但是以她的性格,她觉得这样的鞋子有点儿难打理。 简方知见她还不发话,又问道,“怎么了嘛?” 她转过身来,“我觉得.......算了。”她转过身来问导购员,“这双有没有七厘米的?” “有的。”导购小姐正要去拿,觉得自己的推荐被采用的简董心情大好,居然主动指着那双裸色的高跟鞋问道,“这双七厘米的有吗?” “没有了。”刚才易西辞就是想买这款,“不过可以订,过几天就回来了。” “那行,订吧。”简方知站起来,走到旁边,看了一圈儿没有发现什么比较和他口味的鞋子了,按照他不喜欢的就是易西辞喜欢的,给她挑了双黑色的,“这双七厘米的也包起来吧。” 嗯,他算了一下。易西辞身高一米七四,七厘米穿在脚上增高一般也就五厘米左右,他还是要比易西辞高一些,还是肉眼可见的那种高。 很好,他很满意。 一口气就卖出去了三双鞋子,作为奢侈品柜台来讲算是效益比较好的了。导购小姐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一边开票一边对易西辞说道,“小姐,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易西辞觑了简方知一眼,他还是板着一张脸,不过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好像在说,快来夸我快来夸我。 她转头看向那位导购,“要不然我等他来干什么?”当然是等他来给钱啊。 61|第二十一章 第七十二章 两人在外面吃了饭,看了电影才开车回去,简了了要上晚自习,当然不能跟一起。一下买了三双鞋,任是易西辞不怎么在乎这些,看到鞋子还是有点儿高兴的。 见她在笑,简方知也笑了,“没想到你这么容易被讨好,早知道这样,当初一开始就直接用鞋子衣服堆你身上了。”看她能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面前坚持多久。 易西辞斜了他一眼,对这个人的不解风情已经无语到了极点。买新鞋子她当然开心,但是更开心的还是因为......算了,不理他,反正说了他也不懂。 鞋子衣服她自己也可以买来愉悦自己,但这跟简方知买的还是不一样。他一向不耐烦逛街什么的,现在居然还能耐着性子给她推荐,嗯,她觉得简董已经懂事很多了。 两人停好车,下来了,走了两步,易西辞突然拉住他,“等等!”简方知微愣。她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地下车库很大,全小区的车基本上都在这里,别说还有外来的。现在已经很晚了,除了值班的保安就只剩下他们两个。静谧的夜中,仿佛有人的呼吸在耳边回荡,隐约可以听到有女孩儿呼救的声音。 声音不大,加上车库很大,要很仔细听才能听到。简方知脸色微变,一边给易西辞做手势,示意她打电话找保安和警察,一面走到旁边的储物室里,拿了个木制的拖把出来。 他放轻了脚步,循着声音慢慢走近,易西辞跟在他身后,看见他在一辆越野车前面停了下来。接着,她看到简方知好像有点儿困惑地放下了拖把,敲了敲车窗。 好一阵,那边都没什么动静,易西辞忍不住走上前来,冲着那辆车大喊道,“开门!”说着就要伸手去拉那辆车的车门。 没想到她一拉还没能拉动,里面那个男人死死地握住把手,摇下车窗,对着易西辞和简方知怒目而视,“你们干什么!” 易西辞丝毫不怵他,“我刚刚听见有女孩子在喊救命,就是你们这里发出来的,你把车门打开!” 旁边有只手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臂,易西辞没在意。那个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很快就被恶狠狠的声音取代了,“没有没有!”他像是挥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什么呼救,没有。” “那你把车门打开让我看看。”易西辞透过缝隙往里面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置上好像是坐了个姑娘,衣衫不整的样子,“你把人家怎么样了?快点儿把车门打开!” 旁边射来一阵强光,是小区保安到了。易西辞更不怕了,拉住车门不让他走,“你快点儿!”还不忘安慰那个姑娘,“姑娘你醒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那姑娘长发盖在脸上,一动不动。 那个男人看了了一眼后面来的保安,露出一种蛋疼的表情,一直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个女孩子这时候终于动了,微微凑过来,还是把头发盖在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小声说道,“没事,我没事。这是我男朋友。” 易西辞却不信,现在打着男女朋友吵架的名头干坏事的人太多了,上次她不就是这样么?再说了真要是男女朋友,干什么她开始一直不说话? “你不要害怕,他是不是威胁你了?你大胆说出来,我们这里这么多人,没事的。” “真不是。”感觉那姑娘都快要哭了,“我们真的是男女朋友。” 听她声音带着几分哭腔,易西辞更笃定了,“他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问完又恶狠狠地看向那个男人,“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个男人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旁边拿着拖把的简方知总算是能够确定了,轻咳了一声,拉住了要继续跟他发难的易西辞,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易西辞的表情,立刻变得又羞又窘,同样小声反问简方知,“你怎么知道?” 他是男人,他当然知道了。再说了,真要是他在为非作歹,他只需要把油门儿一踩,他们这些人想要追,那根本不可能。 简方知朝后面来的保安挥了挥手,“误会误会,你们赶紧回去吧。” 易西辞却还是不怎么相信,“可是......那好端端的,怎么会叫‘救命’呢?这可是我们两个都听到了的啊。” 车里那个男人干咳了一声,顾忌着旁边有女孩子,没好意思明说。简方知也不好意思跟易西辞说明了,避开她的眼睛,“可能是......是你听岔了。” “没用......”易西辞还没说完,简方知就扶住了她的肩膀,“好了,这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放心吧,没事。” 她整个脑袋还在混沌之中,任由着简方知把她拖着走,“可是,可是,我已经打电话给警察了啊。” 简方知&车里的男女:...... 她话音刚落,几个警察就开着摩托车进来将那辆车团团围住了...... 那对男女因为在公共场合不注意言行,被警察叔叔带回警局好好教育了一番,后来还是他们亲人过来把人接出去的。至于易西辞,也没有想到她做好事结果碰到这样的情况,尴尬得要死,不停地对那对男女道歉。 诶,谁能想到,在车库这种地方叫“救命”其实是因为人家......在che震呢?还是角色扮演的那种。 也怪简方知,她从警局出来,狠狠地瞪了简方知一眼,居然都不跟她说,还她出了这么大的糗。 简方知憋了一路,现在没人了,终于忍不住,在大马路上捂着肚子狂笑起来。易西辞从未见过他这样笑过,一时间,整条街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易西辞一脸阴沉地站在旁边,等他笑完,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消停的迹象,她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威胁他,“喂,你够了啊。” 奈何简方知完全不理她,朝她摆了摆手,自己坐到副驾驶上面,“你......你开车,我先笑会儿......”已经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易西辞看了他两眼,本来盼望着他能自觉,奈何简方知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躺在副驾驶上笑得眼泪横飞,根本没空看她脸色。易西辞没办法,只好愤愤地坐上了车,发动车子,朝家里开去。 等到了家,简方知送算是消停了,伸手过来抱住易西辞,往她脑门儿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媳妇儿你怎么这么轴呢?” 轴轴轴,轴你妈!她怎么知道? 易西辞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旁边简方知低头,刚刚笑完的声音哑哑的,听得易西辞浑身一颤,“没事,你试过一次就知道了。”说着,手已经悄悄地摸了上来。 易西辞一把打掉他的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滚!” 简董的愿望最终没能实现,咳,那天晚上,他们在家里换了个地方。 简了了眼看着就要高三了,放暑假也不能休息,学校组织了补课,连周末都没有了。自从跟易西辞结婚之后,简方知就很少出差了,但还是免不了有的时候必须要他亲自去才行。家里仅有的三个人,现在走了两个,立刻空荡荡的。易西辞虽然觉得不是必须要有孩子,但是现在看来,还是觉得有孩子好些,起码在简方知和简了了都不在的时候,她能有个伴儿。 她现在的工作没有以前那么忙了,周末的早上直接一觉睡到中午,然后起来点了个餐,才慢吞吞地去洗手间洗漱了。做完这一切,易西辞给简方知打了个电话,慰问他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那边有些吵,好像是在酒席上。也对,现在都中午了,去吃饭很正常。过了片刻,安静了下来,简方知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你是不是才起来?” 她还没说话呢,就被他看穿了吗?易西辞转移话题,“你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不知道。”简方知无所谓地说道,反正吃什么在他看来都差不多,“你呢?” “我叫了外卖,应该快给我送过来了。”易西辞嘱咐他,“你不许喝酒啊,我听你总是在咳嗽,肯定是上次肺炎留下来的后遗症,可不能再喝了。” “好好好。”简方知满口答应下来,“下午打算干什么?” “嗯......我想去看电影,然后看看能不能找点儿下周的选题。”她顿了顿,问简方知,“你工作顺利么?” “还行。”简方知回答她,“别太晚睡,睡晚了再好的精华也救不了你的脸。”在电话中已经把自家老婆嫌弃了一顿的简方知正打算再嫌弃两句,突然听见易西辞在那边喊道,“你等等啊,我先挂了,应该是我外卖到了。”说完不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简方知看着那个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有些无趣地把那句“你自己看准了再开门”咽了下去。算了算了,简方知觉得自己应该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一般见识。 易西辞手机都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就直接过去开了门。然而门开了她却愣住了,门外不是她想象中的快递小哥,而是一个衣着整洁的中年妇女。看到她,那个中年妇女脸上露出几分紧张来,问道,“这是不是简方知,简先生家里?” “是,怎么了?”易西辞靠在门框上,没让她进门。 那个女人往里面看了一眼,问道,“你是他......” “我是他老婆。”许是听见他们这边的声音,对门贺翔青开门看了一眼,易西辞朝他点了点了头,示意她这边没事,把那个女人请了进来。 62|第二十一章 第七十三章 易西辞把一杯水放到她面前,“家里没什么饮料,你将就一下。” “不将就不将就。”那个女人连忙说道,她有些拘谨地捧起水杯,轻轻啜了一口,“我叫张晴,是名老师。”她衣衫整洁,看上去十分文雅,倒跟她的职业相得益彰。 易西辞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张晴吞了吞口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十分艰难地继续说道,“我是......简先生他生父现在的妻子。” 易西辞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简方知的身世,他跟自己提过一两句,没有细说,易西辞也没问。反正他们两个现在已经结婚了,简方知的生母去世,生父不在,也不会干扰到他们的生活,问清楚了也没什么用处。既然如此,又何必要问呢? 但是现在,他生父的现任妻子找到他们住的地方来了。 简方知的生父,从他出生开始就没有出现过,这么多年来大家已经默认这个人不存在他们的生活当中了,现在......现在突然又有个他生父的妻子......还出现在了他们家里......易西辞呆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事情消化一点点儿。“那......你有什么事?”她十分艰涩地问道。 易西辞这句平淡无奇的话像是一个开关,那个叫张晴的女人眼泪瞬间下来了。她捂着脸,小声呜咽着。易西辞居然还十分具有诗情画意地从她的呜咽声中听出了肝肠寸断的味道。 自从这个女人表明身份开始,她就知道她把一个麻烦带回家了。简方知的公司肯定比家里更好找,她应该去过他公司,可能是因为一些原因,简方知没有见,所以找到他们家里来了。 至于什么原因,想也知道。 简方知这么多年,生父一直没有尽到责任,他之前受了那么多的苦,也不见他生父站出来支援一下,现在他们有了困难找上门来,难道还能指望简方知敞开大门笑脸相迎么?以他的脾气,没把人打出去就是好的了。难怪他生父自己藏着掖着不敢亮相,只把现在的妻子拖出来。那是因为,简方知见到他,更没好脸色啊。 易西辞将几张纸塞进张晴的手中,默默坐在那里,等她情绪稳定下来。过了一会儿,张晴终于止住了哭声,抬起脸来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易西辞摇了摇头,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张晴又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水,慢慢说道,“我来找简先生,是有件事情想请他帮忙的。”她看向易西辞,眼睛里充满了无助,“简太太,我的孩子他......他生病了,白血病,现在需要骨髓移植。我们两家人都把办法想尽了,然而......没能找到可以匹配的......”她张了张口,好像一条被人移到岸上的鱼一样,充满了无助,“简先生......简先生跟他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我......我想......” 易西辞抿住了唇。到了现在她基本能懂了,张晴这是想要简方知捐骨髓出来。 她没有作声,因为如果张晴他们已经去简方知公司找过他了,他如果同意,张晴今天不会找到这里来。简方知不愿意,她又能说什么? 易西辞垂下眼睫,“张老师,你的事情我很抱歉。你既然来家里找我们了,那就说明其实你们已经先去找过简方知了是吧?他既然不同意,我也不能勉强他。”想通过她来跟简方知求情,他们想错了。 她非但不会求情,还会觉得相当愤怒和可笑。 当初简方知带着简了了过得那么艰难,那时候他生父在哪里?现在有了事情需要帮忙了,他生父又冒出来了?易西辞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无理,当年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生父不承担责任,简方知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他的妈妈甚至不会那么早就死了,丢下一个烂摊子要他一个半大孩子收拾。 想到这里,她眼中对张晴的同情又冷了几分,“张老师,如果你们家庭经济上有困难,我个人还是愿意捐钱出来的。虽然不多,但是能多一点儿是一点儿吧。”她说着,侧身从旁边的钱包里数了一千块钱出来,放到张晴的手上。 那个女人却没有拿,而是死死地握住了易西辞的手,也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捏得她手上生疼。“简太太,话不能这么说。我知道你们恨老方,但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啊。他才十六岁,今年刚考上重点高中,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啊。我只是想请简方知去医院看看,能不能匹配,又没有要他做什么。再说了,骨髓移植对他自己来讲,没什么影响啊,你们连这样的忙都不帮吗?” 易西辞将自己的手用力从张晴手上抽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冷得不近人情,“张老师,简方知不同意,旁人能拿他怎么办?他不想去做检查,不想去捐骨髓,那是他自己的意愿,你们现在是在强迫了吧?” “可是......那是他弟弟啊,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但那也是他的同胞弟弟......难道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他才那么小啊......” “我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啊。”易西辞把那一千块钱放到张晴面前,“我也捐了款了,虽然不多。你总不可能因为我捐款捐得少所以觉得我没帮忙吧?” 那一千块钱像是针一样狠狠地刺进张晴的眼睛里,她再次泪如雨下,“简太太,我知道你们恨老方,但是能不能不要迁怒?只要简先生愿意捐骨髓,愿意救我儿子,你们让我们两个老的怎么都行。” 她低头下来,头顶上能够很明显地看到白头发,才四十出头的人,现在已经有了白发了,也不知道这些年操劳了多少。易西辞觉得她很可怜,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生病,生命日渐消亡,那种心情比自己生病还要难受。但是她又觉得他们很可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们受的苦,难道之前简方知没有尝到过吗?简方知受人白眼,拿命相搏的时候,他的生父又在哪里呢? “他能把你们怎么办?杀了你们要坐牢,打你们要赔医药费。就算是这样,难道把你们打一顿骂一顿,就能抵得了那些年他受的苦吗?”易西辞眼底的温度渐渐凉下来,“张老师,你们的事情我也很遗憾,但是简方知既然自己不愿意去做检查捐骨髓,你们谁都不能勉强他。包括我也不能。” “简太太。”张晴“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她面前,易西辞连忙侧身一躲,“你别这样,你也是知识分子,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弄些这些名堂出来?你跪下来求我也没用,难道你能指望我说服我丈夫去帮助一个他从来没有尽到责任的生父的孩子吗?”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你们就算不是因为老方,看在他还只是个孩子的份上,能不能帮一把?”张晴嚎啕大哭,“简太太,我知道我们当年做得不好,他来找我们的时候老方没有答应。我也知道......我也知道当时我不应该装作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我丈夫居然会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啊......而且我们当时也不富裕,突然多出两个人来,我们......我们真的承担不起......” 原来当年简方知,是找过他生父的...... “简太太,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啊......我要是有办法,就不会来找你们了。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人生还没开始......”张晴抹了把脸,将脸上的眼泪擦掉,“简太太,你也是女人,你应该懂那种感受的。我跟我丈夫刚刚结婚,孩子还很小,我们都以为自己很幸福,但是突然有一天,一个半大孩子找到我们,告诉你丈夫,他是你丈夫的孩子,你能接受吗?换成你,你能接受吗?” 易西辞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假如等下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简方知的非婚生子,她可能会马上把他拉回来离婚的吧?可是......以简方知的性格,他未必是想带着简了了到他们家去吧?易西辞不知道是要有多艰难多无助,简方知才会去找他生父,也不知道他被拒绝之后心中是怎么样的......但是那种感觉,一定很难受。要不然这么多年,简方知都绝口不提。他还是在意的。 那种希望又被人生生压下去的感觉,非常非常难受。 她垂眸看向张晴,“简方知当初来找你们,不是想搭上你们的,他应该......只是来借钱。”只是借钱而已,有借有还。 对他那个从未尽到责任的生父,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人生依托在别人身上。 易西辞突然觉得非常心疼。简方知总说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耽搁了他妈妈的一生,又气死了他外公。后来他还成为他生父夫妻之间的一根刺,害得人家家宅不宁,夫妻之间有了嫌隙。这样看来,好像他生下来真的没什么用。 但是他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简了了;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人带着她走过那片最不堪回首的泥沼呢? 简方知......真是一个让人心疼的人啊。 63|第二十一章 第七十四章 她的话一出口,张晴也没什么反应,想来她自己都是不信的。她不信那么小的一个男孩子,还在带着妹妹的情况下,找到生父只是想借钱,有借有还的那种借。 易西辞心头微冷,所以啊,她能理解张晴的心情和当初的选择,然而却不能彻底放开。那毕竟......毕竟是个孩子,如她所言,她的孩子是无辜的,难道当初简方知就不是无辜的吗?他就活该要承担当年他父母犯下的错误吗?人啊,总是宽和待己,严于待人。这种双标,让人齿冷。 想到这一截,易西辞眼中也冷了下来,“张老师,话我已经跟你说到这里了,你再在我这里耗下去没意思。简方知愿意给你儿子捐骨髓,那是情分,不愿意那也是本分,你们没资格勉强他。”她把那一千块钱放到张晴面前,“这点儿小心意,你还是收下吧。” 她语气微冷,张晴愣了一下,却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继续冲易西辞哭道,“简太太,你说,你要怎样才能帮忙?只要你说......我和老方一定做到......” 易西辞被她吵得脑仁儿生疼,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冲她说道,“你说你们知道错了,那为什么今天上门来的不是简方知的生父而是你呢?你们的诚意,也太少了吧?” 她话音刚路,门就被人打开了。易西辞寻声看去,贺翔青手里拿着个外卖盒子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刚才易西辞把张晴请进来就没有关门,就是防止万一有事,贺翔青那边好帮忙。 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人,还是个又高又胖的大男人,眼神十分不善,张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贺翔青把外卖放下,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你们这几天在公司闹没闹够,所以跑家里来了是吧?你们把简方知的行踪摸得清楚啊,专门趁他人不在过来欺负他老婆,够可以啊。” 果然,张晴他们早就去公司找过简方知了,看样子还不止一次。 张晴想避开贺翔青,跟易西辞求助,贺翔青却挡在她面前,说道,“你说你儿子可怜,当初简方知也可怜,谁来怜悯他?你也是个老师,是个知识分子,怎么我们道理都讲遍了你就是不听呢?总不能因为简方知是你老公当年无意中留下来的种,他就必须要去给你儿子捐骨髓吧?没这道理啊。” 贺翔青一摊手,奈何张晴还是不愿意走。她好不容易找到个简方知不在家的机会,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但是贺翔青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走到门口,对张晴说道,“你快点儿走啊,别到时候我把警察叫来你脸上也不好看。” 张晴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又把头偏向了易西辞,贺翔青在旁边“嘿嘿”笑了两声,“你别看她,看她不起作用。他们家当家的是简方知,你就算把她说通了,简方知不答应还是枉然。” ...... 明明很伤心,易西辞听到这句话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张晴见确实没办法,丢下一句,“简太太,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考虑一下。”匆匆出了他们家。 贺翔青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张晴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找的。”张晴的身体一颤,抿了抿唇,连电梯也来不及等,匆忙下去了。 打发走了她,贺翔青才转过头来教训易西辞,“你中午就吃这东西?” 她已经打开饭盒了,喷香的饭菜在空气中飘散,易西辞“唔”了一声,贺翔青瘪了瘪嘴,看了一眼。察觉到他的目光,易西辞问他,“你要不要来点儿?” 贺翔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算了。”毕竟这是他弟妹,不是他兄弟,还是见外点儿好。 易西辞也就是跟他客气客气,自己拿了双筷子开始吃起来,贺翔青看了她两眼,最终没忍住,说她,“中午你一个人不好做饭过来吃呗,你嫂子在家带孩子,中午吃的不错。” 算了吧,她睡到中午才起来,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易西辞摇了摇头,“算了,她带孩子本身就麻烦,我还是不过来了。吃一两顿外卖没什么要紧的。” 他们家两口子都是这个德行,贺翔青也不好说什么。正要换鞋出去,易西辞在后面叫住他,“青哥。” “诶。”贺翔青转头,易西辞抿了抿唇,问他,“当初简方知......找过他......生父吗?” 贺翔青脸上微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长叹一声,“我就知道这货肯定不会跟你讲,说不定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不,易西辞觉得,简方知肯定记得。只是因为这些年他太忙,所以没空去下想罢了。但是记得肯定是记得的。 “那个时候他妈妈刚刚去世,简方知带着了了,兄妹两个穷的响叮当。”他看了一眼易西辞,“你别怪我们不帮忙,实在是......他那个脾气你也知道,没人敢帮。他妈死的那会儿他正好考上高中,就你们那重点,学费对他来讲是笔天文数字,但他又不肯问我们家要。”贺翔青脸上扯出一个赧然的笑容,“说出来你别笑话,其实他借也没有,那千八百块钱,对我们家也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没办法,只能去找他生父。” 那个时候千八百块钱对她而言不过是一条裙子钱,然而对简方知和贺翔青他们这样的家庭而言,却是半年的伙食费。根本就不是人家不帮,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两家情况差不多,能帮衬着拉扯一下小孩子,给几口饭吃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如何还能要他们借那么一大笔钱,来供他上学呢? 易西辞没什么胃口,吃了两筷子就放下了,“他......他怎么知道他生父的住址的?” “打听啊,简方知他妈妈又没有瞒过他,他那个便宜爹叫什么住哪儿是哪里的人,他妈从来没有瞒过他。”贺翔青说完笑了两声,“不,准确来讲,是他妈都是拿这个来骂他的,骂久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到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去打听,虽然费时费力,但不要钱嘛。对一个半大孩子来讲,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而且很好猜,s市的户口全国抢手,没道理会把这里的户口放着不要改到其他地方去,尤其是要高考的学生。他生父,就算搬家,也搬不到哪里去,必定还在s市以内。 果然,就算过了十多年,都出来工作了,他生父还是没有离开s市,只不过因为工作关系,换到了离城区较远的地方。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贺翔青当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肯定是没能借到钱,要不然简方知就不会读了一学期就没读了,跑到ktv打工挣钱养家。“他成绩那么好,我们都指望着这破地方能飞出来一只金凤凰,谁知道没有钱。”贺翔青一摊手,“简方知那小子肯定没告诉过你,他有多想读书吧?反正我是知道的,那段时间他可能做梦都在念着这件事情。不过呢,你也看到了,他还是辍学了。” 如果不是遇到易西辞,简方知这辈子的命运轨迹可能完全不一样。 “所以,”贺翔青总结陈词,“简方知不帮他们,完全说得过去。”他们当初不曾对别人温柔相待,又凭什么指望对方要来对他们温柔? 如果犯过错误的人最终都能得到帮助,那对那些一直都很善良的人,岂不是不公平? 贺翔青说完就拍拍屁股走了,易西辞看着那个饭盒觉得再也吃不下去了。她现在很想见到简方知,十分想、非常想! 易西辞把家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捡了两套衣服订好机票,直飞简方知出差的那个城市。 简方知从谈判的地方回到酒店,看到坐在走廊上的那个藤椅上的人,感觉自己喝多了。他眨了眨眼睛,发现人还在,这才想起,喝什么喝,他明明饭都还没吃呢。 看到他,易西辞已经站起了起来,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啊,你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简方知整个人还晕乎乎的,下意识地接话,“你等我很久了吗?” “嗯,下飞机就过来了,快两个小时了。我还以为你要吃了饭才过来呢。”易西辞把包扔到沙发上,简方知当机的大脑这才慢慢启动,“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易西辞朝他眨了眨眼睛,故意使坏,“我来查岗,看看你有没有背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掀起枕头被子看看。 简方知的大脑总算彻底启动了,凉凉说道,“这里每天都要换床单,就算有什么你现在来了也找不到了。” 易西辞转过身抱住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简方知好像十分惹人怜爱。 简方知浑然不知道他的形象在他老婆脑中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还在那里问她,“怎么突然过来了?你也有事出差吗?” “没事,不能来看看吗?”易西辞抬起头,“我想你了行不行?不想我来就直说,我马上回去。” 简方知微微挑眉,一边扯开领带,一边压住她的小腿,让她不能乱动,“我这里怎么可能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 易西辞在他怀里笑,还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留下来干什么?” 简方知突出两个言简意赅的字,“劳军。” 64|第二十一章 第七十五章 易西辞原本是想找简方知好好说说话的,谁知道他他他,他居然一上来就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易西辞觉得这样一来有点儿那啥,感觉不太好,简方知却看穿了她的想法,抬起头来亲了她一下,“夫妻之间,这很正常。” 好吧,既然他都说正常了,那就正常吧。 两人先是胡天胡地了一阵,然后洗了个澡,简方知想起他们两个都没吃饭,就带着易西辞到了旁边的餐厅里面吃东西了。 他们住的地方是出差这个城市的市中心,旁边有很多经典的餐厅。他们两个又都是在什么地方都能吃得下的,也不怎么挑。不过看到易西辞吃东西,简方知还是忍不住取笑她,“看你这样子,我还要以为你是专程过来求投喂的呢。”他不在家,她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啊,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易西辞从吃饭的间隙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我饿啊。”她中午就没吃多少,坐飞机过来又在酒店等了简方知那么久,之后又......做了剧烈运动,她现在真的是饿极了。 简方知坐在她对面,用手撑着下巴,满眼含笑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中仿佛有星光,看得人不由得一颤。 虽然两人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是被他这样看着,易西辞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她那颗久违的少女心这下才总算是动了起来,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简方知一脚,嗔道,“别那么看我。”看得她快不好意思了,弄得好像她真的......yu求不满一样。 “哈。”简方知轻笑出声,却没有收回目光,而是微微站起身来,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易西辞更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来坐了一会儿,也学着简方知的样子,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们两个吃完饭回到酒店,洗漱完了已经是很晚了。易西辞换上睡衣坐在床上叹了一声,“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后天要上班呢。”而简方知还留在这里,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这么舍不得我?”他接完电话回来正好听见易西辞这样自言自语,挑了眉毛笑她。 “对啊。”她毫不害臊地承认了,大大方方坦坦荡荡。不顾简方知戏谑的目光,她用之前简方知跟她说的来反驳,“我想我丈夫,怎么不可以?” “可以,怎么不可以?”简方知坐下来抱住她,不想他要去想谁啊。 他的侧脸隽永得好像一首戴望舒的诗,眉目之间深深印刻着俊与美。曾经始终笼罩在脸上那层若有若无的戾气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平和和安宁。易西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样的安宁平和来得有多么不容易,张晴的事情,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又何必要让简方知知道,让他不开心呢?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然后是鼻梁,到唇那里就停止了。他身上的每一个五官每一寸皮肤,在她看来都堪称完美。她正要再去亲一亲他,停在他唇上的那只手却突然被他握住了,简方知转过头来朝她笑了笑,“你今天在家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易西辞一惊,简方知却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没事,是刚才青哥跟我说的。”他唇边的笑容浅淡了几分,“她有没有伤到你?” 易西辞摇了摇头,“她一个人来的,怎么会伤到?”灯光下,简方知眼波如水,有着女子也难以企及的温柔。然而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年却是经历了无数的磨难才能走到今天的。旁人看他现在是咸鱼翻身,家财万贯,但谁能想到他当年的苦楚? 她将头轻轻放在简方知肩膀上,伸手抱住他,“你当初......去找过那个人吗?”他生父,那个给予了他生命却从来没有尽到责任的人。 “嗯。”易西辞没有说“爸爸”,因为那不可能;也没有说“生父”,因为简方知根本就不承认。时隔多年,他如今有了家庭有了妻子,曾经的怨气早已经被生活的安稳填补了,简方知说起那段旧事,才能用一种平静的语调。 “那个时候不是我刚刚考上咱们那学校吗?可是我妈就死了。家里还剩下个简了了,我又不甘心就这么把那个学校放弃,想了几宿,才厚着脸皮去找的那个男人。”到底心中难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提起他曾经无助的过往,简方知还是觉得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他自嘲地笑了笑,“你要问我怎么能找得到他,那是因为,以前见过一次的。” “嗯?”易西辞惊讶了一下。 简方知微笑,“是的,在大马路上,我妈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然后破口大骂,他......当时是没有认出来,不过后来应该记起了吧?” 于那人而言,简方知母亲的存在,仿佛一个挥之不去的污点一样,那个时候他才刚刚结婚,对象就是一个学校的老师,怎么能够让以前不懂事时候犯下的一个无心的错误,毁了他的一生呢? 简方知在旁边看着他妈妈出丑,看着那个男人眼神由开始的懵然变成了后面的心虚,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了,肯定是他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提起来就觉得是个笑话的,“爸爸”。 没有谁会相信,那个状若疯癫的女人说的是真的。谁会信?一个衣着整洁干净面容俊朗有着体面工作的男人,会跟街上衣着暴露满口粗话的流莺有关系呢?即使是在最普通的人面前,简方知他们这样的人,也是不配的啊。 直到看着那个男人心虚得不行,马上就绷不住了,简方知终于忍无可忍,一把薅过他妈,把她拉走了。 当时他站在旁边就在想,哦,有正经工作很了不起吗?他也不求谁啊,谁会那么不长眼睛,要去找他呢。瞧那副样子,生怕有谁沾染上他,可是自己还不屑呢。 然而简方知很快就被打脸了。 他妈死了,死在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殴斗当中。生活在底层的人,原本就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死了也就死了。甚至对简方知而言,他妈也是,死了,就少一个打骂他的人了。 但是让他头痛的并不是他妈死了这件事情,而是他们兄妹俩没钱了。 家里还剩下几张散碎银子,和半缸米,简了了才出生不久,一双眼睛饿狼似的,总是盯着家里的一切,好像只要她饿了,连家里的烂床烂沙发都能扯来啃。简了了吃什么可以直接找贺婶,反正她也吃不了多少,那边能帮衬着点儿,至于自己,什么捡破烂卖黄碟,他能挣几个钱是几个钱,少不了一口吃的。但是更让他担心的是,他的学费。 那个时候义务教育已经普及了,小学初中花不了多少钱,但是高中不一样,尤其是他考上的那种重点高中。学费对易西辞这样的家庭来讲不算什么,然而对简方知而言,却足够愁得几个晚上睡不着。 他不能求助别人,一来求助也没什么结果,能住在这里跟他当邻居的,家里富裕不到哪里去。家中小孩儿又多是没有读书的,凭什么人家孩子不读书,要借钱给他读呢?二来是,他也不好意思。他能长这么大,还把简了了那个小饭桶给带得没病没灾的,也多亏了这些邻居。他妈是个只管生不管活的人,家中小孩儿的一应事物肯定不能指望她,邻居们都知道他家里困难,钱是没有,但饭还是能吃上一口的。人家已经给了他们兄妹俩饭吃,哪里还好意思去找他们借钱呢? 简方知那几个晚上,想了好多种办法,都没想出辙来。他后来甚至想,要不然挂个牌子去街上,往那儿一跪干脆乞讨算了。反正脸一抹,谁也不认识谁。但是也只是想想,他拉不下这个脸,况且,他不能让了了有一个piao客爸爸,ji女妈妈,再多一个乞丐哥哥啊。那她这辈子才是,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了活不出个人样。 思来想去,他后来想到了那个男人。 简方知也知道,就这样去,人家可能会觉得自己是想赖在人家身上,但他只是借钱,借完钱以后会还的,并不是赖着不走,所以......应该可能也许会借吧?他不能惊动他们家其他人,只去找那个男人。虽然说他身上流着跟那个男人一样的血,但人家其实也不想要他,人家也是个受害者。他并不欠自己什么,借钱已经足够突然了。 看那个人那天的衣着,生活称不上好但肯定不会太差,借个五六千块钱,等他考上大学就还他。大不了到时候算上利息,一起还他吧。 当然这是人家愿意借钱,是最好的可能,另一种可能是人家不愿意。不愿意也能理解,他对人家而言,本来就相当于污点般的存在,如何还能再借钱给他呢?不过,那个时候,他也的确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那个人不肯借钱,他可能就只有......不读了。 去一趟也没什么,就当去试一试,大不了他挨一顿羞辱,反正这些年他挨得羞辱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打定主意,简方知就开始打听人家现在住哪儿。然后把简了了放到贺婶家里,自己去了城郊。 65|第二十一章 第七十六章 他寻寻觅觅,在城郊一个镇子的中学里找到了那个男人。他和他新婚的老婆住在学校分的房子里面,称不上多好,但肯定也不差了。 见到简方知,他先是有一瞬间的怔忪,然后,整个人就挺直了身子,简方知感觉,他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只炸毛的刺猬,竖起全身尖刺来冲向他。 简方知知道他认出自己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跟他妈妈长得还是很像的,差不多的五官放到不同性别的人身上,就有了奇异的变化。他身上还是能够看出这个男人的影子,虽然两人只见过一面,但一看便可知晓,他们身上的血缘关系。 简方知自从见到那个人开始就知道他今天借钱可能是借不到了。也是,借钱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人家跟他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个陌生人,谁会借陌生人钱? 但是来都来了,他不想就这样把这个机会放过,况且,他走到这里不容易,半路放弃不是他的风格,下次再要鼓起勇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他轻咳了一声,没有介绍自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跟你借钱。” 简方知说完就发现自己这句话的语气不像借钱像讨债,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妈死了,我想读书,你要是愿意借我钱,我将来连——” 话没说完,简方知头上一阵钝痛,数九寒天当中,那个男人提着一盆水朝他头上兜头浇下,末了还把盆子狠狠地砸在了他头上。 简方知被砸得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被头上传来的阵痛给拉回了思绪,他还没有来得及解释,那个男人就已经拿着那个不锈钢的脸盆继续朝他打过来,“你以为你是谁?张口闭口就借钱,没钱读书了管我什么事?天下这么多人没钱念书,难道我个个都要借吗?”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那个男人打到了墙角,脸盆很重,即使是冬天打在身上也很痛。简方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可能是因为那盆水把他的心一起浇凉了,连他的思维一起冻了起来,让他连还手都忘了。他抱着头蹲到墙角,生怕那个脸盆一不小心打到自己头上,真要打到头上,那他就只有等死了。 他脑中“嗡嗡嗡”地响,听着那个男人声色内荏地骂他,心里居然还能腾出精神来自我解嘲,他知道,别看这个男人叫得凶,但其实他心里很害怕。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叫破了他都已经遗忘了的事情,把他好不容易挣来的生活给毁得一干二净。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同事,只要简方知一嗓子,明天流言蜚语就能传遍整个单位,他和他的家人,都不用在这里生活了。你看,正是因为心虚,他连打人骂人都是努力压低了声音,生怕惊动了屋里的妻儿。 简方知再次觉得,他过来是个错误。非但没有借到一分钱,还白挨了一顿打。冬天的风冷得刺骨,棉袄浸了水,裹在他身上黏糊糊的。他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戾气来,因为自己也因为这个男人,正要站起来打回去,屋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那个男人,“你在干嘛?”那个女人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下,但很快就像是被烧到了一样,迅速地弹开了。她偏过头,对那个男人说道,“孩子在哭了,你也不去看看。” 简方知发现,他妈被人抛弃,走到后来那条路不是没有原因。他妈没脑子,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但是看人怎么能只看脸呢?脸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缺了脑子,脸再好看也没用。那个女人,虽然长得一般,但是真的聪明啊。看,她连劝架都是这样隐晦而曲折,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面子。 那个男人应了一声,冲简方知恶狠狠地说道,“赶快滚,别让我再看到你。”说完就拿着脸盆回去了。 身上又冷又疼,简方知在墙角蹲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还好,他受的都是皮肉伤,没伤到要害。门后面的防盗窗里,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充满了犹豫。简方知侧头一看,那道目光就收了回去,一个辫子飞快地隐在了门后面。 是那个女人。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简方知暗骂了一声,他知道那个女人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刚才那个男人骂他的话应该听去了不少,之所以没出来制止,多半是被吓傻了。也是,他那张脸,虽然单看不像,但是放到一起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趟过来,也不算白挨了打吧,起码他可以让这两个人心里都不好受,简方知站起身来慢慢活动着腿,幸灾乐祸地想。 冷水已经浸透棉衣,他身上湿了一大片。简方知知道现在的他,连一个感冒都生不起,脱下袄子,也没坐车,直接在寒风中跑着,用这种办法把身上的寒气排出去。 他静静说完这些,才发现易西辞已经伏在他胸前许久没动过了。胸前传来温热的湿润感,简方知哑然失笑,把她拎起来,让她的脸正对着自己,“哭什么?没出息。” 易西辞仰头看着他,被眼泪浸润过的双眼湿漉漉的,居然有那么点儿柔软在里面。“简方知,我以后对你好。”说得非常郑重,像是一句承诺一样。 他心中一酸,好像被她这样简单地一句话就击中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吃了那么多的苦挨了那么多的打骂,好像就只为了得到易西辞这样一句话。简方知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易西辞传染了,现在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他揉了揉鼻子,把那种酸涩揉回去,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好啊,回去先把饭学会了。”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道易西辞却相当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回去就跟贺婶讨教。”她说得认真,简方知却有些不习惯,转过头来看着她,原本想像往常一样说两句话打击她的,但是看到那张认真的脸,却什么都讲不出来了。 简方知语塞片刻,才像是无奈般地叹了一声,“好啦,这样的事情还是我来做吧,你......”他原本想说“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就好”,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还算了吧。” 易西辞拍了他一下,抱住他,“后来呢?” “后来?还有什么后来?”简方知把被子盖在她身上,不太懂。 “后来你感冒了吗?” 原来是问这个。她的问候过了那么多年,穿过时光,依然能够给当初的那个小小少年带去可以让他用好多年的温暖。简方知偏头,亲了她一下,“嗯。后来还是感冒了。可能是因为湿衣服穿久了吧。” 见易西辞又要问,简方知说道,“还是贺婶一碗姜汤解救了我,喝下去出身汗,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他说得容易,其实那段时间很艰难。简方知回去之后感冒了,又咳嗽又发烧。一般来讲,身体强健的人一旦生病,那都很麻烦,简方知就是这种。加上那段时间他心里藏着事情,心思重,好得更慢了。还是贺婶见他咳得太难受,找了个土方,熬了琵琶叶给他喝,那才好了的。 当然,也跟他放下心里的重担有关。 那个时候他躺在床上,看着满屋子的狼藉,简了了什么都不懂,他却还在痴心妄想着要上学要念书,觉得自己简直可笑。现在的自己,就跟那想吃天鹅肉的癞□□有什么区别?太不懂事、心太大了。简方知觉得,那场病就是老天爷要告诉他别成天想东想西的,整那些有的没的,不该他的东西就别去动那个心思,看吧,现在连身体都搭上去了。 虽然简方知这个人一向是不敬鬼神的,但那个时候,许是给自己心理安慰,他居然破天荒地觉得那场病是老天给他的暗示。屋漏偏遭连夜雨,原本就没钱,还弄出一场病来,简方知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没去上学了。 易西辞在床上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眼睛,“方知,将来有我,有孩子,还有了了对你好。”你再也不用吃那种苦了。 简方知在她上方轻轻微笑出来,是啊,将来有她有孩子还有了了,他们一家人,谁都不用吃那种苦了。 那么多的苦难,好像只是为了遇见彼此。 那么多的苦难,能用感情填满,不知道有多难得。 易西辞早上醒来的时候,简方知又不在了。他在这边还要一段时间,易西辞第二天就要上班,虽然不想走,但也不得不走。她订了机票,中午吃过午饭,就回去了。 简方知周五才回来,易西辞刚刚下班,他那边的邀约电话就打过来了。虽然风尘仆仆,微带倦容,然而简方知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用徐思彤的话来讲,简方知这叫充满了电。充电宝就是千里而来、专程支援的易西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句马屁好像哪里怪怪的,有那么一丝丝......不可言说的色彩在里面。 66|第二十一章 第七十七章 两人在外面吃了饭,回到家中,易西辞才把一直装在心里没有讲出来的话告诉简方知,“你以后不要再动不动就带我一起出去吃了,我最近正打算跟贺婶学做饭呢,你不要拖我后腿。” 简方知没说话,也不知道之前是谁那么急切地在菜单上挑来挑去。她脑子运行了一天,早就饿了,他不信,易西辞还能忍着肚子饿回来做饭。 易西辞白天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洗了澡就搬了电脑在书房里去加班了。简方知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她神采奕奕地坐在电脑面前,眼中含着一丝丝杀气,跟当初她做数学题的时候一模一样。 察觉到身后有声音,易西辞抽空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见是简方知,她又浑不在意地转过身去看着电脑问他,“你出差出了那么久,早点儿睡嘛,还在这里干什么?” 简方知走过来,手上拿着易西辞平常擦头发的毛巾,“头发还没干,等会儿。” 她转身,在简方知的头上摸了一把,确实湿漉漉的。易西辞笑着对他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发质比我还好呢?果然男人精血足么?”不过她也没指望简方知能回答她这毫无营养的问话,又说道,“我们两个都是短头发,我在想我要不要留长头发,我还从来没有留过长头发呢。” 她正抓着自己的头发絮絮叨叨,简方知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叫了一声,“西辞。”他抬眸看她,眼中好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诉说一样。 易西辞也察觉到不对了,有些不安地放下手,“怎么了?” 简方知笑了笑,重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没什么大的事情,你不用紧张。”但就算是他这样说了,易西辞整个人也还是紧绷着,简方知轻轻抱住她,像是要给她保护一样,说道,“那天张晴来找我的事情,我想了一下,觉得人家也不容易,只有那么一个孩子,我想......”他轻咳了一声,像是不好意思一样,“我想,还是去医院看看,如果能够配对,就帮一把吧。” 易西辞抬头看他,眼中全是不解,“你怎么突然决定答应了?”这个消息实在让她震惊,简方知对他生父是没有感情的,这么多年来,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心结,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这茬儿,没想到现在,居然是他主动提出来,要去帮人家一把。 “哪有突然决定。”简方知抱着易西辞,居然还摇了摇她的身子,像是在撒娇一样,“我......”在易西辞灼灼的目光之下,他居然有几分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吧......大家都不容易,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再说了,就算不是张晴,不因为那个关系,平白无故的人找上门来了我也要帮的。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帮了呢。” 易西辞看着他,男子清隽的容颜在灯下居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温柔。她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简方知的面容和眼中的东西已经变了。曾经的戾气渐渐消磨,换上了一种让人心醉的温柔。虽然这温柔很少显露,但跟他以前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见易西辞不说话,简方知以为她是不答应,又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西辞,我......我这还不是怕你担心或者不同意么,所以才先来跟你报备一声的。你要是觉得不好,那咱们就不去。”他抱了抱易西辞,“反正,反正我听你的。” 他这种反应,要让徐思彤看见,估计就要大跌眼镜了。什么时候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简董居然这么听话,一切以老婆的话为最高指示,只要老婆发话了,原本的决定都可以改变。 “我......”易西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了口,“我也不是不同意,你的决定,我从来都只有尊重的。但是......”她抬头看向简方知,“你真的打算去给张晴的儿子捐骨髓吗?你......想好了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原谅了吗?”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好,怕勾起简方知的伤心事,被她自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换成了这样一句话。 简方知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也不在意,笑了笑说道,“我觉得没什么,要是换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我多半也会这样做,就当他是个没关系的人好了。”说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原本就是没有关系的人。” “那......你是真的想帮他,还是觉得,不帮不好呢?”很多时候,我们帮助一个人,并不是我们想要帮助他,而是碍于情面,碍于环境和道德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不得不帮。但其实,真要算起来,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善良和责任心呢?易西辞不喜欢简方知也这样,他这一生吃了太多的苦,能够让他随心所欲一点儿,就随心所欲一点儿吧。 简方知反倒笑了,“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会管别人怎么看,管别人怎么说。况且,以他现在的实力,他用得着管别人怎么说他吗? 易西辞也笑了。她怎么忘了,简方知原本就是一个无所顾忌的人啊,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时候管过别人呢? 她抬头的样子可怜又可爱,简方知弯下腰来亲了一下她的眼皮,“我觉得,你那边说的话也有道理。”他们现在的生活安稳富足,那些仇恨啊什么的,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要是换成以前,我肯定还在耿耿于怀,还会冲上去幸灾乐祸一番。”但是现在,他已经无所谓了。他是真的放开了。 治愈伤痛的,是温情,是生活。只要生活足够好,那些曾经的仇恨和痛,终有一天会被日子填补的。 易西辞仰起头来,轻轻吻上了简方知的唇角。 自从易西辞换了工作,她就不再像之前那么频繁地出差了,不过去外地工作这些事情还是免不了。这天她下了飞机,先给简方知打了通电话,问他在哪里,知道他在家之后,就提着东西回去了。 易西辞也有些惊讶,简方知多忙的一个人啊,怎么会突然到了家里呢?不过她也没多想,老公没那么忙,她只有开心的份儿。 易西辞一打开家门,就闻到一阵菜香,看样子简董还算自觉,知道老婆累了,自发去厨房做饭。她把箱子一扔,走到厨房,果然,在一片烟雾缭绕当中看到了简董青松般的身影。易西辞走过去,抱住他,还在他脸颊边蹭了蹭,“好香啊。” 简方知侧头看了她一眼,也不顾她还没洗脸,亲了她一下,“先去洗澡,马上吃饭了。” 易西辞早就跟他说了晚上回来的,简方知不惊讶也没什么。她乖乖从简方知身边站起来,拖着一身疲倦,去了洗手间。 等她洗完澡,晚饭已经好了。易西辞帮忙把碗筷放到桌上,看着那一堆菜肴,有些惊讶,“你今天没去上班么?怎么做了这么多菜?”简方知在生活上从来都是一个能方便就方便的人,对吃的要求不高。要不是为了简了了和她,他自己都是随便凑合了。像这样不年不节的,做了这么多菜,在他们家,从来没有过。 “给你接风不好吗?”简方知夹了一个丝瓜酿丸子放进易西辞的碗里。她笑了两声,“你这么热情,我还以为我出去不是一周而是几年呢。”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对,“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瞎说!”简方知立刻不干了,“我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菜,你还冤枉我,白养你这么久了。” 易西辞捧着碗又笑开了,他们两个在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吃完饭又一起洗了碗,最家常的样子,却比什么都珍贵。易西辞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这些天在外面的经历,说到客户,她笑道,“诶,你知道么?人家都知道我们家简董美名远扬呢。” 简方知微惊,什么时候易西辞的客户会认识他?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易西辞解释道,“说跟你有过一面之缘,还说你长得很好看。人家说我可是金屋藏娇呢。” 简阿娇挑了挑眉,觉得易西辞几天不收拾胆子有点儿大。易西辞浑然不觉她说错了什么,继续说道,“正是因为你的美貌,人家还送了我一对珐琅袖扣,我看了一下,挺衬你的,放在你明天要穿的衣服上面了,你去看看呗。” 她行程紧,没有来得及给简方知买礼物,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吧? 小别胜新婚,他们两个自然是要好好温存一番的。易西辞躺在床上已经是累极了,偏偏那人还不知满足。眼见着又要战鼓喧嚣,易西辞连忙抵住他的肩膀,咬了咬简方知的耳朵,“我累,这几天好累的,不来了好不好?” 她说话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真的累了。简方知从来都是重质胜过重量,见她如此,也不勉强,只是亲了亲她,“你工作很累吗?” 累!当然累!易西辞趁机猛点头。 简方知想了想,“要不然这样吧,你辞职了不做那个工作了。”易西辞正要问他自己不工作怎么办,简董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去处,“到智美来吧,反正我也想休息一下,你正好过来帮我。” 易西辞觑了他一眼,“你怎么没睡觉就开始说梦话呢?”且不说一个上市公司的管理层是不是那么好进的,就是真的好进她也不能去啊,她从来没有接手过这些,怎么能做?简方知还真是心大啊。她伸手往他脑袋上点了一下,“昏君。” “对啊。”简方知凉凉说道,“从此君王不早朝,当个混吃等死的昏君也不错啊,可惜我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 被他这样一说,易西辞觉得有点儿愧疚。简方知有多忙多累她是知道的,以前是因为生活原因,不得不一直向前。现在生活安稳了,他的忙碌好像也没有改变多少。他们这个家庭,跟一般家庭不一样,没有老人带孩子,很多地方都比较麻烦。将来如果有了孩子,肯定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两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了,必然有一个人要在事业上做出牺牲。 孩子的事情,因为才结婚不久,加上她身体原因,易西辞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但这事情不是她不去想就不存在的,始终还是要解决。简方知这样......也是在为他们一家人将来做打算吧?想到这里,易西辞又有些不确定了,“那......你可以先教教我。”反正让她一开始就上去,那是不可能的。 简方知看着她的思路被自己引到另一边,心中微松,又亲了亲她,“好。” 67|第二十一章 第七十八章 简方知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吐出来。胸腔发出一阵闷痛,好像有一个大锤狠狠地砸在自己身上一样。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呢?好像很久之前了,但又好像是突如其来的。他这些年,工作和压力充斥着他的生活,能维持到现在才出纰漏,这具身体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这段时间的轻松生活,像是让他一直绷紧的神经轻松下来,好么,这一轻松,人就受到了反弹。 简方知把买来的菜往厨房一扔,时间还早,等下再做饭吧。他整个人陷在沙发上,好像那堆柔软的泡沫能把他淹没一样。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假笑挂在上面太久,让他都快忘记了真正的情绪是什么样子的。 家里的装修是跟易西辞结婚之后她一手包办的。不得不说,她的品味是要比自己好很多。家居装潢,不见得都是什么国际名牌,但到处都很用心,舒适的基础上又有了合适和妥帖。 茶几旁边的那个置物架被做成了鹿角的样子,上面有今天才到的杂志和报刊。易西辞做传媒行业,每天要做的就是看书,接受外来的资讯,其中一本,还是英文原版。受她的影响,简方知现在也开始每天看书了。反正他们两个的生活在外人看来乏善可陈,现在他也不怎么出差了,晚上除了电视,也就只剩下看书了。 这样的日子,两个人做来是家常。然而一个人做来,就是冷清孤寂。 简方知很少伤春悲秋,这才刚刚酝酿好了情绪,就被一阵催命般的门铃声给影响了。他愣了一下,觉得这人十分没眼色,恨恨地瞪了一眼,最终还是起来开门了。 门打开,外面贺翔青捧着一个全家桶站在外面。看到他开门,连忙钻进来,“让让让让,我到你家来躲一躲。” 他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来,又把垃圾桶踢到自己脚边,拿了个鸡翅递给简方知,“你要不要?” 简方知原本就没胃口,看见他那个油光瓦亮的手爪子更是觉得倒胃,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谁爱吃这东西。” “不要,不要算了!”自己一番好意被人这样鄙视,贺翔青也受不了了,低头啃起鸡翅膀来。“这东西我可是很久没吃了,你嫂子管我管得可严了,烟不许抽,酒不许喝,你说说你说说,不抽烟不喝酒,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好了,前段时间下的禁令,油炸食品也不许吃了。天哦,这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他一向喜欢吃垃圾食品,陈若依这样做,无异于断了他半条生路。 简方知在他头顶冷冷瞧着,半晌才说道,“这些东西是要少吃,嫂子也是为了你好。你也不看看,”他目光移到贺翔青的那个大肚子,“你这个肚子,说是怀了有七八个月了都有人相信。” 听简方知这样教训他,贺翔青立刻不干了,“你也好意思说我?你也就是这段时间才有资格说我。谁不知道你简方知简董事长是个拼命三郎,忙起来了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好了嘛,现在你有了老婆有了家室,就开始装纯良了是吧?当年跟着哥哥我在酒桌上干翻一票人的丰功伟绩呢?这么快你就忘了?” 他才说一句,贺翔青就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大堆。他嘴角抽了抽,片刻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东西很影响身体的,我现在已经改了。”说完又带了几分自豪地说道,“我要带领我家一家老小,奔着健□□活去。” “啧啧啧,真是奇怪啦,狗都能改得了□□啦。”贺翔青吃了一口鸡腿,“哦哟,好稀奇的呢——” 他已经做好了要被简方知口头凌虐的准备,哪曾想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坐到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没办法啊,今时不同往日了。” 贺翔青刚听的时候没发现什么问题,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什么意思?你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简方知“诶”了一声,“没什么。” 贺翔青跟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他越没什么就是越有什么。贺翔青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隐约觉得简方知有事情瞒着他,“你......原本打算要跟张晴她儿子捐骨髓的,这阵子却没有听见你再提这件事情了。”这种事情,简方知没道理会开玩笑,下定决心了又反悔,除非是有什么事情阻拦了他。贺翔青咂摸出不对来,前后联系起来一想就确定了,“别是你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现在不能捐了吧?” 简方知无言以对,他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要瞒贺翔青,但是也没有这么明显吧? 见他不说话,贺翔青也急了,“你究竟什么问题?什么问题大到要捐骨髓就不能了?” 被他这样一问,原本还没什么的简方知开始不耐烦了,“什么什么问题,能有什么问题?这么多年你见过我有什么问题吗?贺翔青你别成天婆婆妈妈的你知道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吗?” 自己心虚还要倒打一耙,这是简方知经常做的事情。贺翔青也顾不上吃他的全家桶了,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难得正经地说道,“简方知你给我说清楚,你特么的究竟什么毛病。”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能让简方知这么安静......毛病看来得不小。 他又仔细端详了一阵简方知,长相还是往常那副人模狗样,精神头还不错,他人本来就瘦也看不出个什么毛病。但如果不是这样,他又为什么冒出这种话? 贺翔青正要再问,简方知已经一把薅开他的手,把自己的衣襟从贺翔青的油爪子里解救了出来,“你看看你。”他充满嫌弃地低头看了一眼胸膛上的油渍,“你知道这东西多难洗吗——” “你特么别给我打岔!”简方知的嫌弃还没有说完,就被贺翔青给打断了。他这个人,脾气好得就跟个面团子一样,能让他这么生气,实在少见。 原本就心虚的简方知看到贺翔青这样,立刻就萎了,蔫头耷脑地坐在沙发上,轻咳了一声,说道,“肺癌。” “什么?!”贺翔青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他被简方知的这种谈论天气的语气给惊呆了,“你说你得了肺癌?” “行了行了,你嚷嚷什么,嚷嚷什么?”简方知马上趁机嫌弃上了他,“不就是......”他说完才想起来“肺癌”这件事情不能用这种语气来说,当下在贺翔青不善的目光当中改了过来,“肺癌嘛,癌症嘛,现代社会,节奏加快,各种亚健康层出不穷。癌症,很正常啦——” “你这个孙子,少给我来这一套。”贺翔青毫不留情地打掉他的手,“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段时间检查出来的。”简方知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回答他的问题,“哦,就是那天我去医院体检,看捐骨髓的事情,发现的。” “到什么程度了?” “早期。”说完这个,简方知的尾巴又翘到天上去了,“我就跟你说了,还是早期,可以控制,这个肺癌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现在的状态,”他张开双臂,好像要迎接未来,“很好嘛是不是?所以啊——”简方知的目光触及到贺翔青,知道他又要打断自己问话,不等他问出口,他就说道,“不知道,西辞不知道,了了也不知道。” 贺翔青脸上立刻露出一种没好气的神情,他还没有说话,简方知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好啦,我不跟她们说是不想让她们担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吧?”看到贺翔青不善的目光,简方知就知道他这个“对吧”“对吧”错了人,这个人也不是他可以寻求认同的对象,他赶紧低下头,“真没多大事情,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分寸。” 知道?他知道个屁!贺翔青现在才从简方知得了肺癌这个爆炸性消息当中回过神来,“医生那里怎么说?” “先去检查,然后可能要手术。”他说完又重复,“早期啦,医生说发现得早,我身体好的话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以后可能要慢慢调理,吃中药控制,各方面都要注意一些。” 看到贺翔青的目光,简方知倒在沙发上叹了一声,恨自己这张嘴怎么没个把门儿的,他怎么就忍不住,告诉了贺翔青了呢?他早该知道的呀,贺翔青跟他娘一模一样,他还没因为肺癌死,就先要被他烦死啦。 “起来。”贺翔青一巴掌拍到他身上,没好气地说道,“你瞒了我们大家这么久你还有理了。现在在吃药吗?” 简方知立刻坐好,“在。药我放在公司了,没放在家里。”他抬眼看向贺翔青,等着他继续发问。哪知贺翔青反而沉默了。 好像该问的都问了,他还能问什么呢?简方知看穿他的想法,叹了口气说道,“青哥,我们兄弟俩,从小的交情。当天检查出来,医生就给我交了底,好的话可曰疃辏畹幕埃赡芤簿驼饧改辍!彼蛄嗣虼剑疽晕约旱纳浪党隼春芗枘眩欢娴乃党隹诹耍志醯煤芮崴伞 简方知自嘲地笑了笑,“我跟先跟你说这些,也是觉得......不知道怎么跟西辞讲。了了肯定是不能说的,她马上高考了。西辞么......”他顿了一下,“等我什么时候想好,再跟她说吧。” “砰”地一声,一声开门声从卧室方向传来,简方知和贺翔青齐齐抬头循声望去,却看到易西辞正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口,眼睛死死地盯着简方知。 68|第二十一章 第七十九章 空气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易西辞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简方知,然后猛地关上了门。 那一声关门声好像是惊雷,把简方知从怔忪中唤醒了。他和贺翔青面面相觑了一阵,贺翔青叹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走了。 易西辞一关上门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她原本是在卧室睡觉的,谁知道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好像还是简方知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既然是瞒她,那她肯定就要听个所以然来,没想到一听,就听到这样的事情。 癌症,还是肺癌。肺癌被治愈的几率有多大她也知道,她的生活好像才刚刚到手,正要走上正轨,没想到就一坨莫名其妙的东西砸了下来。砸得她七荤八素,不成人形。 易西辞真的很想问问,她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当初只是帮人送本书就能惹上命案,害她连自己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现在眼看着生活要开始了,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顺了,简方知又出了问题。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走到她身边停了下来,却迟迟没有说话。易西辞不用抬头看就知道现在简方知那副期期艾艾的样子。也神奇,他简方知那么能干的一个人,也有这种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时候吗? 他不出声,易西辞也不先开口,等了半晌,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易西辞,“好了别哭了。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实在是,这消息他才听到的时候也被吓到了。一个健健康康连感冒都很少的人,有一天医生突然告诉他他得了癌症,还是肺癌,说得他懵了半晌。他甚至还拉着医生问了下,是不是弄错了。 见易西辞没有把他的手抖开,简方知大着胆子伸手圈住了她。“西辞,你别哭了。”简方知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无奈,“我真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他说完,顿了顿又续道,“我也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嘛——” “你现在叫不让我担心吗?”简方知话音未落,易西辞就已经抬起头冲他喊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 她眼睛下面挂着泪水,晶莹剔透中透着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简方知被她这句话问住了,停了半晌,才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这就是不打算跟她说了,能拖一天是一天。 “你混蛋!”易西辞气急,在他胸膛上锤了一拳。简方知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哄到,“好好好,我混蛋我是大混蛋,我不该骗你。”他趁机在易西辞的脑门儿上偷了个香,“你别哭了好吗?” 这人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了,易西辞气不过,一把推开他,“你给我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我家在这里,老婆也在这里,你让我滚去哪里?”简方知笑嘻嘻地凑近了,又亲了她一下,“好了别哭了。”他脸上褪去那份戏谑,正色道,“西辞,这件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的病还是早期,如果不是去医院做检查,根本发现不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 他的“说明”到了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自动在易西辞充满威胁的目光当中消了音。简方知“说明”不下去了,干脆坐在易西辞身边,也开始一言不发。 但是这样坐着也让人不舒服,他安静了没有半分钟,眼睛就开始乱飘,最终落到枕头上的两张纸上。那纸看上去像是医院的单据,简方知想也没想,拿起来边看边问易西辞,“你今天去医院了吗?什么事情——”话音再次戛然而止,简方知看着那张诊断单,像是不相信一样,上下看了几遍,最终才确认,“你......你怀孕了?” 这下该轮到易西辞轻描淡写了,她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这几天她都觉得早上起来犯恶心,就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检查出了问题。刚刚知道自己为人母的那一刻,易西辞也懵了。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浑浑噩噩地开车回了家,那种精神状态下居然没出事情,也是她运气好。 她回家之后洗了个澡,捧着自己的肚子看了半天,然后起来写了辞职信,又觉得今天累了,干脆躺在床上休息。原本也是睡不着的,她拿着那张单据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甚至还怀疑医院弄错了,没想到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被简方知和贺翔青两人的谈话声吵醒,结果一醒来就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礼物”。 她原本也是想着第一时间通知简方知这个消息的,但是后来又觉得不好,这种消息还是等简方知回来亲口告诉他更好吧。电话......好像不是那么郑重的样子。 谁知......中途出了问题,还是简方知自己发现的。 简方知呆了半晌才从这个消息当中回过神来,伸手有些犹豫地抱住易西辞,问她,“医生说你的伤好了么?现在怀孕没问题了吗?” 易西辞摇了摇头,却又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医生说,还是要注意点儿。” 他轻轻抬起身子,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隔着睡衣,看起来还是一片平坦,但是谁知道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了呢?简方知抿了抿唇,“医生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易西辞抬头白了冲简方知翻了个白眼儿,“以后产检最好还是拉着老公一起来,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简方知也知道医生不会这样嘱咐的,这是易西辞故意说出来教训他的。他“嘿嘿”笑了两声,正要说话,易西辞却又开口道,“我辞职了。” “你辞职做什么?”简方知还没有反应过来,易西辞就已经反问他,“不是你让我辞职的吗?” “哦。”简方知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他想让易西辞进智美,想尽了各种办法说动她辞职,没想到当时易西辞没动,今天她却辞了。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简方知抿了抿唇,犹豫好半晌,才慢慢开口,“西辞......”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完,易西辞就开口道,“孩子既然有了那就生下来,你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不想听。就算明天你就死了,孩子我还是会要。至于你死了之后的事情,你管我是一个人带孩子还是带着他改嫁,反正你都死了关你屁事。” 她跟简方知在一起呆久了,有的时候说话也有点儿像他了。简方知被人一语叫破心中所思所想,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干笑了两声,好言好语地跟易西辞做低伏小,“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着想吗?你看,我是肺癌,万一传染上了你和孩子呢?况且你现在身体不是还没有好完吗?咱们再养养,反正人也年轻,不急于一时。” “现在不生,我还怕你以后吃了药影响功能呢,那要是一辈子生不出来怎么办?”易西辞难得尖酸刻薄,那也是被简方知气狠了,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他。她知道,简方知不想现在要孩子,是怕他的病万一有了变化,到时候他不在了,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易西辞抬眼看向他,戳破他那点儿心思,“你既然害怕自己回不来,那就争点儿气,自己回来。反正这个孩子我要定了,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你要死要活,不管我的事,反正你也不告诉我,我管你那么多做什么。” 简方知知道易西辞说的是气话,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再要畏葸不前,那就有失担当了。 他叹了口气,“好吧,这段时间是要辛苦你了。”原本是辞了职回来安心养胎的,没想到却要照顾病患。 她摇了摇头,这才想起来问贺翔青,“青哥人呢?” “早回去了。”简方知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贺翔青知道他们有家务事要处理,呆在这里也尴尬,干脆把战场留给简方知夫妻俩,让他们好好沟通。 易西辞这会儿总算是平静下来了,她问起简方知的病,“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虽然之前贺翔青已经问过一遍了,但她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就前段时间,不久。”简方知还在找补,易西辞就已经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是你让我进智美那时候吧?”她凉凉地看了简方知一眼,明明是个让人怜惜的病号,却实在让易西辞忍不住骂他,“你看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她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医生说什么了吗?” “呃......过几天要住院检查,肿瘤要切除。”简方知不敢不老实,“之后的事情再看。” 易西辞算是听明白了,要不是他马上要做手术,需要贺翔青那边帮忙打掩护,他连贺翔青也不会告诉! 眼见着易西辞又要生气,简方知连忙把她的手一拉,抱进自己怀中,“不生气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他好意思!易西辞正要发作,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简方知微带笑意的声音在她头上响了起来,“西辞,我发现你命真苦。” 69|第二十一章 第八十章 好端端的,明明是个家庭幸福的女孩子,突然被人拉去顶了包,就因为她爸爸的职位,不是凶手也就成了凶手。飞来横祸估计说的就是她这种,人生到了如此境地,已经不能简单地用“憋屈”两个字来形容了。更别说后面还有她爸爸因为这件事情突发心梗去世了,也是易西辞抗压能力强,要是换成心理素质差点儿的,多半已经形成了反社会人格了。之后的日子都是被人瞧不起,各种鄙视的,谈个恋爱还碰上个渣男友,好不容易日子稍微好点儿,孩子有了快要走上正轨了,结果丈夫又生了病。 简方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这么来来去去上上下下,别说易西辞自己,他看了都觉得她不容易。 易西辞跟他是不一样的,她从小长在充满爱的环境当中,而他自己却是生长在一片泥淖中,反正已经脏了臭了,不介意再脏一点儿。他的日子已经那副模样,再差一点儿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但是易西辞,她的生活就好像一张白纸,突然有了一个污点,对比太强烈了。更别说,这些事情,桩桩件件,一点一点把她从岸上拉到了泥潭当中。 快刀子杀人不可怕,可怕的钝刀子一点一点儿地磨,尤其还是磨到一半装模作样不磨了,等到人家以为已经放过自己了,却又开始。太折磨人了。 他低头轻轻亲了一下易西辞,唇柔软却微冷,充满了怜爱。易西辞伸手环住他,“你既然知道我命苦,那你就好好的。”他说自己命苦,他又何尝不是呢。命运啊,好想非要让人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它,明明想爱,却实在爱不起来。 “我生病的事情,不要跟了了讲。”简方知轻声说道。易西辞点了点头,简了了马上高考了,不要影响她。况且,这些事情她知道了也起不到半点儿作用,还是不说了,免得让她担心。 简方知第二天在公司做完了交接,就被易西辞和贺翔青两人逼着住进了医院。按照他的性格,他是决计不肯这么早丢开他的工作岗位的。他要是孤家寡人,现在多半已经在嚷嚷什么“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奈何现在他下有几个小,孩子还在老婆肚子里,就算他自己不想去,也要顾忌着家人的感受。 简方知生病的事情,虽然紧瞒慢瞒,但还是没能瞒得住太多人。原本也是,生病住院这种事情,想瞒也不容易。只是易西辞和贺翔青很有默契地达成了统一,都没有跟外人提起简方知得的是癌症。 贺婶在这个事情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简方知的病人餐和易西辞的孕妇餐基本上都是从她手中做出来的,虽然有的时候只是多两双筷子的事情,但这份情谊已经不单单是金钱就能够偿还的了。 还好易西辞孕期反应不太强烈,也可能是还不到强烈的时候,反正简方知手术这段时间并没有影响她做事情。因为简方知精神不太好,她便没有允许其他人来医院看他,只有贺翔青一家人,会经常过来送东西。 只是没想到,会遇到意料之中的访客。 张晴比上次易西辞见到她更憔悴了,头发都白了好多,风一吹飘在空中,凌乱又凄苦。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简方知的病房号,直接过来堵人了。简方知吃了饭已经沉沉睡去,易西辞正好拿着碗出来洗,没想到两个人刚好碰上了。 易西辞才看到她的时候,有些微的错愕,但马上就反应过来,简方知之前答应了他们要捐骨髓,说了又没声音了,这对快溺水的人来讲,就好比一根绳子放在他们眼前,眼看着快要摸到了,却又硬生生地抽走了。对于走投无路的家长来讲,的确是不想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现在,简方知自身难保,捐骨髓也是不行了。 看到张晴,易西辞下意识地堵住门口,开门见山一点儿没废话,“别看了,简方知生病了,肺癌,骨髓捐不成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之前不通知你们那也是我忘了。”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哪里还有精神去惦记其他人的事情。说到底,自己命都没有捡起来,何来心思管别人。 她看着张晴眼中的那两盏灯倏地一下灭了,这个女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在病房面前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简方知生病,带走的还有她孩子的性命。好不容易来的希望,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她的悲哀并没能打动易西辞,也不知道是因为经历得多了,还是因为她现在心肠硬了。易西辞总觉得,如果不是当初那一番磨难,简方知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病。说到底,还是他们种因得因,种果得果。 张晴在门口哭了一阵,易西辞一直垂眸看着她,既不劝也不说话。原本就是陌生人,什么都称不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终于等她哭够了,渐渐没了声音,易西辞才对她说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她手上还端着两个用过了的碗,该洗了。 张晴期期艾艾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最终忍了下来。易西辞不再看她,拿着东西朝走廊尽头走去。 说什么呢?来看简方知吗?一来简方知不需要,他也不想看到他们,二来他们原本已经足够艰难了,再来买点儿东西看人,对他们也是一种负担。有的时候钱少了,就是处处受牵制,连起码的人情过场都走不得。 既然都知道是人情过场,那又何必再多走一趟呢? 易西辞把碗洗了,原本以为回去的时候张晴已经走了,没想到她还在。看到易西辞回来,原本弯腰站在门口的中年女人立刻站直了身子,犹豫地走上来,把好像模拟了无数次的话说了出来,“你......简先生什么时候能精神好点儿?我想带孩子上来看看他。”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到底是个心意......” 到底是个心意,易西辞还真的不好拒绝。早就冷成冰的内心好像融化了那么一点点,原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想的啊。易西辞眼中不自觉地软了几分,说道,“算了,他精神不好,你们心意到了就行。” 她虽然语气柔和,但说得决绝,简方知又确确实实是在生病,张晴也不好再说什么,犹豫了片刻,说道,“那行,那我过几天,等简先生精神好了,我再来看他。”易西辞点了点头,也没往心里去,送走了张晴。 简方知的诊断很快下来了,癌症不是一天变成的,养病也不是一天能养回来的,肺上的肿瘤被切除了,剩下的就是慢慢休养。虽然大家都很想瞒住简了了,但简方知住院的事情到底没瞒住。简了了知道她哥哥得的是癌症之后,当时就抱着简方知哭了一场。可能是长大了,意识到简方知不可能一辈子给她遮风挡雨,简了了总算成熟了一点儿,不再像之前那样带个脑子只是做装饰了。 张晴说要来看简方知的事情不是在说着玩儿,趁简方知精神好点儿,她还真的带着她孩子过来了。那个男孩子看样子并不知道简方知跟他在血缘上的关系,眉目之间一片阳光。那是真正的好家庭娇养出来的孩子,即使疾病也不能打到他。这些人当中,依然没有简方知所谓的“生父”。不敢担当到了如此地步,看张晴的样子,想必也是齿冷的。 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跟那个男孩子提起简方知和他关系,在他眼中,简方知就是一个好心的大哥哥,他来看看人家,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张晴和她的孩子没有在病房停留太久,毕竟易西辞还是个孕妇,这里又有两个大病号,对他们都不好。 送走了张晴母子,易西辞一回来,就看到简方知双眼亮晶晶地坐在床上看着她。他虽然病了这么久,人也瘦了不少,但是精神还是相当不错的,起码脸上就没有丝毫的病容。看到他在看自己,易西辞有点儿不自在,问他,“怎么了?” 他朝易西辞招了招手,易西辞忽略他像是招小狗一样的动作,走到他身边,任由他伸手抱住自己。 易西辞的肚子还不显,简方知隔着衣服摸了一下,抬头望向她,“我弄了个基金,专门负责青少年大病重病的。”易西辞挑了挑眉,果然听到简方知又说道,“刚才已经通知张晴了,她可以把证件带着去寻求帮助。”简方知笑了笑,拉着易西辞的手亲了一下,“我这也算是给我们的孩子积福吧?” 易西辞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脸,夸道,“真乖。” 他的病,一直到年底的时候才渐渐有起色,也是易西辞把他养得好。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当中,易西辞已经自己学会了熬各种各样的粥,她还去买了个烤箱,打算自己烤面包。然而后来又发现实在不会揉面,没办法又买了个面包机。 在柴米油盐当中,又是一个新年到了。 70|第二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因为简方知是个病号,今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没有让他沾手,过年那天,易西辞打电话叫了一桌子菜,虽然比去年少点儿年味儿,少了自己动手的趣味,但总算是把他们这个年过得比较像样子了。 简方知仗着自己是病号,在家里指挥来指挥去,最后弄得易西辞这个孕妇烦不胜烦,直接一顿吼,把他给吼消停了。 然而他消停也只消停了不到十分钟,见自己家里暂时没有他容身的地方,跑到贺翔青家里去偷吃的。贺小胖长得修眉俊目,被他爸爸抱出来嘚瑟,简方知对贺翔青这种嘚瑟了一整年还没有嘚瑟完的小人劲儿表示不屑。再过几个月,他马上也要当爸爸了好么?所以,有什么好羡慕的? 大年初一,简了了留在家里复习功课,易西辞怀着孩子不能去上坟,就由简方知代她去了。他给易西辞的爸爸烧完纸,开着车,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调转方向,朝着另一处陵园的方向走去。 他好多年没有上这里来过,前些年是没有钱,连上坟都显得奢侈,最近这几年是他没时间,腾不出手来走这一趟。就那样,有意无意地忘记了。 这地方不像易西辞爸爸埋骨的地方,管理那么严格,都是一片老陵园了,价格低,管理得也不好。年初一正是大家都要来上坟的时候,管理处却找不到一个人。还是简方知在大厅吼了两声,一个眼瞎驼背的老头才慢悠悠地晃了出来。大概是很少有人过来,本着宰一个是一个的精神,把一叠受潮的草纸卖出比市价高了几倍的价格。 简方知看着那叠草纸,默然无语。 他觉得既然钱花了,那也不能白花,问那个老头,“老人家,你知道有个叫简红的死者吗?埋在这里有十四五年了。” “啊?”那个老头扯着嗓子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简方知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刚才数钱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他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呢?既然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他又一直没来过,那这老头多半是不知道又不想帮他去找,问了也是白问。 简方知朝他挥了挥手,自己提着那叠草纸和两串不知道能不能放出来的鞭炮,朝着里面找去。 他的目标简单并且粗暴,哪座坟上草最多最荒凉,那多半就是他妈妈的。这个陵园守陵人只有那个老头,当然不可能花时间来给每座坟除草。可能是不注重身后事的人比较少,简方知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果然荒草丛生,远远看上去把整座坟都给掩埋了,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来。 简方知走过去拨开杂草,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来墓碑上面的那张照片里的女人的确是他妈妈。他们家就没有他妈妈的照片,之前在老房子的时候有,后来搬家了,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就被他扔了。人在的时候他都不曾怀念过,何况是人死了。 照片不知道是她什么时候照的,简方知想了半天,丝毫没有印象,应该是早年间的。因为她看上去十分年轻,脸上还有满满的胶原蛋白,眼睛里面虽然已经有了颓丧,但是那股生机还没有完全被淹没,跟简方知最后印象中的那副尖嘴猴腮的样子,大相径庭。 简方知觉得自己这么人模狗样地站在草丛中也不是个办法,他找了一圈儿,才想起刚才没有带锄头过来,伸手拔了一下,那丛杂草却长得十分根深蒂固,他费了半天力都没能一起□□。这些植物的生命力非常旺盛,根已经不知道蔓延到哪里去了,为了避免等下他拔草不小心把别人的坟茔给毁坏了,简方知干脆放了手。站起身来拿了打火机一点一点,小心地把附近的草都给烧了。 他以前随身携带的打火机早就被易西辞收了,现在手上这个还是刚才去给易西辞的爸爸上坟时买的。 现在才刚到春天,冬天的干燥还没有完全过去,草一下就烧着了,简方知站在中间,小心地避开上面飞来的火星,看着那个灰白色的坟茔在火光当中慢慢露出本来的面目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那坟墓的颜色,好像人骨,透着一种苍凉。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笑了,觉得自己有点儿多愁善感。人都已经去世这么久了,还什么苍凉不苍凉的。他扯了两张草纸铺在地上坐下来,又把剩下的拿来点燃,可能是那纸确实放得够久了,点了半天只看到一阵浓烟,纸是半点儿没有烧起来。简方知叹了口气,对着那个墓碑说道,“你也别嫌弃了,反正有的用就用吧。”他把几张纸拎到火上点燃,“皱是皱了点儿,但是不影响使用。”说完就呛了自己一口烟。 劣质草纸的味道呛进咽喉当中,简方知猝不及防,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眼前的纸已经烧干净了。他又拿了几张过来点上,“以前我没管过你,不过你这人再多钱拿来估计也是挥霍了。加上你自己有的是路子,我给不给你钱没所谓。现在我烧纸给你,有了钱好好打理,不要乱花,自己省着点儿。”说完简方知自己都笑了,说得好像他妈妈还活在世上一样。 火光烤得眼底微热,好像冬天的寒冷都化了不少。他笑了笑,不是往常那种尖酸刻薄的讽刺,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我知道我的近况你未必有耐心听,我也不想告诉你。反正你只要知道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就行了,你女儿我也给你养大了,养得不错,很开朗很乐观,夏天就要高考了,你死的时候她还小,没受你磋磨,也算是你对她最后的温柔了吧。” 他站起身来,还拍了拍手,顺便把刚才坐的那两张纸也给一起扔到火堆里。跳动的火光当中,年轻女子的面容好像一下子鲜活了起来一样,虽然对简方知而言,她活过来并称不上什么好事情,但他还是感到一阵轻松。“你要是觉得对她有愧不好意思,不如保佑她考一个好大学,也对得起她这段时间的努力。”说完,简方知又挑了挑眉,嘴欠地找补,“不过不保佑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恶作剧一般地笑了笑,脸上居然有几分孩童般的天真,“她一样能考个不错的大学。” 简方知说完,转身就走。临近中午,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在他身上,周围的雾气都好像蒸腾了一般。他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大步朝前埋进。前方不远处,就是他的家。 孩子是夏天的时候生下来的,易西辞太瘦了,身上脂肪不够,即使后期为了孩子努力增肥也没有什么用,加上又是顺产,生孩子的时候费了她好大的力气。前两天就进去了,结果简方知陪着她在产房里带了三天两夜,那个小丫头才不情不愿地从她妈妈的肚子里出来。 他们身边没有老年人,还好有贺婶和罗青帮忙,加上简方知的妈妈生简了了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多少明白些,才让易西辞没怎么走弯路。饶是如此,她生完孩子还是虚脱了,当时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就是简方知在她头顶上一张放大的脸,易西辞愣了一下,才发现肚子已经瘪了下来,她伸手去摸,果然已经空了。简方知看到她的动作,解释道,“孩子平安,你也平安,被贺婶和你青姨抱出去了洗澡去了,等下就回来。” 易西辞点了点头,简方知刚刚说完,贺婶和罗青果然就把小丫头抱了回来。她身上的那个襁褓还是陈若依送的。当初生贺小胖的时候收了很多,小孩子长得又快,好多根本没来得及拆封就用不了了,正好易西辞生孩子,就给她用了。 罗青借到易西辞生孩子的消息就赶紧过来了,看到易西辞醒来,连忙把小孩子抱到她面前,喜气洋洋地说道,“看,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易西辞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软成一滩水的小丫头,实在没看出有多漂亮,不过白倒是很白。她把孩子抱到身前亲了一下,孩子还没有睁眼睛,被她这一亲,轻轻动了一下。简方知见了,连忙把孩子抱过来。虽然小时候他抱过简了了,但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适应了一下,在罗青和贺婶的纠正当中才找准姿势,也不甘落后地亲了一下他家姑娘。 生孩子比打仗还费力,贺婶见易西辞精神不错,连忙拉着罗青出来给她准备吃的。简方知抱着孩子坐到床边,喜滋滋地给她看,“贺小胖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像个干海带,我女儿生出来就是白白嫩嫩的,果然天赋异禀跟一般孩子不一样。” 易西辞对他这种夸自己还要踩别人一脚的行为十分无语,但看在他初为人父的份上不想说他。简方知却也等不到她说,自顾自地把孩子放到隔壁那张陪房的小床上,给孩子拍照片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家常生活,虽然听上去琐碎,但却是好多人一生所求。还好,经历了颠簸坎坷,他们最终还是求到了。 第71章 番外 番外一 简悄悄是个很漂亮很聪明的小姑娘,聪明得有点儿鸡贼,这一点儿丝毫不像她爹妈,为此易西辞还头痛了好一阵,总觉得女儿这个样子,将来离开了父母会挨揍。 首发哦亲 简方知倒是很想得开,小朋友嘛,鸡贼就鸡贼,反正长得好看,也不会有人怪她的。 爹妈不让她吃垃圾食品,正好这段时间她姑姑回来过寒假,简悄悄趁机跟简了了抱在一起,有什么事情让她出头。 她舔完手上的那个抹茶味儿甜筒,又把目光瞄准了简了了的手上。她姑姑被她这饿狼一样的眼神看得悚然一惊,连忙护住甜筒,看着她,“不行了,再吃下去你要拉肚子了。”这小兔崽子跟她爸一个德行,但比她爸可没底线多了,前几天简了了带她出来吃东西,吃之前两人说得好好的,不能告诉大人,哪知道回去一拉肚子,简方知还没问她,她自己就竹筒倒豆子,说了个清清楚楚。当然,大龄儿童简了了在她哥面前,也一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简了了就是心再大,也不可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看到姑姑眼中那命党一般的坚定,简悄悄心知没戏了,瘪了瘪嘴,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什么都吃不了。” 呵呵,就是这样才不能让你吃个痛快,回去之后我就要被你爸骂个痛快了。 手机响了一声,简了了连忙拿起来看了一眼,赶快回了过去。简悄悄等她回完短信,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姑姑,是你男朋友吧?” 简了了手上一滑,手机差点儿飞出去,“什么男朋友,小孩子乱说什么?”她也就只能在简悄悄面前装下大人了。 简悄悄冲她笑了一下,小姑娘长得好看,笑起来简直跟朵花没什么两样,“男朋友就男朋友呗,我又不会跟我爸讲。” 不讲才怪。简了了开了年就要出国留学,感情上的事情她不想让简方知插手太多,免得他成天东想西想的,当然也就不可能在简悄悄面前承认了。简悄悄这个人,说出去的话跟放出去的屁一样,没一个作数,她要是信了才有鬼呢。 简悄悄低下头,把剩下的那点儿甜筒吃完,“我觉得谈恋爱没什么的。” 简了了像看怪物一样看了她一眼,简悄悄生下来她就去外地上大学了,跟这个侄女儿交流其实挺少的。加上简了了自己也不成熟,乍然间听到她这样的话让简了了大吃了一惊。什么时候,三四岁的小姑娘就可以成熟到这种程度了啊!!! “看我干什么?”简悄悄见怪不怪,“我觉得姑姑你真不够意思,我以前都告诉过我喜欢的人,你现在谈恋爱了却不肯告诉我你喜欢的。我下次也不要告诉你了。” 呵呵,那还不是我被你出怕了? 不过说起这个事情,“我这次回来看到你好像不怎么理贺小胖了?我上次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要嫁给他吗将来?” 简悄悄终于把剩的那点儿冰激凌舔完,抬起一张花猫脸对简了了说道,“我觉得他,不太好。”她脸上出现一分恰到好处的疑惑,“我妈妈跟我说,还是要多看看。”说完用一种十分老成的语气说道,“我也觉得,这件事情就先不忙了。” 那口气,那模样,要不是脸上还挂着没有擦掉的冰激凌,简了了简直以为她这个侄女儿被什么人魂穿了,变成了天山童姥。 简了了深深觉得,即使是他们家多了一个小孩子,她的智商还是处在最底层。诶,这个发现真是让人伤心。 简了了难得回来一趟,又是在寒假,她的应酬也很多的,把简悄悄送到简方知手上就忙不迭地从她这个身体里住着大神的侄女儿面前走了。 易西辞在出差,简方知在超市买菜。简悄悄刚才没跟姑姑求来冰激凌,现在抓着她爸的裤子苦苦哀求想吃糖。对于各种熊孩子的招数,曾经最大的熊孩子简方知从来不惧的,他不顾简悄悄充满谴责的目光,往口袋里面挑了好几个橘子。 简悄悄见爸爸不肯满足她,登时不干了,从超市出来就在各种找茬儿,抱住简方知的大腿不让他走,简方知跟她一路战斗,终于走回了小区门口,低头十分无奈地看着坐在他脚上的小姑娘,“你究竟想干什么?” 简悄悄伸出手要抱抱,简方知直接被她气笑了,他抬了抬手,问道,“我手上全是东西,你让我怎么抱你?” 简悄悄说得理所当然,“你把东西扔了不就可以了?” “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回答他的是简悄悄理直气壮的回答,“k!f!!” 做梦! 简方知冷笑一声,不管简悄悄,抬脚就往小区里面走去。简悄悄见自己撒娇撒泼都不能,只能悻悻地站起来,嘟着嘴跟着她爸爸的脚步一起往家里走去。 易西辞要晚上才能回来,简悄悄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突然听见她爹在厨房里大声喊,“宝贝儿,晚上想吃什么?” 简悄悄自以为有戏,连忙抛下喜洋洋,“嘚嘚嘚”地跑过去,“我想吃肯德基。” 正在跟人打电话的简方知从一堆肉当中抬起头,扬了扬手中的电话,“我我给你妈打电话。” 父母动不动就当着孩子秀恩爱什么的,太讨厌了!!! 简悄悄悲愤了,再也不理她爸爸,直接冲了出去。 她回到沙发上,电视还没有看一会儿,门铃就响了。要是是她妈妈,肯定会直接开门,既然现在是在按门铃,那就肯定不是她妈妈。简悄悄的小脑袋里很快就分析出来,下了沙发,站在门口问,“你是谁啊?” “是我呀小美女~”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简悄悄踮起脚伸手把门打开,对门外那人叫道,“彤彤阿姨。” 徐思彤弯腰抱住简悄悄亲了一口,“你爸呢?” 正好她爸出来,看到徐思彤,“又有什么要我签的?” 简方知之前大病了一场,并不常去公司,有急用的文件都是徐思彤专门跑一趟给他送过来。如果是其他人看到简董现在的行头,多半要大吃一惊。要知道简方知以前那可是智美一哥,靠美貌惊天下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可是现在 他身上穿了件非常非常大的t,都洗变形了,上面还印了几个有些模糊的字,“xx洗衣液”,不用说,肯定是易西辞从小区门口超市买洗衣液的时候送的。下面穿了一条半旧不新的大裤衩,配上简方知昨天晚上被简悄悄影响的睡眠,他这个样子,就是放在任何地方,也不会有人把他跟“简方知”三个字起来。 徐思彤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简方知有了孩子,他就一心在家相妻教子,外表什么的都成了浮云。也还好简董天赋异禀,没有人老瓜软,这才免于让他被他老婆嫌弃的命运。 数九寒天,外面冷风呼啸,他家暖气开得跟夏天一样。徐思彤走进来都感觉脸上的妆要化了,她赶快把文件放到简方知面前,“这些都是要签的。”电子版早就提前给了他,简方知大概看了一下,确定关键的地方没有问题,就拿起笔来签了。 “留下来一起吃饭嘛。”简方知把笔给她,留徐思彤。 “不了。”这地方跟火焰山一样,她再待下去才补好的妆又没了。徐思彤三两下把东西放回包包里,迫不及待地跟她老板挥手作别,“你明天有个会,可别忘了,我赶紧走了哈。”说完生怕再多呆一秒,逃一样的从简方知家里离开了。 第二天简方知开车送简悄悄去艺术馆,简悄悄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见她爹打开了车门,还是没有下来,义正言辞地对简方知说道,“爸爸,我有事情跟你说。” 女儿这么严肃,简方知不得不正视,“你说。”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宝贝儿’了?”简悄悄十分悲愤,“你这样,会让我分不清你究竟是在叫我还是在叫妈妈。” 小孩子声音有点儿大,路过的家长都听到了,不少人对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饶是简方知脸皮厚,在这到处都是祖国的花朵面前,还是觉得有点儿挂不住。他连忙点头,“好的,我答应你宝贝儿。” “哼!”简悄悄一把打掉他伸过来的手,自己努力挪动着小短腿儿,下了车。然后把书包从她爸爸手中抢过来,再也不理他了。 真是,有个说话不算话的爸爸太讨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正式完结,撒花~ 狗血虐心豪门婚恋小说,存稿丰厚,即将开坑: 女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