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启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当陈子游从这场仿佛历经万年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他在一座冰棺中立起身来,目光所及之处,近百座冰棺在他的附近无声的矗立着,除了有些冰棺已经空空荡荡之外,剩余的每座冰棺之中似乎都躺着一个人。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长久的沉睡,无止境的梦境让他的记忆产生了紊乱,他脑海中剩余的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不足以令他完整的回忆起那已经过去多年的记忆。但好在,一道没有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 “执行官陈子游,你好,现在是公元12387年,新历387年,我稍后会将你的记忆传输到您的脑海,我是人工智能zero,很高兴为您服务。” 两道长长的管子从陈子游刚刚苏醒的那道冰棺中冒了出来,并且插向了陈子游的脑袋,陈子游先感觉到一阵针扎般的疼痛,而后他的意识开始清晰起来,那些过往的记忆片段串联了起来,他开始回忆起了那万年以前的过去。 公元2200年,在经历了第三次世界大战过后的人类文明一蹶不振,无法再挽回的自然环境所导致的对人类而言恶劣的生存环境仿佛在预示着人类文明已经走到了尽头,各项研究数据都在不断地提醒着人类文明的时日无多。而在早先的多国会谈中,针对如何保证人类文明的生存,主要有两大派争锋相对。 一派是以现有的发展成熟的人体冷冻技术为基础的沉睡派,他们主张集结所有资源,从现有的人类中挑选出一批人并且将他们进行人体冷冻,陷入沉睡的他们会在数千哪怕数万年后苏醒,那时候的地球环境已经改善,而他们会携带着万年以前的记忆去重建人类文明。 另一派则是依托新兴的外星母舰技术,主张倾尽全力,向外太空发射母舰,去寻找人类新的家园,在那个新的家园再度建立一个新的人类文明。这一派被称为母舰派。 最后的会议中,较为保守的沉睡派赢得了多数支持。 得到了支持的沉睡派开始日以继夜的去完善这项计划。 首先,在多国博弈下,各个国家所能占据的沉睡名额确定了下来,中美英等大国得到了最高的100人名额,其余各国的人数在50到100不等。 其次要解决的沉睡时间的问题,在数据计算下,最长沉睡时长为13267年213天56秒,一旦过了这个时间,为了确保计划的实施,则必须开始强制关闭某些冰棺从而确保其余冰棺的正常运行,这是非常残酷的,因为这意味着,有些人将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骤然死亡。 而在什么时间段苏醒也是一大重要技术难关,因为即使在人工智能的外部环境检测下,仍然无法确保当时的地球环境是否适合人类的生存和发展,而这个问题即便在在最后也无法得到解决,最后也只能通过当时的外部温度来进行苏醒判断了,这也是这一项计划的一大隐患所在,一旦苏醒的时间出错,极有可能满盘皆输。 但是好在,研究结果表示,一万年后,新人类出现的可能性超过了百分之五十,那么,只要通过定时的全球监测,就可以清楚的知道当时的地球上是否已经出现了新的生命。而在此基础上,计划也作出了变动。 1.男女比例做出调整,因为第一要务不再是繁衍,因此原本的各占百分之五十的比例调整,男性将占绝大多数,因为就历史而言,古代男性在旧社会中享有较大的话语权。 2.数千人不必同时苏醒,他们的第一大任务也不是生存和繁衍,他们将作为新人类文明的参与者去推动新文明的发展,每一百年,冰棺中将不定时的苏醒10人,他们作为旧文明的果实,新文明的前驱,将会站在新文明的最前端。 于是,在人类最后的夜晚,数千个被挑选出来的各个国家文明的希望,在冰棺中陷入了沉睡。 至此,文明重启计划启动。 ...... 回忆起了一切的陈子游睁开了双眼,他开始意识到此时此刻在他身上的重担。 他望向周围那些已经空了的冰棺,他也没明白了过来,那些都是已经苏醒了的人,而现如今既然已经是新历387年,那么他们中的不少人应该已经死去了,作为文明的前驱者,同时算得上是他的前辈,在一万年后失去了家人和朋友,在这个孤独的时代去承担起文明发展的重担,这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对他们而言,此刻的陈子游要做的是尽己所能,不辜负他们付出的一切。 而那些还未苏醒的人,陈子游不知道他们将会在何时苏醒,或许就在下一秒,或许在数百年以后,一念至此,感慨万分。 而在此时,人工智能zero的声音再度响起。 “执行官陈子游先生,你的序列号是CN.036,请您在2小时内离开沉睡室,室外有为您准备好洲际小型飞行器,您的任务只有一个,去做您认为的对华夏文明对的事。” 陈子游长吸了一口气,他也明白,两小时离开沉睡室是必要的,这里的氧气含量太低了。 在他即将走出沉睡室的时候,zero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人工智能zero对您的服务结束,最后祝您一切顺利。” 陈子游的身躯微微一颤,他似乎从那句简单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丝不该属于人工智能的感情。 室外一片大雪茫茫,陈子游知道,为了最大限度的实行文明重启计划,保证室外温度的最低点,沉睡的地点挑选在了温度极低的南极洲。 而当陈子游踏进这片冰天雪地,一阵声响过后,本应坚不可摧的地面竟是张开了一条缝,一个圆形蛋状的人形大小的机械球升到了地面上,林子游将手放在了球外的指纹解锁门上,机械球缓缓打开,林子游走了进去。 一阵轰隆的声响过后,机械球底部喷射出赤红的烈焰,宛若一道流星般窜向了天空。 而地面上的裂缝闭合了起来,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第二章.中山国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新历387年,华夏大地的天空划过一道银白色流星,地面上的人们指着天空热烈的讨论着。 近二十年来,这是华夏大地第六道流星了,而这意味着什么,新人类们浑然不知。 在小型洲际飞行器的自动导航驾驶功能下,陈子游选在了一个小村庄降落,一是为了找个有人气的地方了解一下所处时代的文明发展水平,二也是避免被太多人发现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降落后的小型洲际飞行器,陈子游选择了自动解体功能,这个飞行器将会分解成碎片并且埋进土地,最后慢慢的土壤分解。 依据降落前雷达最后的热点图象显示,陈子游很快找到了那个村庄。 走在前往村庄的路上,陈子游通过观察农田中的耕作情况,大致也掌握了当前文明的发展程度。 不出所料的是,当前时代的确处在农耕文明阶段。 令陈子游感到惊叹的是,铁犁和牛耕已经得到了广泛推广。铁农具获得普遍使用,不但有铁锸铁钁,而且有铁铧犁、耙、耱、耧车等各种工具。农业动力已经发展到畜力,虽然没有看到水力和风力的出现,但是陈子游大胆的推测,在某些更为先进的地方,极有可能已经出现了水力和风力的运用。 发展的真快啊! 陈子游内心惊叹道,依据新历387年这个年份来推算,第一批的执行官们来到这个时代仅仅只是过了300多年,却让农业发展实现了古文明需要进行一千多年才能达到的跨越。这个时代的人或许对此无感,但是身为旧时代人的陈子游,却是明白这其中的恐怖之处,更是明白其中的艰辛。 先辈们都在拼了命的为我们这些人铺路啊!我又怎敢懈怠,辜负他们呢...... 陈子游停在了一个住户门口,看见一位大娘正在院里择菜,他笑着招呼道:“大娘,我是从外地来的,经过此地,可否讨碗水喝?” 那位正在择菜的大娘抬起头来,看清了陈子游的模样,又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走过来打开了院子的小门。 “公子里边请吧。老爷子,来客人了!” 只见一位拄着拐杖的中年大叔走了出来,陈子游赶忙说道:“大爷,我是外地来的,路过此地实在是口渴难耐,只消讨一碗水喝,喝完马上就走。” 那位大叔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道:“无妨无妨,我瞧公子面相和善,也不是坏人,进来坐吧。” 口渴虽说是口渴,但是陈子游肯定不只是来讨水喝的,更重要的是不动声色的从这户人家中套出些话来,更好的了解这个时代。 陈子游很快便想到了打开话匣子的办法,他假装无意的问道:“大叔和大娘就两个人一起生活吗?” “唉,别提了,前些天官府的人来征兵,我家的三儿被强征入伍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咋样了。”大娘一脸担心的说道。 “噢,是要打仗了吗?”陈子游眼珠子一动,随即反应道。 大叔长叹了一口气:”公子是外地人,难怪不知道,听说秦国和中山国要打仗了,秦王派了大将刘卫领五万兵马,不日就要起行,我们中山国得到消息之后,现在全国上下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呢!前些日子听从城内回来的年轻人说,中山伯派人四处张贴招贤榜,希望有能人相助呢!” 陈子游点了点头,很快便明白了过来,自己当前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一个叫中山国的地方,而即将要发生的一件大事就是,秦国将在不日攻打中山国,而从中山国君这么着急,甚至四处张贴皇榜的情况来判断,两国之间的实力差距很大。 五万兵马,这放在古代,的确是一支很大的队伍了。 “大叔,两国之间是闹了什么矛盾吗,怎么就闹到了兵戈相见的地步了呀?” 大叔稍微一愣,而后苦笑道:“公子这个问题问的好生古怪了...” 陈子游心想自己问问题还是口无遮拦了些,但是只得傻笑道:“我是从很远的地方出门游历的,在家里呆的久了,对外面的事情确是知之甚少。” “没事没事,我瞧公子的谈吐,想必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子弟出门游历的吧,但是我劝公子还是尽快回家乡吧,听公子所说,家乡似乎颇少战事,想必是燕齐一带的人儿吧。”大叔有些好奇的问。 陈子游却是学聪明了,也不肯定也不否定,就是微微的笑了笑。 大叔接着又说道:“那老头子我就和公子说道说道吧,秦国中山国两国之间哪有什么矛盾,打仗也不需要什么理由,近十年来这样的战事在其他地方多了去了,只是没想到这次落在了我们中山国的头上。哎,秦国人这些王八蛋,自从前几年挟持了周天子之后更加变本加厉了,算上这次要进犯我们中山国,这两年来已经陆续有四个国家遭难了,无不是割地赔款,生活在这个乱世,日子难啊!” “可不是嘛,本来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就因为这该死的打仗,官府征粮又增多了!”大娘气急的插话道。 陈子游听完话后,大致明白了,现在这个时代估计正处于古文明时候的战国时期,各国之间攻伐不断,而其中秦已然有一方霸主的威势。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其他能够和秦国抗衡的国家呢... 尽管很好奇很想问,但是陈子游还是没敢问出来,生怕这户人家会对自己起疑心,而且方才的对话已经给了陈子游很大的帮助了,最令陈子游好奇的一件事却是秦王挟持了周天子一事。 挟天子以令诸侯,古文明的三国时期董卓曹操都干过这事,不得不说效果很好,也不知道是哪位有能之士在现在想出了这个法子,此法一行,即便就实力而言秦国不是首屈一指,但是周天子在手,其余诸国自然束手束脚。又或许说... 难道秦国中有执行官相助? 陈子游沉吟了一会,这非常有可能,如果是执行官的话,使出这一谋略自然无可厚非了,但如果真的是某位大才想出的法子,那这个人思虑之深令人发指。 陈子游几乎可以确定,他不是这一时代唯一的执行官,在这个乱世,一定已经有其他执行官入世并且很大可能在某些国家已经具备很大的话语权,他们有可能是一国之谋士,也有可能是一军之统帅。 是否要与他们取得联系呢?这个问题陈子游决定暂时不急着思考,因为当下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大叔大娘,你们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啊,我等等就要出发去中山国的都城,说不定能够有机会遇到他呢。” “那可太好了!”大娘一听,立马高兴坏了,连忙跑进屋子里,取出了一个包裹,“公子,这里面有一些食物,都是我家三儿爱吃的,对了,我还给公子多备了一份,不过大娘家境贫寒,都是一些土特产,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大娘客气了。” “你个老婆子,讲话牛头不对马嘴,人家公子问你咱家儿子叫啥名字呢。公子见笑了,我家那小子叫李三,个头呢,嗯,就跟公子差不多呢!如果公子见到了,希望帮我们给他报个平安让他不要挂念,也顺便...让他在战场上自己多小心点。”大叔言语落毕,眼中也有些闪光。 见李三只是顺便的事情,随缘即可,陈子游已经明白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他要进入中山国的国都,进一步了解这个新文明的情况,而且,有必要的话,他要揭下那张招贤榜! 第三章.揭榜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离开了村庄,托刚刚那户人家的福,一路上的干粮倒是有了,这样也不会饿肚子了,只是国都离此有些距离,也算得上是一路长途跋涉,陈子游终于是到达了中山国的国都—寿。 尽管路上有些辛苦,但是陈子游认为这也是值得的,他借此机会也得以一窥中山国的山川形势,令陈子游头疼的是,中山境内大多是平原地形,并无险要地势,看来依托地势迎战秦军的想法是难以实现了。 城门的守军应该也增多了,看来国都上下也极为紧张,想必也是为了防止有秦军的细作进城吧。 进城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不是立刻去揭下那张招贤榜,现在掌握在陈子游手上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贸然的去揭下那张招贤榜,到时候中山伯一问起策略来,万一哑口无言,亦或者谋略失当都将难逃一死,陈子游可不希望刚刚苏醒没多久就葬身此地。 而要了解更多的信息,出入酒楼茶馆等地都是很好的选择。 阳春楼,中山国都内最著名的酒楼,当然,消费也不便宜。 身无分文的陈子游本来要想进入这间酒楼是极其困难的,但是好在今天是阳春楼一月一度的惯例,说书评述。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阳春楼都会请来几位国都内颇负盛名的隐士,在酒楼的最高层进行说书评述,主要内容除了有历史上以及近代的经典战例以外,还会不时的评价一些当世声名颇高的文臣武将。 “要说秦国这次派出的大将刘卫,虽然是初次领军,但是毕竟跟随那位杀神多年,耳濡目染,军阵谋略想必也是极高的,这次的大战,中山国凶多吉少啊!”一位坐在高台上的白袍中年,挥动着手中的羽扇,叹气说道,言语间开始提起了这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 “王兄说的是,加之中山国境内地势平坦,无险可守,而且听说这次带来的兵将中都是白朗一手组建培养的骑兵,身经百战,一旦到了平原上,兵锋所指,以中山国的兵力,恐怕不是一合之敌。”另一位坐在高台上青袍中年出声附和。 台下有观众大声问道:“依两位先生所言,此战我国岂不是毫无胜算?” 那位姓王的中年人苦笑道:“近几日在下亦是苦苦琢磨,但是智慧短浅,实在是没有思考出应对之策,或许仰仗城池坚固守得一段时日,秦军说不定会撤军吧,但这个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又或许宫中的大夫们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我们这些乡野匹夫的智慧,实在是想不出更多的法子了。” 又有几位观众大声骂道:“宫里的那些达官贵人们若是有法子,国主又岂会四处张贴招贤榜呢!” 台下的观众一时之间议论纷纷,更有些人一脸的骂起了宫中的那些大夫,说他们不过是一群无用的肉猪,吃着百姓交上去的税,但是大战在即却是一点办法没有。 陈子游在听完了上面那几位隐士的讨论之后也是点了点头,他们的分析与陈子游大致相同,无险可守的中山国在平原上遇上秦国的精锐骑兵,必败无疑,即便是仰仗高深的城池进行防守,也不是长远之计,观秦国此次志在必得,想必不会轻易撤军。 要想打赢这场仗,只能出奇制胜,但是奇谋岂能是这么容易想出来的呢,要不宫中那些大夫们也不会一筹莫展,中山伯更不会张贴招贤榜了。 陈子游抚了抚额头,走到酒楼门口那张招贤榜面前,在纵目睽睽之下揭下了那张招贤榜。 嘈杂的酒楼忽然安静了下来。 高台之上一位紫袍中年站了起来,大声喝问道:“哪里来的小子,你可知道你揭下的是什么东西?!” 真是一句废话,陈子游心底骂了一句,这个时代的文字与古文明时期的文字出入不大,招贤榜三个大字他可是认得一清二楚。 “招贤榜有能者揭之,阁下若是有办法,在下自然可以将这个机会让给阁下,难道阁下没有办法,就不允许其他人揭下这张招贤榜了么?”陈子游冷笑一声问道。 “好狂妄的小子,高台上的诸公名声在外,却都一筹莫展,我观你衣着打扮不外乎乡野农夫,也敢在此大言不惭!”紫袍中年满面阴沉。 此时的陈子游穿着一身从此前那户人家讨来的普通灰衫,加之长途跋涉,细看上去还真是像极了耕作的农夫。 “好奇怪的话!既然衣着打扮决定人的智慧长短,那么那些出谋划策的谋士,统领三军的元帅都是无用之人,因为按照阁下的逻辑,最有智慧应该是那些富可敌国的商贾,应该是那些万人之上的国君!”陈子游言辞犀利的反驳道。 那紫袍青年一时语塞,涨红了脸,竟是说不出话来。 那位姓王的中年人听完陈子游犀利的反驳却是眼中精光一闪,为了打破这僵局他赶忙打了个哈哈道:“小兄弟也不必咄咄逼人,李兄想必也是心系国家,见方才小兄弟贸然揭下了招贤榜,一时激动,发才出言发问。既然心怀韬略,何不到在下寒舍一叙?” 言罢这位王姓中年走下了高台,走到陈子游面前,长长的做了一个揖。 陈子游也不推辞的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心中也尚有些许疑问,还望先生能为小子解答。” 酒楼内的观众却是心中叹了口气,他们还准备听听这位灰袍青年会有何高见呢,看这情况想必是听不见了。 ....... 王姓中年名为王也,先前与陈子游争锋相对的那位紫袍中年人名为李利,而另外一位之前在高台上高谈阔论的青衣中年名为孙巨,此时此刻,陈子游正与这三人聚在王也的家中。 “公子,方才听你所言,似乎有些疑问待解,不妨说来听听,在座的诸位都是远近闻名的隐士,或可为公子解答,对了,未曾请教公子高姓大名,是何处人士。”王也对陈子游笑笑说道。 陈子游也报以微笑,随即问道:“在下姓陈,字子游,单名一个远字,是燕齐一带的人,因为变故远走他乡,近日路过此地,听闻秦与中山将有一战,看见招贤榜上报酬丰厚,为了赚取些日后盘缠便揭下了此榜。在下有三问,一问中山军兵力储备,兵种情况。二问城内粮草储备可撑多少时日。三问秦军将领作战习惯,性格为人。” “在下果然没瞧错,公子三问句句直指要害。中山军...”王也此刻已经对陈子游刮目相看,正要回答,却被一旁的李利掐断了话口。 “王兄切莫大意,这个小子说不准是秦军的细作,来此刺探我国虚实!” 陈子游冷笑了一声,并未做出任何解释。 王也摇了摇头笑道:“无妨无妨,即便陈公子是秦军细作,得知了这三点不过是锦上添花,于大局无碍,何况我观陈公子面相,也不似细作,以秦军的实力,根本没必要派细作来刺探军情,多此一举罢了。” 他接着说道:“不瞒公子所言,前些年自从秦国挟持了周天子之后,各国间攻伐不断,本来没有什么强敌威胁的中山国也是重修起了战备,加上前些日子的征兵,目前国都内兵力约莫有两万人左右,若要加上各地的守军,撑死了也不过三万人,而且其中还有一万是新兵,即便是其余的老兵,也大多未历战场。至于兵种方面,因为中山伯一直以来没有对外扩张之心,加之中山国不过是一个小国,所以军士大多为弓箭手,只做城池守备只用,唯一的骑兵只有国主身边的亲卫骑兵3000人。公子的第二问我却不好做解答了,毕竟存粮几多实在是军事机密,我们这些百姓轻易是不得知晓的,不过按照我的估算,近些年来风调雨顺,首都内存粮想来至少可撑的一年。公子的第三问问的是领军将领,说实话,此次领兵的将军刘卫,曾经是秦国大将军武安君白朗的副将,跟随白朗征战多年,久经战阵,更有耳闻他为人极其凶狠,武力过人,加之常年跟随白朗,军阵之术耳濡目染。所以本次据说也是白朗亲自上朝力荐刘卫为本次征战我国的主将!” 陈子游点了点头随机有些好奇地问道:“听先生所言,似乎对这位武安君白朗推崇备至。却不知他有何本事?“ 一旁的李利冷笑道:“黄口小儿,竟然连武安君白朗都不知道,秦国第一名将同时也是大周第一名将白朗,十三年前从秦国军旅中横空出世,文武双全,使一杆亮银枪,初时以武力卓绝而深得秦王器重,秦晋肴山之战,一度僵持两年之久,白朗向秦王献奇谋,以奇兵绕过重重关隘直逼晋首都大梁,晋无奈只能回守,秦军的正面部队遂大破晋军于肴山,此战过后原本称雄诸国之间的晋一分为三,秦国的霸主地位亦得巩固。后秦王拜白朗为上将军,统领三军,之后从晋分割出去的赵继承了绝大部分原晋国的实力,于380年重整旗鼓与秦军会战于长平,白朗以弱势兵力,凭借强大的军事指挥能力大破赵军,此后赵一蹶不振,直到近些年来才恢复了些元气。在白朗的帮助下,秦国的对外作战从未遭逢败绩,385年,秦王亲赐白朗武安君爵位。十年之间,白朗兵锋所指,望风披靡。诸国都默认白朗便是当世第一名将!” 李利提起白朗的事迹来,双眼放光。 “莫非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谋便是白朗提出的么?” “这倒不是,据说是秦王手下的一名谋士提出的,此人是谁,至今诸国间也没有得到答案,颇为神秘,秦王似乎也不想让外人知晓。此等毒计,白朗想来也不屑提出。”王也回答了陈子游的疑问。 就在此时,屋外的大门被轰然推开,数十名官兵拥了进来,为首的头领大声问道:“是哪个揭了榜,随我入宫!” 第四章.舌战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陈子游向王也做了个揖:“无法再与先生详谈了,有缘日后再聚。” “王某在此预祝公子入宫诸事顺利。” “揭榜之人是我,我随你们入宫。”陈子游说道。 那名头领点了点头,领着陈子游走了。 “王兄真觉得此人有破敌之计吗?”方才一直未说话的孙巨,在众人走远之后,确实突然开口问道。 “谁知道呢?”王也笑了笑,不再说话。 ...... 启明宫,中山国王宫,陈子游入宫路上也不闲着,一直在打量这王宫的构造,不论是地基,建造材料,都非常值得仔细去琢磨,虽然中山国不是大国,但是管中窥豹,从小国最豪华的皇宫便可以去猜测其余地方的文明发展程度。 此刻陈子游的旁边正跟着一名官员,听方才那些人对他的称呼,似乎是一名姓张的大夫。 “等等进宫以后,切记要先下跪拜见国主,切不可失了礼数。”张大夫一直在陈子游的耳边絮絮叨叨。 就算有先代执行官们的引领,跪拜礼还是古文明的历史上那样延续了下来啊,陈子游心中叹了口气,深受古文明先进思想熏陶的他,一直相信人人平等,很反感落后礼教的那一套,一想到等等要迫于无奈的行跪拜礼,心里就极不舒服。 此刻的宫中大殿之上,中山伯坐于宝座之上,殿中两排左边站着十数位身着紫官服的大夫,右侧则站着十数位身披战甲的将军。 中山伯眉头紧皱,招贤榜已经贴出有一个多月了,却是无人敢揭榜,朝中的群臣更是对此战的谋划一筹莫展,在听到宫外传来有人揭榜的消息过后,中山伯也并没有任何喜色,他现在急切地想要见一下这名揭榜之人,听听他有何良策。 朝中群臣却都是一脸不屑,身居高位的他们不相信这揭榜之人真会有何良策,在他们看来,即将上朝的陈子游不过是一名投机取巧的宵小之徒,看中了丰厚的奖赏,想要以口舌之利骗得中山伯的信任好得到奖赏罢了,一些大夫甚至脑海中已经想好了问题准备待会去给陈子游难看。 “禀报国主,揭榜者已经在殿外。”先前跟着陈子游的那名张大夫快步走进殿内,跪下说道。 “速传。”中山伯挥了挥手。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殿门口,想要一睹陈子游的面目。 可是当陈子游慢慢的走进殿前,多数人脸上却是慢慢的浮现出失望之色,有些人更是满脸讥笑之色。 “草民陈子游,拜见中山伯。”陈子游身着一袭灰色破旧长衫,向高台上那位中山国的一国之主长长的做了一个揖。 “大胆,见到国主为何不跪!”一名将军怒声喝道。 “国主,此人不识礼数,想必是欺世盗名,心中更无丝毫韬略,臣请国主立斩此人!”一名大夫出列奏道。 陈子游淡淡一笑道:“敢问这位大人,三跪九叩之礼可能救得中山国于水火之中否?” 那位大夫正欲反驳,却只听高台上的中山伯出言道:“那敢问先生,如何可救中山国?” “禀国主,若此战中山国败,秦军入驻寿城,届时刘卫可会向国主行跪拜之礼?”陈子游却是反问道。 “自然不会,成王败寇,岂有胜者向败军行礼的说法。” “国主所言甚是,而今日草民的不拜却是有个说法,草民可确保此战中山国必大获全胜,秦军无法入驻寿城,国主也不会被掳至秦宫,更不必对秦王行礼,以国主的一跪换草民的一跪,国主可觉得是否值得。”陈子游抬头望向中山伯。 中山伯面色凝重的看向陈子游,良久方开口道:“先生所言有理,但是先生为何这般肯定此战我国必败,即便秦军兵力远胜于我方,但是仰仗城池坚固,若是固守不出,秦军也未必攻得下。” “敢为国主,国主认为秦军此次进犯,决心如何?” 中山伯略一思索后道:“领军将领虽不是成名已久的名将,但却也是久经战阵,加上在白朗身边多年,秦国此次拜此人为将,可见必胜决心。” “既然如此,即便固守不出,秦军又岂会轻易撤军?秦军此战势在必得,加之两国相距不远,粮草供给并无压力,即便是持久战,以秦国的国力去供给一支五万大军的粮草又是何难题。”陈子游朗朗说道。 中山伯点了点头,面上凝重之色又添了几分。 此时左侧一位大夫出列:“依先生所言,守不是办法,莫非我军要主动出击么?” 陈子游大笑道:“大人好天真,中山国境内平原遍布,无险可守,若是主动出击,在平原上对上秦军的五万铁骑,岂不是羊入虎口,正入秦军下怀?就连乡间隐士都知道这个道理!” 这位大夫冷笑道:“既然先生也知道这个道理,攻又不是,守又不是,先生莫非想以一张利嘴劝秦军退兵吗?” 陈子游不顾这位大夫的讥讽,望向高台上的中山伯道:“草民心中已有计策,但是大战在即,不得露出丝毫端倪,若是国主想听,草民自然可以说,可要是消息走漏,秦军一旦知晓,我军将更加没有胜算。因此草民斗胆请求国主只需将两万大军聚集在寿城之内,其余各地守军不动,秦军入境之后,寿城外各地只需稍加抵抗即可,只待秦军兵临城下,届时草民自有奇谋胜之!” “先生之言过于冒险,孤如何信你?”中山伯双眼锐利的看向陈子游。 陈子游眼神丝毫不躲,淡淡的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国主若是不信,此刻便可将草民推下问斩以安军心。” 许久许久,中山伯忽然大笑道:“好一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如此,此战就仰仗先生的奇谋了!” 新历387年7月,秦军进犯中山,中山伯起用后世被誉为战国第一兵法家而当时却名不见经传的陈子游为谋士。 第五章.对弈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就在中山伯决定任用陈子游为谋士,全国上下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之时,千里之外的秦国都城咸阳内却是另一番风采。 咸阳,雍洋宫。 一名身着黄袍的少年正与一名身着白袍的青年对坐弈棋。 而两人所下的棋正是古文明非常著名的围棋。 棋盘之上,黑子杀气凌冽,白子却始终步步退让,首尾难顾,已成溃败之势。 “哈哈,白将军,这回你总要输与了我吧!”那名黄袍少年抬起头来,对着坐在他对面的白袍青年得意的笑道。 黄袍青年面色红润,唇红齿白,一看便是久居深宫娇生惯养了多年。 那名白袍青年微微一笑,将目光从棋盘之上挪开,笑着看向面前这位满脸天真无邪的少年,但接下来他对这位黄袍少年的称呼确是让人大吃一惊! “国主棋力较上次对弈又见增长了,步步紧逼,杀伐果断,不留后路的下法真是让臣一时难以招架啊。 谁能想得到,此时此刻手执黑子的这位黄袍少年便是当今秦国的国主,那位令诸国闻之胆丧的秦王呢,毕竟任谁第一眼看上去,都不过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黄袍少年嘻嘻一笑道:“白将军下棋未免太保守了些,虽然步步为营,但若是遇上杀伐果断的棋手,满盘杀招,那么先前的布局未免有些多余了。说实话,孤实在没想到,战场上杀伐果断,奇谋百出的白将军下棋竟然如此保守。与战场之上完全是两个模样啊。” 那位白袍青年无奈的笑了笑道:“让国主见笑了,其实两军对阵,甚是忌讳屡赖奇谋得胜,出奇制胜的奇之一字,在于违背常理,故而时常能够迷惑敌军,方才起到制胜之用。可是一旦用多了奇谋,被对手把握了习惯,以逆向思维去思考行事,届时奇谋也不过是笑话罢了。真正势均力敌的战场博弈,是很难以奇谋得胜的,更看重的是兵士的排兵布阵,兵种的合理安排。白某戎马十年,以奇谋闻名天下,树敌不在少数,若是始终仰赖奇谋得胜,怕是终有一日会死在战场上吧。奇谋终非是正道,真正的胜负是要刀刀见血的呀。” 黄袍少年愣了愣,他与这位白将军相识也有数年了,也时常邀请他来宫中闲聊,有时是下棋,有时是赏字画。一般而言两人不聊他事,但这么久以来,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位白将军提及军阵之事。 “白将军说笑了,白将军享誉我大周第一名将的称号,海内外闻将军武安君名号者无不闻风丧胆,能识破将军奇谋之人怕是还未出生吧哈哈。” “这也是白某始终心怀侥幸之事。”这位姓白的将军轻声说道。 “对了,还未问将军认为此次刘将军出征中山国胜算几何呢?”黄袍少年突然话头一转。 “不出意外,当是大胜而归。” “孤可是记下白将军的承诺了,如若失败,孤可要好好的罚罚白将军了。”黄袍青年眼神玩味的看向白袍青年。 “这是自然。”这位白袍青年将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上,站起了身道,“刘卫今日便要离开咸阳城了,毕竟跟随了白某多年,他第一次领军白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临别前有些话要嘱咐他,只能先跟国主告辞了。” “白将军心系国家大事,孤怎敢以小事强留,希望下次能够再和白将军对弈。”黄袍少年笑着点了点头。 白袍青年深深的做了个揖,缓缓的退了出去。 白袍青年退出去后,觉得无聊的黄袍少年也正欲起身离开,却突然将视线停在了棋盘之上,方才白袍青年临走前落下的一子,竟是将原本就要溃败的白子盘活了起来。 如此过了有两盏茶的工夫,黄袍青年竟是没有想到能够切断白子的办法,先前一些让他感到白子匪夷所思的布局,那令人疑惑的几着,在这一刻竟然都明朗了起来。 “步步为营么,白朗啊,孤为何猜不透你的心思呢?” ...... 咸阳城门外。 今天是秦军出征中山的日子,城内街道两侧都站满了百姓,想要一睹这支军队的风采。 城门口,那位第一次领军的将军刘卫正恭敬的站在一名白袍青年的身旁,而这名白袍青年正是先前曾经与宫中那位秦王对弈的人。 “劳烦将军在城门相送,刘卫感激不尽。”皮肤黝黑,面相凶狠的刘卫恭敬的向这位白袍青年抱拳说道。 看着这一幕的百姓无不好奇不已,身为这只五万大军的统帅,刘卫竟然对此人恭敬如此,让人非常好奇这位白袍青年的身份。 只有那城门外已经摆好阵势,列队成方阵的五万骑兵们望向这白袍青年,眼中满是狂热之色。 “此次出战,切记不可掉以轻心,先前我与你说过的安营扎寨,排兵布阵之法你可都记得清楚么?”白袍青年一改宫中的儒雅模样,认真地问道。 “将军放心,将军所授之法末将已谙熟于心,此次出征必生擒中山国君来见将军。如若失败...”刘卫正想说如若失败,无面再见将军,只能自刎以报知遇之恩。 白袍青年掐断了他的话头:“出征在即,说此话不吉利,如果真的失败了,也要活着回来见我,明白了吗?切记一日一报,我要随时掌握你进军的情况。时日也不早了,出征吧。” “是!”刘卫应声说道,随即跨上了一旁的战马,纵马奔向了城门外的五万铁骑。 白袍青年望着渐渐走远,消失在烟尘之中的大军,心中却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身旁牵着马的侍从见这位青年久久不说话,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将军,是要回府,还是去军营?” 白袍青年皱皱眉头,随后轻声说道:“你们先回府吧,我要去办点私事。” 侍从识趣的退开,服侍这位青年多年,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他还是知道的。 第六章.逼近的秦军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这几日的中山国很不太平,边境屡屡传来城池失守的消息,而守军竟然没能做出像样的抵抗,秦军几乎是势如破竹一般在不断的逼近中山国的腹地。 岭安关的守将是中山国颇有名气的林新梓,以他在中山军的名气和真才实学,本应在国都寿城内讨得一官半职了,但是因为厌恶那些大夫们的嘴脸,不屑与他们为伍,缺少了朝内人的疏通,故而年近半百了却依旧只能在岭安关做一名普通的守将。 岭安关是中山国境内为数不多依山而建的关隘,相比其余无险可守的各处,完全可以说是中山国第一重地,而一旦此关失守,中山国腹地将门户大开。早些时候,林新梓曾经向中山伯上书,希望将重兵囤积于此,与秦军展开一场大战,即便关隘失守,秦军也必然有所损失,如果侥幸守下来了,那么对各地守军的士气无疑是大大的鼓舞,但是令他失望的是,他的奏折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再然后,他便听说中山伯起用了一名叫陈子游的隐士,林新梓本来满怀期待的以为此人会提出什么高见,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随后从寿城内传来的指令让他一时之间膛目结舌。 各地守军数量照常不变,若是秦军攻关,能守则守,不能守就弃关。 “病急乱投医啊!”听到这个指令的时候林新梓恨恨的说道。在他看来,陈子游不外乎是想集中优势兵力,在国都打一场保卫战罢了。 林新梓此刻正在岭安关城头巡视,时刻注意关外的动静,尽管不满意朝中的安排,但是身为军人的他,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 “将军,最新探马回报,六熙关守将弃关而逃,秦军一路势如破竹,目下推测已在岭安关百里之外!”一名兵士急匆匆的跑上了城头。 林新梓听完后目光阴沉,城内守军只有3000人,面对秦军五万虎狼之师,根本不是一合之敌,即便仰仗城关的防御工事,最多也只能撑上两天时日。 “传令下去,让兵士们将巨石,热粪搬到城头上来,另外让探子一时辰一报,我要随时知道秦军的动向,再令所有兵士全部给我到城墙上来,会射箭的射箭,不会的就丢巨石!”林新梓尽管知道城关难守,但是他是主将,切不可此时失了分寸,否则很容易军心动摇。 正当岭安关全关上下正在忙的热火朝天时,百里之外的秦军已经越发接近了。 五万久经战阵的秦军铁骑正在浩浩荡荡的行进着,领头的主将满面春风,第一次领军出征的他,沿途并未遇到多少阻碍,三日前攻破的六熙关,守将更是望风而逃,秦军兵不血刃便将中山国边境诸关全数攻破。 即将要面对的岭安关,虽然听闻守将林新梓小有名气,为人稳重,但是据可靠线报称,城内守军不过3000,史上从未听闻有以3000破五万的战例,主将刘卫深信,不出三日便可拿下岭安关,岭安关一破,中山国将失去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寿城唾手可得。 出征前白朗曾经预计过中山国将会采取的策略,在白朗看来:中山国囤重兵死守岭安关,此为上策;将重兵聚集于寿城,死保国都不失,此为中策;于旷野之上,于秦军铁骑正面交锋,此为下策。 因此白朗对刘卫千叮咛万嘱咐,进攻岭安关时要千万小心注意,不要伤亡过多,因为按照白朗的预计,即便中山国采取上策,死守岭安关,以关内存粮,也无法支撑超过三个月,只要派兵阻断岭安关对外的粮道,到时不需要他们动手,三个月一过,关内便会自生变故。 刘卫笑了笑,随后对身旁的张副将道:“出征前白将军对我等千叮万嘱,认为中山国将采取死保岭安关之策,因此攻打岭安关时切不可大意,但是此刻岭安关内不过3000守军。看来白将军还是高估了中山国啊!” 张副将谄媚的笑了笑:“刘将军此次必定大获全胜,回国后国主必定加官进爵,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提携一番手下的兄弟啊。” 刘卫点了点头道:“传令下去,加速行军,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达岭安关前。” ...... 视线回到岭安关,林新梓正在城头亲自巡视。 “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如果岭安关丢了,秦军铁骑长驱直入,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们都会沦为秦军的俘虏,我们不只是在为自己的性命而战,守关之战我将身先士卒,与你们一同奋战在第一线!”林新梓大声的说道。 尽管这些话稍稍的让士兵们壮了些胆,但是他们心里也清楚,三千对五万,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若不是林新梓在军中颇有威信,此刻想必已经有不少士兵们偷偷逃走了。 就在这时,关内三千士兵突然齐齐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的将视线投向了关外。 厚重的铁蹄踏过地面的声音已经传进了他们的耳朵,放眼望去,灰尘滚滚中,一大批人影正在缓缓的浮现。 林新梓直直的盯着那越来越多的人影,随着灰尘的散去,那支令人胆丧的骑兵清晰了起来。 清一色的黑袍黑甲,就连战马也是黑色的。 城关上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们发现放眼望去,秦军的骑兵方阵竟是望不到底。 守兵们都是中山本地人,尽管是从军多年的老兵,但是安逸了多年的中山国久无战事,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规模的军队。 恐惧,绝望等情绪已经开始蔓延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林新梓看向已经面露怯色的众人,他知道,两军对阵,先生怯意,已经输了一半了。 要弃关而走吗?就像先前那些城关的守将一样。反正国都内传来的命令也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死守岭安关,就算弃关而走也不会受到惩罚吧。 林新梓第一次对弃不弃关这个问题产生了犹豫。 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秦军吹响了第一道攻城的号角。 第七章.质疑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寿城,启明宫。 陈子游正在宫中的藏书阁翻阅古书,这几日下来,他有了许多有趣的发现。 新文明是存在神话传说的,在新文明的神话中,有三位非常出名的大神,他们的名字也与古文明历史上的神明名字相同。分别是伏羲,神农以及女娲。 据传,上古时期,人类还居住在洞穴中,依靠打猎以及采摘来充饥,在与大自然的搏斗中艰难度日,直到有一天,大雨磅礴,电闪雷鸣。当时的人们从未遇见过如此恶劣的天气,纷纷蜷缩在洞穴中。就在这时候,有人向着天空中发出一声惊呼,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天空黑暗的云团中划过三道极强无比闪光,那道闪光一直从天空延伸向不远处的地面,随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三道闪光坠落的森林燃起了熊熊的火光。有几个强壮的男人状起了胆前往森林中一探究竟,当他们走到那闪光坠落的地点时,他们看到地面上有三颗被烈火重重包围,却泛着幽幽蓝光的蛋,几个男人们都以为撞见了鬼魅,一时被吓得双腿一软。却只见那三颗蛋突然间裂开了一道口子,三个和他们长得相似,却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从蛋中走了出来,分别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三个蛋中人聚在了一起,当着几名古人的面小声的讨论了一会,然后走到了几名男人的面前,希望男人们能够带路去部落,他们要告诉大家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几名男人早已吓破了胆,战战兢兢的带着这三人到了部落。 到了部落之后,为首的那名男人告诉大家他名为伏羲,另一名男人名叫神农,那名女人名叫女娲,他们三人是天上的神仙,因为不忍心看到凡间的人类一直处在这种危险的生活当中,于是决定下凡来拯救众人。 古书关于这一段最后的记载是:于是众人俯首跪拜,大呼天神。 陈子游读完这一段之后却是笑出了声来,书中关于三位大神降落凡间的记载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天空中的闪光,泛着蓝光的蛋,这分明就是古文明留下来给他们执行官作为飞行器具的小型洲际飞行器嘛。看来这三人应该便是最早一批苏醒的执行官了。 古书后面还说,伏羲教会了人们从木头中制造火焰,从此人们不再惧怕黑暗,还教会了人们用矿石制造工具,并且发明了弓箭,从此人们不再需要用粗劣的武器与野兽近身搏斗。神农则是教会了大家耕种,从此人们的食物来源得到了保障,不用再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还教会了大家识别草木,利用药草治好了很多生病的人。女娲则是发明了成熟的文字,并且发明了墨水毛笔和纸张,从此人们可以通过文字来相互传达信息。 后世的人们都认为这三位是救世之神,将他们供奉在三皇庙中。 实在是太聪明了!陈子游心中感叹道,从最开始挑选的降落地点开始,三人的布局便开始了,利用人们封建迷信的心理,配合上飞行器所制造的震撼的景象,让人们对神明之说深信不疑。在获取了极高的威信后,再将先进的知识理念去传授给大家,事实证明这是事半功倍的。 陈子游正准备继续去翻阅后面的历史,去了解那所谓治水的传说是否也是执行官从中参与时,一名宫中小厮闯了进来。 “陈先生,国主有请。” 陈子游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跟着小厮走了。 此时的中山伯正在处理奏折的书房中捏着眉头,刚刚他收到了来自岭安关的加急文书。 在终于看到陈子游的身影之后,他急忙站起来招呼道:“先生快请坐,孤有要事商量。” 陈子游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出口道:“国主请讲。” “自从先生吩咐过之后,我已经向各地下达过命令,各地关隘无需强守,只需要进行象征性的防御即可,因此即使近日接连传来各处失守的消息,我也并未放在心上,可是就在刚刚,岭安关守将亲笔写的告急文书送到了我的手上,书信中希望寿城能够增派援军并且与关内来个里应外合。”中山伯急急的说道。 陈子游平静的问道:“国主以为如何?” 中山伯皱眉道:“岭安关是我国腹地门户所在,关隘一丢,秦军便可长驱直入,直逼国都。” 陈子游摇了摇头,“即便是再重要的关卡,面对秦军的五万大军,也守不下来的。里应外合就更不可能了,打开城门主动出击正中秦军下怀,与秦军的铁骑正面相遇,无疑是羊入虎口自取灭亡罢了。” 中山伯欲言又止,但只能无奈的道:“那依照先生所言,是不需要向岭安关增派援军了吧?” 陈子游肯定的点了点头,他看了看中山伯的神色,心底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说道:“国主一定很疑惑我的筹谋吧?” 中山伯尴尬的笑了笑说:“近几日听身边人说先生一直呆在藏书阁翻阅书籍,也从未向四周人打听过最新的战事,孤不明就里,自是着急的。” “其实草民的谋划从秦军攻破第一道边关的时候已经开始了,各处边关的沦陷所要展露给秦军的不仅只是示敌以弱,更是要让秦军相信我们是要将全部的兵力集中在寿城,只要达到了这个目的,这个计划便成功了一半。”陈子游解释道。 中山伯依旧是一脸疑惑不解的问道:“可是事实上我们的全部兵力的确集中在寿城啊,秦军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呢?” “国主以为,将兵力集中于寿城是否就能挡下秦军的进攻呢?” “自然是不可能的。” “没错,我们知道不可能,秦军更加知道不可能,可是我要做的就是告诉秦军,我们愚笨到认为这是可能的!“陈子游自信满满的说道,此刻他的眼中光芒万丈。 身为古文明人的他,其实从未参与过军事指挥,但是自小饱读诗书的他,对中外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奇谋诡计,那些反败为胜的经典战例倒背如流,他的心中早已想到了一条古学今用的奇谋。 中山伯望向这个充满神秘的男人,其实他私底下也派人去查过陈子游的底细,但是却什么都查不到,只听说有一户人家曾经招待过他,而据那户人家所说,陈子游当时的穿着也非常奇特。 中山伯不好当面去质疑陈子游的身份,怕引起陈子游的不满,毕竟此时此刻,陈子游是中山国全国上下唯一的希望了。他也不打算进一步去问陈子游如此计划的目的是什么了,仅仅只是让秦军轻敌而已吗?他知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中山伯很欣赏陈子游的这句话。 而现在他也是在这么做的。 第八章.最后的坚持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岭安关,城墙上。 李三是一名新兵,一个多月前,官府征兵,他被迫离开家乡,在经过极为短暂的训练后,他被安排在了岭安关。 他认为自己很倒霉,同期训练的不少士兵都被安排在了国都寿城,像他这样被安排到了岭安关的人可没几个。最令人崩溃的是,才当兵没多久,他就要上战场了,他万万想不到边境诸关的失守会如此迅速,导致本来处在腹地的岭安关这么快便要去直面五万秦军的铁骑。 第一次看到这么大一支骑兵方阵的他当时吓到腿软了,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尽管身边的老兵将他扶了起来,但他依旧很长一段时间双腿一直处在发抖的状态。 “不要怕,这种都还是小阵仗,其他更大的阵仗我都见过呢。”那位老兵当时是这样对他说的。 可是李三分明记得当时那位老兵第一次看到秦军的时候脸上所露出的恐惧之色,不过他还是很感谢这位老兵对他的安慰,这几天多亏了他的帮助,好几次都让他避免了一些危险。 但是现在没人能帮助他了,那名老兵在昨天夜晚秦军发起的攻城中死在了一名攀上了城墙的秦兵刀下。 当时的场景李三现今还历历在目。 那一天晚上秦军发起了三波进攻,前三次都在守将林新梓的统筹下巧妙地化解了,依照先前秦军的习惯,士兵们都松了一口气,以为秦军不会再发起攻势,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守兵松懈之时,秦军组织了一万人点起了能够照亮方圆百里的火把,火光冲天将城里城外照的一清二楚。 三千名骑射手在城下来回奔驰,向岭安关发起了一共十二波的齐射,漫天的箭雨将岭安关城头的天空遮蔽,猝不及防之下,就有五六百守兵死在了箭雨之下。 这还不算完,在一名士兵的惊呼之下,众人惊讶地发现,数百名秦兵借着夜色原来一直潜伏在关下,凭借箭雨的掩护,利用钩爪正在攀爬城墙。 “快用石头!把他们砸下去!”一名百夫长连忙大呼道,边说边举起了一块石头向攀爬的秦兵砸去。 众人回过神来,连忙跟着照做,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最先的几名秦兵已经越过了城墙,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将几名中山国的士兵给砍翻,一时之间城墙上一片混乱。 利用这一片城墙的混乱,又有几十名秦兵越过了城墙,尽管面对着几倍的中山兵,却丝毫不惧,那股子挥刀的狠劲将中山国这些久疏战阵的中山兵们吓得不敢拔刀。 “混账!”那名百夫长气愤的骂道,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冲了过去,以长刀对短刀,依靠兵器的优势,砍翻了好几名秦兵。 众人受到了他的鼓舞,终于壮起了胆子冲向了秦兵,凭借着人数的优势,逐渐将剩下的十几名秦兵给包围住了。 可惜这边把精力给集中在了城墙上的秦兵上面,正在攀爬的那些秦兵又没人可管了,不多时,又有近百名秦兵爬了上来,并且还反过来将李三等人给围住了。 完了! 众人心中一震,其余各处城墙也有相同的情况发生,肯定来不及救援了,现在他们处于人数劣势,该怎么打败面前这些凶狠的秦兵呢。 一阵乱战过后,秦兵们将只剩下几个人的李三他们给包围住了。 李三绝望的舔了舔嘴唇,用力握住刀柄,准备进行最后一搏,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在他的身后掠过,李三连忙回头,却看到那名一直帮衬他的老兵在他的背后倒下,可是李三分明记得这名老兵刚刚是站在他身边的。 那名老兵帮他挡了致命的一刀。 李三一刀将那名偷袭的秦兵砍翻,半跪在地上,抱着老兵的尸体哭出声来。 这个才认识了几天的老兵,救了他自己。他还记得之前老兵说过,李三很像他在寿城里的儿子。 就因为这个简单的理由,老兵用自己的命救了李三一命。 已经脱力的李三松开了刀柄,无力的看向正在围过来的秦兵。 他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但死神并没有如期而至,李三听见耳边传来秦兵凄厉的大喊,等他睁开眼时,身边的秦兵都倒在了地上,而此时一双鞋出现在李三的眼前。 李三抬头看去,一名穿着军官服饰的将军站在他的面前。 “擦干你的眼泪,握紧手中的长刀!”那名军官沉声说道。 “等等我会往这里加派人手,给我打起精神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一片士兵们的百夫长了!“, 等到军官走远了,李三才回过神来,他抹了抹已经被泪水朦胧的双眼,拿起了脚下那把老兵曾经用过的长刀。 后来听调派过来的士兵们提起,李三才知道,那名救了他的军官就是岭安关的守将,林新梓。 ...... 林新梓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一个时辰前刚刚抵御完秦军的第三波攻势,以为难得能休息一下,但是城头突发变故,他只能火急火燎的带着三百亲兵赶往城头。 所幸闯上来的秦兵并不多,尽管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是在火速镇压之下,终于是将秦兵给清除干净了。经此一事,林新梓却是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他无法想象如果像今天的事情再次发生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还能守几天呢? 林新梓无奈的在心中这样问自己,在秦军到达关前的那一刻起,林新梓便派人去向各关以及国都求援,但是国都的回复久久未至,其余各关都以人手不足为由拒绝了增援的请求,有与他平日私交较好的将官更是劝他放弃岭安关。 可是他身为军人,更是岭安关的守将,就这样弃关而走,怎么对得起关内对他报以信任多年的百姓呢?秦军若是入关,百姓肯定少不得受难,林新梓不忍心。 “将军,刚刚的伤亡统计出来了。”副将走到了林新梓的身边。 “说吧。”林新梓沉声说道。 “共有四处受到了突袭,死亡209人,76人重伤,四处都已经保持不了百人的建制,最惨重的那一处,将军应该有印象,百人的队伍只活下来了4个人。” 林新梓皱紧了眉头,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这样建制的队伍根本无法承担起一处城墙的守御。 “将正在休息的士兵抽调过来,赶紧补上空缺。”林新梓无奈的说道。 副将听完后急忙说道:”可是,将军,这样一来原本安排的轮班完全就乱了呀,士兵们连基本的休息都无法保障的话,万一军中哗变......” “照我说的做。“林新梓厉声说道,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样安排的问题严重所在呢,这几日下来,兵员大量减额,从原本的一天三班轮换到两班轮换,而现在,连两班轮换都无法保证了。 若是国都再没有援军到来,不出意外,明天岭安关应该就要撑不住了。 林新梓看向远方撕破了黑夜的第一道曙光,那本应是象征着希望的黎明却无法驱散此时笼罩在岭安关每一个人心中的黑暗。 第九章.关破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九月初三,岭安关外二十里,秦军营寨。 刘卫正在阅读刚刚从咸阳发来的书信,书信是三天前从咸阳送来的,武安君白朗亲笔。 书信中白朗写明了破关之日就在今日。 “白大将军真是神机妙算啊!”刘卫轻声赞叹道,白朗书信中所预测的攻关战的形势以及对岭安关此时关内情况估算与刘卫不谋而合,他也正准备在今天发起全面攻势,一举拿下岭安关。 身处战场的刘卫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自然不难,但是远在咸阳的白朗消息堵塞,仅靠着不时收到的战报却做出了如此准确的判断,实在是厉害,刘卫心中对白朗的敬佩之意又增添了几分。 这几日昼夜交替的进攻,以及昨晚突然发动的突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此刻岭安关人手严重不足,只要发起总攻,相信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拿下岭安关。 “传令下去,一万人留守营寨,其余人做好准备,今天誓要拿下岭安关!”刘卫对副将说道。 副将得令后走出营寨,不一会便听到营寨上下人马跑动,秦兵们马上就进入了备战状态。 ...... 岭安关城头。 林新梓看向关外黑压压的秦兵,面色铁青,他知道,秦兵要发动总攻了。 “将正在休息的士兵全部给我抽调到城头,一个人也不能少!”林新梓声音低沉的对副官说道。 副官心头一颤,应道:“是!” ...... 李三正在给身边的兵士布置任务,自从昨天晚上林新梓将军任命他为新的百夫长,并且抽调了兵员来这边补充队伍以后,李三现在是这支百人队伍的指挥。 经历了生离死别以后李三,明白了战争中的残酷,上一秒还和你在欢声笑语的同伴,下一秒可能就会死。他们每个人能做的,只有握紧手中的长刀,用力的射出手中的箭失,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杀一个秦兵不亏,杀两个血赚。 很快,战斗开始了。 三万秦国的骑射手对岭安关发动了第一波齐射,漫天的箭雨射向了城头上的中山士兵们,。但是经过几天的战斗,岭安关的士兵们找到了一些应对的方法,他们将盾牌举在头顶,以此来遮挡呼啸而来的弓箭,这么做避免了被弓箭穿透的危险。 不过秦军也变聪明了,在主将刘卫的指挥下,秦国的骑兵们先是发射了三波箭身缠着稻草的箭雨,尽管这么做增加了箭失的重量,大大降低了命中率,不过此举意不在杀人,而是为了之后的齐射做铺垫。 当城头上的岭安关守兵还在暗暗庆幸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数万道火箭射向天空,然后落在了岭安关的城头,已经布满了稻草的城墙上,刹那间一片火海! 林新梓在秦兵前面几波齐射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在他看到缠着稻草的箭失时心头一颤,心中大呼不妙,连忙大喊道:“快!快去城内取水!” 可是一切都迟了,城头上早已是一片火海。 四处都传来士兵的哀嚎声,不少人身上的衣服都被点燃了起来,着火了的士兵们痛苦的在地上滚来滚去,那些没被烧到的士兵连忙用衣服为他们扑打着火焰。 “不要乱不要乱!”林新梓大吼道,“坚守自己的岗位,不要把盾牌放下来!” 可是士兵们哪里听得到林新梓的怒吼呢? 就在这时,秦军的下一波箭雨来了。 毫无遮蔽的中山士兵们暴露在了漫天箭雨之下,一道道箭穿透了他们早已残破不堪的战甲,这次反而没有多余的哀嚎,锋利的箭在穿过他们身体的同时连带着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林新梓双目圆瞪的看着周围倒下的士兵,每个士兵身上都插满了箭失,脸上还带着最后一丝残留的绝望。 他攥紧了拳头,喉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他恨国都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夫们,恨那些见死不救的守将们,恨那个为中山伯出谋划策的谋士,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和身边的这些士兵们拼死在为家国守住最重要的一道关隘,可是国都的那些人不仅叫他们离开还对他们见死不救,不明白陈子游计划的林新梓此刻心中充满了不忿。 在火势终于得到控制,秦兵的齐射也停止了以后,林新梓猛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他立于城头,披散开的长发在风中飘扬。 林新梓低吼一声,一记势沉无比的横劈将一名试图翻越城墙的秦兵砍落城下。那名秦兵哀嚎一声,重重的落向了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可是正在攀越的秦兵只是愣了一下便加速了攀爬的动作,有着云梯帮助的他们,攀爬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过林新梓的举动给了守兵们很大的鼓舞,他们效仿林新梓的动作,放下了手里的盾牌,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对每一个试图翻越城墙的秦兵们挥出全部力气的一刀。 ...... 寿城,启明宫,藏书阁。 陈子游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反复的看着岭安关一日前最新送来的书信。 书信仍然在不停的求援,守将林新梓语气坚决,向中山伯保证,将与岭安关同生共死,直到援军到达的一天。 可是国都内的每个人都知道不会有援军了,为什么林新梓就是不愿意弃关呢?他应该也很清楚的知道这一事实才对。 陈子游想不通,但他很想想通。 想了半天,陈子游还是想不通。 末了,他低头轻叹一声。 “可惜了忠义之士。” ...... 岭安关,城头。 刘卫最终还是如愿攻破了岭安关,登上城头的他在兵士的带领下走到了那具倚在墙头的血尸身旁。已经烧黑的面孔已经无法辨认他本来的面目,左臂被生生的砍断了,但是被带血的白布给缠住了。只有身上残破的将官服饰能够帮刘卫去辨识他的身份。 据士兵们说,这个人断臂之后只是进行简单的包扎便挥舞着仅剩的右臂继续砍杀,直到他的身边再没有一名中山国的士兵。当重重秦兵将他围在墙角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动手,直到那个疯子用刀撑着缓缓的坐到地下,慢慢的不再动弹。 过了好久才有胆大的秦兵上前去探他的呼吸,才确认是死了。 刘卫沉默的看向这具血尸,最后轻声吩咐道:“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另外让兵士们不要骚扰关中的百姓。有什么要闹的,下一个城关给你们闹个够,要是让我发现有不听命令的,杀无赦。” 几名兵士走向那具血尸,准备先将那人手中的长刀拿走,再搬走掩埋,可是任凭他们怎么使劲,都拔不出那被紧紧攥着的已经破烂的长刀。最后他们无奈的放弃了,连刀带尸体一起搬走了。 夕阳下,林新梓至死都没有松开那柄守卫城关保护百姓的破烂长刀,但是却仍旧无法改变秦兵踏上岭安关的事实。 至此,岭安关破。 第十章.兵临城下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新历387年,九月十三。 寿城此刻已经乱成一片,自岭安关破以后,各地再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刘卫率领的五万铁骑一路势如破竹,兵不血刃的将沿途诸关全部收下。 而就在刚刚,五羊城的守将带着1000名士兵逃往寿城,同时也宣告着寿城的最后一道门户被打开了。 陈子游放下手中的书本,眼中精光一闪,等候了多日的决战时刻就要到来了,而他的下一步谋划也要开始了。 千里之外的咸阳,一名青年人写下只有四个字的书信——只围不攻。 至此,战国时期最著名的两位兵法家开始了他们一生中的第一次隔空博弈。 ...... 启明宫大殿之上,陈子游淡然的看向已经吵成一片的大夫和将军们。 “诸位稍安勿躁!”陈子游朗声说道,“我已有破敌之策,现在要开始下一步的计划了。” 众人停止了争吵,看向那个被中山伯寄予厚望的青年,他们都很好奇,陈子游要说的下一步计划会是什么。 “公孙大夫,你主管城中钱粮,加上之前的征收,城中粮草尚可撑得几日?”陈子游望向一名主管钱粮的大夫问道。 公孙大夫回答道:“因为事出突然,并没有很早的开始存储粮草,加上不少的流民和各地败军的涌入,约莫只能撑三个月。” 陈子游点了点头又看向一名将军:“王将军,你是三军统帅,算上最近收编的败军,城中有多少士兵?兵种状况又如何?” “城中现有兵士20000人,但是有7000人是新兵。其中12000人是弓箭手,5000名步兵,3000名骑兵。”王将军很快便回答道,他从军已有20年,对兵营中的事了如指掌。 陈子游点了点头又问道:“王将军,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去训练新兵以及以前的步兵,三个月,我要让他们彻底转型为弓箭手,可能做到?” 王将军一愣,而后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无法保证他们的射箭之术。” “无妨,只要他们能在五十步射中人就可以了,这总可以做到吧?” 王将军自信的笑道:“只是射中人,根本不需要三个月,一个月就够了。但是先生要我将那么多的步兵都转型成弓箭手,城墙上的布防又将如何安排呢?万一秦军攀上城头,他们的一名近战兵就可以杀死我们五名不擅近战的弓箭手!” 陈子游愣了一下,仿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这名自称带兵二十年的王姓将军,良久良久,直到这名王将军面露尴尬之色,他才终于开口道:“秦军不会攻城的。” 包括王将军在内的众人都睁大了双眼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我问诸位一个问题,假设你们是秦军,你们最希望的是敌军怎么做?是一直龟缩在城里还是主动出城正面决战呢?”陈子游问道。 “这还用说,肯定是希望正面决战啊,广阔的平原上秦军的骑兵是无敌的。就连我这个没有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一名大夫回答道。 “没错,平原上骑兵的冲阵能力不是我们现有的兵种可以抵挡的,那我接下来问各位了,怎么才能够让我们主动出击呢?”陈子游接着说道。 众人不说话了,都开始低头思考起来,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陈子游的问题,我军怎么会主动出击呢?那不是送死吗? 王将军忽然明白过来,犹豫地说道:“你是说,秦军不会攻城,只会将寿城团团围住,慢慢的等我们粮草耗尽,最后被迫只能和他们正面作战?” “没错!”陈子游肯定的说道,“一般来说,急于攻城的一方是因为粮草不足,必须在短时间攻破城池,但是这次不一样,秦军已经攻破除寿城以外的所有地方,至此,通往秦国境内的粮草运输路线畅通无阻,加上一路以来掠夺的粮草,以秦国强大的实力,完全支撑得起五万大军的消耗,因此他们完全有资本和我们消耗时间。刘卫我不知道,但是据你们所说,他以前跟随的将军白朗既然是大周第一名将,如此道理他绝对明白。如果我是刘卫,完全不必急着去攻城,以承受大量伤亡的代价来换取一场并不那么漂亮的胜利,我只会将寿城围的水泄不通,慢慢的等你们粮草耗尽,最后开城门决一死战。” 听完陈子游的解释,众人方才恍然大悟过来,却也终于开始对陈子游刮目相看,先前一直以为是个欺世盗名之徒,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可是先生为什么要将5000名步兵都训练成弓箭手呢,秦兵马快,正面迎击,我军根本来不及发动三轮齐射就会被秦军的骑兵冲散阵地,安排多一点步兵不是更有利于固守阵地吗?”不知不觉间王将军已经改口了对陈子游的称呼,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多的弓箭手。 陈子游轻轻一笑,神秘地说道:“这个问题日后会再对将军解答,现在我们只需要熬过这两个月便可。” 王将军见陈子游不再解答,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但是他的问题又多了一个,粮草不是还可以撑三个月吗,为什么只需要熬两个月呢?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只能听从陈子游的吩咐,好好的去训练士兵。 陈子游心中一笑,步兵到弓箭手的转型竟然只需要一个月,对他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他心中对于此战的胜算又添了几分。 “报!城头守军来报,秦军已在城外二十里扎寨,秦军大将刘卫带着五千骑兵,正在城外徘徊。”一名士兵急匆匆的闯入了大殿。 大殿内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陈子游也是心中暗赞了一声,秦军昨日才刚刚攻下五羊城,除去兵将休整的时间,竟然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抵达寿城,秦军的骑兵真是训练有素啊。 陈子游向中山伯做了一揖,然后又向殿内众人做了一揖,“国主,诸位大人,可有空陪在下去城头一睹秦军的风采?” 中山伯笑了笑道:“孤早耳闻秦军的铁骑天下无双,而且这次听说刘卫还带来了白朗的五千亲卫飞虎骑,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去看看。” 众人在王将军的带领下登上了城头,陈子游很轻易便看到了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秦军营寨以及正在城下转圈的五千秦兵铁骑。 大夫们只是十分紧张的看着城下的秦军,五千骑兵还不算多,倒不至于让他们心生恐惧,只有陈子游和几位将军们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内行人才知道正在城下的那五千名骑兵有多么恐怖。 如何迅速去判断一支队伍的战斗力? 弓箭手,看重的是他们的射程,他们的准心;步兵和骑兵也有一个判断依据,那就是步伐的统一。步兵还算容易训练,只要经过长期的锻炼,步伐的统一是可以很好训练出来的,可是骑兵不同,因为这同时要考验的是马品种的高低优劣以及骑马之人的驭马之术。 而此次此刻正在城下徘徊的那支骑兵,为首的将军只是随意的骑着马,马的步伐也是有快有慢,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身后的骑兵却是紧紧的跟着头马的步伐,头马快他们也快,头马慢他们也跟着慢。 这五千人怕是可以抵得上一万名训练有素的骑兵,陈子游心头赞叹道,不愧是那位大周第一名将的亲兵。 城下的骑兵忽然停下了脚步,为首的将军孤身一骑走近了城门,城上的守兵紧张的拉开了手中的弓箭。 “城上的可是中山伯?”那名将军看向城头,大声问道。 第十一章.两个月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末将刘卫,奉秦王之命,请中山伯往咸阳一聚。”那马上的将军朝城头行礼道。 中山伯面含怒意质问道:“既是相请,将军一路以来为何大兴刀兵,夺我城关,掳我百姓?” 刘卫朗声道:“刘卫有不是之处,还望中山伯不计前嫌,开城迎接,事后末将必在秦王处领罪受罚。” “将军休再多言!”中山伯怒声说道,气愤的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刘卫马上再行礼后大声说道:“那末将只得在城外静候中山伯了。” 五千铁骑在刘卫的带领下调转马头,朝营寨而去。 城头众人望着秦军远去的身影带起的滚滚黄沙,稍稍松了一口气,那支军队带来的气势实在是太令人压抑了。 “王将军,可否带在下领略一下中山军营的风采?”秦军走远后,陈子游忽然向身旁的王将军问道。 王将军一愣后随即爽快的说道:“当然可以,先生请。” 在王将军的带领下,陈子游来到了中山军的兵营,此刻,士兵们正在训练。 陈子游看了几眼后心中叹了一口气,再领略了秦国的飞虎骑后再来看中山国的士兵,两相比较之下,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就只有这种战斗力的话,恐怕作战计划要更改了,陈子游开始在心中默默思量,他的计划中原本有很重要的一环,但要完成这一环,需要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但是在看过了中山国的那3000骑兵过后,他大失所望。 这样的话恐怕难以做到大获全胜啊! 王将军看见陈子游在看过中山的军容后低头不语,尴尬的笑了笑道:“我国的士兵久疏战阵,与秦军相比的确是有不小的差距。” 陈子游礼貌的笑了笑:“没关系,另外冒昧的问一下将军,这3000骑兵就是中山国最顶尖的战力了是吗?” 王将军沉默了一会,最终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在陈子游好奇的目光中最终开口说道:“不瞒先生了。其实还有一支部队。” “莫非是国主的亲卫部队吗?”陈子游问道。 “先生果真神机妙算,不错,国主身边还有一队亲骑,也有3000人的规模,名为山骑,取的是不动如山的意思,他们的任务是誓死捍卫国主的安全,不离分毫,如山岳般屹立不倒。不过这队骑兵向来只听从国主一人的安排,末将是没有调遣的权力的。”王将军严肃的说道。 “不知这山骑的战斗力如何?” “我国虽然国力弱小,但这山骑是倾全国之力训练许久用来保卫国主安全的部队,即便比之秦国的飞虎骑兵也相差无几,少的或许只是战场上的经验罢了。”王将军自信的说道。 陈子游心中一喜,如果能够媲美秦军的飞虎骑,那么作为他作战计划中重要的一环,相信是可以胜任的。 “不过我劝先生不要高兴的太早,山骑毕竟是国主的亲卫,且不说国主意下如何,朝中的大夫们怕是不会答应先生的要求的。”王将军也是猜出陈子游的想法,出言提醒道。 “无妨。只是要再进宫一趟。”陈子游笑了笑,很有把握地说道。 次日。 “不可!山骑是国主的亲军,向来任务都是保卫历代国主的安全,即便城破,山骑也可以带着国主杀出一条血路,届时求援他国,还有复国的希望,怎能轻易调动!”大殿之上,当陈子游向中山伯提出要借用山骑时,一名大夫言辞激烈的说道。 陈子游看向中山伯,此时中山伯脸上也是面有难色。 陈子游行礼说道:“草民自知冒大不韪,但是自遭秦国入侵以来,向各国求援的文书一日未停,却都如石沉大海,诸国唯恐冒犯秦国的天威,各求自保,即便城破之日国主仰赖山骑突出重围,又可会有诸侯愿意收留国主?即便有诸侯愿意收留,目的可又会纯粹?寄人篱下,实力弱小,谈何复国?” 中山伯听完陈子游的言语,开始面露犹豫之色。 那名先前言辞激烈的大夫又出言道:“先生之前大言不惭,成竹在胸,称有退敌之策,今日却又欲借山骑一用,令人不得不怀疑先生的目的!” 陈子游冷笑一声道:“即便没有山骑,我也可以驱逐秦军,但如此不过是保寿城一时安宁,若秦军重整旗鼓,咸阳增派援军,那时又当如何?只有一场大胜,才能震慑秦王,不敢再轻动刀兵。” 陈子游再次向宝座上的中山伯行礼道:“秦军犯境以来,关城失守,百姓流离,只有一场震撼人心的大胜才能去重新收复百姓的信赖。即便没有山骑,草民也会信守承诺,驱逐秦军,但是有了山骑,草民有万全之策,让秦军全军覆没!” 那名大夫再度发声道:“国主,万万不可啊!” 中山伯从宝座上站起身来,目光扫向殿上的众人,而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说道:“秦军犯境以来,我军节节败退,百姓流离失所,昨日孤出宫视察,街上百姓人人惶惶,人心难聚何以立国?山骑是孤的亲军,任务是护卫孤的安全,然而孤是中山国百姓的父母,任务是保护全国百姓的安全。以卫孤之兵卫天下百姓,并无不可。” 中山伯缓缓取出腰间的佩剑,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陈子游的面前。 “这是孤的配剑,见剑如见孤,也是调遣山骑的物件。孤今日将佩剑托于先生,还望先生不辜负孤和中山国百姓的期望。” 陈子游躬身接过那柄佩剑,沉声说道:“谢国主。” “先生可还有其他要求?但提无妨。” 陈子游笑着摇了摇头道:“请国主以及殿上诸公,静候佳音!” ...... 新历387年十一月十三。 距离中山伯殿上将佩剑托付给陈子游已经有将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陈子游每天上午去兵营陪同王将军观看训练情况,下午待在宫中的藏书阁阅读古籍,倒也过得充实。 但近日城中军中已有流言,称城内食粮已经告罄,而秦军将寿城重重包围足有两月,更无丝毫粮草补给可以进城,一时之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陈子游知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秦军未破,城内恐怕就要自行瓦解。 计划实施前的最后一手准备,也要开始着手置办了。 他走出住所,在宫里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中山伯的寝宫。 “先生许久没来见孤了,若不是每日都能听王将军提及先生视察兵营之事,孤可以为先生已经逃出寿城了呢。”中山伯看着陈子游打趣道。 陈子游微微一笑,行了一礼道:“草民此次见国主是为了告知国主,破敌之日已到。” 中山伯欣喜的看向陈子游,将他扶起后赶忙问道:“何日破敌?” “就在明日。” 第十二章.大战在即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咸阳,雍洋宫。 一名黄袍少年正在书桌上练字,而在他身旁,一名白衣青年正在静静的站着。 “算算时日,刘将军已经包围寿城快有两月了,白将军认为中山军何日会开城决战呢?”那名黄袍青年笔上练字不停,却是突然开口问道。 没错,这两人一个是当今秦国的国主,另一位却是那个名动诸侯国的大周第一名将同时也是秦国的武安君—白朗。 白朗面色不变,淡然的回答道:“如果中山国中尚有有识之士,近几日便是最佳开城决战时机。不论如何,决战的时间都在这一月之间了。” 秦国公轻轻一笑后道:“有将军坐镇咸阳为刘卫将军出谋划策,拿下寿城应当是十拿九稳才对,孤不过是随口问问,白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白朗依旧面无表情的道:“末将与刘卫虽然书信往来从未间歇,但毕竟相隔千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还是比不过亲临战场来的稳妥。” 秦国公头也不抬的说道:“白将军怕是多虑了,孤听闻寿城守军不过三万,兼之新兵颇多,况且孤还听闻白将军这次可是交予了刘卫将军五千的飞虎骑兵。正面决战,中山国的乌合之众岂会是我大秦铁骑一合之敌。” 白朗听后心里一颤,但是面上依旧不改颜色的说道:“国主说的是。” 两人又陷入无言中,白朗默默的看着这位年轻的秦国公在纸上慢慢地写下一个‘破’字。 这位秦国公年方十九,即位不满三年,三年前秦合公久病不愈,临终前意外的传位于这位年纪轻轻且排行老六的儿子。那时的秦国公方才十六岁,面对的是满朝轻视他的诸公以及以为有希望翻身重夺霸位环伺的诸侯。 但就在这样动荡的朝局下,这位年轻的秦国公借着先王的托孤重臣,整个大秦国最权势滔天的武安君白朗的力量,以雷霆手段迅速的将一些以往支持他兄长的派系连根拔起,其中更有当朝宰相,文臣之首孙安澜。 这之后,众臣终于是彻底的安分了下来,并且也意识到这位年轻的秦王并不是什么少不更事的少年,同时也非常欣喜的开始服从这位能够再度带领秦国前进的秦王。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大事不仅让秦国众臣更是让诸侯胆颤心惊。 在一位神秘谋士的建议下,这位年轻的秦王亲派武安君白朗领十万铁骑,进驻周天子的国都洛阳。 诸侯忌惮秦国的国力以及武安君白朗的威名,尽管齐国欲联合诸国发兵勤王,无奈人心离散,诸侯各有顾虑,竟然无一人响应,齐国公无奈罢休,勤王之事也不了了之。 而白朗以区区十万铁骑,竟尔进驻洛阳直至今日。直到前年秦国公召白朗回朝,另派将领镇守洛阳,白朗才在洛阳满城惊惧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位年轻的秦国公在神秘谋士的帮助下,成功让诸侯们不敢对他侧目而视。 白朗深知,这位秦国公绝不是什么久居深宫贪图享乐的君王,恰恰相反,他的野心比之先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写完了字的秦王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说道:“寿城之事还望白将军继续多多上心,孤也累了,要休息了,白将军请回吧。” 白朗躬身拜道:“臣告退。” “对了。”秦王突然拿起桌上方才写下的字道,“近年来劳烦白将军辅佐孤,可是孤给白将军的赏赐,无论美人黄金,白将军都拒不接受,而白将军位至武安君,又是我大秦第一重臣,统领我大秦几十万大军,权力方面也没什么好赏赐的了。这是孤写的一副字,寓意是希望白将军能够继续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为我大秦开疆拓土。” 白朗躬身接过那副字,恭敬的说道:“谢国主。” 缓缓退出秦王寝宫的白朗在宫外驻足良久,静静的看着那副字画。 秦王的字虽说不上是什么一代大家,但是一看便知是苦练多年。 ‘破’之一字,在这位秦王的笔墨下,本应该是尖锐的笔锋却圆润婉转,但是白朗分明能从其中看到一股杀伐之意。 正如年轻的秦王一般,韬光养晦却又杀伐果断。 ...... 寿城外三十里,秦军营寨。 刘卫读过刚刚从咸阳送来的书信,信上白朗判断中山国不出意外将在不日之内发起决战,叮嘱刘卫要多多上心。 围城已近两月,刘卫将五万人分出四万人,一万人坐镇营寨,剩余的四万人每日分四班在寿城外巡视,防之中山伯弃城逃亡。在这样周密的部署之下,寿城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大的动静。 但是大战在即,他一刻也不敢松懈,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战,若胜了,回国后自然赏赐丰厚步步高升,若是败了,日后若还想有独自领军的机会怕是难如登天。况且,他也不能辜负那位力保他领军出征的白朗大将军。 中山军一旦开城门,营寨内只留三千人护卫粮草,其余人倾巢出动,速战速决。这是信中白朗留给刘卫的指示,一击破之,向来是这位白将军的风格。 而信任这位白将军,也是他刘卫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事情。 ...... 寿城,中山军兵营。 王将军站在陈子游的身侧,正在听他进行战前的部署,决战时刻就要到来,此刻的他万分期待的准备听陈子游的谋划。 “将北城区的百姓全部转移到南城区,李将军请你带上一千名士兵去维护秩序,务必要在日落之前完成。” 帐下的李姓将军得令后走出营寨,纵马而去。 “张将军,请你现在就去北门城头,时刻观察北城区的撤离情况,撤离一旦完成,将城头守军全部撤去,召集回营,听候我的命令。”陈子游发出了他的第二道命令。 张将军听到命令后也立马走出营寨,纵马而去。 “吴将军,你带五百名士兵,紧随李将军的步伐,百姓撤离完成后在北城区街道布满绊马索,切记要隐蔽!” 吴将军得令后也转身离去。 “蒋将军,你领三千骑兵,在营内做好备战准备,随时听候我的号令。” 一旁的王将军看着帐下的将军一个个得令离去,开始按耐不住了,赶忙开口问道:“先生,我的任务是什么?我可不想陪着先生坐镇大营啊,论打仗,王某可从未怕过!” 陈子游笑了笑道:“将军莫急,我这里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任务要将军去办呢!” 王将军挠了挠头,急不可耐的说道:“先生,快说吧,不要贻误了战机啊!” 陈子游忽然严肃起来,沉声说道:“王将军,我请你带着目前营内所有的一万五千名弓箭手,在百姓撤离后,埋伏于北城区所有的街道两侧,为了避免被发现,可以藏于两侧房舍之内,每一道门窗都要尽可能的塞满弓箭手,一旦秦军悉数入城,由你伺机发令,将所有的箭失射向秦军!” 王将军身子一正,郑重的说道:“得令!” 当王将军也走出营帐之后,帐内变得空荡荡起来,陈子游低头思索了一会,确认再无遗漏以后,轻声说道:“接下来就只剩最后一步了。” 他走出营帐,拔出那柄中山国的佩剑,看向面前那以不动如山的寓意来命名的三千赤甲骑兵。 “山骑,听令!” 沉重的马蹄声重重的踏向大地,战马的低嘶以及士兵们沉沉的呼吸声笼罩了整个营寨。 第十三章.一座空城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新历387年十一月十四。 刘卫死死的盯着面前那名帐下的士兵。 “你是说城上的守军全部撤走了?” “是的将军,而且我还听得到城中一片嘈杂之声,应该是百姓在迁移。”那名士兵肯定的答道。 刘卫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看来中山军是要准备拼死一战了,连城头的守军都集结了起来。 一旁的副将见刘卫低头不语,忍不住开口道:“将军,寿城的举动肯定是打算殊死一搏了,我们不尽快集结军队做好战前准备吗?” 刘卫抬头不满的瞟了这副将一眼,那副将赶忙低下了头,刘卫这才开口说道:“一如白将军在信中所预料的一般,中山军选择了今天趁着夜色与我军进行决战。传我令下去,将所有士兵集结起来,寨内只留三千人看守粮草。” “是。”寨中的军官们都应声说道。 很快,沉重的马蹄声在寨外响彻,最后慢慢安静下来,偶尔只听得到一些战马的低嘶。 刘卫走出营寨,翻身跨上寨外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战马,接过长枪。 “将士们,围城两月,今日便是决战之期,可有信心随刘某一战定胜负?”刘卫在马背上纵声喝道。 “随将军死战!” “随将军死战!” “随将军死战!” 四万七千名训练有素的黑甲骑兵发出沉重的吼声,回应着刘卫。 ...... 三十里的路程对秦军的铁骑来说,不过是须臾之事。 很快,他们便抵达了寿城城门之外。 刘卫在马上静静的等待着城门洞开。 随着一声沉重的声响,城门缓缓的打开了,但是令刘卫感到诧异的是,放眼望去的寿城安静的如同无人一般,更没有一兵一将从城门中出来,只有两个刚刚打开城门的士兵仓皇的向城内跑去。 “将军,城内必有埋伏,不可轻动啊。”一名将官开口说道。 刘卫点了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是傻子,不可能会这么轻易的上当,也不知道中山军在想什么呢,如此拙劣的手段都用的出来。 于是秦军也停了下来,四万七千名铁骑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大开城门的寿城。 “报!”一名士兵骑着马快步来到了刘卫的面前,下马半跪。 “什么事?”刘卫不在意地问道。 “有士兵看见数千骑兵从南门夺门而出,中央簇拥着的人与中山伯的服饰一模一样!” 刘卫愣了一下,而后再度问道:“可确定是中山伯?没有其他朝臣在内吗?” “禀报将军,确实其中也有不少身着官服的人,至于是不是中山伯,相隔太远只能认出服饰。” “骑兵数量呢,约莫有多少人?” “五六千骑。” 刘卫纵声大笑,而后肯定的对身边的将官说道:“寿城内骑兵本就不过五六千骑,竟然从南门倾巢而出,必然是中山伯自知城难久守,逃亡他国求援去了!看来城内的安静不过是为了掩护中山伯的撤退,传我令下,入城。” “可是将军,这并不能说明城内便没有埋伏啊?”副将开口道。 “无妨无妨,中山伯带着朝臣弃城而逃,此刻军中必然群龙无首军心溃散,纵然有埋伏,又有何惧,想必此刻中山军内已经开始哗变了!”刘卫自信的说道。 一声令下,四万余骑兵向寿城奔涌而去。 ...... 此刻寿城北城区内,王将军正在努力的屏住呼吸静静的观察着已经走进街道的秦兵。 他从日落之初开始等待,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城外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在怀疑陈子游的谋划。秦军不是傻子,如此明显的设伏,难道会看不出来吗? 而秦军也正如他所想的一般,一直安安静静的在城外等着,没有丝毫进城的迹象。 以至于等得久了,已经有士兵开始低语起来。 “将军,秦军会进来吗?”一名士兵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将军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脑壳,“闭嘴,安静的等着。让每个房舍内的伍长什长约束好手底下的人,不要发出一丝声响,否则我砍了他的头!” 好在很快秦军竟然开始动了起来,并且还以不慢的速度纵马朝城内奔驰而来。 王将军细细的算着经过秦军的数量,当他估算秦军已经悉数进城以后,终于是猛地推开面前的门窗,大声的吼道:“放箭!” ...... 刘卫毫无忌惮的纵马走在部队的中央,一如他所想的一般,城区内没有任何百姓却也没有任何埋伏,眼看着兵士们都已经进城了,他终于忍不住的翘起了嘴角。 但是忽然,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股不对劲毫无丝毫根据,他环顾四周的房舍,也并没有看到一个伏兵的影子。但就是不对劲,刘卫行军打仗多年,对于危险的敏感帮助他很多次死里逃生。 “停停停!多注意四周!”刘卫猛地勒住马头,大声的喊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当刘卫看到一道窗前一闪而过的人影时,只见周围的房舍门窗瞬时洞开,成千上万只箭向着毫无遮挡的秦兵们呼啸而来。 秦兵都处在街道之上,毫无遮挡,加上未曾提防,一时眼见千万只箭扑面而来,躲闪不及之下,不过顷刻,就有近万人中箭,跌落战马。 刘卫心知巷战对骑兵不利,一挥长枪扫落飞到身旁的几支箭失,回马大呼:“后军变前军,速速撤退!” 虽然事发突然,应对不利,但是刘卫深信手下的骑兵训练有素,只要过了刚开始的慌乱状态,以秦国铁骑的行动力一定能速速撤退出城及时止损。 果然,之后的几轮箭雨在秦军反应过来之后并没能再度造成大的杀伤,久经战阵的骑兵们在收到命令后开始有序的掉转马头。 刘卫松了一口气,也连忙拍了一下马背,小跑的向北门移动。 但就在这时,变故抖生。 街道的两侧突然拉起近百道绊马索,正在小跑出城的骑兵们始料未及之下被突然绊倒,后面紧跟着的骑兵连忙勒马却还是踩了上去,如此突发的情况,即便是马术娴熟的秦兵也难以应对。 夜色之下,昏暗的寿城内原先就只靠着秦兵手中的火把照亮,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见夜色中隐蔽的绊马索,从第一名骑兵倒下,到后面骑兵的躲闪不及,都只发生在顷刻之间。 火把落下的火星点燃了北城区的街道,兵器与战马倒下的声响令每一名秦国士兵阵脚大乱。一时之间,秦军自相踩踏,死伤无数。 刘卫的脸上终于露出慌乱的神色,从军多年的他一直跟随白朗左右,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未遇见过今天这种情况,他只能强装镇定继续大喊道:“不要慌乱,缓缓出城!” 可是这声大喊在此刻嘈杂的北城区内根本传不出十米之外,刘卫眼见着数万铁骑就这么慌乱的夺路而逃,根本不顾马蹄下倒下的战马和尸体。 “将军,快逃吧!”副将在旁慌乱的说道。 刘卫眼见大势已去,只能无奈的大力一拍马背,快速的向城门奔去。 ...... 王将军眼见秦军死伤惨重,向城门夺路而逃,大声呼道:“拔出腰间的长刀,随我追击秦军!” 一万五千余名弓箭手士气高涨,丢下手中的弓箭,拔出腰间的长刀,怒吼着冲向逃跑的秦军。 第十四章.前后夹击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终于冲出城门的刘卫,连忙重整已经乱作一团的秦军,他粗略的看了一下,立马气急攻心,原先四万余人的队伍,竟然只剩下万余。 正在气恼之时,城门之后又传来阵阵大吼,只见万余名中山国的士兵举着短刀向秦兵杀来。 刘卫大怒道:“我从军多年,从未被敌军撵至如此,不过万余名弃箭用刀的步兵,怎会是我大秦铁骑的敌手!” “传我令下,回身迎敌!” “将军!”数名活下来的将官齐声劝阻道,“我军兵败如山倒,中山军士气正盛,应当先撤回营寨重整旗鼓方是上策啊!” 刘卫狠狠的看向几名将官,怒道:“我随白大将军征战多年,大小近百战皆身先士卒,两军对阵,怎可不战而退?再有言撤退者立斩!” 刘卫掉转马头,首当其冲直直的扑进中山士兵的人群之中,万名铁骑随着他一同冲阵,声势浩荡。 秦兵虽刚遭逢大败,毕竟精良,中山军虽士气旺盛,毕竟作战经验少。一时之间,两军混作一团,竟然战成均势。 刘卫挥舞着手中的长枪,领着存活下来的三千余名飞虎骑兵,在中山军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城头之上,陈子游远远的观察着两军的战况,望见刘卫领着三千余骑在中山军的阵中所向披靡,不禁轻叹道:“好一员虎将,好一队飞虎骑!” 昔日古文明时期的他,小时候读三国演义,对演义中那些军阵之中冲杀的万人敌大将心生向往,尤其仰慕那在长坂坡于曹军八十三万大军中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但是往往只能感叹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后来读史书,才知道真的有那些力敌万人的勇将,心中却只能想象他们的风采。 而现如今,确是让他有幸亲眼看见刘卫在万军之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正在感慨之间,战场上的形势却是再度发生了变化,在刘卫的亲自带领下,三千名飞虎骑将中山军的阵地冲的大乱,原本还能保持均势的对抗渐渐开始向秦军有利的方面发展。 刘卫狠狠的挑起马前的一名中山国士兵,眼中的凶戾之气愈盛。 即便被埋伏了又如何?我即便只剩万骑照样可以杀退敌军! 秦兵在这名勇猛的将军的带领下,渐渐回复了士气,而再度冷静下来的秦国铁骑,面对一万五千名中山国的步兵,很快便再度发挥出了他们的优势。 陈子游看着战场上扭转了颓势过后慢慢开始主宰战场的秦国铁骑,心中感叹道:骑兵不愧是冷兵器时代的皇帝。 但是很可惜,我们也有骑兵。 就在刘卫以及秦国的士兵们再次建立起信心时,后军中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刘卫猛然回头看去,只见六千余名骑兵向己方冲来,而来的那个方向,正好是他们的营寨! 刘卫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来军举着秦国的旗号,他松了一口气,心想应当是大营内看守粮草的三千人眼见大军攻城溃败,因此赶来救援。 说时迟那时快,转瞬之间,六千余名骑兵已经快到马前,却并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刘卫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骑兵足有六千余人,而营寨中看守的骑兵不过三千人,刘卫连忙挥舞长枪挡开来军的突刺,但是这一遮拦,他立马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看向周围刚刚被冲阵而过的秦国铁骑,敌军骑兵仅仅一轮冲阵竟然将近千名秦国铁骑挑落马下。他惊讶的回头看向那刚刚冲阵而过已经调转马头的敌军骑兵,心中疑惑不解。 中山国哪来这么多精锐的骑兵,尤其是其中穿赤甲的三千余人,即便比之他身边的飞虎骑兵也不遑多让。 但是刘卫已经来不及去思考这突然出现的敌军从何而来,他也赶忙掉转马头,指挥秦国的骑兵去迎击敌军。 两队骑兵正对着向彼此冲去,挥舞的长枪以及奔跑的战马将大地弄得震天响。 几轮冲阵下来,两军互有损伤,但是总的来说,秦国这边还是占了些许优势。 刘卫也终于明白过来,这六千骑兵应该就是进城前士兵回报的从南门夺路而逃的骑兵,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支他所以为的逃跑的队伍,竟然偷偷的奔向秦军的营寨,在攻下营寨之后作为一股奇兵来冲杀刚刚从城中溃败的秦军。 大营已丢! 刘卫心中大呼不妙。 尽管方才几轮冲阵敌军并未占到优势,但是此时战场上可不仅仅只有他们两队骑兵啊! 原本被刘卫冲破阵型的万名中山步兵此刻已经重整了阵势,突然出现的六千名骑兵所爆发展现出来的战斗力让他们士气再次受到了鼓舞,每一个人心中都燃起了一股火焰。 我们也有这样的骑兵! 重新集结起来的中山步兵再次将已经不满万骑的秦军团团围住,在骑兵的配合下将秦军的阵势彻底打乱,本来应当飞驰的秦国战马被堵塞住了奔跑的道路,一往无前的骑兵们渐渐缩成了一团。 陈子游立于城头,看向渐渐减少并且被团团围住的秦军,终于是露出了笑容。 大局已定。 而此时的刘卫在刚刚的拼杀中被一名中山国的赤甲骑兵一刀砍伤了右臂,此刻右臂鲜血直流,最终手心一松,长枪掉落。 “将军!还是速速突围而去吧!凭着飞虎骑的突阵,我们还有机会突围而出的!”一名满面黝黑,遍体鲜血,双眼已经血红的将官不顾先前刘卫说过的言撤退者斩立决的警告开口说道。 刘卫捂住右臂痛苦的望向周围的秦国士兵们,每个人的身上战甲残破,脸上疲惫不堪。刘卫心中知道,他们都坚持不了多久了。他再看向周围聚集而来的将官竟然只有寥寥几人,就连他的副将也不知何时已经死在了阵中。 此刻夜色渐渐褪去,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撕开了第一道口子。 一夜之间,秦军兵败如山倒。 刘卫心中知晓败局已定,可是他却不敢说出那句突围的命令,此时此刻的突围与逃跑有何区别。他有何面目回咸阳去面对满城的百姓,最重要的是,他哪来的脸去见过那名对他寄予厚望力荐此行的白大将军? “将军!不能再犹豫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我们大可回国之后重整旗鼓再向中山复仇!”那名将官见刘卫面色犹豫又再度催促道。 刘卫终于开口颓然的说道:“朝北突围吧!” 他心知不会再有复仇的机会了,第一次独自领军便遭此大败,身为主将,他是否还会有性命活着都未可知。 将官欣慰的听到刘卫的指令,连忙大喊道:“向北突围!” 剩下的一千余名飞虎骑首当其冲,簇拥着受伤的刘卫向北边的中山军冲杀而去。 正所谓老虎虽老,威风犹在,一千名飞虎骑兵拼尽全力的冲杀终于是将中山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一道口子。 但是剩余的骑兵便没有那么好运了,连番的作战让他们身心俱疲,就连坐下的战马都不复冲劲。 突围而出的刘卫回头看向那剩余的千余名被中山军包围的秦国同胞,忽然胸口一闷,右臂刚刚包扎的伤口再度皲裂,猛地从口中吐出一口黑血,一头栽下马来。 第十五章.空城奇谋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寿城,启明宫。 “哈哈哈,国主,此次大战,秦军是被我们杀的片甲不留啊!只有不足千骑突围而去,只可惜没能生擒刘卫。”大殿之上,王将军兴奋的对中山伯道。 中山伯在听完了详细的战场报告以及战损情况后,满面喜色的笑道:“此次能够大败秦军,皆赖陈先生之谋。” 陈子游谦虚的说道:“没有将士们在战场上的英勇,没有国主的信赖,草民的计划也不会得以完全实施。” “先生无需过谦,此战先生当记头功。”王将军哈哈大笑道。 此刻大殿之上,满朝文武大臣都是满面喜色的看向陈子游,在他们看来,没有陈子游的谋划,这一战根本不会得胜。 “不知先生要何赏赐?但说无妨,孤即便倾全国之力也会满足先生的。”中山伯信誓旦旦的说道。 陈子游略微思索了一番,却也没能想到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赏赐,他来此为中山国出谋划策也并不是为了要什么赏赐。他只是希望借此一战,能够将自己的声名传播出去,这对他日后周游列国有很大的帮助。 从一个普通的平民一跃而成一名享誉天下的名士,这是他来到这个新文明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中山伯见陈子游思索良久,笑了笑说道:“先生可以慢慢思考,只要想好了随时告诉孤。对了,孤和诸位大臣对这场大战可还有许多不解之处要问先生呢。” 陈子游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诸位有何疑惑,但说无妨。” 王将军最先开口问道:“两月以前,先生就已经事先定下两月之后为决战之期。可是城内分明还可以撑三月不止,为什么要冒着士兵训练未熟的风险开城决战呢?” “这样吧,我问王将军,两军交战,有哪几个重要的因素会影响战局?”陈子游反问道。 王将军不假思索的说道:“士兵的数量,军械的质量,兵种的搭配都是极其重要的因素。故而先前我曾满腹疑惑先生为何要将全部兵士训练成弓箭手,不过这个问题在后来的城内埋伏中我已经得到了解答。至于还有什么重要的因素会影响战局,或许是士气?” 陈子游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不错!两军交锋,士气其实才是最重要的!士气高昂的队伍往往能发挥出几倍于以往的实力,相信王将军非常清楚,在大战之前城内已经流言四起,将士们也不对这场战争报以希望,如果我选择再过一个月决战,恐怕等不到决战当天,军中早已人心涣散,那样的队伍又如何去应对围城三月士气高昂的秦军呢?所以即便冒着一定的风险,我也只能选择在这个日期开城决战。” 殿上的众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在下也有一个问题。”一名大夫出列问道,“开城门之后,如此可疑的埋伏,秦军为何会主动上钩呢?” 这也是一直藏在王将军心中的一个疑问,从他埋伏那时起便有了。 “这很简单,因为秦军自信即便城内有埋伏,他们要面对的也只是群龙无首已经不成规模的士兵。我在秦军入城之前,秘密派六千骑兵从南门出城,其中夹杂着的几个兵士身着国主以及大臣们的服饰,目的就是为了营造出逃跑的假相。在秦军看来,六千最重要的骑兵在如此关键的节骨眼上竟然选择了出城,一定是为了逃跑。故而他们才会有恃无恐的进城。” 而在这之后,这六千骑兵却是秘密的绕开秦军的视线,突袭秦军疏于防守的大营,在拿下大营之后再回过头来与城内大军会合,夹击落败的秦兵。 陈子游心中叹了口气,因为这场仗打下来,虽然结果仍旧是好的,但是过程当中仍旧发生了一些他意料不到的变数。 第一个变数便是出在了刘卫身上,在陈子游看来,已经在城内遇伏,大败的秦军本应该是且战且走已成溃败之势才对,可令他万万没想到是,刘卫竟然敢在出城之后重整败军,回头与中山军大战,并且还大有反败为胜的迹象,幸亏陈子游做了第二手准备,在六千骑兵的突袭之下才令秦军彻底溃败。若是骑兵再来晚半个时辰,后果难以想象,忽略或者可以说是不了解刘卫此人的性格,这便是一大变数,也是此战最大的变数。 第二个变数却是那支飞虎骑兵了,在战场上所表现出的战斗力不仅在一时之间扭转了必败之局更是在之后带着刘卫突围而去。 刘卫并未将这两个变数说出来,在他看来,保有在众人心中运筹帷幄胜券在握的形象在此时还是很重要的。 在寿城处于满城欢庆之时,千里之外的咸阳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秦国公面无表情的坐在宝座之上,低头看向殿下跪倒在地的刘卫。 此时的刘卫脸上早已没有出征前的锐气,右臂伤势仍未复原还用布条包扎着,他惊惧的看了秦王一眼,说道:“刘卫死罪,轻敌中了敌人的埋伏,求国主赐死。” 秦国公面色却是没有一丝怒气,恰恰相反,他轻轻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刘卫将军的大败确实是折损了不少兵马,更是有辱我大秦天威。白将军,你认为应该如何治罪呢?” 已经脱去便服,此时身着官服的白朗似乎猜到秦王会问他,却也是不慌不忙的说道:“刘卫虽败,毕竟初次领兵,兼之以往有战功在身,罪不至死。” 秦王点了点头道:“白将军说的在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呀,杖责一百军棍。” 殿外的士兵走进殿内,两名士兵架住刘卫,一名士兵则取出木棍开始行刑。 刘卫紧紧的咬住牙关忍受着军棍的责罚,尽管痛苦不堪但是还是暗暗庆幸,一百军棍虽然会让他半个月之内都下不来床,但是总好过一死。 “国主,臣有话说。”一名大臣出列道。 秦国公点头道:“金大夫请讲。 这名姓金的大夫恭敬的向秦王行了一礼,随后又向白朗行了一礼,不顾白朗阴沉的目光说道:“在臣看来,刘卫将军初次领军虽罪不至死,但是此战乃白大将军力荐,白大将军终归有举荐不利之过。” 白朗面无表情的说道:“金大夫所言在理,是白某识人不明致此大败,还望国主责罚。” 秦王哈哈一笑道:“次战失利皆是刘将军一人之过,岂有不责罚主将反而责罚举荐之人的道理,金大夫也是随口一说,白将军别放在心上。” 白朗看了一眼秦王貌似浑不在意的脸色,依旧说道:“虽是如此,白某终归有识人不明之错举荐不力之功,还望国主责罚。” 秦王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了一眼白朗的神色,心念一动,眸光流转一番过后说道:“既然白将军如此坚持,可是孤却不知道该如何责罚将军呢。” 白朗半跪道:“近些日子洛阳十分不太平,有线报称天子与诸侯国书信不断,白某愿去洛阳留守,一则防范诸侯,二则稍赎己过。” 秦王点了点头道:“白将军为国为民,既然如此,便有劳白将军了,只是可惜白将军回国不久就又要外出,孤在朝中又少了一个帮手啊,相信我大秦的将士也会舍不得将军。” “国主言重了。”白朗恭敬的说道。 第十六章.彗星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了将近半月了,刘卫此刻躺在床上养伤,心却很乱。 虽说最后只是受罚一百军棍,官职也降了三级,但是这些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唯独过意不去的是连累了白朗要远赴洛阳留守。刘卫跟随白朗多年,怎会不知道秦王此举是何意呢?白朗在咸阳手握秦国数十万大军的兵权,而一旦到了洛阳,兵权必然会转至秦王手中。看来秦王对白大将军还是提防颇深啊! 正在他懊恼之时,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正欲斥责仆从怎么不通报便进来时,抬头一看却是吓得立马就要下床跪拜。 因为来人正是那位他心心念念许久的白大将军。 白朗上前拦住了刘卫要下床的举动,轻声道:“你有伤在身,就不用下床行礼了。” 刘卫感激的点了点头,随后愧疚的说道:“都怪末将出师不利,连累了白将军要远赴洛阳。” 白朗不在意摇了摇头,“无妨,洛阳那边异动频繁的消息不假,我本就有意回洛阳一段时间,一则稍稍减轻国主疑心,二则提防诸侯的举动。” 刘卫愣了愣,随后开口道:“我还以为这只是将军避嫌的借口。” “不说这些了,和我讲讲你这次在寿城与中山军作战之事,不要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随后刘卫开始细细阐述其了那天夜晚发生的事情,从北城门的大开,再到南门传来六千骑兵逃跑的消息,接着是进城后的遇伏,再到最后终于逃出了城外却被前后夹击。 白朗细细的听完了刘卫的讲述,目光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还记得我最常和你说的那句话吗?” 刘卫心中一颤,惭愧的答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你明知城内有埋伏,却自恃勇力,否则也不会遭此大败。”白朗沉沉的说道,心中却也是叹了口气。 能够想出这般谋划的人,绝不是普通人,就连白朗听完了完整的经过,回过头来再去思考通篇的布局,也不禁感慨。 他自问若是他处在那样的情况之下,虽然有破敌之策,但是依照他的习惯,不会采取如此冒险的举动。 “可曾探得是何人在为中山伯谋划?”白朗问道。 刘卫面上惭愧之色更甚,开口道:“只听说是一个叫陈子游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是没有查到任何此人的底细,只听说他自称是燕齐一带的人,但是究竟家住何方师承何处却是无从得知。” 白朗皱了皱眉头,沉默了许久后看了眼床上刘卫自责的神色,叹了口气轻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不要太把此战放在心上,有时候失败也是一件好事,只要无碍大局就好。” 刘卫感激的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罪将听说白将军一月后便要起身前往洛阳,还望将军不计前嫌,让末将一同前往戴罪立功!” 白朗听完刘卫的请求,思考了一会之后说道:“此去洛阳,就不用你随同了,你留在咸阳,随时关注国内以及朝中的变化,我要确保在咸阳城内还有可以信任的人。” 刘卫无奈的点了点头。 “好了,你好好养伤,我还有事。”白朗起身说道。 “罪将有伤在身,恕不能起身相送。”刘卫恭敬的说道。 离开了刘卫府邸的白朗并未打道回府,而是在街道内几经打转,到了一个小巷子。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小巷中一户人家的门户。 一名书童模样的少年打开了门,见过来人的模样,恭敬的说道:“我家主人恭候将军多时了。” 屋内的摆设简陋朴素,如果是外人见了,都会疑惑堂堂的武安君白朗为何会来这种地方。 而在屋内的主位上正坐着一名黑袍青年,这名黑袍青年轻轻的挥着一柄墨色羽扇,饶有兴致的看向白朗。 “这不是白大将军嘛,稀客稀客啊!”黑袍青年有节奏的挥着手中的羽扇,轻轻的抿了一口茶,笑道,“不过算来这数月之内已经是白大将军第二次拜访了,要是再来多几次倒也算不上稀客了,我是非常欢迎白将军的,就是担心秦王要是知道咋俩往来如此频繁恐怕会起疑心啊。” 白朗不耐的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道:“你我知根知底,就不用在这挥你那柄破扇子故做高深了。你真以为有柄扇子便是诸葛武侯了么?” 黑袍青年哈哈一笑道:“习惯了习惯了,白大将军知道的,这柄羽扇可是将那位宫中的大王唬的一愣一愣的呢。” 若是有他人在此,听到这位黑袍青年竟敢如此大言不惭的随便谈论秦王,都会认为这是个疯子,可是只有白朗知道,这位黑袍青年所言非虚。 “废话不多说了,你应该已经很清楚我来找你做什么了吧?”白朗竟然一反人前清冷的模样,脸上还稍微有了些怒色。 黑袍青年打了个哈哈道:“白大将军还对那件事心怀芥蒂啊?” 白朗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冷冷的看向黑袍青年:“我早就警告过你,你可以玩弄你的权谋,但是不要把手伸到我这里来。诸葛镜,你不要以为我们是一类人我便不会杀你!” 这位被称为诸葛镜的青年却也严肃起来:“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谋是我向秦王献计不假,向秦王建议派你去洛阳也是要借助你的威名震慑诸侯,要不你以为勤王之兵为何久久不聚?” 白朗冷冷道:“不用你的毒计,我以武力照样可以横扫诸侯。” 诸葛镜冷哼一声,也不言语,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这样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诸葛镜终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些了,我知道你来这里想问什么。” 白朗依旧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还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我和你无意间提起的彗星之事吗?”诸葛镜也不管白朗的冷落,自顾自的说道。 白朗目光一凝,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 诸葛镜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结合彗星出现的时间以及这个陈子游出现的时间,简直是完美的重合!我有七成把握能够确定。” “照你这么说,现在算上你我二人,以及几乎可以确定的近些年来在赵国迅速崛起大力推行胡服骑射的那个人,还有这次出现的陈子游,那么就有四个人了。”白朗凝重的说道。 诸葛镜挥了挥手中的羽扇道:“你这次去洛阳其实也不算坏事,若是再待久一点秦王的疑心怕是更重,而且诸侯那边的动静不小,我这边从齐国那边得到了确定的消息,燕侯已经答应了齐国公联军勤王的请求,齐国公现在正在努力的劝说赵国和楚国,一旦给他拉动了随便一个诸侯,洛阳的确是危在旦夕,也只有你去坐镇洛阳才能抵挡诸侯的联军。” “权当你是在夸我了。”白朗狠狠的瞪了诸葛镜一眼,“一个月后我便起身前往洛阳,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你给我在咸阳安分一点。” “是是是。”诸葛镜谄媚的笑道,“白大将军的话我一向是很听从的!” 白朗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就走。丝毫不顾身后那谄媚的黑袍青年在那里大呼小叫的说一些慢走,欢迎下次再来,一路顺风之类的鬼话。 第十七章.合纵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寿城,启明宫。 中山伯正在与陈子游对弈下棋,边下棋边谈论近年来发生的大事。 一万多年以前,陈子游就一直有下围棋的习惯,如今再度拾起,心中感慨万分。 中山伯却是不时的皱起了眉头,他时常与国内的国手对弈,棋力不差,对各种知名的定式也是了如指掌,但是陈子游的每一步都大出常人所料,却又往往能在关键时候发挥出效用,以致于中山伯步步谨慎,生怕着了道。 陈子游见中山伯头上已经冒汗,轻轻笑道:“棋无定式,国主不要被束缚住了。” 中山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孤万万没想到,先生不但满腹韬略,就连弈棋一道也深有造诣,比之我国的一些国手都要强上许多,恐怕只有孤早些年遇到的那位苏老先生才有机会胜过先生。” 陈子游好奇的问道:“那位老先生必然是棋力颇高了,竟能让国主记至今日。” 中山伯悠悠的说道:“是啊,那位老先生的确不是一般人。” “听国主这么说,有机会在下还真想会一会这位老先生呢。”言毕陈子游落下一子。 中山伯看着棋盘上的情况,苦苦思索许久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棋子,长叹一声道:“孤输了。” “对弈不过是图个乐子,国主莫要将胜负放在心上。”陈子游宽慰道。 中山伯眉头舒展开来,笑道:“孤可不是小气的人,技不如人罢了。孤今日召见先生也不只是为了下棋。” 陈子游心中早有猜测,但他依旧装作不知情的说道:“却不知国主召见在下有何事?” 中山伯看向身侧的侍从,侍从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方印。 中山伯诚恳的看向陈子游,说道:“这是我国的相印,孤近几日苦思良久实在想不到有何赏赐可以报答先生对中山国的大恩,最终决定要拜先生为相。” 言毕,中山伯竟是从椅座上起身,躬身向陈子游说道:“还望先生不要嫌弃国小势弱,能够接受孤的请求。 陈子游心中道一声果然如此,但是身体上还是赶忙扶起中山伯道:“国主万万不可行此大礼!” 中山伯却不起身,仍然坚持着躬下身道:“不论如何,先生都是值得孤这一拜的。” 陈子游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国主快起身吧,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再商量。” 中山伯见陈子游松开了口,也是兴奋的立起身来,开心地说道:“那先生是愿意?” “不瞒国主,陈某暂时没有出仕的打算,过几日便要离开了,下一步我打算周游列国,感受一下的风俗。” 中山伯见陈子游语气坚决,心知难以劝动,心思一转却是再说道:“先生大恩,孤无以为报,虽然先生志不在出仕,但是孤还是有一事欲求。” “国主但言无妨。” “近年来,西部强秦履兴战事,中部诸国无不受其害,前年秦王更是秘密派遣武安君白朗进驻洛阳,挟持周天子,号令诸侯,狼子野心毕露无疑。中山小国,值此乱世,不求争雄于天下,但求独善其身。还望先生看在百姓份上,给孤指一条明路。” 陈子游心中微微叹一口气,他已经猜到了中山公要求的事情,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今各国独霸一方,周天子威势不再,大周王朝名存实亡,覆灭是迟早的事情,如果强秦能像古文明历史上那样一统华夏,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站在作为执行官的他的职责立场上而言,不应该去阻止各国征战的步伐,因为那等同于是在阻止国家统一大业的进行。但是,现在是新文明了,现今的秦国是否如同古文明的秦国一般,是下一个王朝的命定之子犹未可知。况且百姓是无辜的,站在这个角度上想想,为中山国出一道自保之策也未妨不可。 陈子游沉吟不语,良久,他说道:“此有一谋,公可试之。西部强秦狼子野心,不可屈之,屈之则长其志气。南方大楚国力雄厚,近年来更是有进军中原的打算,与秦国一丘之貉,不可信之。东北的燕和东部的齐,秦国鞭长莫及,与秦并无厉害关系。而北部的赵国与秦国之间连年征伐,宿怨已久。中部五国饱受暴秦欺压,不如同仇敌忾,组建五国同盟,联合北部的赵国,一齐抵抗强秦。‘只消以利害关系说之,五国同盟可成。’此策名曰合纵。” 古文明历史上,苏秦曾以合纵之谋一时之间抵挡住了西部强秦对诸国的进犯,虽然后面被张仪以连横之策破之,但仍不失为一手好谋划。而立足于现状,陈子游改动了合纵之策的合纵对象,希望将中部弱小的七国联合起来,以此为一大势力,既可抵抗西部的秦,又可与其余强国相互制衡。 中山公大喜道:“先生智计卓绝,然而孤尚有一问,不应该是六国联军嘛,为何是五国?” 陈子游苦笑道:“五国饱受强秦欺压多年,境遇相同 实力相当,唇亡齿寒,自然同仇敌忾。而秦赵攻战多年,互有胜负,如若联合赵国组建五国联军,以赵国的实力自然在盟军中一家独大,长久以往,其余五国逐渐会成为赵国征伐秦国的工具,此消彼长,一旦赵国得势,目标便会开始转向中部五国,届时联盟破裂,七国必将又陷战火。” 中山公恍然大悟:“先生思虑深远,孤鼠目寸光,实在惭愧。不过此谋仍需一名能言善辩之士,孤心中实在没有人选。” 陈子游心中叹了口气,正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他也要去其余四国游历,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去见一下各国的国军。 “国主盛情难却,在下若是一再推辞未免有些不识时务了,合纵之行就由在下代劳吧。” 中山伯舒展开眉头,高兴的执着陈子游的手,将相印塞到了陈子游的怀中道:“那就劳烦先生暂时替我保存这枚相印了,有这枚相印在,先生游历诸国之途也会少许多麻烦。” 陈子游无奈的接下了相印,他心中也明白,有这枚相印的确能少掉许多麻烦。 身处乱世,陈子游要是想要促使天下一统,让文明再度攀向新的高度,只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必须要掌握这个时代的势,拥有能够左右时代进程的力量才行。中山国力量太小,根本左右不了如今华夏动荡的局势,但是如果合纵之策能够推行,凭借他在其中所出的力,相信能够掌握五国联军的力量。而一旦有了这股势,日后的计划推行起来也会容易许多,这也是陈子游为什么最终决定接过相印并且亲自前往中部诸国推行合纵之策的原因。 任重而道远啊!陈子游心中感叹道,即便合纵之策能够成功推行,他日后要走的路也还有很长。 第十八章.小妮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新历388年三月初二。 距离那场振奋人心的大战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中山国大败秦军过后,一路追击,将原本丢掉的城池悉数收复,国内的秩序已经基本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而今天也是陈子游离开的日子了。 第一个要前往的诸侯国是魏国,尽管中山国的众人非常不解为什么陈子游会将合纵之策的第一个目标放在魏国身上,在他们看来,中部五国魏,韩,郑,卫,中山,其中魏国实力最强大,也是五国中最少受到秦国攻击的国家,要劝动并不容易。 但是陈子游却是明白,这个合纵之策能否推行,五国联盟能否达成,最重要的一环便是魏国。 临行前,中山伯领着满朝大臣亲自送别,并且还抽出了一百名山骑,希望能在路上护卫陈子游的安全,但却被陈子游拒绝了。 “臣此行务须隐蔽,山骑太过招摇。”这是陈子游当初拒绝中山伯的理由。 尽管中山伯一再劝说,并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向陈子游反复的描绘了这个乱世之中一路上会遇到多少危险,陈子游依然坚持不受。 就这样,陈子游带着中山伯亲笔的文书,一枚象征着身份的相印,一柄护身的宝剑,以及足够的盘缠和干粮,骑马踏上了前往魏国的旅途。 这一日,已是到了中山国与魏国的边境。 陈子游站在划分两国边境的山上,向不远处眺望,已经能看见魏国的边城了。 “终于到了,先休息一会吧。“陈子游看了看坐下的马儿,多日的奔波对这匹马的消耗也是极大的,有必要好好休息一下。 难得的休息时光,陈子游躺在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飞过的鸟群,以及身旁的一片绿树——这些在一万多年前已经几乎消失不见的东西。 这些美好的事物,都值得被好好守护,陈子游在心中暗暗说道。 就在陈子游闻着周遭清新的空气,缓缓的闭上双眼,准备睡个难得的下午觉时,一股沙沙的声响传进了他的耳朵。 对危险的察觉让他猛地张开双眼,站起身来,手握住腰间的宝剑,警觉的看向周围。 最后,他将目光慢慢的集中在一簇草丛之中。 “什么人?出来!”陈子游厉声喝道。 一个身影猛地从草丛中蹿了出来,陈子游定睛望去,竟然是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女孩。 “哥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这个小女孩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满眼惊惧的看向陈子游,竟然流下了眼泪。 陈子游的狠戾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起来,他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缓缓走上前去。 小女孩见陈子游走了过来,竟然猛地缩成一团,双手抱头颤抖了起来,嘴里还在念念叨叨:“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陈子游心中越发好奇,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呢,他弯下腰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说道:“不要怕,哥哥不是坏人,不会杀你的。” 小女孩听到陈子游温柔的声音,缓缓的抬起头来,透过双手的缝隙小心的打量着陈子游。就这样过了许久,直到小女孩终于确定陈子游不会伤害她之后,才慢慢的松开了双手。 陈子游笑了笑,轻轻的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声道:“不要哭了噢,再哭就要变成小花猫了,到时可就不好看了。” 小女孩用力的点了点头,慢慢的止住了泪水。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呀,你的家人呢?”陈子游见小女孩冷静了下来,开口询问道。 小女孩刚刚冷静下来,一听陈子游问这个问题,双眼又亮起光来,眼泪又流了下来。 陈子游无奈的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孩,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这样又过了好一会,小女孩似乎是哭得累了,抽泣声小了下来,陈子游看着小女孩哭的眼泪和鼻涕都混在一起,又无奈又好笑的用衣角混着水帮她洗了洗脸。 “妈妈被坏人抓走了,爸爸,爸爸流了好多好多血。”小女孩含糊的开口说道。 陈子游用了好半天的时间才问清楚了事情的来由,随后才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根据小女孩的说法,她的父亲是魏国人,常年在魏国和中山国之间做边境贸易,这一次带着她和她的妈妈想要来中山国玩,结果却在路过此山时遇到了劫匪,劫匪掳走了她的母亲,还用刀砍倒了她的父亲,随行的仆从有的被掳到山上,有的因为反抗被就地杀死,而小女孩因为太小了,趁着劫匪的不注意偷偷的跑走了。 陈子游叹了口气,按照小女孩的描述,他的父亲多半也是死了。 “大哥哥,你能带我去找爸爸妈妈嘛,小妮好想爸爸妈妈。”小女孩睁大了双眼满怀期待的看向陈子游。 陈子游怜惜的看着小女孩,她的父亲虽然凶多吉少,但是她的母亲应该性命无虞,劫匪多半是看小女孩的母亲有些姿色,心生歹意才会掳走的。 陈子游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万多年前的近身搏斗术他依旧记忆犹新 ,之所以拒绝中山伯派山骑护送也是因为他自信以他的武力,寻常三五个人根本拿他没办法。可是听到小女孩的请求时,他还是犹豫了。 一是小女孩年纪太小,加上当时情况混乱,依照小女孩模糊不清的描述陈子游根本不知道劫匪有多少人。二就算能够知道当时的劫匪人数,谁又知道这是否就是他们的全部实力呢,万一山寨中还有同伙,陈子游即使功夫不错,也绝对不敢妄想能一个人去面对。 通知官府吗? 这个想法仅仅只是刚冒出来就被陈子游给否决了,此地地处两国边境中间,究竟归哪国管还真说不清楚,这些山贼想必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在此地落草为寇。况且时间紧急,就算他有一匹快马在身边,前往最近的官府也要差不多一日的时间,而这一日之内,小女孩的母亲很有可能已经...... 陈子游皱起眉头来,他现在开始有点后悔当初拒绝中山伯了,要是此时此刻有山骑在身边,这一小群山贼根本不足为患。 只有一个办法了,陈子游犹豫了起来,这个办法实在太冒险了,要是出了岔子分分钟小命不保。 “哥哥。”小妮看见陈子游犹豫的神色,开口道,“没事的,小妮可以自己去找爸爸妈妈的,小妮不会再哭了,小妮不怕那些坏蛋,爸爸经常和我说,遇到坏人一定要勇敢的还击。” 陈子游愣了一下,看向小妮尽管还是很害怕但是却慢慢变得坚强的眼神,猛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小妮也愣住了,呆呆的看向这个二十出头的哥哥。 连一个小女孩都知道遇到不平之事遇到坏人要勇敢的还击,我一个活了一万多年的人却不明白这个道理,竟然犹豫了那么久,陈子游在心中狠狠的骂了自己一通。 “对不起,小妮,刚刚是哥哥太胆小了,走,哥哥现在就带你去找爸爸妈妈。”陈子游摸了摸小妮的头。 小妮听到这话开心蹦了起来,陈子游看着小女孩终于露出了笑容,心中一暖。 我总以为自己在这个时代是为了改变什么,却忘了自己要守护什么。如果连一个小女孩的笑容都守护不了,我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这个时代呢,又怎么敢去妄想推动文明的发展呢。 蓦然想通了的陈子游一把将小妮抱到了马上,翻身一跃上马。 “走,哥哥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第十九章.潜入黑风寨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哈哈哈哈,这一行人虽然不富裕,不过快半年没开粮了,来生意的感觉真不错啊!”此刻山寨之内,一名长相凶恶的汉子一边大口的喝着酒一边笑道。 坐在正中主位上的一名黑脸汉子咧开了嘴巴笑了笑说道:“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其中还有女人,老子已经快半年没开荤了。” 这个黑脸汉子便是这个山寨的寨主,名叫刘能,原先是魏国边城的人,后来因为杀了人被官府通缉,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聚了一伙人在此地落草为寇。 “是啊,因为打仗,两国边境将近半年没人来往通商了,这行人也是胆大,敢在这时候铤而走险。”一名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上的儒生笑了笑道,“话说回来了,这次掳来的那个小娘子长得可真不赖啊,老大今晚有福了。” 黑脸汉子刘能听完后嘿嘿的笑了一声:“老子最喜欢少妇了,今晚一定要好好的折磨她。等老子玩腻了,就分给手下的兄弟玩玩。军师感不感兴趣,到时候先给你玩。” 那被刘能尊称为军师的儒生摇了摇头道:“让手下的兄弟玩吧,我可没兴趣,只是可惜那个女童跑掉了,那大眼睛,那皮肤,可是嫩得很啊。” 儒生一边说着一边脸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 刘能哈哈大笑道:“军师你可比我变态多了,改天得空了,我放你几天假,让你去城里好好的找几个女童爽一爽。” 他对这个所谓的军师还是很尊敬的,这几年来,在这个儒生的帮助下躲过了不少官府的追捕。 就在寨中众人正在进行着污秽不堪的谈论的时候,陈子游已经悄然潜伏在了寨门附近。 在小妮的带路下,陈子游很快的就找到了小妮一行人遇到山贼的地方。当小妮看见她父亲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的时候,足足哭了好一阵子,直到小妮的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之后,陈子游才把小妮的父亲以及其他遇难人的尸体就近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通过观察地上的脚印,陈子游很快便找到了山寨的坐落之处。 陈子游躲在一处杂草之中静静的观察着这处山寨。 看守寨门的只有两个人,沿途的哨岗在陈子游细致的观察之下也很快被发现了,令陈子游庆幸的是,看守并不严密,看来这伙山贼的规模并不是很大,要悄咪咪的潜入进去应该不难。 但是陈子游并不打算这么做,万一潜入进去被发现了,这伙山贼即便规模不大也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对付的,陈子游对自己的身手并没有太大的自信。恰恰相反,陈子游要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小妮,你在这里乖乖躲着,哥哥给你留了干粮,你饿了就吃,千万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一定好好的躲好,知道吗。”陈子游摸了摸身旁小妮的头,温柔的轻声道。 小妮拉了拉陈子游的衣角,在陈子游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可怜的说道:“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小妮一个人,爸爸让我逃跑的时候也是让我一个人好好躲起来,我好怕哥哥你也会像爸爸一样。” 陈子游笑了笑安慰她道:“你放心,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乖,听哥哥的话好不好?“ 小妮只能无奈的松开了衣角,低下头嘟囔着说道:“小妮会乖乖的。” 陈子游笑着摸了摸小妮的头,然后走出了草丛,大摇大摆的走向了寨门。 寨门前看守的两名山贼见到一个青年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拔出了腰间的刀,大声的问道:“什么人?” 陈子游微微笑了笑走近说道:“两位大哥,小人是来见寨主的,想要入伙,可否推荐一下。” 两名山贼疑惑的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上去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最后其中一名山贼开口问道:“开什么玩笑,我黑风寨是你想加入就加入的么?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恶徒,谁知道是不是官府派来的细作。” 陈子游凑近了两名山贼,偷偷的的将两锭银子塞到了两人的手中,在他们耳边轻声道:“不瞒二位大哥,小人前些日子在中山国犯了点事,被官府追捕,听闻黑风寨的大名特地前来投靠,这是小人的一点见面礼,还望二位大哥笑纳。” 两名山贼欣喜的把银子塞到了口袋中,但脸上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道:“既然是这样,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们去通报一下寨主。” 一名山贼小跑着跑上了山寨,很快又跑了回来。 “好了,寨主说要见你,你跟我来。” 在这名山贼的带领下,陈子游很快就到了山寨的主厅,沿途他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偷偷观察着山寨的布置,心中大致也对关押俘虏的地方有了推测。 此刻主厅之上,几个满脸凶戾的大汉和一个看着温文儒雅的儒生正在上下打量着陈子游。 “听寨门的弟兄说,你要入伙?”主位上的刘能出声问道。 “您就是寨主了吧!小人久仰您的威名啊!寨主您是不知道,两国边城的人提起黑风寨那可是人人恐惧啊,小人今日终于有幸见到寨主了。”陈子游谄媚的说道。 “噢,是吗?”刘能嘴角上扬,好奇的问道。 陈子游大力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寨主您臭名昭著,边城百姓都不敢在夜里提起您的名字呢。” 刘能听完陈子游的话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嘴巴倒是利索,不过老子喜欢臭名昭著这个词,行,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陈子游欣喜的点了点头,正想要开口再拍拍这刘能的马屁,刘能一旁的儒生却是突然开口了。 “老大,这小子来路不明,还是先让我问他几个问题再做决定不迟。” 陈子游心中虽然不爽,但是面上还是不改谄媚之色笑着说道:“您问您问。” 儒生笑了笑问道:“听你和寨门口的兄弟们说,你是犯了事才来投靠黑风寨的,却不知道所犯何事啊?” 陈子游进寨之前早就想好了说辞,但是他依旧面色犹豫支支吾吾的道:“这个.......有点难以启齿,说出来怕寨主和众兄弟见笑。” “你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刘能见陈子游支支吾吾的样子不满的骂道。 “是是是,那小人就说了,还望寨主和众兄弟不要见笑。”陈子游连忙说道,“实不相瞒,小人是犯了强奸之罪。” 寨山众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难怪这小子支支吾吾半天,原来是犯了强奸罪,黑道之中不乏犯了罪被官府追捕的,但是却有一个不成文的歧视链,其中强奸犯是最被看不起的。 刘能惊讶的看了看陈子游,最后嘿嘿一笑道:“没想到你小子看着文质彬彬,还是小淫贼。” 陈子游尴尬的挠了挠头笑笑,也不说话。 那名儒生却并未就此停止盘问,反而是继续问道:“你家住何处,又是在何处犯罪的呀?” 陈子游回答道:“小人本来家住寿城,这犯罪嘛,在寿城干了两起,后来一路逃了过来,在边城又干了一起。” 儒生皱了皱眉头,还想再问话,却被一旁的刘能打断了。 “好啦,军师,我看这小子回答的满麻溜的,应该没有骗人。” 儒生眼神仍旧有些疑惑,总觉得其中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但还是开口说道:“大哥说的是,那小弟也就不再问了。” 陈子游心中松了一口气,暗暗道:打入山寨计划第一步,成功! 第二十章.营救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夜色渐深,寨中的众人在喝完酒之后,都准备回房了,其中尤属刘能最为急切。 “哈哈,给我把那个小娘子带到我的帐子里,我今晚要好好爽爽。”刘能大笑着吩咐一名小弟。 陈子游心中大呼不妙,连忙制止道:“大哥,别着急啊!” 刘能不爽的问道:“你小子也想爽?等我玩腻了再给你。” 陈子游如同狗头军师一般凑近了刘能的耳边,轻声的向刘能说了一大通话,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中,刘能竟然慢慢露出了笑容。 刘能大力的拍了拍陈子游的肩膀,满意地说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这么多鬼主意,难怪被官府通缉,老子也玩了这么多年女人了,还真没有那么多想法!” 陈子游嘿嘿的鬼笑一声道:“您要是感兴趣,回头小的再给您做点工具。” “好好好!那老子就听你的过几天再好好和这个小娘子玩!”刘能大口地喝了一口酒说道。 陈子游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这人是个傻子,再加上自己运用了一万多年前的冷知识,终于是把这傻子给劝住了。 在众人慢慢散去之后,陈子游在一名小山贼的带领之下来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刘能对陈子游非常看重,竟然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个独立的小帐篷。 这样就更方便夜晚行事了。 陈子游静静的等到了大半夜,等到确定众人都睡熟了之后才偷偷摸摸的溜出了帐子,他要先去寨外确定一下小妮的安全,才好放心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寨门的两名山贼都在偷偷的打盹,陈子游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功的溜了出来。 “小妮。”陈子游轻声的往草丛喊道。 “哥哥!”小妮从一个草丛探出头来,欣喜的看向陈子游。 陈子游看到小妮平安无事,悬在心底的石头也落了下来,他摸了摸小妮的头,温柔的对他笑了笑:“小妮真勇敢,敢一个人面对黑夜呢!” 小妮开心的抱住了陈子游,而后抬头问道:“哥哥,你救出妈妈了吗?” “你放心,再过几天哥哥就能把你妈妈救出来了,不要担心。只不过委屈你还要躲几天了,哥哥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会来看你的。”陈子游安慰道。 小妮点了点头,坚强的说道:“小妮不怕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哥哥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陈子游看着小妮的面庞,心头一暖。只要能够守护这个笑容,就算有再大的危险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告别了小妮过后,陈子游溜回了寨子,顺着自己之前印象中所怀疑的关押俘虏的地方,一步步摸了过去。 是这里了,陈子游听到面前的帐子隐隐传来一个女人的哭泣声,透过帐篷能够看到一个女人影子。 陈子游不打算进去和这名妇人见面,万一之后出了什么疏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可就不好了。 在彻底摸清了黑风寨的布置之后,陈子游回到了自己的帐子,但就在他走到了帐子门口的时候,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他回头往身后看去,却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 距离来到山寨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陈子游凭借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把山寨中大大小小的头目那是哄得叫一个开心,马屁拍的一个比一个麻溜,很快就博得了众人的信任。而且通过这几天的观察,陈子游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如果好好利用,说不定会事半功倍呢。 今晚便是实施计划的日子了,陈子游的计划也非常简单——下药! 没有什么是下药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不行就下多点。 此刻的主帐之中,众人都聚在一起喝酒,陈子游拿着一壶早已准备好的酒,走到了帐子中央,对着众人说道:“小弟初来乍到,这几日多亏了各位哥哥的照顾,无以为报,在这里小弟给每位哥哥倒一杯酒,聊表谢意!” 众人根本不疑有他,陈子游挨个挨个的给每一个人的碗里都倒满了酒,在走到儒生面前时,儒生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陈子游却是毫不在意的对他微微一笑。 酒过三巡,陈子游心中默数着时间。 “怎么有点晕忽忽的?”刘能双眼直冒金星,嘴里嘟囔道,透过渐渐模糊的双眼,他看见面前的众人一个个的倒下,他心里大呼不妙,想要打起精神来,最终却仍旧没有抵挡住药劲,一头倒在里案子上。 刘能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来。 陈子游见众人皆已倒下,摇了摇几个人见他们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终于放下心来,随手抽出一把长刀,径直走出了帐子。 帐外的两名守卫听到帐子里许久没有声响,正在好奇之时,却见到陈子游走了出来,连忙开口问道:“陈兄弟,里面怎么没声音了?” 陈子游微微一笑,示意他们自己去看,两人满怀疑惑的往里头看去,陈子游见他们没有提防,连忙在背后将二人两刀砍倒。 倒下的两人恐惧的看向陈子游,最终还是双眼一闭没了声息。 陈子游走向关押俘虏的帐子,方才的动静已经将看守俘虏的守卫惊醒,守卫见陈子游走近,猛地一刀砍向陈子游。 陈子游一刀格开刀势,而后一刀刺向守卫的腹部。 守卫不甘的捂着鲜血淋漓的腹部缓缓倒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子游掀开了帘子,走进了帐子。 帐子内一名妇人惊慌的看向持着刀的陈子游,陈子游赶忙安抚道:“夫人莫慌,我是小妮的朋友,来这里救你的。” 妇人原本无神的双眼在此时泛出了一丝光芒,她急急的问:“小妮?你是说小妮,她现在在哪儿?” “夫人放心,小妮现在很安全,我们赶紧先出去吧。”陈子游上前扶起妇人。 妇人点了点头,在陈子游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出了帐子。 刚走出帐子,一道声音却是响了起来:“陈兄弟好谋划啊!” 陈子游仿佛早就猜到了一般看向走出的几道黑影,轻声笑道:“你果然没喝我给你倒的酒。” 那几道身影中为首的一人竟然便是那名儒生,儒生愣了愣,而后阴冷的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喝?” 陈子游仿佛没有听见那名儒生的问题一般,脸上笑意却是更甚:“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刘能已经死了吧?” 儒生面色更加阴沉,冷冷的看着陈子游:“你是什么人?“ 陈子游看向身旁惊慌的妇人,示意她无需担心,而后看向儒生:“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间接的帮你解决了刘能,也算是你半个恩人了。” 儒生不置一言,只是冷冷的看着陈子游。 他早就对刘能积怨已久,而他生性不是一个甘于久屈人下的人,为了上位,早已在寨中暗中拉拢了不少对刘能不满的同伙,本来计划着过段日子便找个机会把刘能解决了,却没想到今天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让他的计划提前实施了。 陈子游见儒生一句话也不说,却也不慌,平静的说道:“你早就怀疑我的身份了不是吗?从我来的第一天起你问我的几个问题我就知道了。怎么说,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发誓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从今以后你就是黑风寨的寨主,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儒生的确很怀疑陈子游的身份,陈子游气度不凡不似作奸犯科的小人,而且来时衣着整洁,也不像是逃亡的打扮。 思索了一会,儒生开口了:“你的确帮了我的忙,但是怎么保证你不会把我杀了刘能的事情说出去?要是你的理由无法让我信服的话,我还是要杀你,毕竟只有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陈子游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了一团红布,红布中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你猜的不错,我不是什么犯了强奸罪被追捕的逃犯,恰恰相反,我反而是官府的人。”陈子游将用红布包着的东西丢向儒生。 儒生接过丢来的红布包裹,他小心翼翼打开红布,待到看清了包裹中的东西,却是满脸惊讶之色。 “现在明白了吧?也不瞒你说,我是中山国派往魏国的使节,如果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你们日后也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儒生点了点头,他虽然没有亲自见过这东西,但是从做工的质地上看的确不凡,如果陈子游没有说谎,这个麻烦还真不能惹。 “你走吧。”儒生用红布将东西包了起来丢回给了陈子游。 第二十一章.告别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陈子游走后,儒生在众人都醒了之后顺理成章的将刘能惨死的锅全部都推到了陈子游的身上,而后在他暗自培养的亲信的推举下成为了黑风寨的新任寨主。 而此刻已经抵达魏国边城的陈子游暂时在小妮的家中落脚。 “哥哥,那些坏人都还活着,要是以后他们还继续害人怎么办啊?”小妮自从父亲死了之后也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此时想起那些还活着的黑风寨贼人,忍不住问陈子游。 陈子游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对小妮说道:“小妮,你要记住,好人有好报,坏人自然也会有他们的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早在抵达魏国边城之后他便是修书一封送往了中山国的边城,向官府详细的汇报了黑风寨的具体地点人员配置,凭借他相国的身份,相信此刻的黑风寨早已经消失了。但他并没有告诉小妮以及她的母亲,刘能已经死了,他们的大仇也算报了,陈子游不希望才七岁的小妮知道这么多血腥的事。 在这个乱世,很多事情都要靠见血来解决,但是陈子游还是希望小妮能够保留住一份纯真。 正在陈子游将思绪飘向了更远的地方,开始考虑接下来的打算时,在旁的妇人却是突然跪了下来。 “夫人,您这是何意?”陈子游见妇人突然跪下,大惑不解的道。 妇人眼眶含泪,感激的说道:“公子对小妮和妾身皆有大恩,老爷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息。可惜妾身家境贫寒,无以为报,只能跪谢公子。” 陈子游叹了口气,他早应该想到,在这个时代,不管用钱财还是权位来报恩都好,跪拜始终是不可缺少的礼节。历代的执行官们或许是为文明循序渐进的发展着想,故而并没有废除跪拜之礼,反而一直延续了下来。做为古文明时期的人,陈子游虽然反感这样的礼节,但是却也没有废除的力量。 “夫人快请起!”陈子游赶忙将妇人扶了起来。 妇人起来后目光犹豫,似乎又要说些什么。 陈子游见状赶忙制止道:“在下不过是路见不平,并不奢求任何回报,还望夫人自重。” 陈子游生怕这妇人要说出什么以身相许的话来,连忙制止了妇人的言语。 妇人悲凉的笑了笑:“妾身残破之身,确实是委屈了公子。” 陈子游不欲久留,起身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饶了。” “大哥哥,你要走吗?小妮还想大哥哥多陪小妮玩几天呢!”小妮见陈子游要走赶紧拉住了陈子游的衣角。 陈子游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小妮的头:“小妮,人的一生总是要经历很多离别的,何况哥哥只是离开一阵子罢了,以后我们还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言罢他又从包袱中取出了一锭黄金,递给了妇人。 妇人惊讶的推辞道:“公子不可!妾身一家大仇全靠公子得报,怎么可以再受如此恩惠。” 陈子游摇了摇头,坚持将黄金塞给了妇人:“我很喜欢小妮这孩子,小妮死了父亲,你们一家已经失去了维持生活的主心骨,往后的日子不知如何过下去,你拿着这银子,在城内找个好地段开家客栈,日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等小妮长大了些,给她找个教书先生。” 妇人见陈子游坚持,也不再推辞,感激的点了点头。 陈子游走出了院门,不再看向身后的小妮和妇人,虽然很舍不得这可爱的孩子,但是他身上要担负起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留在这里只能守护一个人的笑容,只有走出去,才能守护更多人的笑容。 妇人拉着小妮跪下,远远的向陈子游磕了三个响头。 ...... 告别了小妮一家人的陈子游并没有在边城多呆,而是很快就踏上了前往魏国国都大梁的路途。 这一路上,他也了解了许多魏国的民间风俗以及一些朝堂有趣的流言。 魏国作为曾经晋国的一部分,在晋国分裂之后继承了第二大的领土,并且所拥有的还是曾经晋国最富裕的土地,国都大梁也是晋国的旧都,当地的百姓都自诩是晋国遗民,颇有骨气。不过可惜的是,本应该借此机会重振旧晋遗风的魏国,这十多年来换了四代国君,却个个不修政务,对外更是卑躬屈膝,面对强秦的欺压屡屡割地赔款,久而久之落了下乘,沦落到今天只能在中部五国中自称大国,对外却是早不如曾经的好兄弟赵国了。 民众有骨气,国君却荒淫。百姓与国君形成的鲜明对比让人感慨。 而近日市井之中有一个流言让百姓更加担忧,才刚刚即位不满一年的魏王听说年初突然染上了极为严重的风寒,宫中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这位魏王虽说不是什么有雄才大略的国君,但是上位以来却也算兢兢业业,百姓还是颇为拥戴的。眼巴巴的盼望着能有机会重振旧晋的雄风,这魏王却突然染上了风寒。 “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几名百姓正在客栈里谈论着这位魏王染病的流言。 陈子游刚刚抵达魏国的国都大梁,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准备明日进宫面见魏王,但是听说了魏王染病的消息之后,心里却是没了底。 难道合纵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要泡汤了吗?陈子游不甘心,就算明天见不到魏王,他也至少要见见现在主持朝政的人,那位百姓口中的权臣,魏国的相国——吴魁。 这吴魁年近五十,据说幼年时家境贫寒,但是却读书刻苦,后来有幸拜一位当代大儒为师,学成后在旧时的晋国出仕并且逐渐崭露头角。韩赵魏三家分晋以后,选择了留在魏国做官,凭借着以往积累的声望以及功绩,最终攀上了相国的高位。而他出任相国以来已经辅佐了三代国君,始终在朝堂屹立不倒。因为历代国君都荒淫无道,而吴魁却仍旧凭借着一己之力维持着朝政的运转,至少让百姓的日子过得还算舒适,因此在许多百姓眼中,吴魁算得上是一名好官。 不过有一点令陈子游非常好奇,除了第一代魏国的国君是因为年老力衰自然死亡以外,往后的两代国君竟然都是短命鬼,一位据称是饮酒过度导致的五脏六腑衰竭而亡,另一位死因更离谱,据说是在宫中庭院与妃子游玩,误坠湖中,最后抢救不及时窒息而死。而到了这一代的国君,才上位一年,却是又染上了风寒。 这么多离奇之事却全都发生在了吴魁所辅佐的国君之上,很难不让陈子游起疑。 看来这次进宫面见魏王一事恐怕并不轻松...... 第二十二章.吴魁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魏国,大梁。 大殿之上的魏国众臣安静的可怕,在大梁府尹传来中山相国陈子游要进宫面圣的消息过后,竟无一人在殿内讨论此事。 陈子游这个名字,近些日子里在诸侯国之间传的很开,以两万兵力大破五万秦军铁骑,这个消息让不少常年畏惧秦国的诸侯国一时之间很是振奋。 但是魏国众臣依然很犹豫是否要见这名中山国的相国大人,尽管这个男人为中山国带来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大胜,但还不足以让魏国众臣天真的以为中山国真的是全力施为下的秦国的对手,要知道,那位秦国中最令诸侯国胆丧的白朗可并没有亲自领军。而冒着得罪秦国的风险,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面见中山国的相国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魏国常年与秦国交好,是中部五国中最少受到秦国欺压的的国家,尽管追溯到十三年前,是秦国亲手造就的三家分晋,但是这股怨气也只是在魏国的百姓之中存在。 “各位是否都认为我不该召见陈子游?”一道声音突然在安静的大殿之上响了起来。 众臣将目光投向前方,那个站在文臣首位的男人正一脸轻描淡写的开口道。 “吴相所做必有道理,我等不敢轻易猜测。”一名大夫赶忙开口道,眼神之中对这名男人颇为忌惮。 这站在文臣首位的中年男人正是权倾朝野的魏国相国吴魁,尽管双鬓已白,但是一双眼眸中精光内敛,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吴魁并未理会那名大夫说的谄媚言语,悠悠的说道:“诸公以为,陈子游此来为何?” 众臣一时之间都愣住了,尽管知道陈子游此来必定别有目的,虽然声称是听闻魏王抱恙在身特来探望,但是如此搪塞的借口是没有人相信的,但是他们却也实在想不出陈子游到底要来干嘛。 吴魁见众臣语塞,却是开口问向一名低头沉思不语的大夫:“伍大夫以为呢?” 那名姓伍的大夫身体一颤,抬头恭敬的道:“在下愚钝,实在不知。” 吴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良久缓缓开口道:“陈子游此行,不外乎为结盟而来。” 众大夫闻言恍然大悟,都向吴魁深深的行了一礼:“吴相高瞻远瞩,我等佩服。” “禀告吴相,陈子游已在殿外。”一名侍从走进了大殿,跪下道。 “宣。” ....... 陈子游缓缓的走进大殿,环顾了一圈殿上对他上下大量的魏国众臣,再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宝座,最后走到了一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身前,行礼道:“在下陈子游,见过吴相。” 吴魁也还了一礼道:“在下吴魁,见过陈相。陈相大败秦军的事迹在下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没想到能够想出那般谋划的人竟如此年轻。” 两人同为一国相国,故而也是以平礼相见。 陈子游轻轻一笑:“在下亦是久闻吴相的威名,今日一见方才明白什么是闻名不如见面。” “噢,吴某却不知自己名声在外。” “吴相五朝重臣,四朝国相,位极人臣,怎可说声名不显呢?吴相太谦虚了。” 吴魁对陈子游的褒扬恍若未闻,面色稍稍严肃:“却不知陈相此来为何?” 陈子游却是看了看空荡荡的宝座道:“中山伯听闻魏王抱恙,故而命在下前来探望。” 吴魁皱了皱眉头,面色却是阴沉了一分:“魏王抱恙不过这半月间的事情,两国虽然紧挨,消息按理来说也应该才传到寿城不久才是,看来陈相心中有话不愿与在下直说。” 陈子游抱歉的笑笑:“实在抱歉,并不是在下不愿意说,实在是中山伯仅有亲笔书信一封,指明要魏王亲启,在下却也实在不知详细。” “那真是可惜了,魏王重病缠身,恐怕无法见陈相。近来都是由在下代理国事,陈相大可将书信交由在下转交魏王。”吴魁冷冷的说道。 听闻吴魁的言语,陈子游心中却是暗感不妙,自进殿以来,满朝魏臣竟然无一人开口,自始至终的谈话都只在他与吴魁之间展开,吴魁的威严可见一斑,而吴魁却又明确的拒绝了他要面见魏王的请求,这却又如何是好? 把书信交给吴魁是万万不可的,陈子游自进殿之后已经更加确定了这十年之间多位魏王离奇死亡之事必有蹊跷,而且极大可能与这位吴相有关。 权倾朝野,位极人臣。 这八个字如果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待久了,都很难不生出更进一步的想法。 就在陈子游一筹莫展之时,一名侍从却突然闯入大殿,凑近了吴魁的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 只见吴魁的面色更加阴沉,而后深深的看了陈子游一眼:“魏王有旨,请陈相往寝宫一聚。” 陈子游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能亲眼见到魏王,一切都还好说。 ...... 陈子游站在床前,隔着素白的轻纱看向那个躺在床上的身影。 吴魁看了一眼陈子游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轻声道:“禀国主,中山国相陈子游已到。” 床上的人轻轻的咳嗽了几声,而后稍稍的床头挪了挪身子,一旁的宫女见状连忙揭开轻纱走进其中,扶起了那名魏王,魏王半卧的倚在床前,又是咳嗽了几声,虚弱的开口道:“陈相大名,孤久有耳闻,不知此行为何?” 陈子游皱了皱眉头,这位魏王的身子看来果真如传闻一般极为恶劣,这样的情况,加上朝中有吴魁大权在握,他真的能够主政吗?或许去和吴魁接触才是更好的选择? “中山相国陈子游,参见魏王。”陈子游朝床上的人行了一礼而后接着说道,“臣此行带有中山伯亲笔书信,还望魏王亲启。” 床上的人朝宫女挥了挥手,宫女点了点头,走了出来,接过了陈子游拿出的书信,交给了床头的魏王。 隔着轻纱,魏王缓缓的揭开了信封的封漆,取出了书信,读了起来。 陈子游默默的等待着魏王的答复,但是魏王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陈子游面色一变。 “原来如此,先生此行是为借款而来。孤身体抱恙,借款五万两白银一事,就有劳吴相代劳了。” 陈子游可以十万分的肯定,中山伯的书信中绝不是提及要借款,那么这位魏王撒谎的目的何在呢? 吴魁听完魏王的吩咐后恭敬的答道:“代理国政,臣之职分所在,不敢轻言辛劳,国主万金之躯,还望好生养病,莫要操劳国事。” 床上的魏王隔着轻纱好像身体微微的抖了抖,却还是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吴相客气了。” 言罢不再说话,陈子游见魏王不再说话也懒得自讨没趣,正欲随着吴魁一同退下,不曾想魏王竟突然开口道:“孤在宫中虽略有耳闻陈相事迹,却难窥全貌,不知陈相可愿留下与孤聊聊天?” 陈子游停了下来,看向已经退到门口的吴魁,吴魁似乎毫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就退了出去。 陈子游回到床前,静静的站着,等待着魏王开口发问。 “你们也退下吧。”魏王对宫中的宫女和侍从也挥了挥手。 几名宫女犹豫了一会,正在迟疑,床上的魏王确是突然有了怒气:“孤叫你们退下!听不明白么!” 几名宫女见魏王发怒方才急急的退出了寝宫,转瞬之间,这个寝宫内竟然只剩下陈子游和魏王两人。 而就在此时,床头的魏王竟然立起身来,而后床前的轻纱中缓缓的伸出了一只素白的手将轻纱掀开。 陈子游大惑不解的看着这名本应弱不禁风的魏王从轻纱中露出脸来,那张黯然失色的苍白面颊难掩俊秀,一双眸子却是投射出不该是身染重病之人所有的精光。 第二十三章.假病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看上去形销骨立的魏王见到陈子游大惑不解的神色无奈的笑了笑:“孤听闻先生大破秦军之事,心向往之,却未曾想陈相如此年轻。” 陈子游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调整了一下神色,客气的说道:“破秦之事实在侥幸,不曾想能得魏王亲睐,此乃在下之荣幸。” 魏王不置可否的轻声道:“陈相不必客气,可否和孤说说那一战的全盘谋划。” 陈子游点了点头,开始向魏王讲了起来,从最开始的放弃诸关示敌以弱,营造死守寿城的假象,再到固守两月大开城门,以六千骑兵迷惑秦军,最后城内设伏,夹击秦军之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魏王初听时面色仍有不解,不时地向陈子游提问陈子游也是毫不隐瞒,到了最后终于恍然大悟:“好一个空城奇谋!陈相高瞻远瞩,令孤佩服。” 陈子游心中疑惑却是更深,一番言谈下来,这位年轻的魏王所问之事都在要害,兵法一道甚至比之某些中山国的将军还要胜出,虽然少了一些实战的经验,但是不得不说是个有才能的君主,丝毫不同坊间传闻一般无才无德。 魏王见陈子游面对自己的夸赞毫无自得之色,眼中更是多出几分赞赏:“陈相想来已见过我大魏群臣了。” 陈子游点了点头:“方才已在朝堂上见过了。” “那么依先生所见,我大魏朝臣如何?”魏王接着问道。 陈子游不假思索的道:“虽未深入交谈,但观之人人卓尔不凡,都是匡扶社稷的股肱之臣。” 魏王却是身体微微的抖了一抖,神色之间似乎有了些许怒气:“陈相只见表面,不明就里。依孤看来,满朝魏臣虽有才干,却几乎无一忠义之士!” 陈子游心头一颤,似乎有些明白魏王要与他单独会面的原因,但是面色依旧不动声色:“在下身居中山相国,不好谈论他国朝政。” 魏王仿佛有些失望的看向陈子游,良久良久叹了口气道:“中山伯书信中所谈及之事,孤已知晓,不过朝中大事决于吴魁,不是孤能左右的。” 听闻魏王直呼吴魁名号,陈子游更坚定了几分自己的想法:“魏王抱病在身,理应休息静养,既然如此,在下去找吴相商谈。” 魏王听闻陈子游这么一说,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慌乱,见到陈子游真的要告退,赶忙阻拦道:“陈相莫急!我国与秦国素来交好,纵然陈相有三寸不烂之舌,怕也难劝动吴魁与贵国结盟。” “纵有万难,也应一试。”陈子游平静的说道。 魏王犹豫的看向陈子游而后攥了攥拳头,仿佛决定了什么:“孤有一事,还望陈相可出手一助,如若事成,结盟一事孤必然一力促成!” “敢问魏王,此事可是有关吴相。” 魏王吃惊的看了陈子游一眼:“陈相说的不错,未曾想吴魁狼子野心已显露如此。” 陈子游摇了摇头,悠悠的说道:“市井之中吴相口碑甚佳,百姓颇为推崇,在下早先也以为吴相乃一心为国为民,颇为钦佩。然而进朝以来,我观满朝大臣畏之如虎,可见权倾朝野,加之吴相身居高位把持朝政已有十余年,魏王一国之主,自然与之互相忌惮,久而久之难免不生嫌隙。” 魏王点了点头,看向陈子游的眼中更多了几分赞赏之色:“陈相高见,然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吴魁若是一心为国为民,即便把持朝政孤也不多说什么。但是.......陈相可曾知道历代魏王之死?” “听闻历代魏王,除了初代国君是自然老死,往后的国君却是不幸早夭,死因离奇。” “正是如此,这两位魏王,都是孤的长兄,那陈相可知死因为何?” 陈子游垂下双目,以示对死者的恭敬,而后缓缓说道:“听闻一人是饮酒过度,一人是误坠湖中。” 魏王脸上愤愤之色愈加明显:“可是陈相不知道的是,我这两位长兄,先过世的那位从不饮酒,后过世的那位孤后来去探查,却是发现那日陪行的宫女侍从全部已经被逐出宫外,再查才发现全都已经死于非命!” 陈子游吃惊的抬起头来看向魏王。 “孤一开始也像陈相一般惊讶,直到后来我在二哥的寝宫中找到了一封书信,方才明白这一切的始末!”魏王言罢从床铺底下竟是拿出了一封书信。 陈子游接过那封书信打开一看,心中更加惊讶。 原来从第一位国君也就是现在魏王的大哥死去之后,接任的魏王便是开始心生怀疑,并且私底下派人去探查,最后线索全都指向了一个人——吴魁。就在第二任魏王对吴魁开始提防之时,没想到过几日宫中便传来魏王坠湖的消息,好在这位魏王留了个心眼将此事记录在了一封书信之中,后来才得以被现任魏王发现。 魏王见陈子游读完了书信抬起了头,开口道:“陈相现在明白了吧,不出意外的话我的两位兄长都是吴魁一手害死的,此仇不报,孤誓不为人。奈何即位以来,孤几次欲重掌朝政,可是朝中大臣个个唯吴魁马首是瞻,多番徒劳无功之下孤也是束手无策了。” 陈子游点了点头,从刚才殿前的情况便是能够看出,吴魁在朝中的确是只手遮天,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 “难怪魏王说满朝魏臣虽有才华,却无一忠义之士。”陈子游轻轻的叹息。 魏王颓丧的摇了摇头:“吴魁把持朝政多年,在朝中的势力犹如一块铁板,根本难以撼动,要从内部瓦解几乎不可能,只有依靠外力方有机会,可是宫中都是吴魁耳目,孤的书信根本送不出宫外,又谈何利用外力。直到今日听闻陈相到来,孤才有了希望!” 言罢魏王竟然离开了床头,走到陈子游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魏王不可,在下惶恐,怎能受得起如此大礼!”陈子游连忙要将魏王扶起。 魏王却是面色坚决不为所动:“陈相若是不应允,孤便长跪不起!” 陈子游见状只能无奈的道:“魏王请起吧,在下应允了。” 魏王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起身抓着陈子游的手道:“如此便全仰赖陈相了。” 陈子游却是毫无欣喜之色,只是皱了皱眉头道:“不过庙堂权谋非在下所长。” 魏王摇了摇头道:“无妨,尽管吴魁权势滔天,孤在朝中还是有一二亲信的,先生如有难处可与他们共商大计。” 陈子游点了点头,却反而看向魏王苍白的面色道:“虽然如此,魏王的身体......” 魏王突然咧开了嘴笑出了声:“不瞒陈相,孤这病是假的。” “假的?” “是的,孤早年曾遇一异人,传我一道偏方,可以在三个月内让身体虚弱,症状宛若风寒,即便是再高明的大夫也很难看出来。孤也是借此机会让吴魁打消疑虑,好从长谋划。”魏王笑笑。 ....... 走出了魏王寝宫的陈子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本来为合纵而来,未曾想会卷入魏国的这场权力之争,而且要帮助的还是一个没有权力的魏王。 不过事已至此,既然已经答应了魏王的请求,只能尽力而为了,陈子游远远的看向魏王的寝宫,自从他退出以后,一众宫女侍从立马鱼贯而入。 处在如此严密监控之下的魏王在之后或许很难给他什么帮助了,只好先去找找魏王方才所说的亲信朝臣了。 第二十四章.长城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赵国,北长城。 作为三晋之一的赵国,自立国以来,不仅要抵御西边的强秦,更因为疆域与北边的匈奴接壤颇多,更要时刻提防匈奴的南下。可以说,赵国是诸侯中战事最多的国家。 长城,一项华夏为了抵御北边匈奴南下侵扰而设立的防御工事,在古文明消失了的万年以后再次重现于世。如果陈子游此刻站在此处,望着远处的大草原,以及脚下的长城,一定会惊叹出声。 华夏自大周建立以来,抵御北边匈奴的重任一向由晋国担任,当时的晋国,既有着广阔的疆土和庞大的人力,又有大周皇室的资金支持,故而在面对匈奴时一直占据着优势。可到了近几十年,大周皇室威望削弱,对地方诸侯的把控力下降,导致诸侯间征伐不断,在这样的情况下,晋国逐渐降低了对匈奴的提防之心,以至于匈奴势力渐长,北边的人民不时会受到匈奴南下劫掠的侵扰。直到韩赵魏三家分晋,情况才有了改观。 一反诸侯所料,相比旧晋国力远远不如的赵国,在度过了最初几年被匈奴欺压的狼狈过后,竟然慢慢开始有了转守为攻的态势。 新历380年,赵武王即位,这位被后世谥号为武的年轻国君,面对刚刚经历了长平之败的国内形势,竟然在即位不满一年,便舍弃了大周皇室敕封的赵侯爵位,自称为王。同年,提拔了一名年轻将领为北部边军的统帅,抵御匈奴的进攻,之后,在这位年轻的将领建议下,力排众议,推行“胡服骑射”,即穿着胡人的服饰,学习胡人的骑射之术。这项政策的推行,彻底改变了北边抵御匈奴的态势。在穿着了更加能施展拳脚的胡人服饰,学习了胡人的骑射之术后,北部赵国边军的实力大大提升,更是培养出了一支令匈奴胆寒的骑兵,这支骑兵尤其擅长骑射之术,被称为风狼骑。 这位年轻的将领,名字也与古文明时期的一位著名将军相同,名叫李牧。 此时此刻,他站在长城之上,正在向北眺望着一大队运动而来的匈奴骑兵。 “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按您说的,带足三天的干粮,每一匹马都带有两支箭筒,将士们的背上也背了一个箭筒,每个箭筒都装满了三十支箭。”一名士官牵着一匹白马快步走到这名年轻将领的身旁,满怀激动之色带着崇敬的目光看向这名比他年轻了不止十岁的将军。 李牧侧过头来看向士官,如果是第一次见到李牧,没有人会相信这就是那个让匈奴近几年屡次失败的边军领袖,修长的剑眉却长在了一张白皙的面庞之上,一对褐色的瞳仁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却透出一股南方人的温柔。这本应是一个让姑娘们疯狂的青年,却是出现在了苦寒的北地,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短刀呢?”李牧开口问道,声音也是出奇的轻柔。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俊秀的面庞,士官还是不由得心中惊叹李牧的容貌,心中暗想这样一个人儿若是在市井之中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却在这苦寒之地日夜与一群五大三粗的士兵呆在一起。 “按将军所说,都各在腰侧携带两柄短刀。”士官回过神来说道。 李牧点了点头,翻身跃上了身侧的白马:“张将军,匈奴来势汹汹,集结了所有兵力,足有十万余众,而我军只有五万人,你怕吗?“ 这名姓张的士官摇了摇头:“末将不怕,五万将士也不会怕,将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如果说在这名年轻将军刚刚来到边境担当主将之时,边军由上而下还有诸多不服之气的话,也早在这几年的打磨之下消散不见了。这位曾经被一众士官认为是邯郸大户人家公子的年轻人,在战场上所展现出来的惊人表现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加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现在整个边军对他只有崇敬和信任,再无一丝一毫的轻视。 李牧自信的看向北边越来越接近的匈奴,自信的提高了声量:“传我令下,所有将士列队,做好战斗准备,以我为准,随时准备发起冲锋!” 话音刚落,李牧便拍马向城门赶去。 士官看向慢慢跑远的白马白袍,狠狠的点了点头。 ...... 五万赵国骑兵,列阵在长城脚下,俯视着渐渐逼近的匈奴骑兵,但是令人惊讶的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惧怕的神色,恰恰相反,反而是满脸的亢奋之色。不时有士兵侧头看向居中的那名白袍将军,脸上充满了憧憬。 白袍白马的李牧,俊秀的面庞之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狠戾之色,望着已经不到一里的匈奴骑兵,终于猛地一拍马背,冲向了匈奴骑兵。 他左手将弓对准了足足有五百步开外的匈奴前锋,右手从背上拈下一支箭矢,张弓一拉,宛若全然不必瞄准,一阵犀利的风声的过后,一名当前的匈奴骑兵应声倒下。 五万赵国骑兵眼见如此神迹,全都跟疯了一般紧跟着那白袍将领的步伐,向匈奴骑兵发起了冲锋,一时之间,羽箭之声不绝于耳。 两边的骑兵都以骑射见长,与秦国的骑兵有很大的不同。秦国的骑兵擅长近战,故而往往直接冲击敌军的阵地,以短兵交接。而匈奴和赵国的骑兵却擅长马上射箭,长于远战,故而战法也有所不同,以迂回战术最为多见,甚少有直接冲进人堆的举动。 因此战场之上出现了很奇怪的画面,两边的骑兵站位都分散的很开,即便擦身而过也甚少拔刀交战,而是选择张弓搭箭,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战场上没有一丝金铁交击之声。 第一轮的冲锋过后,两军更是快速散开了阵型,但是如若是兵阵大家在此,必然会笑出声来,不论是匈奴的骑兵还是赵国的骑兵,最多聚集在一起的都不过百人,此刻分散在战场的各处,无比散乱。阵势不整,是兵家大忌,匈奴人缺乏教化也就罢了,但是赵国的骑兵阵势也如此散乱,在很多兵法家眼中是不应该的。 但是李牧却不这么认为,赵国与匈奴都是弓骑兵,不擅长近战,冲锋之间要躲避的都是不断飞来的流矢,自然难以保持阵势的完整,况且近战骑兵要保持阵势是为了撕开敌军的口子,而弓骑兵却不同,看重的是不时的侵扰,以骚扰敌军为主。因此弓骑兵本不擅长大规模的冲锋,更看重的是反复对敌军的侵扰,分散成多个小部队反而更有利于战术的实行。 李牧是第一个冲锋的人,此刻他身边仅仅只有十数人,但是他没有一丝惧怕的神色,白皙的面庞上已经沾染了一些匈奴人的血液,让他平添了一抹邪气。 李牧夹紧马背,再次冲向前方足有数百人的一队匈奴骑兵,他是第一个发起第一轮冲锋的人,因此只要他不死,第二轮冲锋的发起者依然是他。只要他还在马背上,冲锋就永远不会停下来。 前方的匈奴骑兵大惊失色的看向这只有十数人的小队赵国骑兵,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主动发起冲锋,但是马上他们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郑重之色。 只见当头白马白袍的李牧,双手不断地弯弓搭箭,只有近百步的冲锋,竟然射出了五支箭,并且每一箭都将一名匈奴骑兵射落下马。如此箭术,即便是匈奴中射术最高强的勇士也自愧不如。 反应过来的匈奴骑兵早已经失去了冲锋的先机,只见李牧一头扎进匈奴骑兵堆里,左右发弓箭,又是将好几名骑兵射落下马。 一名匈奴头领大声的骂了一句匈奴话,猛地取出一枚弓箭来,远远地瞄准了李牧的背部。 只听嗖的一声,这枚箭竟然穿过厚厚的人群,直扑向了李牧的身后。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李牧竟然猛地在马背上卧倒,竟是堪堪的避过了那枚箭,这还不算,卧倒在马背上的李牧凌空一抓,竟将那柄来势甚猛的箭一把抓住,箭上捎带的劲力将他的手掌磨破,但是李牧恍若全无痛觉,只见他就这么以卧着的姿势张弓搭箭,将这支匈奴的箭矢射向了那名匈奴头领! 从这支箭的射出到出现在那名匈奴头领的头上仅仅只过了不到一秒的时间,那名匈奴头领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头上便是插上了一支箭矢,而这支箭才刚刚从他手中射出不久。 第二十五章.混战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匈奴首领中箭落马,余众大骇,而跟在李牧身边的十余骑也是射落了好几名匈奴骑兵,冲出了匈奴骑兵包围。 而在李牧发起第二轮冲锋的同时,战场之上的两队骑兵也再次发起了交锋,一时之间,战场变的更加混乱。 令人惊讶的是,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赵国的骑兵竟然没有落于下风。 李牧刚刚冲出了包围,将目光扫向周围的战场,面上却没有一丝喜色,人数占劣势的赵军,在与匈奴的交战中仅仅只是不落下风是不够的,必须要取得优势,否则拼到最后还是得落败。 他遥遥的看向东边的一顶白色虎皮大耄,数千名匈奴骑兵重重的将其簇拥其中,虽然看不见耄下之人的模样,但是李牧可以肯定那就是此次匈奴主将的所在。 他将马头方向一转,向那顶大耄冲了过去。 随行的十余名骑兵心领神会,也就马头一转,跟上了李牧的步伐。 沿途碰到的赵国骑兵见李牧兵锋直指匈奴统领所在地,虽然大部分陷入了与匈奴骑兵的混战之中,但仍有不少脱离了包围,慢慢的汇入了李牧发起突击的队伍。 ....... 洛阳,秦军中帐。 前不久刚刚抵达洛阳的白朗正坐在中帐的正中,读着刚刚从北边赵国传来的战报。 读完了战报的白朗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 站在一旁的副将见白朗摇了摇头,开口问道:“白将军以为这次赵国与匈奴之间发动的大战,结果将会如何?” 白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赵国将会大胜,并且会长驱匈奴千里,往后十余年匈奴不敢犯境。” 副将疑惑不解的道:“那将军为何摇头叹息?虽然赵国是我们的敌人,但是匈奴更是我们整个华夏的敌人,能够让匈奴尝到苦头不是好事吗?“ 白朗直起身来,沉声问道:“我问你,长平之战,赵军为何大败?” 副官笑了笑,言语中颇有自得之色的笑道:“自然是仰赖将军的神威,赵军虽然有四十万众,却依然被将军大破之。” 白朗抬头看了副将一眼,接着问道:“你可知长平之战我军为何只有二十万吗?” 副官愣了愣,随后迟疑地说道:“不是将军向秦王保证,破敌二十万即可么?末将始终认为,是将军的兵阵之术冠绝华夏,方有如此自信以寡敌众。” 白朗轻声说道:“二十万破赵之言是我向国主夸下海口不假,因为依我看来,即便赵军足有四十万众,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但是真正给我自信的,是赵国的领兵将领。在得知赵国的主将过后,我才有自信能够以寡敌众,公孙越虽是老将,治兵也严谨,但却不是我的对手。” 副官打了个哈哈道:“将军冠绝华夏,为我大周第一名将,公孙越不过是一个老匹夫,自然不是将军的对手。”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白朗无奈的继续说道,“长平之战,我有自信以寡敌众是因我自知公孙越非我之敌,但是若是换了一个将领,情况可能就大大不同了。” 副官挠了挠头,仿佛有些明白了什么:“将军的意思是,如果长平之战的赵军主帅是现在赵国边军的李牧,一切就有可能大大不同了?” 白朗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长平之战,赵武王还未即位,李牧更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当时的赵国更没有推行胡服骑射,以当时李牧的声望更不可能担任赵军的主帅,赵军四十万众,其中其实不少老弱病残,战斗力也远远不如我们。但是现在不同,近几年李牧在赵国军中声名鹊起,边军在他的带领下更是屡次大破匈奴,这都为他积累了极高的声望,推行了胡服骑射的赵国士兵战斗力更是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若是秦赵再战,李牧极有可能是主帅,这个人将会成为我们最棘手的敌人!“ “我明白了,一旦此次大战李牧大破匈奴,匈奴必将元气大伤,十余年内不敢南下,而北方的边境有了保障,赵国便可以抽调大部分的边军参与其他战斗,这些边军身经百战,不可小觑,而积累了极高声望李牧也会离开边军回到邯郸,赵武王必然对他委以更大的重任。” 白朗点了点头,低头看向刚刚送来的战报,长叹一声道:“我不是叹息赵国与匈奴一战后的结果,我是叹息从此我大秦又多了一名棘手的大敌啊!” ....... 与此同时的赵国北部战场,形势却是发生了一些改变。 两军激战已经有数个多时辰了,弓骑兵的战斗方式让这场大战从早上一直打到了下午,在此期间,两军各自发起的冲锋早已经无法计数。 而就在场上局势陷入僵局之时,新发起的一轮冲锋却是让大批的匈奴骑兵落马。 本来以为彼此心照不宣的用着骑射之术的匈奴骑兵,正在弯弓搭箭的瞄准之时,面前的赵军却是一反常态,不再与匈奴进行迂回纠缠,而是直插向匈奴兵堆之中,匈奴骑兵们见赵军一改作战方式宛如送死一般的冲来却是大喜过望,孰料冲进阵中的赵国骑兵们竟然从腰侧各拔出了一柄弧形短刀,将还拿着弓箭的匈奴骑兵们斩落马下,猝不及防之下的匈奴骑兵们被杀了措手不及。 本来骑射手们为了多携带弓箭,是没有携带刀刃的习惯的,这种惯性思维让匈奴们一时之间吃了大亏,几轮冲锋下来,损失惨重。 赵国的马匹大部分也是胡马,冲锋起来的速度极快,很快便可近身,而弓骑兵最怕的便是近身,一旦近身,弓箭施展不开,在刀刃面前就是手无寸铁的待宰羔羊。 尽管冲锋的赵国先头部队倒在了匈奴骑兵的第一轮箭雨之下,但是后面冲入匈奴阵中的带刀骑兵们却是让匈奴骑兵们付出了更惨痛的代价。 此时战场上的局势已经逐渐开始转向对赵军有力的方面发展,而李牧身边聚拢起来的数百骑已经冲到了簇拥着那顶大耄的匈奴骑兵外围。 “保护大汉!别让赵军冲进来!”一名匈奴将官见到来势汹汹的数百赵骑,其中领头的白袍将军神威凛凛,慌忙大声喊道。 李牧见到层层围上来的匈奴骑兵已经将弓箭对准了自己,大喝一声:“拔出短刀!” 数百名赵国骑兵将弓挂在马上,从腰侧拔出两柄雪亮的白色弯刀,将射过来的箭一一挡落。 李牧挥舞着双刀,扫下一片飞过来的箭矢,他的马快,又是冲在最前面的,很快便冲到了匈奴弓骑兵的阵前。 只见他双刀呈十字形的聚拢在胸前,而后猛地向两侧展开,如此快的挥舞速度让弯刀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当前的一名匈奴骑兵被如此凌厉的刀势击中,血液顿时喷溅而出,喷溅出的血液洒满了李牧的面庞。 李牧却仿若浑然不觉一般继续拔刀砍向身侧的匈奴骑兵,身后的赵军见主将如此神勇,勇气倍增,大喊着杀向阻拦的匈奴。 在李牧的带头冲锋之下,竟然将包围的匈奴骑兵撕开了一道口子,李牧见状正欲推进,却只见身旁的匈奴骑兵又是聚拢了过来,无奈之下李牧只得先着手对付身边包过来的敌人,一时之间却也是难以推进。 而与此同时,其他战场上更多的匈奴骑兵不顾赵军的堵截,竟是冒着损失惨重的风险朝大耄这边增援了过来,围在李牧身边的匈奴骑兵开始越来越多。 李牧一刀将一名近前的匈奴骑兵砍翻,大吼道:“散开来!” 身边原先聚在一起的赵兵听此命令,连忙分头向四周散开。 匈奴骑兵见赵军不再冲锋,包围也是宽松了一些,这些凶悍的赵军战斗力惊人,尤其是那名白袍将军,左冲右突,宛若杀神,他们也不想硬碰硬,心里想着如果赵军要突围便放他们出去。 李牧大喜的看见慢慢散开的匈奴骑兵,连忙放眼向那顶大耄望去,只见那顶大耄之下的匈奴人衣饰华贵,头顶镶着宝石的皮帽,胯下一匹赤色宝马,腰上配着一柄长刀。 一名匈奴将领见到散开的匈奴骑兵,大骂道:“混账!快聚拢起来!他要射大汗!“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一般,李牧取过马上的雕弓,在两军骑兵惊诧的目光中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只见他在半空中弯弓搭箭,一箭射向那顶大耄之下的匈奴大汗。 匈奴将官瞪大了双眼看向那个半空中弯弓搭箭的年轻将军,失声道:“这可是足足八百步啊!” 第二十六章.一箭之威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只见半空中的李牧弯弓搭箭,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那一箭发出破空的声响,而后只听那顶大耄之下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将军神威!” 赵国骑兵阵中传来一声又一声惊叹的夸赞,而此时的李牧已经重新落回了马上。 阵中两国骑兵交杂,情况不明,赵国的骑兵只看见匈奴中阵大乱,而那顶大耄也是倒了下来,故而都以为李牧已经一箭射杀了匈奴大汗。 只有李牧方才瞧的真切,那一箭确实射中了匈奴大汗,不过并没有命中要害,而是射在了那名匈奴大汗的手臂之上。八百步的距离,即便是箭无虚发的李牧也很难做到百分百命中要害。 不过这在此时已经不重要了,这一箭已经取得了应有的效果,李牧横刀立马大喊道:“匈奴大汗已死,赵国将士们,随我冲杀!” 其他各处的赵国将士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远远的瞧见匈奴中阵大耄的落下,再听见中阵赵国骑兵们震天响的呐喊,都以为匈奴大汗已死,顿时间士气大涨。而匈奴骑兵却不知真切,也以为大汗已死,一个个脸上惊慌之色显现。 “撤!”几名匈奴将官见士气已衰,兼之不晓大汗安危,连忙大呼道。 得到命令的匈奴骑兵连忙争相向北边奔逃,而赵国骑兵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边追击边射箭,已经大乱的匈奴骑兵将毫无遮拦的背部交给了身后追击的赵国骑兵,就这么一时之间,匈奴骑兵死伤甚重。 李牧一扫战况,面露喜色,他知道胜局已定,接下来只需要追击即可。 匈奴常年牧羊马为生,兼之生性凶悍勇猛,向来只有他们驱赶别人的份,可如今溃退的匈奴骑兵却宛若羊马一般被身后的赵国骑兵驱赶着。 最令匈奴们惊惧的是后方追击的赵军之中当头的那名白袍将军,那名白袍将军的白袍此时早已经被血色掩盖,身下的白马也不复纯白,一身血的李牧就宛若地府中的杀神。 持续了长达近三个时辰的大战,最终在李牧的神威一箭下定下了基调。 ...... 燕国,北部。 作为常年来最受匈奴迫害的两个国家之一,就在今日,在赵国提前的约定之下,燕国上将军班清也率部与匈奴展开了一场大战。 区别于赵国北部的大胜,此处的战况可以说相当惨烈,在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之下,燕军好不容易将匈奴击退。 班清在马上环顾周围遍地的死尸以及重新整合后的赵军,脸上满是心疼之色。 “班将军,战损出来了。我军伤亡惨重,一共死了21530名将士,重伤4532人。”副将半跪在班清马下说道。 班清听完后眼前一黑,几乎就要从马上掉下来,好久方才回过神来。 这些士兵们在边境跟随他已久,都是并肩作战多年的手足,一下子伤亡这么多,班清心痛啊! 如果不是赵国的李牧此次传来了约定共同进攻匈奴的消息,班清绝对不会主动发起进攻,最令他没想到的是应该已经倾巢而出进攻赵国的匈奴在燕国这边还留下了五万的部队。 班清面色阴沉的向西边方向望去,狠狠的说道:“李牧,但愿你能带来好消息!” ...... 漠北,匈奴腹地某处。 已经追击了两天两夜的赵国骑兵一路追击,已经到了匈奴大寨不远处,李牧也是命令手下的将士们在此处扎寨暂作休整。 “吴将军,你认为此战匈奴损失多少?”李牧坐在火堆旁,边吃着手上的烧饼,望着跳动的火光开口道。 坐在一旁的吴将军满面红光,激动的道:“我部长驱匈奴千余里,一路的追击加上先前的大战,匈奴死伤恐怕不下十万众!” 李牧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匈奴大寨就在前方不远处,吴将军认为我们要继续追击吗?” 吴将军愣了一下:“当然!匈奴士气已衰,我军士气正盛,而且就兵力上来说我军也占据绝对优势。” 李牧呆呆的望着火堆,不再说话。 “将军,这可是旷世大功啊!如果能够拿下匈奴大寨,杀死匈奴大汗,杀光匈奴的男人,从此以后我国再无匈奴之患啊!”吴将军见李牧一直望着火光发呆,连忙开口道。 李牧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的道:“可是,匈奴人是杀不尽的啊!” 李牧将目光从火堆移开,看着吴副官不解的神色说道:“我们可以拿下匈奴大汗的人头,可以杀光匈奴的男人,甚至我们可以去杀匈奴的女人和小孩。可是,我们杀不光匈奴人。” 吴副官仍是满脸疑惑,但是他听完李牧的话,却是急了起来:“我们可以回国禀报国主,再起大军,一定可以杀的完的!” “杀完了又怎么样呢?今天我们杀完了匈奴,总会有新的匈奴出现,何况我们又怎么可能杀的完匈奴人呢。”李牧遥遥望向不远处匈奴寨中的火光。 战争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可是战争永远是产生仇恨的快捷方式。李牧深知这一点,这一路的追击他曾经反复的思考是否要屠尽匈奴一族,直到这一刻他才想明白。 “牵我的马来!”李牧猛地站起身来。 吴将军激动的望向李牧,急促的说道:“将军是要夜袭么?” 李牧恍若未闻的翻身上马,轻声的吩咐道:“传我令下,不要轻举妄动,我要单骑会匈奴大汗!” 吴将军惊讶的张开了嘴巴,望着那一骑白袍白马奔向匈奴大寨。 ....... 匈奴主寨外。 负伤的的匈奴大汗身边簇拥着数十名将官和大队的匈奴骑兵,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个人。 李牧单人单骑的面向数以万计的匈奴骑兵,面色却是丝毫不惧。 “你就是赵国的李牧将军?果真少年英雄啊!”匈奴大汗恨恨的看向李牧。 “我来此是要给大汗一个机会。”李牧看向被匈奴骑兵簇拥的匈奴大汗,大声说道。 匈奴众人惊疑不定的看向李牧。 李牧冷笑一声:“匈奴以勇气著称,堂堂大汗,竟然连直面我的勇气都没有么!” 匈奴大汗听闻李牧出言讥讽,不顾众人的反对,从众人的簇拥中走出,面色阴沉的说道:“李将军说要给我一个机会,难道李将军打算撤兵放我们一马吗?” 李牧笑着点了点头。 匈奴大汗一愣,不可置信的问道:“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从此以后匈奴不可踏足中原半步!” “就这么简单?”匈奴大汗仍是不敢相信,在他看来,这条件少说也得是进贡赔款之类的。 “就这么简单一个条件,大汗答应不答应?” 匈奴大汗深深的望向李牧:“我如果不答应呢?” 李牧笑意慢慢的消散,双眼杀气涌现:“大汗清楚后果。” 良久良久,在李牧充满杀意的注视之下,匈奴大汗长叹一声:“罢了,我同意李将军的条件。” 匈奴大汗年轻时也是族中最勇敢的武士,一生杀人无数,他可以十分肯定,那双充满杀意的眸子之下并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如果他拒绝,无论会付出多大的代价,李牧也有胆子将他们赶尽杀绝。 得到了满意答复的李牧掉转马头,慢慢的向赵军营寨方向而去。 眼见李牧要离开,匈奴的将士由上而下都松了一口气。 “对了!”李牧突然回头,“我这里有一件礼物送给大汗!” 只见李牧忽然拿起马上的雕弓,射出一箭。 猝不及防的匈奴众人都是一惊,离得最近的匈奴大汗更是一愣,只见那枚箭矢越过大汗的头顶,而后只听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开来,轰隆的一声响声过后,众人循声回头望去,只见中帐前的匈奴将旗从中断为两截倒在了地上。 李牧到中帐大旗足足有八百步的距离,如此距离之下,竟然能一箭射穿旗杆,即便是匈奴中射术最好的勇士都做不到。 再次目睹如此神迹的匈奴大汗回想方才那从头顶穿过的一箭,浑身直冒冷汗,同时心中第一次对眼前这个年轻将军生出了恐惧感。 这一箭,是十足的威胁,匈奴大汗明白。 已经拉紧弓弦的匈奴骑兵没有一个人敢松开弓弦,数万人的队伍就这么目送李牧离去。 ...... 吴将军在赵国营寨门前反复的踱步,直到看见远处那一抹白色出现,方才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大步的跑上去迎接。 李牧也不回应他的询问,直到快到中帐之前才开口道:“吴将军,你看匈奴的大草原,即便我们今天一把火把他们烧光,十多年后遗留下来的杂草还会再度生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匈奴人如此,我们也是如此。”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吴将军细细的品味着李牧的话语,低头陷入了沉思。 新历388年四月十三,赵国名将李牧大败匈奴十余万,长驱漠北千余里,此后数十年,匈奴不敢犯境。 第二十七章.谋划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魏国,大梁。 当李牧大破匈奴的消息还未传遍诸侯的时候,陈子游正在为魏王夺权一事头疼。 陈子游一万多年前是军事学院的军事理论大家,擅长战场上的指挥谋划,那个时代以他的年龄也并不足以去指挥成规模的战斗,但不论怎么说,他来到了冷兵器时代,依靠着深厚的知识还是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尝试。但是为魏王夺权一事却是着实让他头疼,这可不是战场上的舞刀弄枪,而是朝堂上的刀光剑影。 看得见的刀剑你好躲避,看不见的刀剑可就难了,而陈子游现在就是在跟看不见的刀剑对战。老实说,这不是他擅长的,也不是他想做的。 陈子游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平庸无奇的魏国大臣伍胥,开始思考面前这人是否真能助他成事情。 伍胥见陈子游一直打量着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陈相一直打量下官,可不是礼貌之举噢。” 陈子游尴尬的挠了挠头,也是笑了:“魏王说伍大人是朝内为数不多的忠义之士,我自是好奇的。” 伍胥正色道:“国主久居深宫,见久了吴魁的嚣张气焰,自然认为群臣为其马首是瞻,可是下官不这么认为。魏国只有一个天子,吴魁即便再猖狂,也不可能让百官听从,在下官看来,大多官员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陈子游听伍胥这么说,也是起了好奇心:“伍大人的意思是吴魁手中有大多官员的把柄?” 伍胥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赏之色,但是他很快掩盖了下去,而后接着说道:“陈相果然聪明,没错,其实吴魁把持了很多朝内大臣的把柄,只是究竟是什么把柄,碍于我的身份以及如今吴魁的势力,我却不好去查。” 陈子游听伍胥这么一说,却是赶忙低下了头,装作没听到一般玩起了指甲。 伍胥见陈子游突然玩起了指甲却是突然一愣,而后宛若明白过来一般笑出了声。 陈子游无奈的抬起头来,看着伍胥:“伍大人,你们魏国人都这么喜欢从嘴上给友军下套吗?” 伍胥止住了笑声,但是脸上笑意仍盛:“我只是没想到击败了秦军的人竟然如此可爱。” “噢?伍大人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陈子游虽然出仕不久,但是好歹是中山相国,伍大人拜托我去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实在不符合我的身份。”陈子游放松了身体,倚在椅子上懒懒地说道。 伍胥止住了笑意,严肃的看向陈子游道:“陈相此次来访一定是有求于国主,伍胥虽然不知陈相所求何事,但是想来必定不简单,否则陈相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和我会面。” 陈子游此刻终于一改先前对伍胥的观感,伍胥能够从这么一件事上猜测出陈子游大概的目的,实在厉害。 “伍大人猜得不错,明人不说暗话,我确实是有求于魏王。好了,说说计划吧,总不可能我不来大梁,伍大人就不行动吧,心中一定有扳倒吴魁的筹划的。” 伍胥点了点头:“我之前的确有计划,可是风险实在太高了。我原先的打算是,秘密修书送往边境诸关守将,密令他们起兵,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入驻大梁。边境的守将都是先帝的亲信,常年镇守在外,想来吴魁的手还不至于伸的那么远。” 陈子游闻言摇了摇头:“此乃下策,吴魁把持军政大权,且不论消息走漏与否,光凭大梁内的守军,以及勤王兵马沿路的关卡阻碍,要想入驻大梁可谓难上加难。” “不错,所以我还打算修书送往韩国,请求韩国公发兵援助。”伍胥攥紧了拳头说道。 陈子游闻言一惊,请求他国发兵援助,让别国的兵马踏足自家的土地,这可是大忌啊!伍胥竟然冒这么大的风险,可见除去吴魁的决心。 伍胥见陈子游满脸惊讶之色,也是无奈的摊开了手:“下官自然知道其中的忌讳,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不会出此下策,韩国公毕竟与先帝是旧识,下官也有心怀侥幸之心。” 陈子游一时陷入了沉思,伍胥的筹谋说是下策,但是仍然有成功的可能性,自己能够想出更好的法子吗? 良久,陈子游开口说道:“我这里有一条计策,不过我要再向伍大人确认一下,朝中多数大臣的确是被吴魁握住了把柄是吗?” 伍胥肯定的点了点头:“不错,我敢肯定!” “那就没问题了。” ...... 大梁,相国府。 吴魁正在书房低头看着刚刚送来的密报。 “有意思,这个陈子游竟然跟伍胥勾搭上了。”吴魁看完书信后眯起了双眼,喃喃的道。 吴魁自从宫里出来之后就对陈子游起了戒心,他可不相信陈子游所来的目的真的如魏王所说是为了借钱。所以他马上派人去跟踪陈子游,果不其然,陈子游从宫里出来后竟是去到了伍胥的府上。 “大人,要我去杀了他吗?”一道黑影缓缓的从阴影中浮现。 吴魁冷笑一声道:“一个刚刚出仕的毛头小子,只因为一场战争的胜利被提拔为相国,中山国看来也是没人了,不值一提。伍胥我早有提防,只是可惜了他的才华始终不能为我所用。不过毕竟是两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突然暴毙在大梁难免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你帮我密切监视好陈子游就行了,谅他也翻不出天来!” 黑影恭敬的说了声:“是。” 吴魁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城头守备军的统领徐正,我之前要你去查他是否有何把柄,可曾查到了吗?” “有。徐正本人刚正不阿,不过生了个儿子游手好闲,是城里有名的浪荡公子哥。卑职查到,去年的十二月初四,徐正的儿子去青楼嫖妓,酒后乱性,竟然将一名女子虐待致死。徐正本来打算将他儿子扭送至府衙自首,不过他的妻子宝贝这徐家的独苗,最后只是赔偿了青楼一百两黄金作罢。” 吴魁阴阴的一笑:“呵呵,徐正这老匹夫清廉公正了半生,我一直难以抓到他的把柄,没想到最后问题出在了儿子身上。这么一来,很快连城头守备队的五千兵马也是我的了。” 黑影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阴影处。 “好了,你退下吧,看好陈子游,一有情况马上告诉我。”吴魁朝黑影挥了挥手。 黑影弯下腰缓缓的退去,房间内现在只剩下了吴魁一个人。 吴魁许久都没有动作,只是在桌子上望着烛火发呆,忽然他笑出了声来,笑声越来越大,他整个人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满脸尽是癫狂之色。 “很快我就是魏王了。”停下了笑声后的吴魁双眼血红。 第二十八章.双相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次日。 为了不引起吴魁的怀疑,陈子游来到了吴魁的府上。 昨日在魏王宫中,虽然魏王灵机一动将陈子游来此的真正目的搪塞了过去,但也很难担保吴魁不会起疑心。一是为了圆谎掩盖陈子游的目的,二也是想私下里会一会这名魏国首屈一指的权臣。 在奴仆的带领下,陈子游来到了吴魁的正厅,一路走来,陈子游入目所见可谓是一派金碧辉煌,无论是府邸的规模以及布置,还是装饰品的珍贵程度都让陈子游心头不住的赞叹。 这俨然是一个小皇宫啊! 吴魁从主位上起身,向陈子游行了个礼:“陈相,请坐。” 陈子游也回了一礼,坐了下来。 吴魁看了一眼陈子游,开口道:“陈相开口要五万两黄金,若不是国主应允,说句心里话,本相本是要拒绝的。” 陈子游笑了笑道:“这是为何呀?” 吴魁也笑了笑说道:“也不瞒陈相,吴某身居高位,在其位谋其政,这五万两黄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我国一年的开支,吴某小气,却是不太舍得。” 陈子游心中冷笑了一声做作,表面却不改颜色的笑道:“吴相为国为民,这是对他国的小气,对本国百姓的大气。” 吴魁眯了眯眼道:“陈相过誉了,吴某自知不过中庸之才,不能为我王开疆拓土,只能多下些心思在民生上,才不辜负魏王和百姓的信任。” 陈子游抿了口茶,端详着茶杯的纹路,笑道:“吴相家中的茶杯倒是好看的紧,这质地,我在中山国皇宫里都未曾见过。” 吴魁心知陈子游在暗讽他家中用具昂贵,与先前所言为国为民不实,但还是安然的答道:“吴某无甚爱好,唯独对品茶有些兴趣,故而也是舍得花了些重金买了些茶具。” 陈子游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脸上一副理解的神色道:“人总是要有些兴趣的。” 吴魁笑道:“却不知陈相的兴趣是什么呢?” “我倒没什么兴趣,只是有些志向罢了。”陈子游笑了笑。 吴魁噢了一声,满脸好奇的道:“陈相的志向是什么?” 陈子游眯着眼看着吴魁道:“惟愿四海升平,国家一统,再无战乱而已。” 吴魁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陈子游对如此大的志向说来却是如此轻描淡写:“陈相匡世之才,志向果然非同凡响。只是天子被困洛阳城,诸侯各自为政,怕是难遂陈相的愿。” 陈子游呵呵笑了声,换了个话题道:“吴相如何看待当今天下局势?” 吴魁却不多说,只是简单的回道:“吴某眼光狭隘,瞧不得真切,只觉得乱罢了。” “听闻魏国一向与秦国交好,恕在下无礼,吴相为何愿意冒大不韪,接见在下呢?”陈子游说道。 吴魁突然正色道:“秦国虎狼之心,围困洛阳挟持天子,我大魏是周的臣子,不说要与秦国交恶,怎么会与秦国交好呢!陈相此言未免轻率!” 陈子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禁感叹吴魁的确是个人物,讲起话来都是滴水不漏。 “我听说前些年齐国公欲起勤王之师,奈何没有诸侯响应,吴相既然忠心耿耿,为何不勤王呢?” 吴魁脸上流露出一抹悲痛之色:“恰逢先王过世,服丧期间不好行刀兵之事。” 陈子游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接着道:“贵国近些年确实多事之秋,几位先王英年早逝,让人悲痛不已。” 吴魁心知陈子游想要就两位年轻魏王暴毙一事说下去,为了避免说漏嘴些什么,只得低头抹泪。 陈子游心中早已将吴魁骂了十遍八遍,但还是安慰道:“生死有命,吴相莫要太过悲痛了,还是应该好好辅佐这一任魏王才是。” 吴魁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下,说道:“昨日我已着手准备黄金,已经筹办的差不多了,陈相可以带回国了。” 陈子游笑了笑:“不急不急,我还想多领略一下大梁的风采呢!” 吴魁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欢迎,心头却更阴沉了几分:我已经给过你路回中山了,既然你自己不愿意,就休怪我无情。 ...... 秦国,咸阳。 一栋不起眼的小舍内,一身黑衣的诸葛镜正在一位年轻人对坐于草席上。 草席中央摆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台,台上摆放着一张华夏地图。 诸葛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笑了笑,右手的羽扇挥了挥,而后指向地图上洛阳城道:“大王请看,洛阳位于天下中央,西边是我大秦供卫关中的函谷关,函谷关之重大王是清楚的,不必多说。而要想从东边进军拿下洛阳,必须经过虎牢关,只要虎牢关不失,洛阳就可高枕无忧。” 年轻的秦王点了点头,出乎人意料的是,这位秦王竟然会出现在这座不起眼的小舍之内,并且看情况还与诸葛镜甚为熟识。 诸葛镜接着说道:“虎牢关作为洛阳东边的门户,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地。这一点,白大将军比我更清楚,所以安排了足足九万大军驻守。诸侯若是起勤王之师,怕是讨不得便宜。” 秦王疑惑的道:“先生为何如此笃定诸侯会起勤王之师,三年前的勤王口号喊得震天响,可是真到了要组建联军的时候却只有齐国公一人。” 诸葛镜摇了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三年前北方的燕赵边患尚未解决,南边的大楚忙于进攻吴越开疆拓土,中部五国自然也不敢忤逆我大秦的虎威,兼之有白大将军坐镇洛阳,故而勤王一事无疾而终。可是现在不同了,燕赵长驱匈奴千余里,大楚更是将吴越吞并,气势正盛,而齐国公只要一天在位便一天忠于皇室,相信振臂一呼,诸侯都会响应的。” 秦王点点头,接着问道:“当年孤即位之初,先生教我挟天子以令诸侯,果取奇效,而今我们要继续吗?” 诸葛镜摇了摇手中的黑色羽扇,笑道:“诸侯勤王之师若成,怕不下三十万众。” 诸葛镜讲完此话却不再有下文,年轻的秦王听着着急,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说虎牢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兼之有白大将军坐镇,若是死守虎牢关,想来诸侯联军是难以进犯半步的?” 诸葛镜却又是摇了摇头道:“大王只知晓地利,忽略了天时与人和。” 秦王无奈的笑了笑,面对这个说话总是只说一半,总让人云里雾里的黑衣谋士,跟他讲话总是头疼的很:“先生别再卖关子了,孤毕竟久居深宫,不晓军事。” 诸葛镜抱歉的笑了笑道:“两军交战,天时地利人和都需考虑。白大将军坐镇虎牢关,作为守的一方,占据了险要的地势,此为地利。然而天时以及人和,都不在白大将军这边。天时变化太大,本就难说。而人和方面,燕赵楚皆已经无后顾之忧,勤王的口号师出有名,诸侯联军虽然各怀鬼胎,但是也算上下一心,可说是众望所归。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一点上,我军是劣势的。何况我军皆是骑兵,想必白大将军届时不会采取守城的方案。” 秦王有些明白过来了,但是还是有些疑惑的道:“诸葛先生的意思,白大将军会主动出击?” 诸葛镜点了点头接着道:“白大将军的骑兵本就不擅长守城,以白大将军的性格,想必会与诸侯联军在关外正面交锋。而诸侯联军中想要挑战大周第一名将的人不在少数,此战胜败难料。” 秦王低头沉思了一会而后开口道:“先生是希望我最终弃守虎牢关。” “不错,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实不仅是我让大王用来挟持诸侯的做法,其实也是希望让诸侯看到这一效果。一旦诸侯破了虎牢关,进而入驻洛阳,难免不会效仿这一做法,让诸侯相争,这是大王乐意看到的事情。”诸葛镜眯了眯眼说道。 秦王看着眼前这个摇动着羽扇的黑衣青年,心中多了几分佩服,他竟然起身长长的做了个揖:“先生思虑深远,运筹帷幄,孤请求先生出仕,愿将相印相托。” 诸葛镜似乎并不觉得受了什么大礼,只见他摆了摆羽扇,这在外人看来极为倨傲的举动却并没有让这位秦王感觉受到了侮辱,反而是腰弯的更低了。 “大王的心思我是明白的,白大将军手握军事大权,可是朝上百官自从前任相国孙安澜死后,相国位置一直空虚,近年白朗有军政大事一手抓的迹象,大王是担心这一点吧?不过大王其实不必担心,白大将军志不在此,况且在下在暗处为大王出谋划策,反而比在明处能够起到的效果更好。” 年轻的秦王见诸葛镜如此说话,心知很难动摇,只能立起身来。 送走了秦王以后,诸葛镜独自站在小院里,望着蔚蓝的天空,心知天下要大乱了。 第二十九章.跟踪与反跟踪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走出了吴魁的相国府,陈子游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 旧文明时期的陈子游在军队服役,虽然兵种不是侦察兵,但是并不妨碍他具备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陈子游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回头去看。 是吴魁的人吗? 陈子游走到街道上,在一个饰品铺停下了脚步,装作挑选饰品一般与店家聊了起来。 饰品铺的店家是个大娘,非常热情的招呼陈子游:“诶哟公子,是要给心仪的女孩买饰品吗?” 陈子游轻轻的笑笑说道:“给我妹妹买的,我刚到大梁没多久,想着挑些礼物带回去给她。” 大娘殷勤的点了点头,挑了一件物件,说道:“您看这可以吗?很多小姑娘都喜欢呢。” 陈子游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接过大娘手里的耳环,眼角撇向后方一个穿着黑色衣衫的可疑人。 跟踪我?陈子游嘴角一撇,从口袋中拿出几两碎银,递给大娘,说道:“不用找了。” 大娘欣喜的点了点头,陈子游拿起耳环转身就走。 灰衣人赶忙跟了上去,转了几个街道后,越发感觉不对劲。 这不是去宫里的路吗?黑衣人皱了皱眉头看着陈子游走进了宫中,却是不好再跟踪了,宫里守卫森严,极有可能被巡视的护卫发现。 黑衣人驻足思考了一会,也不再跟着陈子游,转身走了。 而陈子游其实并未继续往宫里走,而是在暗处躲了起来,眼瞅着黑衣人走了却是又走出了宫,跟了上去。 一路辗转,出乎陈子游意料的是,黑衣人并没有回到吴魁的府上。 陈子游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徐府两个大字,陷入了迷惑。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是大梁城头守备队将军徐正的府邸。 大梁城内有三支军队,一支是宫内的禁军,负责保卫王宫,一支是府衙的官兵,主要负责维护城内治安,最后一支则是城头守备队,负责看守城门以及城头的布防工作。这三支部队里,战斗力最强的本来是宫内的禁军,但是大魏久无战事,大梁更是旧晋的国都,历史上几乎没有过被攻破过,所以久而久之,本应该保持战斗力保卫王宫的禁军近年来越来越疏于训练,其中不少大臣们的子女,都想着通过禁军服役的资历有朝一日能够在外领兵,这导致禁军中越来越多纨绔子弟。而府衙的官兵更不必说了,本就没有经过什么训练,平时的任务也只是在街头巡逻维护治安,战斗力也不高。因此其实大梁城中三支部队,战斗力最高的反而是城头守备队,战斗经验暂且不说,至少训练是从未落下的。 陈子游好奇这灰衣人来此的目的,按照他的推测,徐正不应该会派人跟踪自己才对。 那名灰衣人避开了徐府门前的家奴,找了一处隐蔽的墙角一跃而过,陈子游也赶忙跟了上去。 徐正今日难得的没有去城头巡逻,而是在书房内读着兵书,兵书是一百年前百家争鸣之时兵家的代表人物庞陇甲所著的《武备志》。 徐正读到其中讲述地理气候一章时长叹了一口气,习武之人总是希望能够有朝一日能够建功立业,为国家开疆拓土,再不济也要保家卫国,徐正身为大梁城头守备队的首领,这个在外人看来的肥差,他却并不满意。有些时候,他很羡慕那些边境的将领。 习武三十年,读兵书二十年,却无用武之地。若不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徐正或许早就弃官不做,去边境当一个小卒了。 一想到家中的那个小,徐正的脸色阴沉了几分,徐正唯一一个儿子徐梁,本被他寄予厚望,想着让他先在禁军中磨砺几年,然后再托关系送到边境去,有了禁军的资历加上徐正的关系,至少可以从百夫长做起。可是徐梁或许因为从小在繁华的大梁长大的关系,养尊处优,在禁军也不安分,天天和一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去年更是闹出一件大事来。要不是徐正多方周旋,又花了些银子,才把这事情压了下来,没被一些谏官捅到王宫里去。徐正本人人如其名,清廉正直,也不屑跟着如日中天的吴魁结党谋私,但是取名梁的儿子却是彻底的歪了。上梁正,下梁歪。 “什么人!”徐正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动,沉声喝道。 一个黑色衣衫的青年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笑了笑道:“徐将军好耳力。” 徐正放下手里的兵书,握住了一旁的佩刀。 黑衣人赶忙摆了摆道:“徐将军别冲动,小人就是来给徐将军捎个信的。” 言罢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丢给了徐正。 徐正一把从空中接过来,小心的打开了那封信,越读脸色越加阴沉了一分。上面写着的正是他的儿子徐梁如何夜逛青楼,将女子迫害致死,而后徐正又是如何多方周旋,竟然连一个细节都没错过。 徐正放下书信,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黑衣人一眼道:“你是吴魁的人?” 黑衣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徐将军真是厉害,一下就能猜出小人的身份。吴魁大人这里还托小人带来一句话。” 徐正问道:“什么话?” 黑衣人收起了笑容,严肃缓缓吐出了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徐正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大力的拍了拍桌面,怒道:“好大的口气,吴魁真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他了么?小儿无知,铸成大错,连累全家,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徐正不要了这身官服,也决计不会和吴魁这些乱党同流合污!” 黑衣人见徐正大发脾气,却丝毫不急,反而继续说道:“府衙的刘大人,曾经是吴相的门生,是一命抵一命,还是全家流放边境,可不是徐大人说了算的。” 徐正愣了愣,而后颓然的坐下,双眼变得茫然起来。 黑衣人接着说道:“吴相知道徐大人一生清廉正直,贵公子不过是年少无知,吴相也有心帮徐大人掩盖此事。还望徐大人慎重考虑,自己的乌纱掉了没关系,可别连累了家人。” 徐正颓然的低下了头,他为人孝顺,家中还有老母亲,如果真的被流放全家,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老母亲怎么受得了这苦呢? 良久,徐正开口道:“吴魁要我怎么做?” 黑衣人笑了笑:“吴相心知徐大人身负要职,城头守备队要时刻注意大梁周遭的情况,届时只希望徐大人好好的在城头负责,城内发生什么事就不劳过问了。” 徐正抬起头苦涩的说道:“吴魁.......真的要反?” 黑衣人面色阴沉了下来:“徐大人,祸从口出。” 徐正无奈的摇了摇头,颤抖的说道:“我明白了。” 黑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书房内的徐正满脸沮丧,颓废的瘫在椅子上,双眼空洞的望着眼前的那一封书信。 以至于当陈子游走到他面前,扣了扣书桌,徐正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 第三十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徐正颓丧的低着头,苦涩的说道:“不是给我时间考虑么?” 陈子游笑了笑道:“徐大人抬头看看我是谁?” 徐正惊讶的抬起了头,看到面前这张有些陌生的脸:“你是什么人?” 前些天的朝堂,徐正因为在城头守备巡视,并没有上朝,故而没有见过陈子游的样子,只是知道中山国那位年轻的相国来访。 陈子游看着徐正一脸迷惑的面庞,随后从怀中取出相印,笑道:“在下就是中山国相国陈子游。” 徐正接过相印,端详了一会,随后马上起身,朝陈子游做了一揖:“原来是陈相国。” 陈子游笑笑,眼中满怀深意的看向徐正:“刚刚的事情,在下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徐正愣了一下,随后眼中有些怒意的看向陈子游:“这毕竟是我魏国的事情,陈相国莫非也要干涉吗?” 陈子游赶忙摆了摆手道:“徐将军别急,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受人之托而来。” 徐正疑惑地问道:“受人之托?你也是吴魁的人?” 陈子游愣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徐将军真是秉直,吴魁就算在魏国权势滔天,却也还没有本事去策反我这个中山国的相国吧。” 徐正沉思了一会,也明白了过来。吴魁虽然在魏国呼风唤雨,却也实在不可能还有余力去干涉他国内政。 徐正突然反应过来,沉沉的说道:“你是国主的人?” 陈子游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受魏王所托。 徐正低下了头,沮丧的说道:“我对不起国主。” 陈子游走到徐正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徐将军,大错还未铸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徐正猛地抬起头,一双虎目竟是流出了泪水,他低低的吼道:“刚才你也听见了,如果我不听吴魁的话,我的家人都要不保!” 陈子游摇了摇头道:“吴将军,我问你一个问题。” 徐正疑惑的看向陈子游,陈子游接着说道:“中部五国信奉儒家,三晋更是儒家思想的摇篮,昔年孟夫子从鲁国出发,游历诸国,最终却是选择在三晋扎根,儒家讲究忠孝,敢问吴将军了,自古忠孝难两全,那么该如何抉择呢?” 徐正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三晋以儒治国,但是徐正毕竟是个武官,只知道忠君爱国,孝顺父母,却从来没有想过忠孝二字的分量孰轻孰重。 陈子游轻轻地笑道:“徐将军知道尽孝,这固然很好,但却只知道小孝而不知尽大孝。” 徐正恭敬的说道:“何谓小孝,何谓大孝。还望陈相国教我。”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王是整个国家的父母,天子是整个天下的父母。将军对养育自己的父母尽的是小孝,却领略了对君王尽大孝。忠孝难两全,其实是可以全的,因为对君王的忠同时也是最大的孝。” “昔年犬戎入侵,武安国将军家中有七旬老母,却毅然决然选择出征,最后一去不还。后人没有说他不孝,反而夸他忠孝两全。” 徐正恍然道:“徐正明白了。” 陈子游满意的点了头道:“如今魏国风雨飘摇,吴魁意图谋反,已经把握大梁城内几乎所有军事力量,只差徐将军这一支最为重要的城头守备队,如果徐将军不挺身而出,匡扶幼主,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不忠不孝!” 徐正汗如雨下,腰弓的更低了:“徐正险些犯下大错!” 陈子游见一番劝说取得了效果,扶起徐正后说道:“将军快请起,如何帮助魏王重掌朝政,除去逆贼吴魁还要仰赖将军。” 徐正起身后担忧的说道:“吴魁手握禁军以及府衙的官兵,徐某手下的守备队虽然战力较之更高,但在人数上差了太多。” 陈子游自信的摇了摇头安慰道:“徐将军无需担忧,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用刀剑来解决。” 徐正看向这名传闻中大破五万秦军铁骑的年轻男人。 陈子游缓缓的说道:“徐将军是沙场上的人,自然看不起那些游走各国的说客谋士,但是唇枪舌剑四个字所言非虚,言语的确是能杀人的啊.......” 与徐正进行了一番商讨后,走出徐府之后的陈子游更加多了几分信心。 吴魁找上徐正其实也在情理之中,还好被自己撞见,成功的劝说徐正迷途知返,万一连徐正也投靠了吴魁,到了吴魁逼宫的那一日,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而这也让陈子游更加坚信了一点,吴魁虽然权势滔天,但是一定有许多官员像徐正一样,都不想屈服于其淫威之下,只是或多或少被拿住了把柄,所以才不得不听从。只要能够知道吴魁手中百官的把柄,那么吴魁的党羽自然也就少了。 ...... 吴魁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黑衣人,轻声说道:“你被陈子游骗了,我在宫里的人并没有传来陈子游进宫的消息。” 黑衣人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颤抖地说道:“是属下愚笨。” “另一件事情呢?” 黑衣人赶忙说道:“徐正说再考虑几天,不过我看他的样子十分挣扎,想必最终还是会屈服的。” 吴魁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挥了挥手。 黑衣人一愣,而后突然明白了过来,赶忙起身向门外跑去。 可还没等他跑到门外,又是一名黑衣人突然出现,撞向他的怀中。 第一名黑衣人忽然停止了动作,缓缓的跪倒在地,腹中插着一柄短刀。 吴魁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尸体,说道:“我不需要这种废物,把他扔去喂狗。” 后来出现的黑衣人点了点头,抬起地上的尸体走了。 吴魁深呼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阴沉的低头深思。 他已经掌握了大梁城内几乎所有的军事力量,看这情况,徐正的城头守备队想来也很快是囊中之物。但是陈子游的出现还是让他心头很是有些不舒服,总感觉自己布局了数年的棋盘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变数。 吴魁也终于动了杀心,他低头轻轻的说道:“陈子游,我本不想杀你的。” 数分钟后,大梁相国府数道黑影掠过。 第三十一章.刺杀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陈子游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几天以来跟踪他的人明显增多了,而且陈子游总觉得这些人不仅仅是跟踪他这么简单。即使隔着一条街道,也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陈子游自知武力平平,堪堪自保,如果吴魁真的打算明着在大梁杀他的话,自己不一定能够逃脱。 冒着得罪一国的风险去杀自己,陈子游心中不得不感叹吴魁的魄力。 因为始终处于被监视的状态,陈子游也没有机会去查探其他官员的底细,这几天时间就这么浪费了。 以不变应万变,陈子游皱了皱眉头,低头看起了大周王朝舆图。 依照陈子游自己的看法,三家分晋是大周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天子为了拉拢三家新诸侯,制衡西部的强秦,违背了礼制,平白分封了三家新诸侯,这是礼崩乐坏的起始。此先例一开,旧诸侯们眼见韩赵魏三家竟然封公爵,自然不满,而后楚国公竟然自封楚王。要知道这时候还没有所谓皇帝的称呼,大周王朝的天子,所谓的天下共主,也不过是周王罢了。有了楚国的大逆不道,余下诸侯国竟然纷纷效仿,秦赵魏韩吴越各国诸侯皆自封为王,只有燕齐鲁卫中山遵循旧制。自此天下大乱,周天子威望江河日下,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局面不复存在,这也间接的导致了白朗十万铁骑入洛阳。 诸侯为了增强自身实力相互攻伐,尽管民不聊生,但是却也拓宽了大周王朝的疆域,最重要的是,相互的吞并其实促进了国家的统一。分封制早已经过时,陈子游心里清楚,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陈子游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就一直在思考,究竟哪一家诸侯是最有可能统一天下呢? 秦国天府之国,函谷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既利于守御又适合出击,国内人口众多,照理来说是诸侯中最得势的。北边的赵国,凭借名将李牧驱逐了匈奴,彻底解决了北部边患,长平大败后的元气近年来也渐渐恢复,兼之胡服骑射的推行得以民风剽悍,人人皆兵,实力也不弱。东边的齐国,国富兵强,东濒大海,尽享渔利,而且与秦远隔,加上传承三百年,底蕴雄厚,不可小觑,也是诸侯国中最忠于洛阳天子的国家。东北的燕与赵国合作解除了匈奴边患,但是国土狭小,人口稀少,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是诸侯国中最不可能统一的。至于中部五国,虽然地处黄河两岸,处在最富裕的中原地区,但是令陈子游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一国有所谓的进取之心,虽然四面环敌,但是却也不该毫无还手之力,谁知文风鼎盛带来的是武备稀缺,一直匍匐在秦国的虎威之下。而南边的大楚,大部分国土位于长江以南,依靠长江天险,进可攻战天下,退可自保一方,从地理来看是唯一可以和秦国相提并论的国家。近年来更是吞并了吴越,蚕食了长江以北中部五国的一些领土,实力大增,况且南方民风剽悍,战斗力不俗。 综合来看,陈子游认为,最有可能统一天下的是西边的秦和南部的楚。齐国虽然实力不俗,但是齐国公忠于天子,没有进取天下之野心。 去辅佐最强的国家,进而统一天下,这是陈子游要去做的事情,但是陈子游心里也很清楚,西部的秦国武有武安君白朗,文有献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神秘谋士,秦国国内恐怕并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看来只能选择南边的大楚了。 而要取得楚王的信任,陈子游必须要为自己积攒名气,大破五万秦军铁骑,在中部五国而言固然振奋人心,但是并不足以让齐赵楚等国侧目而视。秦国常年带甲数十万,这五万大军算不上是大的损失。 正当陈子游分析着战国形势之时,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传进了陈子游的耳朵。 陈子游整个人身体为之一凛,而后只听一阵破空声传来,一枚弩箭刺破了纸糊的窗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了陈子游。 陈子游身体连忙一侧,那枚弩箭堪堪穿过陈子游的左臂,划出一道血口。 陈子游心中大呼一声好险,如若晚得片刻,这枚弩箭就要射穿自己的心脏了。 窗外传来了“咦”的一声。 拿起桌下藏着的佩刀,陈子游屏住了呼吸,这一箭是动了杀心的,一箭未果,窗外的人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就在这时,几名黑衣人撞破了窗户,闯了进来。 陈子游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几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都用黑布蒙住了脸,看不清相貌,但是陈子游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些就是吴魁派来的这几日一直跟踪自己的人。 “几位跟踪在下好久了,动杀心也不在一次两次了,为什么今天才出手呢?”陈子游脸色阴沉的问道。 一名为首的黑衣人眯了眯眼,冷冷的说道:“陈相国看来早就知道我们一直在跟踪你了,有一个好脑子也有一副好身手,我们没有完全的把握又怎么敢轻易动手呢?” 陈子游笑了笑道:“在大梁城脚下杀人,吴魁还真是猖狂啊!门外的士兵想必也早就被你们调走了吧?” 黑衣人拔出腰间的短刀,说道:“既然知道我们的来路,陈相国还是束手就擒吧。” 陈子游冷哼一声:“杀我?就凭你们几个人?” 黑衣人头领还想再说话,却被一旁的一名黑衣人打断道:“别理他,他在拖延时间。” 几名黑衣人点了点头,都拔出短刀杀向了陈子游。 陈子游咬了咬嘴唇,拖延时间的打算被看破了。看来只能硬上了。 黑衣头领最早冲到陈子游身前,因此最早出刀,一反战场上由上而下的刀势,这名黑衣头领的第一刀选择了由下往上的“撩”。 陈子游反应也不慢,手中的刀一横,左手抵住刀背,挡下了黑衣头领的第一刀。 黑衣头领一愣,他的撩刀在以往的刺杀中往往能出乎人的意料,许多久经战阵的武夫都会措手不及,没想到却被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人给挡了下来。 战场上的对阵,两军士兵第一次碰面往往就要分出胜负,比的是谁的刀更快,故而常常使用的是刀法中的“劈”字诀,出刀后立见生死,简单直接却又实用。而江湖刀客却有所不同,不拘泥于“劈”,反而往往使用更多的刀式。所以要说江湖上成名的刀客,和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用刀大将相比,何者更强,往往难做比较。放在战场上来说,肯定是刀将更强,因为劈砍最省事,杀人只需见面一刀,但是在江湖上则不好说了。 黑衣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陈子游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战阵经验,故而也没有所谓的“劈”字诀先入为主的观念,而又恰恰是没有这份经验,反而救了陈子游一命。 一刀不成,虽然给黑衣头领带来了一瞬间的失神和惊愕,但他毕竟干这一行久了,对敌经验丰富,故而也是赶忙向后一跃,避开了陈子游随之而来的一刀。 黑衣头领沉声说道:“点硬,都不要大意!” 黑衣甲已经冲到了陈子游的身前,对黑衣头领的提示不以为然,选择了一刀劈向陈子游的肩头。 陈子游冷笑一声,手中的刀迎了过去,出乎人意料的是,他这一刀并没有下过大的劲力,而是顺着对方的刀刃滑了过去,用的是极为巧妙的卸力技巧。 卸下了对方的刀势,陈子游得势不饶人,一脚踹向黑衣甲的心头,趁着黑衣甲一阵踉跄,踏前一步,一刀递出,刺穿了黑衣甲的小腹,黑衣甲惨叫一声倒下,腹部鲜血如柱,眼看是不活了。 其余几名黑衣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了前车之鉴却是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陈子游皱了皱眉头,沉沉的呼吸几口气,冷汗直冒,只是两轮交锋,却对他的体力造成了极大的消耗,眼前的这几名黑衣人很明显不是善茬。看着不再一个个上,而是慢慢围了上来的几名黑衣人,陈子游心知不能被他们包围起来,选择了主动出击。 陈子游踏前一步,一刀砍向黑衣乙,黑衣乙赶忙横刀招架,谁料挡了个空,陈子游只是虚晃一刀,转而砍向了黑衣丙,黑衣丙猝不及防之下被一刀划破了胸口,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几乎就要倒下,却还是立住了。 陈子游心中大呼一声可惜,而就在他刚刚砍伤黑衣丙之后,黑衣头领趁着陈子游收刀的间隙也是一刀砍了过来,陈子游躲闪不及,右臂被划开一道血口,几乎就要握不住刀。 两臂皆是负伤的陈子游面色苍白,方才被弩箭射伤的左臂伤口一直没有清理,流了很多血。 黑衣统领松了口气,大喊道:“一起上,他没力了!” 几名黑衣人一同扑了上来,陈子游心头一横,一刀扔向伤势最重的黑衣丙,黑衣丙没料到陈子游竟然把刀都丢了,正想停下脚步躲闪,可是两人距离不到十步,陈子游扔出的刀在空中快速的掠过,留下一道完美的弧线过后划破了黑衣丙的喉头。 黑衣丙倒了下去,其余两人都是一愣,一时不敢再上前,两人都万万没有想到陈子游竟然把刀都丢了,如此奇特的招数让他们的心头一寒。 黑衣乙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开口也有些颤抖:“老大,要不还是先撤,多叫点人来吧?” 黑衣头领怒骂道:“混账!他手上已经没刀了,还怎么和我们打?如果现在撤了,回去我们一样没命活,那位大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黑衣乙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看到陈子游手中的确没有武器了过后也是壮了壮胆,他知道头 领说的没错,如果这样子回去那位大人一定不会给他们活路。 陈子游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沉重的大口呼吸着,身后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裳,最终无力的坐了下来。 两名黑衣人心头一喜,几步冲到了陈子游的面前,一齐砍了下去。 第三十二章.转向幕后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两名黑衣人一刀劈向陈子游左肩,一刀劈向陈子游右肩,在他们看来陈子游已然避无可避。 坐在地上的陈子游在方才的短暂休息中缓过了一口气来,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上身一百八十度旋转,堪堪避过了两刀,但是后背被刮下了一小片肉。 陈子游“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后背传来的痛感让他精神更加集中了,只见他双手一撑地板,一跃而起,一头撞进黑衣乙的怀中。 两刀失手,陈子游的临机应变让两名黑衣人都是大吃一惊,一时间也是慌了神,陈子游借着这个机会,对着黑衣乙的右臂一个肘击。 黑衣人啊的大叫一声,右臂一阵酸麻,松开了握刀的手。一个用刀的人,一旦握不住刀,那么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陈子游心中冷笑一声,玩刀自己不擅长,但是空手搏击术,自己可是行家。只见陈子游紧接着一个膝撞撞向黑衣乙的小腹,黑衣乙痛苦的抱住小腹,瘫倒在了地上。陈子游得势不饶人,跟了上去将黑衣乙的脑袋一扭,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过后,黑衣乙彻底断了生机。 黑衣统领见到陈子游这么一番操作,早就惊呆了,在他看来已经没了武器并且满身鲜血的陈子游早就应该力竭,可是就在这种绝境之下陈子游还能反杀两人。 黑衣统领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一生杀人无数的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陈子游拾起地上的短刀,朝黑衣统领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接着来。 黑衣统领哪里还敢上前,只见他向窗外一个纵越,竟是选择了逃跑。 “陈子游,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眼见得黑衣统领跑得远了,陈子游方才安下心来,只见他身形一晃,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陈子游刚刚搏杀黑衣乙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去应对黑衣统领的进攻,只要黑衣统领横的下心来,要取陈子游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好在陈子游最后的挑衅举动非但没有激怒黑衣统领,反而是震慑住了他。 真是太险了,陈子游心头暗叹一声。 “看来身处乱世,一些自保的武力手段还是要有的啊。”假如刚刚被暗杀的不是陈子游,而是秦国的白朗,刘卫,是赵国的李牧,那么根本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以他们的武力,这几个黑衣人不过是笑话。 足足休息了好一阵子,陈子游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却并没有选择换一身衣裳,而是就顶着这么一件血衣,孤身进宫。 ...... “混账!陈相国是我们魏国的客人,竟然在大梁遭到明目张胆的暗杀!我大魏脸面何在?”大殿上的魏王顶着一脸苍白的脸色,怒气冲冲的质问殿上的群臣。 殿上的群臣左右相互看了看,却都不敢出声。谁都没有想到,就在昨日,一伙神秘的刺客竟然闯进了陈子游的住所,并且将陈子游打成了重伤。而得知此事的魏王更是恼羞成怒,不顾病体,竟然强撑着上朝,一上朝也不问其他事情,直接就将陈子游遇刺一事抛了出来。 群臣左顾右盼,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文臣首位的吴魁。 魏王大力的拍了拍宝座上的靠手,怒道:“都一个个不做声吗?好!好!好!” 魏王气急败坏的连说三个好字,心底掠过一抹孤立无援的悲凉,随后开始不停的咳嗽起来,身旁的侍从赶忙递过方帕,群臣偷偷的抬起头看向魏王,只见魏王几声咳嗽之后竟然咳出血来,将一抹白色的方帕染上了猩红。 吴魁面无表情的出列说道:“启禀大王,陈相国遇刺一事十分蹊跷,那伙人的身份也非常神秘,不过臣已经抓到了那名偷走的漏网之鱼。” 魏王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略微振作了一会精神,出声道:“还是吴相办事周全,让孤放心。既然抓到了漏网之鱼,可曾问出是何人指使啊?” 吴魁稍稍低了低头道:“未曾。” 魏王皱了皱眉头,说道:“不妨带上殿前,孤亲自审他。” 吴魁回道:“禀告大王,臣严刑逼供,但是贼匪宁死不从,已经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魏王忿忿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吴魁,深吸了一口气,又是猛地咳嗽了起来。 吴魁依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缓过来的魏王,也不想再多质问吴魁什么,转而问向了武官之首的大梁禁军统领张作虎:“孤亲自吩咐过张将军,要派人保护好陈相国的安全,张将军有何话说?” 大魏武将官阶最高的其实并不是禁军统领,禁军统领虽然总管王宫安全,但是官阶并不高,在这之上的将军不在少数,只是这些将军们都各自领兵在外,不在国都,故而禁军统领得以立于武官之首。 禁军统领张作虎出列恭敬的答道:“启禀大王,来人武功高强,而且精于刺杀,故而守卫并未发现有人行刺。” 魏王面色阴沉的看向殿上恭敬的两人,一人是文臣之首,一人暂居武官之首,看似恭敬,但是魏王心里明白两人是同气连枝。吴魁经营朝中十年,朝野上下早被他整成铁板一块。 魏王冷哼一声道:“昨日这伙贼人胆敢在大梁城当着禁军的面明目张胆的行刺,明日岂不是可以在孤的王宫内随意进出!” 张作虎正欲答话,却被吴魁掐住了话头:“大王安心,这次行刺想来是守卫偷了懒,未曾注意。王宫内有张将军坐镇,想来宵小之徒不敢冒犯。” 魏王冷冷的看了吴魁一眼,不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入列。 吴魁却是依旧弯腰低着头,没有入列。 魏王皱了皱眉头问道:“吴相还有什么事吗?” 吴魁恭敬的说道:“启禀大王,齐国公有书信送来。信上一是问候大王身体,二是提及勤王之事。” 魏王瞥了一眼吴魁,轻声说道:”吴相看着办吧。” “是。”吴魁缓缓入列。 “退朝吧。” 走出了大殿之后的文武百官都跟在了吴魁的身后,没有一人敢逾越半步。方才在殿前与吴魁并列的张作虎快步走到吴魁的身旁。 “方才殿上之事,多亏了吴相仗义相助。”张作虎朝吴魁做了一揖。 吴魁轻轻的笑了笑,扶起了张作虎,笑道:“张将军何必客气,你我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张作虎心头明亮,知道吴魁话中所含深意,也是笑着说道:“吴相说的是。既然如此,末将就先回魏王身边保卫安全了。” “等一下。”吴魁拉了一下张作虎,凑近了他的耳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道,“近日大梁城内不安全,宫里的防卫工作还望张将军多多上心。” 张作虎笑了笑,点了点头走了。 身后不远处的伍胥气愤的看着亲密无间的二人,文臣武将本应保持距离,大梁禁军统领更是魏王的近臣,是不该与百官距离过近的,而这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番亲密的举动,委实是嚣张过头了。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吴魁的一缕白发,吴魁捋了捋发丝,正了正发冠,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王宫大殿,眼神炽热。 第三十三章.暗处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自从陈子游遇刺以后,魏王就将陈子游安排进了宫中养伤,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还能动用的权利了。 魏王焦急的坐在陈子游的床前,不耐的问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身旁站着的御医赶忙低头说道:“回大王。陈相国受的伤虽然很重,但应该不至于昏迷不醒才是,臣一时也没有头绪。” 魏王重重的咳嗽了起来,面白如纸,许久才缓过来,怒道:“你这御医是怎么当的!” 御医赶忙跪下来磕头不止:“求大王饶命!” 魏王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轻轻捏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轻声说道:“行了,你下去吧!” 御医如获大赦,赶忙起身小步退了出去。 魏王听着御医渐渐走远的脚步,又看了看身旁的宫女,说道:“你们也下去吧。” 一名宫女跪了下来:“大王抱病在身,应该多休息,切不可再着凉了。” 魏王怒气冲冲的瞪向宫女,宫女却也不抬头看魏王,只是这么跪着不说话。 许久,魏王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去门外候着。” 宫女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起身退了出去。 魏王见门关上了,终于松了一口气,赶忙低声喊道:“陈相国?” 床上的陈子游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虽然面色苍白,但是一双眼睛却依旧清澈。 魏王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陈子游掐了掐手掌,魏王不解地看向陈子游,只见陈子游竖起一根手指指向窗外,而后又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噤声。 魏王看向窗户前那若隐若现的黑影,恍然大悟。 陈子游伸出手来做出要写字的动作,魏王赶忙起身在房中翻找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笔墨和纸。陈子游轻轻的叹了口气,扯下一块衣裳来。 魏王气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抱歉的看向陈子游,而后忽然意识到有了衣布当纸,却还没有笔墨,他稍加思索了一会,忽然皱了皱眉头,狠下心来,咬破了自己的指头,鲜血慢慢的渗了出来。 陈子游轻轻的笑了笑,心中很满意魏王的这股决绝,随后慢慢的收起了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拿着魏王的血指在白布上写起字来。 “吾安。” 魏王松了口气,也在布上写起字来。 “下一步如何?” 陈子游继续写道:“在下继续装病,躲在暗处。” “计划有变?” 陈子游点了点头,以示回答,而后思考了一会才写道:“大王要有决心。” 魏王愣了一下,不明白陈子游所指的决心是什么,是指杀吴魁的决心吗?这个决心他早就下定了。 陈子游看到魏王愣神的模样,摇了摇头,写道:“杀事变之日在场魏臣。” 魏王瞪大了双眼,看向陈子游隐隐透出一股杀气的眸子,失神了许久,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杀吴魁是必要的,但是这位魏王只想过杀几个为首者以示惩戒,在他看来大部分魏臣都是受到吴魁的威胁,造反并非他们所愿,况且其中不少股肱之臣,以往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劳苦劳。在他看来,顶多降职减俸,稍示惩戒即可,毕竟往后还要多多依赖他们出力,没必要都杀光了。 陈子游轻轻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多做解释,只是拿起魏王的手指在白布上写道:“请大王速下决心。” 魏王直勾勾的看着陈子游的眼睛,许久后终于决绝的点了点头。 陈子游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挥了挥手。 魏王也知道二人不能呆在一起太久,以免宫女起疑,他起身朝陈子游缓缓的行了一个大礼,随后走了出去。 魏王走后,陈子游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心中却在不停地反复推演着接下来事态的发展,一直推演到了吴魁造反当天,而后他忽然冷汗直冒。 吴魁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的刺杀身为一国相国的陈子游,这是陈子游始终没有想到的,吴魁的这份狠厉让陈子游直到现在依旧阵阵生寒。而这次刺杀,也让陈子游之前缓缓行之的计划彻底打乱了,更让陈子游从原本的明处瞬间跌到了暗处。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身处暗处的陈子游反而更难去做一些事。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那么计划也得随之变化,这也让陈子游迫不得已的选择了一步极险的棋,而这步棋九死一生,也导致陈子游冷汗直冒,因为这步棋里他选择了去相信一个人。 ...... 大梁,相国府。 吴魁安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听着刚刚从宫中传来的消息。 吴魁不仅将朝堂经营的铁板一片,而且还收买了宫中不少的宫女侍卫,尤其是魏王身边的宫女几乎都是吴魁的人。魏王前头刚从陈子游养病的地方出来,后头就有趴在窗前偷听的宫女传信出来。 “你今天给陈子游把过脉了,他是真的重伤不醒了是吗?”吴魁轻轻的开口道。 方才才在宫中为陈子游把脉看病的御医此刻就在吴魁的府中,御医恭敬万分的说道:“陈子游确实重伤不假,只是......” 御医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吴魁皱了皱眉头,语气没有变化,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令御医浑身直冒冷汗:“如果你喜欢这样讲话,舌头就没必要留着了。” 一旁的侍卫抽刀出鞘一寸,刀刃的寒光映在御医的脸上,御医赶忙磕起头来,急急忙忙的说道:“禀报相国大人,陈子游虽然重伤,但是依照下官以往的就医经验来看,应该不至于醒不来才是。” 吴魁好奇的道:“噢?你以往没有遇到这种昏迷不醒的情况吗?” 御医颤抖着说道:“有是有,只是极为少见。” 吴魁轻声道:“你觉得他有可能装昏吗?” 御医方才被吴魁一吓,哪里还敢犹豫,赶忙不假思索的下定论道:“应该是真的昏过去了。” 吴魁点了点头,而后向身旁的侍卫挥了挥手,侍卫点了点头,走到御医身旁,一把掐住御医的脖颈,趁着御医张嘴的空隙一刀割下了他的舌头。 御医瘫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嘴巴吱吱呀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吴魁缓缓张开了闭着的双眼,看向在地上打滚的御医,轻轻的说道:“我不喜欢听应该两个字。” 吴魁颇有兴致的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御医,过了一会有些兴致乏了,朝侍卫挥了挥手,侍卫点了点头,将御医拖了出去,满嘴鲜血的御医带着一路血迹被拖行出门。 吴魁自顾自的低头自言自语道:“宫女没发现异常,御医也证实是昏迷了,看来陈子游的确是真的昏迷不醒了。杀不杀他已经无所谓了,真是天真,区区一个陈子游也想颠覆我的计划吗?” 吴魁拆开刚刚从徐正府上送来的书信,书信上徐正已经表示投诚之心,并且愿意为先锋,只求官运亨通。 吴魁冷冷的笑了笑,仿佛有些不屑徐正的嘴脸,但是心头确是更加安稳了。 他将面庞朝向王宫的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却已经开始幻想起了坐在那张王座之上的样子,谋划了将近十年,熬到今日已经半头白发,如今万事俱备,吴魁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第三十四章.暗潮汹涌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伍胥在府上愁的直打转,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先是陈子游遇刺重伤入宫,再是退朝后吴魁与张作虎言行亲密,就连以往一向与吴魁保持距离的城头守备队统领徐正都甘心跟在吴魁的身后,这基本宣告吴魁已经掌握了大梁城内所有的军事力量。 现如今陈子游在宫内据说昏迷不醒,伍胥在朝中孤立无援,失去了为数不多的盟友,伍胥几乎束手无策。 伍胥狠狠的皱紧了眉头,思来想去,最终走到了书桌前,提笔写下了数封书信,这些书信都是写给边境诸关的将军,如果吴魁真的要逼宫造反,恐怕只能强制镇压了。 “大人,有您的信。”一名侍从走了进来。 伍胥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这个节骨眼上,谁还会给他送信呢? 伍胥拆开信件,读完后沉思了许久,而后问道:“信是谁送来的?” 侍从答道:“不知道,送信的是个乞丐,本来门口的侍卫要将他赶走,可他说这里有大人您的信。” “知道了。”伍胥挥了挥手,侍从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信上的落款是陈子游,伍胥有些怀疑信件的真假,但是如果送来信件的只是一个乞丐,想必应该是真的。 只是陈子游在信上所写之事,着实让伍胥失神了许久。 ...... 张府。 禁军统领张作虎,总管大梁城内一万禁军,军队规模与城头守备队相当,而且禁军是王宫的卫队,直属于魏王,照理说是魏王最信任的军队。 禁军里的差事可是个香馍馍,多少王公大臣往宫里塞钱,上下打点,都想着让自己的子孙去里面哪怕只是当个小卒。禁军的小兵,俸禄丰厚且不说了,还能再大梁城内随意纵马,那身禁军的盔甲一换上去,就这么往街道上一走,大街小巷的小贩也好,还是酒楼茶楼的老板也罢,都得把脸凑上来,这其中捞到的油水可比那俸禄多多了。但是最让人看重的可还不是这么些特权,大部分在禁军里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混个几年出来,再借着家中的关系,随便往外面一送,怎么也当个百夫长,更厉害一些的,那可能混个副将。张作虎掌管禁军五年了,照理说上个折子,请求往外面派,怎么也能当个官衔更高的将军,可是张作虎不这么想。在大梁城内待着,大把人来巴结他,给他送钱托关系,日子不是过的比外面那些清苦的将军好多了嘛。 所以张作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安安分分,就想着好好混日子,在这个禁军统领的位置上一屁股坐到死,直到吴魁找上了他。 张作虎虽然是个武官,平日也不怎么管朝中的事,但是还是看得清朝中的局势的。吴魁一家做大,权势滔天,张作虎也不时的送些钱财金银过去巴结。可是当吴魁跟他提出要造反的时候,张作虎还是吓了一跳。造反那可是掉脑袋的差事,张作虎虽然不是什么正派人物,但是毕竟跟着几代魏王,也有些感情,当时就拒绝了吴魁。谁知道吴魁当时没说什么,十天之后就差人送来了一封书信,信上竟然将张作虎历年来所受的贿赂条条罗列的一清二楚。 这之后,张作虎就上了吴魁的贼船,变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 张作虎虽然心里不爽,但是也没办法,这会儿又收到了吴魁的命令,已经定好了逼宫造反的日子,要他随时准备好调遣军队。 “唉。”张作虎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自言自语道,“魏王诶,我老张对不住你咯。” ...... 徐府。 身为大梁城内三支主要部队之一城头守备队的统领,徐正的麾下也有一万人的部队。 自从那日吴魁威胁造反,后来又有陈子游一番劝说,徐正的心底其实是偏向相信陈子游的,这之后也按照陈子游所说的那样假意应承,向吴魁自告奋勇甘为前锋,只求高官厚禄。 但是徐正现在又犹豫了起来,陈子游遇刺重伤,听宫里的人说还在昏迷不醒,这个计划的制定者都不在了,也不怪徐正会心生犹豫。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徐正皱了皱眉头。 徐正的唯一一个儿子徐梁又喝了满身的酒气,嘴里还在大声嚷嚷着:“别扶我,小爷要继续喝。” 一旁的几名侍从手忙脚乱的搀扶着,看到徐正的书房门猛的打开,顿时慌的跪了下来。 失去了搀扶的徐梁瘫倒在了地上,大骂道:“姑娘呢!姑娘呢!不他娘的上几个姑娘,小爷我把你这春香楼给砸喽!” “徐公子要几个姑娘啊?”一道略含怒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徐梁嘿嘿的笑了起来:“我就要小翠,别的都不要,嘿嘿嘿。” 一旁的侍卫赶忙扯了扯徐梁的衣角,徐梁用力的甩开,生气的道:“别扯我别扯我!知道我爹是谁吗?大梁城城头守备队的统领,徐大将军!惹小爷不高兴了,看你们还怎么做生意!” “徐公子抬头看看,是小翠吗?” 徐梁嘟囔了一声,打了个酒嗝,抬起了头来,揉了揉眼睛,待到看清来人是徐正过后,顿时酒醒了一半,一个鲤鱼打滚爬了起来:“爹。” 徐正怒气冲冲的看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地折了根粗壮的树枝,抽向了徐梁。 徐梁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声音之响把府上的徐老太和徐夫人都惊动了出来。 徐梁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躲到了徐老太的背后。 徐正气不过,还想继续打,却被徐老太一声怒喝:“徐正!有你下手这么狠打自己儿子的吗?” 徐正生气的道:“娘,你别拦着。这小子天天不务正业,不把他抽一顿他不长记性!” 徐老太用力的跺了跺脚:“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现在知道怪他了,从小到大你管过他吗?现在知道管教了?” 徐正仍是气不过:“娘,都是你们天天宠着他,由着他耍性子,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徐老太眉毛一拧,说道:“怎么了?我就这一个孙子,我怎么宠我乐意!你不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吗?现在当上将军了,厉害了,觉得娘教育的不对了是吧?” 徐正一把丢掉树枝,冷哼了一声回头就走,临走前不忘丢下一句话:“这个家都是给这败家子搞坏的!” ....... 大梁城内各处官员府邸各有动静,无一例外都收到了来自吴魁的指令,山雨欲来风满楼,繁华的大梁城一时之间暗潮汹涌。 而与此同时,安坐在大梁相国府内的吴魁写下了一封信,信封上只有四个字——秦王亲启。 第三十五章.前夕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秦国,咸阳。 年轻的秦王桌前站着几名大臣,恭敬的低着头。 秦王读过刚刚从魏国送来的书信,轻轻笑了笑。 魏国的相国吴魁与秦国有秘密往来这件事情,只有很少人知道,这是先王留下来的一条暗线,就连白朗都不知道。 其实细细思索就会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魏国与秦国之间的领地接壤颇多,是中部五国中与秦国接壤土地最多的地方。而魏秦之间却久无战事,虽然其中不乏魏国是五国中最强大的国家这一理由,但也应该不至于相安无事才对。许多人将这归功于相国吴魁,认为是他从中周旋,外交上策略应用得当。吴魁能够在朝中步步高升,平步青云,也与这一点有很大关系。但不为人所知的是,吴魁其实一直与秦国有着勾结,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何魏秦能够相安无事多年。 吴魁与秦国是何时搭上的线,至今已经不可考,秦王更是无从知晓,但是先王遗言不会有假,吴魁是值得信任的。埋伏了十年的棋子,今日到了要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吴魁信中约定本王出兵边境,承诺事成后许以一半国土,诸位爱卿怎么看?” 房内的几名大夫,都是秦王的亲信,皆位列上大夫。 一名极为年轻的大夫出声道:“出兵一事,可。” 这名年轻的大夫名叫甘茂,年少成名,有神童之誉,做官不满两年,就被秦王一手提拔到了上大夫的位置,因为胸有韬略兼之年纪与秦王相仿,颇得秦王喜爱信任。 甘茂话音刚落,就有一名中年大臣出言反对:“吴魁此举,有违礼制,我国出兵相助,有累名声。” 这名大臣名为郑青松,是前朝老臣了,出仕十余年,比不得甘茂的平步青云,劳苦了半生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为人稳重,而且是儒家学说的坚定拥护者,对礼制十分看重。 秦王饶有兴致的看向二人,动了动下巴道:“你俩继续说,看看谁能说服孤,孤就听谁的。” 甘茂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魏国地处中原,土地肥沃。有吴魁做内应,事成之后可尽得四百里平原,人口更是不可胜数。最重要的是,这可以切断魏国与中山国以及卫国之间的联系,有利于往后我国进一步的扩张。” 郑青松摇了摇头道:“甘大人所说之利虽大,却违背了礼制。吴魁谋逆造反,篡权上位,未经天子允可,得位不正。而我国出兵相助,更是不义之师,有违孟夫子所说仁义二字。得之虽易,统治却难,怕是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甘茂笑了笑道:“有三晋前车之鉴,今日吴魁代魏有何不可?” 郑青松愣了愣,一时语塞。 甘茂看向秦王接着说道:“依臣所见,可先答允吴魁的请求,至于事成之后,我军既已长驱直入,是得四百里还是尽得八百里,可就由不得吴魁了。” 秦王看向甘茂,笑道:“甘大人好大的胃口。” 甘茂笑道:“臣所谋不过一城一国,大王所谋却是整个天下。” 秦王停下了笑容,眼神有些冷冽的看向甘茂,甘茂却只是低着头笑而不语,许久过后,秦王有些冷冷的道:“这江山是大周的江山,我们都是天子的臣子,我何曾说过我要谋取整个天下了?你可知这是大逆不道!” 甘茂轻声道:“臣一时失言,还望大王恕罪。” 秦王摆了摆手道:“算了,饶你一回,下次可切莫再让孤听到这等话语。” 一旁的郑青松问道:“那出兵一事?” 秦王愣了一下道:“噢?就劳烦李将军去办吧,朕等会派人将兵符送到李将军的府上。” 一直未曾说话的李姓将军点了点头,甘茂也是笑了笑,郑青松却是急了:“大王不可呀,我国这样做,天下人会怎么看我们呀?” 秦王咧开了嘴笑道:“好啦,孤意已诀,郑大夫别劝孤了。” 郑大夫还想再说些什么,秦王却赶忙摆了摆手,郑大夫满脸无奈,也只能退了下去。 新历388年四月二十五,秦国陈兵十万于魏国边境,诸侯震动。 ...... 赵国,邯郸。 赵王在校武场练箭,身旁站着刚刚从北方边境回来的李牧。 自从推行胡服骑射之后,赵国全国上下兴起一股尚武之风,赵王更是以身作则,每日都会练习骑射之术。 赵王弯弓搭箭,对准了一百五十步外的箭垛,而后大喝一声着,右手一松。 箭应声中垛,正中靶心。 身旁的李牧轻轻鼓了鼓掌,笑道:“大王好箭法。” 赵王挥手示意侍从将箭垛再疑远一些,而后转头看向李牧:“孤这箭法竟然能够有幸入李将军的法眼,真是庆幸。” 李牧笑了笑:“大王能够一百五十步外正中靶心,即便是跟军中弓马娴熟的军士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赵王瞄准两百米外的箭垛,笑着说道:“我听说李将军在长城外抗击匈奴,一千步外一箭射伤匈奴大汗,那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 李牧无奈的笑了笑道:“大王许是又听说了什么不实的传言,当时末将与匈奴大汗相隔顶多八百步罢了。” 赵王眯住了一只眼睛,而后轻声道:“给我中!” 但是这次的箭却没能命中靶心,甚至没有落到箭垛上,堪堪的擦开了。 赵王摇了摇头,有些气恼,将弓丢给了一旁的侍卫,而后转过头来看向李牧,哈哈大笑道:“八百步,那也是足以让人称道的神迹了。我还听闻李将军单骑入匈奴大营,将匈奴的大军吓得撤退数百里。” 李牧笑了笑道:“这倒是真的。” 赵王满脸笑意的看向这名让他无比满意的年轻将军,说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折煞你了,刚刚传来的消息,秦国陈兵十万在魏国边境,所图不知为何,你怎么看?” 李牧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末将也没有头绪,秦魏素来交好,这次忽然抽调大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王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有些得意的说道:“哈哈,行军打仗你比我强,朝堂之事你可就不如我了。想必是魏国国内出了些异变,依我的推测,和吴魁有关。” 李牧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赵王接着说道:“依你所看,我们要做一些动作吗?” 李牧想了想后说道:“可令边境士兵做好战斗准备,动静要大。” ...... 魏国,大梁。 秦国陈兵十万在魏国边境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大梁城。可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抱病在身的魏王也是没有做出任何举措,吴魁只是命令边境诸关不要主动寻衅。 新历388年五月初一,这一日的早上,整个大梁城的百姓都好奇地看着城内四处走动的军队,就连城头守备队都出动了。 这一日魏王依旧不早朝,文武百官却来了大半。武官都披上了甲胄,一反常态。 这一日大梁城内全部军队出动,跑动的士兵和战马肃清了街道,几乎没有百姓敢出来。 这一日吴魁走出相国府,看着府外等待已久的军队,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对着跪拜在府外的文武百官,面无表情的骑上了由城头守备队统领徐正亲自牵来的马。 第三十六章.老将军名黄远勋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吴魁骑上了由徐正亲自牵来的马,看着跪拜在地的文武百官,这些昔日同在朝堂上的同僚,这些本该是魏王的股肱之臣,如今却跪在了他的面前。 吴魁轻轻的抬了抬手,说道:“平身。” 都说读书人最有骨气,习武之人则最是桀骜不驯,可众人听到吴魁颐指气使的平身二字,却只有少数几个人身体微微颤抖,大部分人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吴魁仍旧是面无表情,一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毫无笑意,他满眼慎重之色的看向周围,而后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官署的于大夫呢?” 徐正半跪在地说道:“一个时辰前,于正在家中自尽了,临死前杀了全家一十三口。” 吴魁有些失神,悠悠的道:“于正倒是有读书人的骨气。” 说完这句话的吴魁看了看百官,摇了摇头道:“天要亡魏氏。” 徐正身体微微颤抖,但是武将出身的他很快平复了情绪,但是就这短暂的变化却还是被吴魁尽收眼底,吴魁看了徐正一眼道:“徐将军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徐正浑身一抖,赶忙战战兢兢的低头道:“末将毕竟曾是魏臣,方才有一瞬间的失神,求吴相恕罪。” 吴魁深深的看了徐正一眼:“徐将军念旧,有忠义之心,这不是罪过,请起吧。” 徐正如逢大赦,缓缓的站起身来,背后早已被汗水浸湿,刚刚的一瞬间,他明显的感觉到了一件事——吴魁动了杀心! 吴魁轻轻的拍了拍马,轻声道:“进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宫中走去,吴魁一马当先,后面跟着的是徐正以及几名掌兵的将军,至于其余官员则全都是步行。 街道早已经被肃清,空荡荡的,一些个胆大的百姓好奇的透过窗户探头看着走在大街上的大军,浑然不知将要发生些什么。 行至一处街道拐角处时,忽然前军一阵骚乱,吴魁皱了皱眉头。 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吴贼纳命来!” 十数骑突然在拐角处出现,朝着被军士和百官簇拥着的吴魁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名满头白发的年迈老人,身上披着一件有些松松垮垮的旧式铠甲,已经须发尽白的他眉毛倒竖,满面怒色。 吴魁看着这名已经花甲之年的老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只是轻轻的道:“是黄老将军啊。” 老人一马当先,拖着一柄马刀,熟练的展开刀法,将拦路的军士斩落,身旁的十数名骑兵也是异常悍勇,跟随着老人的步伐,砍落了不少军士的人头。 这十数人虽然悍勇非常,但是奈何要面对的敌人实在太多,初时还能出其不意的朝前冲刺一番,但是吴魁的军士们也很快反应过来,层层叠叠的挡住了这十几名骑兵前进的步伐。 老人一声怒喝,这十几个骑兵忽然跟不要命了一般大力的一拍马背,丝毫不顾前方不停刺来的长枪,这拼尽全力的一番冲刺为老人撕开了一道小口子。老人举起马刀,毫不惜命的朝吴魁冲去,眼见只有五十步的距离了。 老人举起马刀一刀向一名已经被吓破了胆的骑兵砍去,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刀并没有砍下那名骑兵的人头,老人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名突然出现的穿着将军服饰的中年人。 徐正一刀格开了老人的一刀,面上略带愧色的在马上拱了拱拳:“黄老将军。” 老人从一开始的满脸错愕到这时的满脸怒意,他生气的道:“徐正!” 徐正不发一言,依旧紧紧的握着手上的刀,却也不主动出刀。 老人是已经致仕多年的将军,名叫黄远勋,曾经跟随魏国的开国国君,有一个外号叫“黄三刀”,意为杀人只需要三刀,年轻时是一名非常悍勇的武将,只是后来上了年纪,却也不像其他老官员一样死死占着位置不放,反而是主动告老还乡,将位置留给了年轻人。黄远勋在魏国的武将中声望很高,对不少领兵在外的将军都有栽培之恩。徐正年少时曾经在黄远勋手下做过一名将官,虽然不起眼,但是黄远勋于他而言也算是半个老师。 老人须眉倒竖,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徐正,开口骂道:“苟且偷生的狼崽子!若还念昔日之恩现在立马给我让开路来,如若不然定让你做我刀下亡魂!” 徐正深吸了一口气,大力的挥了挥刀,摆开了架势。 老人从鼻子里大力的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一刀砍向徐正。 徐正横刀一格,面对这看似势大力沉的一刀,徐正也不敢掉以轻心。出乎徐正意料的是,这一刀挡了下来并没有消耗他太多的气力。老人也是一愣,刀上加了几分力道,但是却无法将徐正的刀柄压下去半分。 黄远勋壮年时被称作“黄三刀”,是因为他的出刀干脆利落,而且仰仗臂力之大,刀式势大力沉,很少有敌人挡的住他的三刀。 老将军一刀不成,也是换了刀法,不再只是简单的横劈竖砍,徐正却也不含糊,转瞬间二人已经交手了十数个回合。 看似势均力敌的对抗,但是明眼人的看得出来,徐正的应对游刃有余,而老将军却因为上了年纪,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徐正心里头轻轻的叹了口气,一叹老将军的年纪,若是老将军年轻二十岁,他徐正绝不是对手;二叹老将军致仕多年,却仍以魏臣自居,一片忠义;三叹自己苟且偷生,毫无气节可言。 老人停下了手中的刀,大口地喘着粗气,但仍然不服输的看向徐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的握着刀,不曾松开半分,但是松松垮垮的盔甲却是随着他的呼吸不停的发出碰撞的声响。这件十几年前穿着紧实的铠甲,再也无法被这副已经瘦骨嶙峋的身躯撑起。 原先随着他冲杀的家将早已倒下,士兵们已经包围了正在单挑的二人,老将军看着包围圈,看着那些魏国的兵士,看着横刀立马的徐正,双眼血红。 徐正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忍,但是背后有一道视线冷冷的盯着他,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老将军眼见徐正有一瞬间的失神,抓住了这个不算很好的机会,挥出了全力的一刀。 徐正轻喝一声,一刀打落老人的马刀,老人虎口流血,马刀飞出两丈开外,掉落在地上后发出锵的一声。 徐正眼神决绝,一夹马背,上前一刀将老人砍落马下。 老人的头颅在空中飞出,那双血红的双眼满是错愕,似乎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失败。 徐正收刀,回马,回到了吴魁的身旁。 吴魁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发一言,但是眼神中流露出满意之色。 至此,这场只持续了十分钟不到的刺杀,以黄远勋身首异处收尾,一代战场上的神话被岁月的刀刃终结。 吴魁的大军继续朝王宫前行,马蹄踏过了这十几名刺客的尸首,百官面有不忍,但是却不敢发一言。 王宫大殿外,张作虎的一万禁军等待已久,吴魁走在最前方,马蹄踏上了殿外的第一道阶梯。 第三十七章.臣吴魁,拜见魏王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吴魁的马蹄一步步的踏过殿外的八十一道阶梯,吴魁目不斜视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宫殿,眼中终于露出炽热。 十年的谋划,从籍籍无名到一人之下,而今万人之上近在眼前,吴魁内心激荡难平。 骑马上殿,这不论放在任何朝代,任何诸侯国,都是不可能允许的事情,可是今日的吴魁就这么骑着马一步又一步的朝着宫殿走去。 张作虎和徐正跟在吴魁的马后,不敢稍微马快一步,生怕越过了吴魁。 殿外站岗的士兵没有一人开口阻拦这举止大不敬的吴魁,他们都不过是这乱世中的一个小卒,政权的更替不会对他们的命运改变丝毫。 殿内的魏王坐在宝座上,身旁原先还站着的侍从早已溜走,只有伍胥几名大臣站着。 魏王直直的顶着殿门,等待着那道身影的出现。 殿外马蹄踏过台阶的哒哒声渐渐传入魏王几人的耳中,敲打着几人的心房。 但是以伍胥为首的几人满面正气,挺直脊背,不曾露出一丝懦弱之色。 ...... 陈子游在房内坐起身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吴魁逼宫谋反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宫中,原先侍奉的宫女侍卫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宫内现在早已乱成了一片,时刻都能听到打砸劫掠的声音。 估摸着时间,吴魁应该已经到殿前了,陈子游自顾自的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笑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吴魁已经是囊中之物么? 陈子游自知这个计划九死一生,或许甚至算不上什么计划,不过是一场赌上了生命的豪赌罢了。 兴许是吴魁有恃无恐,对陈子游的监视早已不在意,陈子游得以在昨日最后嘱咐了魏王以及伍胥一番。 陈子游穿上了鞋,穿好了衣服,走到了门外,看着四散奔逃的侍从们。 “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 秦魏边境。 十万秦军越过了两国的边境线,领军主将是一名非常年轻且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将军。 自礼崩乐坏的局面出现以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诸侯国君开始倾向于提拔一大批年轻的文人和将领,这其中又以秦赵最为突出。秦国现今威震华夏的百胜将军白朗,便是以弱冠之龄得以重用,而后又有文臣甘茂还未及冠便被秦王召唤入宫。而赵国最典型的例子则是被委以北境重任抗击匈奴的李牧,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长驱匈奴千余里的战果,一箭破敌的勇力,单骑夜会匈奴大营的胆气,都足以被称为一代名将。 而今日这十万大军的主将李信也很是年轻,虽然在外名声不显,但是在秦国内部却也是备受瞩目,年纪与当年刚刚崛起的白朗相近。最有名的事迹是曾经在兵营中与众将回溯长平之战,针对当时白朗的策略提出了新的见解,并放言如若依照他的策略而行,长平之战不会是最后秦国惨胜的结局。当时的营帐诸将欺他年少,讽他纸上谈兵。但是事后得知此事的白朗却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李信留下了四字评语“后生可畏”。 这名秦国正在冉冉上升的将星,首次被委以重任,第一次领军就是十万大军,真可谓是踌躇满志。 李信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为主将的他没有选择坐镇中军,而是像一名前锋。 ....... 而此刻的魏国边城却是一片紧张备战的局面,秦魏虽然久无战事,但是边关的诸将未曾放松过一刻,几乎在秦国十万大军越过边境线的同时,就有哨所的士兵前来报信。 魏国边境十城,有五座与秦国接壤,这五处的守将绝大多数都曾经亲身经历过十四年前的那场秦晋肴山之战,亲眼见识过秦国的虎狼之师。 边境五城兵力足有五万,可是毕竟分散,五城的守将都在暗自猜测秦军的目标会是哪一座城池。 ...... 大梁。 吴魁在魏王几人的注目中走到了殿前。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吴魁下了马,走近了几步,而后竟然缓缓下拜。 魏王皱起眉头来,不明白吴魁此举意欲何为。 吴魁看向魏王,恭敬的磕了三个头,而后大声道:“臣吴魁,拜见魏王!” 身后百官虽然不解其意,但是吴魁既拜,他们也跟着跪下拜道:“拜见魏王。” 魏王冷冷的看向吴魁以及他身后的百官,开口道:“阶下何人?” 这明知故问的一问,让阶下众人一愣,但是吴魁面不改色,满脸恭敬的道:“臣,大魏相国吴魁。” 魏王面色阴沉,接着说道:“原来吴相国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吴相国今日带兵骑马上殿意欲何为?” 吴魁抬起了头,缓缓起身,不顾魏王的怒目,说道:“臣此番前来是为了尽臣子的本分。” 伍胥怒喝道:“放肆!既然身为魏臣,怎敢做出骑马上殿这等僭越之举!” 吴魁瞥了伍胥一眼,继续说道:“大王卧病床榻数月,御医束手无策,今天下大乱,又有秦国陈兵边境。正所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臣顾念大王病体,愿意暂代魏王之位。” 魏王怒目以对,阴沉的说道:“吴相国倒是有心,不过孤病体已愈,就不劳吴相了。” 百官看向王座上的魏王,脸上却是早没了往日的苍白脸色,并且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丝毫不像重病缠身的人。 吴魁也是愣了一下,反复看了几眼魏王红润的面色。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收拾一番面色略有惊疑不定的神色,继续说道:”虽然如此,民心所向,臣还是不得不请大王退位。” 魏王幽幽的道:“何为民心所向?你吴魁能代表民心嘛!” 吴魁正了正衣冠,神情肃穆的道:“王失天下民心已久,自王即位以来,不理朝政,大魏百姓苦其政久矣。吴魁今日确实是代表民心而来,望大王能效仿古人,禅位于有才德之人。” 说完这段话,吴魁再度下拜道:“请大王仿效古人,禅位于贤能之人!” 身后的百官也跟着说道:“请大王仿效古人,禅位于贤能之人!” 魏王怒视吴魁,说道:“贤能之人何在!” 吴魁并不作声,在他身旁的张作虎却是开口道:“吴相国治国十年,仁政爱民,臣斗胆举荐吴相国担此大任。” 伍胥却是怒了起来,瞪着张作虎道:“张作虎!你这忘恩负义之徒,苟且偷生之辈,身为大梁禁军统领,也要随着吴魁造反么!” 张作虎皱了皱眉头,伍胥一番言语将他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如果说之前张作虎心中尚且怀着一丝愧疚之心,此刻却也是烟消云散了。 伍胥环视殿上群臣,怒声道:“吴魁把持朝政多年,谋害先王,今日又要逼宫谋反,殿上诸公久沐王恩,都是我大魏股肱之臣,今日为何助纣为虐!” 吴魁以及百官却不再说话,都是低着头拜向魏王,似乎在等待一个答复。 第三十八章我敢杀你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伍胥几名忠心的朝臣看着殿上默不作声的众人,却也一时之间无可奈何。 魏王站起身来,挺直了脊背,中气十足的大声说道:“孤病体已愈,往后也会勤加治国。殿下诸公大部分都是先王老臣,如若此刻回头,孤不会治你们的罪!” 跪拜在地的百官中有些人犹豫了一下,但是他们回过头看了看殿外的一万禁军,却也是心底哀叹一声。 伍胥气恼的看向阶下的百官,看了一眼魏王,魏王点了点头,而后伍胥抛出了一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吴魁,秦国陈兵十万于我大魏边境,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百官心底一颤,满脸疑惑不解。 秦国出兵之事其实早已传到了大梁城内,但是消息却被吴魁按下不发,在场的大多数人压根不知道边境此刻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 吴魁皱了皱眉头,却也不好出言否认。这个消息本来就是他偷偷的藏起来的,要他说不知道此事更是个笑话,整个大梁城都在吴魁的把控当中,怎么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呢?而要否认却也有些说不过去了,吴魁今日逼宫,前几日竟然就有秦国大军犯境,这实在是太巧合了。 百官们听到这个消息过后,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也很快明白过来。他们都不是傻子,能在朝堂上这么多年,这显而易见的基本权谋还是能一眼瞧破的。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石破天惊,如果秦国出兵的消息是真的,那么吴魁就有通敌卖国之嫌。 吴魁身后的百官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一名叫万明的官员开口问道:“吴相国,魏王所说之事是否真实?” 这一问其实可以说是万明替场上的所有人而问的,在场百官,虽说大多为吴魁所胁迫,并非自愿参与逼宫谋反。但是换一个角度来看,近两代魏王并无实权,说不上荒淫无道,却也是不理朝政,相比较之下,吴魁治理之下的魏国,却依旧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虽然进不能与诸侯争雄,但是退却可独善其身。真要在吴魁与魏王中做选择,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倾向于选择吴魁的。可是要他们逼宫谋反可以,要他们参与通敌卖国却大大不可了! 百年之前的那一场百家争鸣,实际上足足有千余家学派上台,但是最终流传甚广,影响较大的却只有十家罢了。分别是儒家、墨家、道家、法家、阴阳家、杂家、名家、纵横家、兵家、农家。而这其中又属儒家拔得头筹,儒家开派祖师孟夫子,曾经游历十国,最后在鲁国扎根。儒家思想流传百年至今,对各国影响颇深,不少仕子都是儒家学说的拥立者,因而儒家的忠君爱国这一思想更是深入人心。今日朝堂上的百官,大多是儒教的人,要他们跟随吴魁造反,本就已经违背本心,现如今更是听闻吴魁有通敌卖国的嫌疑。先有国才有家,君可换,国不可亡,要这些投身儒教数十年的信徒去卖国,这是不可能的。 万明的这一问,不仅是替朝堂百官而问,更是替魏国百姓而问。 吴魁抬起了头,缓缓站起身来,望向身后的百官,朗声道:“吴魁投身儒教数十载,师从是当年孟夫子的徒弟,也是当今的大儒言子渊。老师的教诲至今依然在耳旁回响,吴某心系天下苍生,怎么会做出违背本心之事呢?” 吴魁这一番正气凌然的话语却也是让百官对他多了几分信任,吴魁的老师言子渊,是当代儒教之首,言子渊更是曾经师从儒教祖师孟夫子,如果说这么一位大儒教出来的徒弟都不懂得忠君爱国,那么又何以挑起儒教的大梁呢? 但是只有吴魁心中清楚,方才那一番话,他打了不少马虎眼。所谓心系天下苍生,那是华夏大地的所有百姓,而不仅仅是魏国的百姓,他也更加没有提起卖国一事。 眼见百官渐渐安静了下来,伍胥有些恼羞成怒,他万万没想到吴魁竟然会讲出这么一番话来,却是彻底撇清了和秦国通敌的关系。 吴魁却也有些不耐烦了,刚才的枝节让他很是不爽,他也不再继续跪在地上,而是跨上了身旁的马。 吴魁与魏王对视起来,骑上了马的吴魁神情中已经满是不耐烦的神色,久久的对视过后,吴魁最终开口说道:“魏王若执意不肯,臣也只能用强的了。” 言罢他朝张作虎挥了挥手,张作虎骑上马背,小跑至殿外,而后只听闻殿外的禁军齐声的踏了一步,紧接着是齐声的拔刀出鞘。 伍胥身后几人早已满心悲凉,自以为大限将至,都是一副准备引颈就戮的模样。 只有伍胥似乎仍旧不愿意放弃,出声冷笑道:“吴魁,你真以为没人杀得了你么?” 吴魁此刻也不再忍耐,十数年的等待,他的耐心早已经消磨待尽,只见他仰天大笑不止,而后面带讥讽的看向阶上的伍胥,说道:“整个大梁城的军队都是我的,你拿什么杀我?” 城内的军事力量不过三支,除了府衙的兵被派去治安全城外,守备队以及禁军都随着吴魁进宫了,坐拥一万多军队的吴魁确实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但是却伍胥冷冷的看向吴魁说道:“有人会杀你!” 吴魁摇了摇头,仿佛觉得伍胥不可救药一般。 而后他仿佛是为了证明伍胥的可笑一般,大声的在殿内喊道:“谁敢杀我?’ 一声喊下,没有任何回应,大殿内吴魁的回音传了好几声,吴魁满脸狰狞的笑容看向伍胥。 伍胥默不作声,横眉冷对吴魁。 吴魁仿佛是为了宣泄这么多年来的忍耐一般,乐于与伍胥玩这场在他看来必胜无疑的游戏,他接着朝殿内喊道:“谁敢杀我?” 依旧是一片寂静,满朝的群臣心中哀叹一声,同时有些狐疑的看向伍胥,都觉得伍胥是在困兽犹斗。 吴魁冷笑一声,更加提高了声量,自信的大喊道:“谁敢杀我!”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在吴魁身边响起——“我敢杀你!” 寒光一闪,刀刃斩过吴魁的头颅,仍然保持着一脸狰狞笑容的吴魁瞬时间身首异处,空荡荡的脖颈鲜血四溅开来,将吴魁周遭的官员喷了个遍,一些胆小的官员甚至尖叫出声。 众人惊慌的望向那挥刀之人,只见满脸鲜血的徐正冷冷的环视着殿上的逼宫众臣。 这个为吴魁开路进宫做先锋,就在不久前方才为了吴魁扫平了拦路黄老将军的中年男人,竟然一刀看下了吴魁的首级。 殿外的张作虎刚刚进殿,却见殿上一滩鲜血,却是大惑不解,莫非魏王已经自刎? 正在此时,徐正拍马上前,张作虎惊讶的看着满脸鲜血的徐正,正欲出言问话,可是徐正哪里给他问话的机会,手中的刀一挥,就这么把张作虎的头颅也是一刀砍下。 可怜张作虎也算戎马半身,没有死在沙场上,却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 徐正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回过马来,下马拜向魏王。魏王轻轻的点了点头,而后徐正起身上马,沿路拾起吴魁以及张作虎的头颅,大力一拍马背,奔向殿外。 “逆贼吴魁,张作虎已授首,党羽已俯首认罪,其余人等,跪者生,立者死!”徐正将吴魁和张作虎的头颅大力的丢向门外的禁军,大喊道。 第三十九章.吴魁这一生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徐正大力的将吴魁以及张作虎的头颅抛在了殿外的广场上,万余名兵士不知所措的看着地上的头颅,一些眼力好的立马就辨认出了这两个头颅的主人。 一个是满脸狰狞笑容的吴魁,另一个则是满脸不可置信神色的张作虎。 其实殿外的大多数士兵都不知道今日进宫所为何事,但是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城头守备队和禁军都选择无条件的服从徐正以及张作虎的指示。 一万名禁军眼见他们的统领张作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照理来说是十分气愤的,但是这大梁的禁军却又实在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存在。一万人里起码有一半是官家子弟,在军队里日夜厮混,压根就是一队乌合之众。遇上这等事故,大多数人竟然不知所措,以至于当城头守备队的五千人过来强制缴械之时,甚少有人发起反抗。 张作虎一死,徐正就是整个大梁城官阶最高的武官。 只听命于徐正的五千城头守备队很快就将少数反抗的顽固分子给消灭,徐正有序的指挥着部队缓缓退出宫外,并且嘱咐将禁军士兵暂时收押。 吴魁造反一事,大多数禁军士兵其实是毫不知情的,徐正也不打算将他们都杀掉,毕竟这也是大梁城内为数不多的军事力量。 处理完了这一系列事情过后,徐正下马回到了殿上。 在他身后,那个被宣布为逆贼之首的吴魁头颅有些孤零零的就这么被抛在了殿外。 ...... 年少时的吴魁是一个很没有野心的人,他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一生都会在这里度过。 后来村子里来了一个人,是一个中年儒生,略显沧桑的面庞难掩年少时的俊朗。 据他所说,他是鲁国人,出门游历至此,已经周游了七个国家。 还是个孩童的吴魁睁大着双眼,跟着村子里的孩子围在这个中年儒生身边,满脸好奇的听着中年儒生讲着外面的世界。 中年儒生的到来给这个平静的小山村带来了一丝丝的变化,兴许是喜欢上了这里恬静平淡的生活,中年儒生在这里住了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整个村子里的孩子都会跑去中年儒生的住所,缠着他讲外面的故事,儒生也乐得和他们聊天,可是日子久了,孩童们又被新的事物吸引了注意,最后只有吴魁每天都坚持去儒生的住所。 中年儒生似乎毫不在意渐渐冷落的门庭,每日也只是在房子里读书写字,也是在儒生的身边,吴魁学会了认字。 中年儒生似乎很喜欢教人,非常有耐心的教导吴魁,吴魁的父母也乐得有个免费的教师。 有一次小吴魁问儒生:“你出来是为了见识外面的世界吗?” 中年儒生却只是笑笑道:“是,但也不全是。” 小吴魁接着问道:“那你还为了什么呢?” 中年儒生说道:“我想再找个徒弟。” 小吴魁叉着腰自豪的道:“我不就是你的徒弟吗?你都教我读书认字了。” 中年儒生有些好笑的看着小吴魁,轻声道:“我只是教你读书认字,最多算是你的启蒙老师罢了,我要找的,是能继承我衣钵的人。” 小吴魁呆呆的看着中年儒生道:“什么是衣钵?” ...... 中年儒生在这个小山村待了足足一年有余,最终还是要走了,走的那一天吴魁哭着拉着中年儒生的衣袖。 “不能再住一段时间吗?”还是孩童的吴魁眨着含泪的双眼看着中年儒生,“关于外面世界的故事你还没和我讲完呢!” 中年儒生笑着摸了摸小吴魁的头:“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要习惯离别这件事。” 小吴魁根本不懂中年儒生说的这些饱含人生道理的话,还是执着的拉着中年儒生的衣袖,说道:“我可以当你的徒弟,你带我一起走呀!” 吴魁的父母站在一旁,略有些尴尬的看着儒生,却也拿小吴魁没有一点办法。 中年儒生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下不了决定,最终他还是问出了那一句话:“你喜欢外面的世界吗?” 吴魁点头如捣蒜:“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 中年儒生笑着摇了摇头:“外面的世界不一定有这里好呢。” 吴魁却是满脸不相信的道:“这里只有农田,有什么好的!” 中年儒生思考了一会,弯下腰来,拾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写下了一个王字,并且说道:“还记得我教过你认的字吗,你在这个字上擦去一个笔划,如果让我满意的话,我就考虑带你走。” 吴魁的父母听到这话愣了一愣,只有小吴魁开开心心蹲下身来的用手指头抹去了最上方一横,将一个王字改成了土字。 王这个字,非常简单,却又偏偏象征着最高的地位。去掉一个笔划,也有好几种不同的可能,去掉最上面的一横,是个土字,去掉中间的一横,是个工字,去掉最下面的一横,是个干字,而去掉中间的一竖,则是一个三字。 中年儒生看着地上的土字,愣了一愣,随后自言自语道:“土地土地,正好是一个土字,王字去掉顶上一横......” 而后中年儒生露出欣慰的笑容,双眼与小吴魁对视,柔声说道:“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夕阳下的吴魁笑着大力点头。 后来吴魁便跟着中年儒生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吴魁都没有想明白当初他的父母为什么会答应中年儒生带着他走这个无理的请求,也想不明白,这个后来成为他师傅的男人,为什么会违背“父母在不远游”这一孝字信条,选择了带他走。 直到长大以后,他才知道,中年儒生那时只对他的父母说了一句话:“王字去掉最上方的一字,是个土字,而土踩在人的脚下,这个孩子是一人之下位极人臣的命格,不应该一辈子呆在这里。” 这个后来成为了吴魁师傅的中年儒生,就是言子渊,那个被誉为当代大儒,儒教之首的言子渊。 有这么一位鼎鼎大名的老师,加上吴魁心思聪颖,很快便在言子渊门下弟子中脱颖而出,言子渊也非常满意这位徒弟,将自己的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再后来,跟随言子渊学习了足足有十三年的吴魁选择了离开鲁国,离开悉心教导他十多年的老师,言子渊虽然感到很可惜,却也感受得到吴魁执意离去的心意,临行前言子渊留给他最后一句话:“你这一生,位极人臣,但是要切记不可出格,王差一横,是你命里注定。” 回到了故乡的吴魁成功的出仕,并且平步青云,尽管经历了三晋之乱,但是最终还是在魏国坐上了相国的位置,并且把握朝政大权,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正好应了当初言子渊所预示的位极人臣的话语,但是言子渊后半句话却被吴魁所忽视,以至于慢慢淡忘。 而今日吴魁暴毙惨死,身首异处,也正好应了言子渊当初后半句的忠告。 如果人死后有灵魂,那么吴魁或许会想起当初老师赠给他的后半句话,然后追悔莫及。 又或许,他仍然会不甘心,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却终究功亏一篑。 吴魁这一生,终究是王差一横,前半生一人之下,后半生埋入黄土。 第四十章.赶尽杀绝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徐正带着百余名亲卫回到殿上,一步一步的走到魏王面前,恭敬的跪下说道:“禁军已经全部收押大牢,听候大王发落!” 魏王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欣慰的伸手扶起了徐正,感激的说道:“徐将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斜,是我大魏的忠臣,快快请起!” 徐正仍旧是面有愧色的起身,毫无居功自傲的神色,忏愧的说道:“臣在来时的路上,遇到黄老将军拦路刺杀吴魁,臣迫不得已出手杀了老将军。” 魏王愣了一下,随后轻叹了一口气道:“徐将军不要过多自责,你也是为了瞒过吴魁的耳目,如若黄老将军在天有灵,也会认可你的这番良苦用心,定然不会怪罪你的。” 徐正的惭愧之色并未削减,但他还是看了眼殿上被百余名亲卫团团围住,正在瑟瑟发抖的百官,接着问道:“这些人要怎么处置,还望大王示下。” 魏王看向殿上那群瑟瑟发抖的群臣,眼神中满是犹豫之色。 百官见状赶忙在地上跪着磕起头来,嘴里不住的说着“臣该死,望大王网开一面!” 魏王看着百官如此作态,面上掠过一抹讥讽之色,随后他望向一名官员,出声问道:“郑大夫,你曾经辅佐我父王,是三朝老臣,为何跟着吴魁反叛!” 郑大夫不住的磕着头,解释道:“吴魁以我一家老小作为要挟,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魏王冷笑一声道:“撒谎!斩了!” 一名士兵上前挥刀结果了郑大夫的性命。 魏王接着看向一名身穿将官服饰的将军问道:“何将军,你是我大梁禁军副统领,职责是护卫寡人的安全,可为何今日要与吴魁张作虎等人一同上殿逼宫?” 何将军见到方才郑大夫一语不慎便死于非命,早已吓出一声冷汗,他只能说道:“禁军一向由张将军,不不不,是张作虎这个逆贼把控,臣毕竟是副手,压根不知道他是要逼宫啊!” 魏王冷笑道:“撒谎!斩了!” 又一名士兵上前欲挥刀斩去,但是这何将军毕竟是武官出身,见情况不对却也反应机敏,一个闪躲避开了一刀,而后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刀,准备进行反抗。 但是早有十数名甲士上前将他团团围住,何将军最终还是双拳难敌四手。 魏王接着一个个的问向殿上的群臣,没有漏过一个官员,百官胆颤心惊之际却也是没想到这么一个甚少理会朝政的年轻君王竟然记得在场每一个人的名字。 一名又一名的造反官员被斩首,直到殿前已经布满了鲜血,百官再无一人立在殿上。 魏王有些恍然的看着满殿流淌着的鲜血,看着地上一具具大臣的尸体,长叹一声,吩咐了伍胥几人几句,转头便走了。 魏王的身后是满殿的尸体,那些倒下的人本来都应该是大魏的股肱之臣,一刻尽皆身首异处,本该可惜,但是魏王远去的身影决绝无比。 ...... 转身离去后的魏王并没有选择先回到自己的寝宫,而是径直去了陈子游休养的住所。 一直站在门外的陈子游看到渐渐走近的魏王身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悬在心底的那块石头也终于是放了下来。 既然魏王安全回来,那么吴魁的叛乱必然已经被平息。 走近前来的魏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一跪却把陈子游吓了一跳。 陈子游赶忙扶起魏王,说道:“大王何需行此大礼。” 魏王感激的站起身来,拉着陈子游的手,说道:“我大魏社稷得以延续,全赖先生筹谋,寡人这一跪,还算轻了。” 陈子游挠了挠头,也不好推辞,与魏王携手进了房子里。 两人面向而坐,魏王一脸欲言又止,陈子游笑了笑道:“大王有话不妨直说。” 魏王尴尬的笑了笑,终于是说出了他的疑问:“百官虽然附和吴魁,但是毕竟是被挟持了把柄,为何要赶尽杀绝?” 陈子游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大王的顾虑,这么一大批官员的处死必然会导致魏国很长一段时间里一蹶不振,毕竟都是魏国朝廷的脊梁。” 魏王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说不错,当初先生嘱咐我要将百官斩尽杀绝之时,寡人甚至一度怀疑先生是为了削弱我大魏的国力。” 陈子游笑道:“大王倒是实诚,只是我毕竟是中山国相,大王会如此推测也不无道理,但是在下却从未有过这一想法,恰恰相反,杀尽百官是为了安定魏国。” 魏王不解的看向陈子游,陈子游接着说道:“杀一儆百固然不错,但是仅仅只是杀了吴魁和张作虎还不够。今日吴魁逼宫谋反,百官敢于附和,不仅仅是因为被把持把柄,更是因为心中早已没有对王家的敬畏。如若不杀尽这些早已没有敬畏之心的群臣,今日吴魁可以谋反,他日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吴魁。” 魏王恍然大悟,有些抱歉的道:“是寡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子游所言固然不假,但是陈子游心头却是一片敞亮,劝说魏王杀尽群臣固然能够震慑往后的官员,但是这带来的代价确实是惨痛无比的,今日这一闹,十年之内魏国想必都会一蹶不振,这场屠杀带来的后果就是很长一段时间内魏国朝廷都是人才青黄不接。削弱了魏国的庙堂,进而削弱了魏国的实力,这其实也是陈子游的一个目的。 合纵合纵,最好的办法就是实力无比相近,魏国在中部五国中实力实在太过突出,几乎能以一国之力对抗其余四国,这样组建起来的五国同盟,仍然难以说得上是无比稳固。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削弱魏国的实力,这样子才不会出现五国同盟中出现一言堂的情况。 这一番思虑自然不能被魏王所知晓,最后一箭双雕的只有陈子游。 吴魁之乱能够得以解决,不得不说仍然有运气使然,当陈子游负伤入宫之时,他与吴魁的博弈便已经落入了全面下风,而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将宝押在徐正的身上,赌他一腔热血,一身忠义,已然是兵行险招。 人性,往往是最难以揣测的东西,一个外表再忠义无比的人,你都很难去肯定他的内心,陈子游这次押对了,但是难保下一次不会出错。 魏王眼里的陈子游运筹帷幄,但是只有陈子游自己这几日常在半夜被噩梦惊醒,醒来时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自己的运气,似乎不错? 陈子游心底自嘲的笑了笑,庙堂之算本就非他所长。 不管怎么说,从此刻开始,陈子游就是此次平叛的首功之人,加上魏王先前的许诺,合纵之计想必可以在进一步了。 ...... 三天后,吴魁叛乱被处死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大街小巷的市民起初都对这名声誉不错的相国感到颇为可惜,可是当吴魁又被冠上了通敌罪名之后,百姓们的口径马上为之一变,全是一边倒的唾弃。 三晋的百姓,早已饱尝国家分裂的苦楚,最是痛恨那些出卖国家的贼人,吴魁可以说是犯了最不能饶恕的罪过。 而与此同时,魏国边境的十万秦军停止了进军,在魏国边城守军的注视下离开。 领军的主将李信虽然感到十分可惜,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他也自知势不可为,选择了班师回国。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信,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眼魏国的国土,心下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要再次领军踏平魏国。 这在心底发下的誓言无人知晓,但是在十年后最终一语成谶。 第四十一章.相印相托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吴魁之乱过去了一个多月,陈子游平日里在宫中除了养病以外就是各种翻阅魏国的藏书,魏国不愧是继承了大晋的国家,藏书之丰富可比中山国强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却说魏国的庙堂,因为吴魁之乱,处死了大半官员,此刻朝廷之上可以说是一片死气。好在伍胥日夜辛劳,方才勉力保证了运转。 魏王坐在大殿的宝座上,看着殿下一大批陌生的百官面庞,心底仍旧难免叹气。 现在提起来的官员,大多都是原先百官的副手,虽说也有工作经历,但是比较原先的官员还是差得远了,况且最让魏王头疼的还不止这一点。 此时武官首席是城头守备队徐正,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徐正本次平叛亲斩吴魁,功劳不浅,魏王又提了他的官阶,现在徐正除了负责城头守备的工作之外,还兼领禁军,几乎是掌握了大梁城全部军事力量。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徐正的忠心早已求证,但是也不能失去了制衡,人一旦权力大了,心思难免不会变,这也是魏王一直忧虑的事情。这就又牵涉到另一个问题了,吴魁被斩,相位空悬,又该托付于谁呢? 殿上的百官大多是新上任,不可能也不具备相国的才能,如此人选就很窄了。 就在魏王皱眉苦恼之时,就有伍胥出列道:“大王所烦之事,想必是相位空悬,文官没有主心骨。” 魏王点了点头,看着暂居文官首位的伍胥,伍胥此次平叛,忠心毕露无遗,加之也是三朝老臣,工作经历丰富,这几日来朝政也颇多仰赖他,如果将相位托以他却也不失为一个选择。但是魏王还是很犹豫,因为提及相位,他总是会想起吴魁。 伍胥自从吴魁死后,便暂领相国事,不少朝中官员都认为伍胥就是未来魏国的相国,因此近日来颇多官员造访他家,有巴结的意味在内。 因此马上就有官员出列道:“启禀大王,臣有一见,观吴魁之乱后,国家朝政运转,颇赖伍大人支持,兼之伍大人三朝老臣,资历冠绝庙堂,臣以为可堪大任。” 这一番颇多巴结之意的言语,立即就引来不少官员的嗤笑,但是却也并无人出列反对,虽是巴结话语,但是占理。 魏王点了点头,看着伍胥许久,终究是下了决定,相国之位至关重要,需要赶快定下。 可就在此时,伍胥却出言道:“大王,臣举荐一人。” 魏王一愣,问道:“何人?” 伍胥抬头,眼神坚定:“本次平定吴魁之乱的首功之人,陈子游!” 话音刚落,便在殿上引起千层浪,没有人想到伍胥举荐之人竟然是陈子游。 魏王也是满脸不解的看向伍胥。 一名大臣出列道:“启禀大王,陈子游是他国臣子,虽然此次平叛对我国帮助颇多,但是怎可领我国相印!” 这一番话说出了殿上众人,包括魏王在内的心里话。陈子游即便再怎么有功,但是毕竟是中山国的臣子,怎么可以领我国相印呢?何况陈子游在中山国担任的还是相国之职。 伍胥明白众人的顾虑,接着说道:“大王且听我说。据臣所知,陈子游虽是中山相国,但实际上并不负责实际工作,这从他远赴我国便可知道,诸位可曾见过以一国国相之姿,身边不带一个侍卫?这不像一个相国,更像一名纵横家。” 纵横家,当伍胥说出这个词汇时,殿上众人都是微微一愣。一百年前那场百家争鸣,最终真正得势的不过十家,其中又以儒教独占鳌头。其中纵横一派,不似其他流派注重治国,反而很多强调个人的作用,在那个时代培养出了一大批所谓的纵横家,在诸国之间斡旋,非常强调外交策略的运用。 可是近年来儒家继续如日中天,除了道,墨两家在诸国仍有市场,其余七家都已渐渐失势。 伍胥接着说道:“据臣近日来的观察,陈子游此人,志不在一国,出仕中山国且领相印,并不是出其本心,况且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值得以相国之位笼络。” 魏王不发一言,但是双眼却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 回到了寝宫的魏王邀请陈子游来到住所,将今日朝中之事说了出来。 陈子游听后一愣,开口说道:“在下是中山国的相国,怎么可以领魏国的相印呢?伍胥大夫所言,过于荒唐了。” 魏王却是面含笑意道:“伍胥大夫所言,虽然天马行空,但是寡人事后思索,却认为未尝不可。” 魏王接着说道:“我大魏虽然说不上大国,但是毕竟底蕴仍在,想来可以配得上先生的大才。” 魏王这一句话却让陈子游一惊,配得上三个字已然将陈子游置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如果拒绝,岂不是说明陈子游看不上魏国? 陈子游赶忙说道:“不是臣不愿意出仕魏国,只是实在是已经领中山相印,中山伯以相印相托,在下实在是不好辜负。” 魏王眯了眯眼,笑道:“寡人也没有说要先生舍弃中山相印呀。” 陈子游这回是彻底的愣住了,依照魏王所言,是要他同时领魏国中山国两国的相印吗?这在古文明历史上并非没有出现过,当初苏秦就曾经领六国相印,以此来组建联盟对抗强秦。 这是要我当苏秦啊...... 陈子游思索了一会,开口道:“可否容在下再思考几日?” 魏王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此大事,自然是要多思考些时日的。” 陈子游松了口气,回到了住所,一路上,他反复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是反复推演过后,他得出的结论竟然是——势在必行。 先说伍胥朝堂上这番举荐,在陈子游看来是个很聪明的行为。 魏相之位,是文官之首。这本应该是一个香饽饽,但是偏偏出了个吴魁,权势滔天,甚至打算推翻魏国王室。虽然叛乱已平,但是这个相国之位留在魏王心底的阴影却是难以消磨的。伍胥固然可以坐这个位置,但是他就必须要随时做好被杀头的打算,国君的猜疑会始终存在。毕竟魏王实在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吴魁,伍胥这么做,可以将自己推下风口浪尖,也不再需要日夜顾虑,深怕自己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况且陈子游如果当上了国相,也不会在魏国长久呆留,魏国朝政依然需要伍胥去从中斡旋。这对伍胥来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再说对魏王而言,他最怕的就是出现第二个吴魁。但如果是由陈子游来当这个相国呢?陈子游不会长久呆留魏国,自然说不上培养自己的势力,这所谓的相国之位不过是个虚衔。在解决了相国之位空悬的问题过后,还能避免日后再出现第二个吴魁的可能性。这么一个选择,对魏王来说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为什么说对陈子游来说,做出这个选择也是势在必行呢? 因为陈子游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所忽视的一个问题,五国同盟组建,各国的实力相差不大,这固然是基础。但是又要由何人来掌管这个联盟呢?不管是由哪个国家的人来管理,都会引来其他国家的猜忌。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管理者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却又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这句话很绕,但是也很好理解。古文明时期的苏秦也是通过领六国相印从而去管理六国同盟的。 陈子游这番思索过后,心中顿时明朗了许多,风险虽然还是存在,但是相反的利好要更大。 三日之后,陈子游离开了魏国。 离别之日,魏王亲带百官相送,送出城外一百里。 而在陈子游离去时所带的包裹里,同时放着两枚相印。 第四十二章.洛阳天子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大周国都,洛阳。 洛阳,这是个尽占中原八分繁华的城市,也是个住了大周王室二十三代帝王的国都。而此时此刻,坐在洛阳王宫之中,本应把持着全天下权柄的天子,却如坐针毡。 大周王室第二十三代君王,是先王的嫡长子,继位可以说得上是名正言顺,并且自幼聪颖,颇受先帝喜爱看重。 有这么一则在民间流传的小故事,也不知是王室为了替这位君王造势空捏造,亦或者说却有其事。 相传当代周王年轻时,先王有一日召集了十三个儿子,一同去校场阅兵。十三个还年幼的小公子,第一次来到校武场,不少都被吓到躲在侍从身后,飞奔的战马铁蹄带起的声响以及兵士们训练的呐喊将他们着实吓了一跳,只有这位未来的周王面无惧色,昂首挺胸。而后回宫的路上,先王问及十三位儿子的志向,并且问他们最崇拜那位先王的事迹。 十三位公子众说纷纭,有说崇拜文王的才思横溢,也有说崇拜仁王的爱民如子,当问及当代周王时,这位还是个少年的小公子眼神凌冽,说道:“儿臣最喜武王,外出兵戎狄,内慑服诸侯。大丈夫当持三尺剑,立不世功!” 其时正值大周内忧外患,外有匈奴时常犯境,内有三晋分裂,王朝一片大乱,正需要一名大魄力的君主以武力襄平海内外。先王闻听此言,大悦道:“吾大儿有武王之资!” 这么一位自幼聪颖,胸怀大志的君王,自即位以来却一直十分郁闷,甚至是气愤。 周天子二十三岁即位,满腹才华正欲施为,却又偏偏无处可施。几代先王给大周王朝遗留下来的弊病堆积的越来越多,这么一个烂摊子要收拾起来实在太难。而偏偏想去收拾也没有机会,前年白朗十万铁骑入洛阳,打破了诸侯军队不得传召不入国都的先例,先王束手无策,竟被活活气死。刚即位的周天子成了被白朗挟持以向诸侯发令的人质,被关在深宫之中,每日只能通过砍稻草人来练刀以此宣泄不忿。 周天子高坐殿上,满脸气愤的看向带刀上殿的白朗:“白将军,为什么洛阳城头的守军全部换成了你的人!” 武官带刀上殿,这是历代以来极高的待遇,可是白朗却不同,自白朗入洛阳以来,未经允许便带刀入殿,天子以及百官恼怒,却又偏偏无计可施,久了也就当作看不见,只是今日却有另外一件事让天子极为气恼。 今天他刚刚准备早朝,便有城头卫队统领一脸狼狈的跑进宫来,在他脚下哭个不停。天子莫名其妙了大半天,那名统领才哭着说白朗今日一早将城头卫队的人全部换成了秦军。 白朗看也不看周天子满脸的怒色,只是恭敬的低头道:“城头卫队统领刘存乙贪赃枉法,掳掠良家妇女,城头卫队更是日夜笙歌,时常擅离职守,百姓多惧其威,深受其苦。” 周天子皱了皱眉头,虽然心知白朗所言多半不假,但是依旧生气的道:“既然如此,也应该由言官查明,然后上报朝廷。” 白朗说道:“如此手续繁杂,只是苦了百姓。” 周天子深吸了一口气道:“撤了刘存乙也就罢了,将城头卫队全部换成你秦国的军队又是何意!白将军既然行事不需要上报,明日不如再把我的御林军也换了算了?” 白朗轻声道:“臣不敢。” 周天子一声冷哼,而后有一白发苍苍的老臣出列:“臣有话说!” 周天子看向出列的白发老臣,脸色和缓了些许,尊敬的道:“于大夫请讲。” 这名于大夫是先帝的托孤重臣,又是三朝老臣,周天子是十分尊敬的,正想听他要说些什么。孰料于大夫须眉倒竖,怒道:“白朗未经许可私换城防,行天子之事!可立斩之!” 言罢群臣都是怒目瞪向白朗,周天子也是没想到这位老大夫竟然如此直接,一时之间也是愣住。 于大夫接着怒道:“白朗,你可有话说!” 白朗说道:“城头卫队是洛阳城防力量最重要的一环,近日以来诸侯异动频繁,臣忧虑洛阳城的安全,故而将城防换了。” 成为众矢之的的白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于大夫,而后竟然就这么转身朝殿外走去。 众人都是一愣,殿外的守卫也是按住刀柄小心翼翼的看向白朗,但是白朗的手也不按在刀鞘上,就这么径直的走出了殿外。 护卫们冷汗直冒,战战兢兢,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拔刀。 那个名震天下的第一名将白朗,大周十年来战阵上的神话,仿佛不怒自威,身上一股子从战场上磨打出来的杀气,即便连不动刀枪的文官们都感受得到。 白朗走后,殿上众人反而松了一口气,只有于大夫依旧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道:“未经宣召,擅入大殿,现在又提前离去!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周天子皱起眉头来,有些不满这名老臣的失态,一挥衣袖走了。 回到了寝宫的周天子,身上涌起的不是孤立无援的悲凉,而是一股大周庙堂后继无人的无力。 大周王朝用人颇看重资历和年纪,仿佛年纪越大越有才干一般,这个用人的习气近五十年来尤为盛行。正当诸侯都大力扶持青壮派上朝议政,掌管军事的时候,大周王朝还是坚持用老臣。周天子今日上朝,看到自己面对满朝白发老臣时,都自觉格格不入,最年轻的大臣都有四十三岁的年纪,而且职位也是无关紧要。 这样的满朝老臣,忠诚自然无话可说,可是却难成大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思维固化,不追求变通,一味的遵循祖制,明明大周的体制确切的出现了问题,他们仍旧不愿意改变。周天子这几年来私下里也有试图栽培一批青年将领,但是成果颇微。官场上这些老臣颇多挤压,留给年轻人的空间实在太小,而且这些老臣颇为看重门阀出身,周天子几次想要在朝中提出这一问题加以改善,可是每次看到那些老臣闪烁的泪滴,却又不忍斥责。 周天子大力的一刀砍向刻有白朗姓名的稻草人,这一刀将稻草人砍为两半,而后他一把将刀丢到地上。 四周站着的侍从见这位天子正在气头上,也是不敢向前,只敢远远瞧着。 年轻的周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的盯着某处,久久没有动作。 ...... 退出殿外的白朗带着数十骑直接奔向了虎牢关,去视察关防。 仅仅携带数十骑就敢从洛阳赶往虎牢关,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一个十分冒险的举动。自从白朗入洛阳以来,刺杀层出不穷,多为mai凶杀人,幕后甚至有天子的影子。基本上一个月得有数十次刺杀,或为拦街刺杀,也有夜晚刺杀的,但是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整个洛阳城内,想杀白朗的人实在太多,但是能杀白朗的人却几乎没有。 且不论白朗身边都是训练已久的亲卫,单说白朗本人的武力便是冠绝华夏,被誉为大周三十年来马上第一人。只是近些年来白朗位置越做越高,身为秦国三军主帅,少了很多亲自上阵。 数十骑就敢从洛阳奔赴虎牢关,这个举动在他人看来冒险,但在白朗以及身边的亲卫看来,数十骑还多了! 果不出其然,奔至半路,就有百余骑从官道边拦路杀出,全都身着铁甲,面上也不做遮挡,而且手持的兵器都是清一色的制式兵器。 刺杀失败多了以后,那些妄图刺杀白朗的人也渐渐有恃无恐起来,反正是诛杀国贼,何须遮遮掩掩?因此刺杀的人从一开始的一身黑衣,用黑巾裹脸,到现在的光明正大。 今天更是过分,连铁甲都穿上了,还是清一色的制式兵器,仿佛生怕白朗不知道他们都是官家的人。 为首之人大声喊道:“逆贼白朗,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竟然是个十分年轻的少年郎。 白朗和身边的数十骑恍若未闻,步伐不曾慢的些许,竟然就这么骑着战马前冲过去。 这拦路的少年郎愣了一愣,身后的百余骑也愣住了,而后少年郎大怒:“竟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而后百余骑整装待发,在少年郎的指挥下摆起整齐的阵列来。 可是就在他们刚刚摆好阵势的同时,白朗带领的数十骑就已经冲到阵前,将拦路的百余骑阵势冲了个稀烂。 不得不说的是,这百余骑还是太嫩了,骑兵交锋,阵列固然重要,但是更加要比较的是马的冲刺速度,因此往往越早发动冲锋的骑兵优势越大,这样战马才能更快奔至全速。令人可笑的是,这百余骑好似劫匪一般拦路杀出,还有空暇去整阵势,一开始就失去了先机。 不仅仅是今日这股刺客,包括以往的刺客在内,都是一副久疏战阵的模样,缺乏一股子战场上的狠劲。 仅仅片刻,这百余骑拦路的刺客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那名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少年郎胸口上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大口子,临死前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白朗的亲卫一人未损,在清理了这股子刺客过后,继续朝虎牢关奔去。 第四十三章.天下儒教之乡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鲁国,曲阜。 当陈子游走进这座鲁国国都,有着天下儒教之乡美誉的城市时,他立马就被一股书卷气笼罩其中。走在大街小巷上,随处可闻朗朗读书之声,儒家学堂几乎遍布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陈子游见到就连路上随处可见的小儿都能出口成章,心中不免感慨:不愧是天下儒教之乡。 百余年前那场百家争鸣中脱颖而出的儒教之首——孟轲,便是出生在此。这位后世被尊称为孟夫子的男人,早年经历却颇为坎坷。 孟轲自小丧父,全由母亲拉扯长大,而且自小仿佛就比同龄人的脑筋相比要少了一窍一般,反应迟钝。孟母很长一段时间里担忧这颗孟家独苗的未来,四处打听治脑袋的办法。可是遍访名医过后,依旧一无所获,已经十三岁的小孟轲讲起话来依旧是磕磕绊绊。周围人都劝说孟母放弃治病,大不了以后做个高枕无忧的富家翁,孟老爷子临终遗留下来的遗产不少,倒也够孟轲以后过上富足的生活。可是孟母不信邪,继续坚持寻医,本来还算富足的家底也渐渐就这么为了治小孟轲的病给消耗了个七七八八。孟母无奈,也实在耗不起这么大的开销,只能带着小孟轲回到故乡。可是当他们在回乡的路上,路过了一家私塾。当时的天下,私塾之风并不盛行,乡间也甚少有开办私塾的处所。可孰料小孟轲突然停下脚步来,听着私塾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而后竟然自行吟诵起来。这么一吟诵可把孟母吓了一跳,小孟轲背起书来竟然顺畅无比,一反往日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作风。而也是自此以后,孟轲仿佛如同开了窍一般,在学问一途,一日千里。 这里面又有个典故,叫孟母寻医,书能治病。又有人说“终是夫子开了窍,不过是智慧晚到。” 不管怎么说,开了窍的孟夫子在及冠之时,学问已然是十分了不起,并且开宗立派,提出了儒家最早的“仁政”思想,并且主张“民重君轻”。这个思想在当时可说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在当时人们的思想里头,天子就是天下的主人,自然是全天下最最重要的人,可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后生竟然敢说出天子不如百姓重要的话语来。因此在当时,这个思想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被各个诸侯国所接受。孟轲在二十年的时间里周游列国,向国君们灌输自己的思想,可是都被扫地出门。当时的诸侯国想要称霸,都想着通过武力的手段达到,因此反倒是兵家的思想盛行一时。周游列国二十年一无所获的孟轲最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鲁国,二十年的游历,风霜雨雪的吹打让这个出行时还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磨平了棱角,白驹过隙,归来时已经年近四十。彼时孟轲的儒家思想虽然未曾被推行,然而却被诸侯国传为笑料,人们谈及孟轲之时,都笑话他是凄凄惶惶宛如丧家之犬。当孟轲第二次面见鲁国公时,这时候的鲁国国主已经由鲁平公变成了鲁仁公,而新即位的鲁仁公在听到孟轲提出的儒家思想时,马上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而孟轲也终于得到了重用。推行了儒家思想的鲁国,短短十年间,不动刀兵,与民休息,推行仁政,经济得到了巨大的发展。百家争鸣之后,孟轲的儒家思想力克诸家,兵家拥戴者——晋国的庞领发兵攻打鲁国,鲁国仅仅一个战前动员,国内数十万男丁主动参军,四个诸侯国发兵援助,兴仁义之师。两军对阵,晋国士兵倒戈,鲁国的军队一鼓作气,大败庞领。这一战也奠定了儒家的地位,此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孟轲晚年从庙堂隐退,大兴教育,仅仅曲阜就开办了七十二家书院,门下弟子三千,又以其中的三十六贤最为出名。 这三十六贤又分别出仕各国,因此儒教盛行大周。儒教传承至今,未见衰势,许多人都归功于第二代掌教人言子渊。言子渊此人,乃是孟轲晚年所收关门弟子,在孟轲所收弟子中排行最末,但是却继承了孟轲一身儒学。 这位三十六贤唯一存世者,现今就在曲阜教书。 陈子游来到曲阜,除了推行合纵之策外,还非常想要见一见这位当代儒教的扛鼎者。鲁国被称为天下儒教之乡,上至君王庙堂,下至百姓乡野,所推崇者唯有儒教。陈子游以纵横家的身份入宫,想要劝说鲁国公推行合纵之策,难度不小。而在这过程中,摸清楚言子渊的态度就尤为重要了。 陈子游正想着事情,无意间竟撞上了一杆小旗,陈子游揉了揉头,待到看清面前这面旗上字时,愣了一愣。 这面小旗上面写着八个大字“世事无相,相由心生”。 一名老相师见到陈子游撞翻了旗杆,却也不恼火,只是开始细细端详起了陈子游的面相。 陈子游感到有些好奇,好奇之余又有些好笑。 老相师见陈子游面有笑意,笑道:“公子笑什么?” 陈子游好奇的道:“我笑老先生旗帜所语。” 老相师捋了捋白须,飘飘然竟有仙人之姿,说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呢。” 陈子游笑道:“未曾听说有相面者,劝人世事无相,相由心生。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么?” 老相师愣了愣,而后拍了拍脑袋:“难怪生意惨淡!” 陈子游越发觉得好笑,这老相师看着年逾花甲,但是行为举止却像个顽劣的孩童,陈子游接着说道:“老先生一直端详我的面部,不妨说说我的面相如何。” 老相师再度捋了捋胡须,正色道:“公子真想知道么?” 陈子游笑着扔去一锭银子,说道:“但说无妨。” 老相师接过陈子游丢来的银子,喜笑颜开,反复确认是真的白银过后,四处瞧了瞧,小心翼翼的把银子放进了衣袖里。 做完了这些举动过后,老相师抬起头来,再度认真仔细的端详着陈子游的面相,许久方才说出四个字:“鬼神难相。” 陈子游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沉声道:“何为鬼神难相?” 老相师接着说道:“上停长,少得志;中停长,做君子;下停长,老吉祥,但是公子三停相近。看慧在额,公子天庭饱满;看贵在眼,公子锐利有神;看富在鼻,公子丰大挺拔;看寿在颔,公子方阔圆润;看名在眉,公子清秀名扬;看福在耳,公子厚耳招福;看禄在耳,公子丰润红唇。” 陈子游撇了撇嘴:“以您所说,我不应该是大富大贵之相么?” 老相师摇了摇头道:“非也,盛极则衰。公子命格奇特,鬼神难测。” 陈子游心中嗤笑,面上愈发不屑,也不想再与这位相师多做纠缠,本想着寻个乐子,没想到这相师讲出这样一番言语。想来是江湖骗术,接下来就要推销破灾之法。念及至此,陈子游不再理会,轻笑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转头离去。 这件小插曲让陈子游一天的好心情坏了些许,但很快他便将这件事情抛掷脑后。 待到陈子游走远后,老相师看着陈子游的背影,有些失神。 “这等面相,我这一生只遇见过三回。”老相师喃喃自语。 几名书生打扮的青年跑了过来,看见老相师在低头收摊,赶忙过来帮忙,边帮忙边说道:“师兄,师傅找你呢!你怎么又一个人溜出来摆摊了。” 老相师挠了挠头,看着这几个比他年纪不知小了多少的师弟,笑道:“这不就回去了嘛。” 收拾好了摊子,老相师扛起那面写着八个大字的旗子,在几位师弟的催促之下走了。 第四十四章.曲阜书院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被称为天下儒教之乡的鲁国国都曲阜,内有七十二家大书院,小的书塾学堂则不可胜数。对大多数儒家学子而言,能够进到这七十二家书院的随意一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只要学成出仕,在任何一个诸侯国里谋个官职都不成问题。而要说起这其中最著名的,也是天下学子最向往的,则只有一家,那就是曲阜书院。 而此刻在曲阜书院一间幽雅的小房内,坐着两名都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其中一人正是方才为陈子游面相的老相师。 坐在老相师对面的,是一名看起来年纪要更大些的老人。 老相师恭敬的低着头,对这名老人行学生礼:“老师好。” 被称为老师的老人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今日摆摊成果如何?可有客人啊?” 老相师点了点头道:“有一位。” 老人笑了笑,仿佛很知足:“有便不错了,不知是一位什么样的客人?” 老相师面色犹豫,说道:“是一位很年轻的公子。” 老人笑道:“你的面色不是很好。” 老相师无奈的道:“还是瞒不过老师的法眼,老实说,这名公子的面相十分奇特。” 接着老相师便把今天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老人颇有兴致的听着,听完后双眼有些若有所思,说道:“鬼神难相,能够被你这么评价,可见这位公子确实很特殊。” 老相师说道:“徒儿一生相面无数,相不透的人极少,不过三人而已。其中一人是当今秦国的武安君白朗,还有一位则是老师,今天又多了这么一位公子。” 老人将刚刚泡好的茶往老相师的方向略微的一推,老相师受宠若惊的接了过来。 “这位公子临走前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话其实也不错。相学一门是我领你进门,至今已经有三十年,却还未出师,你可曾有疑惑,但说无妨。” 老相师闻言摇了摇头,恭敬的说道:“三十年前老师授我相学,我满心欢喜;二十年前老师让我在曲阜的街头摆摊相面,我仍然心有疑惑;但是到了今日,只觉老师用心良苦。那位公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儒家又有说举头三尺有神灵,是教导人们要一心向善。”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入门的晚,来时已是不惑之年,但是那时候的你依旧满心疑惑。现如今与你同期的师兄弟们早已经在各国出仕,并且名声在外,我却一直让你在我门下修习,你可会怨恨我么?” 老相师大力地摇了摇头:“是徒儿愚笨,故而不能出师,如果出仕只会辱没了师傅的名声。” 老人喝了一口茶,淡淡的笑道:“我知道整座曲阜城内有不少人都在笑话你,说你笨,可我不这么认为。恰恰相反,你其实是我众多徒弟里最满意的一个。” 老相师愣了愣,仿佛不敢相信,他抬起头来,望向这名教导了他三十年的老师。 老人接着说道:“我这一生,门下弟子不多,虽说书院弟子来来往往也有万人,但被我收为记名弟子的仅仅只有四十九人,而你就是其中一个,你不应该太看轻自己,你也的确是我最看重的一个。” 老相师支支吾吾的道:“可是外人都说老师最得意的是教出了小师弟吴魁。” 老相师刚讲完这句话,缩了缩头,吴魁叛乱之事刚刚传遍诸侯,这对老人的名誉无形中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老人却毫不在意的伸出手来敲了敲老相师的头,笑骂道:“怕什么!敢说不敢认么?” 老相师缩了缩脖颈,看着老人道:“小师弟也是久居高位,被权势熏了心,才行岔了道。” 老人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也不用为他解释,我早料到会有此日的。 老相师看着老人惋惜的神色,有些后悔提及此事,赶忙说道:“如果没什么事,学生先行退下了。” 老人说道:“急什么?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老相师恭敬的低着头,静候老师的问话。 老人接着说道:“这三十年相面,你学到了什么?” 老相师听到这个问题过后,久久不说话,老人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老相师的答复。 如此过了许久,老相师抬起头来,面色悲悯的说道:“众生皆苦。” 老人愣了一下,仿佛觉得这句话不该从老相师口中说出来,心中的记忆一下被拉扯到了很久以前。 老相师接着说道:“徒儿这三十年来,相面无数,有少年得志者,但是晚年却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也有贫贱之人,晚年大富大贵。来往的客人,所问者却也无非名利富贵,可是人死后,却终究是一场空。” 老人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接着说。” 老相师说道:“儒教讲究入世,治世,与道教的清静无为大有不同。可是时逢乱世,诸侯争霸,天子失信,民不聊生,最终还是苦了百姓。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入世,却无法救世,又谈何治世呢?现今诸侯名为儒教信徒,实则大兴兵,法之道。” 老人赞赏的看向老相师:“没想到你竟然能想到这个层面。不错,现如今天下大乱,局面早已不似一百年前,不是儒教的几句仁义道德能收拾得了的。” 老相师方才将自己这三十年所感悟一股脑说了出来,说完后才方觉大逆不道,可是没想到老师竟然深以为然。 老人笑道:“你不用惊讶。我并不是迂腐之人,也从没有想过儒教一家独大。既然你已经看清了眼下的局面,又该如何去解决呢?” 老相师眼中掠过一抹精光,不假思索的道:“推行法家!以法治国,虽粗暴,却直接,也最有效!” 老人不再说话,低下头来,拿起了身侧半开的一本书来,读了起来。 老相师自知失语,懊恼的低下了头,见面前的老师再不言语,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就欲先行退去。 “闵求,你走吧。”老相师刚走到门口,老人却突然开口道。 被直呼其名的老相师一愣,而后仿佛明白过来,连忙跪倒在地道:“老师!是徒儿错了!徒儿不该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请老师责罚徒儿,不要赶走徒儿啊!” 老人抬起头来,看向不知所措的老相师,眼神竟然无比温柔,毫无责备恼怒的样子:“傻徒弟,我是说,你可以出师了。” 不知所措的闵求停下了磕头,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向眼神中满是鼓励之色的老师。 已经年逾古稀的闵求,一双睁大的双眼渐渐浑浊起来,许久许久,他重重的朝老人磕了个头,缓缓的退出门外。 整个曲阜书院,能够被尊称一声老师的,一百年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开宗立派的孟夫子,第二个则是当代儒教扛鼎者言子渊。 而在今天,言子渊门下最后一名尚在修习的弟子成功出师。 第四十五章.儒学盛会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方才的相面小插曲使得陈子游有些不悦,他是旧文明的人,但却也是新时代的人,从来不信所谓面相一说,心里头认为这些不过是封建迷信。孟夫子都曾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堂堂儒教之乡,竟然会有人说鬼神之事,这让陈子游有些失望。 不过这一路游逛下来,陈子游却是发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总所周知,鲁国国都曲阜一共有七十二家书院,而其中尤以曲阜书院冠绝华夏。而想要进入曲阜书院修习的机会更是难得,而其中又有一项选拔机制。每四年,曲阜的七十二家书院都会联合举办一届儒学交流会,旨在让儒学的年轻一辈学子互相交流,从而促进自身儒学的发展。而在这相互交流的过程中,又会有七十二家书院的院长从中考核,最后考核评定优者可以进入曲阜书院学习一年,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人,则是会得到曲阜书院院长,当代儒教之首言子渊向其答疑解惑的机会。 而现今是新历388年八月初一,距离那项盛事的举办只有一个月左右了。难怪近些日子有不少儒生装扮的学子入城,想来都是为了这项盛事而来。 能得到与言子渊会面的机会嘛?陈子游心中想道。 言子渊是儒教魁首,即便是鲁国的国君,要与他见面之前都要提前预约,陈子游虽说身负两国相印,要与言子渊见面其实不是难事。可是陈子游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那就是要以什么身份去和言子渊见面。 是身负两国相印的纵横家吗?言子渊毫无疑问是儒教的忠实信徒,怎么会答应一个纵横家的请求呢?可如果换成是一个于儒学一道修为颇深的儒教学子呢? 最终陈子游下了决心,他要以儒教学子的身份去参加这场四年一次的儒教盛会,并且要在其中拔得头筹。 其实说来也怪,孟夫子开宗立派的儒学基本理论,其实与旧文明时期孔孟两位圣人所说大抵相同,因此陈子游非常怀疑这位儒学的开派祖师其实就是旧文明文明重启计划中的一名执行官,照搬了旧文明的儒学理论。 如果真是如此,这有些剽窃的做法反而让陈子游有些不屑,孟夫子本应伟岸的形象在陈子游心目中也低了不少。 都说言子渊是儒学集大成者,一生成就极有可能超越孟夫子,那么陈子游也不赖呀!他可是从史书上读完了儒教两千年演变之人,对儒学理论的了解或许略有不足,但是对儒学发展的脉络却尤有胜之。言子渊再牛,也不过是知道儒学一百年的事,陈子游更牛,他知道往后两千年的发展。 所以常说读史读史,其实是时刻提醒上至君王下至黎民,能够不忘前事之鉴,后事之师。陈子游再怎么说也是读了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历史的人,站在孔孟圣人的肩膀之上,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比言子渊差多少。 想到这里,陈子游平添了几分自信,甚至觉得自己即便与言子渊对辩儒学也不会落于下风。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参加进这项盛会,要搞到一个学子的名额。 陈子游四处张望,将目光放在了一个打扮有些寒碜的学子身上,儒学盛行华夏,门下信徒何止千万,而来到这里参加盛会,无非是想有幸进书院修习。 这名学子叫许晓礼,卫国人,家境不算富裕,父母拼了命的挣钱,供他进书塾读书。晓礼二字,农民出生的一家自然想不出这个名字,也是托了教书先生为他取名。 许晓礼身后背着箱笼,好奇的打量着这鲁国国都的大街小巷,出生乡野的他第一次见到这等繁华的景象,一时有些迷了眼。不过读书十年,他的心性终归打磨了不少,很快便将思绪平静了下来。他身后背着的箱笼,里面所装载不仅仅只是家乡书院所出示的印鉴,更是整个书院的希望。四年一度的儒学交流会,虽说只要是学子都可以参加,但是必定承载不起那么大的数量,而这其中大部分名额又被曲阜的七十二家书院分去了一半,像许晓礼所在的小书院,只能分得一个名额,而就这么一个名额,在书院内都要被争抢的头破血流。 如果许晓礼这次能在儒学交流会中大放异彩,并且被七十二家书院瞧上,那可就是顶了天的喜事,寒窗苦读十年的辛苦,也算是盼到了头。 许晓礼想到临行前师傅所对他寄予厚望的眼神,眼圈不禁有些发红。身上的盘缠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所幸干粮还足够,就是这一月的住所成了个问题。 不过听说各地来此的学子,只要持有书院的印鉴,自然会有七十二家书院的人安排住所,想到这里许晓礼心头放心了些许。 想到这里,许晓礼心绪平静下来,开始在心底默默的背诵起儒家典籍。 而这时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影正悄悄的跟在他的身后。 ...... 为了举办这四年一次的盛会,由鲁国公亲自拨资,七十二家书院联合举办,并且为了招待外来的学子,七十二家书院承包了曲阜城内最大的几家客栈。 陈子游走到客栈前,一名穿着学服的儒生拦住了他:“你好,请问是哪家书院的?” 陈子游从怀中取出印鉴来,递了过去。 那名儒生接了过来,看了看印鉴上的证明,眼底露出一丝明显的傲气:“留城书院?行吧,你进去吧,房间在三楼,你自己挑一间。” 在七十二家书院修习的儒生天生眼高于顶,在看过了陈子游递过的印鉴过后,左思右想也想不起这所谓的留城书院在哪,想来又是哪处偏僻的城市,不过看不起归看不起,他也并没有为难陈子游,毕竟七十二家书院是东道主,免得落下来一个待客不周的罪名。 陈子游也丝毫不在意这名儒生的神色,点了点头,道了个谢,走进了客栈。 此刻客栈一楼大厅内却是热闹非凡,不少学子都聚集在此,相互探讨儒学。 但毕竟不过是些各地书院的年轻子弟,讲来讲去其实也无非是一些早以烂透了的儒家理论,在陈子游看来不过是些乳臭未干的孩子在卖弄学问。 想到这里,陈子游不免笑了笑,自己不过双十年华,怎么好嗤笑别人乳臭未干呢。 而在学子围绕最多的一桌,两名学子坐在正中,正在进行着一场颇有意思的争论。 这场论题主要是围绕大周王朝礼崩乐坏的问题根源展开探讨,一方所持观点是礼崩乐坏坏于天子,一方所持观点则是礼崩乐坏坏于诸侯。 两边争论的如火朝天,正方的学子拍了拍桌面,站起身来:“礼乐征伐自天子出,非天子失信,怎会礼崩乐坏?” 这名学子的论点听起来似乎毫无问题,甚至可以说无法辩驳,以至于反方的学子一时间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反倒是听到这番话的陈子游突然笑出了声来,而这一笑着实不得了,那名正方的学子怒目瞪来,似乎非常不满陈子游。 在场的众人也看了过去,神色间颇有不满之色,学术争论,本是友好的探讨,即便觉得对方所说不在理,也应该谦卑的提出其他的意见,像陈子游这样偷笑,大大失礼。 陈子游看着众人的不满神色,也毫不在意,开口道:“那如果没有三家分晋,岂不是也就没有日后的天子失信?” 众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后马上深觉有礼,如果不是晋国国内的三位大夫作乱,天子岂不是就不会分封韩赵魏了么?如此说来,问题还是出在诸侯呀。 那名正方的儒家学子很不服气,立马反驳道:“秦晋大战,如若不是周天子不制止,岂会有日后的三家分晋呢?” 场上众人听后又是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如此想来,问题还是出在周天子。 陈子游笑了笑接着道:“依照同学所说,我既便讲一万个理由,错终究是在周天子。” 陈子游不想再与这位这位学子多做争辩,因为他深知问题并不出在诸侯,也不出在天子,而是出在体制上,一场两边的持方都是错误的争论,压根毫无意义,不论是正反双方,都犯了错误归因的谬误。 但是体制这东西,讲来复杂,陈子游也懒得解释,即便解释了在场的人里面也不一定有几人能听懂,新文明有文字记载以来不过四百年光景,国家体制的演变不过是由最初的禅让制转变为分封制。 正方的学子见陈子游嘴上认输,心底恐怕还是不服,愈加不满的道:“这位同学不知是哪家书院的子弟,彼此通告个姓名,也好日后探讨学术。” 他讲这话不免有探探陈子游底细的打算,瞧陈子游一脸穷酸模样,也不像是大书院出来的人:“在下是咸阳书院的方文龙。” 方文龙报过名讳,立马就引来不少在场书生的惊呼,咸阳书院,顾名思义,自然落户在秦国国都咸阳,那可是除了曲阜书院以外,可以与曲阜城其余七十一家书院并列的存在。 陈子游行了个礼,说道:“在下是卫国留城书院许晓礼。” 方文龙听完陈子游的师承,脸上神色愈加倨傲:“原来是留城书院的许同学,久仰久仰!” 在场众人不禁心中嗤笑,这留城书院的名字根本没有听说过,怎么能跟咸阳书院相提并论呢。 陈子游满不在乎众人的目光,转过头来,上楼找房间去了。 反倒是楼下的方文龙等人,见到陈子游转头就走,也不行礼,心里头越发瞧不起,都觉得陈子游不懂礼数,对留城书院越发不看重了。 第四十六章.姑娘芳龄十八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这十几日来,陈子游在客栈内待得很是无趣,不像其他儒生忙着背儒家经典,陈子游每日尽在自己的房内读着兵家以及法家的书籍。 道家以及墨家的思想向来不为陈子游所看重,反倒是兵家以及法家更为这个时代所需要。在天下儒教之乡的曲阜城内,任何非儒家的别家书籍都被列为禁书,任何传播其他思想的流派都不允许踏入哪怕是鲁国国境半步,这个规矩是百年前的鲁仁公定下的,直到如今都没有后代子孙敢违背。 所以走在曲阜城内,你是看不到其他流派的书籍的,如果被抓到贩卖禁书,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陈子游很不屑这样的规矩,思想就应该兼容并蓄,而不是固步自封,儒家思想即便再优越,也不应该彻底的排斥别家的思想。每想到这里,陈子游对那位孟夫子以及现如今的儒教之首言子渊都会看低好几分。 这个时代兵法两家的书籍,从大体上来看方向是正确的,陈子游更是从中看到了不少有趣的观点。唯一可惜的是,近几十年来,法家似乎没出几位叫得上名的人物。兵家的人物自不必说,秦国的白朗,赵国的公孙越李牧,齐国的邓熙都是一代名将,日后史书上必会有他们的名字。 陈子游揉了揉眼睛,将手中的兵书放下,站起身来,在房子里待了这么多天,也是该出去走走。 出房门前,陈子游不忘将兵法两家的典籍藏好,万一被人发现,那可不是被逐出曲阜那么简单了。 上次在曲阜城的街道上逛,陈子游遇上了一位老相师,一句鬼神难相让他心情很差,事后陈子游也就释然了,只是满心疑惑,相术应该是道家的本领,照理说也该为曲阜城内所不容,可是那次看老相师的样子,想来也是摆摊多年,也不知何以立足。 ...... 两名女子正在快步的走在街道上。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身着紫衣的年轻女子,在曲阜城内穿得起紫衣的那可都是大户小姐。 而跟在后面的那名女子衣着则相较起来普通许多,但与常人相比也不平常。 主仆打扮的两人似乎无心逛街一般,只是一前一后的在街道上快步走着。 婢女跟上紫衣女子的步伐,气喘吁吁的道:”小姐,快回去吧,要不老爷又该骂人了。” 紫衣女子回过头来,一对柳眉拧成一团,小嘴嘟了起来,十分气愤的道:“他凭什么不经我允许就给我安排婚事?” 婢女见主子终于停了下来,赶忙劝道:“老爷不是已经妥协了吗?” 紫衣女子瞪大双眼,说道:“这也叫妥协?” 婢女无奈的道:“儒教交流会最后拔得魁首的学子那可就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何况还有言老先生亲自把关,小姐你还不满意吗?” 紫衣女子叉着腰骂道:“关我什么事?本公主这一辈子非喜欢的人不嫁!什么翘楚,不过是些个天天读书的书呆子!” 婢女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捂住主子的嘴巴:“小姐!这话要是给老爷听到了,可不是关你一个月禁闭这么简单了!” 紫衣女子被捂住嘴巴,含糊不清的骂了几句,最后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婢女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手,瞧着主子有些失落的神色,安慰道:“小姐,老爷也是为了你好,想着帮你找个值得托付的人。” 紫衣女子不再说话,发呆了片刻,深呼了一口气,提起精神道:“走,我们去逛街去!我多买点东西,气死那个老顽固!” 婢女心中知道家中那位老爷子向来节省,今日主子又大手大脚的花钱,回去少不了又要骂个狗血淋头。 偏生紫衣女子天性好玩,不喜读书,又在曲阜城内自小长大,早就厌倦了这满城读书声。逛了几圈集市,却是有些腻了,曲阜不比其他地方,虽说是堂堂一国之都,但是城内繁华却不比其他地方。加之历代以来的鲁国公都崇尚节俭,城内并不说得上繁华,反倒是书摊甚多,满大街的书卷气。本来近几十年来礼崩乐坏,不少诸侯都断了向洛阳的进贡,唯有鲁国公遵循祖制,每年的供奉从未缺过断过,倒是在发展经济这层面上落后于其他诸侯了。 当今这天下,真正忠诚于洛阳天子的,寥寥可数,鲁国和齐国,三百多年前分封的时候,便是公爵的称号,先祖都与大周皇室沾亲带故,自然是大周王朝的铁杆忠臣。秦国自不必说,反心毕露,大楚则向来不问中原事,燕国与洛阳是面和心不和,难说的上忠诚,中部几个小国更是自顾不暇。 这些所谓天下的局势,在这曲阜城内养尊处优多年的紫衣女子又怎会知晓? 逛的乏了,紫衣女子又不想这么早回家,四处瞅了瞅,却是想出了个好玩的法来。 “小丽,你看那边那个小儒生!”紫衣女子拉了拉身旁婢女的衣角。 婢女顺着望去,满脸不解。 紫衣女子嘻嘻一笑道:“我们去逗他玩玩。” 小丽面露犹豫之色:“可是老爷常说,读书人是最值得敬重的。” 紫衣女子哪管这些,一个人走了上去,小丽见状只得赶忙跟了上去。 好巧不巧,这个小儒生正是刚刚从客栈出来不久,想着逛逛街散散心的陈子游。 “喂,小书生!”紫衣女子喊了一声。 陈子游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自顾自的走在街上,这曲阜城的街道不似其他都城繁华,但是朗朗的读书声的确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去想些事情,陈子游很喜欢这种氛围。 紫衣女子见陈子游恍若未闻,有些气恼,上去拉住陈子游的衣服。 陈子游回过神来,转过头,有些疑惑。 这一转头,却让他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陈子游惊愕的看向面前这个身着紫衣,面容姣好,明明是一身大户人家小姐打扮,眼角却又透出一抹狡黠。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她实在太像一个人了。 “梦婉?”陈子游呆呆的看向紫衣女子,喃喃道。 紫衣女子一愣,随即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陈子游有些痴狂的上前一步,抓住紫衣女子的手,急急道:“我是陈子游啊!梦婉,你不记得我了吗?” 紫衣女子有些被陈子游的脸色吓到,想要挣开陈子游的手,但是陈子游的手劲实在太大,一时却挣脱不开。 小丽赶忙上前一把拉开陈子游的手,怒道:“好一个登徒子,怎么敢在曲阜城内放肆!” 陈子游有些气恼的瞪了一眼小丽,说道:“你是谁?” 小丽却也丝毫不惧,挺了挺胸道:“我是小姐的婢女!” 婢女?陈子游一愣,但是也未深想,只是继续看向紫衣女子,说道:“梦婉,是我啊!” 紫衣女子揉了揉方才被陈子游抓住,有些红肿的手腕,面有怒色:“鬼知道你是谁!竟敢当街欺负本小姐,不怕死么?” 陈子游根本不理会紫衣女子的威胁,只是呆呆的看着紫衣女子的脸蛋,许久后紫衣女子更加气恼。 儒教盛行的鲁国,最是注重礼节,男女授受不亲是大人从小便向女孩灌输的思想,这个陈子游先是碰了她的手,后又一直盯着他的脸蛋看,属实是有违礼节。 许久后,陈子游方才发着光的双眼渐渐黯淡下来,脸色也减去了痴狂,幽幽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实在太像了,可是,终归不是同一个人......” 冷静下来的陈子游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认错人了,便不想多做久留,往事浮上心头,让他的思绪大乱,他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紫衣女子却是更加生气了,几步上前拦住陈子游,怒道:“非礼完本小姐就想走么?曲阜城内可没这规矩!” 陈子游皱了皱眉头,可是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蛋却是生不起气来,只是越加的烦躁:“你想干嘛?刚刚的事情是我不对,还望小姐见谅!” 言罢陈子游躬身长做了一揖。 紫衣女子却得势不饶人,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本小姐的姓名?” 陈子游一愣,说道:“你也叫黄梦婉?” 紫衣女子也一愣,说道:“我叫孟婉,孟夫子的孟,婉约的婉。” 陈子游噢了一声,心底有些自嘲,明明是两个时代的人,长得像也就罢了,怎么会连名字都相同呢? 小丽虽然也很气恼先前陈子游的无礼举动,但是见陈子游认错态度良好,也不想多做纠缠,上前拉了拉紫衣女子的衣角道:“小姐,快走吧,晚回去老爷该骂人了。” 紫衣女子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面前的陈子游,心念一转,看着陈子游一身儒生打扮,却是有了主意,心底偷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陈子游看着孟婉远去的身影,有些发怔,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 第四十七章.遗憾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回到客栈已经是晚上,心神大乱的陈子游宛如孤魂野鬼,在曲阜城的街道上游荡。 一到客栈门前,正巧遇上方文龙又在楼下胡吹海侃,有不少儒生围在他的身旁,方文龙一脸春风得意的神色。 来自咸阳书院的他,出生官家,父亲是大秦国的右相方孝儒,堪称是大秦儒学第一人,师承是当代儒教第一人言子渊。算起关系来,方文龙算是言子渊的徒孙。在这等养尊处优环境下生长的方文龙,自小便高人一等,不可谓不是天之骄子。 眼见陈子游回了客栈,方文龙立马叫住了他:“许同学,可有时间一起过来坐坐。” 陈子游瞥了他一眼,心情烦躁的他不想和这名贵公子浪费时间,轻声道:“没空。” 方文龙皱了皱眉头,这个陈子游实在太过无礼,但是为了维持众人眼前的形象,方文龙还是作了揖,道:“打扰了。” 身旁的一些随从则颇多不满之色,言语间对陈子游更多讥讽,夸赞方文龙大度。 说来也奇怪,这间客栈多多少少住了百余名各地赶来的儒教学子,偏偏方文龙爱找陈子游的麻烦,他自小养尊处优,身边的人都对他言听计从,陈子游却不买他的帐。 回到房间内的陈子游,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却依旧满脑子都是方才那名女子的模样。 ...... 一万多年前。 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已经进入了机甲时代的战争,很少再需要投入大量的士兵,用最尖端的科技去对碰,也是为了尽可能的缩短战争对世界的破坏。 这样的想法在很长时间内都被人们所接受,因此在大战结束后人们并没有丝毫感觉,直到日本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核武器。 机甲战场上的失败令极端的日本人无法接受,武士道的精神让他们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终他们选择了核武器的无差别攻击。 整个世界陷入战火的轰鸣声中,每天持续十二个小时的防空警报让不少的人们耳鸣症状明显。机甲技术即便在发达,在火力上依旧比不得核武器。 疯狂的日本国家受到世界各国的谴责,十天内东京沦陷。 战后的重建,世界各国经济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是人们还没意识到更大的问题即将来临。 那时候的陈子游只是首都军事学院的一名预备役军官,主修是军事理论。 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女孩叫黄梦婉。 他们彼此约定好了一毕业就结婚,可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成绩优异的陈子游被高层看重,经过层层筛选,最终被定为文明重启计划的一员,这是一项高度保密的计划,所知者甚少,就算是身边最亲密的人都不能告诉。 陈子游至今也无法想象,自己突然失踪后黄梦婉是否会陷入找寻无果的绝望,末日来临的那一天,自己却要让她一个女孩子独自面对。 他对得起国家,却唯独对不起他。 这将成为称为陈子游一生的遗憾,他本想将这遗憾深埋进心底,可是今天见到孟婉,往事再次浮现。 可是即便长得再相似,陈子游也知道这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他开始有点后悔来到曲阜城了。 ...... 曲阜书院。 言子渊一脸慈祥的看着身着紫衣的孟婉在他身旁揪着他的长须。 孟婉嘻嘻的笑着:“爷爷,您这胡子真好看,我也想有。” 言子渊笑着道:“胡说什么呢,你是女子,怎么会有胡子呢?” 孟婉继续揪着言子渊的胡子,嘿嘿笑道:“爷爷,我上次和您说的事情,您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爹说呀?” 言子渊假装疑惑不解道:“什么事情呀,爷爷上了年纪,记不太清了。” 孟婉有些生气的嘟起嘴巴,稍稍用力揪了揪言子渊的胡子:“爷爷!您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言子渊似乎很宠爱孟婉,赶忙笑道:“快别揪爷爷的胡子了,都快给你揪没了。” 孟婉生气的松开了手,扭过头去,似乎不打算再理言子渊。 言子渊无奈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你的婚姻大事,理应由你父母决定,爷爷是外人,怎么好开口呢?” 孟婉扭过头来,说道:“爷爷才不是外人呢,爷爷可是天下读书人的祖宗!我父亲最敬重的人就是您了!” 言子渊捋了捋雪白的长须道:“爷爷可没有那么高的名望,要说起天下读书人的祖宗,也只有我的老师孟夫子担得起。” 孟婉接着说道:“我不管我不管!是您经常和我说男女平等,爱情自由,每个人都应该有追求自己爱情的权利,我可不想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共度余生!” 言子渊笑了笑道:“这话自然不假,可是要做到太难了。” 孟婉不明白言子渊所说的难有多难,但她依旧执着的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可是孟夫子说的!” 言子渊颇有深意的说道:“这句话,其实最早也不是孟夫子说的。” 孟婉疑惑的瞪大了双眼,这句话可不就是孟夫子说的吗?她面前的这位言爷爷总是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让人想不明白。 言子渊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沉默了下来。 孟婉见状也不好再撒娇了,向言子渊行了个礼,就欲退去。 “婉儿啊!”言子渊叫住了她。 孟婉欣喜的转过头来,言子渊笑着看向她,说道:“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行使这个权利的。幸福很美好,但是追求的道路却往往很艰辛。你想好了吗?” 孟婉点头如捣蒜。 言子渊笑着看向这名自己自小看着长大的少女,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出落得亭亭玉立。 “我会和你父亲说的。” 孟婉开心的跳了起来,一把冲过去抱住了言子渊,开心的揪着他的胡子。 言子渊哎呦哎呦的叫唤着,但是面上的表情却很轻松。 ...... 洛阳城郊。 一名年轻的少妇正在院子里教着一名小男孩认字,少妇长得很漂亮,看年纪也不过二十三四,肤色白皙,生了一对丹凤眼,十分诱人,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 看二人的状态,应当是母女。 正当少妇教着面前这个才四五岁的孩童认字时,院门口却闯进来几个男人,看穿着打扮尽是一副地痞模样。 少妇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来,将男孩拉到自己身后,看向几名男人。 其中一名叫王五的男人,笑着看向少妇,嘿嘿笑道:“嫂子在教孩子认字呢?” 少妇轻轻点了点头,双眼透出一丝警惕。 几名男人眼眸滴溜溜的转着,上下打量少妇的身躯,在少妇的胸脯停留了许久,最后看向少妇的脸蛋,咽喉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 少妇恼怒的看着这几名男人毫无遮拦的举动,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你们来干嘛?” 王五是这几人里的头,说道:“我这不是担心嫂子家里没男人,不安全,所以过来看看嘛?村长平日里也是多多叮嘱我们要关照嫂子。” 少妇冷淡道:“看过了,也安全了,你们可以走了。” 王五嘿嘿笑了一声,道:“嫂子不请我们进去坐坐么?怎么说我们也是一番好意过来。” 少妇瞪了王五一眼,怒道:“你别得寸进尺!” 少妇的男人死了几年了,本来以少妇的相貌,要再寻个婆家不难,但偏生带了个孩子,求婚的人络绎不绝,但是听到有个孩子往往望而却步,媒婆总劝少妇把孩子送出去,再寻一个婆家,少妇态度却很坚决,媒婆气恼少妇的态度,久而久之,求婚的人也就少了。但是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少妇毕竟年轻,又生了一副好面孔,因此隔三岔五的,总有村里的地痞流氓来骚扰。 亏得村里人照顾,少妇一个人带着孩子,平日里织些衣服,编些箩筐,倒也勉强过的了日子。尽管如此,村里人对她私底下还是颇多非议,少妇幼年辛苦,被洛阳城月夜楼的老鸨收养,自小在妓院长大,因为相貌出众,很快变成了月夜楼头牌,洛阳城内想见她一面的人挤破了脑袋,但她却始终坚持卖艺不卖身。后来发生了变故,少妇离开了月夜楼,在洛阳城郊安居下来,又嫁了个男人。 这样的出身,男人的名声自然不好,但是男人却似乎毫不在意,非常爱她,可惜有一日出外打猎,遇上了毒蛇,治的晚了,最后还是死了。 少妇很坚强,这么多年来,村里人从未见她哭过。 王五似乎毫不在意少妇恼怒地神色,反而有些鄙夷的道:“装什么?谁不知道你以前是出来卖的?不知道怀了哪个大户人家公子的野种,又入不得豪门,才嫁到我们村子。” 身旁一人继续道:“就是就是!我们也是看嫂子你独守空房多年,想来好久没得到男人的滋润,才好心过来帮你。” 少妇攥紧了拳头,这几人说话实在太过分。 王五几人看着少妇恼怒的面庞,却更加兴奋,左右确认了一番四周无人,走上了几步。 第四十八章.负心人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眼见王五几人上前几步,越发靠近,几双贼眼滴溜溜的转,少妇有些慌张,可是双手却依旧将男孩护在身后。 “你们再不滚,我就叫人了!不怕被抓去见官么?”少妇怒喝道。 几人听闻有些犹豫,反倒是王五有色心也有色胆,说道:“怕什么?她一个寡妇,真到了官爷面前,又岂能说得清楚?到时候我们倒打一耙,说是她勾引我们不就好了!” 几人听完后深觉有理,胆子大了几分。 少妇越发心慌,四处看了看,周围却是一个人没有,当初她为求清净,挑了个僻静的住所,也是不想让孩子学坏,却不料今日想呼救都难。 “不准欺负我妈妈!”一道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看着才四五岁的小男孩从少妇身旁走了出来,拦在少妇身前,像个大人一般龇牙咧嘴的瞪向几名比他高出不知多少个头的男人。 王五几人冷笑了几声,毫不在意这个小孩,依旧是肆无忌惮的走上前去。 小男孩扑了上去,却只抓得住王五的脚,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张嘴就咬了下去。 王五啊的喊了一声,连忙一甩腿,想要将男孩甩开,但是男孩却抓的很紧。 王五越发气恼,一巴掌朝小男孩脸上甩了过去。 少妇张大了嘴巴,却来不及冲上前去。 啪的一声,清脆的一声巴掌。 少妇以及几名男人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但不同的是,少妇的双眼有些红肿。 这一巴掌没有落在小男孩的脸上,反倒是王五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一身白衣的白朗站在王五身前,一脸冷漠。 王五好不容易挣开了小男孩,恼怒地看向面前这个俊朗的男人。 白朗回头看了一眼少妇,少妇撇过头去,似乎不想理会这名突然出现的白衣男人,只是说了一句:“清儿,快过来娘这边。” 白朗一愣,似乎有什么问题想问,但是看着少妇冷淡的神色,心头一酸。 王五见白朗似乎毫不理会自己,非常生气,一拳朝白朗脸上打去。 小男孩惊呼了一声,但是马上他就瞪大了双眼。 白朗根本没有躲,只是伸出手抓住了王五的拳头,而后缓缓用力,王五痛的面庞扭曲,转头看着几名跟班,怒道:“看什么?还不来帮忙。” 几人赶忙上前,分别施展拳脚朝白朗招呼,但是堂堂的武安君白朗,又岂是面前这几名市井无赖能对付的,白朗连脚步都没有动,几下就将几人收拾了。 王五几人痛的在地上直打滚,却是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 白朗轻轻的说了句滚,众人如逢大赦般赶忙逃走。 男孩双眼满是憧憬之色,反倒是少妇似乎早已料到这般结果,毫无波澜。 做完了这一切的白朗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母女二人,微微张开了双嘴,想说些什么。 少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冷漠道:“谢谢白大将军出手相助。” 白朗苦涩的笑了笑,看了看小男孩有些警惕的神色,说道:“这孩子是?” 少妇冷淡道:“我儿子。” 白朗愣了一愣,急忙道:“他是不是...” 少妇出声掐断了话头,说道:“你别想多了,这是我和别人生的孩子,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白朗低头哦了一声,干巴巴的道:“原来是这样,你男人呢,怎么不在?” “死了。”少妇说道。 白朗抬起了头,看着面前这名少妇朴素的穿着,有些怅然:“我找了你很久。” 少妇不想在多说些什么,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反倒是小男孩似乎看出了白朗不是坏人,走到了白朗身前:“叔叔,谢谢你。” 白朗温柔的笑了笑,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说道:“这没什么。反倒是你,年纪那么小就知道要保护妈妈,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少妇却上前一把拉回来孩子,说道:“清儿,叫白将军,要不就叫大人,不能叫叔叔。” 白朗苦笑道:“你又何必?” 少妇却很执著,看着小男孩,小男孩只能改口道:“谢谢白将军。” 白朗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双眼看向少妇,似乎有很多话要问她。 少妇看也不看白朗,低头道:“清儿,先进屋去,娘和白将军说几句话。” 清儿点了点头,小步跑进屋去,少妇看着小男孩进了屋,方才扭过头来,说道:“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白朗看着少妇朴素的村妇打扮,关心的道:“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吧?” 少妇说道:“我过得很好,有儿子也就有了盼头,不劳白将军多费心了!” 白朗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女人,无奈的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倔强。当初的事是我对不起你,等我再去找你时,月夜楼的老鸨说你已经走了。”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白大将军的身份尊贵,小女子高攀不起。” 白朗急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当初和你说过,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从未看不起你,只是因为我的身份......” 话说到一半,白朗却是自己停了下来。 少妇冷笑一声:“身份身份,说来说去不还是身份二字?” 白朗还想再解释些什么,但是却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少妇等了一会,见白朗不解释,心头凉了半分:“还有事么?寡妇门前是非多,如果没事了,白大将军还是请回吧。” 白朗满眼歉意的看向少妇:“刚才那些人的事情,我会解决。” 少妇扭过头去,说道:“不劳烦白将军了,村子里突然少了几个人,只会给我们娘俩带来更多麻烦。” 少妇很清楚白朗所说的解决是什么意思。 白朗也明白过来,随即说道:“我给你们母女在洛阳找处住所吧,再给孩子找个教书先生。” 少妇坚决的说道:“承不起白将军大恩,请回!” 白朗不舍的看了看少妇,似乎不愿意就这么离开,少妇见状也不理会,走进屋内,大力的关紧了屋门。 白朗尴尬的站在院子里,看着紧闭的屋门,嘴唇干涩的蠕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他就这么在屋外站了许久,直到夜色降临,方才长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几锭黄金,放在屋外,扭头离开。 屋内的妇人静静的听着屋外男人远去的脚步声,深吸了一口气。 小男孩看着母亲已经被泪水打湿的双眸,一张俏丽的面庞上满是泪痕。 他满脸惊慌,从小到大,从未见母亲哭过,这一哭竟然就是泪流满面。 少妇擦了擦双眼,看着面前这个唯一的儿子,笑了笑:“娘没事。” 小男孩伸出手帮少妇擦着脸上的泪水,说道:“娘,那叔叔是谁啊?” 说完仿佛想起了什么,赶忙改口道:“白将军。” 少妇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良久才说道:“清儿,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要做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要记住娘说的这句话。” 才四五岁的清儿虽然不太明白娘亲这句话的意思,但他总知道顶天立地是什么意思,赶忙点头道:“娘放心,我一定会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让娘过上好日子的。” 少妇欣慰的看向儿子,也只有这名孩子能带给她些许安慰。 第四十九章.儒法之争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走出了村子的白朗,心情很是低落,刚才少妇的神色显然是对他极度怨恨,白朗也知道是自己有负于他。 “将军。”几名秦国军士在村口等了许久,一直没见到白朗的身影,都有些担心,但是转念一想,只不过是一个小村庄,又怎么会有能威胁到白朗的危险呢?眼见白朗走了出来,他们也是松了口气。 白朗很快就将脸上惆怅的神色抹去,一脸淡然的点了点头,骑上了马。 就在准备走的时候,白朗突然停了下来:“这里治安不好,回头叫几个人过来,好好管管。” 几名士兵一愣,洛阳治安名义上仍旧是周天子的官员在管,但是实际上已经由白朗接手,不过白朗向来不曾多管过这些事,何况这里只是洛阳城郊。虽然很疑惑不解,但他们还是点了点头。 白朗最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村子,又很快扭过头来,眼神坚毅无比。 ...... 秦国,咸阳。 诸葛镜与秦王面向而坐,依旧是挥舞着手中黑色的羽扇。 自从白朗去了洛阳,秦王来找诸葛镜是越加频繁了,几乎每隔三四天就会秘密出宫,来到这不起眼的小院。 秦王恭敬的朝诸葛镜行了一礼,说道:“这次的儒学交流会,我秦国可否拔得头筹?还望诸葛先生示下。” 诸葛镜笑了笑道:“大王似乎对这件事很是上心,这一次出国的士子团规模空前。” 秦王点了点头,说道:“言子渊年事已高,迟早是要找接班人的,门下的四十九名弟子都在各国出仕,断然没有回去继承衣钵之说,就连孤先前一直怀疑的冉求,据说也已经离开了曲阜,这么看来,言子渊门下再无可堪重任之人了呀。” 诸葛镜点了点头,说道:“大王认为言子渊想借着这一次的儒学盛会,再找一名关门弟子,好继承他的衣钵,因此才派出了我国几乎所有有名气的儒生。” “是的。”,秦王接着说道,“谁能被言子渊收为关门弟子,谁就极有可能是儒教下一代的掌教人。” 诸葛镜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道:“万一言子渊根本没有这个想法呢?” 秦王不解的看向诸葛镜:“言子渊虽然年岁已高,但是毕竟还清醒,总要顾及身后的事。” 诸葛镜笑了笑道:“言子渊收徒,首看心性,次看天赋。可是要打磨一个人的心性,绝不是十年内能做到的事情,言子渊即便有心收徒,却也没有时间去打磨了。我曾一度以为,冉求就是下一任的儒教掌教人,但是事实证明不是。” 秦王皱了皱眉头,问道:“依照先生所说,言子渊不为自己找接班人,那儒教往后又该怎么办?岂不是群龙无首了?” 诸葛镜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大王可知在下是哪一流派的人么?” 秦王笑道:“诸葛先生精通儒法道墨等十家流派,实在是深不可测。” 诸葛镜哈哈一笑,似乎很满意秦王的夸赞,但是他转而眯起双眼,说道:“其实在下最为推崇法家了。” 秦王一愣:“法家?先生看着不像是如此粗暴的人。” 诸葛镜笑得愈发放肆。 “大王可不要这么想,法家虽然粗暴,却最有效。法律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够维护社会的稳定,还可以促进国家的发展。儒家是治世之道,法家却是救世之道。臣敢担保,不出五年,就是法家盛行诸侯的时代。大王应该趁此机会,抢先搜罗法家的人才,予以重用,自然就先各诸侯国一步了。” 秦王听完诸葛镜的一番话,陷入了深思,而后问道:“法家现今可有掌教人?自申不洅死后,似乎就没听说了。” 诸葛镜眯起双眼,微微笑道:“法家现今的确没有掌教人了,但是真正能推行法家的人才,却不一定就是法家的人。” 秦王满脸迷惑,正欲开口再问,诸葛镜却是起身道:“在下乏了,今日就先请大王早回吧。” 秦王无奈的起身,行了一礼,离开了。 秦王离去以后,诸葛镜并没有去休息,反而是自己独自走到院外,悠悠的散起步子来。 “儒教已经兴盛了一百年,盛行诸侯,就连天子都奉为圭泉,也是时候换家流派上台了。满嘴仁义道德的话,也已经听得不耐烦了。言子渊呀,你以一己之力,维持这乱世平静几近二十年,三家分晋礼崩乐坏也推不倒你掌舵的儒教,确实是个让我头疼的对手。但是又如何呢?你已经没有几年可活了,最后上台的还得是法家。” 后世被称为儒法之争的这次流派斗争,往往以冉求入秦,以儒生身份行法家之道为起点,以言子渊病逝为终点,可是事实上,是诸葛镜亲手拉开了儒法之争的序幕,在背后推波助澜,可这些都不会被写进史书里。 不论怎么说,儒家与法家的斗争,自这一刻开始,正式拉开了帷幕。 ...... 鲁国,曲阜,曲阜书院。 此刻守在言子渊小院门外的几名书童都有些惶恐不安,他们侍奉言子渊已经有十多年了,却还是第一次遇见今天这样的情况。 此刻小院内,正好端坐着七十二人,正好对应曲阜城内七十二家书院。放在以前,历届儒教交流会即便举办,到会的书院院长最多时也不过三十六人,少时仅仅十二人,可今天书童们眼见着那些放在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各院院长一个个走进小院,都惊得语无伦次。 儒教交流会事前的准备事项,竟要劳动七十二家书院的院长吗? 小院的屋内有些拥挤,小屋不大,却挤满了整个曲阜城最有名望的大儒,可以说,这七十二个人就是整个儒教最中坚的力量了。因为实在摆放不下那么多桌椅,有些院长只能站着,而这些院长,都相对而言比较年轻,辈分较低。 坐在正中间的言子渊看了看众人,笑了笑:“大家都来齐了呀,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准备就急召大家来,委屈诸位了。” 众人赶忙客气道:“无妨无妨。” 一名年迈的老人先开口了:“不知言院长此番召集我们前来,所为何事?信上说是讨论本届儒教交流会的准备事项,可是想来不止这么简单吧?” 这名年迈的老人名为宋群山,是曲阜城七十二家书院中群山书院的院长,看着年纪几乎与言子渊相仿,可是实际上要比言子渊小上二十几岁,由此可见言子渊的确是驻颜有方,养生有道。 言子渊点了点头,收起了一些笑容,说道:“儒教交流会举办在即,要讨论准备事项确实不假,历年来也一向交由恪守,中正几名院长去办理,按理来说不劳烦诸位去多劳心的。” 被提及名字的几名年轻院长赶忙微微颔首。 言子渊接着说道:“可是今年有些不同。我今天要说的事情,可能关系到儒教的生死存亡。” 言子渊话音刚落,众人皆是一惊。 马上有一名四十岁左右的院长忍不住出声问道:“老师,您这是何意?儒教兴盛了一百年了,上至天子诸侯,下至苍生百姓,都奉若神明,未见衰败之迹呀!” 言子渊侧头看了看站着的这名院长,这名院长在众人之中已经算得上很年轻了,同时也是言子渊的徒弟,名为刘世贞,现任流水书院院长。 言子渊笑了笑,开口道:“刘院长,你从我门下出师已经有十年了,怎么还是这般毛躁?” 言子渊此番话说完,刘世贞确赶忙低下了头,老师的话意思很明白了,私下里咱们两个还可以以师徒相称,可是眼下坐着的是七十二家书院的院长,讨论的是公事。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众人心中还沉浸在刚刚言子渊所说的话语,无不翘首,等着言子渊接下来的话。 言子渊环视了周围的众人一圈,良久,开口道:“天下大乱,礼崩乐坏,自三家分晋以来,儒教赖以生存的礼制已经被动摇,前些年白朗入洛阳,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嘴上喊着勤王,实际上却是眼红不已。我们常说要行仁义之师,可现如今大周却多的是无义之战,足可诸侯心中早已没有了儒教的信仰。儒教衰败是迟早的事情,我今天叫大家来,其实不是为了讨论儒教的再度兴盛,而是为了讨论儒教如何延续。” 众人听完言子渊所言,久久没有言语,他们都是大儒,又是看得透天下形势之人,自然知道言子渊所言不假,恰恰相反,他们心中早已对儒教前途担忧,但是几十年来,儒教虽然已见衰败之象,却依旧存活,大家心知这是言子渊的功劳,故而从未真正去想过未来之事。 言子渊看了看众人的表情,心中也猜到了大概,微微一笑道:“我老了,没有几年可活了。” 刘世贞赶忙开口道:“言院长切不可说这些话。” 言子渊看了看这名孝顺的徒儿,笑而不言。 宋群山皱了皱眉头,看向言子渊:“言院长,儒教几十年来渐见衰败不假,可是又会是哪家流派有能力取而代之呢?墨家道家声望仅次于我教,可是墨家信条讲兼爱非攻,也是劝导诸侯少兴战事,也不是诸侯想要的答案。除此以外,道家清净无为,也难被诸侯采纳。纵横家不过空有三寸不烂之舌,在诸侯间斡旋,搬弄是非,可以说天下大乱,有他们一份功劳。” 言子渊笑了笑道:“宋院长于诸家流派之长短已然看得透彻,儒道墨纵横四家,算是四分天下,只是真正要颠覆天下者,尚未崭露头角,他们已经潜伏了五十年。” 场上众人细细思索,在想到五十年这字眼之时,忽然明白了过来,一时之间,场上再无人说话。 言子渊站了起来,面上表情无比肃穆:“他们就像一团火,要点燃这华夏大陆的干柴。战火所至之处,寸草不生,我日子不多了,往后儒教几十年的黑暗,还望在坐诸位能成为几点星光。” 第五十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言子渊弯下腰来,向七十二家书院院长长长的作了一揖,足足有三秒。 言子渊是儒教魁首,如此作揖不可谓不是大礼,众人惶恐,却又感受到言子渊这一礼中所含心意,当下也是纷纷起身,齐声道:“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话本来出自旧文明时期的明代大儒张载,新文明时期由言子渊率先提出,被视为儒家学子信条,也是每一位儒家学子毕生之理想。 这番铿锵有力的话语让在座的各位院长心情一番激荡,心中都抱定了忠于儒教,为其奋斗终生的信念。 此刻的小院内,七十二名大儒挺直了脊梁。 ...... 儒法之争暗流涌动,陈子游忙着儒教交流会的事情,又非儒教中人,自然毫无察觉。 近些日子以来,他每日阅读儒教典籍,偶尔下楼听听各地学子的争论,虽然大多迂腐之论,但是偶尔还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一百年来,儒家著书立说,传世典籍不可胜数,但是被奉为经典者不过三书一说,其中三书都是言子渊所著,一说则是孟夫子所写。这四本书基本囊括了现今儒教大大小小所有的观点,言子渊用了五日的时间大致读完了这几本书。 旁人看这些书都是带着敬畏的目光,陈子游毕竟是旧文明时期的人,却是带着批判的目光去看。孟夫子的《夫子说》,其实不是孟夫子本人所写,是后来的徒弟将孟夫子平时的语录,观点集合在了一起。陈子游读完后只觉的困乏,孟夫子的观点与旧文明时期的儒教开派祖师孔子观点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许多典故竟然分毫不差,陈子游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孟夫子就是上一代的执行官。别人看来孟夫子天赋惊艳,在陈子游看来却不过是个照搬理论者。反倒是言子渊所著三书,在孟夫子的框架上有了很大突破,其中不少观点在陈子游看来都深以为然。 这个言子渊倒是个人物。 陈子游在心底对言子渊的评价又高了许多。 陈子游走下楼去,正巧遇上方文龙又在楼下卖弄才学,不少年轻学子聚在他身旁,眼神中满是崇拜之色。 方文龙瞥到陈子游的身影,赶忙出声叫住了他:“许同学!” 陈子游心底厌烦方文龙高调的品性,但是也不想多得罪人,只得停下了脚步,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方同学,可有事吗?” 方文龙笑着走了过来,拍了拍陈子游的肩膀,显示出很亲昵的样子,说道:“同学们都在讨论这次儒教交流会上会出些什么题目呢,想来问问你有什么想法。” 陈子游轻轻抖了抖肩,不经意间离方文龙远了一步,方文龙皱了皱眉,但是没有开口表达不满,依旧是满脸微笑。 陈子游说道:“往年的流程不是大致相同吗?先是笔试,考背诵,大题抛件时事,讲看法,最后由七十二家书院院长阅卷,成绩择优者进入下一轮。” 方文龙笑着点了点头道:“往年确实如此,题目也好押,像四年前最后的大题是考秦赵肴山之战,八年前考的是三家分晋,都是近些年来震动天下的大事,本来这次大家都觉得会考秦国入洛阳之事。” 陈子游不知道方文龙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的确几率很大呀,秦国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确是大逆不道。” 方文龙皱了皱眉头,他的父亲方孝孺是秦国右相,也是言子渊的得意门生,当初秦王派遣白朗十万大军入洛阳之时,方孝孺其实被蒙在鼓里,事后方孝孺劝秦王退兵,却遭到了秦王拒绝。这件事在当时秦国朝廷内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一个月内上书的官员从地方到中央,文书堆满了秦王的书房。这之后,方孝孺也遭到了不少儒教中人的指责,可是谁又知道方孝孺心中的难处呢?方孝孺在秦国出仕十余年,官至右相,加上言子渊门徒这一层身份,在秦国的官员中确实很有声望,追随者一度不在少数。可是右相的官职,离左相还是差了一步,自从左相孙安澜死后,左相之位一直空悬。名义上是说方孝孺领右相位,摄左相事,可是实际上军权在白朗手上,政治上的事情,则是秦王和白朗把控,方孝孺一直以来不过是做些旁支末节的小事。 眼前陈子游直言秦国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大逆不道,方文龙心中虽然也如此认为,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国家,听到别人这么说还是有些不舒服。 方文龙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陈同学有所不知,这次出题人与往年不同,往年一向是由任恪守先生出题,可是据说今年将会由言先生亲自出题呢!” 陈子游却是一愣,这倒是新鲜,没想到这次言子渊亲自出题,看来儒教对这次的大会很是看重嘛。 方文龙见陈子游神色有变,心中满意了不少,他低声道:“大家私底下都猜测言先生年事已高,这次是想再收个关门弟子,都卯足了劲呢。” 陈子游点了点头,如果是由言子渊出题的话,的确很有这个可能,言子渊掌管儒教已经有将近五十年,被视为儒教常青树,可是人总有一死,谁都说不准哪天来个三长两短,这么看来,物色下一个儒教接班人的确很有必要。 陈子游突然回过神来,看了看方文龙,有些奇怪,这方文龙自从上次的小过节之后,似乎一直很不爽自己,这次怎么这么好心,跟自己讲这么多事情。 方文龙看着陈子游有些防备的神色,却是打了个哈哈:“许同学别怕,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和大家一起讨论讨论儒学,彼此精进一下学问。” 陈子游虽然有些不信方文龙的这番话,但是也不好再驳了他面子,左右也无事,干脆就和他讨论讨论儒学罢了。 陈子游说道:“既然如此,坐下说话吧。” 方文龙赶忙点了点头,和陈子游坐了下来,两人彼此对坐,周围都挤满了儒生,这些儒生都很是不满,方文龙出身咸阳书院,父亲更是秦国右相,身份尊贵,不少人都想和方文龙打好关系,好为日后出仕铺好路子,可是这方文龙虽然表面上和大家相处极好,可是实际上和他们还是保持了距离。现在陈子游受到方文龙这样的亲睐,自然很是不爽。 当下就有人开口道:“听说许同学出身卫国的留城书院,卫国上大夫刘子舆先生曾经说过一句名言,载于其所著《天理论》中,被诸侯国君们奉为座右铭,许同学可知道。” 陈子游摇了摇头道:“不曾听说。” 那人笑了笑,有些不屑的道:“许同学出身卫国,竟然连刘子舆先生的名言都不知道,这十几年寒窗苦读倒是读的一手好书。” 陈子游笑了笑道:“是何名言,还望同学赐教。” 那人笑道:“以德报怨,四字而已!” 陈子游冷冷一笑,随后所说之话却让人心中一寒:“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八个字说完,那人一愣,随后大怒道:“你算老几?竟敢篡改儒教信条!” 陈子游冷哼一声:“刘子舆又算老几?孟夫子开宗立派,言子渊先生继之,他们所说自然是儒教信条,至于刘子舆,上不能助卫国抵御强秦,下不能让百姓安稳富足,却宣讲一些助长秦国侵略诸侯的话,算什么人物?” 陈子游一番话说完,那人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骂陈子游大逆不道,陈子游也被拂了兴致,不想跟这些迂腐之人争论。 他站起身来,一挥袖子,径直走了。 身后众人一片怒骂声,反倒是方文龙却是看着陈子游远去的身影,心中一直想着陈子游刚刚所说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第五十一章.笔试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四年一度的儒教交流会如期举办,来自大周王朝各个地方书院的年轻学子都聚集在了曲阜城内,由鲁国公亲自拨资,七十二家书院联名举办。 按照往年的惯例,在开考前都会有一名曲阜城七十二家书院的院长亲自上台讲话,今年也不例外,但是直到在场的儒家学子们看到那名仙风道骨苍颜鹤发的老人走到高台上时,终于止不住的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惊呼。 紧接着,曲阜城另外七十一家书院的院长同时从座位上起身,向言子渊一拜。 院长一拜,接着就是曲阜城七十一家书院的学生二拜。 最后,来自各地的学子们三拜。 走到高台上的言子渊低头环视了一圈来自各地的儒家年轻学子,笑道:“很高兴见到儒教新进青年们,每次看到你们,我心中总会深感欣慰,有你们在,儒教就有未来和希望。” 言子渊几句话将高台下学子们的情绪再次引燃了,在场的儒生们许多人本应终其一生也见不到的人,今日却站在高台上说出勉励的话语。这位儒教的魁首,天下读书人都要叫一声先生的大儒,此刻就站在高台之上。 刚刚跟着众人一同行完了礼的陈子游遥遥看向高台上的那名老人,在感受了一番周围的气氛过后,心中也不禁感慨。 这便是儒教常青树,掌管儒教五十年的言子渊吗? 陈子游看向高台上那名老人的双瞳,忽然从心中生起一股敬意来。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敬畏。那是一双再清澈无比的双瞳了,在言子渊的瞳孔中,陈子游看不出一丝一毫杂念,只有对某一样事物非常执着,并且满怀信念的人,才会拥有那么一对瞳孔。许多人少年时心怀理想,可是出走半生,归来时一双瞳孔早已浑浊,真正能够做到保持内心纯净的人少之又少。言子渊已经是满头白发,却能做到一双眼睛清澈无比,这是一个有信仰的老人,陈子游深深知道这一点。 高台上的言子渊兴许是上了年纪,在鼓励了一番在场的学子过后,很快便退了下去,即便是如此,在言子渊走下高台之时,依然是招来了整场掌声雷动。 任恪守有些尴尬的走上高台,这名柏临书院的年轻院长,近几年来一直负责儒教的大小事宜,四年前的大会更是上台发表了赛前讲话,可是却没有今日言子渊这般掌声雷动的效应。 “同学们!”任恪守提高了音量,“我是这次儒教交流会第一轮笔试的主考官,同时也是曲阜城柏临书院的院长——任恪守。本次大会总共十日,分为三轮。第一轮是笔试,第一日进行,同学们的试卷将会由曲阜城七十二家书院的院长分别批改,同一张试卷将会由三名院长打分,相差过大者将由言先生亲自过目,最后综合意见再行定分。第一轮的笔试阅卷预计在三日内完成。” 这第一轮笔试的规则一公布,场下刚刚安静下来的考生们再度炸开了锅,以往的笔试阅卷,饱受诟病的一点就是阅卷人过少,新老院长理念难免有不同,从而导致同一观点但是不同阅卷人的卷子分数相差悬殊。而这次的阅卷人竟然囊括七十二家书院院长,还有二次阅卷的可能性。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儒教对这次儒教交流会的看重,考生们心情更加激动了。 考生们在指引下一一落座,在任恪守的一声开考令下,很快便开始了答题。 遵循历年来的惯例,第一轮的笔试都是在室外,由曲阜城内的官兵清理出一片空旷场地,摆放了上千张座椅,每三十人就会有一名监考官,防之作弊。 陈子游看了看考场,有些怀念当年高考时的场景。 他万万没想到这儒教交流会的考试流程竟然已经如此规范。 考场非常安静,在这一天里,曲阜城内都要进行停市,所以即便是最近的一条街道都没有一丝嘈杂的声音传来。 考场内只听得到落笔的声响以及翻动考卷的声音,陈子游有些艰难的拿起毛笔,答起题目来,旧文明时期很少使用毛笔的他,只在初中时上过几节毛笔课,故而字说不上好看。 前面的题目都比较简单,考的是三书一说里的典故,除了少数几题陈子游实在记不起来以外,其余都基本能答得上来。 终于到了最后的大题,大题算是自由发挥的一题,以往都涉及当今时事,可是当陈子游看完这道题目后,仍然有些惊讶。 题目:公元388年五月初一,魏国相国吴魁作乱,后被镇压,吴魁被处死。吴魁曾经师从大儒言子渊,为言子渊四十九名门徒之一,于儒学颇有造诣。请考生就吴魁叛乱一事,针对吴魁叛乱对儒教声望造成影响展开讨论,并且思考日后儒教的出路,要有明确观点。 陈子游有些失笑,万万没想到这题目竟然考到了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 只不过这最后一句话确实耐人寻味,对儒教声望造成的影响么? 看来吴魁不仅仅被列为魏国的叛徒,也已经被视为儒教的叛徒了。 陈子游不再多想,很快便落下了笔。 论点,论据,论证。 这是论文的三要素,陈子游毕竟是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又经历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大学主修的军事理论课更是经常写论文,因此写起论文来更是手到擒来。 很快,陈子游便答完了卷,见周围考生还在低头苦思,笑了笑,不打算多呆,举起了手。 考官走到陈子游身前,看到陈子游那么快的答题速度有些惊讶,他拿起答卷,问道:“你答完了?” 陈子游点了点头。 考官皱了皱眉头,指着卷子几处问道:“这几题是空着的,不打算写了吗?” 陈子游笑了笑:“不会。” 考官摇了摇头,示意陈子游可以走了,心底却是有些不屑,他刚刚粗略瞄了几眼空着的题目,都是一些很经典的儒家经典,这名考生连这些都不会,想来这次考试也很难有大成就。 第五十二章.阅卷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第一轮的笔试过后就是连着三天的阅卷期,这几日考生大多都会选择在客栈内休息,精心等待成绩。任恪守也已经宣布了第二轮的考核内容,将会在第一轮笔试中筛选出七十二名考生,考核内容会现场出题,七十二名考生分成三十六组,由考官现场出题。 陈子游也是安心的呆在客栈,不过从其他考生嘴里听来的消息却令他有些坐立不安。 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试卷上留了空? 几乎每个考生都能确保前面的理解题,填空题都正确无误。 陈子游不禁扶额,自己还是太自信了,读了五天儒家经典的自己,竟然自信到能够和寒窗苦读十年的这些儒生比较,这么看来,只能寄希望在最后一道大题上了。 陈子游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多给自己找条后路的好,如果这第一轮笔试不能通过,剩下都是白搭。 而在此时,一千多份考生的试卷已经送进了曲阜书院,交到了七十二名阅卷人的手上。 改了将近一天的试卷,七十二名院长都是有些疲累了,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一些,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任恪守、罗中正几名年轻一辈的院长对视一眼,站起了身来,说道:“几位老院长,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宋群山抬起了头,看了看几名年轻院长,笑了笑:“无妨,今天不加快点进度,后面几天会更累。只是今年的考生,虽说人数规模空前,但是质量却着实要差得多。” 众人皆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一天下来,已经批改了近三百张试卷,但是批改下来却让人很是失望。 一名老院长开口道:“背诵题倒还好说,少见有错的,但是从理解题开始,错误便多起来了。至于后面的大题,一言难尽啊......” 坐在正中首位的言子渊因为身份尊贵,没有遇见评分差别极大的试卷,他是不需要亲自阅卷的,但是此刻看到众人脸色有些失望的神色,还是开口安慰道:“诸位莫需灰心,今年规模毕竟不同往常,人多了,难免质量会有下降,相信其中还是有不少好苗子,只是有待发现。” 众人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点了点头。 言子渊往窗外看了看,见夜幕已经降临,说道:“今天还是先到这里吧,诸位还没吃晚饭呢,快些回去吧。” 见言子渊开了口,众人也只得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恪守、中正、世贞,你们留一下。”言子渊说道。 待众人走远了,三名年轻一辈的院长才开口道:“不知道先生留我们下来有什么事吩咐。” 言子渊笑着看了看眼前三名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说道:“方才几名院长说今年考生质量不行,你们以为呢?” 罗中正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开口道:“兴许是大多院长已经十多年没有阅卷了,其实依照晚辈这十多年的阅卷经验来看,今年考生其实也还行,不说比往年要优秀,但也不见得会差。” 说完这句话罗中正侧头看了看任恪守,任恪守也是苦笑一声道:“群山院长总是责怪我们这十多年办考试办的不好,网罗来的人才少之又少,而且多了不少官家子弟,真正寒门出身的学子几乎没有,可是不少学院的名额都只有一个,多的是托了家中关系。尤其是秦国咸阳、魏国大梁、赵国邯郸、齐国临淄等首府书院,一个书院就占着几十个名额,其中官家子弟怎能不多?寒门学子要想有所出路,属实太难了。” 刘世贞听完两人的话,也是接着说道:“我们儒家总说民重君轻,可是历年来入了七十二家书院的多是官家子弟,自小养尊处优,又怎知民生疾苦?人才凋敝,并不是没有道理。” 言子渊认可的点了点头,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几人都是寒门出身的吧。” 三人都点了点头。 言子渊分别指向几人,说道:“恪守,你是364年的,那一年你拔得头筹;中正,你是368年的,那一年以一篇正气论惊艳众人;世贞,你要差些,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是368年的,背诵题一塌糊涂啊!只是大题确实观点新颖,我最后才把你收入了门下。” 三人有些惊讶,没想到言子渊对他们三人的出身都记得如此清楚,不禁有些惶恐道:“劳烦言先生记挂。” 言子渊轻声说道:“我最开始办儒学交流会,本是想给天下儒家学子一个机会,也是想给寒门学子一个机会,其实是有些私心的,但是效果的确很好,创办后几十年人才济济。这十多年来的变化,我其实也看在眼里,但是却无力改变了。” 三人低下了头,都有些惭愧,近十年来的考试一向都是由他们着手负责,可是却越办越差。 言子渊摇了摇头:“我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这是无法避免的趋势,树大了,想来底下乘凉的人自然就多了,只不过很多人本就有树乘凉,却要和那些没有树乘凉的人抢位置。” 言子渊有些出神,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番抢的头破血流的场面,良久后接着说道:“我留你们下来,是要告诉你们。吩咐下去,年轻一辈的院长,批分的时候,不要有顾忌,老院长们给多少分是他们的事,不要怕得罪。” 三人抬了抬头,而后赶忙点头应允。 言子渊看着窗外的院子,一颗杨槐大树无比茂盛,他长叹一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啊!” ...... 阅卷第二日。 今天的卷子,质量要比昨日好得多了,不少院长脸上的表情相比昨日要和缓许多。 但是争吵也不可避免的展开了,昨日言子渊私下吩咐下去的事情,让一众年轻一辈的院长在批分时再无顾忌,因此也多了不少被送到言子渊手上的卷子。 新老两辈院长,在儒教观念上有很大不同,产生争执自然是无法避免的。 一名姓杨的老院长有些生气的和罗中正站在言子渊身前,气恼地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不变的步骤。这名考生大言不惭,直言天下不定,国家不稳,国家不稳,家庭不睦,家庭不睦,腰杆不正!这是要干嘛?空有一张嘴巴?” 罗中正丝毫不动摇的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话不假,可是孟夫子可有说过此四件事的先后顺序?是顺着做,还是倒过来做,亦或者是一起做?这名考生能有自己的理解,说明他敢去思考,这是好事!” 两人都看向一脸笑吟吟的言子渊,等着他一锤定音。 言子渊先是看了看杨院长,而后看了看罗中正,最后笑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确实该顺着来。” 杨院长面露得色,罗中正有些不满的想要开口辩解,言子渊却接着说道:“虽然如此,可见其志向广大,勇于打破常规,值得培养。” 言子渊这一番话,既不得罪了老一辈的院长,又不至于以罗中正为首的年轻一辈院长寒了心。 两人都是点了点头,最后由言子渊批下了最后的分数,稍稍偏向了罗中正。 就在此时,却又有一人失声道:“好文章!” 众人都是抬起头来,只见出声之人正是年轻一辈中的任恪守。 第五十三章.两张考卷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任恪守这么一声喊出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吸引了整间房里的所有人。 任恪守手中拿着卷子,反复翻阅,仿佛有些爱不释手,嘴里依旧不停的在嘟囔着:“写得好呀!” 众人围了过去,任恪守这时才反应过来,赶忙站起身来,先是把卷子递给了宋群山。 宋群山接过卷子,看了起来,刚看完开头,眼角微微抖动,再看下去,神采飞扬起来:“好一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众人见许久未曾夸奖过人的宋群山竟然如此夸奖,都是提起了兴趣,争相阅读起来。 读完过后,众人都是连声夸赞,不光是老一辈的院长,就连年轻一辈的院长都是赞不绝口。 卷子最终回到了任恪守的手上,任恪守还沉浸在文章之中,此时方才缓过神来,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言子渊身前,把卷子递了上去:“言先生,您看看这篇文章。” 言子渊接了过来,细细阅读起来,他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文章能够引得诸位院长那么大的反应。 通篇读完,言子渊神色不变,放下了手中的卷子,众人都睁大了双眼看向言子渊,期待着他的评价。 言子渊终于开口道:“观点很激进,也很超前,这名考生在文中所说,近二十年大周王朝之祸,儒教衰败之因果,皆由于道、墨、纵横势起,道家清静无为,反倒使得国君毫无作为,真正起了战端却无能为力;墨家兼爱非攻,更是笑话,岂有听闻他国国君爱自己子民胜过其他国家子民的?如此就罢了,墨家的非攻,只晓得被动防守,因此威慑不了邻国,最终难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纵横家游说诸国,挑起战端,偏偏诸侯又各自心怀鬼胎,以至战乱四起。面对这样的天下环境,他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认为要利用好现如今儒教的声势和威望,打压其余流派,以至于消灭其余流派。这是大一统的思想,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他的出身想必是在秦国吧。” 言子渊一番点评过后,不予认可也不予反对,众人都很是不解,现如今儒教的局面,非大手腕大魄力不能收拾,这名考生的文章虽然仍有幼稚之处,但是其思虑之深远,魄力手笔之大,即便是在坐的众位院长都自愧不如。 任恪守回答道:“言先生猜测属实,这名考生的确是秦国的,说起来还和言先生有莫大渊源呢!” 言子渊微微一笑,很快便猜到了:“是孝孺的学生吗?” 任恪守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是方孝孺的独子。” 此话一出,众人心底瞬间明亮,怪不得年纪轻轻,在儒学上能有如此成就,原来是言子渊的得意门生方孝孺的儿子。 言子渊笑笑:“孝孺倒是教了个好儿子,文章写的不错。” 言子渊说完这句话后,众人心底才松了口气,能得到言子渊的认可,就是莫大的光荣,要说这天底下谁的文章写的最后,没有人能出言子渊其右,往年来能够被言子渊夸奖的文章,少之又少,上一次言子渊夸人还是在二十年前了吧?是罗中正写的一篇正气论。 任恪守恭敬的低头道:“还烦请言先生给个分数。” 言子渊笑着看了看众人,有些无奈的笑道:“既然诸位都如此看重我这名徒孙,那就给个满分吧。” 没有一人出声反对,他们也丝毫不认为言子渊这个满分给的有问题,这确实是一篇值得流传下去的好文章,其中更是为儒家指了一条路。 众人渐渐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批改起了卷子来,在看过了方文龙的文章过后,其余考生的文章与之相比,差距实在太大,以至于读来有些索然无味,都是一些千篇一律的论点。 不过在读了那篇文章过后,众人都是一改昨日阴霾的神色,深觉儒教后继有人。 只有言子渊渐渐淡去了笑容,看着刚刚任恪守留在桌面上的卷子,“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八个字让言子渊皱起了眉头,他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仿佛这张卷子后面,有一双眼睛在与自己对视。 就在言子渊发愣的时候,又有一名院长发出了声音,正是那名姓杨的老院长,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怒气,手中的卷子被揉成了一团。 任恪守和罗中正对视了一眼,还是走了上去,问道:“杨院长,这是怎么了?” 杨院长面有怒气,涨红了脸,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随后他深吸了几口气,用力的把手上的卷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混账!” 任恪守拿起桌子上的卷子,罗中正也是凑了过来,两人先是看了看前面的题目,背诵题罕有的没能拿到满分,理解题竟然只对了一道,看到这里,两人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想不明白,如果只是这样,应该不至于让杨院长如此生气。 直到两人看起了最后的论文题,神色才开始慢慢变化起来。 任恪守面色阴沉的看完了论文,一言不发,罗中正却是按耐不住怒火,破口大骂起来:“这是哪个书院的学生?什么内儒外法!” 罗中正的这四个字一说出来,只有言子渊眼前一亮,其余院长大惑不解,赶忙拿过卷子来,最后无一不破口大骂! 言子渊轻轻敲了敲桌面,众人安静了下来,但是脸上依旧满是怒色。 言子渊抬了抬手,示意任恪守把卷子拿过来,任恪守却是犹豫着不敢上前。 这么过了有一会,言子渊有些生气,罕有的提高了声量:“恪守,把卷子拿来。” 任恪守见状,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孰料刘世贞半路拦住了任恪守,说道:“老师,这名考生所言荒诞不经,不看也罢,免得老师看了生气,伤了身体可就不好了。” 言子渊脸色阴沉,直勾勾的看向刘世贞,最后从嘴里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滚。” 不光是刘世贞,就连其余院长都愣住了,没想到言子渊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刘世贞红了脸,似乎有些不服气,最后还是跺了跺脚,走出了房间。 言子渊强忍住心中的怒火,缓缓说道:“凡是有争议的卷子,都送到我这里来,这句话我先前已经吩咐过了,无论这名考生的卷子中有多大的问题,以至于让诸位院长如此生气,都不应该坏了规矩。” 言子渊抬头看向那名杨院长,继续说道:“杨院长,你是长辈,小辈们冲动也就算了,你修身养性数十年,心性不应该如此之差。你可知道你要揉烂了的那份卷子,可能是一个穷困考生寒窗苦读十年的成果。” 杨院长低下了头,抿紧了嘴唇,不敢说话。 其余院长也是低下了头,生怕又触到言子渊的怒火。 言子渊接过试卷,粗略的一扫前面的题目后,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后面的论文上。 这名考生论文题目很简单,‘论儒教的出路——内儒外法’。 ‘吴魁师从当代大儒言子渊,儒学一途可谓精深,然以儒生身份出仕诸侯,先从大晋,然而不能为大晋死节,此为一不忠。后出仕大魏,然而辅政十年,反与旧主仇敌交好,此为二不忠。相国十年,毒害先帝,此为三不忠。最后发起叛乱,欲杀国君上位,效仿三家分晋,此为四不忠。以二十年寒窗苦读修儒学之学问,而行此不忠不义之乱举,着实是不忠不义之徒。以吴魁儒生之身份,尚且行此不忠不义之举,足可见天下大乱,儒教根基不固,难以深入人心。吴魁尚且如此,何况他人邪?当此乱世,三家分晋致礼崩乐坏,虎狼之秦挟天子以令诸侯使得诸侯人心不稳,儒教礼制崩塌,再难挽救败局......’ 本来到这里还好,虽然说言辞激烈,但是所言不假。 可是到了后半段,这名考生指出来的儒教出路竟然是儒法结合,内里心怀儒教之仁义,但是治理国家却用法家粗暴之法,还直言要救天下,只能变法,法制柔弱,以至于管理起来艰难,难以威慑众人。 这糅合两家流派的做法,难免不招来院长们的怒火。 言子渊看完卷子后,一言不发,院长们低着头,却不时偷瞄言子渊的神色,但是言子渊的脸上毫无异状。 “这名考生叫什么名字。”言子渊问道。 任恪守回答道:“禀告言先生,姓许,名晓礼。” 言子渊点了点头,说道:“名字倒是与文章不合。” 任恪守和罗中正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罗中正开口道:“言先生,这分数...” 言子渊瞥了他一眼,罗中正赶忙低下了头,言子渊没好气的道:“怕什么?” 随后言子渊把卷子丢给了任恪守,站起身来说道:“你们看着办吧,今天先就这样了,我乏了。” 第五十四章.公布成绩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第三日的阅卷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考生的成绩也都出来了,只差最后的汇总。 汇总成绩这些事情,倒是不劳烦老一辈的院长,向来都是由年轻一辈的院长们来进行。 言子渊以及老院长们坐在位子上,静静等候着结果。 任恪守和罗中正走到言子渊身前,手上已经好了一份汇总成绩表。 “言先生,成绩出来了。” 言子渊点了点头,接过任恪守递过来的成绩单。 第一名并没有出乎意料,由咸阳书院的方文龙拔得头筹,不仅如此,方文龙更是得到了满分,这在近二十年还是头一次。 言子渊粗略的扫了一眼,就将成绩表放在了桌上。 任恪守恭敬的说道:“本次笔试一共通过八十七名考生,成绩最高者是来自咸阳书院的方文龙,得到了满分。其中咸阳书院通过笔试者足有二十人,大梁书院十人,邯郸书院十人,临淄书院十二人,阳翟书院六人,寿城书院四人......” 任恪守将这些数据报完后,不少院长面色都不太好。 谁都没有想到秦国的咸阳书院会有那么多人通过第一轮笔试。 罗中正轻声道:“秦国这次派出的士子团规模非常大,学子自身质量也极高,与以往差别不是一般的大。或许......别有目的?” 言子渊笑了笑道:“是知道我命不久矣了吧。” 院长们皱了皱眉头,宋群山叹了口气道:“言先生何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言子渊近些年身体越来越差,很多人都看在眼里,也总是劝他多休息,注重身体,可是言子渊却听不进劝告,反而是注经释文越加勤快。 咸阳书院这次派出规模如此浩大的士子团,也是觊觎下一代儒教掌教人的地位。 言子渊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我还有好几年可活呢,诸位无需过分伤感。还是好好想想下一轮的考试内容吧。” 说完这句话,言子渊看了看角落里低着头的刘世贞,说道:“刘院长,你心中可有想法啊?” 刘世贞听到言子渊叫了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随后马上回答道:“禀告言先生,暂时没有。” 言子渊皱了皱眉头,看着低头的刘世贞,心底有些不悦。 最终还是任恪守看情况不对,赶忙缓和气氛道:“琴棋书画,选其中一项来考核如何?” 众位院长想了想,最后由宋群山开口道:“不如就考核棋艺吧?” 言子渊点头,说道:“诸位没有异议的话,那就考棋艺了。” 敲定了考核内容,怎么安排,就不是大多数院长的事情了,众人渐渐散去,只有任恪守留了下来。 任恪守见众人走得差不多了,开口问道:“言先生,如果是比较棋艺,两两对敌,会有一名考生轮空。” 言子渊笑着说道:“那就加一个人吧。” 任恪守有些犹豫:“如果再抽取一名考生,八十七名开外,同分的学子有十二名之多,无论选哪一个都有些不公平。” 言子渊拿起笔来,在第一轮笔试通过的名单上写下三个字,而后递给任恪守。 任恪守拿过名单来,看到那个新加上的名字,愣了一下。 “去吧。” 言子渊挥了挥手,即便任恪守还有话要说,也是没有办法了。 ...... 曲阜书院门外,此刻挤满了考生。 “哇!第一名是咸阳书院的方文龙!” 在众人簇拥着走来的方文龙面上也是难掩喜色,但是家学渊源,让他努力保持面上的平静,客气的朝四周拱手道:“侥幸侥幸!” 陈子游垫着脚尖,努力的瞪大了双眼,将那张榜单从头看到尾,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失落。 “果然没过呀!” 陈子游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转身黯然离去。 这次的儒学交流会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言子渊可不是人人都可以私下会面的,即便陈子游贵为两国相国,要见到言子渊的面,也要看言子渊的心情。更何况即便见到面了,陈子游所要谈及之事,又的确与言子渊所处立场冲突。 方文龙远远的瞧见陈子游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榜单上的名字,心头也是明白了几分。 而就在此时,一名儒雅的中年儒生从书院中走了出来,开口问道:“谁是许晓礼?” 陈子游恍若未闻一般,没有停下脚步。 中年儒生叫了几声,见无人应答,提高了些声量道:“卫国留城书院的许晓礼,在吗?” 陈子游仍旧没反应过来,反而是方文龙几步甩开身边的人,跑了上来,一把拉住了陈子游,说道:“许同学,先生叫你!” 陈子游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可不就是留城书院许晓礼吗? 方文龙拉着陈子游走到那儒生身前,恭敬的行了个礼道:“晚生咸阳书院方文龙,见过先生。” 中年儒生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文龙,笑道:“原来你就是方文龙,说起来你父亲与我有过数面之缘。” 方文龙笑道:“家父时常提起先生,常夸赞先生的才华。” 中年儒生也不再客气,毕竟他是长辈,他转而看向陈子游,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细细打量起了陈子游。 陈子游被这么一番打量,心头有些不悦,但并没有开口表达不满,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 中年儒生打量的很仔细,很久后才说道:“你就是许晓礼吧?你通过第一轮笔试了,可以参加第二轮考试。” 陈子游一愣,似乎没料到是这么个结果。 反而是方文龙大力的拍了拍陈子游的肩膀,笑道:“好呀!许同学,我就知道凭你的才华,一定可以通过第一轮笔试的。” 陈子游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心底满是疑惑,却也不好当场发问。 中年儒生看着陈子游这番反应,摇了摇头,继续对方文龙说道:“你的文章,诸位院长看完后都觉得做的很好,都想要一睹你的风采。” 方文龙受宠若惊的说道:“院长们抬爱,晚生侥幸!” 中年儒生笑道:“你无需那么谦虚,得空了可以来守诚书院找我,我也很想知道你父亲的近况,咱们也可以一同聊聊儒学。” 方文龙惊喜莫名,仿佛这名儒生的邀请是莫大的荣幸。 中年儒生不再多说,转头离去。 周围的学子们,除了有羡慕陈子游得到了最后录取名额的,大多数反而是羡慕方文龙刚刚所得到那名儒生对待的待遇。 方文龙有些气恼的看向陈子游,说道:“许同学!你刚才实在太失礼了!” 陈子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人是谁?” 方文龙神色瞬间恭敬了几分,眼底颇为向往的说道:“那可是守诚书院的院长——任恪守,任先生啊!” (最近的章节节奏会很慢) 第五十五章.挑衅的下法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为期十日的考试,时间的安排上是非常紧凑的,昨日刚刚公布第一轮笔试通过的人选,今日便要开始第二轮考试了。 曲阜城内依旧十分热闹,尤其是考场内,比昨日的热闹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七十二家书院招收的外地考生,绝不仅仅只有通过第一轮笔试的考生,一些在笔试中沦文出色的考生,如果被院长们相中,依旧有机会在七十二家书院修习。因此并没有考生会选择直接离去,而是继续呆在城内。 而今日考核的内容,也的确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弈棋。 对弈下棋又称手谈,颇受文人雅士们的喜爱,兼之儒教向来提倡琴棋书画要有专精,也是不希望寒窗苦读十年落得个穷酸书生的骂名。 不少的考生其实都是围棋好手,但也有不擅此道的,故而听到第二轮考核的内容,八十八名得以进行第二轮考核的考生,有的面露喜色,有的忧愁不定。 这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考核还吸引了不少百姓来观看,七十二家书院为了考虑观众们的观感,在每一张进行对弈的桌子前方,都立了一个巨大的棋盘,棋手们的每一步都会有人及时在棋盘上更新。 方文龙站在陈子游身旁,说道:“真没想到这次的考核内容竟然是这个。” 陈子游轻轻笑了笑道:“还挺有意思的。” 这几日相处下来,陈子游对方文龙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这个人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骄横跋扈,而且在儒学一道确实学问精通。 方文龙笑着问道:“看许兄的反应,似乎对这场考核颇有信心呢。” 陈子游笑而不答,方文龙到也习惯了陈子游的做派,笑着拱了拱拳:“考试要开始了,预祝许兄马到成功。” 陈子游也拱了拱拳,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八十八位考生随机落座,随机挑选对手,进行第一轮的对局,第二轮则由邻近桌的胜者进行比试,以此顺推下去。 围棋作为一项智力运动,深受广大人士的喜爱,不管上至诸侯百官,下至市井百姓,闲来无事时都有弈棋之人。 一些棋力极其精湛之人,被称为国手,甚至能够在国内讨个一官半职,时常还会被国主传进宫对弈。 而要说起鲁国最出名的国手,正是儒教魁首言子渊,据称六十年未尝一败,在棋坛得封“棋圣”,又有百胜棋手的称号。更有不少言子渊与其他国手们的对局棋谱流出,被诸多棋手们推崇效仿。 陈子游非常有自信的落座,等待着一名对手,围棋这项运动,他自小便因为父亲的缘故,接触的很早,来到新文明时代以后,也不少与国君们对局。即便是中山伯、魏王两人,都盛赞陈子游棋力之深,有国手之风。 何况身处这个时代,陈子游脑海中留存的过往著名棋局,何止千百?岂是这些儒生们能够匹敌的? 但是陈子游落座后,等待了许久,依旧没有等到对手,他有些纳闷的四处张望,不少棋桌都已经开局,甚至有快者,已经下至中盘,正是紧张激烈的时刻。 不远处的方文龙也和陈子游落得了同样的境地,方文龙家学渊源,父亲方孝孺也是秦国国手,更何况第一轮笔试拔得头筹,也难怪没有人敢选择他当对手。 方文龙轻叹了口气,似乎猜到了这个结果,很是无奈,与陈子游远远的对视了一眼,笑了笑。 负责监考的主考官是浩然书院的院长罗中正,他见到场上还有不少没有对手的棋桌,在看了看几名站在角落的考生,有些气愤的走了过来,怒道:“怎么还不落座?” 几名考生见到罗中正,被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喝吓了一跳,只得不情愿的走向棋桌。 其中一名考生加快了步伐,小跑到了陈子游的棋桌旁,一屁股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陈子游见到终于来了对手,拱了拱拳道:“留城书院许晓礼。” 这名考生抬头看了陈子游一眼,有些不屑的道:“邯郸书院,赵长诚。” 陈子游并不理会赵长诚的神色,只是拿起一手的棋子,准备抛向棋盘。 赵长诚一脸不耐的道:“不必了,你先行吧!” 陈子游收住了半空中的手,笑了笑,将棋子放回了棋罐,又轻轻拈起一枚黑棋,下于棋盘上。 陈子游第一手,落子左上角星位。 赵长诚先是愣了一下,但并不是惊愕陈子游的第一手棋,第一手下星位,是很常规的开局,可以说朴实无华,也可以说毫无新意,但绝对是挑不出毛病的。让赵长诚惊讶的是陈子游落子的手法,无论是拿棋时先以大拇指和食指抓子,再将棋子递到食指与中指之间,最后落子,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是非常好看的手法。 但是这并没能让赵长诚彻底对陈子游印象改观,第一手落星位,这是不少初学者的习惯,事实上,当代的国手中,除了齐国国手田大右有这样的习惯以外,绝大多数国手们都已经舍弃了落子星位的下法。 赵长诚摇了摇头,不屑的笑笑,将白子下在了二二。 这一手二二的下法,让不少场外观棋的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很明显,这绝对不是一手好棋,但毕竟是刚开局,观众们也没有多说什么。 反倒是陈子游被这一手二二给惊住了,刚拿起的黑子,悬在半空足足有一分多钟,都没有选择落下。 赵长诚愈发不耐的摇了摇头,似乎很是看不起这穷乡僻壤地方来的穷小子。 陈子游抿了抿嘴唇,终于是将棋落下了,下在了右上角星位。 赵长诚继续落子,二二。 陈子游依旧坚持落子星位。 如此几手下来,反倒是赵长诚先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落子二二,是非常挑衅人的下法,赵长诚以往如此落子,不少棋手都会选择正面对抗,但是因为输在了后面的计算,往往落败。像陈子游这种浑然不顾的作风,反倒是让赵长诚有些始料不及。 连续落了两手二二,眼见陈子游第三手依旧落在星位上,赵长诚终于是不再下二二了,陈子游已经抢占了左上、右上、左下三手星位,赵长诚只得第三手将右下的星位占住。 陈子游心中冷笑。 ...... 而在其他的对局中,尤其以方文龙这一桌最受关注,坐在方文龙对面的青年,满头大汗,眉头紧锁。 可事实上,这一盘对局才开始没有多久,双方的交锋主要集中在棋盘的右上角,即便如此,坐在方文龙对面的青年看起来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方文龙家学渊源,父亲方孝孺堂堂秦国右相,诺大的名声加上笔试第一的成绩,受到如此广泛的关注是无可厚非的,不光是场外的看客们,就连好几家书院的院长都聚在了这张大棋盘的外面,关注着这场对局。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方文龙对面的青年拿棋的手抬了又收,如此反复几轮后终究是告了负,而棋局方才刚进入中盘,方文龙所执的白棋已经大获全胜。 方文龙笑了笑,行了个礼:“承让。” 青年对这次的胜负还是服气的,也是回了个礼道:“多谢赐教。” 场外的看客们却有些意犹未尽,白子的优势实在太大,相反的黑子却毫无还手之力,完全是碾压的局面,也难怪看客们觉得不过瘾。 反倒是几名院长看完后都是点了点头,与方文龙对局的青年棋力虽然不算上佳,但也是极为稳健的,要速败这样一名对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是方文龙能够在短短的半个小时内击败对手,棋力之深足以想见。 第五十六章.剩两手二二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任恪守与罗中正瞧见方文龙赢下了第一轮比试,都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罗中正笑着说道:“你瞧孝孺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任恪守笑道:“孝孺教了个好孩子呀,我原先还有些担忧他的棋艺,没想到他能有这水平。” 罗中正眯了眯眼道:“如果他精心钻研棋艺,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国手。” 任恪守说道:“瞧你说的,言先生不也是国手,儒学学问不也未曾落下?” 罗中正转头看向任恪守:“言先生是天人般的人物,我等后辈只能望其项背,你似乎对方家的小子很是看重。” 任恪守看着场上刚刚赢下第一轮笔试的方文龙,说道:“中正,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胆子太小,做起事来犹豫半天,瞻前顾后。像方文龙,还有你,都是有魄力的人。你的一篇正气论,方文龙文章里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都是我这辈子写不出来的文章。” 罗中正愣了愣,看着任恪守满脸认真的神色,打了个哈哈:“别说这些了,其他桌还有在比试的,言先生破格录取的那个姓许的小子,去看看?” 任恪守点了点头,两人走到了陈子游和赵长诚比试的桌子外。 与方文龙速战速决的方式不同,陈子游和赵长诚的比试却是僵持了许久。 罗中正看着大棋盘,皱着眉头道:“前两手二二?这也忒瞧不起人了。” 任恪守看着刚进入中盘,却异常胶着的场上局势,也是皱起了眉头:“白子下两手二二,失了先机,黑子依靠先手落三个星位的优势,却以这样的局势进入中盘。” 待到看清了执黑先行的正是陈子游时,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而回到比试的场上,陈子游与赵长诚的棋局刚刚进入中盘,正是酣战的时候。 赵长诚的神色看起来非常轻松,尽管两手二二让布局失了先机,但是他眼前的这名对手,看起来棋力的确不强,即便在失去了先机的情况下,赵长诚依旧以对半开的态势进入了中盘,他自信自己对中盘的把控,想要在中盘便决出胜负。 相比起赵长诚一脸轻松的神色,陈子游看起来就没有那么轻松了,第六十一手犹豫了有三四分钟,还是迟迟没有落下。 赵长诚瞧见陈子游眉头紧锁,出言讥讽道:“才六十一手,犹豫什么?” 陈子游并不理会赵长诚的话语,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眼前这一个纵横十九道的棋盘,正在反复推演着接下来的局势发展。 最终,他将手中的黑子落了下来。 “下这里?”罗中正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任恪守抿了抿嘴唇,也是很不解陈子游的这一手。 陈子游思考了许久的这一手棋,不光是场外的观众,还是任恪守和罗中正两人,都期待着会出现一手妙手,可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陈子游只是下了一手长。 赵长诚摇了摇头,撇了撇嘴,心中暗想,既然你这么在乎这几子的生死,我便让你彻底断了念想,心头想罢,赵长诚白子扳。 很好! 陈子游见赵长诚不假思索的就下了一手扳,心中喊道。 ...... 临近正午,鲁国天气本就干燥,不少来看棋的观众都没有带水,此刻都是口干舌燥的。 上午总共四十四场对局,就在刚才,第四十三场已经分出了胜负,观众们此时散了的散,其余的却都是聚集在了唯一一场剩下的棋局外围。 这场棋局正是陈子游与赵长诚的对局。 都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围棋这一项运动,要入门容易,要精深却很难。陈子游与赵长诚的对局,甚少处心积虑的巧妙布局,多得是正面对抗,即便是场外的观众也看的明白,自然也就看得过瘾。 任恪守站了足有老半天了,期间有学生拿椅子过来,被他拒绝,但是站了这许久腿确实酸了,这场对局在他看来无异于孩童打架。 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扭头看了看罗中正,出乎意料的是,罗中正竟然看的非常认真。 “中正,这种对局,也值得你如此认真么?我棋力虽然不如你,但也能一眼瞧出对局的高低,这种质量的对局,看多了对你我都无益。” 罗中正一反刚开始看对局的神态,反而是有些郑重的道:“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了?” 罗中正伸手指了指大棋盘,说道:“你看黑棋的第一百七十七手,他本来可以用挂,可是却选择了用镇,下在了白子看起来必活的圈内。这很奇怪,即便棋力再差,这对局势基本的认知总该是有的。就因为这一手,白子得以脱出了黑子的包围圈。” 任恪守看着罗中正所指的地方,思索了一会,回过神来,方才感觉出几分奇怪:“的确!你的意思是,这姓许的小子,有别的想法?” 大鲁为围棋棋力排号座次,言子渊自然是坐第一把交椅,这无可厚非,可是要论起往后的排名,却一直颇有争议。 任恪守的棋力差国手一线,要争前十都难,可是罗中正不同,关于第二的争夺,罗中正的呼声一直很高。 任恪守深深知道这一点,也明白罗中正看棋局的眼力一定有高于自己的地方,加之两人私交一向很好,当下也是直接问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罗中正眯起了双眼,他的棋风正如他的名字,中正浑厚,富有攻击性,即使是言子渊与他对局过后,都会夸赞他一声攻势十足。 即便他此刻已经有了初步的推测,却仍然不敢断言,因为他心中实在是不敢相信陈子游会有这样的打算。 场上的赵长诚却是越下越慌,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并不尽然。正如场外罗中正所分析的那样,赵长诚也是在黑棋的一百七十七手感觉到了不对劲。 当时他并未多想,可是接着下下来,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 已经是第九次用镇了! 明明在赵长诚看来毫无意义的镇,陈子游却屡次使用,这让赵长诚想不明白,自己的气还有这么多,陈子游为什么要这么下? 待到下到第二百零三手的时候,罗中正长舒了一口气,悠悠的道:“我的猜测得到证实了。那个姓许的小子,他想......吃光白子!” 什么?任恪守一愣,不可思议的扭头看向罗中正,仿佛不敢相信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罗中正苦涩的笑了笑,点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到现在为止,黑子下了十一手镇,我初时也只是猜测,不敢往这方面去想,但是就眼前的态势来看,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任恪守呆呆的看向场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的陈子游,微微长大了嘴巴。 罗中正看向身旁任恪守的神色,苦笑,说不出话来。 场上的赵长诚终于反应了过来,瞪大了双眼,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陈子游微微一笑,大局已定,到了收网的时候了,他落下的黑子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棋盘上的黑子宛如被盘活了一般,一条条大龙张牙五爪的朝白子扑去。 赵长诚红了双眼,有些癫狂。 扳! 长! 守! 跳! 不甘认输的他用尽了全身解数,却仍旧无法脱离白龙的攻势,反而是给他这么一下,白子的气越来越少了。 陈子游落下收网的第一颗黑子,提白十三子。 十六子。 九子。 二十三子。 七子。 三十九子! 场上的白子被越提越多,赵长诚浑身颤抖,却死撑着一口气苦苦支撑着。 直到三十九子被提,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而此时的棋盘上,白子宛若漫天星辰,在纵横的棋盘上熠熠生辉,只有两颗黑子格格不入。 陈子游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轻声道:“我留你两手二二。” 罗中正侧过头来,看向身旁惊的合不拢嘴的任恪守,说道:“后生可畏。” 第五十七章.速胜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我留你两手二二。 这句话落到赵长诚的耳中,反复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他不敢相信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中盘末段,他已经预感到大势已去,但是仍然坚持着下下去,为的就是不希望最后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结果。所以他一直在顽抗,不希望输的太难看。 可是这最后的结果,简直不要太难看了! 罗中正看着场上已经面无人色,双眼无神的赵长诚,摇了摇头,轻叹道:“这人怕是一辈子都不敢碰棋了。” 任恪守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提尽一方棋子,这得是多大的手笔! 场外观战的百姓发出一阵阵的惊呼,都惊叹这样的一个结局,明明看起来势均力敌的对局,谁能料到黑子竟然提尽了白子,只留给他两手最初布局时留下的二二。 方文龙也刚刚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自信以自己的棋力,要速胜赵长诚不是难事,可是要做到提尽白子,他不敢,也做不到。 他深深的看向刚刚走下场的陈子游,眼中多了几分敬畏。 任恪守终于开口说话了:“中正,你做得到吗?” 罗中正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如果要做,我的确也做得到,但是这需要很复杂的中盘计算,就连一开始的布局也要很谨慎,甚至,如果白子不往自己预想中的去走,都很难成功。许小子能够做到,与一开始的三星位开局有很大的关系。我们都以为的天胡开局,到了中盘的势均力敌,其实错了,他的布局在大部分人看来不算上佳,但是在他自己看来,就是最好的布局。最好的——能提尽白子的布局。” 任恪守见到罗中正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后生可畏这四个字,要从罗中正的嘴里说出来,简直难如登天,当下也是赶忙说道:“想来还是巧合居多,难看出棋力高低,如果是你和他对局,你觉得胜负如何。” 罗中正摇了摇头,说道:“难说,这棋局毕竟少见,只能看出这姓许的小子不论是布局的严谨程度,还是中盘的计算能力,都超乎常人,更何况他最后的收官,才是最厉害的。但是,就仅仅依靠这三点,足以当得上国手二字。” 眼见罗中正给出了那么高的评价,任恪守也是彻底的死了心,看来这个名叫许晓礼的小子,棋力实在高强。 罗中正突然笑了。 “有这样的棋力,这场比赛还比个什么呢?” 任恪守也是点了点头,最被二人看好的方文龙,即便是任恪守也看得出来比起自己还要差上许多,最不被看好的陈子游,却被罗中正冠以国手的美誉,两人棋力高低,可见一斑。 ...... 下午的比赛,虽然少了上午的紧张刺激,但是观众们很快找到了值得关注的点。 二十二张比赛的棋桌,真正聚集了观众的只有两处。 一处是陈子游所在的地点,另一处则是方文龙所在的地点。 其实说起上午的对局,陈子游也是累了个不行。 他本来可以在中盘中段便结束对局,但是心中实在气不过那两手恶心人的二二,所以一直忍耐着,就是要让赵长诚输个屁滚尿流。但是要做到这一步,难度确实大,也不得不说赵长诚实在太给机会了。 对弈,黑白两方,不论棋力高低,都是处于平等的一个姿态,赵长诚用如此挑衅的下法,也不知道欺负了多少棋力要弱于他的对手,陈子游这么下棋,也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 开局两手二二,收官留你两手二二,也算是让他自食其果了。 这一局的对手,看着面貌是个寒苦士子,一开始的礼节也是很到位,这让陈子游对他颇多好感,故而也是很认真的和他下棋。 但是对手也是听闻了陈子游上午的事迹,心中早就多了几分畏惧,加上本就技不如人,故而中盘刚下了没多久,便弃子认输。 因为自小对围棋耳濡目染,陈子游非常郑重的朝对手行了个礼。 整场对局,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而另一边,方文龙的对局几乎在同时结束。 接下来的比试,两人就仿佛是互相较劲一般,比拼谁结束棋局的速度更快,观众也是不亦乐乎的算着,满打满算下来,竟然是方文龙结束棋局的耗时要短一些。 但是陈子游却毫不在意这些没意义的比较,故而毫不上心。 而几日的比赛下来,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对局,说来也是巧,陈子游方文龙两人的分组正好错开,得以在决赛碰面。 方文龙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很是严肃的对手,行了个礼道:“许同学,请多指教。” 陈子游点了点头,还礼道:“请多指教。” 这场对局引来的观众挤满了比赛场外,为了照顾观众们的体验,曲阜书院也是摆了足足三十六张大棋盘,实时更新棋局的变幻。 而在这时,两人都已经落下了自己的第一手棋。 便有负责传达场上局势的学生高喊道:“方文龙执黑先行,第一手落子小目!” “许晓礼执白,第二手落子星位。” 一反之前两人对局的常态,这一场比试两人落子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陈子游虽然依旧神色严肃,但是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不论对手是谁,都要认真对待,即便棋力弱的一方,也仍旧有下出妙手的可能。 这场比试招来的观众除了百姓以及各书院的学生,还有七十二家书院的院长。 只是不同的是,七十二家书院的院长都是坐在了曲阜书院内,不时会有学生跑进来更新棋局的动态。 而坐在正中间的,正是言子渊。 言子渊看着黑白两方各自的第一手,棋局才刚开始,胜负自然看不出来,但是他还是很有兴趣的问道:“宋院长,罗院长,你们两个都是我大鲁的国手,对这场棋的胜负,可有猜测?” 宋群山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说道:“若单论棋力,许晓礼能下出二二棋局,自然是高出方文龙许多,但是两方对弈,场上的局势变幻莫测,更何况方文龙毕竟握有执黑先行的优势,要这时候论胜负,毕竟未至中盘。” 陈子游恐怕也没想到,自己因为一时倔脾气下出的尽吃白子的棋局,已经在坊间流传甚开,更被冠以二二棋局的称号,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后世的棋坛,将他的这一局对局评为古今十大名局,而二二这一手棋,更是一度被后世视为禁手。 罗中正说道:“如果这一局方文龙能下出十手妙手,胜负两说。” 宋群山皱起了眉头,大鲁棋坛四大国手,除了言子渊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第二第三的争夺一向在罗中正与他之间展开,眼见罗中正说出这么一番话,他不免有些不满。 “罗院长,你这句话未免有些小觑方家的小子了。” 罗中正微微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言子渊笑了笑,说道:“十手妙手,依旧胜负两说,如此看来,方文龙岂不是必输了。” 他接着说道:“众位院长,言子渊斗胆与诸位打个赌。不赌胜负,只赌这场棋局会在什么阶段结束,如何?” 院长们众说纷纭,言子渊一一听完后,说道:“言某赌中盘中段就可以结束。” 罗中正抬起头来,有些惊讶的看了言子渊一眼,他虽然相信陈子游的棋力,但也觉得以方文龙的棋力,如果勉力支撑,战至中盘末端还是有很大几率的。 ...... 已经行至第一百零一手,方文龙的这一步棋想了很久,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了。 场外的观众都是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只有场上的二人更加明白目前的形势。 开场的布局,陈子游要更胜一筹,现在步至中盘,方文龙也一直是劣势的一方,如果不想到好的解决办法,接下来的劣势只会越来越明显。 比较起方文龙此刻的状态,陈子游明显要轻松许多,从小父亲就教他,下棋的时候一定要心态放平和,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即便方文龙犹豫了许久,他也并没有出言催促。 左上角的局势,黑棋基本大势已去,无力争夺了,现在的问题是,附近的黑棋的怎么办?如果全然不顾,那么白子可以顺势掌握右上角,可是如果不愿意放弃,后面如果行错一着,可能中间的地都要不保了。 反复计算过后的方文龙总算是狠下了心,没有再理会左上角的黑子。 陈子游心中点了点头,这个决断还是不错,虽然在他看来,左上角的黑子依旧有救,可是在想不出救援的办法时,能够下定决心舍弃,也已经很不错了。 ...... 书院内的七十二名院长看到方文龙决定舍弃左上角的黑子,也是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一手好棋,但是毕竟还有机会。 言子渊开口道:“宋院长,如果你是黑子,这一步棋会怎么下?” 宋群山不假思索的走到棋盘旁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一处地方。 言子渊点了点头,转而问道:“罗院长,你呢?” 罗中正也是走上前去,先是朝宋群山施了一礼,接着指了一处地方。 在座的院长都是明白人,虽说棋力不如二人,但是在指点出来过后,稍加思索便明白了过来。 言子渊笑着说道:“这就是你二人棋风的不同了。宋院长想着的是保证左上角的黑子有气可活,然后去连接右上角的黑子。而罗院长想着的确是不仅要救,还要反过来把白子吃了,进而直接杀向中心。” 这两种不同的思路,难以去比较高低,都各有各的好处。 言子渊站起身来,走到二人身旁,却是用手指了指另一处地方,说道:“如果是我,我会下在这里。” 宋群山和罗中正看着言子渊所指出的地方,愣了一下后,马上明白了过来,原来还有这么一步棋。 当下二人心中也是对言子渊的棋力有了更强的敬畏感。 第五十八章.不出所料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在舍弃了左上角的黑子之后,进入中盘的方文龙,在布局上已经大大落后于陈子游。 场外的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心中不免惊叹,在他们看来,这一场的对局应当是势均力敌的,可谁都没有想到,才刚开始没多久,方文龙所执黑子便落了下风。 方文龙此刻心底比谁都要着急,他是怀着一线赢的希望来参加这最后一轮比试的,尽管知道陈子游的实力要强于自己,可是棋盘如人生,大起大落,起起伏伏,总会有一线生机。 抓住这一线生机,以期挽回劣势,这就叫妙手。 与不少寒苦士子不同,方文龙才三岁时便接触了围棋,父亲方孝孺作为秦国国手,方文龙的棋风也颇受其影响。方孝孺师从言子渊,棋风自然也深受言子渊的影响,灵动飘逸却不失沉稳,强在布局和中盘,收官稍弱。 此刻方文龙看着刚刚进入中盘的局势,头上不自觉的渗出几滴冷汗,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撑到收官的阶段。 妙手? 在哪里? 方文龙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纵横交错的棋盘。 反倒是坐在对面的陈子游见到方文龙的神色,不自觉地心中叹了口气。 “他急了。” 与此同时,曲阜书院内,罗中正说道。 宋群山叹气道:“他太着急要挽回现在的劣势了,病急乱投医。” 而这时,两名大鲁棋坛成名多年的国手也终于明白过来,言子渊之所以能够断定棋局能够在中盘便结束,就是认定了方文龙会急。 言子渊微笑着看向十九道纵横交错的棋盘。其实在几十年前,围棋棋盘还不是现在的样子,当时的棋盘纵横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黑白棋子各一百五十枚。在言子渊接过儒教担子后,兼之国手的身份,着手改革,十九道棋盘才先在鲁国盛行,后来诸侯各国都顺应了改革,最后演变成现在这样。 纵横十九道,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变化比起先前的十七道棋局要多了不止一星半点。 ...... 方文龙与陈子游的对弈很快便分出了胜负,不出言子渊所料,棋局行至中盘中段,黑子竟然已经失去了反抗的余地。 陈子游很有礼貌的抬起头来,先是望向方文龙。 方文龙也是抬起头来,将目光从棋盘上挪开,他很明白陈子游的意思,站起身来,微微躬身道:“许同学棋艺精湛,文龙甘拜下风。” 陈子游也站起身来还礼。 从头到尾,陈子游的行为举止都非常合乎礼仪,这不免让方文龙心生疑惑,就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方文龙始终觉得陈子游在礼节上不太上心,说好听点叫不拘小节,说难听点就是不谙礼节。可是似乎在弈棋一道上,陈子游对礼节尤其上心。 “方文龙弃子认输,胜者是来自留城书院的许晓礼!” 场外的观众鼓起掌来,虽然这一场对局没有什么惊险刺激的地方。 曲阜书院内,罗中正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言先生,您是怎么确定方文龙会那么早就告负的?” 言子渊微微一笑,说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能够写出这般激进的文章,足可见其性子,而一个人的棋风,更是深受其性子的影响。” 第一次听到言子渊主动对方文龙做出评价的众人一愣,先前他们始终摸不清言子渊对方文龙所写文章的看法,原来在言子渊看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过于激进了么? 言子渊看向在坐的诸位院长,良久后开口道:“儒教势衰不假,可是诸位可曾想过,儒教兴起于百家争鸣的年代,是多种思想相互碰撞后的产物,发展至今,融合了不少流派的思想。要抹除其他流派,虽然很难,但是可以做到。但是即便做到了又如何呢?固步自封久了,不需要外部力量的挤压,我们自身的问题就足以毁灭我们。孟夫子创立儒教的初衷,是希望儒学发扬光大,而不是一家独大。诸位想为儒教谋一条出路的迫切想法我已经感受到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确会是一条出路,但是这条路会有尽头。言子渊这一生,前三十年纵横天下,后六十年投身儒教,只是后悔荒废了那前三十年。” 罗中正以及任恪守互相对视一眼,言子渊的前三十年的出身其实在不少院长们看来都极为神秘,似乎只有老一辈的院长们才知道一些,但都讳莫如深。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言子渊提及自己前三十年的人生。 言子渊自嘲的笑了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守下去的秘密了,三十岁以前,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庞陇甲。” 话音一落,就有一名院长惊呼出声:“写了《武备志》的庞陇甲?” 宋群山以及几名资历深的老院长们神色如常,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反倒是年轻一辈的院长们,有的满脸疑惑不解,有的则是大惊失色。 任恪守缓缓开口道:“庞陇甲,六十年前,一度被认为是兵家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著作《武备志》,流传至今,诸侯国每一位将军,都读过不下十遍,被誉为是三百年兵阵布局奇书。庞陇甲以双十年华出仕当时还如日中天的大魏,北击匈奴,还边境二十年太平,西败秦国,秦国二十年不敢跨过函谷关,南攻大楚,东摄诸夷。白朗还未横空出世的那十年里,大周第一名将的称呼,一直是落在他的身上。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庞陇甲在某一天忽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人找得到他的行踪。如此说来.......” 任恪守停下了话口,有些神色复杂的看向言子渊。 言子渊双眼有些朦胧的看向窗外,似乎被往事牵扯了思绪:“不错,任院长口中的庞陇甲正是我。我也的确一度是兵家的一分子,直到我遇到了孟夫子,我的老师,才彻底舍弃了当时在我看来挑不出毛病的人生。师从孟夫子,是我这一生不会后悔的决定。” 言子渊似乎也不太想提及过多的过往,当下也是几笔带过。 一身素衣的言子渊倚在窗口,望着院内亭亭玉立的槐树,轻声说道:“未见夫子,我以为天下尽在我手,一见夫子,方知天下偌大。” 他回过头来,笑着望向众人,但竟然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五十九章.公主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言子渊自嘲的笑笑,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各书院的院长也是有些愣住了,这么多年来,言子渊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一直十分伟岸,不要说哭了,就连大的情绪波动都没有过,可是没料到今日提及孟夫子,言子渊竟然流下泪来。 任恪守以及罗中正虽然刚刚听说了了不得的事情,但还是顾及言子渊的面子,有意的走上前几步,问道:“言先生,下一轮的考核内容,还未定下来呢。” 言子渊笑道:“人老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我失态了。”他朝众人行了一礼,而后接着说道,“这最后的比试,我心中已有想法。” “就由我与这名叫许晓礼的孩子下一局棋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如同一颗石子一般落在安静的湖面上,原本安静的诸位院长立马炸开了锅。 一名老院长出列反对道:“言先生!不可!这次的儒学交流会规模空前,怎么可以连续两轮棋试,况且方文龙与许晓礼各为一轮优胜者,第三轮的比试应该继续在他们之间展开,怎么可以如此草率!” 言子渊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由我分别与这二人对弈吧。” 宋群山也看不下去了,出列道:“言先生,这二人棋力不在同一档次,何必多此一举?” 言子渊看向宋群山,说道:“既然如此,就更加方便了。” 宋群山一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少有的,言子渊强硬的说道:“这次大会的优胜者我已属意许晓礼,最后的对弈只是想看其心性,无需多议,诸位请回吧!” 虽然众人心怀不满,但是言子渊的强硬态度还是逼得众人不得不退了出去。 言子渊见众人退出,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看着还未撤去的棋盘,上面的黑白两色棋子纵横交错。 突然,他头也不回的说道:“谁在那里!出来!” 罗中正缓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朝言子渊行了一礼。 言子渊似乎猜到是他,开口问道:“中正,你还未走么?” 罗中正眼神犹豫了好一会,而后终于开口道:“言先生,其实您大可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言子渊笑了:“噢!原来你也看出来了。也是,毕竟你也是我大鲁的国手。” 罗中正神情复杂的说道:“棋风见心性,若不是先生刚刚略有提及,我是绝对想不到的。只是,像找枪手代笔这种事情,先生为何不直接说出来呢!” 罗中正也是前不久才反应过来,得到了言子渊的肯定答复,他也是可以确认一件事——第一轮的笔试中,方文龙所写文章实际上是别人代笔的。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事先知道考核内容,但是这种恶劣的行径,理应被取消考试成绩,并且逐出曲阜城。 言子渊悠悠的说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可是王霸之道啊!明明棋风继承了他父亲,文章的风格却又与他父亲大相径庭,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你当我为何不说出来?你以为看出代笔一事的就你我二人么?” 罗中正一愣,而后马上明白了过来。大鲁四位国手,前三俱是儒生,除了言子渊与他自己以外,就只有宋群山一人。既然罗中正都能看得出来,宋群山自然也该知道。 言子渊看向罗中正,深深的说道:“中正,年轻一辈里我最看好你和恪守,你俩的性子相辅相成,是有望将儒教发扬光大的。你性子刚正不阿,要你把代笔这个秘密藏在心底,的确很难,可是有些时候,有些秘密,尽管你知我知他知,仍然不能说出来。宋院长毕竟为我儒教鞠躬尽瘁了大半辈子,你这样把事情说出来,他颜面何存?我不想破坏了现在儒教内部上下一心的氛围。” 罗中正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为了顾及宋院长的面子,却有损您的威严。” 言子渊走到罗中正的面前,看着他极不情愿低下去的头颅,无奈的笑出声来:“这世间不公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一个人主持公道,能够伸张这天下所有的正义么?” 罗中正抬起头来,看向言子渊,眼神极为坚毅:“言先生,我明白您的顾虑,这件事情,我不会说出来。可是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不论后果如何,我都会义无反顾,您说的不错,我伸张不了这天下所有的正义,但是我能做到的只有见一件不平事就挺身而出一次,这是我的道心。” 言子渊轻轻点了点头。 “言先生!鲁国公有请!” 就在这时,门外的书童喊道。 ....... 曲阜城的王宫,与其余诸侯国王宫大不相同。 鲁国崇尚简朴,历代的鲁国公都爱民如子,少有大兴土木修缮宫殿,因此宫殿看来也是极为老旧。 即便是鲁国公的寝宫,看起来也不过比寻常富贵人家要好上些许。 鲁国公坐在炕上,神色恭谨的面向对坐的言子渊。 “老师,听说这次儒教交流会的胜者已经出来了。” 大鲁近百年崇尚儒教,大兴儒学。言子渊历经三代鲁国公,更是被奉为天人。当代鲁国公虽然已经五十岁出头,可是年少时就曾经拜在言子渊门下为徒,这等秘事自然不为人知,鲁国公也只有在私底下才会和言子渊以师徒相称。 言子渊笑道:“不瞒国主,言某心中确实已经有了人选。” 得到了确定的答复,鲁国公有些急不可耐:“听说来自卫国一家小书院?” 言子渊有些好奇的问道:“的确出身寒苦,只是不知道为何国主此次如此上心。” 鲁国公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说道:“婉儿那家伙,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 言子渊恍然大悟了过来,哈哈笑出声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鲁国公神情间满是宠爱之色,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婉儿这孩子,打小就调皮,书也不爱看,琴棋书画四艺也没有擅长的,我总是愁她日后婚嫁。” 言子渊笑道:“堂堂公主,有什么可愁嫁的,国主多虑了。” 鲁国公有些气恼的道:“老师您又不是不知道,前几年有几个诸侯来提亲,彩礼都送到宫外了,可是婉儿说什么也不愿意嫁。我寻思着不嫁就不嫁吧,我大鲁天下儒教之乡,论起血脉,还是周王室的支系,也没必要就这么把婉儿的幸福当作联姻结盟的政治牺牲品。可是这几年过去了,她都十八了!” 言子渊眯起双眼,看向鲁国公,说道:“所以国主是想把婉儿许配给这届大会的优胜者。” 鲁国公点了点头,说道:“听说老师极为亲睐,能够入老师法眼的人,想必不会差。” 言子渊明白鲁国公的意思,外界传言言子渊这一次是要为自己找一个关门弟子,好为儒教找好传承,鲁国公自然也有耳闻。言子渊身为儒教扛鼎者,在鲁国的地位几乎与鲁国公并驾齐驱,甚至犹有过之,历代鲁国公都不少巴结。如果能提前和下一任的儒教扛鼎者打好关系,日后治理国政自然轻松许多,这也无可厚非。 “这个叫许晓礼的孩子,我瞅着确实不错,只不过能不能入婉儿的法眼,可还不好说。” 鲁国公听到言子渊的评价,心已经放下了一半,赶忙说道:“婉儿那边,我会去劝说,只是,还要劳烦老师你也多给她做做思想工作。” 谈起这调皮的孩子,两人都是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 鲁国宫内两人的一番交谈,让这次大会的重量无疑加重了不少。而在宫外,言子渊将会在最后一轮比试中与许晓礼对弈一事已经传遍了曲阜城。 而在一个客栈内,一个瞎眼的白发老头听着身旁人的议论,自言自语道:“老言,是什么样的孩子,值得你如此对待。” 老人摸索着拿起桌上的酒壶,接着掏出怀里的酒葫芦,慢慢将酒壶里的酒倒进了葫芦里头。 他站起身来,将两枚铜钱放在桌上,缓缓的朝客栈外走去。 一个瞎眼的邋遢老头,自然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是细细看去,便会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虽然瞎了双眼,走起路来也是磕磕绊绊,可是这老人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要托起整座天地。 第六十章.天元棋局(一)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第三场考核的内容很快传遍了曲阜城,并且正在以更快的速度传遍诸侯国。儒教魁首言子渊将会与第二轮棋试的胜者许晓礼进行对局。 这个消息震动了各国,一时之间,天下的目光都注视向这不大不小的曲阜城。 而在秦国的咸阳,年轻的秦王眼神有些阴郁的坐在书房内,身旁站着三名朝内的亲信。 少年甘茂看了看左右两名同僚,青年将领李信一如既往的沉默,上次的吴魁之乱,其实本是秦王助其上位的契机,可是却出现了变故,诸侯异动频繁,虎牢关的白朗成了众失之的,一时之间不会有大的战争爆发,要想在短期内助其上位不太可能。另一侧站着的郑青松,与甘茂的关系不太好,两人在仕途上的经历差别巨大,甘茂年少成名,仕途上平步青云,郑青松却兢兢业业了多年,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的位置。 白朗目前是他们三人共同的政敌,这自然无可厚非,可若是有朝一日板下了白朗,朝中又该谁来主政?甘茂的眼光放的很长远,在他的设想中,朝内若想立得住脚,军界一定得有盟友,而这个盟友,毫无疑问就是李信。 沉默的三人都低着头,心思流转不定,他们都明白这次秦王召他们三人来的原因,儒教魁首言子渊与留城书院许晓礼对弈,这个消息早就传到了朝内。相比起甘茂和郑青松两人,李信却是淡定的多了,他现在挂职禁军统领,负责秦王的人身安全,政治上的事情,不用他多劳心。 秦王看着低头的三人,嗓音有些许嘶哑的开口道:“这次派出的士子团规模空前,就连方相国的独子也出动了,可是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诸位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这次的儒教交流会,秦国派出了近百年来规模最大的士子团,在众多诸侯国的眼中,秦国对这次的儒教盛会势在必得,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卫国的一家小书院竟然有一名学生横空出世。付出了这么大的心血却落得个一场空,也难怪秦王生气。 郑青松抬起头来,看向年轻的秦王,说道:“言子渊要找继承人,这个继承人来自哪里是最重要的。” 秦王问道:“郑大夫是什么意思?” 郑青松接着说道:“我国近二十年来所作所为,早已违背了儒教教条,言子渊看在眼里,只是不说,也不曾写文章谴责,但是有不少名儒写文声讨,坊间流传甚广。言子渊虽然不说,但是也决计不会选择收一名我大秦的子弟为关门弟子,更别说继承衣钵。” 秦王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有些凶戾之色:“既然如此,早些时候在朝中议论之时,你为何不说?” 郑青松似乎不惧怕秦王的怒色,不卑不亢的直言道:“方相国在朝堂上十分坚持,青松人卑言轻,不好出言反对。加之士子团规模扩大,也算是向诸侯表态,我国依旧是儒教的信徒。” 秦王皱了皱眉头,说道:“听郑大夫的意思,是嫌如今的上大夫位置太低了么?相国之下九位上大夫,你郑青松位列其中,你人卑言轻!呵呵!” 甘茂见秦王怒气上来了,赶忙圆场:“大王息怒,眼下事情已经失败,再追究责任也晚了。臣这里倒是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知道大王是否愿意倾听。” 秦王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瞪了郑青松一眼,问道:“甘大夫请说。” 甘茂缓缓说道:“这次大会开始之前,言子渊的一名弟子出师,眼下正在游历诸国,如果能将其收入囊中,也可以稍微止损。” 秦王有些疑惑的问道:“言子渊还有弟子没出师?” 甘茂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的说道:“莫说是大王,其实包括臣在内,刚刚听说时也是疑惑不解,按理说言子渊三十六门徒,都已经在各国出仕,理应没有剩余才是。可是事实上,有一人在言子渊门下待了三十多年了。这人名叫闵求,不惑之年入言子渊门下,修习了三十年,不久前才得到言子渊的许可,得以出师。因为修习时间太长,不少儒生笑话他是闵老儒。” 秦王眉头紧锁:“甘茂,依你所说,这人现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招这么一名老翁入我朝堂,岂不是惹其他诸侯笑话我们国内无人么?” 甘茂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其他诸侯也和大王一般想法,更有坊间流传他是因为理念与言子渊不合,被逐出师门,因此暂时还没有诸侯愿意招揽他。但是这里头有很奇怪的地方,言子渊一向脾气极好,更是提倡有教无类,到了晚年,脾气更加温顺,要他逐出师门,闵求得是犯了多大的过错?所以臣大胆猜测,闵求非但不是被逐出师门,恰恰相反,这三十年的时间正是言子渊对他的磨练。” 秦王点了点头,轻声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由你跟进,若是确有才华,招进朝内也无不可。” ...... 鲁国,曲阜。 在听闻下一轮依旧是弈棋时,陈子游初时只有略微的讶异,可是在听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对手,他着实吓了一跳。 言子渊身为华夏棋坛第一人,想要与他坐棋论道的人不计其数,可是真正能跟他坐下对弈,即便对不少国手而言,都是莫大的殊荣。 言子渊四十岁便登上棋坛魁首宝座,而后更是首创十九道棋盘,在围棋界看来,这是必定名留千古的手笔。而就是这么一位神一般的人物,竟然主动提出要与许晓礼对弈。 陈子游躺在床上,闭目沉思,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陈子游皱了皱眉头,坐起身来,走向门外。 方文龙满脸笑意的看向陈子游,先前的失败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打击:“许兄,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陈子游不知道方文龙来此有何事,稍稍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坐定,方文龙率先开口道:“先恭喜许兄得以在这次大会上拔得头筹,经此之后,想必各个诸侯国都会听闻你的名声。” 陈子游客气的道:“侥幸胜得方兄,何足挂齿?却不知方同学此番来此有何事?” 方文龙收起了笑意,有些羡慕的说道:“文龙学艺不精,输的心服口服。这次来,是有几件事想要提醒许同学。” 陈子游看着方文龙,静静的不说话。 方文龙愣了一下,而后尴尬的笑了笑:“单论这养气的功夫,文龙也是比不过了。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许同学下一轮将会直接与言先生对弈,言先生在棋坛的赫赫威名,想必许兄也早有耳闻。” 陈子游轻轻点了点头道:“首创十九道棋盘,称霸棋坛五十载。” “那么许兄对言先生的棋风可有了解?” 陈子游摇了摇头:“言先生传世棋谱不多。” 方文龙说道:“没错,言先生名扬棋坛不假,可是成名极早,传下来的对局棋谱自然稀罕。大周棋坛三大流派,风派以燕国国手风自在为代表,这一流派是最多拥戴者的,棋风奇诡无比,布局奇葩,中盘杀的天昏地暗,往往到收官才得窥全貌。山派以齐国田大有为代表,棋风稳健,故而田大有又有不动如山的称号。而这第三家流派则是以言先生为代表,言先生奇正合一,二十年风自在刚刚成名的时候,坊间噱头都说要取代言先生在棋坛的地位,后来风自在远赴曲阜,与言先生对弈十局,耗时三个月,最后只和了一局,其余九局全部告负,风自在离去前对言先生的棋艺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后来有人问起风自在那数月对局后的感悟,风自在说他与言先生中盘势均力敌,布局难见高下。有人就问了,那风自在何以十局中输了九局,风自在只留下四字‘收官无敌’。” 收官无敌。 陈子游反复琢磨着这四个字。 方文龙接着说道:“实在难以评价言先生的棋风,我的家世许兄想必有所了解。家父同时也是大秦的国手,更是曾在言先生门下修习,有幸曾和言先生对过几局,自然无一胜绩,不过就是这么几局,家父凭借记忆拓了下来,棋谱一直收藏在家中,我自小耳濡目染,也记了下来。” 说罢方文龙从怀中取出几张纸来,递给了陈子游。 陈子游接了过来,在桌上铺开。 两人一同看着纸上的棋局,陈子游端详了良久,开口道:“这第一局,你父亲那时候应该才十几岁吧?” 方文龙一愣,而后有些崇敬的道:“许兄好眼力!只是这么片刻便能猜出,不错,家父九岁就在言先生门下修习,这局棋是家父十五岁时与言先生所弈。却不知许兄何以看出?” 陈子游笑了笑,指着棋谱中的几步棋道:“这几步棋,过于幼稚,有些想当然了。” 方文龙不解的看着他所指的几步棋,他自幼接触这棋谱,每一步都可以说铭记于心,但是从未觉得这几步棋有毛病。 第六十一章.天元棋局(二)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在方文龙看来,陈子游所指出的这几步棋,都算得上是非常合理的应对方式,而且也预想到了言子渊下一步棋的走向。 陈子游轻轻的笑了笑:“我小的时候,父亲也经常和我下棋,我总是以为能够猜到别人下一步会如何应对,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父亲也会朝着我预想的去下,只有久了之后,父亲才开始慢慢做出改变,那时候起,我才知道。父亲朝我预想中的去走棋,是为了让我能够坚定自己的判断,学着去预想别人的选择,可是很多时候,别人的选择有很多种,并不总会向我预想中的一样。” 方文龙并不是愚笨之人,很快明白了过来,同时也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难怪我父亲总说这局是最不像指导棋的指导棋,原来是这样。” 两人接着看向下一个棋谱,方文龙时不时的讲解这棋局时方孝孺的年纪,同时讲了方孝孺的见解,陈子游也不时给出自己见解和感悟。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方文龙往窗外看了看,日已西沉,说道:“天色已晚,一起去吃个饭?” 陈子游也是看了看窗外,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说道:“我还不饿,想继续看会棋谱。” 方文龙无奈的摊了摊手:“我可顶不住了,那我就先走了。” 陈子游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就此告别。 送走了方文龙,陈子游皱了皱眉头,尽管对方文龙的印象有了不少的改观,这名官家子弟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跋扈,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送来的棋谱倒是真的.......”陈子游喃喃道。 这最后的一局棋谱,足以看出对局二人的棋力。 根据方文龙所描述,这最后一局棋谱,是他的父亲方孝孺出仕之前最后一次与言子渊对弈,这时的方孝孺棋力已经极高,到了差国手一线的地步,可是与他对局的言子渊依旧是把执黑先行的方孝孺杀的毫无还手之力,给人一种游刃有余未尽全力的感觉。 对于自身的棋力,陈子游其实是有清醒认知的,即便对上大多数的国手,陈子游都能确保立于不败之地,可是自己即将面对的敌人,可不是一般的国手二字可以囊括在内的。 如果此时换一人在此,不论棋力是否高于言子渊,他都绝不会选择胜过他,这对言子渊的声望会造成极大的打击,有望成为言子渊的关门弟子,这样的诱惑摆在眼前,怎么会忍心去打碎呢? 可是自小接受的围棋教育,让陈子游心中只想着如何去击败这名强大的对手,以至于他一时之间只记得自己叫陈子游,却忘了现在的身份是许晓礼。 ....... 第三轮的比试如期而至,不出意料的是,看台外的观众群声鼎沸,七十二家书院的院长自然悉数到场,最令人惊讶的是,这场比试还惊动了鲁国公。 由禁军簇拥着的鲁国公亲自来到了现场,据说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知道场上的动态,鲁国公尊儒爱棋,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看台围了里三重外三重,但是令大家感到好奇的是,他们一直翘首以盼,希望看到的人却没有出现,高台之上,孤零零的陈子游独自一人坐在棋桌旁。 陈子游微微皱了皱眉头,已经到了比赛的时间,言子渊依旧迟迟未到。 不能乱了心境。 陈子游赶忙在心头暗自说道,言子渊的不守时让他对此人的第一印象坏了些许,如果只是为了摆儒教第一人的架子,不过又是一名穷酸腐儒罢了,但是自己的心境绝对不能乱。 “言先生到!” 伴随着几声呐喊,年近九十的言子渊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言子渊一身青衣,飘飘然的走向了高台。 陈子游见状也是站起身来,正欲施礼,孰料言子渊接下来的举止却让他一阵惶恐。 只见言子渊率先对陈子游作了一揖,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惊讶的是,言子渊的这一揖,双手竟然一直降到了胸前。 言子渊微微的弯下腰,说道:“老夫误时了,还望许同学多见谅。” 伴随着场外观众的惊呼声,陈子游将腰弯到了最低,赶忙说道:“言先生折煞小子了!” 言子渊微微一笑,直起了身来,上下打量了陈子游一番,眼中精光闪烁,他朝棋桌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子游哪里还敢先落座,只能先站着,等待言子渊先落座。 言子渊见他一脸惶恐的模样,忽然笑出声来,轻声说道:“不必拘礼,既是弈棋,你我身份应当暂且抛开不顾。” 陈子游点了点头,终于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状态之后,心境也平复了下来。 “许晓礼执黑先行!” 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由陈子游优先行棋,这并没有什么异议。 场外的不少观众虽然抱着十分的期待,但是似乎心中都已经有了这一局的结果。 罗中正与任恪守坐在了一起,周围的各家书院院长都抬起头看向高台,十分期待陈子游这第一手黑棋的落子。 任恪守压低了声音问道:“中正,你觉得许晓礼有机会吗?” 罗中正笑了一下,也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与言先生弈棋,慢棋从未胜过,快棋里边,十局倒是能赢个二三局。” 任恪守接着小声道:“照你这么说,许晓礼还是有机会的咯。” 罗中正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倒是想看言先生输呢。”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而后意识到自己发出的笑声太大,赶忙捂住了嘴巴。 宋群山朝二人瞪了一眼,二人赶忙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陈子游的第一手棋并没有多加思考,很快便落了下来。 言子渊看着陈子游拈子的手势,心中也是赞叹了几分,但是很快便愣住了。 “许晓礼第一手,落子......” “三三!” 不光是负责实时传唤对局情况的人愣住了,就连场外的众人也都是愣住了。 七十二家书院的好几名院长都是忍不住站了起来,面有怒色。 新文明围棋创办四百年,十九道围棋也已经有近五十年,关于黑棋第一手下在何处,各家流派各有看法。 风派不拘一格,但是对第一手依旧十分看重,山派则一以贯之,无一例外下在星。 星、小目、高目、目外都是很不错的先手,唯独“三三”这一手棋,一向被视为禁手。 言子渊毕竟阅历丰富,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很快做出了应对,并没有选择直接对抗,而是暂时观望。 可是接下来陈子游的几步棋,更是让在场的众人吓跌了眼睛。 陈子游前三手棋下罢了,依次落子“三三”、“星”、“天元”。 这般奇葩的布局莫说是场外的观众,即便是七十二家书院的院长都没见过,就连高台上的言子渊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也是不敢落子。 下完这三手棋的陈子游轻轻抬了抬眼眸,瞟了一眼言子渊的神态动作,见言子渊眉头紧锁,终于在心中轻舒了一口气。 这三手布局完成之后,陈子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场外的七十二家书院院长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宋群山,竟然罕见的动了怒,骂道:“这小子好不知礼数!下的什么鬼棋,岂有此理!” 任恪守也是面有怒色,声音低沉的说道:“太过分了!” 罗中正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即便再有才华,也不应该如此下棋。” 就在场下的众人的一阵谩骂声中,高台上的言子渊终于落下了子,将白6下在了右上角的星位,以期对抗陈子游的第一手三三。 即使场下谩骂声不断,但是高台上的陈子游依旧是不动声色,他三岁便学棋,父亲是中国的国手,时常会代表国家远征海外。可是在那个年代,每一名围棋棋手最大的对手,其实不是人。 2016的人工智能棋手阿尔法狗大战韩国国手李世石,李世石连输三局,才终于依靠在第局中阿尔法狗的失误,并且依靠下出了神之一手赢下一局。此后阿尔法狗横扫棋坛,人工智能棋手似乎在告诉我们,人类数千年实战演练进化,计算机却告诉我们人类全都是错的,甚至没有一个人沾到围棋真理的边。此后近百年,人类棋手最大的对手都是人工智能,以人类大脑去对抗计算机网络,这样的艰辛对抗持续了数十年。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少为围棋献出了终身的棋手陷入了迷茫,无法自拔的情绪让他们中很多人选择了以死去证明自己的棋道。 但是依旧有人类棋手坚持斗争,柯洁输天半子后依旧直言不会认输。 人工智能依旧有极限,要想打败人工智能并不是没有可能。 陈子游停下了对往事的追忆,言子渊清脆的落子声将他从记忆中拉了出来。 陈子游笑容浮上了面庞,这种能和真人对局的感觉,真好! 场外距离较近的人,都不自觉的瞪大了双眼,在这样紧张的对局下,下出这样石破天惊的开局,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如此多的观众,而陈子游竟然在笑? 第六十二章.天元棋局(三)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双方前六手落定,已经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开局。 陈子游虽然打出了“三三”、“星”、“天元”的奇怪开局,但是毕竟享有黑棋先手的特权,故而开局尚可接受。 罗中正看着场上节奏开始加快的两人,忽然开口道:“我想我知道陈子游的目的了。” 任恪守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大致猜到了,他之所以采用这样的开局,是希望混淆言先生的视听。” 罗中正笑了笑道:“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你我都能看出的目的,言先生又岂会看不到呢?他的第一手棋落定,言先生犹豫了许久才落子,黑三落星位,这一步单独来看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与三三结合在一起就会显得非常奇怪。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三三开局的确达到了混淆言先生试听的作用,言先生无从去推断许小子的下一步会走哪,可是这黑五一落,不光是言先生,即便是我也反应了过来。” 任恪守有些不解的问道:“这黑五落天元,难道也有讲究?” 罗中正笑意更甚了,说道:“这一手天元落定,几乎可以说是妙手,打从这一步棋起,言先生恐怕要落入许小子的节奏里了。我们都知道,天元这一步棋,不是说不可以早下,更确切地说是因为个人的能力有高低,故而不推荐早下。这需要对中盘有很强大的计算能力,才能够确保这一步棋不会丧失效力,许小子自信自己对中盘的计算能力,希望能在中盘迫使言先生尽早的围绕天元展开厮杀。我早先有和你提及过,许小子对于布局以及中盘的计算都很强,这也是年轻人的优点,记忆力好,脑子转的快,心算能力强,因此可以说这正是许小子面对言先生唯一的优势。” 任恪守棋力虽然不如罗中正,但是也不低,稍加提点过后很快明白了过来,说道:“言先生毕竟年近九十,如果是下慢棋,自然不用担心中盘的计算问题,关键是这把下的是快棋,言先生根本无从躲避。” 罗中正点了点头,笑道:“真是好聪明的一个孩子,我们总把三三视为禁手,是因为这一手棋很难产生好的效力,可你看看黑七选择用长连接三三,言先生反手也用长连接自己的白六星位,紧接着双方直接自动默认放弃了这一局面的博弈,如此看来,黑白两方在右上角的局势变化依旧很大,黑方讨不到便宜,白方也是如此。” ...... 鲁国公坐在最靠近高台的位置,身旁坐着的分别是鲁国的相国苏喆以及几名上大夫。 苏喆出自群山书院宋群山门下,出师后由宋群山举荐,进入了鲁国朝堂,并且依靠自己超凡的才华,只用了十年的时间爬上了鲁国右相的位置,年方而立,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鲁国公嗜爱下棋,时常在宫中与人弈棋,朝中许多官员都是优秀的棋手,虽然如此,棋道没有一日千里的道理,同时要操心政事的鲁国公,棋力离一线棋手还要差的许多,加上言子渊与陈子游的对局实在太过古怪,自然看不明白。 鲁国公无奈的看向苏喆,问道:“苏相国,这样的开局百年不见,我实在是看不明白了。” 苏喆轻轻一笑,随即向鲁国公慢慢解释了起来。 大鲁四位国手,言子渊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宋群山与罗中正第二第三的位置抢的激烈,反倒是第四的位置却坐的安稳,而这第四位国手正是苏喆。苏喆家境优越,自小便养尊处优,后来又拜师被儒生们尊称为仅次于言先生的名儒宋群山,不仅儒学学问精进,棋艺也得以一脉相承。苏喆在朝中平步青云,这与他的棋艺不得不说也有很大的关系,可以说是投鲁国公所好。 名士风范的苏喆娓娓道来,鲁国公也是渐渐明白了过来,而这时场上的棋局已经战至中盘。 苏喆若有所思的盯着场上满脸淡然的两人,儒生既然出仕,虽然要心怀儒教人天下为民的胸怀,但是毕竟步入了朝堂,面对儒教魁首言子渊,自己可以尊重,但是不能有敬畏之心。苏喆靠着出身的优势,以及宋群山的举荐,加之现在诸侯国盛行提拔年轻士子的风气,得以爬上右相的位置。而这几年来,他也一向是行左相事,这不是因为左相位置空悬,而是因为那位左相向来不问朝政。 这位不问朝政的左相便是言子渊,而且言子渊挂着鲁国左相的职称已经有数十年了。几代鲁国右相都没有熬过来,带着可以说是一辈子的遗憾在右相的位置上告老还乡,可是苏喆和他们不同,苏喆自信以自己而立的年纪,有望接过言子渊左相的位置。 苏喆也是鲁国的国手,看场上的棋局看的要比旁人透彻许多,陈子游希望利用快棋,通过中盘的复杂计算,来战胜言子渊的想法,他也看了出来。 而此时的场上局势,从白6开始,一直战至中盘,双方可以说是势均力敌,黑方并未失去先着效力。 而这时双方的落子都已经有意往天元在靠,但是依旧十分谨慎,而在这其中,最让人在意的还有一件事。 因为是下快棋,所以双方的思考时间是有限的,左右两侧各有人在数着时间,双方各自享有三个时辰的思考时间,而依照现在的对局情况来看,言子渊已经耗费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反观陈子游只耗费了大约半个时辰。 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陈子游的天元一手已经取得了良好的成果。 坐在高台上的言子渊看起来似乎毫不着急,在思考了几分钟后才缓缓的将白子落下。 陈子游有些佩服言子渊的定力了,因为年纪的问题,言子渊的身材甚至说得上是瘦骨嶙峋,一双手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肉,可是就是这么一双手,在落子时候却是异常的平稳,没有丝毫的颤动。 快棋与慢棋相比,快棋难就难在心算的速度,而一旦陷入紧张,心算一乱,那整个棋局就会乱,陈子游虽然知道自己有以年纪相欺的嫌疑,但是也还是不得不佩服在这种情形下言子渊依旧能够有如此稳定的应对。 这百余步棋下下来,言子渊给陈子游的一个最直观的感触就是一个字——“稳”,他下的每一手棋都非常合理,虽然没有出现石破天惊的妙手,但是也很好的维持了场上势均力敌的局势。 陈子游嘴角忍不住的一撇,这样的棋风也让陈子游心头的石头彻底放了下来,之所以能够在开局几乎不假思索的下出三三、星、天元,其实与方文龙给他看过的棋谱有很大的关系。言子渊与方孝孺下的第一局棋,那时候的方孝孺十五岁,言子渊五十五岁。之后的第二第三第四局棋,言子渊的年纪逐渐增加,第四局棋时已经到了六十五岁。在这十年间,言子渊的棋风清晰可见的发生了了转变,变得愈加稳健了起来。 这几乎可以说是每一位棋手随着年纪上涨都会慢慢发生的转变,开始追求稳健的行棋,而不是一味的追求下出所谓的妙手,乃至于神之一手。 陈子游正是吃准了这一甚至说不上是缺点的特点,以奇葩的开局换来了现如今的局面。 而在黑137手,陈子游的落子立马引来了包括苏喆、宋群山、罗中正这三位国手在内的一声惊呼。 抛去一开始的怒火,身为国手的宋群山很快明白了陈子游的意图,故而面对黑子奇葩的开局,他也开始平静了下来,默默的看着场上局势的演变发展。 而当他看到陈子游的黑137手,他还是忍不住由心赞叹。 在四位国手先后看明白这一手棋之后,不少棋力上佳的棋手们也很快明白了过来,陈子游的这一手,极有可能打破目前场上的均势,现在问题就是言子渊接下来会如何应对了。 执白的言子渊突然微微一笑,这一笑让偷偷抬起头来偷瞄对方神态的陈子游心中忍不住的一慌。 但是言子渊很快褪去了笑意,依旧是缓缓的拈起一枚白子,落了下去。 陈子游愣了一下,而后有些失望的看向面前的言子渊,白138手,言子渊的应对依旧可以说是没有问题,但是许多人都看了出来,一旦言子渊选择了采取这样的应对方式,就说明他是彻底放弃了要在中盘决胜的想法了。 场外的任恪守原本整个人僵直的身体突然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言先生是不打算在中盘与陈子游分出胜负了吗?” 罗中正也是大惑不解的喃喃出声:“为什么?黑137手可以说是妙手,白138手是细棋,应当多加思索才是,言先生的应对只能确保局面不会变的更坏罢了。” 不光是罗中正大惑不解,苏喆以及宋群山也同样如此,在这三名国手看来,这一步棋应该多加思索,言子渊的应对终究太过于平庸了,甚至纵观全场下来,言子渊的应对都没有十分出彩的地方。 双方又互相对了数十手,待到下至黑169手棋的时候,言子渊终于是停了下来。 并且这一停,就是许久。 而此时黑棋将小胜的姿态是明显的,但是在言子渊看来,这白170手是细棋。 第六十三章.天元棋局(四)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言子渊陷入了思考当中,而场下的观众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作为儒教这一代的掌教人,将儒教发扬光大的言子渊,不说在诸国百姓,单单就说在鲁国百姓的心中,是被奉若神明的。曲阜城身为天下儒教之乡,就连街边要饭的乞丐都能随口掰扯上几句儒家经典。 而这么一名儒教魁首,同时身兼大鲁第一国手的身份,在百姓的心中就更加神话了。坐在言子渊对面的少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名不见经传,怎么可能会是成名五十年的言子渊对手? 在对局开始之前,这是在场每一个人心中的想法。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对局的推移,他们慢慢发现了一些不对劲。言子渊下棋越来越慢,而与之相反,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却下的越来越快。这样的事态发展开始慢慢动摇他们心中的信念,莫非这少年真的能下赢言子渊? 一直到黑169手落定,言子渊陷入了长考之中,百姓们才渐渐意识到一件事情。 不论看不看得懂也罢,言子渊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场上他所执的白子处于劣势。 场外的观众,为看棋而来者少,为热闹而来者多,但是好在的是,场外有几名专门靠解说棋局为生的棋手。 其中一名姓李的解说开口道:“诸位看官请看,黑137手将白子横空分成两段,堪称妙手,而言先生所下白138手虽然应对得当,但是也只能及时止损,却是将优势送了出去。而场上的均势也是从这一手棋开始发生转变的,一路下至黑169手,其实场上局势已经基本敲定,变数已经极小。但是我们可以看到,言先生对于白170手陷入了长考,迟迟没有落子。” 就有看客问了:“什么是长考?” 几名平时经常看棋的群众不屑的瞥了这人一眼,说道:“就是长时间的思考,这都不懂,看什么棋?” 李解说接着说道:“其实在我看来,言先生早在白138手就应该陷入长考才是,现在才想着挽回场上的劣势,实在是有些晚了。不知各位看官以为如何?” 有人问道:“言先生莫非要输了吗?” 李解说看了那名发问之人一眼,有些犹豫的回答道:“不敢妄言。” ...... 罗中正看着高台上陷入长考的言子渊,自己的眉头也拧成了一团。 任恪守看着身旁这名好友的神态,手心也是抓出一把汗来。虽然两人嘴里开着玩笑,说希望看到言先生输一局,但是那毕竟是玩笑,两人其实打从心底里都不认定认真下起棋来的言子渊会输。 “中正,如果是你,白170手,你会怎么下?” 罗中正脑袋上已经渗出了汗滴,可见除了高台上的言子渊一直在思考,场下的他也并没有闲着:“早在138手就应该想想办法才是,算了,现在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如果是我.......我这白170手会选择下在这?不行......这?还是不行......” 任恪守虽然知道这时候的情况很紧张,但是见到罗中正这番自言自语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撇。 有些魔障了的罗中正大力的甩了甩头,说道:“我想不出来,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现在我这个旁观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对视一眼,苦笑。 言子渊已经思考了一个时辰。 ...... 其实不光是高台上的言子渊陷入了沉思,也不只是场外的观众为他捏了一把汗,就算是坐在他对面的陈子游,也开始思考起白棋下一步的举动。 猜测对手的行棋,反复的推演模拟,最后确定应对的方案,这是每一名棋手都要去做的事情。尽管很多时候,你的猜测不会得到落实,对手的行棋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但是你依旧要去猜测。 言子渊长考了将近一个时辰,陈子游也思考了一个时辰,他的脑海在已经推演了十几种白棋可能会做出的应对方案,在这十几种方案里,黑棋保底能胜四目半。 而就在此时,言子渊终于是拈起了一枚白子。 白170手,凌空杀入黑阵! 仿佛于平地间起惊雷,一股浓郁无比的杀气朝陈子游扑面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一杀气十足的一招不光是令陈子游整个人身子不住的一缩,就是场外的不少棋手们都忍不住脊背上一凉。 罗中正与宋群山惊骇莫名,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向被夸赞有中原名士风范的苏喆,这名在官场沉浮了十几年的鲁国右相,竟然忍不住站起身来。 伴随着这几名国手的反应,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棋手们都反应了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名国手异口同声。 直到十几分钟以后,陈子游依旧无法做出应对之法,而棋力较差的李解说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打从白170手落定,这名解说就突然止住了话口,一时还看不明白这一步棋的李解说只是莫名的感到脖子一阵凉意袭来,仿佛有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不少观众见他这副模样,都是好奇的问道:“老李,怎么不解说了?这一步棋又是个怎么说法嘞?” 被称为老李的解说缓缓的将视线从身后的大棋盘上挪开,看向场外的观众,而后从嘴巴里缓缓的吐出四个字。 “神之一手!” ...... 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的罗中正与任恪守对视一眼,言子渊方才那一着棋至今还在脑海中反复出现,尽管往后陈子游的黑171手已经做出了最善之应对。 因为言子渊下出了石破天惊的神之一手,为了做出应对,陈子游也是思考了长达半个时辰,最终落定了黑171手,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应对了。 毕竟棋已落至中盘末段,能够落子的地方已然不多。 陈子游第一次认真审视起面前这位已经年仅九十的老人,苍颜白发的他自有一番神仙风范,但是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却又让他显得平易近人。 稳健了一整局的老人,在众人都认定长考没有意义的时刻,下出了足以流传后世的神之一手。 仿佛是退守了一整局的白龙,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爪牙,朝渐显慌张的黑龙扑去。 陈子游不住的在心底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场上局势依旧有变数,你要吃我,我也要从你身上拔下一层皮来! 而从这一刻起,往后的二十多手棋,两人都是下的越来越快。 一边是不服输的陈子游,一边是下出了神之一手后神态越见放松的言子渊。 二人黑白儿子相互落下,棋子落定的清脆声响让最接近高台的鲁国大人物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白170手的影响波及之下,尽管黑一直在顽强的抵抗斗争,但是下至196手,黑右边六子被提,场上的局面终于是转向了对白方有利。 而下到这一步,中盘终于可以说是彻底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彻底进入收官的阶段了。 罗中正与任恪守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宋群山以及诸家书院的院长也是身子骨一松。 苏喆满脸可惜的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名来自卫国书院的少年,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即便是自己,若是身处那个位置,也决计比不过他,只是,终究还是输了。 看的不明所以的鲁国公坐不住了,开口问道:“苏相国为何摇头?莫非胜负已分?” 苏喆笑道:“胜负已分,言先生胜了。” 一名大夫忍不住出声道:“苏相国此言是否出的太早?中盘虽然已经结束,白棋有胜势不假,但是192手之后,场面上依旧残留着不少复杂官子。” 苏喆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这名出声提出不同意见的大夫,嘴角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冷笑。 这名大夫脸色涨红,但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所说有错,即便面前的这名年轻相国同时还是一国国手,但他毕竟下了几十年的棋,依旧自信自己对棋局的判断。 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言,白192手落定后,场面上依旧残留着不少复杂的官子,故而陈子游依旧在坚持抵抗,反复思考不同的收官方法。 当鲁国公也向苏喆投来询问的目光时,苏喆收起了脸上的一抹冷笑,换上了一脸非常恭敬的笑容,说道:“开创风派棋风的风自在,二十年前横空出世,出道后三年间横扫十国国手,吴越两国国手,林其仁、王步贵时掌两国相印,却在与风自在对局后硬生生吐血而死,至此吴越朝堂十年混乱,南方大楚前几年得以剪灭两国,可以说颇赖风自在相助。这么一名天才棋手的最后一战来到了我大鲁的曲阜,对手正是言先生。这其中的故事,坊间已经传的烂了,臣也不在此赘述。但是各国国手都对风自在输棋后对言先生的评价深信不疑。” 苏喆站起身来,先是对鲁国公行了深深的一礼,而后转向高台上言子渊的方向,行了一个棋手间的礼仪。 满脸深信不疑神色的苏喆说道:“若中盘不败,言先生收官无敌!” 第六十四章.天元棋局(五) - 文明重启计划 - 吉吉的狗 “若中盘不败,言先生收官无敌。” 苏喆的这句话落下,几名大夫都是一惊,风自在与言子渊对弈之事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坊间多有流传,但是不少棋手们都只当作笑谈,只道是风自在为输棋所找的借口。 可是今天这句话从国手苏喆的嘴里说出来,不疑有假。 高台上的陈子游显然不相信这一句话,只当作是坊间对言子渊棋力的神话,因此依旧在奋力抵抗。 目前为止,自己只输三目半,若言子渊收官出现一点点的失误,自己依旧有翻盘的机会。 收官阶段,两方的博弈依旧是很激烈的,目前场上可能出现的收官情况有很多种,陈子游凭借自己过人的能力已经尽数推演而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白方最佳收官方式。 尽管陈子游依旧在奋力抵抗,但是在场下的众人看来,已经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任恪守和罗中正原本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但是此刻神态早已恢复轻松。 罗中正也是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如果要评价言先生的收官,只有四个字。” 任恪守也是微微一笑,随后两人非常默契的异口同声道:“滴水不漏。” 而高台上言子渊的收官仿佛是为了印证二人的说法一般,每一步官子的落下都让陈子游的心头一颤。 言子渊所落的每一步官子,都与陈子游所推演出白子的最佳收官方式丝毫不差。 陈子游终于是站起身来,尽管心中仍有不甘,但是他并不是输不起的人。 他轻叹了一口气,朝言子渊长作揖,释怀道:“晚生输了,言先生棋力通天,晚生输的心服口服。” 言子渊也是站起身来,回了一礼,说道:“你的文章很好,棋力也很好。” 随着陈子游弃子告负,这场棋局的帷幕也终于落下,陈子游所执黑子以七目的差距负于言子渊所执白子。 后世棋坛列古今十大名局,言子渊与陈子游今日所弈棋局名列榜首,被称为天元棋局,与言子渊中盘的神之一手相比,最让后世传为佳话的却是陈子游的三三、星、天元这般石破天惊的开局。 此局弈完,言子渊曾亲口评价:“求实的说,此番对局,在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是极为难下的棋局,我辈棋手视“三三”为禁手,然而许晓礼创造新布局,以此向固有的传统成见挑战,实在是非常人。坦白来说,此局能够得胜,有赖于对局时的灵光乍现,实在是侥幸。“ 告负认输的陈子游依旧是未从刚刚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此刻他的心中依旧想着刚刚的对局,以至于忽略了眼前的这位老人,有些恍然的陈子游正准备走下高台,却被言子渊喊住。 陈子游回过头来,有些愣愣的说道:“不知言先生还有何吩咐,晚生......” 这话说到一半却被言子渊硬生生的掐住了话头:“什么晚生不晚生的,我可不比你大多少。” 陈子游有些疑惑,只当是言子渊童心未泯,在跟他开玩笑,只得有些尴尬的说道:“请恕晚生冒犯,言先生年纪大我四倍不止,自然是前辈。” 言子渊却是有些神秘地对他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听说你来自留城书院?” 陈子游一愣,随后马上警觉了起来,他的真实身份说不上是什么大秘密,今日不说,往后见了言子渊也是要说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言子渊已经产生了怀疑。 “晚生确实是来自卫国的留城书院,不知言先生有何见教?” 言子渊轻轻的摇了摇头,陈子游心中一凛,但是言子渊接下来要说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见教说不上,我是儒教魁首,你身肩两国相印,论起身份地位,你都不输于我。” 被说破了身份的陈子游满脸震惊,为了取得参加此次大会的资格,言子渊私底下以重金向许晓礼本人买了印鉴,并且许晓礼已经亲口承诺不会说出去,言子渊即便是知道了这件事,也不应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才对,要知道,他可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中山伯拜相虽然传遍诸侯,但是魏王拜相一事还未传开,只有极少魏国大臣们知道。 言子渊笑着看向陈子游,轻轻的走过他的身旁,淡淡道:“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惑,我正好也想和你好好聊聊这场棋局,权当是复盘了。” 言子渊缓缓走下高台,立马引来了场外百姓们的欢呼,他们心中天人般的言子渊,依旧是不负众望。 只有陈子游呆立在原地,心中反复回想起刚才言子渊与他的对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 虎牢关。 在城头巡视的白朗身着一身白衣,接过刚刚从咸阳送来的书信。 虽说来到洛阳镇守,有避嫌的目的,但是实际上还是要震慑东方的诸侯,可即便是如此,白朗也不希望在自己领兵在外的时候,后方会出现自己无法掌控的情况。 因此每隔三日,都会由自己留在咸阳的亲信刘卫按时寄信过来,随时汇报咸阳近日的大小事宜。 读完了刘卫的汇报,白朗面色平静,但是当他拿出另一封寄来的书信时,尽管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娘。 “白大将军,见信好。 作为您留在咸阳的第二号亲信(什么时候考虑能给我扶正,我可比那傻小子刘卫有眼力见多了),我有些情况要汇报给您听。对了,您最近生活过的还习惯吗?我听说洛阳繁华,一处巷子有两座青楼,是天下男人向往的地方,还希望您在放松自己身心的同时,也要多保证身体。您一世威名,还要承担起震慑诸侯的重担,切不可沉迷于于酒色才是。” 这段话读完,白朗的脸色黑了几分,身旁的几名副将见大将军面色阴沉,显然信中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我很啰嗦,但是对你的关心都是真的,你可是我在这个时代为数不多好友了。好了,接下来说正事。主要有两件大事,我相信刘卫一定没跟您汇报过。(我早说让你把我扶正,我手里头的信息来源比刘卫多多了)。前些日子,我国派出了近几十年最大规模的士子团,远赴鲁国曲阜,参加四年一度的儒教交流会。儒教魁首言子渊年事已高,秦王以及大臣们都认为言子渊是打算在这次大会上找自己的继承人。秦王求我帮忙,说是希望我能够想办法帮助这次的士子团中有人能够取胜。你也知道,言子渊这家伙心思难猜的很,今年的考核内容多半要变,我也只能在笔试上下下功夫。正好方相国的儿子也在此次士子团中,于是我代笔了一篇文章,让他熟读记诵,凭此篇文章,要在笔试出线不难,但是被言子渊识破想必是一定的。第一轮笔试,方文龙如我所想的成功出线了,但是第二轮的比试内容的确出乎意料,考的是下棋。方文龙棋力不差,但是没想到有一名考生横空出世,夺了头筹。我看了那局的棋谱,以洛阳四通八达的交通,想必二二棋局的名声也已经传到了你的耳朵里。我仔细去查过了那人的身份,据我推测,应当是冒名顶替。儒教是当今天下的主流思想,控制了儒教,就控制了这天下诸侯,但是很可惜,计划失败了。这是第一件事。” 读完这一部分,白朗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这件事刘卫确实没有和他汇报,毕竟这件事真要说起来,其实已经不仅是秦国一国的庙堂争斗了。但是信中接下来的第二件事,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这第二件事,还只是我的猜测,你先听着。前年刚刚击败了刘卫的陈子游,在中山国被拜为相国,这件事已经传遍诸侯,不是秘密。但是我刚刚得到消息,前些日子魏国的吴魁之乱,我国本来至少有望得魏国半壁疆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吴魁失败了,最后也是落得个斩首的下场,进攻魏国的事情自然也就泡汤了。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古怪,我查了许久,才终于得到确切的消息,是陈子游在背后为魏王出谋划策。而且事后,魏王偷偷的将相印托付于他,至此,此人已经身兼两国相印,不得不防。如果我猜的不错,此人最后的目的是要效仿苏秦,推行合纵的战略,将中原的五国聚在一起,对抗我国。他已经走了两个国家,都成功了,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哪呢?” 白朗眉头紧锁,很快他心中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也写在了信上。 “不错,正是鲁国。联系我说的第一件事,一个神秘人在第二轮比试上击败了我在暗中帮助的方文龙,并且得到了与言子渊对弈的机会。两件事相互联系,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这个神秘人,极有可能就是陈子游。我没有和这人接触过,还无法推断他的行事规律,但是就他这一年来的表现来看,绝非善类。言子渊身为儒教魁首,要被说动去参与合纵的计划,其实很难,但是我俩都明白,言子渊难以被说动,并非是因为他无法接受,只是碍于他现在的身份罢了。而一旦言子渊被说动了,鲁国并入五国联盟的事情就几乎是板上钉钉了,接下来的韩、卫两国,被说动的难度就要低了太多。大概就是这么两件事了,怎么样,我给你的消息还不错吧?是不是考虑一下把我提到一号亲信的位置。 你的忠实好友,诸葛镜。” 白朗读完信后,低头沉思了一会,而后走到一处挂着的篝火旁,将信丢了进去。 信很快被烧成了灰烬,西风吹过,将书信的灰烬吹向了东方。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