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老朽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天的荷花在月色映照下有淡淡的红晕洒在宁静的湖水里。半池的荷花簇拥在一起,背后是斑驳的榕树,隐约间有一抹低矮破落的木屋的影子,仿佛也在习风中摇曳。 波澜轻轻地划过大片荷叶的边缘,顺着一圈圈荡漾开的微波,月影投在一艘轻巧划过湖面的小船上。那暗白的银丝垂在一个身材修长,略微有些驼背的老头两鬓。他一只手轻捏着船桨,另一只手熟练地捻着一颗莲子,塞到嘴里。 船尾上还有一堆荷叶,和几朵残损的花瓣散乱地铺在月色下,一堆烂掉了的莲子放在船尾。 “人生之乐事兮,荷田间遇故人兮,船间备酒兮,与明月共醉兮......” 老头按着破旧的船桨,黝黑的手轻轻拨弄着。眼前是一片在月色下泛出粼粼波光的大湖,大片大片的荷花布满了前方的湖水,艳丽的形状在月光的照耀下尽态极妍。 渐渐地,船驶到了荷叶旁。夏夜带着几分静谧的知了叫声在荷丛后的大榕树中传出。 “又过一天喽......不知这大好的夏天还能撑多久......” 老头将船桨往湖水底下一撑,将船停住。撩起背上的毛巾往水中一浸,被月光照得明晃晃的光膀子,显示出了农民的肤色。 老头很明显是个采莲人。荷花只有在夏天才会开得如此茂盛,也注定了这个季节是采莲人最钟情的,但也是最苦最累的。不知何时,秦山国是在许王朝还是在那最繁盛的大明朝,老头拥有了这片百米长荷丛中的一块地。也不知老头的白发究竟有几岁了,更不知他究竟平安渡过了几朝战乱,看过了几度春秋。 榕树丛中的那幢破旧木屋,更是无人知晓出自谁之手,又是什么原因让老头得到了这间陋室。 貌似老头的一切都是一个迷,但在夏日中午的集市上,他的摊位总是最人头攒动的,这一片湖水孕育的,亦是他照料出的莲子最美味可口。由此可见,他许是一个好农民吧。哦对了,他还爱吃鱼,因为他擦洗身体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满是回家以后,用那只破旧的小泥炉,用火慢慢将它烧红。两条鲜活的鱼是从集市上刚买下来的,那个老兄和咱关系好,这两条河鱼可肥了。将它们放下锅,加点盐,然后将这点美味佳肴美美享受了...... 老头也喜欢拉着船绳,在月夜里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短裤,蹚过及腰的湖水,从密密麻麻的荷丛里穿过,还能闻着一缕缕荷花的清香。在月色下,这一抹香气仿佛有了神形,就像传说中宗门内的幻术一样,那荷花的神形仿佛在他眼前飘过。那冰凉的湖水让他一下子忘却了所有的烦闷,一切的东西都释怀了。有些时候会有水蛇——很细的那种,爬上他的腿肚子,却不咬他,而他轻轻一甩腿,那水蛇便受了惊吓一般游出好远。哈,这似乎就是一切他喜欢做的事。 老头将毛巾甩在船上,拉起船头的那根粗绳,踏入了湖水中。 一股清凉的快感涌上他全身,“市上那么热哩,还是这湖里好......” 老头说着,拉长了船绳,向岸边蹚去。他的腿触碰到荷叶,那是柔软的。他接着又两腿踏进荷丛里,感觉仿佛有女人用纤细的手指挑动他的双腿,便有一种快感让他沉醉其中。噢,女人,老头自己都记不清自己上过女人没,玩过妓女吗?还是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到处寻芳猎艳?老头有妻子吗?谁也不知道。 老头停下脚步,站在静谧的荷丛中伸了个懒腰。仿佛一块污泥掉入了圣洁的水中,他从未感到这般的惬意与安详。他低下头,伸出另一只手抚摸了一下身边的这朵荷花。 老头看见月色下红荷的倩影和纤姿。仿佛是几只蟠桃叠在一起的形状,十分美丽。接着老头感到一股越来越香的气息从那朵荷花上蜿蜒了出来,那种香气突然间升腾起了一般,极力笼罩着老头的整个脑海,老人感到一丝诡异—— “该死的,鱼怎么忘带了!妈的?” 老人骂了一句,便想往回走。但他惊奇的发现,自己手旁的这朵荷花居然变了形状——三只蟠桃变成了两圈圆轮。突然,老头惊异的发现自己身后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他跪倒在湖里,拼命露出头大口呼吸。他的脸对着那朵荷花,他想立刻起身逃走却发现自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死死压住,动弹不得。老头心里充满了惊惶与不安,可却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双手双脚一个劲地抽搐,可却根本离开不了。紧接着,老头张大了嘴巴,脸上惊恐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可却喊不出一句话——从这朵荷花上,冒出一股青烟,在月光下格外明显,不一会儿,青烟变成一个蝎头蛇身的厉鬼,表情无比凄厉,冲到老头脸前,又消散了。青烟开始从每一朵荷花中飘然升起,一会儿变成牛头与马面,一会儿变成黑白无常;又有一些成为亡灵和游魂,死死地缠住老头的头,发出凄厉无比的喊叫。各种可怕的动物,不同的头和不同的身体,但同样瘆人、可怖,将老头围得死死的。仿佛万鬼哀号,千灵鬼泣,老头胆颤心惊,精神早已濒临崩溃。 “嗖”一道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长空,不知从何处飞出的一支利箭,精准地射入跪在湖中的老人的心窝。鲜血一时飞溅在荷丛中,明月下,鲜红的血液溅满了那片湖水。不一会,跪着的老头,倒下了。 湖水的另一岸,杂乱的灌木丛里,一个面色狠辣,不像是善辈的男人,脖子上却挂着一串念珠,手中的大弓垂了下来,微露在外的胸前有一个隐约的奇形刺青。回过头,向身后有一丝灯火的远山丛中走远了。 反正没人知道这老头。 序章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一章、序幕(吾师)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大陆的中北部,历来被划归为北境。秦山国,就坐落于此。 北部边境,二十五座军事重城中,最重要的黑水城伫立于西北关口。而黑水城的中部,则是全城中心伯古县。城内有一银溪,流淌在城北,最终汇于边境八大河的万状河。 正是清晨时分,银溪周围较为偏僻,只有一对少年男女坐在溪边。女孩看起来十五六岁模样,面容清秀,长发及胸,稚气未脱;而男孩面容生得有几分痞气,笑起来更是流里流气的。 那女孩儿,本是黑水城北巢山脚下的一个农妇养女。新调任的城主荷哲一个月前刚来到巢山时,曾在她们家中留宿。女孩母女热情招待。母亲近来却因为城内大富户强行征地而面临流离失所的处境。荷哲见女孩天性善良但身世可怜,又颇有眼缘,收她做了自己的义女。在几天后的黑水城大会试上得高人赠名,名叫荷悦。 她管男孩叫二狗哥。男孩姓郑,大名叫郑铭,身份特殊,现在是荷府新招的仆役,因为某个原因,荷哲城主让他做了荷悦小姐的仆人。 虽是主仆关系,但少男少女之间却格外亲近,荷悦毫无小姐架子。反而是缠着郑二狗陪她玩耍。因为她自小家贫,童年生活就是帮母亲做做农活。而二狗哥有好多好玩的把戏,放风筝啊,折纸啊什么的,还带着她上街看戏剧。让荷悦一下子感到非常新鲜。 “大小姐,我就不明白了,放风筝有啥好玩的?半个月了,您这兴致咋还这么高呢!”郑二狗刚把荷悦放到树上的风筝摘下来,气喘吁吁地埋怨着。 “二狗哥,为啥你放的这么高啊,还从来不会缠树上?”女孩兴奋地从他手中接过风筝,完全没有理睬他的话。 郑二狗脑筋一转,忽然笑嘻嘻地对她说道:“你想知道啊?求我就告诉你!” 荷悦立刻一拳捶在他胳膊上,瞪大了眼睛说:“求你?…用娘的话说,你没大没小!” “小丫头,又偷懒了不是!这一拳没两分力气的,又没有好好修炼?就知道玩!”郑二狗被捶了一拳,胳膊上浑然感觉不到疼痛。咬着牙,很铁不撑似的弹了一下荷悦的额头。 荷悦发现自己被他套路了,但也自知理亏,揉揉额头,小声嘟囔道:“那个凝气诀什么的,看一眼就头疼诶。还有那个炼体的方法,用一次全身都疼。二狗哥,人家还是女孩子啊…” 郑二狗一阵无语,拿起地上的那本半摊开的书,放到荷悦手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小姐啊,这本《梦初》,可是多少人想读都没得读的啊。要不是城主大人让我来服侍你,哥哥才不给你看呢!” 荷悦哈哈大笑,吐了吐舌头,“切,谁稀罕一样。” “好了好了,不稀罕算小人求大小姐您了好吧!你每天也好歹练一练,给小人一个面子啊!考你个最简单的,《梦初》道源篇提到的前五个境界分别是什么?” 荷悦咬了咬嘴唇,认真地思考着,“凝气…筑…筑基?呃,然后是化虚,虚丹,最后…最后是元婴吧?” “最后一个错啦!这么重要的东西,唉。你记住,咱们修炼的这门功法与其他功法很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凝造出的元婴并非实体,而是魂识控制的虚化元婴,所以是虚婴境界…” “啊,你在说啥?好复杂啊啊…”这些看一眼就忘记了的东西,荷悦只能通过胡搅蛮缠来躲过郑二狗的谆谆教导。 “算了,教你能把我气死!伯古县内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小笼包店,你想不想去啊?”郑二狗合上书,笑嘻嘻地对荷悦说。 “想想想!二狗哥你要是都能这么好,我就再也不向娘那边告状了!”荷悦闻言眉开眼笑,在岸边的青草地上蹦蹦跳跳的。 “去,说的哥哥平时很坏一样。”郑二狗起身。其实他刚才心里一直在想一件事,犹豫了一下,有些勉强地笑道:“大小姐,其实我之前认识一个很厉害的老道士,而且这几天他一直在观察你的修炼。昨天他和我说想收你做徒弟,只是记名徒弟,以后我继续教你学这些东西,你愿不愿意?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有啥好玩的哥哥都带你去!” “咦?是森道大师吗?” 所谓森道大师,是黑水城最著名的一位道士。年岁至少上百,广为人知的原因是他历年来一直主持选拔年轻才俊的黑水城大会试。那天会试上,正是森道为荷悦赠名的。 “不是。但是他可能比森道长还要厉害哦。而且这位道长的俗姓,也姓森!”郑二狗嬉笑道。 荷悦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哦,那随便啦。二狗哥你赶紧带我回县里去。小笼包,我真的是好久好久好久没有吃啦!” 郑二狗如释重负。看着走在前方的荷悦蹦蹦跳跳的样子,感慨着还好大小姐现在还没什么心眼。他也笑了。 午后,郑二狗带着心满意足的荷大小姐回到银溪。已经有一个满头白发,身材瘦小的人坐在他们之前待的那棵树下等他俩了。奇怪的是,周围行人在他身边来来回回,都似没有注意到他一样。两人刚一出现在银溪附近,那人就立刻找到了他们,将眼神投了过来. 郑二狗拍拍荷悦的肩,她顺着他的手看去,吓了一跳——那人虽然须发斑白,但容颜非常年轻,可用鹤发童颜四字形容。不过如果这就是二狗哥说的那位道长,年纪不是应该很大了吗?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位“老人”这一眼投过来后,银溪周围的行人开始以一个奇怪的速度离去。他们离开得都很自然,当郑二狗拉着她走到那人面前时,这一片地方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森道长?这是我家大小姐,您看看……”走到他旁边,郑二狗躬身,很恭敬地说道。话还没说完,森道长伸出瘦弱的手,往荷悦眼前轻轻一拂。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荷悦赶紧拉住郑二狗的手。下一刻,她感到全身一轻,像是进入了一个梦境中。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她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非常繁华的夜集上,那边的人在过一个叫“元宵”的节日。街上有好多好多花灯,样式比黑水城的多得多,也更加漂亮。她站在那里,却没有人看见她。那些彩灯上还写着许许多多有趣的谜语,街上人山人海,围着造型独特奇异的花灯猜谜。 走过一处卖东西的小摊时,荷悦看见旁边有一个炉子正在煮着什么东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她被吸引住了,站了一会儿,摆摊小伙揭开锅盖,里面正水煮着一些圆圆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看他把这东西捞到一个个小碗里后,开始叫卖“卖元宵啦”。立刻有许多人围了过来。 荷悦看得眼馋,往前走一步,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穿过了前面那人的身体。她看了一眼香气扑鼻的元宵,蹲下身来,刚想伸手,里面一个嫩嫩的元宵直接飞出,落到荷悦的手里。周围没有一人发现,她心中窃喜,暗道一声抱歉,将美味的元宵送到嘴里。然后赶紧跑开。 元宵入口,是豆沙馅的。外皮的米粉也特别爽口,荷悦吃了以后闭上眼十分陶醉。而这时,前方突然来了一群奇异装束的人,声势浩大。他们簇拥着一条布制金龙,内部放上蜡烛,金光闪闪的,在夜色下格外吸引人。这些人身着的衣服都是鲜艳的颜色。他们合作着把金龙舞动起来,唱着喜庆的民谣,边舞边行,引得人们驻足围观。荷悦看得觉得很新鲜有趣,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然后眼前一阵金光闪烁,这一切就结束了。荷悦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然在正午的银溪边,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郑二狗看着她,目光中似乎有些担心。那位森道长这时开口了,“是不是觉得,就和真的一样?” 荷悦平复了下心情,一个劲地点头,也不管这位森道长到底是什么来历了,“对,道长,您可真厉害!我刚刚是去了哪儿?感觉真不错!” 荷悦这时仔细看他的脸,这森道长看起来,实在是非常年轻。若只看面容,看起来只有她父亲荷哲岁数。 森道长笑着说:“汝之心智,单纯可塑,深得贫道心意,然!” 荷悦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啥,就听到森道长继续道:“孩子,刚才我在你身上做的道法,乃是贫道本门秘法中的一种。郑铭这些天教给你的,都是本门道法的基础。之前见你对本门道术不感兴趣,现在看了,感觉如何?” 天真的荷悦没有多想,赶紧回答道:“真的好厉害诶,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学!” 森道长笑了,“你不是正在学吗?贫道之前见你根骨悟性皆佳,就有意收你做弟子。正好郑铭与我曾经相识,正是个好机会。不过本门规矩不能坏了,你要是真的有意深造,贫道暂时也只能收你做个记名弟子。” 荷悦开心地笑了,“那…那我…” “傻丫头,还不叫师父?”郑二狗心里大松一口气,乐呵呵地说道。 荷悦这时也不和这个下人计较些什么,赶紧下拜,大声地喊道:“拜见师父!” 在森道和郑二狗的指挥下,荷悦行完拜师礼仪。她兴奋地站起身来,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师父,您住在哪里啊?徒儿要是和二狗哥修炼有了问题,能不能去找您?” 这时,郑二狗和森道长暗暗对视了一眼。郑二狗眼神中,莫名地有些紧张。 而森道长哈哈大笑,“贫道住哪里啊?我自己也说不准呢!放心,你现在修炼这些基础的东西,那小子的水平还够的。等时机到了,贫道自会出来亲自指点。” “但是父亲那边,我……”荷悦突然想到了自己还是荷府的大小姐,以后也总不能每天跟着森道长修炼吧? “此事无妨。贫道带你修炼,自然不会逼迫你离开原来的生活。这段时间,你只要跟着郑铭每天修炼,贫道再适时指点二三,等你有了明显的进展后,贫道会去与荷哲城主商议日后之事的。不必担心。” 荷悦非常高兴,连连称谢,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好了,郑铭,你将我为荷悦制作的那块魂玉,给她戴上。魂玉认主之后,你就是本门的弟子了。记住,魂玉乃是一个修士非常重要的东西,其中包含修士部分气运和神魂意念。现在与你说这些,有些为时过早了,你也听不大懂。不过,它是对你非常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妥善保管!” 看着二狗哥将森道长手中那块青色翡翠状的魂玉戴到自己脖子上,荷悦感觉幸福极了。这块美丽的玉石,外观就深得她的心意,更别说这东西是她成为正式道门弟子的标志了!自己何时想到过,像森道大师那样伟大的神通,自己也能学习,甚至还有一个相当厉害的师父,愿意收她做弟子,教她高深的道法! 此刻感到无比幸福的荷悦,并没有仔细想过这些——天边悬挂着的日头,本不应如此温和柔美;古老的城镇,本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这般安详。 而她自己,本来也并非这般的天真活泼;那位道法高深莫测的森道长,本来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本来更不应该,和修道二字产生任何关系 对荷悦来说,眼前的一切都应该是一场虚假的梦,但此时此地的她,浑然不知。 说到这,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第二章、启幕(边城)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一觉醒来,荷悦觉得特别疲惫。但还是被郑二狗准时的声音给叫醒了。毕竟现在自己也是大小姐了,做什么事都有个规矩。懒觉嘛,是肯定不能睡了。 正在卧室内洗漱时,她忽然想到今天有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半个月前,秦山国的北方邻国,蛮人国家冥泽国突然派兵,不宣而战,进攻了秦山国东北边境的刑杨城。刑杨城险些失守,在极其巧合与运气的双重眷顾下,损失惨重得以守住城门。现在还没有给出个具体出兵的说法。使者前往冥泽国都交涉,竟然被扣留。冥泽国的边境联军一直驻扎在刑杨城以及它的周边城市边上,虎视眈眈。 两国之前持续了十年的和平,似乎即将被打破。两国边境贸易全部暂停,秦山国二十五边城全部进入紧急戒严。有传闻说,冥泽国内发生了内乱,权柄被篡夺,在这个时候出兵邻国,以种族世仇增加原本涣散人心的凝聚力,并顺便狠狠捞上一笔。 传闻也有不少漏洞。总而言之,整个局势现在相当扑朔迷离,荷悦听父亲所说,也只能知道个大概情况。 朝廷在一周之前前,下令将禁卫军以及各地驻扎军调往边境驰援。统领总兵马的元帅是原来的中军大元帅高擎世大将军。太子殿下,也将亲征来到边境。 黑水城作为二十五边城中兵力最强大的城市,主力部队都将被运送至此再行分配。而今天,听父亲说,正是第一支先遣部队,关西大将军,太子殿下心腹大将裴擒龙将军率领的骁龙军抵达之日。 所以,今日城主一家以及城中的名门望族都要去南城慰问军士。而城主府还要亲自接待远道而来的裴将军和随道而来的太子殿下。中午在南城有一个专门为裴将军和太子殿下举办的宴席。他们一家子都得表现得非常好才行。想到这,荷悦不禁有些紧张,毕竟这么大的场面,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见。 穿上秦山国贵族小姐的正装,她照铜镜的时候暗暗给自己打着气。父亲和娘都是举止端庄得体的人,弟弟云沧更是住在京城里的时候就是个礼貌的小儒生,表哥荷康也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她可千万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啊! 抬头一看铜镜中的自己,衣着非常得体,脸色也很好,很红润。她更是感觉到了自己和一个月之前刚来到城主府时,气质上有了巨大的改变。甚至,觉得自己怎么生得更秀气了几分? 镜中的荷悦,双眼水灵秀气,鼻梁高挺。皮肤是健康的颜色,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十分美好。按照黑水城的礼仪,将一头柔软的黑发垂下。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一个淑女的模样了。 “大小姐,您能快点吗?不就和大人一起去慰问下将士,至于这么紧张吗…”门外侍立着的郑二狗,倚在墙上,一个劲地打着哈欠,催促着荷悦。 “别催我了,郑铭,你去见一国的太子和大将军,难道就一点不紧张?”传来荷悦的声音,然后她推开房门,不满地看着昏昏欲睡的郑二狗。郑二狗吓了一大跳,赶紧站直了身子行礼。 荷悦有些无奈地说:“你昨晚上干嘛去了?以后晚上少和管家他们几个喝酒!本小姐懒得说你,但到时候让娘看到你这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郑二狗见自己没被大小姐责骂,立刻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连连称是,跟在荷悦身后。 两个时辰后,跟随着荷府的车马,到达了南城。南城胡家,府邸设在南城城门处,一整座城门以及城楼下的军营都是由他们为黑水城打理的。所以荷府人马也就顺理成章地停留在了胡府内,等待着关西骁龙军的大驾。 荷哲在前厅与胡府几个大人物交谈着。荷悦和她的弟弟荷云沧以及表兄荷康在后室休息,还有几个荷府内城主的心腹也和他们待在一起。 云沧端端正正地坐着,一言不发,似乎生怕自己儒雅的小公子形象被打破。表哥荷康在荷悦刚来荷府时的印象中幽默风趣,算是个话痨。但近几天来他不知为何,像是有心事一样,话变得特别少,常常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荷悦身边坐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身着官服,在荷府中任文秘一职。他名叫赵浮归,因在会试上表现出色,得到城主赏识。虽然年龄只有二十岁,够不上做官的年纪,却得到了荷哲的破格提拔,成为了荷府的文秘。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赵浮归与荷府大小姐荷悦关系处的不错。她对他会试上成名的那篇文章《荷田月赋》非常赏识,尽管荷悦一个月前才开始学习读书认字。而由于文秘本就是个闲散官位,他便主动请缨,担任了荷府大小姐的老师一职。现在,赵浮归正在为荷悦津津乐道着自己最近了解来的关于骁龙军和太子的传闻。 室内还有一对年轻的兄弟,显得格格不入。哥哥名叫乔良言,弟弟乔明言。他们来自城西的剑竹乔家。而这乔家本是一个新兴世家,但却因为种种原因和太子有不小的联系。乔明言本是裴擒龙骁龙军内的一位军官,前段时间回乡看望家族。他另外一位哥哥乔正浪是裴将军麾下的幕僚。太子殿下特地吩咐荷哲城主,带两个乔家子弟前来迎驾。 没过多久,胡府家丁就跑来告诉他们,骁龙军已经在城门外等候了。 荷悦跟随荷府以及胡府众人的脚步走到黑水城南城门口,身后跟着莫名一直在打哈欠的仆人郑铭。城门内,是胡府恢弘的府邸,城门外,是一片茫茫的森林,无边无际,是秦山国最大的五座森林之一,骑马穿越要两到三天的时间,名曰无岭之林。 随众人走上高大的城楼,荷悦惊奇地发现,自己从小长大的这座城,外面居然是这么一幅令人震撼的画面。 那无岭之林中的树木都非常的高,密密麻麻,看得人心头莫名有些发慌。苍翠欲滴,只有一种颜色,没有任何花卉的装点。但在距离黑水城南城门百米外的地方,是一片空地,仿佛有一股力量阻碍着树木的生长。她听民间传说过,这么久的历史下来,没有人砍伐过城门边上的树木,而它们也没有生长进城来。 荷悦还在想着,高大的树木下便传来了马蹄声。夏末微风拂过树林,沙沙作响的声音让铁蹄的声音也显得隐约细碎。然而,并不宽敞的林间道内,策马而来的是镇西大军骁龙军的千余名精锐士兵。 又过了一会儿,最前方的一棵巨木下突然窜出几匹马来。它们见到头顶耀眼的阳光时,便放慢了脚步,驮着背上健硕的铁骑,有条不紊地整齐行军着。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战马和战车从密密麻麻的千年古木群中涌出。不一会儿,宽敞的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城门前的空地内,荷哲城主与胡家族长对视一眼,胡族长一扬手,城门缓缓拉开,城楼上两个士兵吹起嘹亮的号角。荷府与胡府众人走下城楼,迎接骁龙精锐的到来。 荷悦跟在后面,从未见过这场面的她,内心被眼前军纪严明的铁骑所深深震撼。 千余名骁龙精锐,皆身着厚重的战甲。身下黑马健硕,都是引入的西域名种。整支军队缓缓向前,连马蹄声都是一致的整齐。 铁骑中央,骑在一匹暗黄色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身着黄色华服,衣着鲜艳华贵。此人,便是秦山国的太子,嬴明心,被册封为明王。 在他身后,一人身着的军装相比他人格外气派。手提一把硕大的红缨长枪,面相肃穆平静。此人就是关西大将军,裴擒龙。 走在最后面的乔家两兄弟看见裴擒龙左手边那匹马上驮着的人时,都变得十分激动。那身材不算魁梧的男子,就是如今裴擒龙将军最心腹的幕僚,剑竹乔家官位最大的年轻人,乔正浪。 密密麻麻的树林,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掩盖住这么一批精锐之师的踪迹。荷悦同时也感慨着这无岭之林的奇特。对这场战事有些了解的人,看见长途跋涉而来的骁龙军仍然保持着如此的精神面貌,心里都是大喜过望,希望他们的到来可以给予北方这些无耻的蛮人迎头痛击。 众人见太子齐下拜后,太子殿下一一和两府的这些人打着招呼。荷悦立刻拘束起来,生怕自己礼仪不周,坏了父亲的名声。继而裴将军指挥大军有条不紊地进入城门,在南城小作休息,下午前往北城边境立刻投入战斗。 看着相貌平凡但文质彬彬的太子慢慢走近,荷悦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偷偷地拉拉衣袖,看看自己是否得体。不觉间已经退到乔家二兄弟身后。 而太子和乔良言二人格外亲热,亲切地拍拍他们的肩膀,聊了几句。荷悦忽然感觉自己背后一痛,却是郑二狗不小心顶了她一下。 荷悦怒目瞪回去,见郑二狗看向太子的眼神有些古怪。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立刻回过神来,往后退一步,又嬉皮笑脸起来,嘴里像是在说别紧张。 还来不及和这家伙计较,太子已经到了她面前。荷悦紧张地不知所措,听见荷哲喊了一声:“悦儿?怎么在这么后面?” 太子殿下温和一笑,对荷哲说:“这就是荷城主你的义女?眉眼之间,净是灵气。哈哈,森道大师取名真是人如其名。荷悦,幸会幸会。” 荷悦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想的是,太子殿下怎么会这么儒雅,这么礼貌,这么亲民啊! 中午还有一个为裴将军和太子接风洗尘的宴席。荷悦跟着众人走回城门内,看向前方太子的眼神,充满了敬重之意。 跟在她屁股后头的郑二狗将这尽收眼底。脸色忽然一沉,这丫头这么想,恐怕是没有听说过朝中的某些关于嬴明心的传闻吧...... 而且,他郑铭一直觉得,看到这太子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人有古怪...... 第三章、启幕(秘密) - 斩莲 - 华发如秋 宴会举行到一半,根据黑水城的礼法,主客随行而来的女性家属都要离场。 荷悦离开了宴席后,和郑二狗在胡府候客厅周围四处转悠着。 乔家的两兄弟因为身份不够没有参加宴会,而裴擒龙将军也出乎意料地表示自己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没有参与进去。 “郑铭,太子这人,我觉得好有亲切感诶。” 郑二狗发现荷悦和刚入荷府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私底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话也变多了,不像初时那样百般拘束,一句话不说,搞起来很有淑女气质。 不过对于太子的评价他却不敢苟同。第一眼看到太子,他就觉得此人不是易与之辈。虽然看起来很正派,这次还亲自远征,很有一个作风端正的太子风范。但就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在肚子里说说。附和着大小姐的话,两人走到了一间紧锁着的房间门口。回头一看,已经走出好远,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隐约地,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交谈声。郑铭看了会荷悦一眼,发现她也注意到了。 里面的交谈声其实很小,一般人听不见的。但郑铭知道,大小姐荷悦,在经历了这一个月后,早已不是普通人。她自己或许不知道,但她的身体早已不同于凡人。 前几天,那位神秘的森道长,更是看中了她的天赋,收她为徒。 至于自己,本就身份特殊,有一身道行在身。若是想听,里面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荷悦先竖起了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让他别出声,竖起耳朵,发现里面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郑二狗调动全身注意力放在双耳上,里面交谈的内容尽收耳内。 “...... 尚不知道冥泽国那边是怎么回事。殿下在冥都的眼线回信说,前两天派去的使者刘大人已死。而且是被斩首祭旗。”这个声音十分低沉。郑二狗一开始还没听出来,心思细腻的荷悦则早已记住了此人的声音,低声告诉他,说话的人就是关西将军裴擒龙。 主仆对视一眼,裴擒龙说的东西显然很令人震惊。原来对战事还只是一知半解的荷悦听了,明显被冥泽国的雷霆手段给震撼到了。 出于强烈的好奇心,一主一仆默契地蹲在门口,继续认真地偷听着交谈。 两人没有说话,里面也保持了好一阵子的沉默。正当荷悦想着里面和裴擒龙对话的人会是谁时,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嗯”了一句,荷悦也立刻想起来了此人的身份,乔明言。 其实他们在前段时间会试揭榜的时候,与乔家二兄弟见过面。但她和郑二狗,还是对乔家和太子之间的关系都不太了解。只是知道还在宴席上的乔正浪是裴擒龙的心腹幕僚。荷悦低声问了一句:“你知道,这个乔家和太子殿下什么关系吗?” 郑铭摇摇头,轻轻地“嘘”了一声,里面又传来对话声。 “将军,我家老爷子他,可能撑不过去了......”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莫慌,殿下随行带来的张太医,等我们走后会驻留乔府。太医妙手回春,老先生的病一定无碍!” “这些天他忽然高烧不退,口里一直喃喃聆言妹的名字。还说胡话,说她一定没有死,要去化羽山杀了那批土匪,接她回家...每天头还痛得死去活来,请殿下一定要救救老爷子!”里面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稍高了一点。荷悦辨别出这是乔良言的声音。 半个多月前,乔家忽然做丧事。原因是乔家小姐乔聆言随父辈出塞,因为某些原因,购买军备物资天陨铁。归途中不幸遇上猛烈山洪,尸骨无存。当时荷哲也带着她和云沧参加了乔府的丧事。丧礼过后,乔家族长乔世凡也突然患病,没有传出消息了。 可是乔聆言不是已经死于山洪了吗?听乔良言这样说,貌似乔世凡的话的意思是,乔聆言并非死于山洪,而是被土匪劫走了,生死尚且未卜? 而且此事一在黑水城传开,很多人就开始指责,乔家为何会擅自去购置战争物资天陨铁?而且不久后边境确实发生了战事,更让乔家当时的这个行为扑朔迷离——他们难道能预见战事的发生? 不过郑二狗对这些事情都是不了解的。荷悦将这偶然听闻来的秘密放入心里,继续听着。 “...高将军是陛下重臣,虽然陛下没有亲征,但高将军来了,就等于陛下到了。有些事情,我们必须收敛一点。” “要不要,我们...”乔良言的声音。 裴擒龙的声音明显激动了一下:“别乱说!时候未到,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就是自取灭亡!” “找个替罪羊不行吗?”乔良言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甘。荷悦听明白了,他们,刚才商议的事情居然是,谋杀曾经的天下兵马大元帅,高擎世将军? 荷悦捂住了嘴,郑二狗小声道:“别急,先听下去!真是怪了,果然看到太子的第一眼,感觉就不对。” “殿下要立威,但也得有个度!...等等,门外好像有声音?”裴擒龙解释到一半,忽然说道。 荷悦一下子慌了神,郑二狗一把抓住她的手,让她千万不要出声。然后另一只手放在身下,微微捏了个小法诀,释放后,一阵微风吹过院外的树叶,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将军,这是风声...” 紧张地等了半天,见没人出来看,荷悦总算舒了一口气。刚才可真是快给吓死了,还真是多亏了这风! 隔了好半天,里面总算又传出了轻微的交谈声。 “...与我讲下这黑水城城主以及城主府的情况吧。”裴擒龙的声音。 接着,乔良言和乔明言两人三言两语把荷哲这个新上任城主这一个月来的管理情况都告诉了裴擒龙。裴擒龙听完,也没多说什么。 里面的声音变得杂乱起来,有木头碰撞的声音传出。过了好久,才安静下来,又传出乔良言的声音:“将军,您看我家老爷子病得那么严重。若真是无法再管理家族事务...他有生之年也就想看到殿下的大业能成,咱们的计划,还是要尽快推行啊。” “这件事本将军与殿下都已经考虑过了。从天陨铁之事暴露开始,吾等皆已如上弦之箭,不得不发。等骁龙军派到前线作战之后,本将军会将我自己的数十名亲信放到你们乔府。其中还有一位术士。城内城外,一旦有变,立刻互相通气,以便做出最佳决策。” 荷悦吃惊地看了郑二狗一眼,小声说:“你说他们是要干什么?我怎么越听越乱了?” 郑二狗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明白了。从裴擒龙三人的谈话中,他似乎已经听出了关于这场战争的幕后背景。但他并不打算告诉荷悦,很简单,这对他来到这里要做的事没有帮助。而且要是让荷哲以及更多人知道了里面三人所说的东西,那一切就更乱套了。 “我也不太清楚...”话音未落,郑二狗与荷悦的脸色同时变得无比慌张。原来是荷悦蹲久了有些不舒服,轻轻伸了伸腿,却撞到了大门。屋内立刻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而门开后,已经把手按在佩剑上的裴擒龙却只见眼前一个很有气质的小淑女,正是中午见到的荷府大小姐荷悦,她的那个长得跟流氓一样的仆人跟在她身后,荷大小姐似乎在过道上赏着院外的夏花。 而这开门声却让郑二狗心里凉了半截。这裴擒龙动作可真快,还差一点,就能逃出他的视线了! “见过裴将军...”荷悦自知无法逃避了,转过身来温和一笑,行了一个大礼。裴擒龙虽然心里疑惑,但表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荷悦解释了下自己来这是在散步,裴擒龙便只得先把疑惑放在了心里,只见了一面的二人尴尬地聊了一会儿。因为他要是直接质问眼前这姑娘的话,就是对那位荷城主太不尊重了。 闻讯而来的乔家二兄弟,见这个外面的人是之前见过的荷悦小姐,两人的表情有很大的不同。乔良言面含微笑,表情很难琢磨是好是坏,看了荷悦一眼,就转过头去了。而乔明言看到后,表情一松,在他印象中那个温和知礼的小淑女,应该就是过来散散步的。刚才他们谈话声音这么小,也不可能被她听到,不用紧张,不用紧张。 随便聊了几句,裴擒龙他们便走回屋内了。但他最后回头看见荷悦身后那个仆人的脸和他此时的表情时,裴擒龙的神色再度变得十分凝重。 说不出哪里怪,也说不出哪里坏。这个流里流气的少年,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触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再看向已经走远了的荷悦一眼。裴擒龙摇摇头,暗暗记下了这个荷悦唤作郑铭的少年。 第四章、启幕(荷池) - 斩莲 - 华发如秋 又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这一周内,荷悦除了与教她读书的老师,赵浮归,也就是荷哲的文秘学习之外,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这次边境战争的事情。 这天早上,赵浮归和往常一样,带着一本儒学启蒙类型的书,与荷悦讲完课后,告诉了她这件事——边境战争愈演愈烈,边境诸城城主府都已经调离府中人员,前往前线帮助处理后备事务。而赵浮归也在此列,要被派往北城接手那边的后备工作。 所以…他得有一段时间离开刚来不久的城主府了,离开荷悦,不能再教她这些贵族小姐必修的各种课程了。“这段时间…可能很长,也可能就一会儿,你要好好记住那些我给你划起来的段落哦!” 当然,这一段时间,在战争的残酷面前,可能会变成永远。 不过少女的心思没有想这么多。因为这只是后备工作啊,就算苦一点累一点,也肯定能平安回来的啊! 而且…虽然赵先生脾气性格都很好,她在他面前总是能表现得轻松一些。但是他教的这些记记背背的东西,真的好烦啊,要是有几天能偷下懒… 以一开始和老师分别的不舍过去后,荷悦对着赵浮归行了一礼,便要离开书房了。 赵浮归见她的样子,暗笑道终究是小女孩,不懂战争的残酷,尤其是,这场战争的不同之处。他仰起头,突然感到鼻子一酸。双方交战的规模越来越大,一个不好,整个城就会直接落入敌手。而且两国之间的民族世仇最近被渲染地越来越浓,似乎有人在背后操纵。这战争非同寻常啊…… 没想到,自己刚入城主府,满心想着给老母亲和妹妹以及妹夫他们能带来好日子,却不得不前往战场。此一去,以他的推算,那种程度的危险至少有三四分吧。 他一直瞒着身体不好的老娘,但得知此事的妹妹却哭红了双眼。妹夫是个城里的捕快,在他临走前将自己十多年的佩剑放到他行囊里,以此祈祷赵浮归能平安归来。 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想一想就够了,又不是上刑台。赵浮归安慰自己。他赶紧叫住了荷悦。前几天他就想带荷悦去一个地方,但现在要是不和她走一趟,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荷小姐,下午有没有兴趣,和我去万状荷池玩玩?” 万状荷池,在荷悦故乡落风山脚的另一侧的万状湖内。那里有百里荷池绵延,直至黑水城与冥泽国的边界。荷悦想起来,自己虽然离那里住得近,但很少有时间去那边看荷花。算一算,竟已有一年多没去过了。 “好啊,先生,不过我要和父亲先说一声。”荷悦大大方方地答应了。她之前一直很喜欢赵浮归在大会试上写的文章《荷田月赋》,就是以那一片荷池为主题创作的。赵浮归与万状荷池可谓感情深厚,她隐约感觉到赵浮归带她去那里,有什么大事或是大道理要说。 赵浮归微笑,十分温和亲切,“荷大人和申夫人今天不是不在府内吗?我想就咱们两人去,不要告诉别人,这样子有趣一点。有一些重要的话,我要对你说,并且希望你以后,能够一直记住。” 看到讲起礼仪来严肃认真的赵先生居然要带着自己溜出去玩。荷悦权衡了一下利弊,虽然很怕被父亲发现,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但还是选择顺从自己的内心,回头张望两下,咧嘴一笑,很小声地说:“好的,先生!” 赵浮归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下午,赵浮归找了个理由,支开荷悦身边的郑二狗,找了一辆马车,用了足足一个时辰,快马加鞭,才赶到了北城的落风山脚,下的万状荷池边。 一下马车,赵浮归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怡然自得的神情。 荷悦的神色与他出奇的相似。而且两人同时想到了,赵浮归写的那篇《荷田月赋》。 当时写此文还有一个重要的背景——黑水城世家季家,强制租用万状荷池周围的一片湖区。上缴给官府的钱虽然不少,但要清除掉最繁盛地区所有的荷花,长达五里,来建造一项建筑——风月长廊。这风月长廊斜跨万状湖两岸,足足有七八里长。其内放置各种文玩壁画,都是黑水城各世家的珍宝。 季府于不久前说通官府和各大世家,各家族都贡献出一些珍藏文玩字画,致力于将风月长廊打造成边境最繁盛的文化之地,使周边各国各族前来观赏领略秦山国的文化。但这样一来,最大的问题,就是离风月长廊不远处,有一个叫泪凝岛的小岛,其上居民多以采莲为业。而要被清除的那片荷池,正是每年采莲人最青睐的地带。 甚至可以说,少了这片地,泪凝岛的采莲人难以维持生计。 建造风月长廊的消息放出来后,褒贬不一。赵浮归曾经游于泪凝岛,深深被百里荷池最繁盛的这一地段所吸引。当时会试上就有了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赵浮归以他的一篇《荷田月赋》,抒发内心对风月长廊建造的不满,并呼吁众人保护泪凝岛,保护古荷池。 其文字清新脱俗,立意大胆。荷悦虽然很少去那个地方,但也深深被他打动了。风评有道是,此乃年轻一辈标新立异文赋,意义非凡。虽某些言辞不适,但总体来说,深有见解,打破一般文赋的桎梏。这算是很高的评价了。 “先生,这一块就是你文章里写的地方了吧?他们什么时候开工啊?”荷悦与赵浮归坐在岸边,周围行人很多,也有不少像他们一样观花的。眼前是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荷池,水不深。水里,天里,岸上,似乎都是一片荷花的艳红。 虽然夏天已经过去了大半,但湖中仍有采莲人抓着季节的尾巴忙活。荷池与岸边只有一小块水域可以通行,所以这里几乎是没有大船通过对。远远驶来的几只扁舟,画面格外的有意境。 “战事打响了,谁还有功夫管这个啊!”赵浮归笑笑小女孩的天真,心头却涌起一种不知这战争究竟是好是坏的感受。 “你往左边看,使劲看!是不是有一块小岛,在湖的中间?”赵浮归指了指左边,很远的地方,确实有一块宁静的小岛,在宽敞无比的万状湖中间隆起,这就是泪凝岛了。 荷悦的眼力其实早已比一般人好了,她甚至能看到,有一只又一只的小船,从泪凝岛上往这边开来。 老师和学生就这么坐着,坐了好久。赵浮归今天还特别照顾小姑娘,买了两串荷悦喜欢吃的糖葫芦给她。两人静静地坐着,闲聊着这里的事,过了好久。 “先生,你说带我来,是有什么话要说的吗?”荷悦恋恋不舍地吃完手上的宝贝,突然扭头问赵浮归道。 而她的老师,现在已经毫不拘束地平躺在岸边草地上,悠闲地看着眼前的荷池美景。听了这话,他笑了笑,说,“你想听啊?” “当然了!你不是说带我来就是有话要说的嘛。” “来的目的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赵浮归摇头道,“看见这么美的景色,自然忘了还有话要说。不过你这么一提醒,那便说了吧。” 赵浮归起来,坐到了荷悦的身边。他指了指前方那片鲜艳无比的荷池,说道:“荷花,在佛教内多被称之为莲花。我听闻佛教有一宗教义认为,修行佛道之人死后,若前世有功德,可以前往西方极乐净土世界。其人将乘坐莲台飞升。而这莲台根据修行者的功德,按照莲花的九类品种分为九等,最高的叫九品莲台。” 荷悦听这些逸闻很有兴趣,听到这问了句,“荷花还有这些传说的吗?为什么佛教要用它作为信物呢?” “你想啊,莲花出自污泥之中,却出落得如此鲜艳美丽,佛门弟子也希望自己能像她一样,于尘世之中,不染纤尘,为自身的大道而生活着。” “而传说中的佛祖,听说曾是一国王子,佛经中有不少关于他和莲花的故事,甚至称他为莲花王子。” “你再看这一池荷花。与其他花不同,她生在水池中,顶着夏日的烈阳。虽然品种繁多,但无一不是在这个季节盛开的。这种迎难而上的品性,提倡苦修的佛门,或者说道门,也是很看重的。” “所以说,道祖座下,也有莲台一说;天界帝君的传说中,身下亦是品级最高的九莲仙台。” “这些都是有关荷花的传说。这真的是一种很有意义的花,这也是我大力反对风月长廊的一个原因。” 赵浮归深情地看着眼前的荷池,说道:“我希望你以后都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哪怕我这次去了可能回不来。也要记住在这一片荷池我对你说的话。荷花与我们有缘分啊。 你看荷哲城主,你的义父,很巧,姓居然也是荷。而我之所以从一个穷书生到有个小官做做,也是因为这片荷池。我是真的爱这里啊。我也希望你能与这一池莲花一样,不管以后身在何方,不要忘了自己的姓氏,不要忘了荷的意义。” 荷悦听了赵浮归的教诲,感受倒不是特别深。倒是被他那句可能回不来给吓到了。连忙说道:“先生,你怎么会回不来呢?不过就是...” 赵浮归笑着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再说这事了。然后站起来,语气变了,说道:“你再看,里面是荷叶多,还是荷花多?” 没等荷悦回答,他继续说了下去。“显然,这么多的荷叶,我们却还是只注意到了荷花。” “莲花的鲜艳,注定要莲叶的衬托。这一点,你也千万要记住。万状荷池每年夏天如此壮观的景色,却很少有人注意到满池的莲叶。这个世界亦是如此。能被人铭记的,总是要牺牲千千万万不能留下痕迹的。”赵浮归想到了前线的战争,触景生情,竟于此发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叹息。 荷悦一听他的话,陷入了疑惑中。赵先生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所说的荷花形象却迥然不同。这让她陷入了深思中。 “被遗忘的人,就像莲叶一样,从来不会设想去与莲花争艳。他们似乎都明白自己的命运就是做衬托的。”赵浮归边说边摇头,然后低下头看了思考中的荷悦一眼,继续道:“荷悦,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将来,你要成为荷池中最显眼的那一朵荷花,让身边一切皆做陪衬,引得万人瞩目。” “若是命运使然,把你推入荷叶的境地。你一定要不屈地进行反抗,你要知道自己本应成为一朵最鲜艳的荷花。” “甚至要是能做到更好,让你身边的叶也消失,所有的人都变成莲花。不再有陪衬,不再有孤独的牺牲。真正做到如佛门教义所宣传的那样,众生平等。儒学追求的那样,天下大同。” 赵浮归说完,觉得浑身一轻松。再次坐下,嘴角带着微笑。 荷悦从深思中回到了平静,看着前方的湖面,轻声开口:“好的,先生。” 第五章、启幕(怪客) - 斩莲 - 华发如秋 正午时分,黑水城北。 “越来越妙了...”一个衣着奇特的男人,大夏天的穿着厚厚的奇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前胸却微露出来,有半个刺青露出来。走在城北的街市上,停了下来。看着周围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市因为战争的原因,变得越来越惨淡。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低声自语道。 他的左手缩在衣袖里,五指正捏成一个个玄妙的法诀,心中默念着咒语。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笑意更浓,大步往前走去。 “百年之期将至,更有这般大战作掩护...呵,三十年前秃驴们从洒家身上夺走的一切,今番定要你们百倍血偿!” 男人一边走着,心中一边狂笑着。 三十年了!当年也是在这个秦山国,他失去了一切。今天,他也在这里。 不过,一切都不同了。 当年,男人还是出家的身份,以大唐八大古宗之一的西极宗,六代弟子三师兄这般崇高的地位,初次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时,他永远想不到接下来将发生在他头上的事。 男人紧紧捏了捏脖子上的念珠,叹了口气。三十年了,一回想到当年的情景,还是觉得恐惧害怕。 他抬起头,在偌大的街市上,突然开始奔跑起来,“哈哈哈!洒家今日在此,就是要亲手终结掉这一切!又有何惧,又有何惧!” 他大笑着,心里想着这些疯狂的念头,一下子就跑出了长街,走入了一条溪边,才放慢下脚步来。 这里与大唐那边,本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一直以来就是这么说的。他想起了这些困扰他已经很久的问题。而“两个不同世界”这样的概念,他现在也没搞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估计也没人能弄明白。 不过,既然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不管怎样,进进出出是很难很难的。 也就是说,当年或是现在,能够进入此界的人,无一不是天选之子。 想到这,他不禁为自己的本事骄傲了一把。 这三十年来他隐姓埋名,等的就是这一次两界的开启。在大唐,宗门之间有十年一度的密会,是皇室主导举办的,为的就是商讨两界进出以及人员的问题。也就是说,每个十年,这个边界就会开放一次。 而开启这个所谓边界的东西,名字叫做“仙尘令”。无论王朝如何更替,亦或是在大分裂时代,仙尘令都在凡人的皇室手中。 至于要派修士前往这里的目的...他想到这,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三十年前的背叛和陷害。因为前方的目的太诱人了,竟然能使得同门师兄弟,甚至是他们这样的佛门弟子,互相残杀陷害。 而他就是被害得最惨的那个,也是当年那场被隐瞒的浩劫中,第一个传出“死讯”的修士。 来到这里的每个人,目的都是同一个。很黑暗,但是也非常非常诱人。因为人的贪欲,使它变得更加黑暗,也使它变得更加诱人。 他突然感到一阵悲哀,自己如今耗尽一切追寻的东西,就是那黑暗污浊无比的果实。但他很快释然了,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离不开这曾经害他从云间坠落谷底的渴望了。他要把当年为了这个目的,险些害得他尸骨无存的所有人狠狠踩在脚下,让他们看看,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在我手里! 而这次大唐皇室举行密会,使用仙尘令,正好是赶上一个百年周期,据说在百年周期的时候,所有修士的气运都能得到提升。 而他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隐姓埋名三十年,一朝出手天下惊”。这是他得意洋洋对自己的评价。他谋划了整整五年的时间,窃听了十年前的那次皇室密会。当时中原第一大正道宗门,九莲宗已经选出了道子,将在所有宗门内,第一个进入到这里来。 他又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耗费了所有精力,计算了一切变数。在一场险些又将他性命葬送掉的阴谋后,他谋杀了九莲宗道子。不过“一朝出手”并没有让天下发生任何的惊动。他选择伪装成了九莲宗的道子,并且很好地融入了自己的新身份。偷天换日之后,压根没有一人知晓。两个月前,他来到了这里。 一边得意的想着自己的杰作,一边在溪边慢慢走着。 关于仙尘令的传说,有一个是祭拜莲花,可以给在异界的修士带来好运。莲花是大唐修士们在异界的信物一般。男人寻思着上次来这那么惨,许是没拜过莲花。所以两个月前他来到这里,将要做的事情计划都安排得一清二楚后,去了秦山国六大荷池祭拜荷花。现在他的口袋里,还揣着一朵红荷花瓣呢。 他现在正赶往黑水城的临城大芽都,前去最后一处还没拜过的荷池。 前方溪对岸有一座大气恢弘的建筑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黑水城北的衙门,北城所有案件以及纠纷都在这里解决。建筑非常气派,他还记得自己三十年前来到秦山国的时候,虽然不是在黑水城,但那座城破破烂烂的,根本比不上现在眼前看到的景象。 想到这北城衙门,他突然回忆起前两天经过那里的时候偶然听到的一件事。 一个月之前,在那片被称之为“万状荷池”的荷花丛中,发现了一具老头的尸体。尸体面带微笑,脸色如常,甚至在水里放了几天,还有原来的体温。 他是被人一箭穿心射死的。那根箭射的很准,直穿他的心窝,从后背射出,掉入湖中,现在已经不知踪影。 这事当时引起了衙门的注意,但半个多月过去了,由于掌握的信息太少,这个老头还几乎没人了解,只知道他是一个采莲人,是湖中泪凝岛上居民。亦不知和谁有过过节。半个月过去了,毫无进展。渐渐变成了一桩疑案,渐渐地无人问津。 这时候,有个来自泪凝岛的男孩,十岁左右的年纪,开始跑到衙门给惨死的老头申冤。 衙役们见小男孩情真意切,说到动情处还潸然泪下,一开始也打算帮帮他。问了他一些关于老头的事情,却发现小男孩对老头竟然也一点儿不了解! “娘临走前说过,采莲爷爷对我们家有天大的恩情,但具体是什么也没说...我平时也有去找他说话,但他总是不特别想理我的样子,所以我也不是特别了解...没想到他居然....大哥,你们帮帮我吧,抓到凶手,我娘才可以瞑目啊......” 想起那个衙役模仿小男孩那可怜的语调,曾经的西极宗弟子只觉得好笑。岁月和苦难已经把他作为佛门弟子的怜悯之心除尽,留下的只有铁石心肠和似海深仇。 这个小男孩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衙门里的衙役们也是爱莫能助。但那个小男孩从此就缠上了北城衙门。时不时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衙门门口转悠两圈,见到衙门里的人出来,上去给他手里塞一点东西——有的是水果,糕点,甚至还有铜钱。塞了东西立马就跑,但大家都知道他这是在要求些什么。衙门内的众人没办法,问他钱是谁给他的,小男孩也不说;用不能受贿来推脱,小男孩给了东西就跑。 男人呵呵一笑,真是桩趣事啊。小孩子好,可以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人,为了亡母的一句话鞍前马后做这么多。也不知道北城衙门想出什么办法了没有。 不过,这些与他可都没有什么关系! 此番来到这里,他必将完成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他必将成为超脱于常规之外的大唐修道第一人!即便火候还不够,他也一定会成为这一世最有机会问鼎仙道的绝世天才!我要让曾经对我百般侮辱的人,全都被我踩在脚下!哈哈... 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像是触碰到了空气中什么奇怪的屏障一样。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很差,两只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但很快就变得一动不动,如同石化了一般。 前方,是城北银溪的一座桥。岸边坐着一对少男少女。然后,那个少年缓缓起身,女孩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那棵大树之下。男人看着少年朝自己走来,瞳孔一点点变大。 他看到少年的脸,长得有几分痞气。少年一抬手,一个盒子从他袖口里掉出来,里面散发出奇异的香味。少年蹲下去捡起来,直勾勾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男人,默念了一句什么,两指叉起盒内的东西,白白的一层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涂在他手指上,少年轻轻地捏了一个法诀,然后猛地将手指举过头顶。 男人的脸色彻底变了,先是一阵极度的惊讶,然后是后悔,惧怕,胆怯种种脸色浮现上来。他看到眼前那个痞气少年,突然变成了之前躺在树下的那个少女,近一看面容清秀,衣着还像是个贵族小姐。下一刻,不知从何处,虚空中突然出现一只硕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男人的脑门上。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想法,他就应声倒地了。 少年蹲在他身边,手里攥着一把匕首。而那个少女仍然躺在树下。他二指放在男人人中上,神色变得奇怪起来。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匕首。使了个法术,从男人体内已经没有任何防备的窍穴中,唤出了他的储物袋。 打开一看,他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像是要跳出眼眶一般。 “他奶奶的...这么多好东西,我的天哪....大叔,要不是我听说过那个传闻,所以没动手。否则你今天可就死在这了,这些好东西,上品灵石之类的,可都归我家大小姐了啊!” 他得意洋洋地从储物袋里狠狠地掏了两手,装入自己体内的储物袋里。然后将剩余的东西重新放回男人的窍穴之内。自言自语道:“可以不杀,但这些宝贝拿来换命,大叔你也不算亏吧?等会儿把森潜老头叫来,将这家伙扔到冥泽国去,省的醒过来就找事!” “对了,还有老森那特级的南柯露,果然厉害啊!今天在这家伙身上我算是见识了。等会儿找他再要点......” 树荫下,少女缓缓在此苏醒...... “大小姐,还记得那书上写的关于灵石的东西吗?对对对,那玩意儿可宝贝了!我刚才从一个傻子那儿低价骗来了不少,咱们发财啦!不不不,大小姐您的道途一片明亮啊!哈哈哈哈!......” ————第一卷完 第一章、本我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天宝十四年。 我叫夏繁星。 这里是冶心宗,或者用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屠豕宗。此名曾沿用近千年,名声赫赫。奈何师重祖那一辈偏偏看这个名字很不爽,认为缺少意蕴,以净土冶心之意,改名为冶心宗。 烈日当空,最近冶心宗内非常骚乱。六代弟子诞生时间不长,所以我凝气圆满的境界,在众弟子中也有排名第八。近来听宗门长辈说大唐政局非常不对头。那个大名鼎鼎的三镇节度使安禄山来请心和师伯出山,为他辖地一处新灵脉举行祭天大典,祭天阵与我宗护宗大阵形成某种呼应。 这话说的就很明显是借口了,范阳那一带离我们云贵地带不知有多远。而且我们冶心地处剑南道边境,宗门宗址距离西方的南诏并不算远,安禄山这般前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去邻国干什么事情呢。他既然不打算避嫌,这样的话,如果不是什么有争议的事,那节度使又何必远道而来?在自己那块地方找人做法就行了啊。虽然我们宗门隐居已久,对大唐政事了解不多,但自古祭天多为战事,普通灵脉落成也不需要行此大礼。若仅仅以此做借口,安禄山欲挑起战端这事估计得要坐实了。而且根据这几天来挑事的修士口中的说法,节度使似乎真是要挑起一场王朝内乱啊。 一记在普通不过的化形术,凝聚着半步筑基的灵力砸出,那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散修直接被击昏过去,连这止玄峰山脚都走不上一步,就被几个师弟抬回去审问了。真不知道这些人脑子是怎么想的,若是其他宗门派人来搞事还会做些准备,可这几天来连一小队散修都敢来山上闹事讲理了,现在居然还有这种凝气初期的傻子过来送死,真当我宗无人了吗? 半个来月几乎每天都有不速之客为了安禄山这件事接踵而至。我也不知宗门为何会答应去帮安禄山干这种俗事,并让我们成为唐王朝六十四大宗门众矢之的。但宗门长辈们意见却出奇一致,没有人表现出来有什么异议。应该是安禄山许给了我们什么天大的好处吧? 而且那些前来挑事的,有些确实是实力强横。我宗历史是最为悠久的八大宗门之一,但千年前开始衰落,到现在,实力恐怕在一流宗门里也是最后几位了。大概十天前,有一个中期元婴的散修上门滋事,态度极其嚣张,招招都冲着咱们护宗大阵阵眼打,一副要把护宗大阵打烂的架势。多亏了那宗门最后一位师重祖血真真人以病躯扛之,才未造成大伤亡,将他赶走。 自从那安禄山上宗门求祭后,二师伯,也就是现任宗主立刻下令开启了护宗大阵,宗内十二座灵山都是一处阵脚,守护着内宗。每一座灵山都派了很多人去把守,各处阵源的符文布置都在山顶。由四代弟子中六位在宗内的仙师,都是元婴大能,一人镇守两处阵源。从山顶到山脚守候着的人修为也逐渐降低,我位于六代弟子座次第八,却只有资格守山脚。还特意安排两个六代弟子,修为都位列前二十四名,再加上一位筑基师叔陪同才能守一座山脚。可见宗主对宗门大阵的防御有多么重视和用心。 然而我宗的护宗大阵也是一处上古奇阵,名为淬星大阵,其名可以说是响彻江湖。原是上古立宗始祖七绝散人布置的。宗主大人之所以会将我们这些修为不高的六代弟子也送去守山,主要是因为人手不太够了。但就算来敌修为再高,这段时间也不敢在宗门内杀人。 江湖上流传的很广的,护宗大阵全开时,若是在屠豕宗内杀了人的话,就会像在外界杀凡人一般,立刻会招致天道的五衰之罚。只要还在屠豕宗内,只要还不是地仙及以上的仙级修为,必将全身道行衰弱,只能等死。 所以只要不是抱着必死决心的,最多也只敢伤人,绝不敢杀人。故而我们这些小辈只要缩在大阵下,基本上是没有危险的。 在此之前我们宗门隐居已久,大部分弟子对凡事俗务都不甚了解。对这唐王朝的印象,也不过是武后夺权,酷吏横行,玄宗复朝,开元盛世罢了。直到这事出了,大家才争着去了解唐王朝政事。这越了解,我是越觉得乱世要来临了。最近常年在外游历的几位师叔师伯,这次也大多返回宗门,可见事态严重了。 和我一起镇守这止玄峰山脚的六代弟子,是我的一位师姐,名叫金茹。不过修为比我差了很多,在六代弟子二十四人中排到了二十三,仅仅比只有十六岁的小师妹要高一位。面容生得温婉清秀,性格也最是温和,逮到上来闹事的她从来不会出手太重。而我平时在宗内活泼开朗,又好交友,六代百来位正式弟子见了我都有句师兄挂在嘴边。 今天除了解决刚才那个凝气傻子外,倒甚是清闲。这山脚下是荒草一片,我感觉无聊得很,便随便和师姐搭着话:“师姐啊,你说这些来闹事的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害怕的?现在是凝气的都敢来闹事了。是不是宗门平时放回去的太多了啊?就该杀几个鸡来儆猴!” “唉,夏师弟,这些来闹事的很多都是散修,在我们修真界里很难站住脚跟,无非也就是想混点好处才来铤而走险的。如今世道要乱了,这些人背后站着的肯定是安禄山的死敌,势力应该也很强大,要不然怎么调得动这么多散修...”金茹说着,神色暗淡下来,“好像咱们和宗门都被拖进了一个很大的局里...整天要提心吊胆和别人斗。平平淡淡修炼的日子不好吗...” “安...禄山...”我靠在荒草地上,目光无神地停在那位正在巡察的五代旁系师叔身上。一个多月前,这个节度使从京城回范阳后,竟只身连夜赶了七天车马来到云贵,易容成一个樵夫,最终被我宗巡卫发现,才得以入宗求祭。而安禄山这人竟也是很有本事,居然能说动宗主和四师伯,让修习星宿海门派的心和师伯出山。而四师伯性格就像这金茹师姐一样,也算是人如其名罢,脾气是出了名的温和。不过星宿海法门讲究出世修炼,这般插手凡事俗务对道心其实是有很大影响的。 我听师尊心衡道人说,我宗上古以来就修习七杀门派,修炼七杀星气,近星宿,恶天机,斥天阴。宗内弟子凡是筑基之后,都可以选择去修习七杀门派的法门。只是此法甚为艰深,是上古仙界正宗道统一脉相传下来的,没有任何分支。七杀星气的修炼更加困难,一个不慎便是走火入魔,万劫不复。所以宗门内自三代弟子辈后也发展出了相对容易修炼的星宿海法门。 两种门派法源根基并无冲突,只是在修炼上差别很大——七杀脉重功德与机缘,像五师伯心茫道人,是在江湖上声名鼎立的“斩冥枪”。他修习七杀星气已经臻至灵星二宫一气融合的境界,灵宫修为也有中期元婴。自他元婴破劫之后,便几乎很少待在宗内,在外行侠仗义,积累功德,不伤凡人,但除妖魔。 当时正值十六国时期,烽火连天,淝水大战后亡魂四起,两年后前秦帝君苻坚含恨而死,亡魂化妖,与这些亡灵占据淝水,兴风作浪。五师伯单枪匹马出宗,与几位侠士并肩恶战淝水众鬼二百余日,将其俱斩于枪下,声名大振,遂得这一美称。他个人的功德因此飞进,修为也随之快速提高,这便是七杀法门的特殊之处,也是我对它最喜欢的一点了。 而星宿海一脉法门则不太重视这些功德,从中得到的收益也不大。它以天道理法为核心,融合老庄道学以及更早的黄帝道学为骨架,同样以炼气为主,但讲究齐物逍遥。动辄闭关数年,修为始有精进。相比之下修行的速度似乎远不如七杀星脉,往往五师伯出去斩了一山的恶妖,四师伯才闭了半个关。 但星宿海法门兼容性是最强的,修炼也更为扎实,不似七杀脉那么需要机缘巧合,七杀一脉为了功德,指不定哪天把自己命也赔进去了。正因如此,安禄山才来指名道姓要心和师伯出山。因为她在修习星宿海法门的同时对天机一脉也有不浅的理解学习,并且能很好地兼容。这两派对祭天都是非常有利的,尤其是天机法门。 无聊地想着,和师姐闲扯了几句。我惫懒地放眼望向远方,守了半天,日光也没那么毒了。今天来闹事的很少啊,都变得有自知之明了。但令我没想到的是,非但只有咱这止玄峰无人问津,几里外的观梅峰,身后绵延着的听雾峰今天都是出奇的平静。 “师姐,这么平静,恐怕有怪啊。”我随口说了一句,心里不甚在意。毕竟山上还有那些个结丹元婴大佬看着呢,想攻我宗大阵,绝不是诡计可以达到的。 安禄山定下的大典时间是在一个半月以后的一天吉日。也就意味着我们还要过一个多月天天被人骚扰的日子。宗主大人为了维持宗门间的关系以及社会上的舆论,抓到的这些恶客,哪怕是散修也基本上全部放回去了。要点脸的是不会再来了,但不要脸的或是铁了心干到底的还是每天来骚扰,一点儿威慑效果也无。想到接下来的苦日子,今天可真是难得的一个清闲天啊。 我有些懈怠地将目光投到远处观梅峰脚下,那里镇守的是周师弟和二十四人中年龄最小的小师妹,韩宁雪。那里没有师叔的影子,估计是上山了。小师妹平时与我关系最好,也多亏了我这张脸长得还可以。想那大师兄王云明,筑基中期的修为真是了不起啊,可那张脸长的是真的个不敢恭维,难怪二师姐侯樱看不上他。 小师妹修为比我低两阶,是凝气七阶。而排名第九的周师弟周竹是我好兄弟,修为与我不相上下。他们两个一起小师妹肯定不会受欺负。这半个多月都没和小师妹见上一面了。想到这,我也觉得金茹师姐说得对啊,要是还和以前那样多好! 毕竟宗门里没人是傻子,谁都知道四师伯一旦出山,那就是将屠豕宗和安禄山彻底绑到了一块儿。同时也是我宗百年来第一次重新投身于凡俗事务中。这将来的日子,还不知要有多大的变数。 真想和小师妹同守一山啊!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小师妹满是秋波的大眼睛,长发及腰,站在我身边刚好可以靠在我的肩上,其实已经算高了。小师妹软软的...声音,小师妹修长的身材,精致的五官。修真界一旦结为道侣,修行便有多重限制,否则...我二十,她十六,刚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嘿嘿…… 但其实和金茹师姐一起也是不错的啊。有一种,嗯,师姐的魅力与风范。虽然二十四岁的她修为还比我低了一阶,但总是让我感觉很可靠。这半个月来,每当有筑基以上的强敌来犯,虽然她修为不高,却每每将我护在身后。每次异况突生的时候,金师姐都比那位旁系师叔发现的更早。她实在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只不过天赋不高,二十四岁还在凝气期摸索。 “唉,师弟,真被你说中了......”忽然间,我感到两眸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很快我就意识到那是两束灵光。定睛望去,那两束灵光竟凭空出现在观梅峰的山腰上,那里是结丹中期心海师叔镇守之地。师姐的声音中透着焦急,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而那位旁系师叔也死盯着观梅峰。刹那后,那两束灵光开始缓缓下落,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我心头一紧——小师妹! “金茹,你带着繁星,速去观梅峰支援!”那位旁系师叔,名叫洛机,修为只有筑基中下,但素来杀伐果断,办事牢靠。语罢,洛师叔中食二指间爆出一团火花,奋力往天空中掷去。“我已传讯云明和侯樱,来人修为不过筑基,应当是靠法宝飞上观梅中峰。他们两个也会马上过来,因此不必太害怕!但如若发生意外,立刻传讯回来!” “师叔放心!”我和师姐齐齐说了一声,但我神情焦虑,那满脸的担忧与不放心可都被他们看在了眼里。 我拉着师姐的手,凝气大圆满的修为已经可以勉力催动灵剑御剑飞行。到了观梅峰山脚下,眼前的一幕,令我一下子感到全身气血上涌。那人身上气息洞开,英俊儒雅的脸上充满温和笑意。他一手揽着小师妹,而她在那人怀中,尽管脸色无比苍白,俏脸上却笑意涟涟。再看周竹,那人凌厉的结丹真息,只一掌便将他的右手骨打得粉碎,好在他也不敢下杀手,只是周竹早已疼得昏死过去。 而他身后二人身着黑袍,仍仗着高超的敛息术,我看不出是什么境界。 金师姐也和我一样瞠目结舌,正当我们不知该做什么,愣神的时候,一个森然似乎从九幽地狱中传来的声音悄然响起:“寿君座下蟠桃童子,呵呵,没想到竟有一天也会被人当枪使,上我冶心宗做这恶客?” 是大师兄!还有他身边,脸色冷到极点的侯师姐。 “贵宗七杀星气果然果然了得,屠豕宗仅仅六代晚辈,就有你王云明这样的角色,也称得上三千年古宗底蕴了!不过,既知家师大名,王道友不会认为你们几个就能留下我吧?道友固然是贵宗六代弟子首席,当之无愧的第一位六代弟子,百来号人的大师兄,但毕竟还是和结丹修士有一定距离的吧?作为第一位六代弟子,不像这些晚辈,应该会有自知之明吧?” 王云明脸色平静如常,摇头道:“阴阳怪气,不知所云。且不论道长今天前来为何,也应该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有些话最好不要乱讲;有些事,也别做得太过。” “灾祸本无眼,惟人自召之...蟠桃道友,且替老夫与寿君问好。”一个飘然出尘的声音从山外传来,那来人却已经站到了我们与那恶客中间。侯师姐冰山般的脸上,明眸陡然一亮,来人竟是常年在外云游的五师伯,她的师尊,心茫道人! “呵...斩冥枪前辈,常年在外行侠仗义,今日有幸竟得以在贵宗内见面,恕晚辈失礼了!只是,贫道不知道前辈所言为何物,而且今日之事,还是不够啊...不过人来得已经挺全了......”蟠桃童子,用他修长的手指挑逗着小师妹的脖颈,而小师妹此时竟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声娇吟。 我看得不由心头大怒,腰间佩剑铮铮作响。却只见五师伯叹一口气,下一刻,蟠桃童子鼻中流出两道黑血。他惨笑一声,竟不为心茫神通所动。 第二章、寿君、玄能 - 斩莲 - 华发如秋 蟠桃童子竟生受斩冥枪神识一击,却仍抱着韩宁雪不放。侯樱雪白而冷峻的俏脸终于动了下,一丝惊讶浮上脸庞。而王云明丑陋的脸上则露出了玩味的笑。 心茫轻咳一声,双目从蟠桃童子身上移开,竟不管仿佛着了魔般的韩宁雪,仰头望天,长叹。 夏繁星仍是喜怒不形于色,冷峻的脸庞看不出怒火,只有他腰间的佩剑“铮”的一声脆响,宣泄了他的怒火与不解。 “前辈这是等贫道谈条件吗?”迸射出的鼻血被蟠桃童子真息一震,立刻消融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污秽。 “怎么,寿君他老人家还嫌惹得事不够多吗?”毫不留情面的声音自远处响起,来人却已封住三位不速之客的退路。夏繁星见了,刚欲下拜,那人却一挥手,目光死死的盯着蟠桃童子和他怀中的韩宁雪,“五师兄,七杀之道,不与此等恶徒相和!” “咯咯......”韩宁雪发出极其妩媚的娇喘声,蟠桃童子手指挑逗下,一股异香便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夏繁星目光犹如实质,绷到极处,却是一声嗤笑,在沉默中格外刺耳。 “心衡前辈也来了?真是好给贫道面子!不过正主应该不在这儿。家师已在观梅峰顶与玄能仙师品茗论道,不妨一同前去,二位仙长恐怕已候多时了。”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便是那斩冥枪,也是面露异色。但随即,心茫紫金龙枪自虚空浮出,心衡道人马上会悟,以极快的速度拔剑出鞘,与心茫长枪里外相合,暗成阵势,封锁了那三人退路。 “休要胡言!就算玄能师伯有闲情与寿君喝茶,敝人却不敢破了宗门规矩,私放尔等上山!冶心也好,你们口中的屠豕也罢,但为此宗此门,绝不欢迎恶客到访!更何况这般年岁,还望道友有自知之明,速速离去!” “蟠桃子,你年岁不过二百,做事最好留点余地。我宗是什么情况,你也不要装傻!却行入我宗门,挟我门弟子之事,还要我教你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吗?心衡愿替寿君施罚!” 心茫心衡先后发话,竟然仍未镇住这蟠桃童子:“二位前辈说的也太重了吧?斩冥枪前辈欲贫道离去,难道你能解了宁雪师妹身上这惑伤蛊?至于玄能仙师与家师的关系,心衡前辈应该不能说陌生吧?玄能仙师平日治道最是严谨,今日却主动邀家师峰上一聚。仙师元婴大圆满,已修得真灵法相门槛,这种时候找家师,难道是旧疾复发?” 心茫听的一头雾水,毕竟他常年在外云游,便将疑惑的眼神投给七师弟心衡。而心衡此时脸色已极为难堪,蟠桃童子的话似乎提到了一些禁忌。心衡道人口中一字一顿的说道:“原来不是前来妨碍四师姐的.......贵客啊,失礼!失,礼!” “哈,前辈不说,贫道都要忘了。贵宗自淝水大战后便隐居不出世,时隔数百年,屠豕宗名号又将光耀中土六十四宗了吗?” “此乃宗内机密,道友……” “贫道自不愿多管!寿老对此,也不似有甚意趣。只是晚辈心里憋的难受,只想一吐为快。安禄山,或者再加上那个姓史的,比于苻坚大帝如何?逆行天道,妄图篡唐之气数,祭天又起的了多大作用?苻坚万世雄才明君,尚不敌天命。如今一帮乌合之众,自以为据有三镇之地便生了那不臣之心,居然能让贵宗有如此大的动作?其中的利益以及秘密,让人心痒的很呐!” 心衡长剑猛地发出一声长嘶,森然道:“道友的嘴,若是仍不离此事.......” “明白,明白。前辈无需担忧,此事寿老并不在意!让这些凡俗蠢生乱来算了!此次前来确实是应玄能仙师之邀,也想要顺带解决这小美人的一些事。二位仙长恐已等急了,前辈.......” “放下她!”蟠桃吃惊的回头,见到喊话的人,咧嘴一笑,将怀中佳人送到他手上。夏繁星英俊的脸上露出怜惜之情,也有一丝沉郁的疑惑锁在眉间。哪知平日里素来小鸟依人的小师妹到了他怀中后,却一反常态,运气真息便往他胸口击去,俏脸上净是厌恶之色。这回轮到夏繁星吃惊了。灵力自动抵开攻击,“道兄使得一手好蛊!” “夏小友,你若想知道这事个中缘由,上山与寿老仙师一谈,便就知晓了。” 夏繁星转目,却见大师兄丑陋的脸上尽是了然和无奈,二师姐看向小师妹的目光也颇为古怪。只有金师姐和他一样一脸茫然。该死,小师妹和这传说中的“好事之徒”寿无晴老儿有什么关系? “小徒还有宗门要事在身,这止玄峰却是走不开的,还请道友与我上山。”心衡道人给夏繁星使了个眼色。斩冥枪已动步上山。 “前辈有必要将小孩儿蒙在鼓里吗?宁雪之事,王小友但知,夏小友怎就不能知了呢?” 心衡看着夏繁星投来热切而充满疑惑的目光,也深知这徒弟与他怀中那个美人儿关系不一般。无奈地点了点头,并给一旁的王云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跟过来。侯樱一把拉过昏迷的周竹,与金茹一道回各自的山峰去了。 ....... 观梅峰顶,黄昏。 屠豕宗内十二座灵山,皆高耸入云天。最矮的那座晋摩山,也有二十里之高。各座灵山十里以上峰峦插入云霄,若没有一定的修为或是神识念力,是肯定看都看不到的。而观梅峰则有七十九里之高,越往高处攀这山上的灵气便越发诡谲多变。它会一刻不停的转变气机,时而浓郁到令人睁不开眼,时而泯灭到了无生机。五行、八卦运转都逐渐超出了几个小辈的掌控能力。此刻蟠桃童子、斩冥枪、心衡道人以及王云明都是真息全开,将自己以及较弱的夏繁星和在他怀中早已于蟠桃控制下昏睡过去的韩宁雪笼罩在较为熟悉的灵力环境内,以免真息运转受创。 这七十多里山路可就远比平地行走艰难百倍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几人才爬上了峰顶。火霞初升,夕阳西下,观梅峰顶竟长着一圈永不凋零的梅花。在金色天光的照耀下,令人无限震惊于它的瑰丽与奇巧,这是何等的造化钟神秀,才能让这群梅于夏日中不谢,尽管山上气温很低,但这总体上来说也同样不是适合梅花生长的环境。而梅丛中的空地上,只空空落落建了一间不大的竹屋。傍晚时分有不少灵禽妖鸟落在屋顶叽叽喳喳,一派幽静却反润上心头。 “玄能老儿!你你你.......你耍赖!”竹屋内,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出,吼着的老头没有半点风度,声音急促倒似泼妇骂街。 心茫道人摇了摇头,“寿君'逆生永寿'神通冠绝天下,这般高人风姿,却从老到小一如既往啊。” 难得严肃的五师伯诙谐了一番,蟠桃童子被刺了一下,却也不恼,只陪着呵呵笑两声。剑拔弩张的气氛,则是好不容易缓和了下来。 “哈!玄能你欺我寿门神通里少了你这些杂耍花招?罢罢罢,这棋不下了,寿某告辞!” “嘿嘿,难得你玄能开口挽留呀,看来身子骨是真不行喽!” “呀,你急个啥?当世寿君在你面前,你还怕自己死了怎的?” 寿无晴大大咧咧,近乎嚎叫的声音从竹屋里传出,夏繁星却听的一头雾水而心惊肉跳。玄能仙师是仍存于宗内四代弟子中修为最深厚的几人之一。四代弟子中,只有玄妙仙师,一位常年云游在外的女前辈,于百年前勘破大道,突破元婴进入更上一层的“化离”境界。其余几位仙师以及五代道人,最高不过元婴大圆满。这样一位神通广大的前辈,如何会像寿无晴以及蟠桃说的那般二竖为虐? “仙师曾于赤壁闭关修炼《水神诀》,行将出关之际碰上了那著名的赤壁大战,怨魂汲取熊熊大火,衍生出无限阴火,蔓延百里,波及仙师,于道心上留下伤痕,《水神诀》也自废。后来仙师欲度元婴中期的身生大劫,却不慎触及旧伤,道心伤痕破碎,险些走火入魔。但好在他意志坚定,硬是强度了这身生大劫,但从此留下了一生的隐疾。”大师兄王云明见夏繁星一脸茫然的样子,便好心为他说明。 “我那蟠桃徒儿想必是已经上山了,嗯,斩冥小子,心衡小子,两个小娃娃,还有宁雪儿……” “行,咱们今天就把宁雪的事说定了!” 夏繁星低头凝望着怀中的韩宁雪,前方正在向竹屋走去的一行人和寿君的尖嗓门让他感到十分不安。“仙师隐疾,应该是寿无晴帮他压下的吧?这与小师妹有何关系?” 没有人回答他,大师兄早走到前面去了。他自己顿了顿步伐,也加快脚步跟上去了。 “我活了八百年了。” “这些梅花,已经开了八千年了。” 寿君尖细的嘟囔声适时响起:“故弄玄虚。” 玄能仙师的妙音传入每一个走入竹屋的人耳中。话音未落,那竹屋正门自动打开。心茫、心衡道人,以及蟠桃童子都齐齐下拜,身后的王云明似有些不乐意,也只能跟着拜了下去;夏繁星见状,也不放下怀中的韩宁雪,就这么一躬到底。而几人口中喊的话却一致不二:“参见玄能仙师、万寿元君!” 下一刹那,几人便已身处竹屋内——屋内茶香四溢,气温凉爽宜人,。屋内有一张床,一个书桌。梅花花瓣被采下,风雅地挂在竹屋各处。书桌上一局一边倒的象棋。唯一煞风景的,便是那如关西大汉一样形容粗犷,但满面皱纹和老人斑的老头子寿无晴,懒散的靠在床上,两脚吊在墙壁上。 “呵呵,何必多礼。蟠桃小友,区区两年不见,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啊;心茫是越来越有出息,斩冥枪人在外,名声都传到老夫这孤山头上;心衡修为也上了不少啊,七杀血气精纯了许多;云明上次相见还是十年前,那可是你们老大第一个有名分的弟子啊,短短十年,境界就有如此飞升,后生可畏!这位倒是面生,老夫猜的没错的话,你便是心衡那个关门弟子,夏繁星,是也不是?” 夏繁星忙客套了几句之余,却瞥见玄能仙师平凡无奇的面庞看见他怀中的韩宁雪时,分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喜悦与激动。这让他却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抱紧了些小师妹。“还有这位,咱家宁雪儿啊!寿老儿,你还不快快解蛊?” 第三章、怪事怪病 - 斩莲 - 华发如秋 寿君闻言,只是不屑地吐了下舌头,韩宁雪鼻梁两侧便爬出两粒极小的紫色蛊虫,在场之人都是修士,才看得清那一点细微紫芒。那两条蛊虫飞出后,尾部还带着一条极细而长的白丝,往寿君口中飞去。当寿君将那白丝完全吞下后,韩宁雪也恢复了清醒。 看着小师妹渐渐生机复苏的眼眸,夏繁星已提到胸口的那颗心也松了下来。“师兄......我,我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 许是想到自己中蛊后在蟠桃童子手中欲拒还迎的媚态,韩宁雪的俏脸红得一塌糊涂,把头埋入师兄怀中,喃喃认错。 “没事,没事了,不怪你。夏繁星轻声抚慰,本有千般疑虑,见韩宁雪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也只都化作这一句话。 玄能嘴角溢出一丝笑容,灵念一动,茶炉中茶香溢出,灌入竹室,令韩宁雪还迷迷糊糊的神志清明了不少。 “看来你们两个感情很不错嘛。”寿君打趣道,眯成一条缝的眼却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到玄能身上。 “这位前辈,敢问就是现世寿君,寿无晴老先生?”神志清醒后,韩宁雪也感觉一直缩在师兄怀里,当着这么多前辈的面太不像话。两脚着地后,便一口一个师伯仙师问候过来,见到行为散漫的寿君后,她却是双目一亮,眼眸中闪出异样的光彩。 “哦?女娃儿眼力不错,莫非与老头子曾经见过?” “原来真是万寿元君亲至,请受小女一拜!”得知眼前之人是寿君后,韩宁雪颇为激动,曼妙的身躯长躬,行了个大礼。 “别别别,女娃儿太多礼啦!”寿君哈哈一笑,“没想到老头子我半死不活混日子,贵宗内竟有高徒如此挂念,哈哈!” 茶香愈发浓郁了。斩冥枪心茫道人在一旁侍立已久,见韩宁雪徐徐复苏,对寿君又一见如故,心中自然充满了疑问,问道:“仙师.......心茫在山下听蟠桃道友言,您贵体有恙?不知......” “师祖,您怎么啦?我们才几个月没见,您得了什么病……”韩宁雪闻言,十分担忧地走近玄能问。她的师父心音道人是玄能的二弟子,五代弟子中数得上号的修为高深的女弟子。韩宁雪是以与玄能颇为亲密,常常被师祖唤上山来独自授业。听说玄能身体有恙,她那双大眼睛瞪得老大,既不敢相信神通广大的师祖也会得病,又充满了深深的担忧与关心。 “放心,玄能那把老骨头,有什么病能拆了他!况且还有我寿门秘籍,老玄能和本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我还会看着他死了不成?女娃儿你就放宽了心吧,瞧你那位师兄都不急呢!” 寿君指的,当然是保持着虚假微笑,内心升起了千般疑虑的夏繁星。 韩宁雪闻言,扭头含笑嗔了夏繁星一眼,似在责备他不关心玄能。转向玄能,用近似撒娇的语气说:“师祖,您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不要自己憋着。徒儿也是今天才知道您与寿君爷爷有这交情的,他老人家可是一代神医......” “就是,孩子说的没错,只要有好的药材,还没有本君治不好的病。玄能老弟,最近那竭灵症到了什么地步啊?” 这话刚说到一半时,一刹那间有一道凌厉无比,直穿人心的杀意从竹屋各个角落泄出,瞬间将夏繁星从沉思中惊醒。但那可怕的杀气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韩宁雪却似未曾感受到一般,其他几人也是面色如常,寿君也未受影响的将话给说完。 玄能一笑,说:“心茫常年在外云游,斩妖除魔无数,不知老夫体疾也算正常。我的乖雪儿如此关心我,真是让我开心啊。不过今日唤诸位上山在此,老夫的意思,我这病恐怕不能再一直拖下去了。” “寿老兄知道,心衡和云明你们也都知道。六百年前,老夫于赤壁一灵岛内闭关,修炼《水神诀》。《水神诀》本为东琉璃宫世代相传的宗门神功,不过世代传下来,已有了不小程度的外流。当年东琉璃宫隐居东海潮汐水畔谧流洞天内,不出世已有百年。时袁术称帝,他有一个远房兄弟,是东琉璃宫内袁氏一脉的重要人物,袁术便耗费大量财力请东琉璃宫修士出海为他举行登基大典。当时他许给东琉璃宫一件至宝,似乎是令那边的人十分兴奋,竟派出一半的人力去为袁术撑场面。但那批人前脚刚走,东琉璃宫宿敌西水仙殿不知怎么得到消息,立刻上门来趁火打劫,在东宫护宗大阵下仍偷走了《水神诀》印卷。当时老夫正在东海西玄之滨,西殿老家就在这儿。听闻这个消息后,嘿嘿,心里就憋不住了。在他们回来的路上,暗杀了一个送货的,乔装打扮成送书的,将那《水神诀》以玄黄贴记下便遁走了。哪知老夫刚溜走,东宫就带了一批人来兴师问罪了,把那土皇帝袁术晾在一边,气的那老儿脸都绿了……” 玄能说了一大堆,一挥手,茶炉边一个碗内立刻灌入了清澈的茶水,啜饮一口,极富风雅。夏繁星心里急的不行,说了这么多,全是讲那什么莫名其妙《水神诀》的,这和韩宁雪有什么关系? “说多了说多了。唉,我这人一老话匣子就止不住。”这话可就说差了,元婴圆满修士,八百岁顶多算个壮年,玄能的老态,恐怕多半还是病痛折磨的。 “说回那赤壁大战。当年我闭关初至大战爆发,足足有一年半的时间,我也是准备了颇久才去冲击《水神诀》后面阶段的。《水神诀》能将人之灵气与水元气相互转化,兼容性极强,对于七杀星气的'星气入血'法门最是合适,也不知东宫怎会有这等神法!当年黄盖周瑜施展那苦肉计,曹孟德又中了凤雏先生铁索连环之计。那一把火甫一烧着,数十艘巨船,又以东风之便,熊熊燃烧,大半个江面似被蒸发无数兵士惨死火中或被淹死。连老夫在闭关之时都感受到了那火势。但当到了子夜时分,双方苦战不止时,老夫《水神诀》也修至纯熟,只差一步便可达闭关目标,修成识海天水领域。但就在那时,老夫星宫中一十八星突然与外界产生了剧烈共鸣。神念一出,方知此界有陨星下坠,正是赤壁地方。不知是何方星主凋零。而那陨星坠入江水后,与无数阴魂怨鬼相结合,平地阴风忽起,一江烈火被这阴风一吹,陡然成为苍白的阴火,与江水交融,席卷整个赤壁。此阴火对凡人并无大的影响,但对修士神魂和道心侵蚀极大。老夫神识全开,道心大敞之际,阴火泄入,栖身灵岛灰飞烟灭,道心受阴邪噬心之伤,修为被封印整整半年。 “但那阴邪噬心是心疾中出名的隐疾,平时很少发作,一旦发病则极难抑制。后来老夫回到宗门,只对很少人提了这阴火入体之疾,并不欲寻医。二百年前我突破元婴中期桎梧,又过了二十年,修为巩固,便欲度那身生大劫。但那阴邪噬心于道心上的伤痕却在火风劫时触动,在锻心劫时爆发。当时伤疤便已化为实质性的疾病,也就是后来的竭灵症,当时老夫全身所有的灵力都被抽干,与一个凡人无异。好在锻心劫考验的完全是个人的意志和道心的坚固。老夫苦苦坚持,竟真过了那一关。到最后的心魔劫时,病痛散去,灵力恢复,终得破劫,成就身生之道。 第四章、《水神诀》入囊 - 斩莲 - 华发如秋 “但从那时起到现在,那阴伤便化作了更为麻烦的竭灵症,不定时就会将我体内的灵力抽取一空。随着修为的升高,这个竭灵的过程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痛苦了。” 心茫道人,夏繁星二人无比认真的听着,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而韩宁雪听玄能说话时的表情可丰富的多了。时而好奇,时而皱眉,听到揪心处又抿嘴。怎么看都是对玄能发自肺腑的关心。趁玄能说罢品茶的空当,她黛眉紧蹙,声音中带着哭腔对玄能道:“师祖……这些事您怎么从来没对我说过.......早知道这样,雪儿什么都听你的话……” “傻孩子,这话说的,咋像老玄能要死了一样,晦气晦气。”寿君抚掌轻笑着说。 “寿老儿,你这话说的可真不是开玩笑。五十多年前你为我诊病,咱俩就跟兄弟一般。我在元婴大圆满已有八十年了,本来预计在二百年内步入化离。但这竭灵症当真可恶之至,它是随着修为的提高而提高病力的,这但你应该比我清楚吧?也就不瞒大家了,本月是寿君为老夫诊断,开的第二周天疗程的最后一月。若是处理得当,接下来的周天疗程便可继续,化离境界还有希望。若是处理不当,接下来的疗程便只得作废,老夫的修为也就无法再上去了。只是老儿你这最后一味药也太过奇葩,却是要从他人身上吸收神魂念力的。今日请寿君来宗,就是为了在宗门内寻找身上神识力符合要求的人。也是巧啊,蟠桃子一来宗内就引来了你们几个,都是符合要求的人!还请大家帮老夫这个忙,老夫日后必有酬谢……” 几人听了之后,无不露出疑惑的神色。就连见多识广的心茫道人,也不曾听说过以神念入药是怎么一回事,又该怎么操作。 “哎哎哎,你们别误会!所谓神念入药,在我寿门秘法中乃是基础的五门之一,是一种很正常的治疗手段啊!而且本君这里有一个紫蜂针,专为吸涉神识念力而制作的灵器。你们可别想歪了,玄能老儿只是需要一点点你们纯正的神识念力,便可在识海内化解阴火之毒,将伤痕向内推至道心表体,以从根本上治疗。这老头表达不清,绝不是要拿你们当炉鼎,吸食你们的神魂!” 寿君见了斩冥枪脸上愈发沉下去的脸色,连忙用尖嗓门解释道。 “既然如此,仙师需要的话,心茫自然无有不应。这事先搁在一旁,还请寿君给晚辈一个解释——足下高徒因何伤我冶心宗弟子周竹?他修为尚未筑基,却废了一只手,想必您也知道该有多难处理吧?”心茫道人听完玄能仙师的“奇遇”后,也只是微讶了一小会。毕竟在江湖上漂泊了这么久了,什么事没见过?到这个心境了了,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大惊小怪,相比之下还是宗门的面子更重要的多,于是他便向寿君师徒这对不速之客发难道。 寿君一愣,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蟠桃童子。但见后者无奈地点点头,寿君苦笑一声,从鼻腔中爬出两条有半个手指长的蛊虫,粗细足有一个食指粗,他将这两条蛊虫放在手中,说:“此乃植骨虫,心茫你将它拿去后给那孩子直接吞服,生吞即可,每日再辅以淬骨冰敷胸三刻钟,这个东西你们宗门应该多的很吧?不出二月,那孩子手上便可重新长出骨头来,最多一年,整只手便可完全长出。我这徒儿本是来赴玄能之邀的,却碰上你们这,一言不合就开打的驾势,下手也着实重了些,回头老夫一定好好教育他,我也在这给你们赔个罪,好吧?” 看寿君与蟠桃童子的“真挚道歉”,心茫道人心里却似涂了一层寒霜——用寿君的蛊虫给周竹治骨,这不成了寿君的人了吗?但思及眼前之人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心思直率,老顽童一个,许是也没想的这么坏,况且玄能仙师的病多亏了这人担着,可千万不能随意开罪了。“如此,那便多谢元君厚礼了,不知仙师需要心茫何种神念?” “好好好,再过两天就是月末了,我与玄能本就说好今天解决第二周天的疗程。这样,心茫你先,心衡第二,王小友第三个来,夏小友最后一个,这顺序也有讲究的.......” ........ 轮到夏繁星了。 寿君手上的原本紫黑的紫蜂针,再分别汲取了心茫的脊骨神念、心衡的太阳神念以及王云明纯粹的七杀血液神念后,变得白里透红,在屋内油灯下看起来十分怪谲,夏繁星按照寿君的意思,卧在玄能那张竹床上。玄能坐在竹椅上。夏繁星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将韩宁雪叫上来,看着韩宁雪围着玄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副祖孙情深的样子。但他实在觉得奇怪,觉得今天的事没有这么简单,尤其是小师妹,绝不会是单纯上来和玄能叙叙旧的。 夏繁星看着寿君将那紫蜂针在手上搓来搓去,浩荡的元婴灵力在狭小的空间内刻画出一道道复杂的禁纹印在它上面。心里焦虑的想着这种种,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摆弄着手中紫蜂针,不由得感到一阵烦躁。而心茫、心衡以及王云明都被寿君叫下峰去了,理由是夏繁星采补的部位比较特殊,那三人真息太过浓厚,对汲取不利。而心衡道人也就这么放心的把他交给这两个与他素未谋面的人,这也让夏繁星好生奇怪以至不爽。 “好了好了,总算搞完了。这'白里透红红还紫'一步还真是麻烦!”寿君用力甩了甩手中的紫蜂针,夏繁星看到它又变了颜色,变成了纯紫色。 “前辈,您老莫不是看上了晚辈的**?”夏繁星冷不丁说一句,屋内几人却听的一清二楚。韩宁雪缠着玄能的话头滞了一滞,看向夏繁星的眼神中就有些难以描述了。 “呃......你,你咋连这个都知道?”寿君先一怔,继而难以置信地看向夏繁星。 “这.......您老那双眼都快要把我那看穿了!......什么!你们要我那鸟玩意作甚?!” 先是对这老顽童无奈的解释,等反应过来,夏繁星惊呼一声,双手本能地掩住下体。 韩宁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尴尬的转过头去。 “别急,别急啊。又不是要把你吸成人干!这紫蜂针就抽取一点你那地方储存你神识念力的东西,这样你能懂吧?而且这样抽取之后,对......对你那玩意也是有好处的,呃.......那玩意能比之前猛上十倍!哈哈......就是,有一点难受,比较疼,你可能会乱叫什么的.......老夫这不是把你那几个师父师兄给撵走了吗!” 竹床上的夏繁星却已被寿君固定在了上面,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个苦笑。不久,寿君问他准备好了没有时,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地说:“要动我那里,既然是为仙师治病,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小子却不敢自况与我师父师伯一般高尚,况且男人下面的这东西又如此隐晦,乃是身上最重要的之一,自然是不可与前几位相同。便想向二位前辈讨点好处。那《水神诀》不知是否还在仙师手里?小子别无所求,只对这神法颇有兴趣,还望仙师成全!”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实算得上狮子大开口了。毕竟《水神诀》也是玄能做贼偷来的,哪能随便给了别人呢!但夏繁星的直觉已经感到周围的事情很不对劲了,今晚感觉肯定不会这么收场。不妨先表个态,嘴上要硬一点,答不答应就是玄能的打算了。 “你要那《水神诀》?老夫对那东西也有点了解,它不是一门辅助七杀星气的法诀吗?孩子,你连筑基都未到,更何况.......” “不,寿兄。嗯......繁星,是叫繁星吧。你要那《水神诀》,虽然对你现在的修行几乎没有任何作用,虽然它曾经是东宫西殿必争之物,但要老夫说,倒也不是不能给你。若你真与它有缘,我倒希望你能完成到我未能修炼的境界。不过既然你提到了这东西,也是你我投缘吧,我今天有兴致,老夫便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宁雪儿,你也别闹了,这故事可有意思了.......” 第五章、剥夺,痛苦(上) - 斩莲 - 华发如秋 玄能如此大方,倒有些出乎夏繁星意料。但听他这语气,却丝毫不能让夏繁星放松下心来。这故事一定大有来头,他不敢放松警惕。 只见玄能对左手上一个纯金戒指轻轻一点,一本全新但书页已微微泛黄的旧籍飞出,摔在夏繁星怀里。 “刚才我说过了,五十年前,寿君开始为我医治竭灵症。此症虽然罕见,但以寿君的见识,却是晓得此病之难愈,更要他投入大量精力和药材。 “虽然他与老夫坐而论道,颇为情趣相投,但此症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答应下来医治的。寿君在这里提出了一个条件。”玄能双目含笑,看向寿君,另一只手拉过坐在他身边的韩宁雪纤细的手臂。 “师祖……咦?”整个人被玄能拉进怀里,韩宁雪微嗔一声。玄能左手抚上她的额头,前额细碎的乌黑刘海被玄能因疾病而干枯的大手一摸,竟登时变得金黄色。 夏繁星躺在竹床上看到这一幕,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敏锐的观察力看见韩宁雪细碎的秀发上,那团金光内有复杂的纹路和符文闪跃,但只持续了一瞬,那些符文就全部消失在空气中。韩宁雪则垂下了秀美的脸庞,陷入死寂中,完全不复刚才的生气与活泼,神色凝重,似在回忆什么事。 夏繁星的内心没来由的一痛,忍不住喊道:“仙师!师妹她......” “宁雪儿在听呢,听得可认真了……”玄能脸上浮现出温情的笑,抚摸着韩宁雪的头发。 “寿老儿,怎么不说话啦?当年提的条件,自己都说不出口了?” 寿君的表情似在强忍着笑,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孩子你还得谢谢我。就是当年元寿山上有一只五百年的狐精出山勾男人时被高人重伤,眼见就要死了,吊着一口气来找我,说愿意把自己死后的百年妖核给我,要我替她接生,并抚养她快要出生的孩子。那时本君制药正好缺一样材料,这百年狐妖灵核是再合适不过了,我便答应了她。我为她当了一次接生婆,真险啊,她死前最后一口气完全是为了那小狐狸撑着的,那小狐狸一出生,她便赶去投胎啦。本来我打算亲自抚养那女孩儿的,带了两年后发现那高人居然将玄门真气打入了那狐狸精的**里。 “阴差阳错之下,居然使那小狐狸血脉中有极为精纯的七杀星气,只是未到时候不能激发出。这玩意和老夫会的那些东西可大不相同啊,当时觉得小狐狸有这么巧的机缘,也不愿浪费了。当时老玄能已与我见过几面,感觉这小子挺对我胃口的。便和他商量了一下,将这小狐狸收入你杀猪宗里,以这灭灵丝封锁她的记忆。让她在你们宗里修习正规的玄门法诀,为将来修炼七杀做准备。十七岁时,若达到凝气五层以上,老夫便将她带走,带回元寿山亲自指导,也让她学点我寿门的东西。这么一个好苗子,哼,给你们这些杀猪的了,老子还不亏死?不过现在看来,心音那孩子和这小狐狸做的远远超出我的预期的好啊!” 似一记晴天霹雳在夏繁星“聪明”的脑中炸开,将他脸上的血色随寿无晴的声音一点点残忍的撕下。话都说到这,他当然懂寿君说的是谁,但他绝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小师妹,就是寿君口中的那只小狐狸!“小师妹”明明年纪比我还大一倍有余!原来那蟠桃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师父,大师兄都知道,那么还有多少人知道?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那小师妹对他的态度,也是装出来骗他玩的?可这又有什么意义?不对,她神识受到灭灵丝的控制,过去的记忆,仅仅在元寿山上两年的记忆都被封锁了,她不会欺骗自己的,她对他是真心的!倒是玄能、寿君,他们....... “谁......是谁,杀了我娘.......寿爷爷,是谁......”正想着,韩宁雪凄楚的嘶喊声响起。显然,灭灵丝刚才已被玄能解开,韩宁雪记起了自己的身世。泪水不住的下流,为了那个从未见过一面的狐妖母亲。 “孩子,爷爷要是知道是谁,早就找上门去将他杀了!凭你母亲五百年的道行,那人都能将她重伤致死,恐怕我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寿君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说的这些给韩宁雪以及夏繁星带来了多么大的冲击和痛苦,仍是笑吟吟地说。 韩宁雪眼角铺满了泪水,不看夏繁星或是玄能一眼,起身向寿君奔去,一下子扑倒在了他的怀里。寿君在床边坐下,轻拍着韩宁雪的后背,她的泪水溯溯流下。 “灭灵丝解除后按照在受者体内时间的长短,达成一定时间内宿主对其神识的控制,即使脱离控制,受者仍会对宿主的神识产生依赖。此乃历代寿君相传的禁纹之一,寿君要将宁雪带走,必须让她暂时先听自己的话。” 夏繁星耳边传来一阵传音,他绝望的向玄能投去一瞥。韩宁雪离开后玄能脸上凝结成苦笑。又在笑。夏繁星突然想大声痛骂这两个人,毫不隐瞒真相,一瞬间将他十几年来的正常生活打得粉碎。可他们还在笑,为什么? “师妹啊……”最后床上的夏繁星自己也苦笑一声,摇摇头喃喃道。出于莫名的目的,竟一把将自己的裤子扯了下来,露出硕大的阳物,用极为挑衅的目光打量着寿无晴。 “师兄......师兄!对不起,我必须和寿爷爷走!那恶人杀了娘亲,是爷爷我才活了下来.......我要和他回元寿山,我要报仇!”韩宁雪迅速的往床上瞥了一眼,立马抽回眼神,垂下眼睑。她用幽郁的语气对寿君说:“寿爷爷,您的那枚月妖丹,您带了吗?有娘亲的内丹......我想看一下,可以吗……” 寿君长叹一口气,手中变出一个乌黑的木匣,自动打开,里面仍是漆黑一片。过了一会里面有一道白光流转,一个通体乌黑的珠子从匣内升到半空中。 夏繁星苦笑不止。把裤子都脱了来发泄自己无声的愤怒,可寿老儿不在乎,小师妹也不理睬。罢了罢了,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啊。韩宁雪,终究只是一场梦,而现在,也该醒了……至少,她刚才的表现,对我还是有一定情分的。 “玄能老贼......寿老贼!我们素未谋面,尔等却骗我如此之深,今日我们恩断义绝!什么师祖,什么前辈,我不在乎她,不代表我可以放过你们!莫欺少年穷......今日之耻,我.......” 正默默在心里放着狠话,那颗乌黑的月妖丹却在这时引起了他的注意。本不该这样的,可他富有神情的双眼一看见月妖丹升到空中时,就挪不开了。那月妖丹乍一看,只是一个纯黑的黑球,有半个手掌大,外部包着一层淡淡的白光,十分细微。唯一有些神奇的则是,夏繁星感应到的黑丹内部构造,空心与实心却似在一直改变。夏繁星敏感的神识,一时无法探知这个变化是怎么形成的,并不似一般丹药丹气流转引起的虚实变换,内部物质的出现与消失也没有规律可循。 “月妖丹,月妖丹,难道是阴晴圆缺之意,在此丹内部重现?圆缺变化,于此丹内部形成?真是神奇啊,这寿老贼也算个能人吧!” “这丹乍看起来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但却神奇在内部结构对太阴的模仿。月有新满之分,此丹内的丹元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呈现出月势的变化。富有新意的人,若能巧妙运用这一点,可将这丹药的灵力充分吸收至最大值,简直相当于一整个筑基期所需的灵力源!嘿,这东西可是本君最宝贝的一样了……” 韩宁雪目不转睛地盯着月妖丹,俏美的脸庞流露出深深的向往之情,似乎这丹药里就住着她的娘亲。她注视了一会,抬起头,沾着泪水的忧伤目光投向寿君:“爷爷,这个灵丹……能不能给我.......” 夏繁星胸口猛地一滞,双眼不由自主的闭上。似乎有一些奇怪的真气冲入了他的丹田内,一阵酥麻感自丹田中震荡出来,传播到他的血液里,晕眩感便充血到脑颅上。再度睁开眼时,那月妖丹依旧漆黑,内部仍是深不可测,只是那表层的白光,夏繁星发现那已不是实质,而是一团人为制造的光环。可似乎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发现这变化。 第六章、剥夺、痛苦(下) - 斩莲 - 华发如秋 “.......也不是不行........只是孩子你现在修为太低,若能在三十年之内结丹,这月妖丹与你才能契合,方有一用之地……” “其实我不想用它来修炼的,只......只是想守着娘亲......”韩宁雪伸手拭去了睫毛上的泪珠,脸上浮现出坚定的神色:“那咱们说好了,三十年内修炼到结丹期,爷爷你就把它给我!” “行!行!你娘把你托付给我,就跟老头我亲孙女一样,你要是能做到,爷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繁星。”这次是沉默了许久的玄能开了口,“宁雪之事,我想你应该已经清楚了吧。老夫知道你与她关系很好,故而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这事。但如今老夫与寿君约定期限已到,也无可奈何。况且宁雪如今得知身世后,自己也想回元寿山,这样吧,等过两天找个合适的机会,老夫安排个人把你在止玄峰的任务换下来,我会为你开一处秘境让你进去修炼,也算补偿一下我心里的愧疚吧。” 夏繁星没有说话,因为寿君已经把紫蜂针扎入他的人中,只一瞬,他便昏迷了过去。 “放心...至少睡上一宿......” ... 头部传来剧痛,喉咙里全是痰。这种污秽之物竟没有被他体内的灵气净化掉。醒来后只一瞬,夏繁星脑海中立刻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登时觉得头痛欲裂,极为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只是,这真的是昨晚吗? 方欲睁眼,夏繁星忽觉下身一轻,被一股浓厚的灵息从什么地方抬了起来。警觉地感觉到不对劲,本能告诉他不可轻举妄动。夏繁星立刻封闭了四识,只留下听觉,聚起微弱地灵气集中到耳朵上,决不动弹一下。 很快,他的耳朵从一开始的昏迷中也恢复了正常,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声音随之传来。 “玄能,我看这回你是输定喽!嘿,那小子把道袍扒下来那架势,把老子也吓了一跳,怎么会是易予之辈!” “老头,真正有能耐的人,都是知道君子能屈能伸的,你既然认为他不是池中之物,那我倒更有把握了,看他聪明着呢!” “岂不闻,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虽然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只要不是脑子跟糨糊一样的东西,但凡有骨气的人遇到这种事都有脾气的,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玄能的声音消失了。 “诶,对了,那小子刚才还扒裤子呢,算还是不算?” “好了,把他抬出去,办正事吧,别再扯东扯西的,到时候输赢自有定数。” 夏繁星闻言大惊失色,外面是观梅峰顶,之前之所以能上来,全赖了师父几人的保护,现在这两个老贼要把他丢出去,岂不是要他死? “喂,你确定不把他送下山去?他死了的话,真要这么解释吗?你当他师父是傻子吗?” “心衡嘛,本来就没啥脾气。他这个徒弟倒似有几分血性,说不定就给宁雪儿殉情了呢。”玄能冷淡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嘲笑。 “真服了你们这群杀猪的!那这小子要是活着下去了,把这些都说了,怎么办?” “老头,你不会老糊涂了吧?先不说他能下得了山不,聪明的孩子,哪里会像你说的这么干?更何况,是他在这个宗门说话管用,还是我说的话管用?” 寿君的声音消失了。下一刻,夏繁星早已绷到麻木的神经一松,五识被迫开放,第一个感觉便是痛,重重摔在了屋外一圈荒地上的疼痛。 紧接着,夏繁星的脸上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惊恐。那变幻无常的山顶灵气立刻将他筋脉堵死,冲击着他的丹田。晕眩感、剧痛以及山顶那超乎想象的严寒,在一瞬间几乎将他的意志力完全击碎。但他仍躺在冰凉刺骨的地上一动不动。因为我还不想死,他想着,那就绝对不可以让那两个人知道他还清醒着。 ——只是,为什么寿无晴说他会昏迷一宿,可他现在却醒着? 一定有问题!夏繁星咬紧牙关,仔细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屋内的谈话声在山顶的劲风呼啸中淡去。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坚持了这么久。只不过他思绪却是一片混乱,什么有意义的东西都分析不出来。 当他勉强能确定屋内两人已经对屋外不放太多注意之后,那极度恶劣的环境也在这时将他坚韧的忍耐力逼到了极限。夏繁星只感到山顶上的灵力似乎充满了愤怒,对他这个不自量力的不速之客的愤怒。灵力变化地更加快,似不将他绞碎湮灭誓不罢休。忽高忽低,忽浓忽淡的灵气其实是比灵力完全干涸更加难以忍受的。夏繁星的思绪回忆一旦被打断,肉体上剧烈的痛苦便顺势而上,彻骨的寒冷,全身的不适感几乎让他睁不开双眼。但夏繁星内心执念未休,玄能与寿君这般奇怪而过分的做法深深的激起了他的怒火和疑问。而韩宁雪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屋内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和小...师妹道别。 拼尽全身力气睁开一线目光,在荒地上艰难地爬了两步。夏繁星苦叹一声,终究敌不过肉体上的折磨,全身软了下去。而意志力一旦崩塌,一个人所有的弱点就**裸地摆在了死亡面前,引颈受戮。只是,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荒唐,太可笑了一点吧! “爷爷...师兄他...”昏昏沉沉中,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了,是她,那么,是不是应该再撑一下?夏繁星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全身的重量便又似沉重了一倍,把他狠狠地托倒在地上。 “......” “玄能,这是最后一味药了!这一点水阴元红新鲜入药,此药一服便可让第二周天完功,更有一定的几率让你直接回到化离镜!这样的好东西,老头你要怎么报答我?” “净放屁!这处女腿间一点红被你给取了,老子得到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等等,元红?小师妹?夏繁星神识一下子清明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灵识往自己的胯下试探去。自己的命根子,却丝毫感不到有任何被侵入的痕迹。 “他们,并没从我身上取药!他们现在,才要取药!”全身的血液炸上脑门,夏繁星的脸因愤怒扭曲成极其狰狞的模样。太过分了,天理难容啊!他直直站了起来,却不自觉体内丹田外有一团白光迅速变暗,最后变成血红色,融入到血液中去。随即怪事便发生了,夏繁星依旧是全身无力,但他已经能够像凡人一样走动了。而那山顶原本的极寒,在他满腔怒火下立时融化为无物。 颤巍巍走到屋外,目光透过小窗射入油灯通明的竹屋。夏繁星现在已不在乎是否会被人发现了。他一定要用双眼记录下玄能和寿君要做的事。既然自己从死亡边缘站了回来,刚才自己身上一定发生了奇迹。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思索这个的时候,因为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夏繁星感觉自己可能一辈子忘不了了。 韩宁雪已经陷入了昏迷。就躺在刚才夏繁星躺着的竹床上,身上薄纱掩盖,好似天然的魅术,足以令所有男人为之面红耳赤。她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似在做一个美丽的幻梦,脸颊通红。夏繁星在那般状况下,竟也像个色鬼,脸红了起来。 可当他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两个老头时,却似被冷水浇了一头,恶心感泛上心头。他们将小师妹弄成这副模样,就是为了从她两股间取那“水阴元红”吧?原来玄能老贼早就看上了小师妹的体质,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自己治病!果然是有仙师风范啊!经过了刚才发生的,夏繁星看着窗内正在发生的事竟也淡定了许多。屋内的空地上摆了一个造型精美,一看就非常高级的炼丹炉,下面以紫色的灵气为火源,一看就不是凡火之流。这,恐怕就是几位长辈的神念再加上这水阴元红,炼制的最后一味药吧?狗屁竭灵症,全是狗屁!毁人医己,不惜付出几十年的时间,毁了一个姑娘的贞洁,毁了她这辈子!如此做出比强*更不齿之事,前辈们也真是了得! 似在回应他咬牙切齿的唾骂一般,玄能的手,此刻无比邪恶且无耻的一双手开始拉扯韩宁雪的裙子。 那双手让他感觉很熟悉。粗糙,了无生气而干枯的一只手,玄能不久前还用它,像个爷爷一样抚摸着韩宁雪的头发。此刻却!极度的恶心和怒火几乎将夏繁星再次击倒在地上。 心中冰凉无比。他不愿再看,毅然别过了头,再也不将精力放在耳朵上。举步维艰,而又坚定地走开了竹屋。走到一排梅花旁,此时入夜已深,天空中满是漆黑的乌云,将一丁点的月光都遮去。而不久前他看窗外,还正是皓月当空。他直直撞着向前,梅花落了一地。下面是万丈高崖,对修行者来说却并不算什么距离。只要像个凡人一样先跑几里路,脱离了山峰范围后,不适感就会大大下降,刚才耗尽的灵力也可以得到恢复,剩下的路便可神行无阻了。 入云的山峰,漆黑的夜空,夏繁星走着他的路。高处的山顶上,泪水落而成冰,而他没有哭。他只是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往自己手背上刺出一道伤痕。鲜血在山顶上的梅花瓣上凝固,永远留了下来。 第七章、回山 - 斩莲 - 华发如秋 “师弟?......师弟?你没事吧?一个时辰,你已经发呆四次了。”止玄峰脚下吗,金茹身着素装,脸上写满了对这个中午刚回来的师弟的担忧。夏繁星呆呆地坐在草地上,望着头顶高耸的止玄峰发呆。 “师姐......我,我真的没事,我不怪.....他们的。”说来也奇怪,那个夜晚过去后,他本来以为自己一定会崩溃,但却并没有。中午回山守峰后,夏繁星也只是觉得恍惚不已,只觉得小师妹已经走了好久好久。可当金茹询问关心他时,他只能说自己不怪玄能之类的假话,着实令他反胃作呕。 “师弟,我懂你不可能完全不怪他们的。这没什么错,只是,咱们能不能看得长远一点?其实,寿君这么做未免对韩师妹不好......你也希望她能更好的,不对吗?” 洛师叔正在远处巡察,金茹走到夏繁星身边,温和的目光似要将他的心事看穿,耐心地劝道。 夏繁星不由得心头一暖。这金师姐还真是个好贤内助,温柔体贴,只不过......那种让他感到极为荒唐可笑的感受又涌上心头。自己回到止玄峰不过一个多时辰,听到了金师姐告诉他有关玄能、寿君以及韩宁雪的事——那两个老不死竟然说,在山上时见夏繁星与寿君颇为投缘,就多留了他几时。 至于带走韩宁雪的说辞,则是说寿老儿突降观梅峰见老友玄能,弟子不懂事与宗内护山弟子产生了纠纷,引来了心茫心衡等人,将韩宁雪一并带上了山接见远客寿君。见了她后,寿君一口咬定她得了凝血症......反正是一种旁人不太了解的罕疾,欲将她带回元寿山,让他这个神医亲自调理。还说什么此症疗程颇长,少说也得十几来年才能根治,其实分明就是想永远带走她。 但这一番说辞却令整个屠豕宗感激不已,这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当世寿君寿无晴居然无偿为六代二十四弟子中的小师妹医病,怎能不让人感动?又或明或暗地向宗门投来了橄榄枝,又怎会不激动?......脑子里只要一浮现出这狗屁不通的说辞,眼睛只要往那观梅峰一瞥,夏繁星心中没有愤怒,只有无限的恍惚和疲倦,只想沉沉睡去。 然而今日一下山,就有几个师弟打招呼时着实羡慕了他一番。是啊,与玄能仙师投缘呢!真是搅得他心烦意乱,骤然感觉一切可笑之至。 “师姐,多谢你关心了。”夏繁星疲惫地眨了眨眼,强挤出一个微笑。以眼前这温柔如水的女修,一定是想不到那位道貌岸然的仙师是如何亲手毁掉他门下女弟子的贞洁的。“我只是......有点儿,累了。” 真的,他当然很累了。昨夜至今午,一整个观梅峰从上而下,他以惊人而超乎其能力的意志爬了下来。体内那奇特的变化,在山顶上将他的灵力完全封锁但又给予了他救命稻草般的行走能力,他的体力在那时其实已经透支的一干二净,完全是丹田处那奇怪的变化给予了他能量。可他从山顶到止玄峰山脚下,不停地思索那时到底是什么东西构建起了他身体内最后的一道防线,从而抵御住了山顶恶劣环境的疯狂冲击。但完全一头雾水。 “师弟你累了啊,看你平时精力那么好的。哈,是不是仙师看上了你,让你压力很大啊?玄能仙师不是有名的古板严肃吗?亲自见识了一番,感觉怎么样?累也是正常的啦。”金茹先是惊讶了一小会,又想到师弟昨晚是被四代弟子中最最严肃的玄能仙师留住的,那滋味可不好受,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可被师姐你说中了。唉,你知道吗,那玄能仙师啊,可爱故弄玄虚了!那山上的永梅林,比他住的那小竹屋大上一百倍,绕来绕去,差点迷了路,真不知他哪来的雅兴!还有,那老头是真的古板啊,我们刚一进门,很不幸我是第一个进去的,他就执拗着要我凭茶香判断他这一大炉茶的辅料和水材。我的天,那只是茶香诶!要是有下次,我打死也不去和这老头碰面了!”说起玄能的坏话,夏繁星可来劲了,一时间长篇大论,半真半假,添油加醋,逗得金茹眉开眼笑,自己心中的阴霾也驱散了些。 “师弟啊,那你可该高兴了。玄能仙师早上飞书传给宗主,说他摸到了化离境界的门槛,现在要立刻在观梅峰上闭关。就算他再怎么看重你,一时半会也叫不上你了!不过你也真够可以的,师姐我都羡慕你了,连玄能仙师这已看见化离希望的宗师都看中了你,真的有前途啊,平时看不出来嘛。哦,对了,仙师闭关后,你师父心衡七师伯受任接替观梅峰的天罡阵眼镇守工作......咦,师弟,你......” 似乎终于发现了夏繁星沉默已久,说起这些事颇有兴趣的金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满脸的惊愕,眉头紧锁好半天,才将目光对上变得小心翼翼的师姐,说:“师姐,你,你刚才说,玄......仙师他闭关了?” “对啊,我之前没和你说过吗?”金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夏繁星脑海中闪出寿君的那句话:“若是运气好,服用丹药后便可回到化离境!” 只是这是什么意思?玄能曾经是化离境的宗师,后来又不知为什么被打回了元婴境?这世上难道还有这样的事情的吗? 其实玄能闭关的消息,金茹已跟夏繁星说过了。他这时才回想起来,金茹说玄能自称与寿君十年未见,当年有一盘残棋未下完,今日两人重新坐下摆开残局对弈,玄能以一步之机险胜寿君,顿生感悟,似乎是产生了对真灵法相的感应,决定立刻闭关。这真是满嘴的瞎话,居然整个宗门的人都信? 然而,这在别人眼中,可能只是玄能的一次顿悟,不一定就可以直接冲击化离。但夏繁星听了寿君那么笃定的话,便明白了玄能这是真的有希望突破化离!虽然不知要几年,虽然也不知从化离被打回元婴又是什么情况,但他恐怕真的能够晋升化离宗师之位! 那么这样一来,宗门内除了久病未愈的血真真人,常年云游在外的玄妙仙师,又将多出玄能这样一个盖世强者!放眼中土六十四宗,化离宗师其实不超过五十位!虽然有传言说西域第一邪宗冥尸宗二代老祖正在闭关冲击化离之上的飞升业位,但整个九州大地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位凌驾于化离境界之上的半仙,其余的强者都是零零总总分布在化离这一漫长的境界中的。屠豕宗自二代弟子后开始衰落,而现在宗门内一下子有了三位化离宗师,屠豕宗已完全可以跻身一流宗门行列! 只是可惜这人,是差一点就灭了夏繁星的玄能老贼!除了震惊,真正发自内心的惊恐也在这一刻席卷了夏繁星。这样一座大山压在头上,等他出关后要是想给自己使点手脚,他夏繁星有几条命让玄能害的? 唯一能安慰一下他的是,修士修道渡劫,往往是元婴雷劫前的闭关,都会长达六七年,这还算是天资惊人的人。若是驽钝之材,没个十年二十年的闭关,恐怕是连渡劫的天雷都等不到!想玄能这化离闭关,一朝若能功成也必定要以十来计算的年数。这倒给了自己一个逃跑的机会吧? 他想到自己如今正身陷宦海的,没有见过几面的父亲以及自己的母亲。大不了这屠豕宗不呆了,当个散修快活自在去!况且我还有老贼的《水神诀》,昨天身体内的变化肯定也来历不凡,得好好研究一番才是。这些资本握在手里,怎么也不会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猪吧? 第八章、来访 - 斩莲 - 华发如秋 “师弟,听说玄能仙师给了你一本仙籍?我,我想看一下,可以吗?”刚才在心里想着事的同时,夏繁星随口搪塞着师姐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后,金茹的脸却莫名的红了,嗫嚅了半天,十分不好意思地打听道。 夏繁星吃惊地从草地上坐起,看着这位比自己大四岁的师姐。金茹看他反应如此,月牙般的眼儿连忙往别处瞄去,完全没了之前的温柔大方,多了些少女的羞涩。刚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师弟叹了一口气。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与玄能关系不浅,《水神诀》也许大家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但大家都知道这本仙籍是玄能给他的,他夏繁星简直可以说是玄能关门弟子一样的存在了。两人的关系在别人眼中越为密切,夏繁星就越发惶惶不可终日。 而夏繁星也能够理解金茹为什么会这么问,师姐这样看似十分冒失的问题却没有引起他的反感。金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修为只有凝气八阶,或许在那些三流宗门内可以算得上是天才了。但在冶心宗六代二十四弟子中,年龄排得上第五的她位次却排在第二十三,只比二八芳龄......看起来是二八芳龄的韩宁雪高。近年来,金茹修行似乎碰到了瓶颈,修为难有寸进,在六代弟子中完全是知心师姐的角色,光芒尽被别人占去。难得平时最关心师弟师妹的金茹开口向他寻求帮助,夏繁星怎么也无法拒绝啊。 想了想,夏繁星站起来,从胸前道袍内掏出一本白布包着的书,说实话他自己还没有看一眼。“师姐,仙师他给我的是东琉璃宫秘籍《水神诀》,有化血气为水灵的功能,与七杀血气共同修炼十分有效。只是你也知道,宗门弟子修炼七杀必须要突破筑基。所以这东西放我这暂时也没有任何用处,若是师姐有兴趣的话,拿去便是。” 金茹闻言一愣,随即感激但无奈的摇了摇头,“是师姐冒失了,师弟你留着吧。你离筑基也不远了,要更加把劲,不要辜负了仙师对你的期望。” 在听到“与七杀血气共同修炼十分有效”时,性情温和,不爱打打杀杀的金茹就有些退缩了。她本就打算和自己的师尊心宁道人一样学习星宿海的法门;后又听夏繁星说非筑基期不可修炼,便没了这心思。只是对师弟的慷慨颇为感激。平时金茹在宗门内为师弟师妹们做的事数不胜数,但二十四弟子仿佛都因她天赋偏低而与她存在一层隔阂,没见哪个和夏繁星这样替她着想的。 “金茹,夏繁星听令!速回内宗保护节度使大人!安大人星夜赶来,此刻宗内暴徒隐藏颇深,定会趁机下手,速去掠阵!此地有师叔镇守!” 洛机师叔的传音,从止玄峰的另一侧传来,语气十分急迫。两人立时明白了,安禄山,远在北方三镇的节度使大人赶到了宗门内,那必定是有要事相商。这一天看似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但那些意图破坏祭天大典的暴徒们却不可能放过这样一个直接干掉安禄山的机会!或者说,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一直再等这个机会!虽然修士对凡人下杀手将受咒誓缠身,遭到重劫,但这是在宗门界内,没有任何限制! 两人对视一眼,均使起身形术,十几里到内宗的路程,几分钟便给走完了。两人飞速穿过内宗外围的入门弟子宿舍,那神行术的速度让这些还只能劈劈柴扫扫地的入门弟子们艳羡不已,甚至连手中的活都给忘了。过了一会,走出那些入门弟子的小石屋群后,顺着大道一路向前疾行而去,两边是六代弟子的宿舍以及五代弟子讲学的地方,格调就显得高了许多。疾行至六代弟子区域最外层的“冶心教府”——也就是六代弟子最大的一座学府,在冶心宗的历史上都是留给最小辈弟子当作学府用的。 这冶心学府与那世俗的私塾有几分相像。不过它分为三个部分,修炼府、炼丹府以及炼器符。后面两个学府又分为三个级别。修炼府,大多是内门弟子中又不属于二十四座次弟子的中门弟子,几人师从一人,根据他们师父的时间安排,在内进行修习。而后面两个学府则是有固定的先生讲学,炼丹和炼器两门课业几乎全部是中门弟子在修习了。现在里面还有一位精通炼丹的五代弟子在讲学,只是由于祭天大典的缘故,中门弟子多有杂务在身,听的人很少。 许多不在六代二十四弟子之列的六代弟子都随着一起出动保护安禄山去了。就在冶心教府后门,他俩见到足足有四五十人,都是修为比较高的六代弟子,分成好几组,缓步前行。他们当中有人认识夏繁星这名气大增的师兄的,以及金茹这温婉师姐的,都行礼问好。夏繁星定睛一看,这批六代弟子正走的这条小道上,四周都是绿草地,远远的远远的前方,若隐若现一个模糊的高胖身影,似在寻找方向。 “夏师兄,金师姐,你们也来啦?瞧,前面,挺远的那个地方,快迷路的就是姓安的。金师姐你能看见吧?这家伙,想溜进来偷偷找宗主独自谈话,事先也不说一声。现在咱们出了这么多人保护他,他还一点儿都不知道!” 说话的,是二十四弟子中第十五位,名叫王刚的凝气九层初期弟子。 夏繁星眉头一皱,脚步跟上,问:“这路一直走下去,可是观梅峰?” 王刚一愣,说:“对啊,师兄你怎么连这都忘了。宗主现在正在观梅峰上加固阵眼,也不知那节度使是怎么找到宗主行踪的。” 夏繁星不说话了,将注意力全身投入到前方那个模糊的高胖身影上。从这影子看起来,这安禄山体胖如山的传言可真不假啊!他和这些六代弟子一样,神识全开,几十人的神念劈天盖地地罩下,任何风吹草动都是无法逃过他们的感应。 在草地上走了一会,远处那座座高俊山峰入云之姿便又进入到他们的视线里。安禄山总算是摸到了路。 不倾山,止玄峰,太华山......观梅峰前足有五座灵山,翻过山的话路程也不算近,安禄山绕道走,竟也用上了些颇为粗陋的神行术。众人看得颇为惊讶,窃窃私语时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安达人的神行术,在他们这些最低也有四阶凝气的弟子们眼中也和走路没有多大差别。几十里的路仍是走了两刻多钟,众人的神经也紧绷了两刻多钟。到了观梅峰脚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真慢啊,两刻多钟害的咱们神识全开着,累死了!” 小声抱怨之音不绝于耳畔。夏繁星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将目光投向观梅峰脚下,因周竹手伤,韩宁雪被寿君带走后的新上任的守将,却只有两人。一位是之前那位师叔,另一位,却是那天赶来的心茫道人的徒弟,六代弟子二师姐侯樱。 这件事,金茹也跟他说过了。筑基甲级的实力,侯樱确实能够一个顶俩。只是让夏繁星奇怪的是,侯樱俏美的脸庞不知为何尽是苍白之色,守在山脚下,。侯师姐喜欢穿的那身素雅的白裙被她揉成了一朵白花。观那位旁系师叔,脸上隐然有无奈之色。 安禄山一身军装,将他高大肥胖如山的身躯拖得更加肥硕。走到观梅峰脚下,和侯樱以及那位师叔打了个招呼,二人很恭敬地回礼鞠躬。安禄山倒是个有分寸的的人,连说不敢当,举步欲上山。 第九章、来者不善 - 斩莲 - 华发如秋 “都送到这儿了,咱们可以走了吧?”说话的是王刚。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夏繁星丹田处一阵翻滚,一道道凌厉无匹的灵气从四面八方冲出,呈不可阻挡之势,汹涌澎湃地朝山脚下那个凡人冲去。夏繁星只见周围那么多弟子脸上尽是惊愕,完全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跃而起,从腰间一把抽出佩剑,将凝气大圆满的化形诀注入剑体,用尽全力一挥,一道有如实质的灵光向安禄山飞去,在半路上与那团灵气中的几道发生剧烈的冲击,产生气爆,空气仿佛燃烧起了一瞬间,又归于湮灭。 没能阻挡住敌人声势浩大的攻击,自在情理之中,夏繁星也已飞速驰向一脸震惊的安禄山。好在侯师姐和那位师叔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筑基期的护体真息爆发,将整个观梅峰山脚笼罩在内。那不速之客见此,没有丝毫退缩,只是加大这强大法术的强度,将侯樱两人逼得咬紧了牙关。 “这是东琉璃宫的浩海吞崖!玄能老贼,老仇人来了啊,你要当缩头乌龟吗?”见识颇丰的夏繁星已经在半空中认出这法门的来历,竟然是东宫的秘法。不知东宫为何卷入了这凡俗之事,只知那施法者修为深厚,侯樱和师叔二人眼看的要撑不住了! “繁星!速将安大人带上山!那里有结丹师兄镇守!”那位师叔脸色煞白,见到空中来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夏繁星立时点了点头,已经离护体阵中安禄山不过半里之隔,对修士来说瞬息可至。但这是他才发现,那浩海吞崖席卷天地的灵力,对他虽有影响,但似乎,并不太大! 他立时感到不对劲,下意识地回头一瞥,然而,那灵力的威势瞬间停了下来,侯樱和那位师叔摔倒在地,空气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下一秒,夏繁星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飞速地向安禄山疾驰而去,但已经晚了——空气中凭空出现一团浓到极致的黑气,在他和安禄山之间撕碎虚空出现。强大的威压中,令人厌恶而恐惧的绝恶尸气迸出,似是千万具被折磨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在观梅峰下已经堆积了千万年一般,那恶臭与凄怨至极的哀嚎一并溅出,黑气一下子扩大了一倍。而安禄山此时已吓傻了眼,肥胖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久经沙场的堂堂三镇节度使,愣在原地连逃跑都忘了。 夏繁星知事态危急,却不甘心这半个月来累死累活巡山所为了的“真龙天子”就此毙命。热血刚一冲上脑门,全身的血液便似沸腾了一般。他已经毫不顾忌地燃烧了气血元息,一拳看似毫无章法地轰出,实则这是屠豕宗的秘技,入心拳法。他的大量神识都已经注入了刚才那一拳的拳力中,只觉得身体一阵恍惚,直直的往地上坠去——那掌力借着他超常的发挥和燃烧气血的威力,竟飞速地超过了尸气的速度,挡在了安禄山前,他的神识将会为安禄山挡下大部分尸气的侵蚀。 “叮——”身体在下坠,夏繁星清晰地看见尸气中伸出一只千疮百孔的枯手,变大,变大,成为一只魔爪,竟颇为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一股令人恶心的气息便应声在他胸口炸开,入心拳法打出的神识瞬间被吸回了本体,直面死亡最深的恐惧。但就在尸气盘旋在他胸口要将他绞碎之时,一个清脆到极点的声音,破碎开来。 紧接着,所有在场的人脑海中无一例外地浮现出一幅沙场行军,金戈铁马,抛头洒血的画面。两军相交的金戈战鼓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久久不散。夏繁星见得胸前那团黑气也应声散得无影无踪,前方那只魔爪也如临大敌般缩了下去,企图回到下方那团黑暗的尸气中。然后,他便摔到了地上,疼痛感空白了他的大脑一瞬,一口黑血喷出,剧痛感传上胸口。 是心茫师伯到了。 极度虚弱的夏繁星看见空中飘下一个打扮出尘的道人,瞬息移动到那团尸气内,背上那把随他征战四方的紫金龙枪自己动了,雷霆般从他背上冲起,狠狠地插入那只正急速下退的尸掌里,又猛地向上提起。那只尸掌毫无抵抗之力,活生生被拉了出来,黑血漫天飞洒,一进到空中便成黑灰洒落下来。 魔爪自然不会发声,但夏繁星却分明听见了千百灵魂的哀嚎。当紫金龙枪将尸掌的手腕部分提出尸气时,那团尸气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爆鸣,消散了去。等到黑灰散尽,那当中一个衣衫褴褛的糟老头子,正面无人色地同号着,右手死命抓住左手,而那左掌已断做两截,垂挂在手腕上,看得人心惊肉跳。 “多谢,多谢斩冥枪前辈救命之恩!”安禄山一见危机解除,竟完全恢复了常态,没有半分刚才的惊愕,好像只是避过了一场最拙劣的刺杀。但他完全不顾身份和硕大无朋的体形就欲向心茫道人下拜,这感激之心倒真是发自肺腑,毕竟任谁都知道,他安大人刚才算是捡了条命回来。 心茫略一皱眉,心念一动,将快伏到地上的安禄山满身的肉凭空扶了起来。虽然他很不明白宗门为何要与一个凡人关系搞得这么好,就是对长安城里那位玄宗皇帝都没必要讲这么多礼数的。宗主不但规定弟子以长老身份礼遇安禄山,还亲自与他称兄道弟。 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师兄什么时候成这样了?这令心茫既不解又不屑。但宗内既有如此规矩,那也只能遵守了,让一个“长老”身份的大人下拜道谢,终是不妥。他瞥了一眼那个正在哀嚎不止的老头,淡淡说道:“安大人不必言谢。我宗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就算要谢,您还是谢这三位吧。多亏他们三个拼死保护您,老夫才有时间从山上赶下,灭了这妖法。尤其是这位,夏繁星,刚才我感应到的。若不是他燃烧精血,滞了这尸魔一滞,一秒之差,老夫能否成功就很难说了。 安禄山闻言,立刻快步跑到倒在地上的夏繁星身边,伸出肥胖的手轻易地扶起了他 ,说:“是,是啊!这位夏小哥,多亏了你,我这条命才算捡了回来......还有侯道友和李道长,多谢多谢!” 侯樱身边的旁系师叔姓李,是宗门内一个不甚起眼的小人物。而安禄山却能这么清楚的知道他,让夏繁星感到有些惊讶。 几人互相礼节了一番,夏繁星看见金师姐已经自动做好了疏散几十位围观弟子的工作。空旷的观梅峰脚下只剩下了心茫、侯樱、李师叔、夏繁星和安禄山,还有那倒在地上的叫花子,也已陷入了死寂,双眼无神的看着地面,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心茫瞥了那老头一眼,沉声问:“安大人可知,刚才这老头用的,是何门妖法?” 安禄山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略一思索,脸色当即大骇:“莫,莫不是大唐极西之境,千古第一邪宗冥尸宗的手段?”夏繁星紧皱了下眉,那冥尸宗二代老祖的凶名,他可听过不少。更是几百年来最有希望飞升仙位的一代宗师,安禄山何时得罪了这妖宗? 第十章、众矢之的 - 斩莲 - 华发如秋 “安大人倒真是见多识广。只不过要说这就是冥尸,那刚才那般手段也就不是我能轻易接下的了。”心茫一边说,一边往那死狗一般的老头身边走去,“依我愚见,刚才你那招冥河铁掌功力还不够纯熟啊,是杀的人不够多,还是没能学到冥尸宗的化魂入尸之法?应该是后者的成分居多吧?” 那老头还是一动不动,心茫已经贴近他的脊背,倒已错失了不少偷袭的绝佳机会,难道果真废了? “你们魂尸宗不过是冥尸宗的一条走狗,不辞辛劳从西域跑来这儿找茬,难道是为了我吗?” 夏繁星只觉一阵淡淡的威压在脑海中荡开,随着师伯一圈一圈绕着那老头走,威压泛起的涟漪也渐渐扩大。到了极限之时,他猛抬起头,只见心茫还站在那老头身前,然后强烈的威压便消失了。 那死狗一般瘫软的身躯,发出与身形极不相称的阴森怪笑,“亏得你这大贵人还记得洒家.....也不知是那东宫太无用,还是你这屠豕宗弟子太厉害,洒家辛辛苦苦换来的浩海吞崖就这么被挡下了!哈哈,惜哉惜哉。不过就算你斩冥枪威名远扬,也还不至于我那小宗为了和你的陈恩旧怨卷进这等晦气事来!” “听你的口气,我冶心宗是惹上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了?嗯?铁刑东?” 听见这个名字后,对修真界轶事了解不少的夏繁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糟老头能够发出如此恐怖的功法。在西域,冥尸宗半仙老祖苦海尸魔的名号恐怕也没有这铁刑东来的凶残。铁刑东是冥尸宗赠予其附属宗门魂尸宗的客卿长老,修为据说达到了元婴中期,更可怕的是他对炼尸傀儡和尸派秘法有着极为深刻的研究。在西域他不知杀了多少人来炼化尸傀儡,当地的都护府无数次与冥尸魂尸二宗磋商,最后两宗方面竟也表示无能为力,只能让都护府规定一个杀人上限来管束铁刑东。 尸派秘法闻名天下,最令人熟知也最令人恐惧的恐怕就是眼前这幕“夺舍傀儡”了。铁刑东应该是在西域杀了这个老头,并夺其舍,以尸派秘法复生为九幽亡魂,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炼制,便可将自己的神念以及部分功力注入到他的体内。刚才这老头的“冥河铁掌”,虽然只继承了铁刑东的部分功力,但却依然恐怖如斯。 “那既然你铁刑东这么说了,我也便不再多问,只是你这点儿神魂落在我手里,要抹去可是要你好好受点苦了!” 地上那老头大笑一声,宛如厉鬼哀号,“心茫啊心茫,也没有你这么瞧不起人的!洒家那门秘法,天底下何人不知?你要用那抽剥神魂的手段,大不了洒家一手金蝉脱壳,神魂迷失于天地之间,也不会让你探出一点儿东西来!但说实话吧,那点儿神魂我他娘的才不在乎呢。还有,洒家今日之举,和那魂尸宗半点儿关系也无!告诉你,便也无妨。” 铁刑东的声音沉寂了下来,仿佛在等心茫进一步的问话。 心茫哑然失笑:“怎么,那地方你又呆着不顺心,出来挑事了?” “嘿嘿,那位安大人,不妨过来看一下老头子的面相,是不是有些熟?” 铁刑东的声音传来,让安禄山去认这老头的真身。纵使有些害怕,但身后已站了一个与这尸魔遑而不让的斩冥枪,安禄山便上前一步,细细地辨认。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就变了,后退一步,肥胖的脸上仿佛涂了一层白霜。 “铁......铁道长,您不要忘了宗门前辈们曾与凡俗界约法三章!你这般残害朝廷命官,岂不怕咒誓加身,永世沉沦!” “安大人,此人是?”心茫露出疑惑的神色,向安禄山询问道。 “安某曾经到过西域,此老乃是西域都护府内一个小官。名字我不记得了,但此人素来嚣张跋扈,贪污成性,爱财如命,曾向我索过贿赂,故而对此人面貌尚有印象。却不料,成了这般惨状!” “安大人言过矣!若说这诛杀朝廷命官,用不了多久,咱们不是不相上下嘛!” “你!......”安禄山闻言,为之气结。 “哈哈,这老头子在凡人里嚣张惯了,一天喝醉了酒,发酒疯到那魂尸宗的地盘上去了,正好,也算他好运,干扰了洒家洞府的阵法,碍了老子打坐。想这狗娘养的平时什么坏事没做过?老子便把他抓进府来细细割了,炼成尸傀儡倒是听话得紧。” 说罢,那老头面目狰狞起来,大骂道:“他妈的,就为了这么个死老头子,魂尸宗那帮古董们非要说洒家杀了凡人。会什么咒誓缠身,给他们那破鸟宗门带来晦气。娘的,老子在外面受你们这群凡人的鸟气也就罢了,在自己洞府内宰个人都不行了?这群孙子要禁老子的足,冥尸宗也他妈不出来管管!洒家气不过,便溜了出来。 一出来就想到心茫你这个牛鼻子,道听途说了些你们屠豕宗要给节度使安禄山搞什么祭天大典?妈的一听就没安好心,肯定又是什么夺权篡位的勾当。不过能给你添添堵也不错,就有了刚才这一出。不过洒家还真没想到安大人出身军伍,胆量却如此之小,哈哈......” 说来奇怪,本应立刻刀兵相见,打生打死的两人却在这儿像故友一样一般插科打诨,东拉西扯。虽然心茫没说几句话,但对这铁刑东态度倒也不甚在意,完全没有仇敌的感觉。让人猜测这两人莫不是有些惺惺相惜。 不过心茫道人这时好像也觉得这铁刑东态度太过自由,没有一点儿陷入敌手的不安与焦躁,也觉得拂了安大人的面子,干咳一声,喝道:“说完了吗?说完了贫道动手了!安大人还有要事,没工夫听你废话!” “别,洒家还有一言送给安大人啊!安大人您可能还不知道,洒家三天前在吐蕃境内炼化了这个傀儡,走走停停,不使道术单单用些拳脚功夫,手上也有了几条人命。如今洒家已经在云贵一带落脚了。 大人要是想回长安或是范阳最好绕远路走,免得被洒家碰上了。安大人也是威震一方的节度使啊,我倒很想和你切磋下你们这些凡人的拳脚功夫...还有,千万不要再去云贵境内任何一宗一门了,在那儿杀人的话,洒家可是没有什么顾忌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心茫估计也没办法赶来救你的吧?” 因为铁刑东和心茫道人间的私人恩怨,却把安禄山的性命狠狠地威胁了一通。一股无名之火冲上心头,又被安禄山压了下去,沉声道:“如此,多谢道长提醒!” “真是无礼。”心茫摇头,看着地上的老头轻声说,吩咐那位旁系师叔说:“李师弟,此人就交给你带下山去,将铁刑东的那缕神识炼化于冶心泉内,以真火焚烧此老之尸,不要留下一点尸魔的气息!” “明白了,五师兄。”李师叔走向地上的老头,铁刑东的声音又急急从那具躯壳中传出:“还有一件事!心茫!老子在路上没少听见别人议论你们屠豕宗,你们就快成为全唐朝的众矢之的了!操,你他妈可别把自己给玩死了,老子还要来取你性命!” 听到最后,大家伙身上都是起了鸡皮疙瘩——这话被这大尸魔说出来,好生暧昧,整得一副他们两人相爱相杀的感觉,啧啧啧。 “既然知道就少给我来添乱。”心茫看着李师叔将铁刑东的傀儡抬往内宗,冷冷地说道。 这两人一走,就只剩下已经冷静下来的安禄山和心茫,不知该做什么的夏繁星和一直恍恍惚惚的侯樱。 第十一章、要求与补偿 - 斩莲 - 华发如秋 沉默了一会,倒是侯樱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富有磁性,倒有几分男儿色彩,与她冷俏的美貌以及寒冰似的性格很是不搭,对她的高冷形象,有一定的缓和。 “师父,那......那真是西域的那个铁刑东吗?” 好蠢的问题。夏繁星瞥了侯樱和她被揉得皱巴巴的白裙一眼,心想师姐是受什么打击了?精神如此恍惚。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这铁刑东竟这般嚣张的挑事上门了,为师也该再出这山门去找找他的晦气去了。侯樱,你镇守如此关键的地方,竟让他如此轻易地出手,你要警惕起来了!你若是觉得自己当不下这个职责,你去向你心衡师叔说,不要让你再守山了,回内宗去便是。”心衡有些不满地瞥了爱徒一眼,语气淡然道。他没想到自己亲传弟子镇守山脚,却让这一个尸傀儡不知不觉摸进了山来,语气便有了几分严厉。 侯樱冷俏的脸上泛起一丝尴尬的红,垂下眼睑低下头,似不敢面对师父的诘问。夏繁星在心里叹了口气,平时冷艳的二师姐,什么时候像这样过?五师伯也好不体察人情,竟完全看不出侯樱的异常。 心茫被弟子这反应搞的一怔——过去他教导侯樱向来是这般严厉,但侯樱这孩子总是越激越勇,骨子里要强的很,今日却这般扭捏作态,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师父不知道?但又不好当着她师弟和安禄山这个外人的面问。 安禄山这时开口了:“心茫道长,安某与贵宗宗主约于今日观梅峰上相见议事。不知道长能否携我一程,这时间怕是被那铁刑东拖得太迟了。” “安大人莫急,二师兄在山上检查护宗大阵那处天罡阵眼时发现有几处异常,正在山上排查修正。刚才二师兄脱不开身,恰好贫道也在山上,便遣我下山寻大人。宗主说过了,有什么事,与贫道谈即可。” 安禄山见状,便开口道:“还有一月便是我那祭天大典的时候,我那表弟几日前告诉我说现在应着手搭建道台了。我那边修道力量太弱,随便找个宗门来凑合,又信不过,这才一路奔波前来贵宗求助。宗主他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我那表弟说建造此道台需要三位筑基修士,七位凝气八阶以上的凝汽修士方成。还请道长考虑下这事?” “既然宗主都和你说好了,那贫道也没什么可说的。诶,我这弟子正好是筑基甲级圆满,那夏繁星是凝器大圆满,不如让他俩算在内,也当作一次历练?”心茫对侯樱目前的状态很不满意,作为一个七杀派大师,若是弟子心中有什么疙瘩,心茫很自然地就想到要让侯樱外出历练一番。至于夏繁星,宗主在山上已经暗示过了。 安禄山闻言大喜,侯樱惊艳的实力他是看在眼里的,而夏繁星刚才为了他燃烧元息,更值得安禄山多多亲近。他连声说道:“若能如此,得二位小友相助,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多谢道长!还问心和仙子近来可好?” “四师姐这几天来都在闭关钻研天机大法,对你的事也是十分上心......” “安大人,五师兄,二位可是在商量带着俩孩子去建道台?” 一个清脆的男声从山上飘下,镇守观梅峰的心衡道人已徐徐落到几人之中,施礼开口道:“安大人,鄙宗虽陋,可五代弟子筑基之人可谓不可胜数,六代也已经有七位筑基,您所谓凝气八阶有十六人之多。但侯师侄,还有我这徒儿却是不妥,鄙人已为安大人选好人选,还请安大人过目!” “哦?道长何出此言?这两孩子为何不可与安某同行?” “刚才玄能仙师,正在闭关领悟化离妙境的玄能仙师忽然传音与我,说他忽然想起来今年宗内永梅秘境将要开启,他让贫道带这两个孩子入秘境修炼,少说也得有二三个月才能出来。永梅秘境乃是仙师继承祖上的至宝,他这次只让两个孩子入境修炼,他们福缘深厚自不必多说,确实不可随大人同行。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心衡道人语气平淡,面带微笑,其言语间却令人感到不可抗拒。夏繁星已明白过来这便是玄能所说的“补偿”,但为何又多带了一个侯樱?他疑惑的看向这个冰美人,露出毫不掩饰的茫然和困惑。这样恍惚的状态,不本应是失去韩宁雪后夏繁星的心情吗?短短两天,侯樱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那安禄山绝对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见心衡这样说,便不再坚持,看了看心衡手上拿着的那份名单,这其中还包括了六代弟子的大师兄王云明,但据心衡说这是宗主的意思,旁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安禄山还要在宗中留宿一晚,当下便辞别了这两对师徒,称上那觅云峰拜访心和道人去了。 安禄山一走,对侯樱状态颇不放心的心茫道人便拉着她与夏繁星师徒道了别,往内宗自己闲置已久的洞府走去。 这样一来,观梅峰脚下便只剩下了夏繁星和心衡二人。可二人的默契却出奇的好,谁都没说话,直到夏繁星一个突兀的话题打破了沉默:“师父何不回山顶上去?万一有人攻山该如何?” 心衡轻笑一声,说:“有宗主在山上坐着,何妨妖魔敢来作乱?只是这山脚下人倒是都走光了,只剩咱们守着了。” 夏繁星不说话了。心衡道人,这个在宗门内部颇占了一席之地的师尊,平素深得众弟子的信任,脾气也很温和。可就是这个令他无比尊敬的师尊,看着他与韩宁雪热恋,看着他沉浸在男欢女爱中,再看着他被寿君和玄能无情地欺骗与耍弄。他与心茫不同,心衡自始自终都是玄能与寿君那个丑恶约定的知情人。 只是,师父他是否知情,小师妹的元红已经被他所敬爱的玄能仙师为了自己的病,从而勾结外人在他夏繁星眼下取走。心衡是否知情,那两个老混蛋是要他,心衡的徒弟死在观梅峰上!师父又是否知情,玄能对他的评价只是一个没有脾气,可以随便糊弄的软骨头?若这些他都知情,那......夏繁星简直不敢往后想下去了。原来稍微揭开一个人背后的一点儿伪装,可以让另一个敬他爱他的人如此痛苦。所幸,心衡接下来的话,说明了他也只是被寿君玄能蒙在鼓里的一颗棋子。 “繁星,为师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师父我承认我对寿无晴和仙师的约定都知道。”心衡道人站在观梅峰脚下荒地里仅存的一片绿地上,眺望远方渐落的日头和攀上天际的红霞。尽管他夏繁星有准备,但仍然下意识地在逃避这个话题。 “繁星,还是不想和我谈谈?那为师也只好这么说了。你与宁雪琴瑟交好,为师全都看在眼里,何时像其他师长一样对这些事谈虎而色变?那是因为我自认为本宗对不起你那父母,我又不像你五师伯那样实力冠绝天下,也很难很难将你带上那虚渺的仙路。为师只是想让你活得开心点儿,至于那什么无上大道,何必为了它烦恼而堕了眼前之乐呢?但如今看来,你如此为情所困,惶惶不可终日,实在是为师之大过也!” 你是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你也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有多难受!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但我有向任何人诉苦,向任何人哭着闹着喊那两个死老头就是王八蛋吗!你还说我恍惚混日子,是又怎样?为情所困怎么了?难道要像个傻子一样生龙活虎才合你意了? 第十二章、更深的秘密与《水神诀》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第一次在心中这般腹诽师父,坐在地上,别过脸去,却不知怎的似是触到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滴泪不由自主地滴下来。良久,他开口道:“没有人,没有人有一点儿惋惜的样子。师父,难道他们平时对小师妹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吗?心音师叔,也是如此吗?” “不,那是他们知道,寿君将宁雪带走,是为了给她治病,是对她好。而我们,知道的则是事实的另一面,但究其正反两面,对宁雪而言,都是利大于弊。” “仙师将《水神诀》赠与你,必定是对你心怀愧疚。其实他与寿君之间只是一个约定罢了,只是这二人少算了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在内。他们的约定完全没有顾及到我们与韩宁雪的感情吧。但事实上这个约定,对韩宁雪以及玄能仙师,都是好的,不是吗? 想必他也跟你说过了,宁雪为狐妖之后,虽有机缘巧合导致了她体质对七杀星气的完美契合,但她终究流的是妖族的血,元寿山上是她最好的修炼圣地。而这些年来,我们冶心宗则是她最好的家。其实,这一切的安排都是对她有利的。况且我宗和那些自诩正道宗门的老顽固们终究不同,也不存在什么人妖殊途的偏见,若你真的有心,来日必能再与她相见。何必一副苦相,这般自抑!” 果然。夏繁星心头有无限的无奈涌上。玄能就是再厚脸皮,心衡就是再没脾气,他作为一位五代弟子,内心还是有一份心昭宗主大力宣扬的正义感与底线的。玄能必定是没有,或不想,或不敢将“水阴元红”的丑事告诉心衡的。五代弟子和四代弟子正邪观有明显的不同,这在屠豕宗内人尽皆知。 当年三代师重祖将“屠豕”改为“冶心”,宣扬的就是一种正道,而五代弟子的正邪观是与其一致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当年离经叛道的四代弟子。心衡是绝不会任由宗门人与外人勾结,这般欺负一个有宗门弟子名分的女子,如此摧残一个姑娘的贞洁!仅这一点,夏繁星对师父的感观就恢复了不少,冷漠的态度逐渐瓦解,令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下了对师父的偏执。 但,在观梅峰上死里逃生之时,他就下定了决心将玄能的恶行封印在心中,他要独享这一份仇恨。既因他现在人微言轻,更为在有一天足够强大了之后,用它来撕碎两匹老贼所有道貌岸然的面纱! 思及此处,一股快感使他的五脏六腑为之痉挛。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他转过头,目光正对着师父投来的炯炯眼神,说:“师父,既然师妹本就是他们的一个约定,为何玄能仙师要纵她与我相见相知?” 他问出这话时,内心已感受不到一丝的悲凉,只有满腹的疑惑——为何,这个喜欢上韩宁雪的人偏偏是自己?若是玄能故意使两人相爱,夏某又何德何能,让两位大师这样戏弄? 心衡闻言,却似刺中了心事,沉默半天,摇摇头说:“是为师对不住你们啊!你与宁雪初次相见,那时你十岁,她被心音师妹,仙师的弟子从山外收留,带入宗内收为弟子。当时说什么她父母双亡,正受仇人追杀,心音看她可怜,又有些根骨天赋,便收了这六岁的女娃儿入宗,其实这是假的,你也知道,那时的宁雪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其实之前都是玄能仙师独自抚养宁雪,后来之所以要以这种方式进入宗门,还是因为她灵智的问题。” “灵智?”夏繁星露出思索之色,很快就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她四十来岁的年纪,却只有和我差不多的脾气性格,是因为她灵智增长缓慢?” “是的,前三十来年,玄能仙师以宗门秘法教导她,但她很少与外人接触,只有寿君每年会上观梅峰为宁雪送丹药。这是她除了仙师之外见到的惟一一个人。但她并不会因孤独而难耐,因为那三十年来她的灵智进展几乎为零。虽然仙师以秘术让她体内自行修炼也有了凝气三层的修为,但她本为妖体,长期处于封闭环境灵智就会出现婴儿一般的呆滞。 这三十来年她身体的发育也受到了灵智阻碍的影响,故而当时只是个六岁孩童模样。就在她被放入宗门内的前一年,寿君来山上时发现了她灵智发育过于缓慢甚至停滞的问题,便回元寿山以寿门秘术中的大神通炼制了一枚通灵丹送到观梅峰上给宁雪服用。她的灵智一下子,也只升到了大概六岁孩童的水平。 由于灵智停滞对修行有很大的不利,寿君当时就提醒仙师万不可再用这种封闭式的环境给宁雪修炼。他还告诉仙师,多与外人接触,甚至是男欢女爱之类的情感触碰对灵智的滋生都是很有帮助的。仙师听从了他的话,便让自己的徒弟心音将她带入了宗门内。繁星,为师有错,错在明明知道宁雪进入宗门以及和我们的关系,都是为了灵智,我却没有及时告诉你。 现在想想,这种为了灵智而衍生的情分,不管是你和她,我和她,还是心音师妹和她,都不可能长久的。只是我们都知道而已,而我却眼看着你越陷越深。我原以为我辈修士,可以轻轻松松放下情爱,如今看来,大错特错。不过,错不在你,错在为师啊!” “所以说,偌大一个宗门,我喜欢上了她,也是他们两个一手策划好的?” “这又怎是为师所能知晓的。也许不是,只是你与宁雪天生有缘;也许是,他们两人策划好了一切。到底是如何,全在于你相信那个,你,不该让自己太为难。”心衡迟疑了一下,狠下心将这话说出。 一声细微的啜泣从夏繁星喉咙里迸出。他颤颤巍巍撑着自己站起来,远方火红的霞光在天边随劲风狂舞着闪烁,不觉间自己竟已泪流满面。观梅峰上死亡的压迫前他没有哭,玄能的手伸向师妹时他没有掉泪,下山后面对茫然无知的人群,面对那群正为玄能冲击化离,宗门内再多出一个化离宗师而高兴的人们,他也没有崩溃。但听完心衡这番真相之后,他忍不住了。因为师父刚才说,他与师妹间的感情,只是为了建设她的灵智而安排好的。 刚刚建立起来的从容和冷静,被这一切冲击得粉身碎骨,“师父,那她,师妹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不会......不,繁星,你看清楚些!他一直受着寿君灭灵禁纹的操纵,她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她若立刻忘了你,又有什么奇怪?我说过了,一个人最不该做的事就是自找烦恼。繁星!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潜心修炼!他日未必没有再见之日啊!你这个样子,为师当初就该断了你们两个的关系,为了与你父母的约定,我必须对你负责!我不能让儿女情长毁了你的大道前途,明白了吗!”心衡话中使上了音术,字字冲进夏繁星内心深处。 山脚下忽然刮起了狂风,吹得师徒二人道袍散乱。夏繁星被心衡的音术一震,眼中恢复了冷静的神色。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笑之事,完全不顾及师父在身旁,大笑三声——你心衡,凭什么来劝慰我?我知道那两个老贼的事情太多太多,你又知道什么事?“来日必能重逢”?小师妹已经不是那个小师妹,韩宁雪已经是寿君口中的那只小狐狸,被养父般的玄能夺走了元红,还死心塌地地要跟着寿君回去,一具失了魂魄的骨架罢了。 此次一别,定是永别。心中佳人已逝,此生再不重逢!他忽然发觉心衡自以为通晓一切而来安慰他的态度可笑之至,在这场阴谋里,他才是一切的知情人!荒谬感和莫名的狂傲涌上心头,立时将深沉的悲怆烟消云散。夏繁星走近心衡,行弟子礼道:“师尊不必再为我担心,刚才您说的弟子都已铭记于心,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回止玄峰了。晚上洛师叔还要为我和金师姐讲学,也请师尊慢走!” 心衡露出了微笑,似乎是认为自己的劝说起到了相当的作用,“无妨,为师送你回止玄峰。” “师尊请。” 星夜。夏繁星坐在止玄峰下的一处洞穴内,用灵力点燃一盏昏暗的油灯挂在洞内。他盘腿坐在地上,一次次运转灵气,脚边放着那本玄能给他的《水神诀》,但已经翻过了足足半本有余。 洞外,金茹正聚精会神地巡视着四周。而洛机则在山脚的另一侧巡察。他跟这好心肠的师姐说好了,若是师叔一回来,就赶紧将他叫出来,免得被骂不好好站岗。 他打算在进入那永梅秘境之前,先草草修炼一下这《水神诀》,进入那洞天福地之后才能更好地修炼这门法诀。而金茹得知玄能又赏给他这么一块宝地修炼后,羡慕了好半天,就差酸他了。不过她这人也不可能嫉妒别人,只是真诚地为师弟高兴。对于这些,夏繁星也只是一笑而过,不再去想什么了。 只是,当他打开这本《水神诀》时,令他啼笑皆非的事情发生了——一页页地翻着,第一页的字迹还勉强能够看懂,,但只是些最普通的凝气决之类的基础法门。然而再翻几页,字迹越发潦草,五页之后完全变成了潇洒纵情的狂草。从小生长在屠豕宗这修道界内,他这书法造诣很一般,自然是看不懂,但那字写的却自有一番神韵,令他无法说写得不好。 而这种东西又不能随意给别人看,终究是玄能从人家西殿偷出来的秘法啊!这些草书也只能先搁在这儿了。直到翻了百来页的“天书”后,这本书足足快翻了一半,夏繁星翻开一页,发现上面用正楷写着“水篇”二字,这页下面的文字,也都是工工整整的楷书。 虽然感到十分奇怪,但总算是能读了。夏繁星如饥似渴地开始阅读起来。能看懂的第一页的信息量就很大。 “水者,冥也。冥者,胁万物之阴,化无形于有形者。” 开篇第一句就是这莫名其妙的话。乍一看是讲“水”与“冥”的关系,但“冥”为何物?难道是这样?“冥”是无物,“水”是有形,“冥”胁万物之阴,化“冥”为“水”?夏繁星试图去解释这句话的含义,这样解释也说得通,但毫无实际意义啊。放在篇首更是莫名其妙。 而这句话下面,是一幅他见过的人体静脉骨骼图。标注的十分详细,密密麻麻的字迹让人望而生厌。这占了大半页的图下方,则是一长段文字,信息量大得吓人。 夏繁星读罢,沉思片刻,喃喃自语道:“按这页的意思,水神诀是可以将一切气息以及真气全部暂时转化为水元息,以便于气血的融合以及配合敛息术的运用。 只不过,这要求的‘水骨冥体’难道不会损伤道基?” 原来这段文字中提到,若想学会最高级的“化灵入水,化水为冥”境界,也就是达到一切真息都能水**融的境界,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改造骨骼,改造为符合要求的“水骨”。因为“骨络通心,心通气血,水阴之气由骨入心,方能于循序渐进中同化万物灵息”。 于是他接着看向第二页,是讲如何将体内骨骼改造为所谓“水骨冥体”的。看了一会,夏繁星皱了皱眉,又往下翻一页,发现也还是讲这玩意的。足足四五十页,将从头到脚的每一块骨头的改造给讲了个遍。 书都快翻完了,这《水神诀》难道讲的都是这东西?难道不止这一本?他叹一口气,没兴趣再往下翻了。前路漫漫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一个念头钻进他的脑海——这书不会也是玄能老贼拿来骗他,最后让他自毁道基而死的吧? 那也无妨。反正大家都知道你这老东西给了我这本书,要是最后老子把自己练死了,你也难逃其咎,大不了咱同归于尽! 再说了,这老东西要是真想害自己,实在有太多的办法了。这不自己还要去永梅秘境里吗?这几十年来永梅秘境里都出过入境弟子误食毒草道基崩坏之事,要防玄能,那里防得住!况且,夏繁星觉得玄能也不会,不可能为了害他,自己编一本书让他来走火入魔。 压下杂乱的念头,他又翻回水篇第二页。开始仔细研究那骨骼改造之术。看着看着,那奇特的法门就让夏繁星的脸色变了。然后,他脱下上身衣服,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肋,充盈的灵气刹那间溢出洞穴,还有他的一声细微闷哼。 第十三章、秘境,炼骨 - 斩莲 - 华发如秋 在几千年前,屠豕宗老祖开宗立派时,将宗址选在云贵一带,既是因为他是这一带的人,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此地有九处劫境。所谓劫境,本是凶煞恶劫云集之境,没有人想要涉足的地方。 但屠豕宗老祖七绝散人,一身绝大神通冠绝神州,他看上了九地劫境内的丰厚资源,并以大神通化劫为缘,将这九处劫地开辟为修炼七杀星气的洞天福地。在此之前不久,各大古宗立宗之前,发生了宗门界震惊后世的还世运动,大批宗门界人士以一个至今是谜的原因抹去神识,归于山野莽荒之间,重生为凡人,如今这些凡人便是这些人的后代。 几百年后凡人界炎黄大战蚩尤,蚩尤率残部逃回云南,三者本都是天界上神,然而炎黄二帝意欲赶尽杀绝,奇袭蚩尤老巢,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九处劫境中有一处,不幸成为了三神的主战场,永远灰飞烟灭,化为永世不毛之地。蚩尤全军覆没,只身逃亡地府躲避追杀。只有少数九黎族人得到赦免。 九处劫境变为了八处劫境,七绝散人心痛不已,认为自家的东西不能再散落在外任由外人践踏。可当时他已经临近飞升成仙的关头,虽然七绝散人有把握将这八处劫境通过上古神阵尽数移入屠豕宗内,但时间已然不够,上古阵法又极为耗费元神,对渡仙劫不利。 于是他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在八处劫境内各布置一个邪宗阵法,是名为血灵剥茧大阵,将劫境内已经被他改造过的本源,也就是劫境得以维持的中心灵力源抽出一部分,按八卦排列于屠豕宗内八处种下。七绝散人将此事吩咐给师弟七冥道人后——也就是下一任的宗主后,他便闭关五十载,一举飞升成仙。 而七冥道人也十分有能力,将八处劫境本源打理的井井有条。又过了几百年,宗内那八地便繁衍出了如今的八大秘境。永梅秘境便是其中之一。 而当年的玄能,还只有结丹期修为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入了永梅秘境。八大秘境一年只会开启两月,这是三代弟子传下来的规矩。然而就在那两个月内,玄能从一个结丹后期修士,一举晋升元婴期。 元婴雷劫被永梅秘境挡下,外人分毫不知。当时宗门内的长辈见玄能与这处秘境如此契合投缘,在他修为更上一层,并收了心音等几个徒弟之后,玄能的师尊亲自向当时的宗主提议,赐予他永梅印,相当于把这处秘境传给了他。所以玄能才能自由地打开仙境让夏繁星进去修炼。 安禄山到访后的第二日清晨,永梅秘境内的一座高山上,夏繁星盘腿而坐,闭目冥想。 这秘境于宗门内自成一片空间,其间不乏山川流水,鱼鸟虫兽。昨夜子时,师父心衡道人带着侯师姐来止玄峰下,将刚完成一小处水骨炼化的夏繁星从调息中唤出,心衡手持永梅印,当即开启了这秘境,倒似把他二人赶了进来,草草回内宗收拾了些东西,夏繁星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赶往了永梅秘境,搞得跟仇人追杀似的。 昨晚进入秘境后,侯樱自寻了处山峰去打坐了。平时按她那孤高的性子,和夏繁星接触本就不多,再加上最近她不知为何精神恍惚,进来后对他压根就不理不睬。 夏繁星也不奇怪,倒是他这个当师弟的对侯樱说了几句小心注意安全类的废话后,也自寻清静去了。他已在这座山峰上坐了一夜,苦思冥想着那《水神诀》中炼水骨的问题。 昨天夜里,虽然他按照书上说的,用灵力强行打穿肋骨处一孔,貌似是将骨骼与外联系起来了这是书上说的炼水骨的重要步骤。可那书上后来又说,在全身的大骨大经之处,若欲炼成水骨,没有长久的锤炼是不成的。 那专门介绍炼肋骨的几页最后提到——“似肋骨,脊柱等大骨,水孔数往往需成百上千才能彻底将其炼化。而吾东宫神妙道法,有两种方式锻造水孔,本书后亦有记载......” 于是夏繁星将《水神诀》翻到最后几页,果然看到了那有关于炼骨方式的介绍——针对体内的大块骨骼,一种方法是经久不衰地以灵气轰击骨体,使其形成一个个水孔。但这个方法自然无比痛苦,时间也很长,简直就是煎熬。却有一个好处,就是对外界水灵气吸收的很快很扎实,有自行吸收水元气的功效。 这样一来,以水元力同化骨骼,并为最终达到血水交融,气血化水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这个笨方法也是一些小型骨骼的最好的锤炼方式,可谓利弊参半。 而第二种方法,则方便而轻松地多。以精纯的水元气轰击骨骼,只需根据《水神诀》记载的对不同大骨适用的阵法,于大骨上形成有一定禁制排布的“水孔阵”,并每日以精纯的水阴元气滋润骨骼,很快就可以完成大骨骼水骨的锻造。 夏繁星见这方法也有些心动,但很快就失望的发现这个方法并不适合自己——其一,他翻遍了这三百来页的水神诀也没有找到那所谓的“水孔阵”排布。他这本《水神诀》肯定是残本,玄能又不说清楚。 其二,屠豕宗不似东宫西殿,宗门建在东海内,水元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日夜以此来滋润骨骼也并非难事。云贵地带深居内陆,当然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去试用第二种方法。但夏繁星又觉得若真按第一种方法去做,仅仅炼化两块肋骨就要忍受无比长久的自虐,这不大对吧? 但思前想后,却根本没有更好的方法去修炼这《水神诀》,只能先忍着这么干了。也不知玄能那老头是怎么修炼这秘术的。 夏繁星将神识探查进右肋处。昨天那聚全身力气的一击,将其中段轰出了一个淡淡的小孔。但体内自愈的趋势十分强烈,尽管夏繁星尽力压制,但这伤口仍然愈合了一些。 而对自身的攻击同样也消耗了他巨大的体力,幸亏及时进入了这永梅秘境,天地间的灵气不是一般的丰富,否则他还真说不准就让这水孔愈合了回去,昨晚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说起这体内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夏繁星自己也是迷惑不解。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天晚上观梅峰顶垂死挣扎时救回他一命的东西,那个丹田处的东西将他的灵力封锁住,由于灵力不与外界交换,也就抵御住了外界变化莫测的灵力,抵御住了恶劣的环境。 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但到底在最后一刻,是什么东西救了他一命?这个问题愈发显得神秘而吊人胃口。夏繁星感到,这个问题若能找到答案,他的实力必定会因此而上升一大截。 其实在炼骨篇的介绍里,有提到因身体自行愈合而导致的问题。人体内的大骨骼与血脉相通,是十分要害的部位,一旦受损,体内便会条件反射地提供真息优先治疗。 但骨骼的损伤往往最难挽回,凡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仅仅不慎动骨都要百来天的时间调息。可修行界则不一样了。撇开夏繁星这暂不知为何物的奇特能力,那些血脉较为稀薄的妖族后代,如江南地区有洪妖门,专收妖族弟子,他们异体的恢复能力远远超越人族。 东琉璃宫边上那些东海妖族的法身更是恐怖无比,他们即使骨骼受伤,恢复速度也和人族的皮外伤一般。 针对这个现象,书上说在后面有相对应的秘法以供参考使用,但他翻了翻,似乎这“秘法”又不在这本残书里。 夏繁星颇为失望地合上书,聚起精神,使体内真息缓慢而有规律地冲击水孔,以稳固它的根基。这打一个小孔,既耗体力,还要防止它愈合,这法诀若要修至大成,该有多么艰难!玄能说此诀需筑基修士方可修炼,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吧! 第十四章、侯樱的心事 - 斩莲 - 华发如秋 想到筑基二字,夏繁星忽然想到一个“偏方”。屠豕宗弟子进入筑基期后才可以选择是否进行七杀星气的修习。而这七杀星气是什么?传说冥古时期,七杀星君统领当时的三十二星宿,自成一派道法,于天界开辟一方东岳天庭,与时任天帝分庭抗礼。 后来地府之主东岳大帝,便是他的弟子后人。七杀星气自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有无坚不摧之志,敢于与秩序权力相持而战,是为无畏无惧。刚强与果断是这一派的宗旨。若能将七杀星气引入体内,以其强绝之势镇压气血恢复,便可不再为肌体自愈而担忧!玄能所说筑基才能修习,果然有讲究在! 夏繁星忍不住为自己的发现兴奋了一会儿。随后他将《水神诀》往储物袋中一扔,站起身来,坐了一夜的尘灰自行散去。虽然他自己现在对七杀星气一概不知,但这儿,不是有侯师姐吗?昨晚师父多次强调两人要相互照应。 她师从心茫道人,大名鼎鼎的斩冥枪,七杀星气的修炼她一定很懂。想到侯樱,他不光有求教的念头在,更对她几天来迥然不同的恍恍惚惚感到十分好奇,好像她便成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也是那天寿君来访之后吧?而且更奇怪的是,玄能为什么除了他之外,又指定侯樱一同进入秘境?难道侯樱和他也有什么纠葛? 思及侯樱,他从地上站起,舒活了下一夜未动的筋骨,对着天边初升的那轮朝阳长出一口气,向远处侯樱正在打坐的那山峰御剑飞去。两人所在的山峰相隔不远,底下有一条河流。 越接近那座山峰,澎湃的七杀星气就越发明显。落在山顶上,夏繁星神识便向整座山覆盖过去。但他发现侯樱已不再这座山上。他立在山顶往远处眺望,很快便发现远处另一座山顶上有一个人影。 夏繁星苦笑一声,自昨天炼骨后,体力还有大半没有恢复。幸好仙境里灵力不是一般的充沛,让他继续御剑飞行没什么问题。 全速飞向另一座山峰,就快要到达时,他发现侯樱动了,她的影子突然消失,随即那片山顶的白色身影也不见了。夏繁星大吃一惊,侯樱何时学会了这么高超的遁术? 七杀法门中是绝对没有这些旁门左道的。能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令他完全无法确定侯樱此刻身在何处。这遁术的境界不一般啊。 落到山顶,扬起的尘土在晨光普照下格外明显,挡住了夏繁星的视线。侯樱在躲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夏繁星站稳身子后,皱眉往脚下的山看了一眼,神识立时又捕捉到了那浓厚的七杀星气。侯樱仅仅是遁走了,却并没有敛住气息。她的这种反常举动更激起了夏繁星的好奇。 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很普通的一把灵剑,是心衡收他为徒时赠给他的。侯樱身上掩盖不住的气息就在山脚下。这山并不高,夏繁星便从山上纵身一跃,道袍飞扬,坠在山脚下。 但他没想到昨天的炼骨对他的整体骨骼的影响颇大,自己又强行压制自愈,落地时左脚重重崴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前方就是侯樱浓厚的灵气聚集所在。他一瘸一拐地走着,山壁上有一个洞穴,上方长满了藤蔓将它的入口遮掩住,但还是被夏繁星敏锐地发现了。 侯樱一定就在这洞穴内,这次却没有再躲避他。夏繁星举起佩剑,右脚一点,纵身飞起,狠狠的一剑劈在洞穴上密密麻麻的藤蔓上,强劲的剑气瞬间将这些凡草化为齑粉。所有的藤蔓坠下,他再在半空中用右脚踩住落下的垫脚物,潇洒地跃进了洞穴。但美中不足的是落地时又不慎碰了下受伤的左脚,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啊!”洞穴深处传来一个受到惊吓的中性声音。这定是侯师姐无疑了。夏繁星忍着痛站直了身子,扶着石壁,往洞穴深处踱去。遮蔽被打开后,阳光直直洒入洞穴内,洞内的一切都一览无遗。 他看到侯樱面对着洞穴底部的石壁,左手紧握成拳,右手按住自己的额头。白裙边已被揉的不成样子,还被她挽起,露出膝盖以下白皙的小腿。听见夏繁星的声音后,侯樱惊恐转过脸去。她精致的面孔流露出掩盖不住的悲伤,本来玉石般明亮清澈的双眸尽是茫然。 这一刻,她不再是六代弟子惊艳绝伦的二师姐,只是一个为那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心事担惊受怕的女孩。 夏繁星早已料到侯樱精神会十分不济,但眼前这个绝美女子含泪的双眸仍让他感到震惊与不知所措。就迟疑了那么一秒钟,侯樱已经从初时的惊慌中回过神来。 也不愧为六代二师姐,她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在夏繁星开口之前抢先说道:“原来是夏师弟。是修炼上有什么难题来找师姐的吗?只是你这般劈山闯穴,扰人清修,以后可要注意一点啊。说吧,有什么事?” 侯樱明显在用轻松但拙劣的语气缓解气氛,但她这个冰美人连珠炮似的抢在夏繁星之前说了一大通,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有事情不对。她自己似乎也感到气氛不太妙,脸色正渐渐恢复到原来的高冷。 夏繁星讪讪一笑,行了个礼,说:“师姐可真厉害,一找就找到这么个洞天福地。刚才师弟我就是试试剑法,没想到劈出了这么个宝地来。多有得罪,师姐莫怪,莫怪!” 侯樱脸色已尽复原状,再开口时已是冰山般的气质:“那么说是巧合了。师弟何不回山修炼?在这仙境里,一分一秒浪费了都是可惜。” 当我是傻子还是瞎子?这样就要下逐客令了?夏繁星心中冷笑不止,打算先将七杀星气的事放一放,便开口说:“师姐这逐客令下得也太快了吧。师弟我有几个修炼上的问题,师姐不为我解决一下吗?” 侯樱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说。” “好。第一个问题,师姐你知道玄能仙师为何允我来这永梅秘境吗?” 侯樱目光骤冷,中性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冰凉:“你要浪费时间在这些废话上?” “第二,师姐你刚才那一手遁术真是厉害啊!不知是向何方神圣学的?不会是心茫师伯吗吧?” “你......” “第三,师姐你的手攥的这么紧干嘛?呀,您这么一个大美人,多好看的一双手,可别把它按出血来啊,那样可就不好看了!我猜猜,按的这么紧,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嗯,不会是和大师兄......” 话未说完,针锋相对的挑衅言辞说到“大师兄”时,竟出人意料地激怒了侯樱。平时从未在众弟子面前有过任何强烈情绪的二师姐,此刻竟满脸通红,夏繁星甚至还能看到她的眼眶再度变红。 啥情况,难道说,真像那些长舌的师弟师妹传的那样,她和王云明发生了些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还是大师兄这三个字有这么刺激她?难道她如此恍惚,是因为大师兄?看着冰山一样的美人被自己激得羞愤难当,夏繁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操,不会真是因为大师......” “住嘴!”又不等他说完,侯樱大喝一声,然后夏繁星眼前的一袭白裙便消失了。等夏繁星反应过来,其实也就在一瞬之间,强烈到极点的血气在洞穴内如风暴般聚集。 凌厉的七杀星气在一刹那间让夏繁星所有的经脉开始颤抖。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占据了他整个脑海。而在他不觉中,丹田处一道白芒突然暴涨,但一瞬间之后又立时熄灭。等到逃跑的念头出现时,夏繁星双眼只见一只白皙细嫩的素手从远处飞来,手掌张开,有一块紫色的绸缎在手中。 那只手紧接着握成拳,将绸缎握在手内,向他全力轰来。一瞬间,他竟连反抗的念头都提不起,好像面对的不是筑基修士,而是七杀星的本体! 等到他终于意识到,这是暴怒之下的侯樱失去理智在对他出手时,那只拳头突然在离他脸只有一丝距离处停了下来,然后伴随着一声大喝,那声音都被侯樱喊破,那拳头直直往上飞去,重重地击在石壁上。刹那间,石块碎屑,尘土青苔炸到一块,飞溅到洞穴中。 第十五章、玄能之谜 - 斩莲 - 华发如秋 幸亏,侯樱在将夏繁星轰成粉末的最后一刻控制住了怒火,强行改变了拳势击向石壁。即便如此,那一记重拳带来的强劲罡风也不是此刻因炼骨而虚弱不堪的夏繁星能承受的,拳势一去,夏繁星便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咳......”尘土飞扬中,他看不清侯樱的脸,只听见她发出一声细微的惨叫。然后,便听见侯樱用虚弱了不少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那么刚强,多了些女性的声色,但说出的话却让他忍不住笑了:“你......他妈的.......你真弱!” “咳咳”夏繁星咳嗽两声,却不敢再耍嘴皮子了。不过一想到这冰山美人也会爆粗口,还正嘲笑着他,心里便有种异样的忍俊不禁的感觉。“是是,师姐您说的是,要不是师姐你最后留了一手,小弟我已经到地下去报到了。在师姐面前,我算哪根葱啊?是吧?” “哈。”侯樱居然笑了一声。要不是洞内尘土未散尽,他真想看看这大美人笑靥是不是也如桃花般美丽。“难得你这小子拍一回马屁,现在知道后怕了?算给你个教训,有些话不要乱说,不要在我面前大师兄来大师兄去的!” 夏繁星感觉这时完全不似那个侯樱在跟他说话,倒好像是在跟金师姐交谈一般。这时也只能附和着她连声称是。不过,这样子和侯樱交谈,感觉好像还真不错。 “你刚才看见那个了?这算是我失算了吧。” 夏繁星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块绸缎?” 尘土已散尽,夏繁星看见侯樱半靠在石壁旁。他头顶上的岩石被她那一拳砸出一个大坑来。侯樱这一拳打了之后,脸色倒好了不少。两颊已有一团自然的绯红。嘴角边竟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浅笑。美丽的气质,比起冰山的外貌更甚了不少。 看到侯樱点了点头,夏繁星便开始思考刚才他偶然看到一眼的那块侯樱手中的紫色绸缎。只想了一会儿,他就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的神色涌上脸庞。 “发现了?”侯樱见他神色有变,淡淡地问了一句。 “都说心衡师叔什么都懂,没想到师弟你也是个万金油!”侯樱直起身,走到夏繁星面前。轻快的语气让夏繁星心中一动,他真的挺喜欢侯樱用这种态度和他交流的,真是种别样的感受。 “师姐错爱了。我只是觉得你那一手遁术来得很奇怪,看到这上面有些禁纹,便知道两者定有些联系。但至于这些禁纹,我是一点儿也看不懂。不过,这东西和它上面的禁纹,一定是个宝贝。居然激活上面的阵法就能使出刚才那般厉害的遁术,师姐你是从那里得到这宝物的啊,我很好奇诶!” 原来,侯樱之前在山顶上的遁术,并不是她学的,当时她手握这绸缎,将灵力注入上面复杂的禁纹上,就能够触发这遁术。这禁纹之复杂玄妙程度,一定是一个阵法大师的作品。以夏繁星的眼界,也只能看出侯樱的遁术与这上面的禁纹有关。 侯樱闻言叹了口气,原本挺活跃的气氛被这一声叹息又冷了下来。夏繁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侯樱伸出左手,摊开掌心,那一个手掌大小的绸缎在她手里,安然无恙。 夏繁星却看见侯樱手掌下方有一道很长的伤痕,血迹刚干不久,看着挺渗人的,还有一点儿伤疤隐在雪白的道袍袖口里。他呼吸猛地一滞,头脑发热地伸出手握住侯樱的手腕,轻声说:“师姐,你,你受伤了.......” 侯樱被他这举动搞得一愣,但立时轻笑一声,却一笑倾城,百媚顿生,“这儿毕竟是一方仙境,这山也是灵山,一拳打去,难免不受反伤。” 夏繁星忽然间觉得胸口一紧。本来侯樱就是心事重重,悒悒不乐,师父心茫道人又不懂得体谅,宗内更无人可以倾诉。自己却也不体谅师姐的难处,为了自己的好奇随意去打扰她,还不断口出恶言,冷嘲热讽。最后却为了他不伤着,自己却受了伤。 歉意涌上心头,他低下头,嗫嚅着:“可是.......师姐,你是为了我才伤到的,你这疤.......” 侯樱大方一笑,说:“这点儿皮外伤算什么?而且是我先冲动出手的。这事你可千万要替师姐保密,万一传出去,宗门里说我以大欺小,那师姐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夏繁星点头如小鸡啄米,心中被星星点点的暖意洒满。他这会儿才把注意力放在那块绸缎上,侯樱这时也开口道: “你可能进来时也发现了我有些不同于往常之处。其实,这几天来,都是因为这个东西。不过师姐我也有个条件,你要是想知道,关于这块绸缎的事,我也要知道,小师妹到底为什么被寿君带走。还有,玄能又为何允许你进入这秘境.......” 听到这,夏繁星忽然向发现了什么似的,打断了侯樱的话:“师姐,那.......你又为什么可以进来.......” 侯樱听了,有些惊讶地说:“怎么,你不知道吗?宗门里的规矩,八处秘境平时只给五代弟子以上开放。每隔十年才会开放一次给六代弟子。二十年前六代弟子成立,今年正好是六代弟子进入的时间。” “可我记得十年之前是大师兄进了另一处麒麟秘境,为何,今年是师姐去......” “你傻啊,总不可能每次都是王云明他去吧?六代弟子里他座次第一,我座次第二,十年前是他,现在是我,再过十年,若是这个规矩还在的话,就是你三师兄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夏繁星还以为侯樱和玄能有什么纠葛,才和夏繁星一样玄能给她开了后门。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个规矩,不过似乎确实是按照这样来安排的。但是鉴于有这个六代弟子的规矩在,师父要怎么解释我进入永梅秘境呢?夏繁星皱了皱眉,这还真是件麻烦事,不过师父一定有办法的吧。 “等等!师姐,那这么说,大师兄前面,还有比他座次更高的人?大师兄不是第一个六代弟子吗?”夏繁星忽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侯樱刚才说,二十年前六代弟子成立没有错,当时侯樱也才是个四岁的孩童,夏繁星才刚刚出生,但大师兄已经有十来岁了。 但是,大师兄是十年前去的麒麟秘境,那二十年前,是谁去的秘境?他忽然想到了那天观梅峰下蟠桃童子和王云明莫名其妙的对话和王云明那句奇怪的“有些话不能随便说”。这一下子令夏繁星心中疑云顿生。 然而在一瞬之内,夏繁星确信自己看到了侯樱脸上的极度惊慌神色和说漏了嘴之后的懊恼。但同样一刹那间,侯樱脸上就恢复了刚才的谈笑自若:“说你傻你还真傻,二十年前才刚刚成立六代弟子,怎么可能有人有能力进入秘境?” 这么解释........好像也说得通。但夏繁星确信刚才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师姐、或说宗门有东西瞒着他,宗门有东西甚至瞒着整个六代弟子!夏繁星忽然感到头很痛,一时间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到了一起,他决定将这件事先放在脑后。 “呃.......是我太笨了,师姐说得对.......”夏繁星挠挠头,“咱们说正事吧!” “嗯.......我的条件就是刚才说的那些。你要是信不过师姐,我先说也无妨。” 夏繁星闻言,连连摇头,说:“哪能信不过师姐呢!只是,师姐你是怎么发现小师妹的事情另有隐情的?” “照你这么说,我怀疑的没错喽?这原因,还与我的事情有关系。” 夏繁星点点头,说:“好,那就我先说吧,还请师姐让我先回忆一番。” 说是回忆一番。然而,韩宁雪的事情早就已经烙在他的心头,一想到小师妹的名字,那件事便似再现一般在他脑中回放,哪里还需要回忆?这么说,无非是在考虑韩宁雪“水阴元红”这样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要不要说。 犹豫了片刻,好在侯樱没有看出端倪。他最终还是决定将这可以把玄能声名败光的丑事埋在心里。他只告诉了侯樱玄能与寿君的约定,韩宁雪本为元寿山狐妖之女的事,以及,心衡昨天刚告诉他的关于韩宁雪灵智的事。但即便只有这些,侯樱仍然表现出了十足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没想到,小师妹她.......她竟有这样的往事。其实之前,我与你大师兄在一次巧合之下就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没想到,竟会如此.......” 听到侯樱主动提起王云明,夏繁星总感觉怪怪的,忍不住问:“师姐啊,你和大师兄他.......” “闭嘴。”侯樱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将那块紫色的绸缎放到夏繁星手上,“好了,我明白了。现在你也仔细看看吧。” 第十六章、玄翠?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接过那块有手掌大小的绸缎,开始仔细打量起来——这块绸缎手感较为粗糙,但颜色鲜明且有明显的层次感,颜色深浅把握得非常好。可见这块绸缎时间已经很久了,只是染料质地相当的好。很容易看出绸缎的边角是破碎的,也就是说它并不是手帕之类的东西,而是从另一件服饰上扯下来的。 绸缎上中心部位有一处非常密集的禁纹。这些禁纹是以紫色深浅那细微的不同来体现的。若非亲眼所见,夏繁星简直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等对颜色把握之深的巧匠。只是那禁纹太过密集,又十分复杂,夏繁星为了能看的更清楚些,将绸缎举到了脸前。 然而这么一个动作,却意外地令夏繁星闻到了绸缎上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而这香气绝不是侯樱身上的那淡淡芬芳,与她常年保持的淡雅气味不同,这香气令夏繁星想起了,茶。 夏繁星皱了皱眉,不顾侯樱异样的目光,将这绸缎贴近脸,用力呼吸着。 是了,没错了!夏繁星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将绸缎递还给侯樱,严肃地说:“师姐,你没闻到这绸缎上的香气吗?” 侯樱露出思索的神色,开口说:“没错,之前确实是有一股非常淡的香气,好像是茶叶的淡香。” “这不是普通的茶,普通的茶怎么可能留下这么久的气息?这气味,倒让我想到了那日观梅峰顶上,玄能那老儿煮的那一壶茶!” 侯樱闻言如遭电击,“你说什么?.......真的是,是仙师.......” 怎么又和那老贼有关系!夏繁星看着侯樱紧蹙的柳眉,仿佛她还无法接受这一切与玄能有关的事情。他咬着牙想着,又一把抓住了侯樱的玉腕,刚欲开口,却听见侯樱哀怨的声音说:“师弟,你不会是记恨仙师,来骗师姐我的吧.......” 这又是哪门子傻话?难道说玄能与这块绸缎有些关系,他就是侯樱的仇人?夏繁星烦躁地甩开心中的杂念,握住侯樱的手沉声说:“师姐!别犯傻了!这绸缎和你有何关系我还一概不知,若你的事真与玄能脱不开关系,那我可以说是六代弟子中现在对他最了解的人,你还是赶紧把事情告诉我,我好帮你谋划啊!” 侯樱闻言,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她嗔了夏繁星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只是脸上还尽是震惊之色。 “我想不到,真想不到真与仙师有关......好了,我便告诉你这绸缎的来历!” 事情还得从二十四年前,侯樱刚入屠豕宗说起。 那时候还没有六代弟子,只有十岁左右的王云明拜在后来的宗主心昭道人门下。那一年冬天是近百年来最冷的一次。 当时的玄妙仙师,就是那位四代弟子中的唯一一位化离宗师,她代任屠豕宗的宗主之位。更早五年,三代弟子中的血沆真人于宗主之位上病逝,他的寿命却比大多数四代弟子的还要长,所以江湖上也有传闻说他受了寿门秘法。 血沆宗主仙逝前,玄妙仙师常年在外云游,只有宗门内有大事时才会回来。但血沆真人死后,由于他坐在宗主之位时间极长,三代弟子大多死的死飞升的飞升,四代弟子安于现状,沉迷修道,不愿过多管宗门内的事。 心字辈弟子当时又没有能挑起大梁的人,只能让玄妙这个四代大师姐代任,这一代就是五年。化离初期的修为由于无法外出游历鲜有进境。那年冬天,宗门举行宗主的竞选,心昭道人以所有太上长老的支持,如此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宗主之位。 按照屠豕宗几千年传承下来的规矩,宗主之位禅让时,老宗主要亲自前往十二灵山取出宗门圣物交给新宗主。圣物于十二灵山脚下不定期变换方位,与灵山灵脉相连,守护着灵脉的安全与灵气。那次玄妙仙师计算出圣物处于观梅峰和止玄峰中央的每一处位置。 那天选举结束后,玄妙仙师便飞去观梅峰下取圣物。可当她达到观梅峰脚下时,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一股妖兽的气息。当时玄能正在山上闭关,玄妙仙师化离境界强大的神识一动,山上的一切都了然于胸,那只妖兽也无处遁形。 那是一只黑色的山猫,全身都是累累伤疤。这绝不可能是玄能养的什么灵宠。可这只妖兽是如何潜进屠豕宗的?玄妙仙师再仔细看去,那山猫此时正在另一侧冻成冰的溪水边,背上有一个篮子,襁褓内似有婴儿。 玄妙仙师用神识发出一些波动,试图吸引这妖兽的注意。可那妖兽实在已经太虚弱了,经玄妙仙师神识一动,生命力立刻衰减了不少。但它受到神识波动后,似乎辨认出了那神念的主人,半瞎的妖瞳内放出光彩,向玄妙仙师跑来。玄妙仙师见它生命垂危,便欲伸手给它输送些灵气。 但当她刚碰到妖兽的皮毛时,妖兽眼角竟然流出了一滴眼泪,然后全身筋脉瞬间寸寸断开,气绝身亡。纵使玄妙仙师这般大神通之人,也不清楚这妖兽为何会这般猝死。她解开妖兽背上的襁褓,里面是一个正在熟睡的女婴,被一块大大的紫色绸缎包住,但绸缎边角明显少了一块。这女婴被玄妙仙师带回山门,要求当时名头正盛的斩冥枪心茫道人收她为徒。一个月后,玄妙亲自为她赐名,随玄妙仙师的俗姓,名为侯樱。 夏繁星以及整个屠豕宗,大概也就只知道侯樱是一个被玄妙仙师从宗外带入山门内的孤女,但却不知道有这种种细节。玄妙仙师不知何时告诉侯樱这一切的真相,侯樱就将这段秘密守口如瓶,直到今天,瞒住了整个宗门。 “这些,心茫师伯知道吗?” “师尊并不知晓,玄妙仙师只将这事告诉过我。” “师弟你不必多猜疑,师尊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当时玄妙仙师将我交到他的手里,他也不是一开始就答应的,后来过了段时间,他发现我还算有些天分,便不去管那么多,将我视为己出。至于我过往的细节,师尊并没有向玄妙仙师或者我问过任何一句。”侯樱对夏繁星多疑的问题感到有些不满。 “好吧,好吧,是我唐突了。”夏繁星淡淡地说,“所以师姐,你的意思是,这块绸缎,就是当年那襁褓上缺少的一块?” “我回去后比对过了,裂缝完全契合。”侯樱尽量平静地说,声音极力掩盖着悲伤。 “师姐,那这么说,那襁褓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如今残缺的部分回来了,你找到你的父母了?” 夏繁星讶然道。只是,找到生父母不是应该高兴吗?侯樱怎么如此沮丧? 却只见侯樱惨笑,一对明眸射出点点幽怨,她摇摇头说:“苍天何时遂人愿!那天寿君来观梅峰后,常年在外游历的玄妙仙师在那天晚上忽然给我发了一道飞剑传书。她告诉我说,她近日在云贵西侧一处峡谷内修行,那里是西极宗和尚的地界,就在南诏国边境附近不远处。 仙师说,前一天晚上西极宗举行法会,邀请仙师参加。那晚的佛光亮彻整个西极宗。法会进行到一半后,仙师明显地感受到她修炼的峡谷某处有东西和佛光产生了感应。 一般上会和佛光这种至纯至洁之物产生感应的,要么是同样圣洁的气息,要么就是大邪大恶之物。仙师她心里存了个疑惑。半夜法会结束后,她回到修炼处,用了一门强大的神识秘法,终于找到了一处灵力异样的地带。她轰开那里,在地底下深处,发现了.......一具尸体.......” 话说到后面,侯樱的声音越发颤抖了。夏繁星心猛地一揪,不敢看向侯樱凄婉迷离的目光 。 “那具尸体,面目全非。全身上下被折磨的体无完肤。只有无尽的怨毒气息和悔恨之意盘旋在地底下那个洞窟里。仙师.......仙师说那具尸体已经有了二十来年了,在这种环境下仍能保持住不完全腐烂,说明生前也是个修为颇高的人....... 那是一具女尸,仙师在她的手中,她的手攥得非常紧,找出了这块被揉皱了的绸缎,绸缎一接触到外界空气,又变得光洁如新。为什么生前也是一个高手,却被折辱凌虐成这副模样?她另一只手攥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的字迹,是———‘女孩儿出生时嘤嘤哭泣,若得恩人相救,请将她随我卑姓,名为侯樱......’” 说罢,侯樱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泉涌出已然红肿的双眼。夏繁星感觉到侯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攥着,仿佛要将他的手骨碾碎。夏繁星能够理解她这种天崩地裂般遭受打击的痛苦,看到侯樱这般无助哭泣,就好像看到了不久前观梅峰上的自己,心中也着实不忍。 索性一咬牙,拉过侯樱的手,另一只手抚过她冰凉的玉颈,将这平日里的冰美人揽入怀中。柔软的肌肤触碰带给他一刹那想入非非的感受后,令他惊讶的是,怀中佳人竟只是动了一下,却没有太大的反抗,像只猫儿一样乖巧地缩在他的怀中,任凭泪水横流。 如此柔弱可怜的小鸟依人,更让夏繁星心中不忍,便使出浑身解数,一箩筐的软言暖语来安慰师姐。终于在一句句发自肺腑的劝慰下,肌肤相亲的别样气氛里,侯樱睁开了哭得红肿的双眼,苍白到极点的脸颊上挤出一个薄笑。身子却没有动分毫,仍是依在夏繁星怀中。她开口道:“师弟,你可知我那母亲姓侯,玄妙仙师她也姓侯......” 侯樱并未从他怀中脱身,这令夏繁星既是尴尬,又感到一阵满足。不过侯樱这话一说,却打通了他的思路,令他不由得叫出了自己的发现:“二十四年前,仙逝的玄翠仙师,玄能的道侣,不也姓侯吗?” 怀中佳人的身子紧了紧,又往他胸膛挤了挤,仿佛在畏惧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所以,所以我一直在想,那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先是我的名字和玄妙仙师取的完全一样,又是我那母亲与玄妙、玄翠仙师又都姓侯,再是她走的日子和玄翠仙师相差不远,难道他们,是同一人?” “不会!”夏繁星坚定的说。“当时玄翠仙师元婴中期渡大劫失败,道心破裂患上绝症,她的仙逝是宗内很大的一件事。我的师尊曾给我看过宗内下葬玄翠仙师的影像,当时玄能请寿君唤来元寿山上三头青鸾为道侣悼念,江湖上更是来了不少仙俗客人来参加葬礼。入土时玄翠仙师气表仪容不减分毫。况且这两人未有后的事情宗内人尽皆知,修士生育更是十分的麻烦繁杂,不可能有什么私生子。玄翠仙师的死可以说是如假包换,更不可能在西极宗内被发现遗骨。” 尽管这个结论很残酷,尽管这个事件很巧合,巧合到了几乎像是老天爷在做戏,但当初心衡为了给他长长见识看的影像告诉他,玄翠确确实实是被葬在屠豕宗内。不会,更不可能有人能将她的尸骨盗出!而他夏繁星,这时又只能这么告诉精神不济的侯樱。沉默片刻,夏繁星开口问道:“那么师姐,玄妙仙师后来又是怎么说的?” 但怀中佳人仿佛没听见他的疑问,只自喃喃道:“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巧?又为什么,我的父亲不能保护娘亲?为什么,娘亲做了什么错事,要这样把她折磨.......为什么,要留我一人在世上!”夏繁星又觉胸前一湿,一小片血迹在他的白道袍上扩散开。侯樱痛苦咬破双唇,鲜血沾染红唇。不住的咳嗽,泪水又湿了他另一处衣襟。 第十七章、怪体 - 斩莲 - 华发如秋 原来玄妙仙师在将这一切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告诉侯樱后,却让她先不要胡思乱想,轻举妄动。她答应侯樱自己会尽力查明这件事,但千万不要随便告诉别人。 夏繁星觉得玄妙仙师做的其实很有道理,毕竟以侯樱在六代弟子中的身份这么大的事要是传出去了,对她肯定是十分不利的。甚至对宗门也是很不好的。但侯樱毕竟也是个人啊,还只有二十四岁,在修行界是很年轻的,一下子经历这么大的打击,难怪精神一蹶不振,玄妙仙师又没有更多的信息透露给她,郁郁寡欢也是正常的了。 刚才侯樱急火攻心,悲不可耐之下咳嗽不止,甚至后来还有血丝咳出。着实吓了夏繁星一大跳。他只能表现出最最温柔的样子,像个哥哥照顾妹妹一样安慰这师姐。总算劝住了她的悲伤后,他见侯樱面色苍白,咳血之后虚弱得更是几乎要立刻昏倒过去。 他夏繁星就是再想多陪陪她,也只能和侯樱道别,去洞外寻补身子的药草去了。心衡道人是宗内出了名的万金油,典型的什么都会一点。作为徒弟的他也是会得两下三脚猫医术的。 虽知这秘境中只有他们两人,更不可能有人能够对侯樱造成危险,他还是出于莫名的心态,在洞穴外摆了一处最基础的护身阵法,明知就算真有人来这阵法也没什么大作用,他却放心了不少,又叮嘱安慰了蜷在角落已不言不语的侯樱两句,才自走了。 要说这永梅秘境还真是一处仙境。不用御剑飞行,单是走两步,山上山下到处是药书上评价颇高的滋补灵药。夏繁星见这状况,倒不急着回去了,在山脚下一边将名贵药材一股脑塞进腰包里,一边仔细思索着侯樱刚才所说的件件难以置信的事。 必须得承认,夏繁星现在也觉得玄翠仙师与侯樱那生母有不一般的关系。不过也正如他所解释的那样,玄翠仙师是在玄能亲自主持下葬的,灵冢就在观梅峰以西,常年有弟子去祭拜。但是越为巧合的事,越像一个阴谋,这一点,夏繁星是深有体会了。这事儿又似与玄能那老贼关系不小,那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寒梅草、冬桃根,这是两味补血凝气的上等药材。在屠豕宗内,玄能最是爱梅,也颇喜桃,他曾将两物合一炉炼药,所得之物是结丹期的大补气血之物。而这两味药是现在夏繁星正卖力寻找的。 “呼.......总算给找到了。这东西应该就是不假了!”在另一处山峦下的一条小溪边,参差不齐地长着几颗怪状小草。这便是那寒梅草了,而那冬桃根却还是未寻到。夏繁星手下毫不留情,三下五除二便将为数不多的寒梅草一网打尽。这草被他拔起后,根部散发出淡淡的蓝光。 与空气接触,光华愈发浓烈,形成一个蓝色光球后才稳定下来,附着在根部。如此灵力充沛不由令夏繁星想到以前师父介绍这类草药时强调过直接服用寒梅草也是可以的,不过对人体骨骼筋络的冲击比较大。 思及此,夏繁星暗自窃喜:此物若是能减缓骨骼自愈能力,以其巨大灵力加以运用,那炼骨可就方便多了!再一想,便大喜过望,伸手掏出储物袋,手指一拍,唤出一颗刚塞进去的寒梅草。 这寒梅草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一与空气接触,根部灵光又强烈起来,很快就令他手掌感到阵阵灼痛感。如此丰富的灵力却没有令他望而却步,不过这东西要是直接吞下去恐怕自己真会爆体而亡。 他想了想,全身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灵草上,催动心衡教给他的初级御火法门,手掌内挤出一小片淡红火焰,属于修真界火种中最低级的凡火,与一般凡人烧水煮饭的火差不太多。 但这凡火烧灼灵草倒是足够了,只是会烧掉部分灵气,没有高阶火种炼化的那么精细。就在火苗要吞噬灵草根部光球时,夏繁星一抬掌将寒梅草送入口中,快速的运起真息,在感到这胜过烈酒百倍的烧灼感前将它用力往肚腹里压去。 然而,纵使他已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冰火两重天的感受弄的无比难受。寒梅草顾名思义,性属极寒,那点灵光更是寒梅之精华,那势头颇小的凡火与那光球接触后,却莫名的加大了几倍火势。两种极端的感受在他胸腔内炸开,炸向肚腹以及下体,整个人便似电流流过一般,一下子酥软在地,狂喘着气。 夏繁星脸上露出苦笑,不过倒并不是特别在意这痛苦。而那“电流”流到肚肠处一下子放慢了速度,在那里横冲直撞着,弄得他龇牙咧嘴。 但他明白,这是肠在将这灵气吸收进血液里,就跟凡人吃饭长高一样。但下一刻他就连苦笑都挤不出了。不知是《水神诀》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那寒梅草的灵力进入血液后,竟引发了强烈的反抗与排异。完全超出了夏繁星的认知范围,他的血液就像一头穷凶极恶的猛虎,在驱赶一切侵入者,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 不过没有时间给他犹疑,终究还是这名贵药材占了上风,一阵源自各路血管的痉挛传入他的心脏,寒梅草吸收日月精华的灵力破开了他血液的自我保护,汹涌的流到他全身。 初时的剧痛过去后,夏繁星便条件反射般的从岸边一跃而起。蹦得老高。这下子,他只觉得全身力气已恢复到比昨日穿骨前更加孔武有力的地步,全身似有用不完的灵气。 夏繁星出拳,一记兴致满满的入心拳法伴随着一丝神念往山岳打去。但没想到,他的神识竟似撞了墙一般,没能打出体外,而那堵“墙”,则是他的肉体本身!那记重拳出手竟只有丝丝极微的灵力波动,完全没有什么威力! 夏繁星大惊,利用神识快速检查一遍五脏六腑,只觉各处灵力充沛,完全没有什么枯竭的症状,可出拳竟没有丝毫波动。他体内的真息,好似被锁在了体内,出不得那面墙! 惊诧地带着这个想法,他把注意力投到之前锤炼过的那条肋骨上。此处灵力尤为密集,灵压颇强。而肋骨处却似了无生机般并未试图自愈伤口,显得十分脆弱。夏繁星运气真息,那里剧烈的灵力波动狠狠往肋骨撞去。 一阵疼痛感袭来,但只持续了一瞬,他惊奇的发现肋骨上多了两个与昨天穿的一样牢固的水孔,且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并且,他也完全不似昨日那般虚弱与痛苦,全身,仍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惊喜与疑惑之余,夏繁星喃喃自语:“这么说来,我体内如此充沛的灵力,只能在体内施放了?灵力,等于是被锁住了?” 他苦笑一声,一脚将一块石头踢入溪中,“真是......他娘的怪事啊!那天我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水神诀》这玩意到底又有什么古怪……” 他忽然一顿足,又自语道:“这么一来岂不是无法御火?师姐她也只能像我这样囫囵吞枣了,也不知不把这草炼一下对她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师姐应该是比我强很多的吧……这样的怪事什么时候结束啊……我可不要任人欺凌,一拳都打不出!” 第十八章、服药 - 斩莲 - 华发如秋 跑步回了洞穴,他也是半步筑基了,却出了一额头汗。好在侯樱乖乖的待在洞里没有乱走,似乎她也平复了一些心情,见他回来脸上也有了些许情感的波动。夏繁星犹豫了一下,讪讪上前,递给她一株寒梅草,让她......吃掉。 侯樱苍白的俏脸被暴涨的灵光映得更加雪白,她皱眉看了寒梅草一眼,轻声道:“这东西,还是放在炉里炼一下对身体更好。师弟,没记错的话,你带了炼丹炉?” 夏繁星挠挠头,颇为难堪地将自己全身灵力被“锁”之事说了出来。御火之术并不是特别难,但像心衡教夏繁星这样御火炼丹,侯樱可就没懂的这么多了。听了夏繁星这桩怪事,她漫不经心地揉了揉那团光球,开口轻声说道:“你这等境况,若是猜的不错,当与那《水神诀》有关。”夏繁星已将玄能赠他《水神诀》之事都说给了侯樱。 “师姐也是这么想的吗?说实话,师弟我刚才来寻你,也是为了炼骨过程中有一些疑难,刚才又发生了这等怪事,还请师姐指点一二。”夏繁星虚心地说。 “以我的见地,不敢说对那奇门妙法有什么了解。听你说的,也只是对那《水神诀》略有些猜度罢了。也罢,待我用完这灵药,师姐便试试以七杀星气,能否为你解开一二灵力!” 说罢,侯樱掌中燃起一团远比夏繁星明艳的多的红色火焰,虽仍属于凡火的范畴,但屠豕宗自非炼火之大家,凡火有这个纯度,在筑基初期六代弟子中已经十分不错了。 她手上的火焰吞没了寒梅草,盖过了光球的光芒。侯樱将手中的这团火球送到口边,灵草根部的光华并未被火焰吞没,此时发了更强的光芒,似在与凡火较劲。夏繁星想到刚才自己吞食寒梅草时,那团灵光也与凡火相接,两者势头都增大了不少,但却远没侯樱手中的这么强烈。 看着师姐轻叹一口气,将大半株寒梅草就着火焰吞入口中,手中还留着比之前已膨胀了一倍有余的光球以及火焰,但吞下了一大半灵草后,侯樱苍白的脸色却未见好转,侯樱又叹了口气,直勾勾的看着手中暴涨的能量。片刻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另一只手在空中化作符诀,丝丝精纯凌厉的紫气从她的指间流出,倾泻到手中的光球上。 那能量似乎被浇了一头冷水,体积剧烈缩小着,同时夏繁星清晰的看见,有一道细微的红光从她手中流出,顺着紫气的路线冲入她指内,直达体内。而那道紫气,就是七杀星气无疑了! 筑基期于体内构成灵鼎,吸收天地灵气。修士修炼七杀法门,将灵气转化为七杀星气,由筑基灵鼎吸入体内,同时灵鼎也会向外派出灵气,等同于吸收入高级的七杀星气,排出低级的灵气。后面的境界对灵气的吸收,都是像筑基鼎一样,有收有放。 而七杀星气素有淬骨伐毛的功效,强大的修炼者能将它完全吸收入血液中,挤掉原生的气血,成为七杀体魄。而侯樱刚才那一手,夏繁星敏锐地感受到这不是简单的灵气化形,七杀星气不是没有看过,但她刚才那丝丝紫气,分明有些许气血的成分在。她体内较为阴柔冰寒的血气在这么一个动作中随七杀星气打出,可见她已经做到星气入血的阶段了。 这么轻微的招数,还看不出侯樱血液内七杀星气的精纯度,但作为筑基初期弟子,她还更只有二十四岁,进入星气入血门槛已经极为难得了。夏繁星不禁为侯樱的能力感到恐怖,这平时高冷的二师姐,天赋竟如此之高,自问当真比不上。以至于他看到侯樱将寒梅草根部也吞下时也不觉担心,只是有些愣神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是,这寒梅草有一个较为冷门的特性——可以说它的药性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侯樱吞下那光球后,不似之前吞食灵草枝叶,这东西入口后,侯樱脸色立刻红润起来。那团光球入口后,侯樱身上开始轻微到后来剧烈的颤抖。一道道凌厉无比的七杀星气出现在她身外,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 夏繁星看得目瞪口呆,哪想到比自己强了这么多的师姐也如此艰难地抵御寒梅草的药效,眼前的一幕也非自己能帮的了的。不知何时,侯樱的佩剑已持于手中,死死的立在地上,努力不让自己倒下。侯樱此时的脸色简直娇艳欲滴,红的仿佛刚刚“大战”了一番似的,颇为妖艳。但那寒梅草的药性也就肆虐到这儿了,侯樱已经勉力保持住了体内外灵气的平衡,正在艰难地吸收。 过了好一会,侯樱身上盘绕着的紫气收拢成一团了,她的身体也不再颤抖的这么剧烈。总算凭借强大的实力镇住了这可以杀人的药效,侯樱暗喜地舒了一口气。只是她的脸色仍红润的令人浮想联翩。觉得自己全身又充满了凌厉的能量,只是全身气息尚未协调下来,长舒一口气可让她出了丑——像凡人吃饱了那样,侯樱克制不住胸口的气息翻滚,酒足饭饱后打了一个不太大声但足以令两人听见的嗝。 “哈...哼,哼......”夏繁星听见,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大笑,但只笑了一下,就止住了,讪讪地哼了两声。 侯樱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在她红润的脸上仿佛桃花绽放。她轻易地抽出扎进地面的佩剑,走到夏繁星跟前,拿剑柄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兴致明显高出之前,“怎么,没听过吗?我看你吃这灵药的时候,恐怕是满地打滚吧?” 嘿,还真是。夏繁星想起自己刚才吃寒梅草时满地打滚的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不过嘴上仍不放松:“是是,师弟不才,怎会有师姐以一嗝之力化药效于无,佩服佩服......” 油嘴滑舌得到的是另一肩膀上重重的一击,平时冰山般的二师姐这时居然也会反唇相讥:“是吗?也不知谁现在灵力无法释放,全身上下便如凡人一般。我要他打嗝就得打嗝,要他咳嗽就咳嗽。要不,师姐让你打个喷嚏试试?” 还没反应过来,夏繁星肩上的剑柄传来一阵灵力的波动,一阵酥麻感从肩上传向鼻头。夏繁星“阿嚏”一声,打了一个好大的喷嚏,却根本停不下来,连打了四个,直打得的眼冒金星。心中感觉无语又好笑——二师姐居然还有古灵精怪的一面,不过,好像还挺有趣吧。 “好了,不和你闹了,我现在灵力恢复,就为你查看一下体内的状况吧。”侯樱看着连打喷嚏不止的夏繁星完全似个凡人,也想到该办正事了。 不过夏繁星这时改变了主意,他揉了揉红起的鼻子,说:“这事儿不用太急吧。我刚才灵力被封锁后,感觉炼骨的效率高了很多,而且灵力的消耗也少了不少。我想趁这个机会,再多钻几个坚实的水孔出来。” 侯樱将佩剑收回腰间,说:“既然你这么想,道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炼骨一道,不管以什么方式,都切忌太过速成。你那《水神诀》炼骨之道虽远异于常法,也不能太急功近利,务必要打好基础。” 夏繁星已盘腿坐在洞穴内的地上,放开神识检查右肋的状态,“嗯,我明白了。”那条右肋上,中间部位整齐的穿了三个孔,孔内黯淡无光,好像是活躯上已死亡的一部分。三个水孔位于一行,按他的预测,这一条右肋最多能穿两百来个水孔,便可炼化为传说中的水骨。若自己都能保持刚才的高效率,也不似什么难事。 第十九章、探查 - 斩莲 - 华发如秋 然而事情并未遂夏繁星愿。 再次聚起体内充盈的灵气轰向右肋,却丝毫没了刚才那般轻松写意。那三个已经十分坚实的水孔仿佛一个吸收灵气的气孔,孔内黯淡无光,但夏繁星打去的大半灵气都被它吸收。 极其疲倦的感觉又传来。而那些灵气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成功击打在肋骨上的灵力少得可怜,只在它上面留下了细微的擦痕。夏繁星还顾不上失望,只觉得全身的灵气在刚才那一下后泄了一大半;尝试一下去灵气化形,四周却仍是有无法突破的障壁,封锁着灵气。 侯樱在一旁见他脸上出现疑虑的神色,关切地问:“怎么了?” 夏繁星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告诉侯樱刚才身体内那三个水孔的异状。侯樱听了,却并不奇怪,但是轻描淡写的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刚才说过了,炼骨切忌过速,《水神诀》又是这么一门特立独行的炼骨法门。你一日之内连击肋骨三次,当然会出事。” 侯樱这一番话,往刚对炼化水骨冥体有了幸福憧憬的夏繁星头上泼了一桶冷水。他颇感失望的抱怨着:“照那书上说的方法钻水骨,本就已非易事,还不能修炼过快.......那这门法诀练成,还要多少年啊!” “你也不想想,这《水神诀》练成了后,有多么巨大的开发潜力!现在你应该做的,不应该是继续炼骨了。给你的骨骼好好修养一阵。也不是继续维持境界,稳固根基,你应该为你筑基期的突破做些准备了!步入筑基后,身体各处的潜能都能更进一步被开发出来,对炼骨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侯樱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夏繁星这才想起——自己进入凝气大圆满,已足足有两年多了。这两年来他一直遵循心衡道人所说的,稳定心态,平和吐纳,不去刻意追求境界突破。而到近半年来,宗门长辈也偶尔对他提到过,是时候为筑基期的晋升做一些准备了。他在这个境界上停留的时间也比前面六位师兄师姐要长。似乎已是时候更上一层楼了! “师姐说的好,我已经两年多保持在这个境界了,再不更上一步,就要被周竹师弟赶上了!此秘境内灵力如此充沛,说不定和玄能一般提升一个大境界,也完全没问题!” “还有一点,冲击筑基时,不要去修炼你那《水神诀》。此诀太不稳定,就像你刚才那样,对你身体的冲击是很大的。在这里修炼的时间也就两个月,能不能有所突破还得看你自己。不过你现在灵力无法释放倒真是个大问题。这样,你试着将灵气化形出体,我以七杀星气探查你的筋脉骨骼,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侯樱如此热情地帮忙,夏繁星有些受宠若惊。他刚才消耗了大半灵气后尝试吸收过洞穴内的灵气,却发现连外部的灵气都被体内的“墙”所堵截。也就是说,他现在内外灵气无法进行交换,无法进行吐纳。这个状态,是绝对不可能冲击筑基的。他又盘腿坐下,说:“那便劳烦师姐了。” 右手在空中一划,内心默念着御凡火的法诀。不出他所料,手上没有丝毫灵力的波动。而侯樱冰凉的手则轻轻按在他的脖颈上,微微真息从他的颈部传下。那细微的真息却能轻易地穿过他体内的那堵“墙”,进入到他周身的筋脉内。 “用全力,再试着把灵气逼出来!” 真息甫一进入夏繁星气血中,侯樱的声音就变了些。夏繁星闻言,双眼一闭,体内灵力运转地更为汹涌,试图在手上燃起火焰。这一次倒是比之前有了明显的好转,夏繁星右手上出现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停,丹田处气息如此冰凉,应该是这里的原因。”侯樱喊了一声,将手从夏繁星颈上移开。而夏繁星此时,竟已全身是汗,大口喘着气。侯樱手一拿开,原本注入体内的真息断掉后夏繁星立刻感到了体内的虚弱无力。伸手擦擦脸上的汗,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师姐。 “刚才你强行逼出全身灵气,各处筋脉都滚烫如沸。只有你的丹田,也就是灵气最本源的部位,气息寒冷如冰。根据探查我初步猜测,你丹田处似乎正在进行一个类似自愈的自保行为,导致了它无法散发或催动灵气。照你之前说的,你现在这个状况是在吸收了大量寒梅草灵力后,丹田灵气被封锁导致的。按常理说,过量灵气涌入身体,身体产生自然排异现象是很常见的。 但你的丹田的反应太过强烈,极端地想要维持前后灵力的均衡,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也就是它导致了丹田对灵气的封锁。不过这个自保反应刚才确实应该是救了你一命的。傻小子,这么充裕的灵气,甚至吸收的比我还彻底,一下子冲进身体里,你五脏六腑没有被炸碎,还得感谢你的丹田!” 听着侯樱的嗔怪,夏繁星的思绪自然地回到了那天观梅峰上的夜晚,于生死之间救了他一命,封锁住灵气而使自己能够免疫山顶上的环境,那时丹田中的变化。这锁灵护体,到底是什么东西,实在是虚缈至极,完全让他摸不着头脑。 “想什么呢?再问一个问题,你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啊...没有没有,今天真是奇怪,怎么会出了这种怪事...”夏繁星并未告诉侯樱自己被玄能和寿君像死狗一样扔出去的事。“这样啊...那也是怪了。你出去后一定要问问心衡师伯,以免其成为隐患。” 夏繁星哪敢把那晚的事情与心衡道人说?忙说道:“这...这恐怕只是巧合,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对了师姐,你现在有什么办法解开体内这封锁吗?我...” “你对这事最好还是上点心!修士体内旦有异样,绝非小事!至于解除你丹田里的封锁,一来师姐我没这个本事,二来也没这个必要。之前它已经完成了自我保护,你丹田里的那个东西现在正在恢复,所以你现在还用不出灵力,到了晚上估计就好了。对了,你饿不饿?” “啊?”“饿”是什么概念,夏繁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听见师姐这么个唐突的问题,却正好让他感到腹中空虚,饥饿感随即袭来。身为修士,辟谷吐纳,我现在居然感觉饿了。 “奇怪什么?你现在的体能,充其量算一个凡人里的壮汉。”侯樱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道:“饿就说来,这儿就我们两个人,师姐还能不照顾师弟吗?” 看到夏繁星呆在那里的模样,侯樱无奈地笑了。抽出他腰间的佩剑,敲了一下他的腿,“拿好了,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你可别出什么事!” 说完,侯樱转身离开了洞穴。那小子恐怕还在为我态度与平时大相径庭吃惊吧。唉,哪有人愿意整天冷着一张脸的?那是因为作为那么多人的二师姐,宗门的天娇,心里背负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冰山一样都是做给后生晚辈看的。这傻小子平时性格也并非十分活跃,不也有这些好笑的一面吗?不过他的身上还真有点意思,也挺有趣的...挺好的...... 傍晚时分,侯樱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掩盖过了腥膻味,完全不似出去为夏繁星找吃的了。可她背上背着的那一只野兔,要是有其他宗门弟子见到这副模样,怕是眼珠子要掉在地上了。 倒霉的夏繁星,饿得发昏,一见洞口进来一个人影,闭着眼就哀嚎道:“师姐啊...你要饿死我......” “哦。这地方实在是块宝地,遍地灵药,不摘白不摘。要不是因为你,我今天就不回来了。” 夏繁星睁开眼,听着侯樱淡淡的语调和她背上的那只野兔,实在憋不住笑,哼哼了两声赶紧把头背过去,然后他就感觉腰间之物一动,佩剑凭空出鞘,侯樱一把将 野兔扔在地上,佩剑落在他的腿上。她大大咧咧地说:“自己动手把这兔子切了...要生火的时候叫我,姐姐先去研究一下这些灵草了。” 师姐你这个一点儿不懂药草的,研究个啥啊。夏繁星只觉一阵头大——连柴火都没有,说啥生火呢!师姐好人也不做到底...这要能填饱肚腹,得猴年马月啊。 要不干脆生吃算了,但是看这满肚子血的兔子...生吃的味道想必很恶心了...正想着,侯樱往他身上丢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唔,这个好像就是什么一株抵得上一捆柴的那个灵草了吧?到时候把这东西往你那炉底下一放就行了。好了,别愣着了,快动手。” 对了,自己好像是带了个炉子。嘿,那不方便...等等,那玩意虽然不入流,但好歹是个炼丹炉!炼丹炉用来炖肉?夏繁星好气又好笑地朝正从储物袋里拿灵草的师姐投去一瞥,心中却有暖意连连。 一个时辰内,夏繁星回忆着下时候在做入门弟子时劈柴生火,炖肉烧饭的经历,将那只野兔剔得好似盛装下葬般。一停下手里的工作,饥饿感便又涌了上来。为了能快点摆脱饥饿,他只得拿出那只与普通炉子差别也不大的炼丹炉来。将足足半只野兔塞进了炉内。 夏繁星盘腿坐在地上,看着侯樱掌中之火舔舐着炉底俗称生火草的灵种,炼丹炉微微发出颤抖,似乎对自己受到的侮辱很不满意。香气很快就溢了出来。炖了一会儿他正在使劲咽口水时,研究了半天灵草的侯樱忽然道:“你知道这灵草是干什么用的吗?” 第二十章、分析、感悟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感到又一个东西往背上抛来。接过一看,有气无力地为这位装内行的师姐解释道:“这个叫做冬桃根,师姐你也真是好运给找到了,很稀有的! 冬桃根入药,有很好的稳定巩固气血的效果。养这类灵草,只需要给予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就行了,它可以极大程度地吸收天地精华,当达到极限后,它的花就会发出灵气冻结住灵草的灵核。冻结过程往往长达十到二十年,在这期间冬桃根有颇高的概率死亡,也没有什么办法干预,这也是它稀有的重要原因。冻结时间过后,灵株的花朵会完全凋谢,这时叶若没有枯萎,便可取它的根部入药了。” 侯樱盘腿坐在洞穴角落,白裙前是形形**的灵草。她听见夏繁星长篇大论后,浅浅一笑,说:“为什么要冻住它的灵核呢?” “这,书上说是要不与外界灵气作交换,维持住它灵核内药效的精纯度。”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状况呢?”侯樱盯着夏繁星炼丹炉下的火苗,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而夏繁星闻言,却似恍然大悟,原来这师姐知道冬桃根作用的,不过是来举个例子罢了! “你看,师姐先做一个假设。假设你现在已经是筑基期,修炼了七杀星气。正常灵气与七杀星气之间是要经过七杀诀的转化的,就像冬桃根灵核将它吸收的灵气变化为药力,所有灵草都是这样的。” 侯樱中性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着,白皙的手上带着紫气抚摸着身前的株株灵药。夏繁星顺着她说的思考一下,很快便有了发现:自己的状况与冬桃根的机理颇为相似,但是,又不是那么简单啊! “通过你的那本《水神诀》,这个转化的过程变得非常简单和迅速。当然,你现在对那本神诀的学习才刚刚入门而已吧。你就能够更快地吸收灵气,转化为七杀星气。筑基灵鼎释放出的则是普通的灵气,所以,你体内的七杀星气就十分精纯。” “当冬桃根完全吸收掉天地灵力达到极限时,它的花选择释放灵气来冻结灵核,为的是不与外界灵气作交换。而你通过修炼《水神诀》,其实是没有灵气精纯与否的问题的。 只需要将灵气化为水灵,再通过七杀诀稍加转化便可保持七杀星气的精纯。但是,你体内仍然对你的灵力作出了封锁。你生吞了寒梅草,灵力暴涨,可以看作体内灵力达到极限,如果按照冬桃根的机理来说的话,再进行对外界灵气的吸收是不利的,所以你的身体封锁了你体内的灵气。 这,应该是唯一说的通的解释了。但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第一,你也知道,正常修士根本不存在自封灵力的情况;退一步,就算你有这个自我保护的本领,你修炼《水神诀》的话,不管怎么进行灵气的吸收以及交换,都不会对七杀星气的精纯度造成影响,所以它也没有理由封锁你的灵气; 况且,你连筑基期都没到,凝气期灵力的吸收就是单纯的天地灵气,没有筑基鼎之前,是没有其他法门所带来的不同灵气的分别的。可就是这样,你体内有一个奇特的东西,仍是把你的灵力给封锁了,这中间必定就有很多师姐我也不知晓的关节在了。我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分析,能对你有帮助那是最好了。” 侯樱这一番话,将两人目前能够理解的情况点得非常清晰明了,这已经是两人见识范围内所能想出的最佳的分析了。 不过,侯樱后来所说的那三点情况,也完完全全说明了夏繁星自从观梅峰上那一夜后,体内确实是发生了远异于常人的变化。想明白这些事后,夏繁星好好地大快朵颐了一番,小半只獐子竟全给他下了肚。洞外夜幕已经降临,满天繁星。夏繁星坐在青苔石地上,看着正在打坐的师姐,一时竟不知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 他现在只是觉得刚才侯樱的这番话拥挤在脑海里,并不肯就这么轻易地散去。夏繁星觉得自己在听了师姐的分析后,似乎有所感悟,半步筑基的那道瓶颈似乎松动了一下。他缓步走出了洞穴,坐在洞穴门口,感觉自己体内灵力的封锁又减少了一些。 远处,不知名的奇山上有飞泉流下,在月色照耀下成为这一方天地间的绝彩。夏繁星心有羁动,内心出奇的平静了下来,目光远眺。不知不觉间他的灵力也得到了恢复,眼力所及的范围越来越广。静下心来看看这片仙境内的景色,当真是十分美好。 高峻的山峰一座接着一座,紫黑色的天幕上出现了点点星光,仿佛仙界的银河横挂在天空之上,使这一方天空变得色彩斑斓,这在外界是绝对看不见的美景奇观。“啾——”一声长鸣,带着欢快的音色,将夏繁星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夜幕漆黑下,他勉强能看出那灵禽在另一个山腰上的身影。体形颇大,喙长而头小,这是修真界有名的一种灵兽,名曰“寒客”,基本上生活在北方,但也十分罕见,就是胡人部落有一只也当作宝贝供着的。永梅秘境中居然有这等灵禽异兽,让夏繁星吃了一小惊。 寒客有一个独特的生活习惯,每日几乎必定会在黄昏日落之时进行吐纳,据说可以吸收天地间的精纯寒气,在黎明日出时分也会进行吐纳。此时夏繁星见到的这只刚刚落在山腰上的寒客,长长的喙上似乎还叼着一坨东西,那想必是巢中有幼雏,尚不能自行吐纳吸收灵气,嗷嗷待哺。 寒客一路往半山腰那株最大的树上飞去,同时归巢的麻雀等凡兽遇之自动避开,不敢与寒客相近。等它飞到那棵高大的杨树上后,幼雏响亮的鸣叫声便传入了耳中。那么大一棵树,竟是寒客一家独大,不过想想也再正常不过了。接下来的夏繁星就看不清了,树叶遮蔽中传来幼雏阵阵欢快的鸣叫。夏繁星抬起头,有些陶醉地看着漫天的繁星。 韩宁雪走后,自己便进入了对一切失去兴趣的阶段。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了,自己似乎并没有提起对玄能以及寿君的仇恨,甚至连自己努力修炼的动力都不知为何物。修炼《水神诀》,却一直想着急功近利。看似波澜不惊的内心,实则久久无法平静。 然而听闻了侯樱的分析后,夏繁星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迫切地需要提高境界了。 两年多了,停留在凝气圆满。虽然师父不说,也没有什么要求,但他在这一代弟子中的晋升速度已经是最慢了。不到筑基,自己丹田内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无法探索,《水神诀》以及七杀星气都无法修炼。这令他恍然大悟,自己这几天来执着于《水神诀》的修炼,错矣! 或者说,自己这两年来,随着到达凝器大圆满,那时周竹还只是凝气九阶,排名第七的师兄何杨也没有成功冲击筑基,是大圆满半年多了。而位次在他夏繁星前面的又都是他的师兄师姐,年纪都比他大,这不免令夏繁星有了骄纵自满之意。 正是因为如此,夏繁星在修道上的动力减少了不止一点,而在与小师妹的关系上,动的脑筋又太多太多了。久而久之,韩宁雪成为了他的依宿,如果长辈同意他甚至想立即与小师妹结为道侣。 但扪心自问,在韩宁雪看来,他们的关系到了那么亲密的地步吗?灵智尚未完全开启的小师妹,心灵单纯,可能仅仅只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看待。而夏繁星自己这种心态,没有了对修道明确的目标,沉溺于不切实际的感情,甚至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实在是修炼途中的大忌啊! 第二十一章、境外 - 斩莲 - 华发如秋 明白了这一层,夏繁星仿佛醍醐灌顶一般,猛地站起了身。原来这两年来修为卡在筑基瓶颈,还是因为自己的道心出现了波动!再看刚才那寒客,在这一方天地中简直可以称之为百鸟之王。独占一棵大杨树不说,所有的凡禽但见寒客身上的灵气便退避三舍。 可见这只灵禽的修为也是挺高的,即便生活在不太适合的南方,但说不定侯樱师姐在它手下也要吃几个亏。便是这样修为高深的灵兽,每天出去觅食,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并持之以恒地为之奋斗,那就是自己的雏儿。从不敢松懈,每一天如此。 所以他夏繁星更不应该沉溺于儿女情长!不仅如此,难道不应该有一个更深的目标吗?当年他的父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送进屠豕宗,可曾想过他现在对修道已经少了热情?对仙途已经感到不痛不痒?夜色下,夏繁星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投射在侯樱所处的洞穴外。 他对这两年来的那些不思进取感到深深的羞愧同时,竟罕见地感到自己的丹田、识海以及全身上下的血液与这一方天地间的充盈灵气产生了共鸣。一阵激动传上他的心头——难道,自己要突破这一层瓶颈,进入筑基大道了? 夏繁星立刻坐下,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丹田内的灵气中。也不去细想是什么时候恢复的灵气,而是将它慢慢挤出来,运送到身体每一个部位。这一切的举动都十分小心,缓慢而有规律,不敢破坏了那难得的共鸣。 就在刚才,侯樱已然站到了夏繁星的身后。她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寒若冰霜,一对明眸看着天上。夏繁星不知道的是,刚才满天繁星,银河横挂的奇景已经通通消失。此时天上尽是乌云密布,而那团团密布的云,似是暗合阵法,用此时侯樱这个过来人心中的话来说,这叫做劫云密布,天雷将至。 而此时的夏繁星,全身心地投入到突破筑基的过程中。曾经在书上,在心衡道人门下听过的突破境界法门,此时完全不需要刻意去回想,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当丹田内的灵气完全被分配到各处骨骼筋脉,以及识海中后,夏繁星屏住了呼吸。 接下来最难做的一步到了。丹田、筋脉、骨骼、识海,这四处的灵气要重新汇聚到丹田处,形成一团可以称之为“筑基鼎气”的东西,也就是后来筑基鼎的原型。当筑基鼎气形成后,筑基天劫将会降下。 根据修行者的能力,最多有十四道天雷落下,每一道天雷能够将筑基鼎气化为一座筑基灵鼎。但是,虽然降下十四道天雷,江湖上公认的最高筑基级别是十鼎筑基,即使是天才,也往往只有九鼎筑基。 十鼎筑基的人,是在先受了九道雷劫后,再生受余下五道雷劫同时攻下,且余下五道雷劫中,还会有心劫同时降下。只有经受了这十四道雷劫以及心劫后,最后一丝筑基鼎气才能够被完全炼化,成就十鼎筑基。 而夏繁星这一刻完全没机会想这么多,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汇聚筑基鼎气——这一步是凝气期到筑基期最难的一步,甚至连书籍上都没有特定的解法,汇聚筑基鼎气的过程诡谲莫测,大多数还是要靠修行者自己摸索。很多人,便是败在了这一关。 “星气入血!”正苦苦思索着的夏繁星脑海中突然闪过了这个侯樱前不久刚提过的词。“对了,就是像星气入血一样,将这些身体各处的灵气排入气血中,然后再运到丹田周围形成筑基鼎气!”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夏繁星就被它吓了一跳。 侯樱能够做到星气入血,虽然她进入气血的是高级的七杀星气,是非常难的。而夏繁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连灵气入血也是很难做到的。不过这个方法确实是凝练出筑基鼎气最好的方法,丹田内的灵气扩散到身体各处后,除非拥有筑基鼎一样的法门,通过筑基鼎从丹田排出,否则是很难自行回到丹田的,要么长期存在于体内,要么从身体各处散发出去,而不是通过丹田散发。夏繁星略一思索,便下定了决心,可以试一试! 他尝试着去感受身体各处血管以及其中血液的流动,然后将注意力锁定在了自己的大动脉处——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所以他第一个尝试灵气入血!小心翼翼地提起脖颈处的灵气,但此时异变忽生——轰隆一声巨响,似是要划破天际,天雷竟然提前降下了! 夏繁星从深沉的冥想状态中回过神来,却被身旁的侯樱一把拉开,扔到安全的地方,全力催动护身灵阵。他呆呆地看着漆黑天幕上不可思议的一幕——奇形怪状的闪电在空中闪着光芒,久久不能淡去。雷暴声不间断的响起,但却没有天雷降落到地面上。 “未成鼎气而降天劫,此乃天怒!”夏繁星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侯樱玉颈上青筋暴起,才知道护身灵阵外已经在这怪异的雷劫下变成了一副什么样的状况。在闪电雷光下,灵山上鸟兽四处乱走。鸟不敢飞到天上,兽不敢跑到山顶。下一刻,漆黑的夜幕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鸟,长长的喙,头小而翅巨大。 “此乃,灵禽寒客?”侯樱喃喃了一句。 而这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寒客却通体呈现白色,不像一只活物,倒似一幅画在这方天幕上。但下一瞬间,这幅“画”却动了。按照雷暴声响起的时间计算,现在这声雷鸣已经是第四重天雷。 巨大的寒客周身散发出强烈的寒气,长喙往天上插去,像是戳破了这片天,随后很快,它的身体便向下坠去,两只巨大的翅膀用力扇着,极远处的一个山头竟然被硬生生削下。 过了一会,它又停在了半空中,长喙插进一个巨大的紫球中,极度凄厉的惨嚎声从它口中传遍了整个秘境。侯樱身上暴起一团团紫色的火焰,才勉强让两人抵御住这只寒客的哀嚎。 紧随其后,让两人终身难忘的事发生了,闪电再次闪过,也是这一夜最后一次闪过,寒客猛地一甩头,那团雷球便从它的喙上掉了下来——然而,是带着它半个喙,看上去至少有十几米长,一并从远方的高空中坠下!这一次寒客却没有哀嚎,两只翅膀猛地一拍,飞到了高空中,越来越高,直到在两人的视线中完全消失。与此同时,雷劫也停了下来。 夏繁星看着侯樱曼妙的身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内心被刚才发生的一切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但怪异的事好像还没完,寒客飞入云霄后,天空中忽然下起雨来。 修行者敏锐的眼力能够看见,只有他们俩在的这个山头以及周围几座山旁边有雨落下,远处竟是没有下雨。而且这雨越下越大。雨点落在夏繁星额头上,竟是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过了一会,血腥味竟然越来越浓了。 “师姐,刚才那是......”心中有数不清的疑问,夏繁星也只能一个个去思索。 “千古奇观吧。”侯樱淡淡说了一句,似乎没从震撼中走出来。 “那只寒客,似乎不愿我渡劫。”夏繁星小心地措辞,仿佛怕那只鸟回来似的。 “你未成筑基鼎气,天劫先降,真是闻所未闻之事。若非天怒,那便是人意。倘若是天怒,那只寒客断喙,虽不知为何,但它可是救了你的命。若是人意,又是哪方神圣,能够逆转天意,先下这雷劫!化离大能,恐怕也难以做到。嗯?这雨......” 侯樱修炼七杀血气久了,对血腥味的敏感似乎没有夏繁星好,现在才闻到雨中的血味。 “这雨水中,似乎还有,女人的体香味......”夏繁星似是发现了什么,犹豫的说道。 “...你一个大老爷们,比我还敏感。”夏繁星心里无语,明明是你太迟钝了好吧。侯樱吸了吸鼻子,又说:“好像是有点。血腥气很重,但香味也不难闻出。” “怪啊......难道,这里还有别人?还是个女人......那也说不通啊!” 第二十二章、夜阳 - 斩莲 - 华发如秋 说完这句话,夏繁星与侯樱两人都陷入了苦苦思索中。 先是天雷提前降下了;再是这只不明来历的寒客,道行似乎比玄能还高,不顾一切地救了他的命;然后又下起了这带着血腥味和女人体香的雨。这一天之内,把十年的怪事都遇上了吧? 还是夏繁星先回过神来,他的声音中带着深切的失望:“师姐,那这样看来,我还是没能突破筑基......” “若是师姐我渡劫时有这等天地异象,那我可真愿意再回去一次。”侯樱淡淡说道,声音中居然有一丝羡慕。“不过你别担心,不管是上天存心要考验你,还是有人设计陷害你,都很难在百年之内有第二次了。毕竟,天意难违。” 对啊,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老天爷还是得罪了什么世外高人,但这种逆转天劫的能力,岂是随随便便就能释放的呢?只是自己在永梅秘境中渡劫便遇到了这等奇怪的事,难道又是玄能搞怪? 侯樱却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此事与玄能仙师绝对无关,他修为不过元婴大圆满,更何况他正在闭关,不可能做到的。”夏繁星转念一想,也是放下了这颗疑心。 “只是,我觉得可惜了我这个宝贵的感悟契机......”夏繁星回想刚才自己顿悟,体内产生的共鸣感,对这次让人无言以对的突破失败感到深深的惋惜。 “哦?你感悟到什么了?以至于能够一举突破筑基瓶颈?说来听听。” 夏繁星想到就这一天,侯樱师姐就保护了自己好多次,刚才要是没有她相助,自己被雷劫和寒客的余波震到一点怕是都要掉半条命。对这样一个师姐也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他便把自己关于韩宁雪的情愫以及关于自己修道的感悟都说了出来。 “嗯......繁星,虽然咱们平时在宗门内接触不多,但近两年来看你的状况,和你自省的差不多。我们修行者,最忌讳的莫过于没有目标。在这种情况下,道心是最容易出现漏洞的。现在你认识到了这点,虽然这次突破失败了,他日再次渡劫,一定能成功。” 两人嘴角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这一次算是师姐弟俩共同患难的一次了吧,让夏繁星第一次感到两人之间的隔膜完全消失了。 “今晚你便于师姐这里打坐吧,有什么问题来问我就是了。要趁着你现在瓶颈刚破,是渡劫的大好时机。争取在这秘境中再渡一次雷劫,届时,我想一定能成功。” “好,那便......师姐小心!”夏繁星看向侯樱身后,突然大喝一声,抓住侯樱的道袍袖口将她往自己身边拉来。这一下很是用力,将白色的袖口扯出一条裂缝,露出侯樱纤细的手腕。 方才正当两人说话的时候,这座山峰上空再次闪起了一道电光,那团闪电范围很小,就在两人头顶炸开。夏繁星一时只觉得又有天雷降下,不顾一切便将侯樱拽到身边。然而并没有天雷再下,侯樱诧异地看了眼天空,又不满的看了夏繁星一眼。 然而很快两人就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夏繁星伸手指向侯樱身后的天空,难以置信地喊道:“这......这是什么?” 侯樱也看到了这一幕——身后的天幕上,升起了一轮太阳!但这绝不是太阳,因为它正在快速地移动,同时,它更在缓慢的变大! 两人初注意到它时,这轮红日还只是在身后那座山峰露了点光,而此刻已经渐渐变大到令两人目眦欲裂的地步。而原本夜空中的星星,一个接一个被这轮太阳融化,吞噬进去,使这红日越来越大,直至近在咫尺,整个过程竟然只在瞬息之间。 “这不是真的,这是在秘境中......”夏繁星先回过神来,拉着侯樱的手加快步伐往后退。奇怪的是,那看上去炽热的火球却没有给人任何酷热难耐的感觉。但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两人不管怎么拼了命去跑,也无法逃出它的跟随。最后,这轮太阳直接吞没了二人的身影。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停止了膨胀,反而开始萎缩。 而夏繁星和侯樱二人被吞没到那里面后,意识,不仅没有受伤,意识还保持着异常的清醒。周围一片黑暗,只有两人手还拉在一起。 “师弟,你不要说话。” 恐惧感刚刚袭上此时夏繁星的心,侯樱一句传音让他的内心稳定了不少。他这才发现侯樱的手还被他紧握着,四周漆黑一片,他不自禁地按了按侯樱的手。 “别紧张,师姐在。现在你就听我说,也不要传音给我。现在我们很可能已经被人监视了。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所以不要轻举妄动!” “我往绸缎里注入灵力,触发了第二道阵纹,不会有人能捕捉到我的传音。” 夏繁星闻言,捏了捏侯樱的手,以示回应。 “臭小子,手松开点!你害怕个什么!” 侯樱感受到夏繁星手上的动作,娇嗔一声。然后继续用缓慢的传音说道:“天劫逆转,寒客临界。血落如雨,异香随生。再加上这轮东升夜日,在外界可谓天地之大异动,必将有天谴或天祥降世。但我们都忘了一点,此地乃永梅秘境内,虽然我们可以排除玄能从中作梗,但在此境内摆一强阵,或许元婴初期的能力,假以时日便可做到以上的种种。” 侯樱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给夏繁星时间来惊讶她的这个发现。而夏繁星紧握着侯樱的手也实在猛抽了一下,但却不是因为她的发现。 夏繁星其实在看到太阳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于秘境中布强阵以此来扩大法术能力的说法。但真正惊讶到他的是,宗门八大秘境之一的永梅秘境,几乎可以称之为玄能私家财产的永梅秘境,除了玄能居然还有人有能力在里面布阵? 玄能手执永梅印,是当之无愧的秘境之主。即便是一个化离修士,也几乎不可能从他手中夺得对秘境的控制权。如果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是玄能提前设局,那便只有一个解释,而且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即是玄能将此地的控制权与另外一个精通阵法的人共享,那个人在此地设下种种奇门神阵,专门来算计他和侯樱! 夏繁星不禁想到了侯樱之前似乎对他有所隐瞒的事。王云明似乎不是第一位六代弟子。在他之前,应该还有一个真正的大师兄,但不知什么原因被宗门长辈隐瞒起来了。而且根据侯樱之前的话判断,此人应该是第一个进入屠豕宗八大秘境的六代弟子。 而且此人销声匿迹的时间肯定在他与王云明进入秘境前后的十年间。眼前这种种异变需要人对阵法高深的理解才能做到,即便是在秘境中移花接木出这般雄奇变化也需要至少十年以上的建造。或者说更远更久。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在秘境中触碰到了这处强阵,或者正赶上这处强阵的建造进入了秘境,从此尸骨无存?因此在屠豕宗被除名?而玄能地位尊崇,亦能将此事处理掉? 越发可怕惊人的想法接踵而至,但夏繁星牢牢记住侯樱说的,不露出一丝动静。 这种隔绝外界干扰的传音颇为消耗神识,连说了几段话的侯樱此时已经沉默好一会了,怪异的太阳中却仍不见光芒,除了漆黑还是漆黑。两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只能强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恐惧感静静等待命运的安排。 沉默着时间仿佛停止了。也不知是一瞬间还是半个夜晚过去了,夏繁星的鼻子忽然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一下子回过神来,紧绷的神识告诉他这气味便是刚才夜空下血雨中包含着的女人体香。然后便有黏糊糊的液体一滴一滴滴在他的脸上。夏繁星仍是一动不动,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做出任何冲动的行为的。 “师...屏...息......” 夏繁星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双眼能够看见东西了。一开始被光线一闪过后,他越发看清了眼前的景色: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在太阳的内部,他没有看见任何被吞噬的星辰山河,只看见了身姿弯曲成曼妙的曲线,脸色涨红的侯师姐! 第二十三章、惑术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一霎那的视觉享受让他第一时间忽视了侯樱已经惜字如金的指示。从宗门到秘境,从中午相伴到深夜,只有这一刻的侯樱,完全令她失去了高冷的感受。 只有这一刻的侯樱,可以说是真正的,没有任何掩饰的妩媚。夏繁星看不见侯樱脚下踩在什么上面了,只见她渐渐弯曲了身子,在下面一片漆黑中不由自主地扭动纤细的腰肢,全身的冰肌玉骨仿佛灵蛇一般做出种种柔韧的姿势,越到后面夏繁星脸越发通红。这哪里还是侯樱?这简直是不断勾引他的小*货! 他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手还被师姐拽着,因此自己也被侯樱拉到了地上。两人不知不觉距离越来越近了,,就看谁更饥渴难耐了。 夏繁星也着了道。他已经自动无视了侯樱的话,双眼中真似燃烧着一团**,嘴唇咧开,汗珠滴滴落下又被修行者强大的内息灼烧成烟,在两人周围升起,欲念的烈火难以把持。而羞耻心和尊严早被抛诸脑后。少年与少女四目已然相对,干柴烈火,只欲熊熊燃烧。 “这...是...惑...媚术......” 侯樱红嫩的俏脸似还在挣扎,极力想要扭开夏繁星已经近在咫尺的双唇。 “有人...害...” 侯樱仍在凭借坠入欲海前最后一丝理智试图敲醒夏繁星。而已然失去理智的男子听了她的话,居然傻笑着点点头,然后双唇一动,牢牢地掀开少女已经没有什么反抗力的红唇,贪婪地**着怀中玉人的香舌,挥汗如雨。 但下一刻,夏繁星空余的双手刚解开下身的道袍时,口中浓浓的血腥味和紧接着传来的钻心痛感将他一下子击醒。侯樱用力咬了他的舌头一口,使得他的脑子恢复了片刻的清明,这令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刚才他们两个在做什么,然而还没等羞愤涌上心头,高超的惑术带来迷幻的感觉和沉睡感又开始将他拉入伸手可及的温柔乡内。 他赶紧松开正解开道袍的手。夏繁星已经体会了这惑术的厉害,并且明白自己绝对是无法抵挡诱惑而只能对师姐下手的。行将再度迷失之际,夏繁星急中生智,也不管有没有用,也不管师姐是否还保持着清醒,他在侯樱耳边大喝一声:“用绸缎试试!” 而侯樱,大抵要归功于她对七杀星气一如既往的认真修炼,咬完夏繁星后此时竟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她听到夏繁星的话后,心中忍不住一阵苦笑,这傻小子,她刚才就一直在手心把弄着那块绸缎了,这一咬不过是让他清醒一点,别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了! 但侯樱也深知,这块生母留给她的遗物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还没被她发现的阵纹了。这一身的清白和贞洁,此刻竟全系于眼前这个再度陷入迷乱的师弟身上。 侯樱一边抵御着惑术的侵蚀,一边抵挡着欲望的燃烧,一边又用手不断地向死死捏在手心的绸缎中注入仅存无几的灵气。现在的问题在于侯樱在绸缎上最多只找到了两处有明显纹路不同的禁纹,一处是遁术,一处为刚才传音隔绝外界的法门。 正当侯樱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另一只手上夏繁星传来了些许握力,他强忍着欲望膨胀的感受,在侯樱耳边说了句:“找...阵眼!用汲灵术...吸出绸缎内的灵气加以判断阵眼方位,再尝试激活阵法......若是做不到的话,用遁术试试能不能逃离这惑术......若还是不行...师姐,恕师弟得罪了...我们只能,唉......共参极乐吧……” 夏繁星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界。而侯樱听了那句“共参极乐”,被欲望塞满的内心竟出现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她还来不及对这变化感到奇怪,夏繁星有力的双手已经开始向侯樱上半身侵犯。 侯樱感受到疼痛,在这个时候却越发的理智。她不去管已经被欲海吞没的夏繁星,而是将所有注意力投入到手中的绸缎里。 夏繁星的爪子越发得得寸进尺,但侯樱却连羞辱感或是愤怒感都已然抛之脑后,全心全意聚起全身元气,竭力去释放汲灵术来勘测绸缎上的阵眼。 在她的手心,绸缎发出一道道的白光,被侯樱紧握出汗的素手挡住。她已经成功地汲取出了绸缎内大部分的灵气,呈自身的阵法以及强弱凝在侯樱手中。她刚想通过汲取出的不同程度的灵气来判断阵眼,却在一瞬间发现手中已然空空如也。 而胸前的疼痛也消失了,压在她身上的那个人也滚到了另一边,脸上的热度飞快褪去,全身原本肿胀无比的感受烟消云散。四周又变得漆黑一片,但过了一会儿侯樱看到自己周身出现一道道蓝色的细光线,将自己以及正疲倦不堪而瘫软在她脚下的夏繁星笼罩在内。侯樱感觉自己恢复了原本的灵力,筑基期七杀星气又回到了她的体内。 还来不及想这是什么情况,她忽然感到有东西触碰自己的大腿,仔细一感觉,才发现是筋疲力竭的夏繁星抱着她的大腿想要站起来,他还是迷迷糊糊的。 侯樱有些怒意,想到自己素来没人敢多碰的身体刚才上下都被这小子摸了个遍,内心感到深深的不适,轻声开口,却终不忍责骂,只叹道:“唉......” “师姐...都怪我意志不坚定,被这小小的惑术迷惑......连累了师姐,脏了师姐的身子......唉......请师姐责罚!” 侯樱没想到夏繁星这么认真的检讨自己。她是个始终试图保持理智的人,听夏繁星这么说,便压下内心的不适,觉得其实这事怪不到他头上。其实这哪里是小小的惑术?这惑术连她这个师姐也着了道,便可见它的威力不是他们这层次的人能够抵抗的了。 想到自己刚开始的那股骚劲,侯樱也是不由脸红起来。更怪不得夏繁星,他到底连筑基修士也不是,能做到刚才最后一点清醒,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倒是她尴尬了,说:“别乱说!什么时候脏了身子?我看你是糊涂了,刚才你想过来不是被我一巴掌扇远了去吗!” 夏繁星的态度倒是诚恳的很,经过对韩宁雪的事情的自省后,夏繁星对自己如此容易就被欲望淹没,如此简单就被诱惑击倒十分不满。自己被这高超惑术吞没的时候好像还亲了师姐几口,甚至还摸了她的胸...... 现在想想要是再过分一点,真的做了那事的话,那自己和师姐的名声就全没了,继续在屠豕宗混下去都不容易,他良心也永远对师姐有愧疚。 “我们离开永梅秘境了。”侯樱忽然一叹息,打断了这个话题。夏繁星这才意识到原来两人还在那轮太阳里,内心不由失落了几分。仔细感觉一下周围的灵气波动,确实已经不属于秘境之内了。也不知是谁,不知为何,不知要带他们去何方。但两人都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只是在黑暗中默契配合地找到了对方的手,轻轻搭住。 “师姐,那个,刚才你是用绸缎了吗?” 夏繁星的声音传过来,侯樱这才意识到手中的绸缎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但她很快注意到周身环绕着他们的蓝光,在上面她感受到了那块绸缎熟悉的气息。侯樱平静了一下突然失措的内心,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表现出慌张,况且看这几条蓝光,绸缎应该还在附近。 “我只使用汲灵术抽取其中灵气,便产生这几条蓝光阻挡了惑术。”侯樱淡淡地回答,心思又马上放到了那块绸缎上。神识不经意地搜寻着四周。 “切莫,再作恶。”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个侯樱陌生但令她感到无比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夏繁星听来竟也觉得很熟悉,但他确信这是一个陌生的从未听过的声音。不知不觉间,侯樱自己也没注意,她脸上的红润已经变成彻底的苍白,就跟原先一模一样。片刻后,蓝光却全部消散了,但那惑术也没有再施放。 第二十四章、烟柳画桥 - 斩莲 - 华发如秋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夏繁星也不知自己昨夜是怎么睡着的,在哪里睡着的,又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之间翻个身便觉得浑身酸痛。这才令他清醒一点,夏繁星惊奇的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软的床上,睁开惺忪睡眼,床上居然有两条被子,自己身下的这条凌乱不堪,而另外一条叠得整整齐齐。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涌上他的心头,夏繁星急急从床上跃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难道自己还是,天哪,还是没逃过,和师姐那啥了? “夏小公子,你醒啦。”一个柔软好听的女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夏繁星疑惑地往周围环顾一周,只见周围是一间整洁的女子闺房,窗帘还紧紧闭着,只有细微的阳光努力照进来。越看他脸越红,昨天离开秘境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姑...姑娘,这里是?......”夏繁星一边快速地套起自己的道袍,强压下难堪和疑惑问那还不知在何处的女子。 “夏小公子莫急,此地安全的很,只有小公子和奴家。不知奴家昨夜侍寝,小公子可还满意?” 夏繁星穿着衣服,听见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这女子软软的声音倒让他听的骨头都酥了,听见侍寝二字后夏繁星忍不住“嗯”出了声,什么情况?这什么地方?侍寝?青楼妓院吗! “姑娘说笑的吧?昨夜夏某睡得死沉,侍寝什么的...嘿嘿,别开玩笑了。这里到底是哪?” “啊?小公子这么嫌弃奴家吗?还是奴家的火候不够,令小公子失望了。”声音近了,夏繁星闻言抬起头,进入房门内的女子在那一刻牢牢地抓住了他的眼珠子。 “敢...问姑娘...芳名......”眼前的女子和他差不多岁数,长发盘在头上,颜色却十分不同,是一袭白发。女子一对撩人的桃花眼,睫毛仿佛带着水光,深深地印在了夏繁星的眼中。琼鼻高挺,整张瓜子脸上白皙如雪,却不让人感到苍白,反而是很有青春的美感。 双唇是健康的淡红,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将她的美丽更完美地呈现出来。见了她含笑的嘴角,便会发现她的双眼也在微笑,给人浓浓的暖意。夏繁星的目光忍不住顺着女子向下看去,她一袭纯白色的道袍,但这身道袍比较紧身,所以夏繁星将她的身材尽收入眼中,纤细的腰肢,翘起的胸部,修长而纤细的双腿。挪不开双眼之余,夏繁星吞吞吐吐但又忍不住问出了搭讪的话。 “奴家姓姬,双名烟柳。夏小公子以为如何?”姬烟柳浅浅一笑,挪动纤腰行礼。 “烟柳,烟柳......很美的名字。”夏繁星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上念着姬烟柳的名字。不知怎的,这两个字放在一起,他眼前就自然地出现了一幅醉人的美景佳人画,很美的感觉。 “多谢小公子夸奖呢!这是师尊给奴家赐的名字。这里是干净的道袍,夏小公子请更衣。”姬烟柳说着,走到夏繁星床边,将手上拖着的一件崭新白色道袍放下,没有任何不自然地,素手按到夏繁星胸前,就要为他解开刚穿上的旧道袍。 “这...那麻烦烟柳你了。”夏繁星脸红着嗫嚅说,也不知怎么拒绝,试着找些别的话来掩盖尴尬:“烟柳姑娘,这是你的房间?” “不。”姬烟柳双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夏繁星裸露的皮肤,似有些惊讶地回答道:“这里是师尊的卧室,我们弟子的房间哪有这么大的。要是小公子你醒得早,还能见上师尊一面,不过今天师尊起得也实在早了点,是去看和你一起过来的那位侯师姐去了。连被子都来不及叠。现在小公子你要见到师尊,恐怕得等到晚上了。” 夏繁星听了姬烟柳说的,越听头越大。听到后来瞪大了双眼,忙问道:“什么!昨天晚上?你的...师尊,在这张床上?!” “对啊。怎么,这是我师尊的卧室,她还不能睡了啊?”姬烟柳递给裸着的夏繁星衣物,嗔了一句。 “等等等等,烟柳姑娘。首先你不要叫我小公子了好吧?太...太肉麻了姑娘!而且你年龄比我大吗?小公子什么意思嘛,还不如叫声师兄爽快。” 夏繁星暗恨自己一开口就开始扯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他严肃地说:“你在开玩笑吧!你师父?昨晚和我在一张床上?这...这怎么可能呢!你师父好歹也是为人师表,怎么...好吧,恕我直言,那么姑娘你侍寝就是假的喽?” 夏繁星无法接受,自己昨晚迷迷糊糊之间,居然被一个“师尊”给睡了?不知道是个变态的老头子还是个老掉牙了的老巫婆! “夏小公子你在说什么啊!”姬烟柳嗤一声笑了出来,身子往夏繁星那边靠了靠,开口道:“昨天师尊跟我说过了,别看你下面这么好使,其实你只有二十岁对不对!奴家今年也二十一啦!在宗外就要称呼你为师弟或者弟弟,但我们宗门的规矩,就是要叫小公子的,别害羞嘛!这有什么好难堪的。”姬烟柳笑着说。 夏繁星感觉头有点大,硬着头皮问道:“姑娘!先不提这个好吧,你说你的师尊,她昨天和我,和我?......” “唉,没想到小公子你还有点笨,师尊说的对,下面好使的男人,脑子都不好使!”姬烟柳满不在乎地说着,一旁的夏繁星已经开始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了。“昨天师尊奖励我,准许我为你们两个侍寝,说真的,夏小公子你居然被师尊夸赞了,她很久没有夸过男人好使了!后来我也试了下,真的很不一样......” 夏繁星听了姬烟柳说的话后,自己竟然先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立刻感到自己态度不对,想到自己作为男人的节操,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小姑娘,你给我说清楚,这他妈都是开玩笑的吧!要是你敢骗我,我现在就陪你好好玩玩!” “行呀行呀,小公子睡着了都这么好玩,要是醒着,哎呀,奴家可真是期待!”姬烟柳天真地将脸凑近夏繁星,雪白的头发蹭着夏繁星的脖子。 夏繁星一阵头疼,也不知眼前这活泼跳脱的美人儿是真的傻还是装出来的,只得压下焦躁语重心长地说:“烟柳姑娘,你看咱们素昧平生,但有缘在此相见,实属不易。不如成就一段善缘,你将昨晚发生的一切老老实实告诉我,从我被带回来说起,别开玩笑。还有你们是什么宗门,我师姐现在又在哪里,在哪里能找到你师父......” “小公子,我看出来了,你脑子是真的笨,笨死了!我说了多少次了,昨天晚上我们三个在这床上可舒服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嘛!至于其他问题,师尊嘱咐过奴家,在她回来之前不能告诉你,还有,她让小公子你在她回来之前乖乖跟着我,不要在宗门里乱跑!” 夏繁星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狞笑,猝不及防一个翻身将身边的姬烟柳压在身下,双手在她修长的手臂上划来划去,做了个摸胸的动作,带着狞笑说道:“小姑娘,你还是老实说了吧,知道你害怕了,一个小姑娘嘛,别装得那么懂好吗。除非你师父现在回来,否则你要是还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把你吃了信不信啊?” “咯咯,哈哈......”姬烟柳在夏繁星身下,竟然发出了阵阵笑声,“小公子,快...这里痒......奴家,啊......”完全没有丝毫对一个压在自己身上气血方刚的男人的害怕,反而用语言挑弄着夏繁星。 夏繁星脸上的狞笑渐渐消失,眉头转而紧锁住,这般威胁也无法让身下这小妖精告诉他什么,他也做不到真的就下手了。纠结片刻,他恶狠狠地把脸贴近姬烟柳笑个不停的脸蛋,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就先拿你的小嘴爽爽!” “咯咯...小公子轻点,啊,好爽...小公子是要奴家用嘴吗?没想到小公子喜欢这个,哎呀,早说嘛……” 夏繁星心中一团无名业火升起:娘的你个小骚货,真不把老子当男人了是吧!真他妈以为老子不敢? 屋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不知在哪个角落正燃烧着的药粉已经起了作用。即便在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不可以这么做,但身下的这个才刚刚见过的女子,令夏繁星似乎又感到了像昨夜惑术一般的难以抵抗,他已经如同昨夜一般无法克制自己,双唇狠狠地掀开姬烟柳的樱桃小嘴,一头扎入了温柔乡中。 片刻后,房门又被人推开了。 第二十五章、套话 - 斩莲 - 华发如秋 门外的阳光照到夏繁星身上,他浑身一颤,连忙松开紧抓着姬烟柳酥.胸的手,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把目光投向门口。 “哎,小公子怎么啦?哼,小公子你的技术真差劲呢!都咬疼奴家了......” “别说话!”夏繁星急忙传音过去,看着门口的来人,低着头不敢说话,好像在等待着责罚。 夏繁星明显的从侯樱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失望和不可思议。侯樱换上了一身青衣,脸色红润自然,除了眼神外,她脸上的神色却带着微微的笑容,好像并不十分惊讶,静静地走过来。 “师姐...你昨晚去了哪?”夏繁星看着侯樱走到床边,坐到仍然保持着刚才姿势的姬烟柳身边,感觉气氛怪异的很,连忙开口问。 “侯姐姐,说好了的,师尊回来之前,不要告诉小公子任何东西哦!”姬烟柳一只手捏了捏侯樱的纤腰,笑盈盈地说着。 “烟柳妹妹放心。华仙师和李长老早上教了我不少,他们两人现在还在府内双修,可能是要入夜后华仙师才会回来了。”侯樱解释道。 这听得夏繁星一头雾水,更令夏繁星难以理解的是,侯樱这是怎么了?原本那么高冷的一个人,怎么和他呆在一起一天不到,就这么开放了?姬烟柳捏她的腰夏繁星倒是一点不奇怪,但他却看见侯樱回敬了她一手,在她的翘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姬烟柳那小妮子便在手上加了点力,两女顿时笑作一团。夏繁星有点懵。 不过夏繁星也是聪明人,侯樱这一天来虽然感觉变了很多,但像刚才这样和姬烟柳打打闹闹很让人觉得反常。再加上她说的话,什么华仙师,李长老,都让夏繁星多长了个心眼。 他说话也变得小心起来:“烟柳姑娘还真是调皮啊。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难道咱们就在这里干坐一下午等你师父?不如这样吧,我问你三个问题,跟你宗门有关的,烟柳姑娘必须老实回答,行不行?” 根据刚才姬烟柳以及侯樱说的话和反应来看, 夏繁星心中已经快速思考出来三个基本上可以推断出这里是哪个宗门的问题。但姬烟柳却不买他的账,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气鼓鼓地说:“小公子,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嘛!师尊下了死命令的!不能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这时侯樱开口道:“师弟,我和烟柳姑娘都答应过华仙师的。她说回来后会亲自和你谈谈的。毕竟人家是咱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华仙师,咱们还被锁在那秘境里。你就安分点,要是还觉得累,就睡一觉吧,师姐在这看着你。” “就是就是,还是我们救了小公子你呢!你还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夏繁星捕捉到了救命恩人这四个字,还有“被锁在秘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他睡过去之前,他和侯樱正被关在那个“太阳”里,还有人在里面施展高明的惑术,师姐的绸缎不见了,他们已经离开了永梅秘境...... 华仙师,华仙师,所以是这个华仙师将他们从那太阳里救出来了吗?还是这些都是这个宗门搞的鬼?夏繁星一时无法确定,看看坐在床上一脸天真的姬烟柳,感觉可以从这小妮子嘴里再套出些话来。 “好吧,就算这样,姑娘你昨天不是和你那师尊用了本公子的身子吗?算还了你们的债喽?你师尊不是觉得好使吗,那什么时候能放咱们回去呢?”夏繁星耸耸肩,说道。 “还了我们的债?”姬烟柳瞪大了眼睛,缓缓将身子往前移,重重地掐了一下夏繁星的胳膊,“你有没有搞错啊,多少男人梦寐以求想和师尊上床啊!连女人也,也做梦都想和师尊共度春宵的好吗!他们都说什么华仙身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这个大徒弟一年里都没几晚能有给师尊侍寝的机会!你,你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喂,小公子,你是不是那个啥,喜欢男人?......” 侯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夏繁星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眉飞色舞的姬烟柳,无奈地做了个求饶的手势,甘拜下风道:“也罢也罢,还请烟柳姑娘口下留情。鄙人的师姐在此,给我留点面子。” 这时夏繁星心中已经有点数了。虽然以他的见识没有听过江湖上有什么有名的华姓女修,但这华仙师肯定名声不匪。而且是这种,比较色情的名头。 听姬烟柳的话,那华仙师似乎完全不忌与女人上床,这倒是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在夏繁星的记忆中,江湖上有名的阴阳派秘法,记录着男女、女女甚至男男间的双修采补之道,但中土修炼此派秘法的宗门就夏繁星所知都有八家。 其中阴煞宗和生阳宗最有名,因为前者专修女女采补之道,非常专一,宗门内美女如云,简直是男修们梦中的天堂,但也仅限于做梦想想了。生阳宗绝对是个奇葩,里面全是男弟子,专练男男双修的法门,要不是有这种特殊癖好的人,估计看一眼他们修炼就会恶心。 还有一家劫阳宗和一家乐遥宗,里面主修和阴煞宗差不多,只不过没有它名气大,但这两宗也有修炼男女双修的课业。夏繁星猜测自己和侯樱可能是掉进这三个对女人床上功夫又不小研究的宗门里去了。然后他便实实在在吓了一跳,操,这么说的话,如果这里真的是劫阳或者乐遥两大宗门的话,那自己昨天被那华仙师和这个小妮子玩了一晚上,似乎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他一时感到一阵惊慌失措,姬烟柳又坐回了床上说着:“现在知道了吧,是师尊对你好!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战战兢兢的,师尊说你那东西好使的很,也算公平交易吧!” “嗯…呃…”夏繁星脸红着胡乱地应着,扭头又对侯樱甩了个眼色,这回侯樱也回了他一个眨眼的动作。他控制着自己压下焦躁冷静下来,然后故作满不在乎地说:“你...你师父,还有你!趁我睡的跟死猪一样下手,算什么...本事,要是我还醒着,她是我的对手吗!” “天哪,小公子,你,你不仅脸皮厚,胆子还这么肥!要是刚才的话被师尊听到了,我敢保证你这辈子都不敢碰女人了!师尊玩男人的手段,比男人玩女人的手段还多!不过师尊平时不是很喜欢和男人一起,她还是更喜欢女孩子一点。小公子你好不容易得到师尊的垂青,你的反应好奇怪诶!” “怎么,还有女人不喜欢男人的吗?连我这样的翩翩公子也不喜欢?难道说你们宗门里美女太多,没有男人也玩的很舒服?”夏繁星故意换了一副油腔滑调,色眯眯地看着姬烟柳说道。 “哼,我这样和你说吧,我在宗门里容貌也就属于正常水平。怎么样,小公子你说我们宗门里美女多不多?在长安城里三家阴阳宗门里,甚至是整个大唐,咱宗说美女最多,谁能站出来和我们比比?小公子想不想留下来啊,奴家可以......” 长安城!夏繁星没想到一个晚上的时间自己从偏远的云贵直接来到了大唐天子脚下,帝都长安城内!与此同时,他心里也知道了这奇葩的宗门是何方神圣。阴煞宗,长安城里最出名的阴阳派宗门。 长安城里流传着一个说法,深宫何须三千佳丽,只需阴煞宗内一个小山头,皇帝老儿便可日日不理朝政!但这阴煞宗虽是美女如云,但修炼的可是正宗阴阳秘法,传承已有几百年,已经隐隐有成为一流宗门的趋势,势头之盛是早已开始衰落的屠豕宗无法相比的。 这样一个宗门,再加上对男人的鄙视而极度封闭,在长安城里也算是没人会去招惹的存在了。没人知道玄宗皇帝有没有对这城门前的珍馐垂涎三尺,但就是皇帝陛下,也肯定不敢招惹这阴煞宗的。 “既然是阴煞宗,这死丫头是骗老子的啊!”夏繁星暗暗咬牙切齿想着,因为阴煞宗修炼的向来是女女炼阴功法,最讨厌和男人卿卿我我,阳气过多对她们修炼是不利的。怎么可能把他夏繁星捉到床上来共度一晚? 弄清楚了这里的底细,他倒开始对侯樱这师姐有些担心了。师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个,阴煞宗这些比男人还饥渴的姑娘们会不会把她带到床上去了?夏繁星想到侯樱一进来状态就有些反常,不由得为她捏了把汗。 但现在明显不是仔细询问侯樱的好时机。刚才他和侯樱一直在眉眼对话,都是留了个心眼,装的傻一点罢了。眼下便是把这似乎有点天然呆的姬烟柳搪塞过去,耐心的等待那华仙师回来,再将这一天多来的怪事来套一套她的话了。 不过刚才一直和姬烟柳说阴煞宗的美女,不知怎的夏繁星竟然心里升起了对阴煞宗那一对美女搂在一起双修的情景有些好奇和兴奋。奇怪的很,两天前韩宁雪的事情发生到现在,他内心已经罕有太大的波动了,反倒是对这些新鲜令人兴奋的东西越来越感兴趣,也不自觉地变得越来越油腔滑调了。就是听到姬烟柳说他被两个女人玩了一晚上,夏繁星内心竟也没有十分的焦躁和羞耻,更多的居然是刺激的感觉。 “行了行了,我看是烟柳姑娘你嘴巴上抹了蜜吧。口说无凭,敢带我去看看美人们都是怎么修炼功法的吗?”夏繁星双眼放光,在这种时候,他却似乎是真动了色心,侯樱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怒意。 “小公子是被奴家说得动心了吗?哈哈,男人果然都是这样!侯姐姐,那咱们就带小公子去三师姐的洞府玩吧!她们都很开放的,你们男人平时我们都是自动忽略的,这些东西看看无所谓的啦! 我只要跟他们说小公子你是师尊的客人就行了。不过小公子我们事先说好,你到三师姐那边不要太色了,不要表现得太过分了。我倒没关系,你不要吓着她们了。师姐师妹们最讨厌男人了,小公子你自己注意一点啊!否则你被师姐吃了,我和侯姐姐可不管你!告诉你一下,三师姐已经是筑基中后期的修士了!哈哈,哎,你别害怕啊,三师姐其实挺温柔的。走吧走吧……” 第二十六章、人在花丛中 - 斩莲 - 华发如秋 日色渐暗了。 夏繁星坐在那华仙师的房间里,他正盘腿坐在地上,侯樱和姬烟柳在卧室外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他正盯着自己的右肋,却始终感觉自己无法像昨天那样集中注意力,巩固水孔。 虽然侯樱跟他建议过先提升境界,再修炼《水神诀》。但在阴煞宗内也没有什么突破筑基的契机,闲暇之余夏繁星便去巩固一下水孔了。 头脑里一直充斥着下午看到的种种。姬烟柳带着他去那三师姐的洞府,似乎侯樱已经和这里的人有些熟了,见面也都没有什么意外的。只是当姬烟柳带着他走进她三师姐的房门后,床上的二位美人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男人的气息在阴煞宗弟子鼻子底下特别敏感,所以 虽然姬烟柳和那两人打过招呼了,床上两个美人还是毫不犹豫地对这男人出手了。两道看似柔和的白光不知从何处弹起,看似十分缓慢的向夏繁星袭来。夏繁星一开始不知道其中奥秘,只是随意扭动身子躲挡几下。但一下子就着了道,两条白光突然加速,他根本无从反应,直接被击中,白光立刻变成粗大的绳索,将他绑在地上,而他竟然完全动弹不得。 还是侯樱轻启七杀星气将绳索从中轻轻割断。姬烟柳向床上的两位师姐又好生解释了一番。而阴煞宗女弟子本身就非常开放,不拘礼节,尤其是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无所顾忌,最不怕男人看见,虽然她们还是很讨厌男人的。不过既然夏繁星是华仙师的客人,她们也就放下了对夏繁星的警戒,自顾自快活自在着。姬烟柳告诉他,一直占据着主动权,身材更修长的是三师姐尚萌。而皮肤更显白皙细嫩的则是五师姐柳瑟。 接下来看到的画面只能以难以描述四字概括。姬烟柳还在他耳边偷偷告诉他两位师姐正在做的步骤... “嘿,她们现在做的是一种比较高级的双修秘术哦...” “呃......” “你看师姐她俩做的这一式,一共分为三阶段。促、续、还。第一个步骤顾名思义就是促进她们体内阴气的释放,并互相交融。这个步骤时间最长,而且...” 而且还尤为刺激,把夏繁星的脸看得通红。而下一步的续,姬烟柳则解释说是变换修炼姿势,续出体内最纯正的阴*,互相吸收滋养。最后一步,则是... “是不是就跟民间房中术的‘还精补脑’一样?”夏繁星突然想到了这个,打断姬烟柳轻声道。“还精补脑”,是男女行房事时,男子将要射*时,用意念控制使精华之液通过人体内小周天直达脑部,以此滋补大脑和元神的一种奇葩的修炼手段。 “对对对,师尊说过这个步骤就是出自民间什么术,经过改造的。不过听说本来是男女之间双修用的。把它改造后,就是女女之间使用的啦。是将女**合时的精华在快要出来的时候,运送至一个脑部的一个穴位,是和释放阴阳二真气有关的穴位。对了,你们男人应该也有一个这样的穴位吧?” “呃......” “水冥气?他出手还真阔绰!”一个慵懒好听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打断了夏繁星的猥琐的回忆。夏繁星第一反应是来人还在外面,刚想赶紧收起摊在床上的《水神诀》,但却惊奇的发现声音的主人已经站在卧室内了。 “华,华仙师?”夏繁星转过头,看见正微笑站在床另一侧的女人后,脑中自动浮现出了这三个字。 “嗯...见到救命恩人,本座辈分还比你大上不少,难道夏小公子不行礼节吗?” 夏繁星对着这女人愣了片刻,才发觉她说的话,赶紧下拜,口中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阴煞宗与你那屠豕宗素来非同道,你要是叫仙师别扭,本座俗名华容雨亦可。” “小子不敢......”夏繁星顺着华容雨的雍容的动作徐徐起身,心中不停地想着该如何开口问事。 见到这华仙师,夏繁星倒没有特别震撼的感觉。并不是说华容雨容貌平平。都怪夏繁星下午在尚萌洞府见了两个绝色美女双修,再加上随便在阴煞宗内走走都能见到容貌气质极佳的少女,姬烟柳这天真可爱的妹子又一整天在他身边小公子小公子地唤来唤去,以及师姐侯樱姿色也实在美艳,现在他是再怎么看美女也不会有刚看见姬烟柳时的挪不开眼了。而华容雨全身上下,锦衣华裙,一派雍容华贵。成熟而妩媚的脸蛋以及身材,但又显得高贵,一颦一笑皆美艳不可方物。然而对这样的美女已经有了抵抗力之后,夏繁星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意淫了片刻。 “都说华仙身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女人床上.功夫定为了得,毕竟是阴煞宗的仙师...这么说来要是昨晚真被她逮到床上去了,好像也很赚......” “小公子切莫胡思乱想哦。若是想试试本座调情的手段,只怕你的小宝贝受不了两下子...”华容雨一对丹凤眼似乎看穿了夏繁星脑中越来越多的淫秽想法,微笑着说道。 “华仙师恕罪!晚辈不敢动他心......”夏繁星越发感觉到自己自控能力越来越差,恨恨地在心中骂了一句,然后红着脸硬着头皮开口试探道:“华仙师救命之恩,晚辈感激不尽。仙师有如此神通,能将我与师姐从怪阵中救出,实在是冠绝中原内...恕小子冒犯,斗胆敢问是何......” 夏繁星又惊又怒地张着口,双手不由自主的往脸上摸了摸。华容雨不知做了什么法,竟然让他立刻无法言语!只见这雍容华贵的美女缓缓走到夏繁星身边坐下,脸上带着笑容,慵懒高贵的声音说道:“夏小公子,心急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啊。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不过小公子你要是个这么心急的人,本座接下来的话恐怕也没法继续说了。” 华容雨看着对她高超法术感到难以置信的夏繁星,双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继续道:“懂得听话是好事,现在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小公子可知道西水仙殿或是东琉璃宫?若有所了解,便不要动,不知道的话,动一下身体。” 这女人是怎么看出水冥气息的?而且我离修炼出水冥气还早呢,她对《水神诀》难道有所了解?还提到了西殿东宫?夏繁星紧绷着身子不动。华容雨继续柔声说:“很好,不过夏小公子可千万不要再乱想些不该想的了。现在是本座的问话时间,等会本座会给你说话的机会的。” 然后她纤细的手指摸到了夏繁星的道袍上,右手五指按着他右肋处,脸上笑意更浓了,然后又把双手往下移,眼看就要摸到他的私*了。夏繁星倒是对华容雨的这般举动早有了心理准备。华容雨停住,问道:“小公子可见过元寿山之主寿无晴寿君?或者,冶心宗观梅峰灵山上的玄能仙师?两人都见过,不要动;见过其中一人,动一下腰;都没见过的话,动别处身体.....” 听到一半,夏繁星心中便掀起了滔天巨浪,内心一阵大骇。双臂忍不住抽动了一下。脑海中一时间一片空白。 华容雨忽然叹了一口气,如玉的素手轻轻放在了他的私*上,轻声叹道:“不知道吗,也好...最好便是一无所知......” 第二十七章、秘密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回过了点神来,便听见华容雨这样说。刚才的问话令他已经十分确定华容雨知道些和玄能有关的秘密。他连忙摇了摇头,虽然口中还说不出话,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还用手指了指嘴巴,示意他认识这两人,关于他们还有很多话想说。 但华容雨却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那只手在男子隐秘之处稍稍蹭了两下,稍稍用了下阴阳宗门调情的秘技,便让血气方刚的少年克制不住地挺立起来了。“小公子动得这么厉害,想必是从未听说过这两人。嗯...那两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感受到下体开始膨胀的夏繁星,听华容雨这样说又懵了一脸。这女人对玄能以及寿君肯定认识,但她似乎对这两人有些疑惑,可最后又选择无视了这些疑惑。奇怪啊。 “小公子还是心有旁骛呀。我还有一个问题,等问完,小公子就可以开口了。”华容雨问完刚才的话后明显兴致降低了,邪媚的笑容也显得有些牵强。 “最后一个问题了。小公子曾经可有心上佳人?若有,顶一下我的手。” 华容雨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夏繁星看着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韩宁雪的身影。曾经,被欺骗的曾经,他沉溺在玄能寿君、心衡道人甚至整个屠豕宗的骗局里,为之堕了两年筑基的机会,为之浪费了欢笑和眼泪。昨天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此时又开始颤抖起来。夏繁星神色黯淡,全身疲软。 华容雨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继续耐心地等着夏繁星的回答,手上却也没有了过多的挑逗。夏繁星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只感觉自己全身一阵冰凉。 华容雨轻轻地点点头,道:“可怜的孩子啊……莫要伤悲。那你现在可有心上人?若有,伸出左手,若没有,不要动。” 夏繁星呆呆地看着前方。现在?昨天不是已经想明白了吗,他没有小师妹了,韩宁雪已经在他心里淡去了啊。他很想保持不动,但内心却不让他这么做。观梅峰的夜晚,韩宁雪的离开,也才过去仅仅两天多,自己怎么可能又有了心上人?更不会是,自己还没放下她,若非突破了这个心结,他也无法在秘境内渡劫啊!可这到底是什么?他无法像自己想的那样保持不动。犹豫了一下,却好似过了很久很久,夏繁星慢慢地伸出了右手。 “哈......”华容雨轻笑一声,似乎对他做出这个选择没有感到太奇怪。然后她将自己放在夏繁星身上的那只手挪开,两手一拍,一声脆响后,夏繁星感到自己喉咙处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尝试着,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嗯......” 华容雨的床头在她进来时多了一壶清茶。她抬手将带着清香的茶水倒入青玉茶杯中,递到夏繁星面前,柔声道:“小公子请用茶。” 夏繁星感觉好像还是没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接过,道了一声谢,一口将微烫的茶水饮干。这是一壶好茶,他一下子感觉到喉咙舒服了不少,全身也因之而轻松起来。 他将茶杯轻轻地放下,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茶水的味道,怎么有些熟悉? 他顿时心生警惕,暗暗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华容雨好几眼,遂说道:“仙师,现在是不是轮到晚辈了?” “小公子有什么疑惑,尽可讲来,本座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仙师莫要欺小子,方才仙师连问四个问题,令晚辈真是抓耳挠腮!”夏繁星干笑着说。刚才华容雨不是问了他四个问题吗?他一肚子的疑惑,可不想放过讨价还价的机会! “臭小子,还敢与本座讨价还价?”华容雨笑道,“四个就四个,本座还欺负小孩子吗!” “仙师宽宏大量!第一个,这茶叶是哪里来的?”夏繁星没有先问有关玄能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是不可以将自己的所有疑问都摆在一个还不了解的人面前的。这茶叶令他想起了那天观梅峰上玄能满屋的清香,但口味又有很大的差别。他打算从这里入手,再循序渐进。 华容雨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优雅地拂袖饮尽后,淡然地说:“贵宗观梅峰。” 夏繁星没有太过惊讶,但还是被华容雨直白的回答打了个措手不及。华容雨似乎看出来他内心紧张起来,又笑着为他倒了一杯。他呷了一口,稳定下心态。 “谢仙师...第二个问题...我要知道这个人的生平!”夏繁星指了指挂在华容雨卧室墙壁上一排的画中的一张。这是一张人物肖像,与周围较多的山水文人画不同。只画了一个英俊男子的脸,整体色彩偏暗。 夏繁星在中午刚醒来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幅画。在一堆山水画中多出来一个人物,本就比较引人注目。但直到刚才他喝完这茶水后才感觉这人有些不对劲。这个英俊男子面带微笑,脖子下方快要淡出画框的地方有一块红色胎记。他也说不出有什么奇怪,但就是感觉看见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只见华容雨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似是在思索些什么。片刻后,华容雨说道:“此乃本座一位好友,他的生平,本座不可尽言之,不过些许大概,可以一说。” 夏繁星有些不悦,但还是尊敬地说:“仙师请讲。” “此人名曰王云海,乃是你宗六代弟子首席王云明亲兄。三年前金丹初成,如今隐于北海蛟龙门属下地区,身边常随侠义之士,横行江湖,行侠仗义。在北海人送少紫微子称号。原修七杀星气,后转为星宿海紫微门派。年不过半百,已成结丹之能。与本座交往已久,不过两年以前,北海便没了他的音讯。” 华容雨叹了一口气,“可能正在闭关吧……” “王云海?怎么从来没听大师兄提起过?”夏繁星一时还没明白华容雨话里的意思,兀自琢磨着。但他想到此人初学七杀星气,后修紫微门派,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人,原来应该是我们宗门的弟子吧! 华容雨看着他渐渐变大,变得不可思议的瞳孔,神情黯淡下来,说:“侯樱都和你说了?当年永梅秘境的事情......唉……” “王云明并非第一位六代弟子,他之前还有一个六代弟子!他也进过八大秘境...就是他对不对!王云海,王云明,这块胎记怎如此眼熟!他,叛出了冶心宗?为什么?能够修炼七杀星气,为什么转学星宿海法门?大师兄从来没有提起过,没有人提起过!为什么?”夏繁星语气激动,看向华容雨的眼神极其复杂——这个女人和屠豕宗有怎样的纠葛啊!这等秘辛,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容雨冷冷地说:“这不算问题,你还有两个。” 夏繁星深吸一口气,凝视着对方。没错了,就是他。侯樱奇怪的表现,华容雨所说的话。这个王云海进入过八大秘境,后来就离开了宗门。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王云明,王云海,一个那般丑陋,一个这般英俊,结果王云明留在屠豕宗内成为了大师兄,而王云海却去了遥远的北海,但却还和长安城内的阴煞宗有不少的联系。但是更为奇怪的是,宗门内没有任何人有提起过这个人,就仿佛他从来没有存在于屠豕宗内一样。 他发现了自己越问,心中的疑问反而越多。而眼前的华容雨似乎并不打算对这个王云海做出任何更多的解释。“是晚辈激动了。若此人真是我宗子弟,晚辈应该回宗门询问宗内长辈才是。” 夏繁星淡淡的说,华容雨这时却有些伤感自语道:“冬桃但绽七杀尽,谁引余生紫微星......王君一世便毁于老贼……若是那天秘境内平安无事,不久的将来,此界定将再多一位可与屠豕宗玄妙仙子相媲美,与东南镇魂宗素灭真人相提并论的七杀宗师......” 夏繁星浑身一颤,问:“仙师...仙师若是知道此中事由,永梅秘境或是玄能仙师与王前辈的事,烦请告诉晚辈!” 而华容雨却黯然摇摇头,说:“本座只能提醒到这了,这事其中是非曲直,小公子日后自己钻研衡量吧。” 夏繁星闻言,也是失望地叹一口气。“既然如此,晚辈不敢勉强。第三个问题,请仙师告诉晚辈,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与师姐来到贵宗?” 第二十八章、阴煞宗弟子的通病 - 斩莲 - 华发如秋 “小公子昨晚可曾渡劫?” “确有此事,不知仙师何以知晓?” “此事...”华容雨紧抿着嘴唇,似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来。 “也罢。侯樱或是烟柳下午可与你说过李长老的事?”“不曾听闻,但知阴煞宗阴气如此之盛,竟也有男人做长老,倒真是晚辈不曾想到的。” “小公子知道此地是何方?烟柳那死丫头和你说了?”华容雨语气很惊讶,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点儿都不奇怪。 夏繁星苦笑:“仙师莫把小子当傻子啊。烟柳姑娘倒是啥东西都没说,但从您刚才说的话,我也看得出来啊!”夏繁星又话锋一转:“不过烟柳姑娘倒是天真得很,随便套套话,晚辈就一清二楚了。”他撇撇嘴,注意着华容雨的反应。 “这死丫头...你以后少给我跟她说话。”华容雨皱了皱眉,有些头痛地说着。 “以后?仙师这是?...仙师是要晚辈留下?...”夏繁星被华容雨无心一说怔了一怔,语气中不无激动地问道。 “真是...算了,提到这个了,本座就和小公子你明说了吧。”华容雨似是有些不满意夏繁星打乱了她的条理。“本座其实原先并非阴煞宗之人,原为西殿三代弟子,后因种种原因入阴煞宗做客卿长老。自小在阴煞宗修炼的女子,由于这门阴阳秘法的性质,我们宗门修炼的法门又较为极端特殊,她们内心对男性是非常排斥的。本座也跟你挑明了吧,今天下午尚萌和柳瑟对你这个男人的反应你自己也看到了。所以,常年弥漫在阴煞宗内的气氛,就是极其排斥男性。但是,李长老不一样。” 夏繁星被震惊到了,“仙师,您,您知道下午我......” “我说你都在想些什么啊,你不会真以为我那乖徒儿那么憨?是烟柳带你去的萌儿的洞府,本座怎么会不知道?别插嘴!”华容雨这时有些不耐烦地说着,夏繁星悻悻地撇了撇嘴,低下头去。 “小公子听话一点,咱们的事情才能早点解决嘛!”她似是察觉到了自己态度的粗鲁,又柔声说道。 “仙师请讲吧,晚辈一定不插嘴。”夏繁星无奈地说。 “那便好。李长老是前任宗主弱水仙子的亲弟弟。本来这两人从小就是孤儿,相依为命。当时阴煞宗内有一长老,与本座相同,也是别宗派来的客卿长老。她见他们可怜,又颇有学习阴阳秘术的根骨,便暗地里收这两人为徒,亲自传习阴阳秘术。曾经阴煞宗与劫阳宗关系不睦,弱水和李郎多次为其师卖命,为阴煞宗能有今天立下了大功。后来弱水的名声在阴煞宗内渐渐传播了,当年她的惊艳绝伦,本座在西殿时亦是自愧不如!老宗主死后,弱水当上了宗主,力排众议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留在了宗门内。本来弱水是有意要对阴煞宗女弟子极度排斥男性这一点做出整改的。但可惜弱水死的太早,修炼出了魔障,心魔噬心,惨不忍睹。而一代风华陨落后,李郎由于自己曾为宗门作出的贡献以及长时间的相处下,逐渐被这些女弟子所接受,不过总是形单影只,直到本座来了之后。” “本座与弱水的想法相同。固然此地多得是极美的女子,再加上吾等修习阴阳秘术,确实可以达到极乐之境。然则终非长久之道,我们同样也要与外界竞争灵脉,竞争江湖上的地位。若我宗个个弟子视男人如洪水猛兽,远之避之,或是动辄伤之杀之,既然身为长老,这是我绝对不愿看到的。” “所以...这跟我有屁关系啊!怎么就不放我回家了?”夏繁星心中嘟囔着,虽然此地美女确实很多很养眼,但他这时却有点想回到止玄峰下和金师姐洛师叔一同御敌了。这是每个屠豕宗弟子的责任啊,他怎么能待在此地呢?六代弟子的核心侯师姐怎么能待在这里呢? “本座并非宗主之高位,但仍愿同李郎共出一份力,改变一下现状。但效果却十分的不好。但是宗内总体是弟子多师父少的一个局面,下面共有两代弟子对阴阳秘法的掌握都不够火候,更别说为人师表了。所以有些已经修炼过阴阳秘法的弟子也渐渐拜入本座门下,尚萌就是其中之一,由于观念不同,她们与本座都不是十分亲近。只有烟柳,在宗门内本代弟子中辈分不算高,但本座对她视为己出,因为她从小就跟着本座修炼,已经整整十六年了。只有她,我可以说整个宗门里估计只有她能做到像今天这样对待你这样一个陌生男子。” “但是,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家烟柳这么好骗,会随便被你套出话来,那可就错了。”华容雨笑道,“这孩子可聪明着呢。宗门内最漂亮的女孩儿也是她,修炼最快的也是她。实不相瞒,数月之前烟柳便已经突破了筑基,绝没有像你这样在凝气圆满停滞两年的失败!你以为中午你真能把她扑在这床上呢!就是比道行,你和我家烟柳也没办法比。”华容雨边笑边摇头,明显是把夏繁星的情况调查地很清楚了。这让夏繁星一阵脸红,难道自己停滞凝气期整整两年的事是侯樱告诉她的?“这么说,烟柳姑娘是奉仙师您的意思带我去二位师姐的府内观看...的?” 华容雨听了这话,瞪大了双眼,用吃惊的口吻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烟柳不笨,又不是说她心眼多!本座事先只吩咐了她不要告诉你这里任何信息,至于你去尚萌洞府等事,其实都是萌儿告诉我的啦!烟柳这么做,本座起初也不知道这死丫头想干什么,在一个大男人面前装得娇憨。但是我想了一会之后,好像猜到了为什么烟柳会这般作态。” 夏繁星感觉自己的问题还没问出来,就和华容雨扯了这么多不知所云的东西。其实他内心对永梅秘境以及玄能的疑惑比对姬烟柳这小妮子的疑惑要大得多。但华容雨执意要说说姬烟柳,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回话:“还请仙师指教。” “哈,指教?说不上吧,只是谈谈我的徒儿。别搞这些礼数好吧,既然提到她了,虽然我们之前素未谋面,但你也知道,本座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东西,况且你的命还确实是我和李郎救的。咱们完全可以坐下来谈谈心啊,不必顾忌太多。” 夏繁星见她态度如此,心中的警惕消除了一些。确实得跟眼前这女人好好谈一谈,她一定和玄能老贼有不小的联系。“我明白了,仙师只管说便是。” “昨天晚上,李郎接你回到宗门已经过了子时,便将你安顿在本座洞府。恰逢昨天我与烟柳说好,让她来我洞府,与本座双修。当小公子你被送过来的时候,我是让烟柳解.开你的衣服的。这孩子倒比我还做得自然。本座自出道扬名以来,可谓遍尝过世间男人滋味,见你那玩.意固然惊人,但也不至于太惊讶。而烟柳则不同了,见过的男人用手指头都数得清楚。或许是本座平时为了自己的理想,在几个弟子中把你们男人的那东西说的有多好,有多爽。唉,你这小子还真挺壮实,烟柳那孩子一看你这具皮囊,特别是你下.面那东西。那根筋,其他弟子都封闭着的那根筋就像是打通了...” “什么?她说的侍寝,是真的?!”夏繁星的慌乱比听姬烟柳说的时候更加严重。自己一个大男人,第一次,就给了,给了从未见过一面的一个女孩?甚至,甚至还有这个似乎和玄能同辈的妖娆女人? “烟柳说的,是真的。不过本座对你可没动手,像你这种昏死过去的有什么好玩的?其实你也不用搞起来这样吧,喂!其实你也还算是处男的好吧,烟柳用只用手做了一次,用.嘴做了一次,就没了......” 第二十九章、留下、离开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松了一口气。 “小公子倒真是洁身自好呢。”华容雨突然垂下眼睑,有些不满地说道,“只是可怜我那没见过男人的徒儿,傻乎乎地伺候了你一晚,到头来却反而惹得小公子心慌。” “仙师救命之恩,晚辈可以做任何力所能及之事相报。但这男女之事,却实在不可当成儿戏。”夏繁星语气轻缓但十分坚定地说道。 “我看,怕还是小公子曾经的心上佳人难去吧!也罢,你且不要想多了,烟柳决不是看上你了,若是换做任何一个别的男人,她也会对他感到好奇和新鲜。不过,本座救回来的既然已经是你夏繁星,我就必须为我的徒儿说几句话了。” 华容雨又优雅地呷了一口清茶,夏繁星思索一下,缓缓开口道:“仙师可是想让晚辈留下?” “唉,一想到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困在阴煞宗内,每天只能和彼此双修,却是难得人世间男女之间真正的极乐,本座心中不忍啊。” “仙师若对晚辈有什么需要,还请明说!” “一想到昨晚烟柳那孩子小嘴里塞满了小公子的大宝贝,那副可爱的模样,本座心里感到高兴啊!她不再被困在阴煞宗的框架内了。烟柳用手为你做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不自然,她是抱着最纯洁的心去享受一个男人的,虽然只是单方面地伺候他...尝过男人的味道后,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后,我家烟柳居然这么开心......” 夏繁星叹了一口气。试着去想想昨晚才第一次见面的姬烟柳就和自己锣身睡在一张床上,说不定还有华容雨也在身旁,他内心是无法接受的。但听了华容雨刚才的话后,这种不适感一下子消退了不少。姬烟柳的笑容竟是如此纯净的。他也试着去想象姬烟柳昨晚做那些事情的情景,很奇怪的内心竟没有生出一丝**的感受,反而像是在做一件高尚的事情。若是抛开礼教和世俗道德的眼光,姬烟柳昨晚所做的竟然都是那么的纯真,美好。夏繁星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有些歉意地看了华容雨一眼,开口说:“方才烟柳姑娘若是在场,晚辈的举动估计要伤她心了。仙师所言有理,烟柳姑娘所行男女之事时,内心本无杂念,若日日生活在女人中间,见到男人恐怕都会好奇。况且贵宗亦是夏某的救命恩人,是小子过激了。” “呵,小公子何必道歉呢?若按全天下的准则来看,我们师徒二人便是**至极了。小公子无法接受,才是正常。不过本座知道即便如此,还是想请小公子在在鄙宗停留几日。” “仙师救我与师姐性命,本应求无不应。但晚辈心中仍有疑惑,让我留下仅仅是想我用身体给烟柳姑娘示范一下该怎样和男人相处,还是更有其他的打算呢?请仙师告知!” “烟柳的原因固然在,但本座的想法也仅仅是让她了解一下外面的男人罢了,若小公子愿意留下,还请小公子不要过多与她交往。另外确实如小公子所说,本座还有一些其他的打算。” 夏繁星被这话挑起了好奇:“哦?仙师何故令我留下又要我与贵徒保持距离?” “烟柳这孩子,我是很了解的。她好奇心重,同时情感投入也十分的偏执。我就怕她初尝男女情事,对小公子你当真暗生情愫,假以时日,这阴煞宗可就容不下她了。不过宗内其他弟子对男性还是极为排斥的,我需要小公子留下,更多的是为了改变她们的看法。” “但是夏某只是一个普通人,相貌无奇,脾气急躁,也无更多的魅力可言,只怕会给贵宗弟子留下对男人更坏的印象啊。”夏繁星没想到华容雨打算让自己代表一番“男人”这个物种。但自己才二十岁,相貌也无特别出众,修为更是遭遇了长期的瓶颈。这样子,怎么让本就排斥思想根深蒂固的女弟子们改变对男人的看法! “小公子不必为此担心。且不说你相貌如何,我宗晚辈弟子对男人的理解仅限于李长老。虽然他长得是比你要英俊不少。但小公子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固然没有李郎那般完美,但你岁数是和那些孩子们相近,给本座的感觉,也是一个普通男人的感受,是可以代表男人的。我家李郎,可能是太完美了,才始终让这些女孩子们对男人抱有排斥心理。” 夏繁星满脸无奈,“请问华仙师,贵宗宗主会允许您带着晚辈留在宗门内吗?” 华容雨笑了:“那自然是不许的。曾经本座并非没有动过今日这样的心思。但无奈宗主她思想顽固,远逊于弱水,多次警告本座和李郎不要带宗外男人进来。不过小公子不一样,昨日李郎之所以能将你带入宗内,很大原因是情况紧急。当时秘境内情况危急,你们二人生死只在咫尺、李郎只得动用阵法以那轮夜阳将尔等送回宗内。其次你和侯樱是屠豕宗弟子。宗主,她对屠豕宗还不至于见死不救。这也是宗主现在对你滞留宗内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我宗?晚辈不知贵宗与我宗有何......” “这个以后再说,时候也不早了,你且告诉本座,你愿意留下吗?若是不愿,问完你的两个问题,在宗内再过一夜,明日你可能就愿意留下了,况且我宗的那些女孩儿虽然不喜欢男人,但也不讨厌阉人。” 夏繁星看着华容雨又拿起青玉茶杯,啜饮一口,语气平淡地绑架他留下。面色铁青,还是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同时也拿起茶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仙师的意思,是晚辈要是不留下,就把裤裆里的东西留下?” 华容雨满不在乎地放下茶杯:“本座说过这句话吗?” “你既然身上揣着《水神诀》这等秘籍,你或许也知道本座原来的宗门,西水仙殿对这本秘籍的意义?” 华容雨说完这话,不顾夏繁星的目光,平伸双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秀发轻轻地扫过身边男子的脸。夏繁星面色难看地看着这个妖娆的长老,内心轻轻地地叹了口气。 ...... 夜深了,夏繁星独自坐在华容雨在自己洞府内为他安排的房间里。洁净的被褥,幽雅的环境,舒适的烛火,淡雅的香味。他能听到不远处华容雨卧室里姬烟柳那小妮子以及下午碰到的尚萌在师尊指导修炼下发出的阵阵低吟。夏繁星摸了摸腰间的秘籍,无心修炼。 “师弟?呀,这里环境不错啊...” 半掩着的门开了,响起一个较为中性的女声。侯樱明天就要回宗了。李长老亲自送她回观梅峰,找正在闭关的玄能的假身,重新开启永梅秘境将她送进去。 白衣女子缓缓走进。在下午的问话中夏繁星已经知道了华容雨以及李长老与玄能关系不浅。而且华容雨对昨晚发生的事情的解释,也为他心中涂上了一层浓浓的不安。 “噢,师姐来了,快请坐。”夏繁星站起身来,指了指梳妆台边上的椅子。 侯樱挥了挥手,直接坐在卧室内柔软的床铺上。 仅仅一天,他就觉得她变了。侯樱换下了原先皱巴巴的白裙,穿上了长安城内比较流行的一款女式道袍。脸上的苍白之色早已褪去,在阴煞宗的一天时间里侯樱的面色红润,带着淡淡的笑,长发扎在头上。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过了和你道声别。” 尽管满心的事压着,夏繁星还是挤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师姐路上小心,我如今应华仙师邀请,暂留阴煞宗内。唉。”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侯樱靠近了点夏繁星,轻声问。 “没什么...就是在这里感觉有点怪...” “四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华仙师所说昨晚的事情,因安禄山欲进兵,天罚已隐隐降临我宗,再加上她所谓的其他的那些因素,导致了永梅秘境中寒客降临,天劫先至。虽然她所言不可全信,但也有一定的道理...似乎没有其他理由,可以使昨晚秘境内发生这样的异变...这若是宗门有危...所以,师弟我...不怎么想留下。” “祭天大典的事,师弟你不必担心。李长老和我说过了,自从铁刑东那次之后,昨天和今天来犯的修士反而减少了很多。王云明他们应该也快到范阳,大典落成指日可待,只要战事未开,天罚也无从降下。其实你要是有什么心事,现在可以和师姐说说。” “师姐,这里全都是像你一样的美女,华仙师又要我每天跟着她,让这里的弟子们看看什么叫男人......这叫什么事...我又搞不清她和玄能的关系,仙师还不告诉我什么时候放我回宗,心里真的很不踏实。” 侯樱笑了,“师弟难道还怕这一宗的美女吗?我看那烟柳姑娘可和别人不一样,才见面一天就对你缠着得紧!这样的美差,你们男人还有不喜欢的?” 夏繁星也轻轻地笑了,“师姐莫要取笑,如果你是个男人,又生的这般俊俏,怕是那烟柳姑娘可要爱上你了。” “去去去...那李长老,他。”侯樱顿了一下,洁白无瑕的脸庞抽动了一下,没有引起夏繁星的注意。“你想想看,他似乎与玄能仙师交往不浅,能直接上山找到他闭关时的假身索要永梅印,所以。”她这时压低了声音,“你,或者说我们,如果对玄能仙师有什么疑惑,你在此地可以与他们好好周旋一番。” “话说的没错...但只怕这阴煞宗也是玄能安排好的。到时候不是我从华容雨身上套话,只怕是我要被他们看穿!” “巧合,是太巧合了。到了长安城身边的人还是和玄能脱不了关系。不过之前咱们讨论的那么多不也是巧合吗?你在观梅峰上那个夜晚之后,玄妙仙师,她...就给我传来了消息。然后我们就一同进入了玄能的永梅秘境,只过了一天就又因为种种原因来到了这。这一切都和玄能有关。但又能怎么办?如今师弟你身陷此地,与其每天心事重重,还不如把华容雨和玄能的关系利用起来,为以后做打算,脱离他给你安排的道路啊!” 这些问题夏繁星又怎么没想过呢?但是听见隔壁姬烟柳以及尚萌还在传来的阵阵娇喘,心里就像被堵住了一样。难道自己真的是对一宗全是美女感到恐惧? 两人又随意交谈了一会,直到侯樱说自己要回洞府修炼后,夏繁星咬了咬牙,问出了一个他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 “师姐既然要走了,接下来短时间内也无法见面...我想再请教师姐一个问题,请师姐若是知道,一定要告诉我!” “说吧。” “大师兄的亲兄弟王云海,第一位六代弟子。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离开宗门?”夏繁星说完,紧张地注意着侯樱的反应。 侯樱微微仰目,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片刻后她笑着说:“师弟果然聪明啊。你是看了那幅画觉得奇怪才问仙师的吧?” “正是如此。此事若与我们宗有关,身为宗门弟子,不可不为宗分忧。” “好,那你听了以后,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的话,宗门内便再无你立足之地!” “你以为我这个对药材一窍不通的药痴昨天是怎么知道那冬桃根为何物的?我还知道这东西的药性,还知道它切忌与宗门内很常见的筑基补气丸同服,因为这个丹药里含有一种红参,绝不可与冬桃根共用,否则修士会急剧气衰,若是七杀派修士,此生的七杀修为便毁于一旦!” 夏繁星回忆了下昨天侯樱对冬桃根确实很了解的样子,还知道它的生长周期,甚至知道它的内核会冻结。“师姐的意思,那王云海在永梅秘境中误食冬桃根,此前又吃了筑基补气丸,导致全身气血衰退,七杀星气修炼无望,后转为星宿海的紫微星门?” “不仅如此。当初玄能仙师在他进秘境之前并未提醒过他有这么一个禁忌,故而他被救出来后对玄能极度不满,一口要玄能仙师请来寿君为他的气衰之症炼丹治疗。但玄能仙师当时拒绝了,让他去修习星宿海法门。王云海不甘就这么被宗门放弃,抛下才十几岁的王云明,逃出了宗门,一路逃到北海,宗门派出的人追寻不到。后来没想到他竟与阴煞宗有了联系,在北海还被尊称为少紫微子......宗内五代弟子一壶以上的前辈皆对此事守口如瓶,但王云海内心对宗门定是仇深似海。这也是你大师兄最不愿提起的,若是宗内六代弟子都知道了他们大师兄的哥哥是宗门叛徒,他将如何立足宗内!” 第三十章、这快活差事 - 斩莲 - 华发如秋 五天后的一个下午。 长安城内东市,繁华的商业街。大唐都城内共有两市,西市为众多外国胡商行店聚集处,乃是大唐国际贸易集中区;而东市则为长安城居民购物、娱乐区域,有百来条商店与作坊。 东市所做买卖种类繁多,笔行、酒肆、铁行、肉行都处处可见,稀奇的如琵琶名手搭台表演,西域珍稀胡琴交易等也不难遇见。自古“日中为市”,大下午的东市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长安城内一派盛景。 夏繁星走在一排胡服行中,身上的道袍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虽然长安城内有名的宗门不少,见到修道之人不至于太惊讶。但修士外出游玩还是能够带给过往行人几声议论的。 东市内的胡服行近年来格外吃香,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归功于安大节度使,贵妃娘娘的“孩儿”,亲近贵妃后把胡人的衣着带入宫内奉给贵妃,引来了长安城内对穿胡服的效仿。 夏繁星寻思着自己要不要掏点钱买件胡装,换下身上这件道袍。再给身后,这对过往目光畏首畏脚的大美人儿找一家唐装店铺。 跟在他身后的这个女子,穿着一身女式道袍,正迈着小碎步紧随夏繁星,她常常局促地回头看上几眼,若是前方有男人走来,不管是来逛商行的翩翩公子还是扛着货物的工人,她的脸上都会露出极其厌恶的神色。然后便不自觉地拉住前方夏繁星的手臂,等回过神来又恨恨地一甩手。 但她一直紧跟在夏繁星身后,若是有哪个男人盯着她的脸蛋看个不停,她便会狠狠瞪回去,也就没有人再敢看过来了。 这一排的胡服商行已经走完了,夏繁星兜里银子虽然不少,但他对胡人的审美观却实在不敢苟同。身后这阴煞宗的弟子提防着来往男人就够忙了,更别提购物了,两人还是两手空空。他已经感觉好多次自己的手臂被拉住又被甩开。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走到岔路口转身说道:“师姐,这一行已经逛完了,接下来你要去哪儿逛?” 女子一瞪眼,说道:“我,我怎么知道!平时我又没来过这里。昨天师尊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带路就行了。” “那咱们先去找个唐装店铺,把身上这身道袍换下来,否则太惹人注目了。” “那,那去找个没有男人的店。” “行行。诶对了,师姐要不要我给你买个面具戴戴?省的这里的男人盯着你的脸看。” “好主意。你带路,先去买女装。” 话说夏繁星身后这女子,却是那天下午遇见的阴煞宗五代弟子三师姐尚萌。按华容雨说的,不要和姬烟柳太接近,要让其他的宗门弟子对男人不再那么的排斥。于是既不知华容雨是怎么想的,更不知她怎么说服了尚萌,如何搞定了宗主沉鸯散人,安排了他带着尚萌出来游玩。 三天来他们已经逛过好多长安城内外的草市,昨天还偷偷潜入宫城参观了著名的玄武门。这几天下来尚萌对他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排斥和厌恶,不过对于这城内的其他任何男人都还是感到浑身不自在。 夏繁星倒是没什么感觉,每天和漂亮妹子出来吃吃喝喝,虽然人家并不是很乐意,但他过得自在啊!晚上两人回到宗门,弟子们对他们两人的反应也渐渐淡化了,也许是华容雨或是李长老在这方面给她们做了不少工作,阴煞宗的女弟子对他已经没有一开始的反感了,这对华容雨来说似乎实在是个好消息。回到卧室之后便潜下心来冥想打坐以及修炼《水神诀》,前天他已经又完成了一个水孔的巩固,并且没有出现在秘境中的副反应。 片刻后,夏繁星和尚萌两人便各穿着精致的圆领袍和淡青色的交领襦裙,脸上各戴着一个牛头和马面的面具从一家服装店铺里走了出来。夏繁星没想到尚萌这样一个姑娘,刚才居然一口要下这个马面的面具。可能是觉得脸上越狰狞就越没人敢看吧! “诶,师姐前面那里好像是有道士在表演方术啊,咱们过去看看?”两人在唐装行里走了一会儿,夏繁星听到前方岔路外传来阵阵鼓声和人们的喝彩声。仔细听,还有道符燃烧带有的特殊声响。 “不要,那里人肯定很多。我可受不了,你们男人身上太臭了!”尚萌连连摇头,脸上的马面一转就要往另一边走去,却被夏繁星一把拉住。 “师姐,我好想看的啦...”夏繁星故意拉长声音,听得谁心里都一阵恶寒。其实他要去看方术,就是要让尚萌再减少一点对男人的排斥心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留下了,他就想把华容雨嘱咐的事情尽量做好。 “你...算了,走吧走吧。”尚萌心思单纯,听了夏繁星撒娇,真以为他有多想去看。心这也算个便宜师弟,还是要让让他的。便压下心头不适往鼓声处走去。 “谢谢师姐!”夏繁星连忙跟上,嬉笑着说。 前方是几个道人临时搭建的一个道台,道台上有一块显眼的匾写着“骊山呼天道士”,俨然一副道家正统的样子。台下有不少人围在一起观看。为首的道人身穿奇装,帽檐遮住眉毛,一对长眼紧闭着,口中念念有词。他盘腿坐在地上,周围几个小弟则站在他身后或远或近的地方,地上撒着道符,口中法咒吐出,地上的道符便开始燃烧起来。 台下的众人看了难免有些恐惧,但道符燃烧并没有将周围任何东西点燃。紧接着,那坐在地上的道人缓缓升起,周身飘散出一阵带着药香的白气。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升到半空的道人背后伸出多只黑色手臂,看上去坚硬如铁,开始挥舞起来。 下一刻,道人身边的白气聚集到一起,多只手臂聚拢到一起,道人头上聚起多片乌云。大太阳之下的道台里,凭空地下起雨来。台下观众有好奇的,伸出手摸了摸,还真是雨水。但雨点倾盆落下,却没有一滴降到道台外面溅到别人身上。 飞天的道人,所谓“呼天道士”睁开眼,微微一笑。台下立刻响起掌声和喝彩声,身后打鼓的加大了力度,舍得银子的已经把口袋里的碎银往台边的储物袋里扔去。 尚萌轻轻推了一下夏繁星的手臂,小声道:“宗门外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呼风唤雨,道行肯定不低。” 夏繁星却是嗤笑一声,见过不少世面的他自然明白这市井间所谓的道家方术,都只是些奇技淫巧罢了,很少会有真正有修为的修士来搞这些东西的。至于这所谓“呼风唤雨”,他略一思索便想出了这些凡人是怎么做到的。 “师姐,这些所谓江湖方术,都是虚假。无一不是靠一些出人意料的丹药或是符箓完成的。其实若非是宗门人士,凝气诀并非易得之物。这些所谓道士,恐怕连凝气期也不曾过。” 常年生活在阴煞宗内的尚萌对此有些不解,一时间没接话。 “‘呼风唤雨’,要做到这样的效果,其实也不是很难。以我之见,这些符箓是真的,但肯定不是他们自己画的。要么就是通过一些渠道买来的。他们用一定的手法催动,使其燃烧发挥功效,也并不是难事。只要在那飞天道人身边搞些机关,让他这样升空又有何难?只有他身上的手臂和空中的乌云,这个东西不是特别好弄出来。所以其实手臂也好,乌云也罢,它们就是障眼法啊。 “他们或许背后有真正的道士或者炼丹家,为他们做了某种可以创造幻境的丹药或者是阵盘,在此地布下阵盘或催动丹药,就可以做到我刚才说的了。雨水倒是真的,只要看准时机催动一颗寻常的丹药,叫御水丸,我们冶心宗就有很多,要做成这样的效果其实很简单。总而言之啊,这些只不过是骗人钱财的把戏罢了!” 最后一句用了传音,尚萌听了还有点不信:“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对...我看他们应该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夏繁星笑了,传音过去:“师姐要是不信,你且站到我前面。我做个小法术将灵气送到道台上去,等会那个飞天道人就会开始咳嗽。你帮我的气息掩盖着点,不要被人发现。” 尚萌犹豫了一下,传音回来:“那,也行吧!我倒不信这宗门外面的方术把戏全是骗人玩意。” 她慢慢走到夏繁星跟前,面具中的双眼紧张地扫了周围好多圈,还好她脸上戴着这玩意,压根没一个人看她。不一会,尚萌感到自己背后有一股微弱的灵气在缓缓转移。但不仅仅是周围的一众凡人对此毫无反应,台上还在“做法”的几个道人也浑然不觉。那呼天道人此时口中正念念有词,身后的鼓声越敲越响。但这道人冷不丁感觉喉咙一痒,不舒服得很。 可这法诀还没念完,他心里一下子便慌了。极力想控制住自己,但却还是轻咳了一声。夏繁星灵力的压迫随之消失。这一声咳嗽后,呼天道士不自觉脸红了,但好在台下观众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赶紧重新念咒,按照事先排练过的继续进行下去。不过他实在没什么水平,连有人在下面做手脚都没有察觉出来,还只是以为自己喉咙出了什么毛病。没怎么注意这事,勉勉强强完成了下一个表演。 尚萌内心尴尬,扭头看向夏繁星,却见他和一群观众一样正在拍掌喝彩,戴着牛头面具,得意地对她一点头。 “夏...夏繁星,这几个是江湖骗子,咱们去拆穿他!”尚萌垂头想了一下,沉声传音过去。 夏繁星看上去很惊讶,回答道:“师姐,这里这么多男人啊,你......” “不怕,男人...有什么好怕的?这几个骗子骗人钱,你就不生气?”尚萌的声音有些激动。 夏繁星略一思索,心道这便宜师姐心思还真是单纯善良啊。这让他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只有十六岁灵智的纯真少女,韩宁雪。 沉默了片刻,认真地回道:“此等人固然是借个方术噱头来博人眼球,是江湖骗子。师姐这样想法固然没错。但表演本就是观众图个乐子的事,能让这些看客觉得有趣,能让他们为之喝彩或是为之付钱了就是本领啊。这些凡俗看客既不知此非真正的道术,那就让他们傻乐好了。这些所谓‘道人’们尚且要赚这么点银钱,想必生活也不易,能出来搭这么个道台也不容易。何必去揭穿人家,闹得观众不乐,让这些表演的人也没有活路呢?” 尚萌退到了他身边,静静地思考着他刚才说的话。目光透过面具静静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男子。他的话给这个几乎从未出过宗门一步的阴煞宗弟子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虽然你是男人,但是你说的对,我辈修士,常年生活在宗门之内,不解外界凡俗生活疾苦,所谈仗义行侠,其实,都是空话。这里的表演,其实有它存在的必要,如果他们能从中得到快乐,又何必我们多管闲事呢!夏师弟,我们走吧。” 尚萌真诚地说着,另一只手摘下脸上的面具。惊世的容颜让周围的人一下子把目光投了过来。夏繁星看着她,也会心一笑。尚萌不再在乎旁人的目光,也不待他跟上,扭头离开。 “这便是华仙师的用意吗?她好像不那么讨厌外界的生活了,也不那么讨厌男人了啊……”夏繁星想着,也摘下面具,连忙跟上:“师姐接下来想去哪玩啊?......” 阴煞宗的夜晚,今天尚萌没有晚课,竟出乎意料的邀请夏繁星到她洞府内。夏繁星自然是受宠若惊,同时也对她的改变感到神奇和欣慰。 上次来这里只顾着看两个美女在床上你来我往了,却不曾注意到女子住处如此的洁净和别致。其实每一个阴煞宗弟子对自己的住所都是花费了很多心思打理的。 只要是正规弟子,有的几人合住,有的一人一间。她们的洞府内最常见的就是各自喜爱的花卉。听华容雨说她们宗门还有一门必学的花艺课,所以几乎每个弟子都有自己热爱的花木。三师姐尚萌洞府内几间别厅都恰到好处地挂了好多盆兰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洞府内多为木质建筑,暗褐色调,再配上柔和的烛火挂在各处,非常的幽静,很有情调。 “当朝皇帝沉湎女色,用妻兄杨国忠为相,混淆圣听?”因为安禄山祭天大典的缘故,夏繁星以及整个屠豕宗弟子都对当朝政事有了不少了解。他现在对唐朝廷状况了解的比长安城内的阴煞宗不少弟子要多得多。两人在客房里正聊起这个,尚萌对一朝天子沉湎杨贵妃美色感到不可思议。 “那杨贵妃,有我美吗?她是怎么做到这样子的?”尚萌很认真地问着,夏繁星看到她的样子,觉得实在是十分的可爱。 “这个...审美不同吧。他们凡人好像喜欢胖一点的女人,所以......” “啥啊?胖哪里好看了?那皇帝脑子有问题吧?”尚萌笑出声来。 “对了,那个武媚娘你知道吗?是什么时候的皇帝来着?好像自称天后,后来怎么又被男人夺权了?真是可惜。”阴煞宗女权思想严重的很,大唐朝皇帝也不少了,弟子恐怕也只对一代女帝武则天有所了解。 “武后是...呃,好像是上一个皇帝吧?听说她死之后大唐动荡了好一会儿,后来新立的那个皇帝好像是被什么公主母女毒死了?但是玄宗皇帝后来又弄死了那个什么公主,登基后年号叫什么来着...开元?反正一开始搞得好像还不错。” “但现在他不是在乱来吗?我们这些弟子都听宗门有些长老说,好像北边有人要起兵?” 范阳安禄山...身为屠豕宗弟子,夏繁星自然不便对这事多说些什么。尚萌也没在这上面深究下去。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唐朝的事儿。虽然夏繁星对这些凡事俗务也不是特别了解,但也撑着自己那点见识给尚萌讲得不亦乐乎。直到洞府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似乎是姬烟柳。 第三十一章、入局 - 斩莲 - 华发如秋 “华仙师可在?” 夏繁星轻轻敲了敲门,问道。 “夏小公子来啦?快请进。”门一下子开了,原本倚在门上的夏繁星几乎是跌着进了华容雨幽静的卧室。 “小公子快请坐。今天和我那徒儿过得貌似还不错啊。”华容雨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脸上抹了淡妆,看上去十分妖艳。她正坐在床上把玩手中的一串手镯,笑嘻嘻地说道。 “尚师姐性子本就活泼,只是常年待在宗门里,有些内向罢了。还要多谢仙师赏给晚辈这份美差啊。”夏繁星也变得轻松了很多,走到梳妆台边上坐下。 刚才姬烟柳到尚萌的洞府,是来帮华容雨叫人的。有几天没见到夏繁星了,她看到他和尚萌有说有笑,姬烟柳这天真的妹子却丝毫没有任何不适,照样和尚萌打着招呼,用天真的口吻打趣夏繁星。跟着她来到华容雨洞府后,姬烟柳便回自己和几个姐妹同居的洞府去了。 “这几天下来,尚萌那孩子确实改变了不少啊。更重要的是,其他弟子见你们两个每天早上出游晚上回来,其实内心被隐藏的那种情感也有所触动。女孩子嘛,本性其实就是喜欢小公子这样的男人的嘛!从你和尚萌的关系里她们也能发现自己心里的那些隐藏的东西,这样一来,本座的想法也算完成了不少。小公子,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啊!” “仙师这话说的,是要放晚辈回宗门了吗?”夏繁星笑道。华容雨这一招用的不错,像她说的,女孩子本来就是喜欢男人的。阴煞宗弟子之所以排斥男人,就是因为和男人几乎没有接触。而他和尚萌这样子一弄,宗门里的女弟子们也就会知道男人并不是什么非避即杀的东西,从而思想就会有很大的改变。华容雨对这些女孩心理的琢磨,实在厉害。 “不会吧?小公子还这么想着回家啊?好吧,先不提这个,告诉你个好事,前几天你和本座提到的《水神诀》的事,我和西殿几位长老又联系了一下。”华容雨满意地看着夏繁星变得好奇和凝重的神色,继续说道:“按照你前几天对你那本书的说法,你那本应该是《水神诀》四本的第一本,而且算作第一本都不完整。按照那几个长老说的,第一本最后是有讲那什么水孔阵的排布的。所以你得到的这本连《水神诀》的四分之一都没有。不过......” 华容雨故意拉长声音,焦急的夏繁星配合地问道:“仙师可是能弄到第一本剩余的部分?如果真的可以弄到,请一定要告诉晚辈!” “唉...那老头可真够坏的。吊一个孩子的胃口。这么说吧,虽然那几本书现在都是西殿东宫的最珍贵的典籍了,像我这样别宗的客卿长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不过如果你只是需要第一本的部分,那些个长老与我关系也还算好的,说不定可以试试。” 夏繁星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现在是越来越觉得只用基础方法炼水孔太慢了。如果能得到《水神诀》上说的水孔阵排布规律,虽然宗门里水元气不多,但也总归是一条大捷径吧。现在华容雨把这话放出来,他明白就是要和她谈条件的时候了。“华仙师,明人不说暗话,若接下来还有事情需要晚辈去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哈哈哈,没想到这《水神诀》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本座接下来确实还有事要劳烦小公子。不过这事啊,小公子可能会觉得有点难办。若是能做成,本座也愿前往西殿一试。但我还是得说,《水神诀》这门秘术修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就算修成,功效也没有别的功法那么明显,这些你也是知道的,不如放了这门秘法吧,省的以后见到东宫西殿的人怀璧其罪。” 夏繁星在心里早就规划好了以后修炼成功后利用水冥气和七杀星气促进修炼的计划,华容雨的这几句话自然无法让他放弃。“仙师的要求,只管道来便是,我自当竭尽全力,也算报答救命之恩。至于《水神诀》的话,仙师看着打算就好。” “那我先问个问题。如果现在让你选一个我宗弟子上床,你答不答应?” 又来了...夏繁星心中一阵无奈,华容雨总喜欢说这些不切实际的来逗他。“这个...恕晚辈难从命。” “那我接下来说的你可要有心理准备。我打算让小公子学一套速成的阴阳基础法门,明天或者后天,你去萌儿洞府,用这门秘法与她双修。小公子可以做吗?” 夏繁星知道她会语出惊人,便没有表现地太惊讶,倒是很实际地说:“那只怕尚师姐会誓死不从啊。她一身筑基中期的修为,想制我还不是轻轻松松?” “小公子这回倒真是淡定啊?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会给萌儿定定心的。其实她未必会像你说的那样反应。毕竟一个女孩心里对男人的渴望一直被压抑,有一天突然迸出来,其实就和你们男人精虫上脑了一样,饥渴着呢。小公子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自己能否接受吧!而且,若是这事做成了,你就可以回去了,不必再留下。当然,你想留下的话,本座随时欢迎。”但这时的夏繁星,心中其实早已没有了一开始对留下来的抵触,甚至还对这样子的生活有些迷恋。 夏繁星认真思考起华容雨所说的。他心里知道,通过阴阳秘法男女双修,有一个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两人都能得到和**一样的快感,并且在双修过程中共同提升。但又能保持彼此的处子之身,所以它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上床。这样一想其实就没有那么多的心理障碍了。但既然是双修,就肯定有肌肤相亲。虽然自己和姬烟柳也有了肌肤之亲,但那毕竟是自己昏过去的时候啊。这次华容雨要他主动出击一个相识不久的姑娘,他心里不敢轻易答应。没法立刻回答,便又问了华容雨一个问题:“这个...让我在考虑一会吧。不过仙师要我这么做,难道仅仅是为了扭转尚师姐的想法吗?她可是您的徒弟啊,这般任我采撷,肯定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吧?” “之前让你和尚萌亲近,也只是表层上让她减轻了对男人的厌恶。若要从根本解决她对男人的偏见,乃至于让全宗弟子改变想法,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她会知道和男人上床不比和女人上床来的差。这样一来她们三师姐尝过了这种感受之后,就有更好的机会和例子把全宗弟子的思想给扭转过来。这就是本座和李郎一直追求的目标。更重要的是,我们宗门的弟子,本就不拘礼教。若是对自己有利,是不会在乎和谁双修的。”华容雨解释了一番,耐心地等待夏繁星的回应。 沉思许久,夏繁星的笑容却慢慢变浓了。“这事,我干!”令人意外的,他这次居然丝毫没有犹豫不前。夏繁星笑容灿烂,最后竟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更看不出他有丝毫的心机和做作。 “小公子如此爽快?”华容雨意外地问道。 “是,此事于你我都有利,何乐而不为?”夏繁星说,“还能借此偷师天阴门阴阳秘术,为何不应?” “如此便再好不过。”华容雨从床头拿起一张黄纸,上面画了好几张男女双修的步骤图,配以文字解释。“小公子等会就不要再去萌儿卧室了。回去好好把这张看一下,这是比较易学的一式,以你的根骨,一两天之内应该可以学会。” “不需两天,明晚我就可以与尚师姐双修。”夏繁星撇撇嘴,说。 “有自信是好。不过若是小公子未能掌握此法便去了,无法有效控制自己的气血。那可就不是双修,而是**了啊。这事,要不得急。”华容雨笑着说,将纸放到夏繁星身边。他把纸塞进怀里。 “还有一点。前段时间我自己炼了一炉丹药,于阴阳双修最是有效。之前我给几个徒弟都送了一盒。萌儿应该是把它放在床头边上了。你后天去的话,先找到那盒丹药,上面写了本座的姓。男人服用那丹药,取出后先放于腋下温养十息,记住,十息不可多也不可少。然后默念这纸上写给你的催阳诀,口含直至它化成水,就有效果了。你去她卧室的时候,记得先服一颗,到时候双修的效果更好。” “行了,你走吧。出去帮我把烟柳还有她那边几个师妹叫来。”华容雨说完,摆摆手,盘腿坐到了床上。 “明白。仙师注意休息啊。”想到等会儿这里又是一副冰肌玉骨交融,群花缠绵悱恻的情景,脑中就有些发热。夏繁星起身,轻轻地关上了门。 第三十二章、出事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坐在椅子上,哭笑不得地看着刚才姬烟柳端来的一盘荔枝,还有一块雪白的餐巾。 这小妮子今天感觉有点怪啊...... 原本属于华容雨的梳妆台上放着他那张纸。昨夜夏繁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感到很困,便在天快亮的时候小睡了一会儿。一醒来就发现姬烟柳坐在自己身边,自己只剩一条裤衩子,夏繁星连忙用被子护住自己的下身。而她则正在叠自己昨日穿的衣服,床头放了干净的衣裤。见到他醒来,姬烟柳甜甜一笑,将他的衣服放到一边,柔声道:“小公子醒啦,奴家为你更衣吧。” 他这时脑子才转过来,这里是在阴煞宗啊。便如释重负地放下了被子,说:“烟柳姑娘,这,你咋来啦?不必一天给我一套衣服,我,我不讲究的其实...”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自然地往前靠了靠。姬烟柳拿起新衣,是一套紫色的唐装。“你每天和尚师姐出去,当然得穿得好看。她最讨厌那种不修边幅而且邋遢的人,你可不要惹她不高兴了!” 女子的手轻轻拂过夏繁星的皮肤,他笑着说:“是吗?她还讨厌邋遢的人?除了我她见还见过别的男人吗?” “所以她才讨厌邋遢的人啊?不对吗?”姬烟柳一边为他系着衣扣,水灵的双眼看着夏繁星的眼睛。 沉默了片刻,夏繁星突然双手抱住姬烟柳纤细的腰肢,稍稍用力。脸颊贴近她的脖颈。“咯咯...小公子放手啦,奴家错了......”姬烟柳笑个不停,一下子栽在床上。 “那不知道烟柳姑娘喜不喜欢邋遢的男人啊?”夏繁星笑着问道,突然他想到了华容雨跟他说的,不要和姬烟柳太接近了。便只好放下了双手,唉,这么有趣的女孩子。 “咦?小公子,这是什么?这张图...师尊给我也看过耶?”姬烟柳看到夏繁星枕边的那张黄纸,凑过头去一看。 “她是华容雨的最喜欢的弟子,那么把这阴阳双修的法门给她看也是有可能的。”夏繁星心中想着,姬烟柳又说:“这是男女双修的东西吧?师尊怎么给你看这个?难道,你看上宗内哪个姐妹了?一定是尚师姐对不对?师尊居然会把阴阳双修的东西给你,她难道不要尚师姐了......” “打住,打住!”夏繁星连忙说道,赶紧思索一下,开口说:“你误会了,这个,确实是男女双修的东西。不过,我再过几天就要离开阴煞宗了,华仙师才将此物作礼物送给我。” “小公子你要走啦?这么急吗?”姬烟柳为他穿好衣服,听得此言,神色有些黯淡下来。 “呃,烟柳姑娘,不知道华仙师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家宗门最近正是特殊时期,我之所以被仙师救到这里,也是因为我宗门出的事.....” “好了,小公子别说了。”姬烟柳说道,将脸上淡淡的失落掩盖下去,换上一副笑脸问道:“师尊将这秘法给小公子作别礼,小公子可是已有心上人了?” “这个...算是吧。”夏繁星轻声道,他也只能这么圆谎了。反正这件事干了之后,自己还是打算要离开阴煞宗的,和眼前这女子,只能说是有缘再见。多说几个谎也无妨。 “这样啊。”姬烟柳忽然站起身来,夏繁星一怔,听见她说:“我听师尊说现在皇宫里的贵妃娘娘特别喜欢吃荔枝。但是她说这个东西是壮阳用的,宗主大人不让带进来...前几天她好不容易答应帮我偷偷带点进来。小公子你在这里练这个,我去拿点给你,正好壮阳用,效果更好嘛!”说着,就起身出去。 夏繁星根本来不及客气,姬烟柳早就跑了出去。自己的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突然觉得心跳加快了一下。 ...... 繁星满天,入夜的阴煞宗内,空气都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凉意。 阴煞宗内灯火微弱,就是弟子们上晚课的地方,都只有几盏微弱的烛火,整个宗门内的环境极为幽雅。 夏繁星和尚萌走在人迹稀少的小路上,两边净是花木的香气。一路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比起前几天又减少了。偶尔在路上见到几个姑娘,甚至是年纪大一点的,她们眼中也没有最初的厌恶了,反而会拉着自己的姐妹一起看这对男女走过。夏繁星惊讶自己居然变得有点受欢迎了,窃喜不已。 “三师姐好。”快走到尚萌洞府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风骚的女子,见到尚萌,便行礼道。 这女子便是那天在尚萌洞府内见到的柳瑟。柳瑟并非华容雨的弟子,但是与尚萌关系非常亲密。她有些不悦地看了夏繁星一眼,见他满脸堆笑地行礼,一句“柳师姐”后,竟也淡淡地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连忙转头对尚萌说:“师姐明晚若是有空,可否来我们洞府?师妹对昨晚何长老讲的炼体法门有些不懂,请师姐指教一番。” “明晚...可以。师妹今晚怎么没去晚课?” 柳瑟一愣,随即笑道:“身体有些不适,无妨的。那我走了。” “师妹注意身体啊!”尚萌看着她离开,喊道。 看见柳瑟走远,尚萌忽然转头对夏繁星说:“你要不迟一点来?今天在街上走了这么久,今晚我想沐浴。” 夏繁星一怔,脑海中立刻想起华容雨对他交代的那些话,心中忽然有点不安。他嬉笑着说:“都到门口了呢...无妨,师姐在府内沐浴,我去你卧室内待着就好。要是我敢偷看,任凭师姐处置。” 尚萌眼皮抽动了一下,淡淡地说:“那便这样吧,有点累,可能会洗久点。” 阴煞宗晚辈弟子都是没有婢女侍候的,夏繁星便帮着她提浴桶出去打水,回来又往里面撒上花瓣。这会儿尚萌正舒服地躺在热水里,她卧室的门被夏繁星关得紧紧的。而她不知道的是,卧室内的男人这时正在服用师尊给她的丹药,调动着自己全身的气血。 先放在腋下温养十息,再放到口中含化,念一篇催阳诀。丹药质地特殊,这个时间花的可不少,但好在尚萌正享受着沐浴,便让夏繁星服完了这颗丹药。他感到全身发热,一开始有一阵晕眩感传到他全身,但很快就被他化解。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飘飘欲仙的感觉,一阵一阵地刺激着他的全身。没想到单单是吃了这丹药,就有这样的感受,夏繁星脸上出现一阵红晕。赶紧坐在地上打坐,平复一下。要是尚萌现在进来看见他这副模样,那她就算有心理准备,也是受不了的啊。 夏繁星看了看卧室内一张矮桌,上面有一杯还剩一半的水。早上问了一下华容雨,这丹药要是给女人服的话,只需将它泡在水里,稍加灵力溶解即可。他原本就打算给尚萌也吃一颗,再行双修之事,也就方便得多。他站起来走向矮桌,但立刻感觉下体传来一阵痛感,麻麻酥酥的。很快这种感觉就变成了传至全身的快感,比他几年前不懂事的时候自己偷偷用手弄要舒服上百倍。要不是他控制着自己,恐怕就已经叫出声来了。但很快,身体上所有的感觉就消失了。药效已经深入体内,将他的阳气逼了出来,所以表层的反应就停止了。 他看了看那个方盒,里面还有好多白色的丹药,似乎再吃一颗也不会被尚萌发现。夏繁星左右看看,最后转身走向床边的方盒。“这样会不会药效太强了,出现什么副作用?”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夏繁星想到自己前几天吞食寒梅草的那一幕,便打算对自己的丹田报以信任。更何况这种催情的丹药本身含有的能量就不高,自己的身体肯定能承受下来。他伸手抓过方盒,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在挑选哪颗来服用。可就在这时,被他关得死死的门轻轻地打开了,传来一个声音:“你锁门干什么…你,你在干什么?” 夏繁星惊住了,惊愕感和羞赧感包围了他,一瞬间他竟然不敢回头作出解释。这门尚萌是怎么开的?明明被他锁上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进来了?刚才就不该动这个念头的,该死啊!现在该如何是好! 片刻后,夏繁星转头,好不容易调节了下惊讶的情绪,换上一副嬉笑的表情,说:“师姐沐浴好啦?我这不是…”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夏繁星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融化了。——不是这样的,今晚的事情有问题! “你…你老实跟我说,我的那副碧青魂玉,其中的半块,一直藏在这个盒子里…你接近我,迷惑了华仙师,是不是就是为了它?”尚萌神色激动,但还是压下动手的冲动,脸上更多的是深切的失望。 “什么?你在说什么…什么魂玉,尚萌,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繁星彻底听蒙了,因为紧张和药效而全身大汗淋漓,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是吧!”尚萌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将夏繁星拉到面前,后退一步。接着竟然一把拉开自己刚穿好的睡袍前襟,傲人双峰之上,是一个青色的挂坠,是一朵牡丹花的模样,不过只有一半,连在她的脖子上。正当他愣神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另一边的脸上又挨了一个耳光,“另一半魂玉,我一直把它放在这里,没有人能想到的地方。我,我前天晚上就发现它不见了!这几天来过我卧室的人只有你…可是,夏繁星,我昨天一天没有怀疑你,我们照样出去…果然真是你!夏繁星……”说到最后,夏繁星感觉自己的衣领松开了,再看尚萌,竟然正在伸手抹眼泪。 这一下可让他慌了,赶紧上前一步,道:“师姐!你的魂玉丢失,可是我连你佩戴过这个我都不知道啊!若是府内进了贼,我们一起去把它找回来,行不行,你别哭……” 他好像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尚萌听了他说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狠狠地往他胸口推了一把,“走开!”。尚萌哭得梨花带雨,只是没有发出啜泣的声音。夏繁星双手一扬,绝望地坐在地上——这下怎么办,真的是尚萌住的地方进了贼吗?可是,阴煞宗怎么可能放的进贼来?他该如何解释啊! “师姐,我求求你,先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真的没有拿,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把两块魂玉都戴在身上。现在你打我骂我都行,可你真的别太难过啊。我们现在就去告诉仙师,实在不行就让她为你重铸一块。行不行?”夏繁星越安慰,尚萌哭得就越厉害。无声的啜泣,应是痛到极处了。突然一个念头给正束手无策的夏繁星一个警示——魂玉虽然是一个人生命的寄托,失去了它,一个人全身的气血筋脉都会衰弱很多。但是这个东西并不是无解的,向华容雨这种至少有元婴后期实力的宗师,是可以解开并且重铸尚萌魂玉的。看尚萌为之这么伤心,难道这魂玉还有什么别的意义或是含义在里头? “尚萌,我在这里许下心誓,若是你的魂玉是我偷走的,就让此事成我心中永恒心魔,道心四分五裂,永世无缘大道仙途!”夏繁星实在不忍再看尚萌的神情,便发了狠,直接许下修士们极为忌讳的心誓。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有做,又怕什么! “呵,那又如何…宗门内绝不会有贼进入!事实就是这样了,除了你,没有别的可能!夏繁星,何必又以心誓自苦!”尚萌抬起头,缓缓地说道,眼泪静静地流下。 “尚萌,你!”夏繁星怒从心生。不知道得罪了谁了,修炼他人的魂玉固然是一种阴毒的但有些效果的方式,但这魂玉却绝不是灵药,炼化之后的提升根本不算大!偷别人的魂玉是根本没有意义的事!而且哪路大盗不要脸到偷女孩子的私物?随即,一股寒意便包围了他的全身——宗门内进不来盗贼,也没有大盗会做这种无耻无聊无意义的事…那么,有人在陷害他!这…… “师姐,你冷静一下…你且想一下,若是宗门内有人陷害我,弄了这么一场误会…” “你住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宗门里的有些长辈和姐妹确实看你很不舒服,但是绝对不会用这种小人把戏!只有你们男人,阴谋诡计,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就是最讨厌男人的沉鸯宗主,甚至都没有和师尊说要赶你走过…” “呵,呵…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了是吧?尚萌,遇到事情能冷静下来想一下吗?行,既然你要这么说,那你现在就来搜我的身,带上你的师姐妹们,看我不舒服的那些人,去我的卧室搜!看看你刚才说的话,有多么可笑!”夏繁星怒火上来了,甩下这话。便回过头去。目光瞥见尚萌看他的眼光越发冰冷和失望,沉思片刻,一把拉住衣领,就要将自己身上的唐服脱下。 “看看,我偷了你的魂玉?先看看我身上。等会咱们就走,去我的卧室,搜个遍,搜个遍我看你还怎么说!”夏繁星怒气冲冲地脱着衣服,突然有一个触感滑凉的小物件从还套在夏繁星头上的唐装里落了下来,在他的皮肤上滑下,摔倒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夏繁星心头猛地一抽,立刻将衣服拉下,双手疯了一般拉扯,很快就从衣服里面发现了一个小兜,原本上面系着的纽扣已经被解开,刚才那个物件,便是从这里掉出来的…… 这件衣服,是姬烟柳给他换的…… “对不起…”尚萌略带哭腔的声音隐隐传来,无法让已经震惊到石化的夏繁星动弹一丝。 “现在东西也在这……夏繁星,没办法了……” 第三十三章、大牢 - 斩莲 - 华发如秋 “怎么回事?”尚萌洞府外的小巷里打满了灯笼。华容雨站在夏繁星身边,趁着长老们走进走出的空当低下头去问道。 夏繁星双手被缚,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闻讯而来的宗门长老们进进出出尚萌的洞府。她们脸上带着的那种来自骨子里的鄙夷感,照射地他直想作呕。听见华容雨的问话,呆滞地凑近她,一字一顿地说:“仙师…有人害我…烟柳…” “别怕,有我在…萌儿的事是我交给你的,自然有本座保你。你且把可以证明不是你干的证据,告诉本座。” “我…我刚才立了心誓…尚萌知道…” “华长老,刚才验过卧室内的水了,含有灵力淬炼过的鹤顶红剧毒。萌儿若是沾上一点入口,那便是必死无疑。这个男人,先是行窃,后欲杀人灭口,接下来肯定就是要逃出宗门了吧?华长老,他已经可以交给我们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身边跟着几个姿色相当的,都是长老,从尚萌洞府内走出,站到二人面前。这人是阴煞宗十二长老之一的郑欣长老,正是尚萌原本从小跟到大的师尊。她看见被绑在地上的夏繁星,一脸的深恶痛绝;和华容雨说话的时候,声音中却带了一丝得意。 夏繁星听了那杯水的消息后,脸上竟出奇地平静。是啊,有人要往死里害他,下毒又是什么难事! “哟,郑长老,没记错的话萌儿以前是您的爱徒啊。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怎么听你的口气还有点得意呢?”华容雨气势上却丝毫不弱,一点都不像个客卿长老,直接把郑长老顶了回去。但郑欣身边的几个长老见华容雨嚣张的态度,却都没有说话,就是郑长老也悻悻不言,似乎对华容雨有些忌惮。 “现在证据太多,那杯水又是怎么回事?如今可能真的得把你交给她们先,不过本座保证会为你想办法的,到她们那里,你可要随机应变,不要被套进去了!”华容雨有些头疼地传音过去。夏繁星听了,也只是漠漠地一点头。这几天来,从屠豕宗到阴煞宗,到处都在被算计,如今更是陷入死局,夏繁星蓦然变得平静了。 “交给几位长老是肯定的。夏繁星是本座带来的,我也不便插手!不过刚才他告诉我说他在尚萌面前立了心誓,你们最好把萌儿找来问问,若真有此事,你们心里一定要有个数!”华容雨像宗主一样发号施令,但其他几位平辈的长老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只有郑欣闷哼了一声。 “华长老,宗内发生今番之事,你可还在反对本座的态度?”夏繁星冷冷地回头一看,一个风姿绰约,满身华贵的成熟女人从自己身后走来,带着淡淡的笑容,口中缓缓地说道。 “宗主大人!”几人,包括华容雨在内,见了来人,都是行礼道。这女人便是阴煞宗当前的宗主,沉鸯散人。她身边跟着一个英俊到妖异的男子,身材极高,身着白袍。这是之前见过一次的李长老。 “宗主切莫太早下结论!若是此子确实下过心誓,那这事可就没你们说的那么简单。”华容雨回答道,也不怵宗主的威风。 “行,华长老说的没错。这个人为了尚萌的魂玉而立下道心之誓,毁尽自己的前途,固然不可能。不过据本座所知,道心之事未免不可以绝大神通解开,诸位以为如何?” 华容雨抢道:“非化离大能,赔上几十年寿元,不可行也!”说完,华容雨素来妖艳的脸庞上忽然露出一丝凝滞。 沉鸯散人笑了,一笑而百媚生。“华长老莫激动,这么说还是有办法解开心誓的啊。所以,我们也不能仅仅被一个心誓就迷惑了过去。但是,同时也要全宗戒备,严查宗内近日是否有人进入。若是真有人陷害他,那也绝不能姑息。这还从来不是我们阴煞宗待客之礼。我们的工作都会进行,但是这个人,屠豕宗的夏繁星,在这段时间里,还是去黑牢里呆着吧。”沉鸯散人说到最后,语气转冷,漠然说道。 华容雨见宗主态度如此坚决,看了看神情呆滞的夏繁星,终究是放不下心,为他求情:“宗主大人,这个人初来乍到,若直接关入黑牢,恐怕会出什么意外…我认为关入黑牢可以,但请每天都给我时间去看望一下他,免得出什么岔子,若是他真的死在牢里,纸里包不住火,屠豕宗那边终究无法交代的。请宗主允许!” “此事不是问题,不过,此人既然是华长老带来的,出了这样的事情,每天再给你看望,恐怕难服宗内众人心啊。” 华容雨见沉鸯一松口,赶紧说:“那不必是我,我的徒弟姬烟柳,每日前往看望,请宗主允许!” 沉鸯散人一笑,柔声说:“容雨啊,这么久了,你为了自己的理想,还是一点没变。烟柳那孩子聪明可爱,本座一直都很喜欢。我们也不是一定要置这位道友于死地不可,不过必须要给尚萌还有宗门一个交代才是。若是让烟柳去看望他能对整件事的调查有好处,那便行了。这样吧,若是烟柳接下来每天要进黑牢,我吩咐她们不用拦,你自己来把控,如何?” 华容雨闻言,深感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没想到宗主也会做出这么大的让步,连声称谢不止。 “那今晚就都散了吧!”沉鸯散人提高声音,传入尚萌洞府内正在调查的各位宗门长辈耳朵里。“这件事调查就交给你们几个长老了。还有,黑牢里那些什么花草文字都给我取掉吧。又不是我宗的弟子,不是来面壁思过的,让他好好吃点苦头!” 华容雨神色一凛,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夏繁星被几个女长老带走了。 “啊!” 几个长老刚一走,黑暗没有一丝光芒的黑牢里,夏繁星狂吼一声,不觉间眼角已经有些酸。 “是谁害我,是谁害我!” “不是华容雨,她刚才一直在为我说话,她似乎还恨玄能,她没有理由害我的…那姬烟柳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牢内倒是宽敞的很,听沉鸯散人说似乎之前还装有字画,摆着花草。平时可能就是关关宗门里不听话的弟子,让她们面壁思过。但是夜已深了,没有一丝光线,绝对的黑暗让他感到心慌意乱。跪坐在地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清晨姬烟柳的模样。 她为他更衣,为他送荔枝,为他叠被子。可为什么,她在他的衣服里放了这半块魂玉? 这不是她当时放的?这件衣服拿过来的时候魂玉就在里面?这是巧合? 别傻了!夏繁星痛骂出声,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姬烟柳知道这一切,并且利用了他给他下了套!而且很可能,这一切都正是刚才一直在为他说话的华容雨策划的,她是最有这个能力的,进而一步步将他推入深渊。 而且在这背后一定有一个理由,她们这么做的理由,她们陷害夏繁星的理由,一定会令他汗毛倒竖。 还有那杯水,有毒?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确实是动过把丹药放进去溶解的念头。但是那丹药怎么会有毒?这毒药肯定事先就放在里面,看来陷害他的人为了今天晚上的事,做了很多准备啊。 呵呵,说不定尚萌也是知情人呢,只不过配合着演了一出戏,一出好戏。 夏繁星稍微冷静了一点,试着去整理一下晚上这事情。思考过后,夏繁星得出一个绝望的结论,那便是不管是谁陷害的他,可能是华容雨,可能是看他不顺眼的沉鸯散人和她的党羽,也有可能是宗外的,甚至又和玄能有关系。不管是哪一个,都完全可以轻轻松松至他于死地,就算知道一切,也逃不脱。就和玄能的手掌心一样,铺天盖地,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苦笑,苦笑,继而变成狂放的大笑。夏繁星算是失望了。他这时无法控制地想起了屠豕宗,想起了侯樱,想起了金茹,想起了师尊以及自己的兄弟。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狂热地想着屠豕宗内的点点滴滴,只可惜,现在他身在阴煞宗内,身陷绝境。 黑暗中,传来一声声细微的叹息,时而间断,最后归于停止。 夏繁星抬起双眼看向远处,黑牢内小窗外仍然是漆黑一片。这时,有一只蟑螂爬到了他的腿上,只一瞬便被夏繁星的真息震死抖落。他一点倦意也无,黑牢内更是气息枯竭,根本无法修炼。方才华容雨为了他的安全,将《水神诀》已经偷偷带走了。他根本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长夜竟是如此难熬。他想到明天姬烟柳会过来,心中有一百个疑问想要质问她,他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闭上眼睛想要逼自己入睡,但黑牢内空气干燥,他只要一秒钟不调动灵气流转,全身就汗流浃背。时间慢慢地过去了,躺在僵硬的地上翻来覆去,他成为一室蚊虫的觊觎。不知过了多久,夏繁星忽然坐起身来,脑中想到了一件事。 就是因为自己身上这件圆领袍内藏了尚萌的魂玉,才使得他现在置身大牢内的。但他刚才都没有注意到,魂玉是从圆领袍内的一个兜口里掉出来的。一般男式的唐装圆领袍内部是没有兜的,不过他以前在一些志怪小说中看过,塞北以及胡人部落的修行者为了吸收天地寒气,常常于身携一块天晶石,置于胸口处,用以吸收寒气供给修炼使用。久而久之,就形成一种塞北的道袍,胸口处衣服内部设计有口袋,用来放置天晶石。这类道袍多为初学者穿戴,后来也影响到了整个塞北胡人的穿衣风格。安禄山亲近杨贵妃后,胡人服饰与传统唐装互相影响,夏繁星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圆领袍内设计口袋的唐装,可刚才他却没注意。 但这种唐装想必流行起来没多久。在衣服内侧装口袋这种设计其实也难以为大多数唐人接受。毕竟大唐中原礼仪之邦,总不可能像塞外蛮夷一样把手伸进衣服里拿东西吧?夏繁星突然一拍大腿。照这么说的话,这唐装不是市面上随随便便就买到的。而阴煞宗内的女弟子基本上只穿宗内的道袍,这唐装,而且还是男式圆领袍,肯定是给他新买的。而且这个购衣者一定是对服饰有些了解,才会去买这种内带兜口的圆领袍,从而可以在里面放上尚萌的魂玉,并且一直没有被夏繁星发现。 只能说自己今天早上警惕性实在太差,以前几天都是穿阴煞宗内的道袍或是自己买来的唐服,可今天却没有丝毫顾虑就让姬烟柳给自己换了衣服。而阴煞宗内大部分女弟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知道并且买到这种服装?购买者一定是和外界有不少接触的宗内长辈,或者是前几天一直和他在外面的尚萌。 这个购买衣物的人,就一定是今晚这一出闹剧的重要策划者! “明天...我一定要问问她,这唐装是哪来的...我还要见华容雨......如果这不是她们师徒所为的话,我一定要把这个线索告诉她!” 第三十四章、二女 - 斩莲 - 华发如秋 微弱的阳光照射进来,刚醒来的夏繁星瘫软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胯下之物,脸色非常难看。 修士灵敏的五识让他闻到了些许腥臭味,这时他的下身的衣物内早已泄了一片。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昨天晚上想清楚关于唐装的事情后,他逼着自己入睡。不知为何,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似乎做了好几个美梦,却一个都记不得,而且醒来后就发现自己下面湿了一片。自从夏繁星十几岁就修炼到凝气五层后——灵气流转顺畅后,还从来没有在梦遗过。这一次泄的分量还非常充足,下身难受的不得了。黑牢内灵气枯竭,夏繁星还要保存灵力,不能用真息化解掉这些秽物。这让他头痛不已,要是姬烟柳进来了看到自己这个样子,闻到那个味道该怎么办啊。仔细想想,难道是昨天吃的那颗丹药的后劲有这么大?他苦笑着摇摇头,先将这事放在一旁。 环顾四周一圈,夏繁星也算看清了这黑牢的全貌。听昨夜押送他的几个长老说,这里是阴煞宗内最恶劣的黑牢,已经几年没用了,是用来**最顽劣的弟子的。现在看清了这所谓的大牢,夏繁星心中的不适感倒一下子消失了不少——什么嘛,这算什么“最恶劣”啊,顶多算和世俗里关押大臣官吏的请室差不多。黑牢内比较宽敞,出口是一扇石门,用铁链锁着。顶上的小窗有一个人头左右大小,从里看出去就是花草树木。牢内虽然取走了原来的字画花草,竟然还留了一张石桌和三个石凳。夏繁星双手双脚都没被缚。他这时微微调动真息运转,昨夜猖狂的蚊虫便全不知躲到了何处。地上空空荡荡的,唯独石桌后有一个大铁笼,里面装着皮鞭、刀锯、脚镣等刑具。不过这些铁质刑具上面全结了一层蛛网,还有些甚至生锈了。夏繁星摇了摇头,这算什么大牢啊!紧张感和不安一下子退去了不少。 ------------- “怎么这么臭?喂,说你呢,你昨天干什么了啊...”时间在无聊的等待中过得很快。约摸下午时分,黑牢的石门被打开了。看守他的一位四代女弟子手上拿着一根铁棍,刚进来时装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一闻到牢内的异味立刻用袖子捂住口鼻,皱着柳眉,不满地嘟囔着。走近夏繁星,腥臭味浓了起来,她连落脚也变得谨慎,似乎生怕踩到什么脏东西,脸上的表情已经十分的委屈,暗自埋怨怎么自己摊上了这么个苦差事。看到夏繁星躺在地上不为所动,皱皱鼻子,抬起铁棍往他屁股上狠狠来了一下,“快起来,烟柳来看你了,站到门口去...这孩子也真是,怎么受得了这些臭男人......” “哎哟,疼死了...姐姐你让她进来说话嘛。”夏繁星扭了一下身子。他刚才其实用真息挡了一下落在屁股上的铁棍,故意喊出声来,听到姬烟柳来后,心中一动,故作委屈地说道。 那位女弟子紧皱着眉头,紧张地打量着地上的人。门口的姬烟柳还真是贴心,准备了饭食还有薄酒来看一个男人。她想着,不过姬烟柳已经是筑基修士了,面对夏繁星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算了,也不想得罪华仙师,就让那孩子进来探视吧。 确认石门已经紧紧关闭后,夏繁星坐起身来,贴近正坐在地上为他盛饭的姬烟柳耳畔,柔声道:“怎么回事?” 姬烟柳手中的碗颤抖了一下,没有回答夏繁星的话,而是像平时那样自然地说:“小公子,这黑牢内灵气封闭,在这里待久了会饿的,师尊让我来给你送些饭食...” 却见夏繁星拿起她身边的酒壶,一下子将小半壶酒倒入口中,咂吧咂吧嘴,笑着问:“烟柳姑娘,这里臭不臭?”酷暑天,在这灵力封闭的黑牢内,他这半天早已汗流浃背,再加上那股腥臭味,他自己都觉得难闻。 姬烟柳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师尊说,这是男人的味道。” “哈哈!”夏繁星爽朗大笑,他拿起食案上的筷子,姬烟柳为他准备的多是素食,但他确实觉得自己有点饿了,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夹了两口后,他端起酒壶,摸了摸自己的胸腹,笑着感叹:“姑娘,这衣服,呐,是你替我挑选的吗?挺好看的嘛!” “确实还不错...前几天尚师姐穿唐朝的女装,我也觉得挺好看的,要比咱们这些道袍好看。”姬烟柳平静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回答道,似是没有注意到夏繁星话里的意思。 夏繁星见到姬烟柳还是这样天真的态度,一下子感到十分头大。不禁有些恼火地问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吗?” 没想到,姬烟柳听后脸色却变了,她沉默了一下,严肃地说:“夏繁星!你知道那对魂玉对尚师姐有多重要吗?你怎么好意思还来问我?师尊一直在给你说好话了,可我觉得你一点儿认错的态度都没有!该吃吃,该睡睡...小公子,你真的不觉得偷别人东西是不对的吗!” 操!夏繁星在心里暗骂一声——奇了怪了,你是真不知道你给我的这件衣服差点把我害死,还是你的演技上天了啊?不过他看到姬烟柳说到后面神色黯淡,又不好质问她,便开口道:“烟柳姑娘,华仙师没有和你说过吗?我在尚师姐面前立下心誓,而且我也可以在此立下心誓,此物绝不是我偷的。我只能猜测,那半块魂玉是在今天之前就出现在这件衣服里的。” 这话终于将姬烟柳点明白了,她的神情一下子惊慌起来,不敢看向夏繁星的眼睛,喃喃道:“小公子...这,你真的立下过心誓?可...可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衣服里面有兜口,我就是随便拿了一件那边的唐服给你的...我我更不可能偷尚师姐的魂玉啊!怎么会这样......” 夏繁星心中窃笑,面上连忙开口安慰她,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上,说:“我当然知道不是烟柳你干的!你可能不知道,外面卖的圆领袍里面大多是没有兜口的,这种有兜口的圆领袍其实是很少见的,并且是取材于胡人服装,知道的人也不多。你平时又很少出宗门,怎么会知道这些啊,对不对?所以...我想啊,这套男式圆领袍到底是哪位帮我买的呢?” 这回姬烟柳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分析这唐装的古怪之处。夏繁星见了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饮酒吃菜。因为只要知道了那个买衣服的人是谁,就大致可以知道是何方神圣要陷害他了。 “小公子,我明白了。”姬烟柳抬起头来,拍拍正埋头吃饭的夏繁星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李长老那里有好多男式唐装,他本人很喜欢唐朝服饰,但在宗内只能穿阴煞宗的道袍,所以买来的唐服都很少有机会穿。” 夏繁星听得心惊肉跳,赶紧喝口酒压压惊,说:“什么!这件唐装是李长老给你的?为什么要如此?” 那个高大的男人,英俊得近乎妖异。他不是和华容雨关系非常亲密吗?为什么要来陷害他? “你先听我说啊,问题不单单出现在这个上面。前段时间你来了后,李长老就把我叫了过去。他让我每天从他那里拿一套男人的衣服给你换上,还要我多找你说话。他说这样能...增加我们之间的感情...”说到这,姬烟柳俏脸一红。看见夏繁星严肃地点点头,便继续道: “但是师尊就不让我和你太近。所以那天我去李长老那里拿了衣服到师尊洞府后,就被她拦下了。我跟师尊解释,她就说她会和李长老说清楚的。李长老又说要是师尊拦着我,就不用送了。不过前天李长老把你身上这身衣服给了我,让我第二天早上一定要送去为你更衣...而且昨天早上师尊竟已经出去了,我就把它给了你......” 虽然姬烟柳说的有些含混,但夏繁星已经完全听懂了。如果她没说谎的话,那他心里大概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李长老出于某种原因,想要增进夏繁星和姬烟柳之间的关系,但华容雨不想夏繁星和姬烟柳有过多的接触。这两人之间关系也不浅,姬烟柳又是华容雨的爱徒,所以李长老也不好强求。但是在昨天,华容雨却似乎默许了李长老的打算,让姬烟柳将衣服送到他房间去,并且在里面放了尚萌的魂玉。这样一来,尚萌会以为是夏繁星偷的魂玉,自己和尚萌之间的关系就肯定会断绝。虽然自己现在身陷牢狱,但按李长老的初衷,是不可能让他一直待在里面的,他和华容雨肯定会想办法的。夏繁星苦笑一下,对这个结论感到哭笑不得。 不过,为什么李长老想要增进他们之间的感情呢?华容雨不让他和姬烟柳接触太多,他是知道缘由的,但这半路杀出个李长老要撮合他们,这是为什么?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夏繁星点点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忽然问道:“烟柳,你说李长老是哪一天开始叫你来送衣物的?” 姬烟柳托着下巴想了一下,说:“就是侯樱姐姐被李长老送走的那天,凌晨时分他回来后直接去了我们的洞府,把我叫到他府内吩咐的。” 那天晚上侯樱回屠豕宗是李长老护送的,而且华容雨之前说过,李长老回去找玄能闭关时的假身,让他帮忙重新开启永梅秘境。那天李长老一回来后就叫姬烟柳做这样的事情,很可能是玄能对他说了些什么啊。 这时石门处传来铁链摩擦的刺耳声音。牢外又进来一人,姬烟柳面朝狱门,第一眼看到来人,脸色一变,有些尴尬地问好道:“嘿,三师姐,你,你...你别生气啊...我只是......” “烟柳,回避一下。”尚萌的声音十分冷漠,夏繁星有些怯意地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看见她手上提着两个篮子。 “小公子,这...”姬烟柳完全想不到尚萌会来探视,有些手足无措。相比之下夏繁星倒对此没有太多惊讶,仿佛他猜到了尚萌迟早会来,只是来得有点早。 “咳,尚道友,你若有什么话想说,不必躲着烟柳。”夏繁星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冷淡,说。 “烟柳,听姐姐的话,先出去一会儿。”尚萌声音柔和了一些,对姬烟柳说道。 姬烟柳闻言,不想惹师姐不高兴,便只好悻悻地提着空空的竹篮走出狱门。 “啪”。她手里第一个篮子里装着的东西,重重地摔在了夏繁星面前的食案上,不少汤水溅到了地上。夏繁星拿起一看,是他们在东市买的那个马面面具。 夏繁星拿到尚萌面前晃了晃,她冷冷地说:“拿着,以后有用。” 夏繁星将它塞进衣服里,露出一个疑惑的笑。 “喝酒?”尚萌打开手中的第二个篮子,里面装着两瓶酒,一打开散发出浓浓的白酒醇香。她还是冷冷地说着,就像第一天见面一样。 “你想说什么?”夏繁星先将姬烟柳带来的那壶酒一饮而尽,同样冷漠地说道。 尚萌拎起酒瓶,满满地灌了一口下去,立时就被烈酒呛住,难受得不得了。夏繁星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她,“笨蛋...这么烈的酒,不是这么喝的啊......” “我辈修士,还怕一壶酒吗!”她提起身体内的真息,拎起另一壶塞到夏繁星怀里,指着他的鼻子冷冷地喝道:“快喝!” 夏繁星咬咬牙,也像尚萌那样喝了一大口,但却没有使用真息护体。身体一颤,坐直身子道:“不会喝就不要喝...用真息抵御酒力,暴殄天物啊......” “夏繁星,面具一定收好。”两人沉默地对饮了一会儿,尚萌看他不用真息,也喝下去了半瓶多,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她眼中流出阵阵不忍,没有听到回话,继续道:“他们在想办法让你出去,你.....” “你,你知道不是我偷的...”夏繁星趴在食案上,显然是已经醉了。 “但是需要一个解释。其实也是早上华容雨才跟我说的,昨天,我真的很生气...不过这样做对你我都...好。” “好处?莫名其妙让我留下来,又莫名其妙这样害我?”夏繁星一拍食案。 “你不能回宗门的。他们这么做其实是在保护你啊。唉,你,忍忍吧。” “你都知道些什么!”夏繁星突然抬起头,愤怒地质问道。感觉自己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尚萌还说自己不能回宗门,屠豕宗内除了正在闭关的玄能,还有谁要对他怎么样? “唉...到合适的时候她会告诉你这些事的,或者烟柳,会告诉你的” 夏繁星一下子泄了气,盯着酒瓶,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很难说...等你能释怀这一切,乖乖听她的话后,哦,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他看着她将酒瓶装回竹篮,心中的忧虑又被刚才的话挑起,“你把话说清楚!尚萌,等我出去了,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你要是还这么想的话,能不能出去就真的很难说了...师弟,听华容雨的话,记住!” 第三十五章、黑暗(上) - 斩莲 - 华发如秋 他现在明白了,尚萌所谓“听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又一天过去,他体内的真息运转的是越来越不济了。半步筑基的实力现在能发挥出来的已不到半成。 他觉得自己早应该发现端倪的。昨天夜里他正在尝试打坐,就听到了石门边上传来声音。原来是那两个看守他的四代女弟子被调走了,换来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人,也是四代弟子,照例姿色不俗,他以前在华容雨洞府见过,两人似乎关系亲密。但这女人可丝毫不给他面子,一进门闻到他一身的酒味和汗臭躺在地上,直接拎了一大桶冰水浇到他头上。夏繁星被弄醒后,还试着套套近乎,腰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两棍。 然后今天早上就发生了他可能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了。 ----------- 这两天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能睡。早上还是被那位刚换来的四代女弟子拿棒子敲醒,然后就看到姬烟柳站在石门口。她两手空空,也没穿着道袍,鲜艳的衣裙颇为暴露,冰肌玉骨大半外露,雪白的头发不像之前那样盘在头上,而是垂下来,也是长发及腰。姬烟柳整个人看上去妖艳极了,身上还带着浓烈的香气,完全不像之前一副呆萌的气质。 门开了之后,有些奇怪的夏繁星坐在地上打着哈欠。姬烟柳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先和看门弟子聊了一会儿。正当他抱着头打呵欠缓解睡意时,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夏繁星嘟囔一声,只当那看门弟子又凶他,拿在手上一看,发现是一对手铐,前端还铸了一块重铁,掂在手上很有分量。他茫然地抬头一看,却又有一个东西从姬烟柳手里飞出,直直砸在他脑门上。夏繁星痛哼一声,很疑惑地说道:“烟柳姑娘?你怎么了啊?这...这是脚镣?干什么啊?我昨天发现...” 说着,他的声音变小了下来。因为夏繁星看到姬烟柳和那看门弟子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他疑惑地看了看周围,却听姬烟柳笑着对看门弟子说道:“姐姐见笑了,这位公子有些害羞,你只管动手就好。” 那看门弟子笑笑,随即双手在空中一挥。 夏繁星还没反应过来姬烟柳话里的意思,只觉那女人两手一挥后,自己全身感到一阵酥麻,身体不由得倒下,双眼看见一股微弱的金色气息从那女人腹部传出,这是结丹期修成丹室后精纯的丹气! 她将夏繁星制服在地上之后,回头对姬烟柳笑了一下,自己出去了。而他全身动弹不得,口中说不出话来,愤怒而不解地看着正缓步向自己走来的姬烟柳。 “咳咳咳,姬烟柳!你这是干什么!” 看着姬烟柳慢慢将手铐铐到自己手上,尽管手脚仍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带上脚镣和手铐,但他口中的禁制已经消失,看见姬烟柳,大声质问道。 “夏郎如今仍是戴罪之身,说话却如此有底气,还敢质问奴家...呵,果然是一条汉子。”姬烟柳将他铐住后,径直走向石桌后的铁笼,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妩媚。 “哎,怎么又变了个称呼啊?你到底在干嘛啊,昨天的事有没有和华仙师说?” 姬烟柳打开铁笼,没有理睬夏繁星。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夏繁星很不耐烦地喂了一声,姬烟柳居然直接一脚踢在了他两腿之间,直疼得他龇牙咧嘴,匍匐在地。 接下来发生的实在令人想不明白,更令人感到扑朔迷离。但给夏繁星最大的感受,是无助与黑暗。 他感觉自己就像体会了一遍卖到青楼里的女子,她们心里的感受。 欲哭无泪,更是完全不明就里啊... 她把他铐住后,不顾他的质问将他抬到石桌上。她手中拿着一个青黑色的面具,直直地盖到夏繁星头上。而夏繁星在牢内两天,体内灵力已经感到明显的不济。没有过多的挣扎就被她制服,姬烟柳笑了笑,蹲了下去。 片刻后,他的裤子在他的惊恐中被脱下了。僵硬的大腿被女子温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这种感受让夏繁星不禁一阵颤抖。 然后姬烟柳低下头,舔舔舌头,双手按住他的大腿。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便可想而知了。 原本已经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夏繁星,这下子更是令他的呼吸更急了。不过他也随之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头顶石壁,动弹不得。刚欲开口,姬烟柳颇为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并且发出妩媚的笑声。夏繁星全身一阵战栗,竟一时搞不清楚自己是想要她继续下去,还是要她赶紧停下。迟疑片刻,竟然选择不说话。 但她到底在这方面是个新手,也不知道是何时向华容雨学来的一招半式,十分笨拙。虽然夏繁星也是初涉此道,但两人虽然肌肤相亲,但就像炒菜少了盐,感觉就不太对。但无论如何,这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其新奇震撼的体验。 两人似乎很默契地,进行了一会儿。姬烟柳不知道是从哪学了这些招式,虽然技术不咋地,但花样倒是真的多。持续了好久,夏繁星已经是满头大汗,****,却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松懈,否则,岂不是被一个小女子强*了? “啊!!”夏繁星突然惨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地往自己下身挪了挪。原来姬烟柳看夏繁星始终坚挺如铁,完全不似那天晚上昏死过去般好伺候。从师尊那里学来的招式不管怎么用,夏繁星都滴水不泄。一时恼火,不知轻重的她伸出手指,愤愤地往夏繁星那里弹了一下。夏繁星立刻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这却令姬烟柳感到十分奇怪——男人的那个地方都是这么脆弱的吗? “你干什么啊!停下,别弄了。松开!我真的不能...小姑奶奶,...停下!啊!”夏繁星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求饶道。 “夏郎还是睡着了好伺候啊!这招要是对你不奏效,咱们换个别的玩玩便是,今天,保证让你爽个够。”姬烟柳咧嘴一笑,发出传音,随即缓缓起身。夏繁星感觉身上的禁制被解开了,一只手盖在自己额头上,大口喘着粗气。我的天哪,还好自己意志坚定,否则今日若被一个女子强制给做到射*,夏繁星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过,听姬烟柳这口气,是一定要把自己弄虚脱? “对了,夏郎今天恐怕得放好几次水呢!休息一下。”姬烟柳抿抿嘴,似乎对刚才意犹未尽,媚笑道。 “怎么回事啊!烟柳姑娘,你听我说,真的,求你别这样...我这身清白...”夏繁星一把摘下脸上的面具,看着正靠在墙上喘气的姬烟柳,心一横,脸上挤出浓浓的委屈,噘着嘴,就这么委屈地看着姬烟柳。 但不得不说,姬烟柳今天的打扮,实在是将美与媚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尤其是一番“搏斗”之后气喘吁吁的样子,夏繁星内心其实蠢蠢欲动。但是这一切都太怪了,更严重的是,他怎么能被一个女子绑住玩弄,自己还控制不住那啥了? 但他此时却不敢多说一句。既不敢问姬烟柳今天为什么这么不正常,更不敢厉声叫她停下。刚才这一番下来,就够夏繁星受了。万一她是从华容雨那边学的这些调情的手段,还不知道有什么更厉害的等着他。到时候自己一定受不住这小妮子的玩闹。所以还是老实点,哄这小姑奶奶回去吧。 “夏郎不要自欺欺人啊。说到清白,那天晚上你与我就有了肌肤之亲,还害羞什么嘛!”姬烟柳哈哈一笑,走近夏繁星,双手一挥,一道白色的气体在她两手间环绕,再轻轻地按到夏繁星的额头上,抓起面具为他戴上。 夏繁星心中一阵绝望,手脚又被束缚,“小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不行的啊!” “你的嘴巴好用吗?”姬烟柳坐在石凳上,脸凑近石桌上躺着的夏繁星问道。 “什...什么意思?”夏繁星语气紧张问。 “师尊教了我一招厉害的,还需要你我的配合。”姬烟柳笑得十分妩媚。 夏繁星心头一紧,一层黑暗涌上心头,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 “别...六次了...师姐,姐姐,姑奶奶,我真的...啊...”天黑了。黑牢内点起了一盏灯笼。画面依然很暧昧。姬烟柳花样一个比一个刺激,又牢牢把握着主动权,夏繁星简直要虚脱过去。 “再来一次!夏郎有些不行了哦。我从师尊那带了些药,吃点就行了!”又是一轮战罢,姬烟柳从夏繁星胸口起身。夏繁星长长喘了一口气。第六次,这是第六次了啊!夏繁星已经感到全身不适,再来一次,怕是要......不知道姬烟柳哪里来这么好的精力,多少种姿势和“玩法”了,你怎么还不累啊! 闭上双眼,心中一阵阵不安与难受感涌了上来。一颗丹药被直接塞进了嘴里,“直接咬碎吞下去,挺甜的。师尊还有一个玩法我们没试呢!” 夏繁星默默地嚼着那颗不知又有什么“奇效”的丹药。这一个下午已经让他在姬烟柳面前失去了所有男人的尊严,他的...清白已经没了。而且,姬烟柳玩的尺度,真的让他大跌眼镜。 更难理解的是,姬烟柳今天这些反常到极点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尚萌的事情还完全没有头绪,姬烟柳又搞出这些令他难以接受的事。他完全迷茫了,阴煞宗到底想做些什么? 深夜一个人的时候,强烈的痛苦感袭上夏繁星的心。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更令人难受的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已然被姬烟柳碾压。内心百感交集,翻来覆去半天,才得以堪堪入睡。 第三十六章、噩梦 - 斩莲 - 华发如秋 刚入睡没多久,躺在地上的夏繁星忽然被惊醒,从地上一跃而起,紧张地看看狱门外面,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看门弟子也找了个地方修炼去了。 他使劲拍拍自己的脑袋,刚才做的心惊肉跳的噩梦,还在把恐惧的感觉一阵一阵推向他的心头。但不管夏繁星怎么想,却是一点儿都记不起这梦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思索一会儿,由于体内越发枯竭的灵力,他的身体告诉他,赶紧躺下继续睡,困死了。 “本君尝立仙五岳,而今却叫魂主嫌!四分五裂,分崩离析...究竟何物方是是本君孤魂所寄!酆都、凡界、灵洲,还有那所谓的道中仙境;修士,凡人,皇胄,甚至是你青龙!终有一日,尔等皆将归属本君...这座天地盼我死,我便偏要逆天而行!” 其实夏繁星做的梦,就仅仅是自己从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峰上摔了下来,但却把他直接给吓醒了。好在他把这个梦给忘在脑后了,否则以他的性格肯定又要纠结好半天。但他自己感觉在梦中好像有人说了一段话,可是只有一点印象,还藏在脑子里,跟他躲猫猫。 --------------- “此地乃是,西鸣涧洲,南星宿府,东部的琵琶山。下界若有冠绝一方的善才,并为琵琶山土地相中,看见对面那处瀑布了?得琵琶土地指令,便可无视界规,飞流直下带人上来。不过这种人,终究是千年一遇,若是做的多了,帝君固然不会同意。就因为这个,此山乃是仙界八大奇山之一。土地公公,晚辈贸言您的是非,请莫要怪罪。婷儿,如此壮观之瀑,偌大仙界,难得一见,好好看着。” ***在山顶,弯弓搭箭,身前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下方凝聚着永远不会散开的仙界祥云,这使得对山的瀑布只露出了冰山一角,但仍已是无比的壮观,瀑布声入耳宛如浩瀚佛音。他身后站着一个端正侍立着的小女孩,衣着华丽,戴着一顶长檐帽,长相十分精致。她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根金灿灿的飞箭刺破水幕。小女孩眼神中的包含的东西一言难尽,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一个九岁的活泼女孩应该有的眼神。保持着仙家大族的站姿很累,但她却只是凝视着自己的父亲。她今年还只有九岁,是这位仙家贵族的第一个子嗣。 随着金箭穿破水幕,一个沉闷沧桑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但小女孩却完全没有听到。这不是简单的对男人的传音,这是绝世大能修成飞升业位之后炼成的领域,对小女孩的屏蔽。 “咳...高家小子,莫要再执着...不过几百年的时间,尔父就是要做再多,忍忍便是。再如此下去,连这水灵的女孩,也将为你所苦啊...” 男人闻言,轻轻抬脚,再缓缓落下,一股阴寒到极点的气息不知不觉传遍了整座琵琶山,小女孩仍是感觉不到,看到父亲的动作后只是心头一紧,生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男人和土地公的领域交织到一起,融合进万丈高的琵琶山中。没有什么排斥,两人很熟稔,很默契。 “昔日看中她苏氏富贵,逼我违背内心,做那上门女婿。百年来苏家没落,唯幸她为我生下婷儿,一家三人,尚能浅尝俗世之乐。仅仅九年,吾心方有归,他却再行变卦,又要逼我纳了那个妖族小姐,竟至于做出那种落井下石之事。前辈,晚辈该如何告诉婷儿,她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我要怎么和她说,她的母亲,是因为晚辈这令人作呕的世家门庭,永世怨念缠魂,不得度化?” 听了这话,谁都能感受到男人的愤怒,但身为上界的本仙大能,仙界的血脉,南阴府的世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看不出丝毫怒火。这一笑,却让叫婷儿的小女孩心中一松,小脸蛋上也露出了笑容。 “阿渡,这些话,还有你百年来在你老子那里受的气,似乎你只和老夫讲过,更多是因为,我是个下界飞升上来的飞仙,而不是你们尊贵的本仙吧?” 男人沉默了一下,道:“刘前辈莫怪,其实,飞仙或于人情世故一途,更胜我等占着仙界福缘只知埋头修炼的本仙。在我看来,飞仙本仙有何不同?前辈如今在仙界地位同样尊崇,我也愿称您一句琵琶大仙。” “哈哈...你啊。南阴府素来深受中、北阴府钳制,近百年来又与圣河渐渐疏远。你老子也快接近万年仙寿了吧?以天阴门道则,这一轮回也将结束。你若不成器,这大南阴府,难道还没受够寄人篱下的滋味?” 男人又掂起了一根金箭,蓝黑色的瞳孔中波澜不惊。“他以为我不知道,是他逼死了哥哥。然后换我来受这世子之位无尽的拘束与烦扰,他是个疯子,您老并非不知。自己毫无德能,才拖得堂堂南阴高氏依附此地此洲星宿府千年,凡事都得看人家脸色。如今偌大一座西鸣涧洲都要高氏父债子偿,这样的烂摊子,我收拾不了。” “当然,”男人突然松开了弓弦,道:“若是我也死了或是疯了,还有吉弟来忍受这一切。” “整个西鸣涧洲的年轻人,也就只有你小子能看看了。老夫也便再多劝你几句。阿渡,你别以为自己装的很好,你老子看不透你了。回头看看你女儿的眼神,连她都看得出你现在有多难受和迷茫。忍了几百年了 ,阿渡,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任何的差错。他确实是个老疯子,更是一条好狗。但你不是。这不是一姓一府的存亡——我这么说你可别骄傲,这已经是天阴一门,一位绝世之才的生死决定啊。” “前辈谬赞了。” “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男人突然转过身去,身后的小女孩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帽子。却看见父亲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那是半年来她没有见到过的。小女孩微微半蹲,方欲行礼,父亲的手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肩膀。男人半蹲下来,另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道:“婷儿能否自己回家?父亲还有点事情,今晚应该回不了了。” 小女孩脸上一开始露出明显的不悦,但很快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指指后方,“爹爹有什么事就去办吧,婷儿随李伯伯下山就行了。不过爹爹明天一定要回家哦!要不然我会想您的...” “嗯...乖,和李伯伯下山吧。”男人眼神中露出久违的宠溺,拍拍女儿的肩膀,站起身来,唤起仙剑,一步踏入云海中。 “阿渡,咳咳...瞧瞧婷儿,多聪明的孩子啊。为了她,就不能放下心中执念吗?” “若高某人因此事而死,婷儿,就拜托刘前辈了。” “唉...傻小子!” “那便以二百七十三年为约,此约之前你高厄渡若回心转意,你便去寻下面这条兰花江的河伯。若无法摆脱执念,你的女儿就是老夫的孙女。但你前方的路,就真的只能靠你自己的命数机缘了。我要闭个小关,但愿百年后出来,这方天地还是这方天地。阿渡你仍是今日的少年郎啊!” “此数有何意?” “汝之劫难经年深,恐非亿年孽缘不得诞。怕是这座天地也将因之抖三抖啊!是故下界九为极数,仙界一做始数,是做九十一;三则是那帝君座下那圣莲的岁数,已是三亿年之久。两者相乘,便是此数,应当为此劫之一命数。但若要老夫再算出此劫之结数几何,那便是强人所难了。老实说,此劫的始数,也绝非一个‘一’那么简单。” “刘前辈神通广大,算尽天机,晚辈实在佩服,哈哈哈!” “前辈,若此劫过后能有来世,愿为前辈斩帝君座下三亿年圣莲,还这座天下,一个真正的圣主业位!” “有志气是好事…唉,罢了罢了,别提这些话了。帝君还有他的那些把戏,老夫早已看破,懒得再去计较了...而且你要记住,这天下也绝非仅仅是你所认为的天下。这座天下大到我等真仙都要瞻仰。又岂能妄言它的是非呢!” “不过斩莲一词,哈哈哈!霸气,霸气!深得老夫心意也!” ...... “星君可想要朕在你道消之后予你一个不算坏的名声?” “陛下还是这般盲目的自信!此恨经年已极深。本座千年仙道可消,万古狂气不灭!今日紫金殿上有本座一滴血,我便誓要让这座天下血流成河!陛下!届时您和您的这一方仙界,又将如何呢!” “高爱卿,朕真是想不到一具已经百年不男不女的行尸,胸中竟还有这般怨愤…天道一途,不管他是西天诸佛,道门群仙,还是儒教众圣,皆曰不可推测。妄言逆天,止增笑耳。可知如今已坐化的斗战胜佛,当年亦是豪气冠绝九重天,得证大道后方知何为天道之大,才得以成一方圣佛。那一位恐怕也对你说过,这个世界,永远是吾等头顶上的天!” “陛下尽可损我体肤,磨我心智,但这百年来臣的心念从来没有改变过。您杀得了人,毁得了道,却改变不了本座做下的一切,改变不了本座内心的怒与狂!这一世我想做的几乎都做到了,虽然,呵呵,只差斩下您座下圣莲了!但统一天阴,屠尽魔族,移兵圣河,这三件事就足够使这天地记住我千万年!陛下还是没有办法将臣抹去的啊。” “以年少轻狂为由,盲目自大,竟至于如此地步!书婷与你这个当爹的,怎会如此不同。” “那是因为,臣作为父亲,一切的劫难,一切的怨愤与疯狂,皆应由我揽下;这座天下,也只能和我作对!” “天阴不会因为你灭门,这是朕的承诺。”灿烂夺目的莲台上,坐着的那位衣着金碧辉煌的男人,语罢身上放出阵阵纯正至极的金光,那是能够净化一切怨与恶的星宿仙光,乃是星宿海门派一支独传的至高法门。 “说实话,臣都已经想好了将来与陛下再见面,哦,或者说是本座传人与陛下再见面时该说什么最有架势了。” “阴煞星君…” “天不生我斩莲君,大道万古如长夜!” “呵呵…说的不错,爱卿原来还知道是这方天地生的你啊…不过,朕真的不可能再给你哪怕一丝机会了…” 说罢, 帝君座下的圣莲发出最强烈的金光。另一个尖细如太监的声音渐渐淡去。随即,圣光无声地炸开了。 夏繁星一身冷汗,惊醒的时候感觉自己眼睛似乎要瞎掉了。 第三十七章、黑暗(下)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一个梦,他居然只记得一半。但明显感觉到这个梦是有另一半,可自己给忘掉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十天后。 又是一个清晨,他呆呆地坐在黑牢内潮湿的地上,昨日下了一场大雨。他体内灵力已经完全枯竭,现在他和凡人其实并无两样。许多惹人厌的蚊子明目张胆地在他身边嗡嗡叫着,吸食他的血液。 他低头沉思,是在想着,今天一定要把男人的尊严找回来,必须好好**一下姬烟柳,让她知道本来就应该是男人才能在女人身上趴着! 夏繁星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天开始,姬烟柳每天对他的所作所为,明确的说是把他当鸭子一样玩弄的这种行为,他对此的心态完全变了。刚开始几天,作为正人君子的他极力反抗,破口大骂,姬烟柳就一直往他嘴里塞阴煞宗的那些秘药,最后自己实在是抵挡不住,只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过了几天后,他对此反应一下子小了下来,反而是有了一种想要好好陪她玩玩的想法。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他堂堂一个七尺大汉,被一个小女子**成功的结果。他其实心里想的是,老子要把她摁在地上摩擦,由我来制定玩法,而不是她! 而且很多时候,夏繁星一想到自己记住的那半个梦,对眼前一塌糊涂的现状就感受平淡了许多,没有了那种急于想要出去的感受。这几天来夏繁星也一直在琢磨那半个梦,什么仙界、帝君的。对于这些,他只听师父长辈讲过,这座天地有仙界与凡界,下面的地府归属于凡界,又被俗称为酆都。而且梦里的主角似乎是什么南阴府的世子,好像和他爹关系很不好…记不太清了,他修炼的法门属于天阴一派,和阴煞宗道法同源。这仙界南阴府他也是从来没听说过,更别提有什么了解了。 虽然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东西会无端入梦,但由于记忆模糊,加上对此没有任何了解,夏繁星再想解惑,也是毫无头绪。 所以最近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要怎么以凡人的道行,去把一个筑基女子摁在地上这事儿上。 虽然自己现在灵力枯竭,真正要制服一个筑基修士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出些奇招倒也并非无望。像男女交*的时候,都是人体非常脆弱之时,尤其是女子灵气大量外溢,处于一个非常虚弱的状态。这几天他们那些“花样”虽然多,但都没有玩最传统的那种。夏繁星想,如果自己能够进入她的身体,把持住自己再突然发难,封锁姬烟柳的重要穴位,一个没有灵气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到时候就可以制服她,好好问一问,玩一玩。 不过姬烟柳这几天虽然玩的花样百出,有些尺度让夏繁星大跌眼镜。但却没有提及男女行房事时最普遍的方式。似乎她对这种体*有些害怕。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更开放一点,让夏繁星进入她的身体。 要是可以的话,夏繁星想。为了让自己能够自控,从而封锁住姬烟柳的穴位,事先必须得借助外力做些文章才是。 可以使用入心拳法做准备。这套拳法自己是有一定的修炼度的,同时也是屠豕宗比较有名的一套秘笈。通过修士可自控的神识念力,配合体内灵气的流转再加上此拳法的施展,将神识力随拳劲击出,并滞留外界一段时间后消散,理论上说对修士的神识有一定的影响,所需要的体力和精力也不少。 但若早些时候将自己的神识打在牢内某处,再进行修养调息,等到姬烟柳来牢内探视时再催动留下的神识,这样子自己就不会精疲力竭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如何使出一记入心拳法?夏繁星仰头看看小窗外的日色,心中咯噔一下——已经这个时辰了,平时姬烟柳快要来了。看来今天是做不成了。夏繁星想着,不过没关系,入心拳法的施展肯定是一个难关,需要考虑一段时间才行。牢内灵气稀薄,自己又蹲了十天以上,如果要施展拳法,可能只能寄希望于才练了个开头的《水神诀》上了。毕竟这部秘笈能够将水元力与修士体内灵气进行相互转化,自己在右肋上打的三个水孔说不定能有奇效。 如果自己的计划真能成功,到时候一定要先逼问出姬烟柳这几天异常的原因。不管用什么手段,不让那个看门女弟子发现异样就行。在拷问一途上,夏繁星阴险地笑了笑,我能让你这小丫头什么都吐出来! 不过...面对姬烟柳这样天上的尤物,自己似乎有点,有点下不了手啊。 入夜后,夏繁星躺在地上,一手摸着自己的肋骨,闭目冥想着。 今天姬烟柳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她仍是占据了主导地位,但是从华容雨那边学来的花样似乎用完了,她又不敢尝试传统的体*,所以这一天下来都是用些玩过的套路,夏繁星自己居然觉得有些无聊。甚至还出言嘲讽姬烟柳还太嫩了,像程咬金的斧头,就这么三下子。姬烟柳被他弄得满脸通红,正中夏繁星下怀地,隐隐地暗示了夏繁星一下,他们的肉体关系可以更进一步。夏繁星捂嘴窃笑,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两人正常的交*,然后伺机制服她。 更令他振奋的是,今天姬烟柳坐在他身上的时候,自己隐约像是摸到了化水为灵的方法。当姬烟柳双手使劲搂着他的腹部时,些许的灵气散入了他的肋骨内,原本暗淡无光,没有丝毫灵气的三个水孔隐隐亮起了一丝灵光。似乎是压抑了太久的一次爆发,仅仅是右肋的一点变化,就让夏繁星感到浑身振奋,狠狠地一把搂住姬烟柳的腰,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随即姬烟柳便施法立刻把他控制住。 夏繁星胃口一直不太好,所以刚才看门弟子送来的粗茶淡饭只吃了一半。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肋骨处渐渐变得有灵气,过了一会儿拿起葫芦喝水,却发现里面的水少了一半。他不免欣喜地想到,之前从来没感觉到这几个水孔真能吸收水气来转化成灵气,现在灵力枯竭十来天了,却有了效果。他想到之前自己生吞寒梅草,摄入过多灵气的时候,体内也有个东西在维持他灵气的平衡。这么说,《水神诀》的水孔真的能设法将自己的灵气维持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那可真是太神奇了! 夏繁星尝试着将肋骨内这点稀薄的灵气化形出体,但是并没有成功。这点灵气终归是太稀薄了,连穿过肋骨进入身体都做不到,只是漂浮在右肋的水孔之上。他叹了口气,自己打下的水孔究竟还是太少了点,聚集水灵气的效率很低。 夏繁星翻了个身,心里很清楚自己如果要完成计划,从姬烟柳口中得到重要消息的话,现在就必须把这么一点可怜的灵气聚集起来,万万不能挥霍掉了。照这个速度,从每天送来的茶水中吸收灵气,至少也得十多天才能使出一记可以滞留神识的入心拳法。但总归算有了点希望。这十多天来自己完全与外界隔绝,姬烟柳从来不跟他说任何一点儿与现在局势有关的事,华容雨更是完完全全销声匿迹了,自己的心态一度绝望。现在抓住一点儿希望了,夏繁星也觉得非常开心。将手垫在脑袋下,尝试着入睡,保持良好的精力。 半夜醒来,他突然感到想要撒尿了。现在夏繁星的体质与凡人无二,撒尿也是非常正常的事。前几天红着脸托姬烟柳给他带个夜壶进来,还被她嘲笑了好一通。他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走到夜壶边上,解开裤子。再度躺下之后,清醒了一点儿的夏繁星突然感到自己肚子有点不舒服,微弱的神识力探查一下,却先发现了自己右肋处水孔上漂浮着的那些水气不见了。像被泼了一头冷水似的,他从地上弹起来——这些水气呢?难道是消散了?怎么会这样? 然而经过一番探查后,夏繁星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之前凝聚着了的水气并不是消散了,睡觉休息加速了身体对这些灵气的吸收,它们现在虽然仍是很少,但已经进入身体,漂浮在血液之上,在体内进行运转了。有惊无险后,夏繁星赶紧躺下——休息使得水气转换的速度加快了,自己当然要抓紧睡觉的时间。收集灵气越快,能够使用入心拳法的时间就能更早,计划就能实施的更早。若是计划能成功的话,阴煞宗的意图和局势就能尽快了解到,他夏繁星的命运也就更多了一分保障。 第三十八章、翻盘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全身围绕着一层淡淡的蓝光,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握成拳头撑在地面上,手背上青筋暴起。 入心拳法关键且很难做到的一点在于,先要放松手掌,以一定的规律使用体内灵力冲击手掌,使之放松达到一个十分玄妙的境界。再以拳法中一段引识诀,引出一段神识意念,依附于体内灵气到达手掌,抽丝剥茧般将它们分离,击出神识,却保留灵力在体内,让修士能够更准确地操控自己的灵识。 当初心衡道人初次教他这套拳法的时候,着实夸赞了他的聪明一番。当时的小繁星才十岁出头,在做“放松”这一环节的时候却显得别有见地。先将较多的灵力尝试以拳打出体外,再立刻催动丹田收缩,吸收回将出未出的灵气,再用灵力规律地冲击手掌,能使拳头很快地进入到那种极其放松的状态。 夏繁星刚吸收回这几天聚集起来的大量灵气,手上因灵气快速地一出一进立刻变得红肿,青筋隆起。自己发现的这个方法虽然有奇效,但是手上倒真的是很痛。甫一催动丹田,大量已漂浮在拳头上的灵气立刻倒灌入体,右肋上几段水孔像是几只巨口,快速地聚集着,吸收着手部传回的灵气。丹田处也很配合地一收一缩,灵气很快地就全部重回到了丹田之内。 夏繁星舒了一口气,半跪着将自己挪到了石桌边上。灵气回到丹田之后便向身体各处运输过去,夏繁星微微用力控制自己的丹田,它们就有规律地往他的手掌方向游去。 些许是半个月来体内灵气枯竭,未曾进行过一次周天运转。当那大量的灵气缓缓向夏繁星手掌游去,经过脉搏之时,与血液似乎发生了一点儿反应,脉搏处立刻传来隐隐的疼痛。而夏繁星此时已经在念引识诀,将精力放到自己的神识之上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点的隐痛。 这么做其实是保持灵力的最佳选择了。如果先等待自己的手掌进入状态再使用引识诀,在这个过程中肯定要用掉很多不必要的灵气。而夏繁星是绝对不会浪费一丝一毫辛苦积攒起来的灵力的。 随即两项做法同时完功,入心拳法的释放已经到了最后一步,那便是出拳了。这一步当遵循大道至简的原则,心无旁骛,方能使神识顺畅而出体。然而夏繁星还是得多个顾虑。两天前姬烟柳主动要和夏繁星做了那事,石凳置于桌下,正对着的便是姬烟柳当时最脆弱的地方。 夏繁星打算的便是把神识击在石凳之上,在两人麝战正酣之时催动神识,以自身灵气进入姬烟柳体内,封锁其筋脉灵力。这样一来,他就要控制掌力,不能把石凳给击碎了啊。心有旁骛之下,神识的稳定性就小了些,与他预算的滞留时间短了一点。 “看来...速度得快一点...就是被瞧不起,也得速战速决...” ...... 正午烈阳时分,灼热的日光冲进小窗,不知在向谁曝光着牢内的春色。 身经百战的石桌上,情景更是难以描述。只不过女子完全没了开始几天的主动。 不过,比起前天的第一次,姬烟柳也算是有很大的进步了。 这也使得之前饱受“折磨”的夏繁星,现在可是好好逞了一把凶. 当然,****的神情背后,他自然也没有忘了预谋已久的计划。 无人黑牢,耳鬓厮磨,肌肤相亲,共参极乐。 到了整个过程的最后关头时,两人俱已全身是汗,气喘吁吁,女子如兰的吐息也变得紧促。夏繁星眼睛都被头顶的汗水浸入。 两人看似已经到了极限,但是夏繁星明白得很,自己还没到最后关头呢。看看姬烟柳的表情,显然她也没有到达最后的极境。两个初涉此道的年轻男女前两天一直打平手,今天本来应该好好和她较一番劲的,但是... 夏繁星想到此刻石桌之下的石凳,上面的神识意念已经停滞不了多久了。他咬咬牙,使劲瞪大双眼看了姬烟柳一眼,发现她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姬烟柳脸上出现了不小的震惊——前两天这家伙的耐力可远不止于此啊。她有些恼火,伸出手一把搂住夏繁星的脖颈。刚欲出言嘲笑,却发现似乎有些不太对。 夏繁星脸上满是飘飘欲仙的表情,但他的那根东西却表现得非常“理智”与“清醒”,已经离开了她的体内。随即一阵热风吹到她的整个下半身上。本来热风啥的没什么,但姬烟柳明显地感到一阵不适感。夏繁星见状搂住她,把脸凑近,下巴摩擦着姬烟柳的俏脸,柔声道: “我的柳儿...唔,怎么了?是还没爽够吗?” 说着,用前胸使劲摩挲着姬烟柳的酥*。姬烟柳总感觉有些奇怪,随便应了两声便轻轻地推开了夏繁星的脸,不料他却开始用下巴摩挲她的双峰,带着一脸邪恶的笑。姬烟柳看着好笑,忍不住出言嘲笑道:“夏郎是真的不行啊...之前我还有点怕,没想到你们男人这么不行。唔,夏郎,大狗狗?这么喜欢吃啊......” 话音未落,女子一声尖利的惨叫打破了暧昧的气氛。原来是是夏繁星趁机勾起脚,毫不留情地踢在她最脆弱的地方,只是没有灌输灵力,但也用尽了全力。然而桌下石凳上那段刻印在表层的神识中蕴涵着的灵力顺势而入,波涛汹涌。女子则越发感觉到自己体力不支,几次想运气出体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王八蛋,但却都以失败告终。摆脱不开他,慌乱之下只得抬手往他脸上劈头盖脸地扇了几个耳光。但这些,自然是无济于事了。 更令姬烟柳感到一阵胆寒的是,自己那里面用来避孕的那层鱼鳔掉了出来,一阵阵炽热的气体不知从何处冲向里面。这令她差一点就哭了出来,怎么回事,那东西掉了多久了?自己怎么一点儿都没注意到...难道,要怀这个男人的种了吗?虽然我和他...但是,还是不要啊! “夏繁星!啊啊啊!我下面的鱼鳔!避孕的呐!去哪儿......” 还没说完,姬烟柳嗓子就像被卡住了一样,干瞪着一对满是怒火的水灵大眼,怒视着夏繁星。他手上,漂浮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团蓝色灵气,刚才慌乱之中摸到姬烟柳脑后点了她的哑门穴,并将灵气成功地送了进去。 “什么?柳儿你在说什么?我猜猜,你在害怕怀孕对不对?你不想要我们的小宝宝吗?”夏繁星这时起身了,草草传上衣物,一脚将桌下沉重的石凳踢到门口,开怀大笑,表情夸张地挑逗着姬烟柳。 本就为鱼鳔这事满心忧虑的姬烟柳听了这话,俏脸上的表情似是要哭出来一般,委屈极了,似是正在哀求他。而大功告成的夏繁星却觉得姬烟柳这副模样更显可爱了。站在她身边,用已经所剩无几的灵力,一个一个穴道点过来,令她身体动弹不得。姬烟柳见状大怒,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装作“凶神恶煞”、“大义凛然”地怒视着正在点穴的夏繁星,“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要杀要剐随你便!” 夏繁星轻易便看出姬烟柳心中所想,哈哈一笑,“柳儿乖,生什么气嘛!咱们好好谈谈,这半个月来,我夏某人,也就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爹,你觉得过得怎么样啊?” 姬烟柳转过头去,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看样子她已经很快调整过来,进入被拷问状态了。 夏繁星有点失望而满意地点点头,下一秒一个耳光就打在了姬烟柳绝美的脸颊上。 她缓缓转过头来,凌波大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与惊讶。然后眼中喷出怒火,似是要烤熟夏繁星。 夏繁星弯下腰,轻轻揉着姬烟柳被打红的右脸,用怜惜的声调说道:“啊...柳儿对不起呀,在牢里这么多天没有一点灵力,更没有人和我交手,很不习惯呀...刚才有点没忍住,抱歉......” 姬烟柳会说话的大眼睛中涂上了一层害怕与哀求。夏繁星看了不由觉得好笑——这小妞,刚才装得这么硬气,一个巴掌就给打怕了? “现在你只能传音给我,我要知道,你必须实话实说,第一个问题,前天你主动要玩传统的,是不是有人逼你的?如果有,是谁!” 姬烟柳一愣,还以为夏繁星会问什么自己不能说的秘密,便直爽地摇摇头。 结果左脸又挨了一巴掌。 “撒谎?” “唔唔唔...唔!”夏繁星凑近姬烟柳,继续轻揉她的脸,现在两边都红了起来。姬烟柳震惊过后眼中充满焦急,一直在摇头。喉咙中发出呜呜声,我没骗你啊! 夏繁星笑着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姬烟柳的衣裙,从某处掏出来一把随身匕首。在姬烟柳惊恐和哀求的目光下,缓缓将匕首逼近了她的酥胸。 “啊!——” 第三十九章、思路 - 斩莲 - 华发如秋 “啊!——” 夏繁星坏笑着放下匕首,吻了一口姬烟柳的耳朵,说道:“我的柳儿怎么会骗我呢?不过你的胆子也太小了点...现在告诉我,这两天和本公子玩的爽不爽呀?” 只差一点,夏繁星再将匕首放下来一点,就会在她的傲人双峰上留下一道可怕的血印。好在,它只是凭空划过。 姬烟柳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满满的委屈和惊恐,一副我见犹怜之状。还没从夏繁星低劣的玩笑中回过神来,又被他言语调戏一番,想到今天莫名其妙,不知道夏繁星用什么方法让她阴沟里翻船,姬烟柳便满心委屈,忍不住,眼角已经泛红。你这个魔鬼,放我走啊! “哭吧,哭一下好。不过我可看不得我的柳儿哭。”夏繁星转过脸去,语气轻松地调侃道。 “好了,回答我的问题吧,爽不爽啊?”夏繁星虽然一副小人得志的随意模样,但心里已经开始对姬烟柳刚才那个不会是作假的答案进行认真的思考了。 他心里有直觉,在那个问题上,姬烟柳没有骗他。 所以说,两天前,是姬烟柳自己心血来潮想要玩玩正常的体位的。与李长老或是华容雨,没有关系。 “爽,爽!都按你说的,放我走啊!”姬烟柳似乎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能够传音的,语气焦急,哀求着。 “是吗?我还没用全力呢?我家柳儿要求这么低?不会是敷衍我吧?”夏繁星又高高地扬起了巴掌,姬烟柳见状连连摇头,等了半天不见他放手,最后还是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哈哈,我怎么舍得打你啊,怕什么嘛!是不是?” 睁眼说瞎话! “对了,想不被我‘爱抚’的前提是,这个问题老实回答。” “你说......师尊都是为了你好的,李长老也是!” 看到姬烟柳似乎因害怕被迁怒,先把话说在了前头,夏繁星心里便又多了点数。面上和煦地笑着道:“哎,别急嘛!我还没说什么问题呢...而且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敢怪到两位仙师身上啊,毕竟是救命恩人,对吧?” “最早的那两天我叫你把唐装以及魂玉的事问一下那两位,他们怎么说?” 夏繁星对于华容雨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虽然这么久来她一直销声匿迹,在他被关入大牢后就从没出现过。但是一想到她提起玄能的那种表情,自己对她就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而且在经过冷静思考后,自己对阴煞宗的所作所为也尝试着去理解,她们将他打入大牢,污其以大罪,会不会其实是外界出了什么事,她们想用牢狱来保护他?虽然自己现在对外界,玄能寿君或是安禄山的事情没了了解,但总觉得阴煞宗不会因为一个稀松平常的名头害他入狱,背后应该是大有玄机在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能放心地和姬烟柳交谈,并托她去询问华容雨的原因。 “我...我没敢问师尊,因为那天没经过她同意就给你送了衣服...她最近为了你的事都很操心,我怕她骂我...” 夏繁星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扬起巴掌,姬烟柳连忙害怕地闭上眼,他重重地在美人的翘臀上拍了一下,道:“胆子这么小,你说这巴掌该不该打!” “所以这么说的话,你只问了李长老这件事?” “嗯...”姬烟柳连连点头,生怕惹怒了夏繁星。 “怎么说?” “呃...李长老他最近好像心事重重,我去问他的时候他很不耐烦。问了好几次,他才很不耐烦地告诉我,他会很快安排你出来的,让我别再去烦他了......” “很快吗?十几天过去了,我他妈还在这里!”夏繁星笑眯眯地抚摸着姬烟柳全身,打趣似的骂道。 “这...我刚才说的是问了好几次吧?所以李长老其实是,三天前才跟我说的...你别生气啊!不要打脸,会不好看的啊!”姬烟柳越说越没底气,夏繁星托自己的事迟了这么久才有音讯,他不生气才怪。对自己美貌极其看重的她可不想脸上被打开花。虽然这几天来师尊一直在给她吃定心丸,对此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仍然忍不住喊叫出声。 夏繁星却出奇地平静。李长老的态度应该很明显了,他是知道唐装魂玉这一切事情的人。这次离奇入狱也一定有他的手笔在。不过听姬烟柳说的,事态的发展似乎有点超出了李长老的预料,他想把夏繁星弄出去似乎有点难度。 “他没跟你说任何关于衣服和魂玉的事情?” “他,他当时很凶的,平时没见李长老这样子。我,我真的不敢多问呀。”姬烟柳委屈地噘着嘴。 “具体说说你去的时候他什么反应。”夏繁星声音一沉,脸色一变,命令道。 “呃...小公子你消消气,你这样子,奴家有点害怕的啦...”她声音妩媚,试图平静下夏繁星的心情。 “快说!别废话!” “行行行。李长老坐在他卧室里读一封信,郑欣长老当时也在他的卧室里。不过郑长老是很讨厌男人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李长老府内。我被门外侍女唤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郑长老走出来,给她行礼,可她的态度非常冷淡,平时也不是这样的啊...” “郑欣,就是尚萌原来的师父?”夏繁星自语道,脑海中想起出事的那天晚上这个女人的态度,说“你继续。” “那封信的信封是师尊专用的,上面画了一只神鸟,喙长头小,所以我才认出来的。他看见我进来后赶紧把那封信收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阴沉。” “他们两位身处同一宗门内,为何要书信相通?难道说,这两人现在不能光明正大相见?”夏繁星问道。 姬烟柳略一思索,片刻后回答:“并不是这样。前几天晚课结束后我还看到他们走在一起呢。就是那一天有些奇怪。而且那天以后他们也确实没有再走在一起了。” “然后呢?他对你说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没...怎么说,叫我坐下喝茶,好像明白我要问什么似的。我一问他他就很生气的样子,一直盯着我,最后就说会尽快把你弄出来的。” 夏繁星仔细地听着,姬烟柳说完之后沉默一下,忽然抬起手一掌重重排在她的胸前,姬烟柳随即发出一声惊呼,不满而不解地看着他,眼中含着怒火。 “没说谎?” “什么?...没有啊!老是打人家!”姬烟柳松了一口气,做出委屈状道。 “打?小姑娘,我现在就是把你玩坏了,你能怎么样?还是乖一点好吧?”夏繁星冷笑一声,抬手运灵出体,解开了姬烟柳后背上的一个穴位。 “小公子想玩奴家吗?那就来嘛,奴家就躺在这里,任你采撷哦...”姬烟柳将这些和盘托出后,感到背上一阵轻松,心中放松了不少,开始调戏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前几天我问你关于这些的问题时,你怎么不跟我说?”。 姬烟柳闻言一愣,似是他提到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想想师尊对自己说的话,又看到夏繁星变得越发阴沉的脸色,犹豫一下,还是打算老实交代了,“前几天...师尊不让我跟你说外面的事。” “可是你现在把李长老的事都告诉我了啊,怎么没见你有一点的不安啊?” 姬烟柳脸渐渐红了,嗫嚅着传音过去:“那是因为两天前,我们不是那个啥了吗?我回去和师尊说,她很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她告诉我,做了这个事的人就是关系很好的人了,没有什么秘密的。所以,我刚才说的,师尊要是知道,也不会骂我的...” 仅仅是关系很好的人?夏繁星心里腹诽着华容雨果真乃是风流女子,想必有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后,才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谈论男女床事吧?沉默一下,开玩笑似的开口道:“那你觉得,咱们关系好不好啊?或者说,你喜不喜欢我?” 姬烟柳愣愣的,闹了个大脸红,感受到脸上辣辣的巴掌印,气鼓鼓地一瞪眼道:“喜欢个头!你就知道趁人之危,还打我!师尊都几乎没打过我的!” 夏繁星轻咳两声,示意她不要忘记现在两人的地位。然后笑着说:“开个玩笑,较什么真!我这样子你就受不了啦?那你怎么不想想前几天你是怎么逼我和你玩那些的?我就是用来满足你下面的啊?” 看来华容雨与李长老的意见统一起来了,他们要将夏繁星和姬烟柳撮合到一块去。 自己难道是要做这阴煞宗的上门女婿?夏繁星色眯眯地看了桌上佳人一眼,想着一大座宗门的玉盘珍羞,感觉还是不错的。 不过现实很快就把他从意淫里拉了回来,随之感受到的是深深的不解与恐慌。为什么那两位仙师要这么做?在此之前他对阴煞宗了解甚微,也不曾听过云贵屠豕宗与长安阴煞宗有什么交集,宗内长辈也不曾与阴煞宗长辈有什么明面上的交往。 而且华容雨之前留他在宗内的时候说过,她不希望夏繁星和姬烟柳太亲近,当时只是打算减轻一些宗内女子对男人的厌恶,所以才让他带着尚萌出去游玩。 现在华容雨的态度又完完全全不同了,不惜用这种方式,也要把他和姬烟柳撮到一块去。当真匪夷所思啊! 如果说是因为安禄山祭天大典的事情,屠豕宗这个宗门成为六十四宗的众矢之的,那么所有人见到他都应该是避之不及才对啊,可那两位却用自己的爱徒做橄榄枝,这是为何? 难道阴煞宗也要介入此等凡俗之事?想到这夏繁星真是一头雾水,自己可是身临其境地感受过阴煞宗的封闭的。她们连见到男人都觉得恶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加入到世俗战争,权力更替中去啊! 撇去这些,他与这座宗门没有任何联系。难道说玄能与华容雨私下里有过什么交往,华容雨从他那里得知夏繁星吗?虽然自己在韩宁雪的事情发生之前,也就是二十来天前,与玄能也未曾相见一面。 然而这倒是有可能。因为玄能的缘故,韩宁雪才离开他没多久,姬烟柳这么快就进入了他的生活。是缘分,还是巧合?这两人,会与玄能的操纵无关吗?华容雨和李长老的决定,肯定也与玄能脱不了干系。 夏繁星一下子感到如芒在背——我知道有人在安排我,但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想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 仔细想想,之前自己与玄能无冤无仇,未曾谋面。他不是照样想致自己于死地吗?再看看最近发生的这些,玄能一定有一个理由来针对他的。他夏繁星若想摆脱他的操纵,就肯定得先知道这个缘由。 他看看窗外,下午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双手捏捏姬烟柳的俏脸,问道:“现在告诉我,华仙师最近几天在忙活些什么?还有尚萌,以及宗主她们调查地怎么样了。” “然后我可以考虑让你走,不过,我要在你身上动些手脚。你要是敢报复我的话,哼哼。” “你等会出去后,找你师父,一定要告诉她,尽快来找我一趟!” 姬烟柳接下来说的话,无论太啰嗦还是太简陋,夏繁星大致将其理了理——尚萌这半个月没去过一次晚课,华容雨也没有出席讲学。华容雨亲自带着尚萌修炼了半个月,把她这个关门弟子都给冷落了。阴煞宗对魂玉一案的调查进展缓慢,现在在宗门西侧一处墙宇处搜查出了脚印,不知何时留下的,还带着微弱的丹气。不过此事夏繁星已知是李长老所为,也就没太上心了。值得注意的是,华容雨在前几天曾出宗一日,不知去往何处。 “我...我也要问你个问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姬烟柳身上的穴道已经被解开了许多。站起身来,拿起地上的酒葫芦往嘴里倒水喝。看着夏繁星思索的表情,壮着胆子问道。 “说吧” “刚才,那个,我下面垫着的鱼鳔,真的一开始就没了?”姬烟柳神色紧张,生怕夏繁星说是。 “怎么?还提那事?柳儿不想要我们的小宝宝吗?”夏繁星一脸坏笑,故作惊讶地问道。 姬烟柳先是双手捂脸,继而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就向他身上砸去。 “你你,你个王八蛋啊!那个东西避孕的啊!它掉了,你怎么不停下来,啊!你为什么不停...还小宝宝,宝你个头啊!呜呜呜......”姬烟柳彻底慌乱了。 “我说你还,真好骗啊哈哈哈!”夏繁星忍不住大笑,继而解释道:“那团鱼鳔是被我的灵气融化掉了,当然是我进去之后没掉的啊!喂,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小孩子啊?” “你,你滚!”姬烟柳先愣了好一会儿,随即破涕为笑,笑骂道。 “夏繁星,其实你还不错。”她突然自语道,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咦,你似乎一点都不想知道,你刚才是怎么栽在我手里的?” 姬烟柳闻言,神态平静下来,叹了一口气。凑近他的耳朵耳语几句。夏繁星的脸色立刻变了,非常的难看。他沉默着站了一会儿,他挥挥手,示意还不明就里的姬烟柳离开此地。“今天的事情别跟别人说!”。便径直躺下了。 ----------- 三天后,晨光照入黑牢的小窗内。那位看门女弟子一大早来开了门,拿着棍棒把他敲醒。拿起他身边的酒葫芦出去接水,进来之后一把将它扔到还迷迷糊糊的夏繁星怀里,语气中暗含笑意道: “洗把脸,华仙师在上面等你了。” 第四十章、出狱 - 斩莲 - 华发如秋 这三天来,姬烟柳一次都没有来过黑牢探视他。 夏繁星迷迷糊糊地把凉水泼到自己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再狂饮一通水,跟着看门弟子走出去了。 黑牢的位置在地下,看门女弟子带着他走到了上面,是一座还挺有牌面的大厅。不过他的对刚进来那天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阳光从外照射进来,半个月来第一次接触到这么毒辣的阳光,夏繁星伸手捂住额头,嘴角隐隐露出一丝微笑,“去吧,一个时辰。” 华容雨派来的看门弟子,她的声音第一次不那么凶狠。 夏繁星看见华容雨和姬烟柳,还有一个身穿长老道袍的女人,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她们坐在大厅内一角的座位上,厅内还有几位宗内女弟子零零散散地坐着,统一的表情——眼中焦急,望向地牢入口,心中都在挂念着自己不成器的弟子。 看见他走近,华容雨对着身边那位长老耳语几句,那位长老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起身走出了大厅。 华容雨对他挥挥手,让他坐下。 “啪!”。方一坐下,完全没想到华容雨居然伸出手,极快地往他脸上扇了一耳光。左脸立刻火辣辣地疼起来。 “仙师...”夏繁星惊愕地捂住脸,却看见身着道袍的姬烟柳眼中暗含笑意。 “臭小子,这一巴掌,替我徒儿打,有什么意见吗?”华容雨拂袖掩面,优雅地将桌上的茶水饮尽。语气柔和,完全看不出方才动手教训了夏繁星的样子。周围的人惊讶的目光投来,一见此人竟然是华容雨和那个外宗男子,都连忙转过脸去。 “是...仙师。”毕竟今天有求于她,更不敢和华容雨顶撞。他只得揉揉自己的脸,暗暗地狠瞪了姬烟柳一眼。 姬烟柳顽皮地一吐舌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害怕华容雨的责骂。 夏繁星眼珠子往下一瞥,示意她不要忘了自己在她身下做的动作,最好还是老实点。 “你当本座是傻子?烟柳就是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别在我面前眉来眼去了!”华容雨没好气地说道。 “那,仙师将我与烟柳如此安排,目的到底是什么?更让我想不明白的,尚师姐之事,有什么必要?”夏繁星见三天前的事儿被华容雨一眼看穿,心一横厚着脸皮问道。 “现在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本座身处情场百载,用自己的经验说,你们二人若是对的上眼,何不成就一段金玉良缘?” 夏繁星和姬烟柳万万没想到华容雨会说的这么直白。姬烟柳心思单纯,只是害羞地满脸通红。而夏繁星脑中已经变得十分警惕和不解,这到底是为什么?看华容雨的态度,似乎还很急? 而且她说的声音还不小,似乎完全不怕周围的同为师辈的女弟子们非议。 “师尊!您别这样......”姬烟柳拉着华容雨的手,羞涩地阻止道。 “我...唉,本座都是为了你们好啊...”华容雨笑着说,但夏繁星从她的神态中明显能看出一些不自然。 “我之前对我这徒儿说,若是男女之间真行了那交媾之事,那对彼此便都是非常重要的人了。小公子若是瞧不上烟柳,当时便应以死明志,一旦阴阳相结,便要负起责任。多的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华容雨对夏繁星说话时语气生硬,一副想快点结束对话的样子。 夏繁星被她这话弄得进退两难,哭笑不得。连连解释并没有瞧不上姬烟柳。华容雨说的东西不是不能考虑,毕竟自己没多久前才刚刚永远失去了小师妹,如今心头空空,更无什么牵挂。鉴于玄能对他的威胁,他更应该找一个靠得住的靠山,华容雨不会拿自己的爱徒开玩笑。可是他为了自身的安全,必须要知道个为什么,但华容雨一直在回避。 自己骑虎难下的模样让姬烟柳十分尴尬。然而两人都沉默着,没有一人表态,场面一度尴尬无比。 华容雨见状,忽然起身,拉起姬烟柳的手。她说道:“人行于世,好自为之。两天后有宗门的季度大会,本座与李郎已经安排好你的事,黄执事会带你直接去大会上,为你澄清。” 说完,她就拉着一脸懵的姬烟柳要走。夏繁星站起来,坚定地说道:“仙师,尚师姐之事,请务必给我一个公道!如果可以的话,李长老这么做、您如此纵容此事的原因,还请告诉我!” 华容雨头也不回地走了,“而且,您之前让我离烟柳姑娘远些,如今又要促成我俩之间的关系,我真的想要知道为什么!” “还有,出了此事,阴煞宗内女弟子岂不会更加厌恶男人?仙师可曾想过!” 夏繁星急切地传音过去,黄执事,也就是看守牢门的女弟子,已经在他身后。 “这些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唉,你两天后能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听本座的话,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先!” 师徒二人渐渐远去,华容雨传音回来,急不可耐的夏繁星又赶紧传音回去:“为何如此?此事难道不是李长老一己策划?怎会横生枝节?让我不能出去?” 没有回答了。华容雨一走,黄执事便架着他往黑牢内走去。周围的师辈弟子纷纷投来厌恶鄙视的目光,这是她们看男人的一贯目光。 ------------- 星夜。 “本季共有三十位五代弟子,四位四代弟子犯下或大或小的过失,于黑牢内反省,效果良好,大部分可以出来重新修炼。此事由掌管地牢的郑欣长老通报。” 宗门内最大的一座建筑,阴煞宗主堂内。 看着衣着雍容华贵的沉鸯散人缓缓走下装饰华丽的大台。那个对他一直非常厌恶的郑欣长老雷厉风行地走了上去。面色阴沉。夏繁星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有好戏看了。 “…如此,便是以上各弟子的处分情况,两天之后,将于地牢内清人。不过,还有一事,是关于西水仙殿客卿长老华容雨仙师的,咳咳,座上客,云南屠豕宗夏繁星的…误判一案。” 夏繁星看着郑欣的窘样,心中大感爽快。只是可惜了自己一进来就一直在找尚萌,左顾右盼也没有找到她的身影。要是她能亲耳听到“误判”二字,虽然本就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但夏繁星还是觉得够扬眉吐气的。 周围一圈圈女弟子们闻言开始议论纷纷,仍然是不改对男人鄙夷和厌恶的态度,从她们的目光中就可见一斑。对于这些非议,夏繁星心中暗笑,完全不在意。 “都给我闭嘴!”郑欣看台下议论声太乱了,脸色阴沉地可以挤出水来。用上音术,大声呵斥道。 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郑欣在宗内的严厉和暴躁可是出名的,更何况此案在她手上“误判”,不暴怒才怪。不过她爆发的如此之快,倒是让噤若寒蝉的两代弟子们看了笑话。 她快速地将那天晚上夏繁星在尚萌洞府内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为他寻找药盒内的丹药、尚萌沐浴等比较暧昧的事情做了天衣无缝的解释。夏繁星是越听越得意,而其他的女弟子们虽然都大致明白了实情,也都在感叹尚萌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主动和一个男人交往? “后来的调查证明,是我们冤枉了夏公子,他是无辜的。他现在仍然身陷黑牢内,本座在此向其道歉,并且保证立刻安排他出来。”郑欣姣好的面容上,尴尬感已经隐隐压抑不住了。 “真正的窃贼,竟是宗门内一位本是凡人之身,招入已有十几年之久的婢女,工作是宗内的道袍进购以及洗涤。在宗内期间亦学修道,如今已是凝气七层之身。此人蒙我宗之恩,见到大利竟仍然做出如此无耻之事,败露之后妄图逃跑,故已就地正法。” “王姨?”“是说王姨吗?”“怎么会是她?那么好的一个人……” 台下又开始议论起来了,众弟子似乎对这个替罪羊有些了解,她的人缘似乎也不错。夏繁星心中泛过一阵无奈,此人也真是倒霉啊!也不知道华容雨为何要找这么一个人做替罪羊,万一事情败露,就不怕引起众怒吗? 但这之前,他也同样没想到华容雨在宗门内的影响力这么大,连沉鸯和郑欣这几个实打实的顽固都能说动,做一出戏来为他澄清。难道她是化离大仙吗?他看宗门内无人敢明着反对她,她难道是阴煞宗的顶梁柱? 无奈归无奈,但他不觉得同情。 “安静!我要说多少次?”郑欣又喊了一声,目光扫视一圈周围。 接着,她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那位王姨是如何趁着给收衣服的时机,潜入到尚萌的洞府内;不经意间发现了沉香丹药盒,看见那半块魂玉,见利便起了歹心,将其偷走意欲自行炼化。事情又是如何如何败露的。华容雨整一出戏安排地是天衣无缝。 “至于这位夏公子出来之后若是想要继续留在阴煞宗内,我宗为了表达歉意,自然是要好好招待。各位弟子,也不要对他再抱有什么偏见。毕竟此人在黑牢内无端受了半个月的苦,是我宗的过失。” 郑欣又说了几句后,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真是不知道华容雨是怎么说服她来为夏繁星正名的。不过确实只有她出来澄清,效果才是最好的。话一说完,她恨不得立刻飞下台去。而台下的弟子们自然是不会想到这整件事都是一出戏,只当郑欣长老办事不利,脸上挂不住光。更多的,则是为了那位王姨而感慨叹息。 这事一说完,化妆打扮地还蛮精致的夏繁星也就没了心思再听下去。揉着那一身碎花裙,等待着大会的结束。刚才来不及沐浴就出来了,是用华容雨的香薰勉强压下一身臭味。等会儿华容雨还要他去洞府里一趟。 …… 华容雨的洞府内,外面还满是熙熙攘攘,从主堂内走出的弟子们。 夏繁星躺在一个浴桶里,有些羞涩地看着坐在一旁的华容雨。 “仙师,敢问仙师是如何说服郑长老为我澄清的啊?”夏繁星开口道,把玩着浴桶内的花瓣。这待遇转变的还真是快啊。 “哼,当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喽。早就跟她们说过了,好好查案,办不好事情,案子还没断下来就关人,当然要自食苦果。” “本座之前跟你关于烟柳的事情,如何?” 夏繁星苦笑一下——终于还是要到这个话题上。 认真地思索片刻,他语气平静地回答道:“一切皆随仙师心意即可。不过,仙师打算何时告诉晚辈,您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嘛,等到你与她火候成熟,自然就会知道为什么本座堂堂一宗太上长老,要如此费尽心思去撮合你们二人的关系。” 还是不肯说,还在吊胃口。 也罢。“如今山雨欲来之事便似车,晚辈则是那车前之草,而仙师可谓御车之人,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晚辈务必需要仙师的支持!” “若你真能理解本座这么做的用意,自然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这闹得满山风雨的始作俑者,就在你们屠豕宗内啊!你经历的,你看过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你们宗门内的同龄人。本座不宜妄言汝之气运,亦不可妄自揣度天机,但也尽量尽力相帮。你自己也要准确地看到前方的局势,屠豕宗千年之气运走向,到此已成节点。而你,则与宗门气数联结为一体。好好看,好好学,方能破开你的困境,甚至带领你宗走出今日困局。再多的,只能你自己去领悟了。” 夏繁星心里很明白自己的困境为何物,宗门今日的困局又是什么。双手抱拳拜谢道:“多谢仙师指点!” “还有一事很重要。我想你现在出来了后,也不想再留在阴煞宗内了吧?你自己认为该何去何从呢?” 夏繁星一愣,自然地回答道:“那肯定是回宗门啊。” “我说你在这上面怎的这么傻?你回宗门的话,肯定是要回永梅秘境内的吧?现在不行了!你这么一个大活人才过半个月就从秘境里出来了,到时候要是被你们宗门那些老古董刨根问底,把这里的事儿都问出来了,你还怎么做人?” “可是…侯樱师姐不也是回了秘境里吗?难道我现在不能回秘境?” “是的。你家玄能仙师闭关突破,假身使用一次永梅印已经是大破例了。本就是各种巧合之下才逼得他同意。李郎肯定是没办法再把你送回去了。所以我才说你不能回宗门去。” “那该如何是好?”夏繁星傻眼了——阴煞宗内自己是绝对不敢再待下去了,现在连屠豕宗也回不去了,自己将何去何从? “你要是没个打算的话,本座早已替你想好了。” 第四十一章、入世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二天凌晨,阴煞宗护山门口。 姬烟柳走在前方,夏繁星缓慢地踱着步子,跟在她后面。凌晨时分宗门内基本上空无一人,弟子们不是在自己洞府内打坐修炼,就是经过一晚上双修采补之后精疲力竭,倒在床上大会周公去了。 姬烟柳站在了护山门的边上,周围晨雾蒙蒙。夏繁星走近来,柔声道:“仙师吩咐你的事情都记住了吗?你不怕外面的男人吧?” “喂,我师尊吩咐的事,还用你说啊?男人,男人要都是夏郎你这样听话的大狗狗,有什么好怕的?”姬烟柳对着夏繁星眨眨眼——那天自己趴在她身上如饥似渴地舔舐她的双峰,使得他彻底落下了这么一个不太好听的绰号。 他径直走向姬烟柳,露出一个坏笑,伸出手捏捏她的脸蛋,“再敢这么叫我,你下面那处禁制是要别的男人来破除了?” “要是有合我心意的郎君,怎么不行呀?哪像你,就知道阴谋诡计欺负人家。”姬烟柳笑着说,夏繁星的手已经在她身上摸来摸去,作为回应,她也轻轻摇曳着自己的曼妙身姿。 若是有其他弟子看到这一幕,估计得惊个半死。这两人现在看起来,就像热恋中的情侣一般。 离别前的一刻,夏繁星心里也不知道这种暧昧的感觉到底是真是假了。 “夏郎,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依偎在夏繁星怀中,姬烟柳突然唐突地这么问了一句。 “他们...或许此行能够遇见吧。”夏繁星从她脸上抬起头来,笑着回答。 自己的父母,也只听师父心衡道人讲过几句。也不知道如今父亲是生是死。 他原本不该姓夏,夏是他舅舅的姓。他的生父,听师父说二十多年前曾在朝中执掌大权过。但具体是谁,心衡道人则闭口不言,也没有告诉过夏繁星他的本姓是什么。至于自己的母亲,却从没听师父提到过。 “他们,是长安人?”姬烟柳问道。 “我记事起就在屠豕宗内生活,从小是跟着师父的。但他很少提到我的父母。只知道,我生父似乎曾经在玄宗朝廷里有些地位。这么久也就没什么想法了,师父就跟我的爹一样。”夏繁星回答道。言罢,又把脸凑近姬烟柳的樱桃小嘴。 姬烟柳笑着推开他,说:“有人来了,你别...” “好...对了,仙师让我去拜访的那个人,听她说你见过?”夏繁星恋恋不舍地抬起脸,问道。 “一个瞎眼的游侠...为人很冷漠的,我只在师尊卧室里见过一面,都不敢靠近他。” 夏繁星心中一动,瞎眼,游侠,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听说过?这人会是谁? 他一边腹诽着,一边想:能与华容雨扯上关系的游侠,虽然是凡人之身,也肯定有不小的本事。自己无意间听说过,也有可能。 夏繁星往周围看了一圈,除了蒙蒙晨间薄雾,根本没见到什么人。微微一笑,又扑到姬烟柳的身上,嘴巴不老实地向她双唇贴去。缠绵悱恻好半天,两人才徐徐分开。 “大唐的武会,为什么要在冬至日举行?不能早一点吗?”姬烟柳埋怨似的开口道。 长安城内每两年会举办一次武会,原本的规模很小,只有少数江湖上非修道宗门里的习武之人前来参加,含金量也很低。几年前安禄山带史思明入京面圣,适逢冬至之日,平卢兵马使史思明偶然撞见这一大会。心血来潮之下,他参加了本次武会,过五关斩六将,最终却完败在一位聋哑的游侠手中。那位聋哑游侠给他和安禄山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感觉这个武会有点来头。 两年后,这对兄弟又来长安城内,专门前来参加武会。安禄山肥胖,武艺远不及史思明。但史思明这次又败在一个独臂游侠手里,而且又是完败...这更令两兄弟瞠目结舌。 后来安禄山认杨贵妃做母亲,深得玄宗欢心。一次机会之下,他向皇帝陛下进言,暗示他可以注意一下长安城内的武会以及城内的游侠。可以把武会的规模弄得更大,召集天下有本领的武士前来参与。 衰老的玄宗没有对安禄山抱任何怀疑,便听其谏言,在那一年冬至,圣驾亲临西市一角正平静进行的武会。 场面一下子变得极其热闹。然而这次史思明和安禄山连前十都没进去,夺得头名的又是一个游侠,不过他没有左手。其余九人中,还有四个残疾游侠。这一届的实力皆远超前几届。 玄宗大喜,立刻令杨国忠重点扶植,大力宣传长安城内的武会。还派内宦前去民间拉拢那七位残疾游侠,可惜没有成功。 但是大唐武会的名声已经传开,陛下亲自为其宣传,分量一下子重了起来。后来几年来的人越来越多,俨然已成为大唐第一武道盛会。 只不过虽然每一届都有很多的武道雄才脱颖而出,但那七位游侠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更没有像之前那样,每一年都被一位残疾游侠夺得头名。 所以...夏繁星有点想到了——自己要去拜访的人,也是一位残疾的游侠?不过是一位瞎子。 华容雨给他安排的行程,是在长安城逗留一个多月,等永梅秘境关闭时再回宗门。不过在冬至这一天要出宗门一趟,与姬烟柳一同前往长安城武会。具体要做的事她说到时候会告诉夏繁星的。至于要以什么借口出来,华容雨表示他用不着担心,她自然能安排好。 “夏郎?”姬烟柳摇摇他的手。 他这才发现自己沉默好久了。“应该是武人讲究阳刚之气,又有冬至一阳生的说法,讨个彩头吧。” “唉,要是能早点就好了...”姬烟柳水波粼粼的两眼中含情脉脉。 “你要是想我了,随时可以出来啊。”夏繁星将手放在她的脸上,笑笑说。 “嗯...人家还是有点怕生的啦...” 夏繁星见状,便说道:“等我在那里安顿下来后,立刻写一封信把地址告诉你。你如果要出宗门的话就写封信回来,我来这里接你总可以了吧。” 姬烟柳把脸往他手上蹭了蹭,“那你一定要一路小心...早点落脚。说不定我明天就像出宗,你得来接我!” “我,尽量随叫随到,哈哈!” 说罢,夏繁星神色变得平静下来,伸手轻抚姬烟柳额前细碎的玉丝,道:“那天在牢里的时候,我问了你几个问题,有一句话,却一直没有说。” 姬烟柳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头靠在夏繁星的肩上,“我知道是什么。” “呵。当时我只问了你,有没有人指使你和我做那种姿势的。但却没有问,从一开始你突然变得那样,主动来找我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是说,是李长老他们的意思?” 姬烟柳轻声道:“你若是想知道,我就说。” “不,你先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先是李长老和华仙师肯定在这事上有所暗示。烟柳,你知道每一个女孩子其实都是一样的。内心深处,还是向往着和男人的交往的。你先别急着反驳我。像你们宗门里的那些师姐师妹们双修采补,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但是阴煞宗的门规在那,她们可以压制内心真实的想法,并表现得貌似非常快乐。但你不行,因为你的师父是华仙师,长久在她的影响之下,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内心所想。别害怕,这种感受是正确的。” 姬烟柳抬起头来,注视着夏繁星的眼睛。她并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不屑或者鄙弃的东西,而是深深的柔情和心疼。 “我很心疼你。你之前之所以会这么做,恐怕并不完全是他们的旨意。你自己,其实也想这么做,想真正去了解,从身体到内心去了解一个男人,对不对?而我,又正好因为某些原因符合华仙师的要求,她便再行暗示,终于你敢这么做了。 不用担心,我绝对没有因此而看不起你,我只是很心痛,像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直到现在才找到了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被宗门观念所束缚。在外界人的观点看来,你可能是水性杨花,但在我看来,你只是个可怜的女孩罢了。” 夏繁星搂紧姬烟柳,温柔地说,“不过,现在没事了。有我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 傍晚时分,夏繁星走在安定坊内一条小巷上,手上拿着华容雨给他的地址,有些不知所措。 用了半天的时间,他快马加鞭才从长安城以东的阴煞宗,赶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长安城西北安定坊。又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一路行人问下来,才到了这么一处陋巷里,附近的住宅全都荒废了,只有一座石屋门前贴着两张破破烂烂的对联。 安定坊本是唐朝一百零八坊中人口比较稠密,比较繁华的一处坊。但这条小巷附近却几乎没有人烟。夏繁星将信将疑地走近那座石屋敲敲门,并没有人回应。等了一刻钟,根本没人回来。 心里想到,游侠一般都很少在家的,可能只有晚上会回来吧。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出去在这附近溜达几步。 走出小巷,外面的风光与里面完全不同。另一条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在少数。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来往行人见他从那条小巷走出,都是投来了惊异,讶然的目光。 小街两边很多店面,夏繁星一眼就被一处灯火通明的珠宝店吸引过去了,上面写着“翡翠斋”三字。临行前华容雨为他准备了三袋子银锭,装得满满的,让他不要吝惜钱财。想到这,夏繁星心中流过一阵暖意,不管目的如何,华容雨对他还是很好的。可能是他从小没有母亲的陪伴,对这一份来自女性长辈的温情格外珍重。 “这位...道长?西域出产的昆山美玉,来看一下吧?”一个颇显稚嫩的声音,有些紧张地响起。 店内出乎夏繁星意料的大,四周摆满了柜子,按照珠宝的珍稀程度分别放在木柜、铁柜、银柜里。应该是店铺里的伙计们都出门吃饭去了,留了这么一个十来岁的学徒看店。夏繁星笑笑,道:“麻烦拿一串手镯让我看看。” 昆山玉,出自西域昆仑山,市井间将其与蓝田玉,独山玉,岫玉并称大唐四大名玉。其养生健体作用尤为明显。玉性微寒,长久佩戴于身有清凉身心的功效。 “道长觉得怎么样?小人觉得,这副手镯大人可以送给心上女子,应该会很好看的。” 夏繁星不禁失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确实挺好看的...你很聪明啊!” 那生的白白胖胖的男孩闻言喜出望外,连忙问:“谢道长夸奖,谢道长夸奖!那您觉得这一副,呃...大人要不就带走这一副?” 夏繁星看他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不像那些老油条一样说的天花乱坠,感到好笑,心情也舒畅起来。道:“不急,这个风格的多找几副让我挑挑。” 男孩眉开眼笑,胖胖的脸蛋快把眼睛挤没了。“好嘞,大人稍等!” 一刻钟的挑选后,夏繁星看中了两副昆山玉手镯。一副是青色的,以后准备送给姬烟柳;另一副是白色的,是打算回宗后送给侯樱师姐的,他们也算同生死共患难过的师姐弟了。侯樱在秘境以及阴煞宗里的那几天对他照顾颇多,回去后夏繁星要给她一个惊喜。 那白胖男孩见夏繁星将这两副手镯掂在手里把玩好一会儿,是越笑越开心,见夏繁星转过头来,第一时间恭恭敬敬地抢道:“道长,这一副是五十两银子,两副一百两,您看...” “我听别人说,这昆山玉最简单的鉴别方法就是用刀刻,刻得出痕迹的是假的,真的昆山玉则刻不出痕迹。贫道姑且以掌为刃,先试试此玉真假。” 夏繁星很自然地说道,但那个孩子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他挠挠头,又挠挠鼻子,最后脸红着说道:“道长,这...不妥吧?” 夏繁星纳闷了,“有什么不妥的?万一这是假玉,你要我吃这个哑巴亏?” 男孩神色尴尬,好在店内只有夏繁星一位顾客。他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道长,我店没有这个规矩的...毕竟您还没有买下,不能...随便刻的。而且我店从来都没卖过假货,您不信去问这整个柳叶巷来过的顾客...” 这就令夏繁星不乐意了,这店家不是明着欺负人吗?他猛地站起身,将那男孩吓得脸色一下子白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休要欺我不谙你们玉石生意!我手上这银袋,一袋有一百二十两银子。今天你自己看要不要赚这个钱!给我鉴定了,要是真货,一百二十两你就拿走!” “那...那道爷您能不能换个鉴定的方式?比如什么用光照照之类的?咱都是穷苦人,要是真被刻坏了...” “嗯?你什么意思?”夏繁星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这些真是假货? 男孩汗如雨下,战战兢兢道:“道爷您别生气...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我只是个学徒,我真的不敢随意答应您啊...而且咱们翡翠斋在柳叶巷名声一直很好,要不您买了之后再鉴定,回来找我退货也成!”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夏繁星心中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倔劲,他就是不干! “你这话说的,难道不是心里有鬼?道爷我才不干!你要是不卖给我,今天你这店别想做下去!” 初入尘世的新鲜感,夏繁星看着白胖男孩窘迫的样子,心里竟然觉得有点好玩。 突然,身后有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膀。夏繁星扭头一看,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中年男人。裹着一个大大的头巾,将双眼也裹了进去,看着十分奇怪。那只手精瘦干枯,几乎只剩下骨头。全身穿着黑色的衣裤。他忽然心中一动。 “这位...大侠?请您稍等片刻可好?”男孩见到又一个人进来,头疼不已,连忙说道。 “用得着,用手掌刻一记吗?” 男人语气平静,声音却十分好听,言简意赅。 未等另外两人开口,男人继续说道:“世间武功,若只练其意,而疏忽其形,亦可通神。” “例如你一掌打出,若你心里真正明了此掌之意,就会知道此掌有多大的威力,此掌会带来什么后果,甚至是此掌该不该打!最高的境界,则是此掌到底为何物!” “甚至不必有其形。” “若我欲以掌为刃,试探此玉虚实。那么方有掌意,即可停手作罢。就像这样,吾心已知此掌之意为何物,故而我知道此玉乃是真货,那一块也是!” 夏繁星猛地抬起头来。 第四十二章、侠风 - 斩莲 - 华发如秋 那怪人却拍拍他的肩膀,便回头想要出门。 不料那白胖男孩眼尖,那男人似是也经常混迹于这附近,故而男孩像是看出了他的身份。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喃喃道:“大侠?您是,您真是那位大侠?天哪,小人这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男人嘴角浮现了淡淡的笑意,语气冷淡地说:“好好做生意,话这么多,是想被你那几个师兄打死吗?” “是是是,大侠...您走好啊,走好!”男孩看着衣着怪异的男人走出店门,虽然没买东西,但孩子脸上的笑意,跟捡到一袋金锭似的。 夏繁星也是乖觉的人。见了方才种种,他心里差不多明白了,此人应该就是自己寻找的瞎眼游侠。并且这侠客说的话,乍一听平平淡淡,仔细一想当真乃是醍醐灌顶。这武学中的“意”与“形”,一直是他修炼入心拳法比较不明白的地方。入心拳法素来不重拳形而重拳意,而他以往在修炼的过程中往往拘于拳形而疏忽拳意,所以近来在拳法的修炼上很难有所精进。而这位侠客所言,简直就是在为他的武学疑问作答啊! “这里一百二十两银子,你不用找了。”夏繁星往柜台上扔去一个银袋,匆匆将两副精美的手镯放进柜台上的木盒里,塞进腰间的储物袋,扭头快步跑出。 翡翠斋内的男孩笑意更浓了,连忙招呼道:“诶,谢谢道爷了!欢迎下次再来!” “前辈!前辈请留步!”夏繁星心念一动,一张纸和一个信封,上面用朱笔画着一只喙大头小的鸟。快步跟上还未走远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华容雨介绍的瞎眼游侠。传音过去。 游侠接到他的传音后,脸色变得有些不善。凡人之身无法传音回去,便停下脚步,等待夏繁星跟到身边。 夏繁星跟上后,刚想把自己手里的地址和信封递去,瞎眼游侠却一挥手。他的嘴巴没有动,声音却悄悄传了出来:“就是老子!你现在别跟着我,半个时辰后,自己来找!” 他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再带壶酒回来!” 这是,腹语?夏繁星有些惊讶地想着,点点头,看着游侠轻车熟路地走进那条已经荒废的小巷内。 小巷紧邻繁华的柳叶巷,可却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萧条气氛。熙熙攘攘的小街两边挂着的灯笼将整个小巷照得明亮。而一拐到那条小巷,日色已经被黑夜完全吞没,里面更是漆黑一片,行人也有意无意地避开这里。可瞎眼游侠快步走了进去,没有丝毫的顾虑。 奇怪的是,周围行人看见衣着怪异的男人走进这小巷后,也像习以为常似的,没有惊讶。完全不似看见夏繁星从中走出时的反应。 夏繁星走近伸手不见五指的怪巷时,手上还提了一壶刚烧的杏花酒。可能是错觉吧,夏繁星觉得这条小巷里特别黑一点,自己五识完全开放,竟然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这种漆黑一片的时候,其实反而是瞎子更好走路一点。 总算摸到了小巷深处游侠的住处时,石屋里照出的那点微弱的灯光,居然让夏繁星觉得十分晃眼,好像在黑暗中待了一天似的。 这石屋也真够破烂的,夏繁星想着,下午没注意,这儿居然连个屋顶都没有! 他刚想敲敲门,却见屋内飘出一股浓烟,气味格外刺鼻。夏繁星心中一沉,不会是失火了吧? “进来。门没锁,老子也没有锁!别在外面站着,弄得我心烦!” 夏繁星推门进去后,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瞎眼游侠在里面,正在烧香。 迈进这屋子后,里面的样子倒是清爽,毫不脏乱。当然,这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本就没多少的家具,而且还少了个屋顶。这时瞎眼游侠已经解下了硕大的头巾,面相十分普通,双眼还是被一层布蒙着,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狭小的空间内,床正对着的就是一个灵台。 瞎眼游侠正跪在灵台前,台上供奉着的是一幅画,画的却不是死去的人,而是一只失去前爪的猛虎,正做扑跃之态。灵台周围贴满了符箓,夏繁星一看就知道里面没有任何的灵气,完全起不到镇邪的作用。瞎眼游侠手拈一束香,认认真真地下拜了好几次。然后静静地跪在那好一会儿,才把香插在灵台上,起身向正等候在门内的夏繁星走去。 “前辈,晚辈是阴煞宗华容雨仙师...” “知道,知道。你叫夏繁星,是云贵屠豕宗弟子,境界凝气大圆满。斩冥枪是你的师伯,你的师父,道号心衡对吧?我只有姓,名不记得了。外面的杂种,嘴他妈特臭,叫老子秦瞎子!哼哼,你想想怎么称呼好!” 这人有点意思。夏繁星笑着想到,看来是不打算告诉我全名了啊。不过虽然眼前之人是个凡人,没有道基,但他却丝毫没有修行者的高傲自大,反而是尽量把姿态摆低。但秦姓游侠似乎也不是刁钻难说话的人,所以夏繁星打算以不卑不亢的姿态交流。 “秦前辈?秦大侠?”他试探着问道。 “前辈免了,免了!你们这些修道的,就是你这种小辈,将来活得岁数肯定也比老子大,百年之后提起我这个死人,还叫前辈啊?”秦瞎子失去双眸的脸上表情却异常丰富,打趣似的说道。 “那便秦大侠好了。您方才在那玉石店内所言之理,当真让我醍醐灌顶啊!”夏繁星真诚地说道。 秦瞎子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腰,道“买过来了?” “大侠所言极是,我当然选择相信您。”夏繁星拍了个马屁。 “假的!”秦瞎子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大笑一声,说道。 “...啥?”夏繁星傻眼了,敢情这老瞎子刚才在耍他?第一次见面,不带这样的吧! “娘的,把生意托老子保护,自己雇来的他妈是个杂种!败光了翡翠斋的名声,看你怎么在柳叶巷混!”秦瞎子忽然大骂道,虽然眼睛看不到,但他明白得很夏繁星现在肯定一脸懵。接着便为他解释道。 原来,这翡翠斋的老板,这几个月携家带伙去洛阳跑生意去了。而这老板呢和秦瞎子有过一段往事,关系挺不错的,从他搬到这里住以后就花钱请他保护翡翠斋的生意,凭借着秦瞎子在安定坊一带的侠名,三四年平安无事,柳叶巷居民更是无条件地信任翡翠斋珠玉的质量。 这老板平时很少离开店铺这么久。店里一个伙计便因此动了歹心。反正柳叶巷甚至周围几个巷的人对翡翠斋都非常信任,老板不在又管不了自己,那便以假乱真呗。真的珠玉被偷进自己的腰包里,把假的珠玉放进柜台卖。 半个多月前秦瞎子去翡翠斋转溜的时候,掂起一串项链,心里明白这是合金混起来的假货,顶多镀一层白银。留了个心眼,几天后发现了把真项链调包的人。但他念在此人家贫,便不曾揭穿他,给他一个自己停手的机会。但柳叶巷几处富户这几天买的假货总不能白白被骗了。秦瞎子便偷偷去他们家把假货偷回来,再把那个伙计藏着的真货,趁着还没转卖出去一窝端了,统统调包。 “或许是这一手让那个狗杂种心里不平衡了!辛辛苦苦骗来的东西又被老子偷走了,不如继续骗下去呢!狗杂种,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夏繁星立刻问道:“这伙计,难道是刚才那个白净的胖孩子?不会吧,一个孩子居然干的出这种事!” “喂喂,别乱说诬陷了好人啊,老子啥时候说是他了?”秦瞎子道,“那孩子挺可怜的,你看他生得白白胖胖的是吧,像是这一带富户的公子哥模样。其实小小年纪家中多次变故,方才沦落至此。我半年前遇到他时,见他已经流落街头个把月了,这一身肉却不减分毫,惊奇不已,便让那翡翠斋的老板给他当个学徒混口饭吃。” “虽然这孩子流浪街头,饭都吃不饱,但我心里清楚得很,这种事情他一辈子都做不出来的!”秦瞎子自信地说道,“娘的,明天老子就把那杂种赶出安定坊,给他机会了不知道停手,找死!” 夏繁星随之义愤填膺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气愤地说:“大侠,您既然知道是假货,为什么告诉我是真的啊?一百二十两银子啊!” “诶诶,别激动啊。咱行侠仗义之人,讲究一个快意恩仇对不?刚才听了我说的你是不是心里一阵义愤填膺?是不是感觉想揍死那个混账东西?甚至是想立刻提刀冲到店上去!这就找到了做游侠的感觉了啊。华仙子既然让你来找我,肯定是要随老子仗剑走天下的啊!有这种感觉了是行侠的第一步。不亏的,不亏。” “您...”夏繁星气笑一声,不知说什么好,这什么奇葩理论! “好了,说个笑。平时家里就老子一个人,好不容易来了个年轻人陪我唠唠,话有点多了啊哈...” “让你买下来呢,其实就是留个证据,之前他调包的珠玉不是都被我送回去了吗?没证据我怎么去教训他啊!更何况到时候这百来两银子肯定会还给你的。行侠之人,岂能拘泥于钱财等身外之物?” 夏繁星抱拳,心想这么说倒有点道理,自己到了这里,也应该有点侠客风度拿出来。便说道:“大侠说的是,看那孩子可怜,这些银子就送给他好了。” “到底是宗门里来的,不知道银钱难赚啊,哈哈!不必这样,我给他找了份学徒的工作,已经是天大的帮助了。侠客行于世间,做好事也得有个度。送他个饭碗讨饭吃,还把饭给他盛上,可就不是咱侠士风范了!这大抵都是虚伪的帝王将相的惺惺作态罢了!”秦瞎子摇摇头,说道。 “按照大侠所言,若说金銮殿上的天子真正要做的是普度众生,缔造一个太平盛世;那侠客真正要做的,应该是通过行侠仗义,来完善自己的修养与品性?”夏繁星思考了片刻,一语惊人。 秦瞎子若是双眸尚在,现在一定紧紧地盯着夏繁星。“有意思,华仙子叫来的人真是有点意思!我不管别的所谓侠客心中之‘道’是什么,行侠仗义对我来说,就跟你所言的那样,更多的是为了完善自己的修养与品性,而并非一味地劫富济贫,帮助他人。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反正这就是我秦瞎子的侠道!” “夏繁星,你很对我胃口啊!”秦瞎子大笑着说。 “哈哈,大侠过奖了!” “好了好了,今天一开始觉得你是个憨头憨脑的,没想到现在看来,你小子有这么点悟性!” “啊?大侠在店里的时候觉得我很笨吗?为什么啊?” “坐,坐床上就行了。”秦瞎子一摆手,夏繁星坐到了床上,床板硬的不得了。 “今晚老子兴致高,有些话本来打算以后说的,现在就多和你说几句。” “我现在问你,那副手镯确实是假的,但是你信不信我不需要刀刻,或者说掌刻,只需要像我说的那样,产生一丝掌意,就可以知道这一掌会不会在手镯上留下痕迹,从而判断真假?” 夏繁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大侠刚才在翡翠斋里对此做的解释,我认为非常正确,所以对此深信不疑!” “斩冥枪前辈,是你的师伯对吧?这几年,或者说这几百年吧。他行侠在外,有一招拳法用得出神入化,似乎是你们屠豕宗的秘技,名叫入心拳法对吧?听华仙子说,你这一招用得也不错,甚至用这招制服了一个筑基期的小妞?那时你体内只有很少的灵气。” “让大侠见笑了。” “我一介凡人,不敢说对这般高超的拳术道法有什么好的见解。不过...按照华仙子的描述,此拳法与我练的一套掌法,有些相似,十分注重武技的意,而不拘泥于武技的形。你若是有这方面的意识和经验,刚才怎会与那小胖子产生争执?若是真想鉴定,你只需要巧妙地使用入心拳法的拳意,会不会刻下痕迹心里自然有数。” 说到点子上了。“秦大侠,请问怎么做到运用拳意呢?此物虚无缥缈,晚辈修炼的时候往往因拳形而影响了拳意,从而互相牵制,导致进展缓慢。若是可以,请大侠指点一二!” “唉,‘意’这个东西,说实话,太难讲了...看你和老子有点投缘,就勉强说说也行。要是听不懂或者理解不了,那我也没办法。有些东西,确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第四十三章、捉人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夜色渐渐深了,初次相遇的两人交谈了整整一个晚上,夏繁星兴致越来越高,但秦瞎子说到后面却是自己都有点拿不准到底说的对不对了。 “...大概能说的就是这些了...” 夏繁星闻言,连忙站起身来道谢。这一晚上的畅谈,让他对武技中的“意”产生了一种崭新的意识。现在看来,平时自己在这方面的意识是很不够的,甚至是缺失的。 最重要的感悟,莫过于秦瞎子说的一句话——“一掌一拳,皆有生命;其中深意,当明为道。” “...想知道这灵台上供奉的是谁啊?唔...你可听说过长安城西市两年一度的大唐武会?”夜深了,秦瞎子精神却格外的好,谈话的兴致也很高。而夏繁星身为修行者,自然不会觉得累。不知怎的,就谈到了刚进门时秦瞎子正在焚香祭拜的灵台上。 “听说过,而且今年冬至也将举办。”夏繁星便将自己对武会的了解都告诉了秦瞎子,当然也提到了开头几年夺得头名的三个残疾游侠。 “那,一个断臂,一个聋哑,还有一个无掌,而我是个瞎子,又都是一道上的游侠。你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他们和老子关系不浅。”说到这里,秦瞎子神色有些黯然。他指了指灵台上供奉的画像——失去前爪的猛虎。叹了一口气。 屋门忽然被重重地推开了。黄贵,那个白胖的男孩,提着一盏灯笼,脸色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气喘吁吁,都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秦大侠啊!张大哥,他,他被打了!现在还晕着...” 他看到了夏繁星坐在床上,神色变得惊讶起来。秦瞎子本来被打断了话头,有些不乐,但听了这话,立刻严肃起来,问道:“在店里被打的?娘的,哪个杂种不知道老子名号的?” 黄贵立刻变得焦急起来:“不,不是!傍晚时候他们几个出去吃饭,吃完了回来路上李大哥和张大哥两个人去巷子里撒尿。其他几个等了半天没等回老张,过去一看他就被打晕在那里了!还一直流鼻血!” 小胖子哭丧着脸,“大侠,之前您让我对姓李的多长个心眼,我没信。他果然是要调包了珠宝就跑路啊!” 说完,他又心有余悸地看看身后漆黑的小巷,“还有您这巷子...可是把我魂都给吓没了!” 秦瞎子听见这句,突然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没踩到中间那坨鸟屎吧?” “差一点啊!这鬼地方怎么比别的地方都要黑的感觉...灯笼打着,也走得晕头转向的!菩萨保佑,要是踩到了,我小命就没了!” 秦瞎子转头,严肃地对夏繁星说道:“你呢?妈的,老子怎么忘了和你说了!告诉我,进巷子的时候有没有踩到一坨鸟屎?” 夏繁星一脸茫然,“没有啊,这是怎么回事?” “那就好,那就好!”秦瞎子长舒了一口气,继而愤怒地说道:“解释起来复杂,老子现在就去那李王八蛋家里把他揪出来!他要是能出安定坊一步,我他妈从此和他姓!” “大侠,我也和你去!那杂种不知道最近又骗了多少富户的钱,还差点白吃了我的一百二十两银子,一起去劈死他!”夏繁星也像秦瞎子一样随意地爆着粗口,反正大家都不介意,反而感觉更加自由呢。 “废话,你当然和我去!虽然你我初次相遇,但这种好事你不跟我一起去,华仙子让你来找我干什么?”秦瞎子鼻梁一皱,说道。 夏繁星讪笑着,“是啊是啊,我也正好观摩一下这大唐盛世的民间风气如何。” “你呢?算了,你小子别走了,带了也白带。”秦瞎子对黄贵说道,但他连连说不——这附近全部荒废了,这间屋子跟个鬼宅似的,哪敢住着啊。自己更不敢独自走出去了,要是一不小心踩到那坨鸟屎了,后果真是不敢想象啊! “那你俩等会出去的时候,一定要跟紧我了。今日阴星出没,现在又是子时百鬼夜行。搞不好踩到那煞星,可就完蛋了!等出了小巷,黄贵你知道那王八蛋家住在哪吧?你先进去探一探,最好骗出来。省的我要进门抓人,名声不好。” ------ “老大,马备好了!”深夜,柳叶巷上已经没有行人。空空荡荡的翡翠斋门口,站着两个年轻小伙子早已再等着秦瞎子。其中一个矮矮的小伙牵着一匹壮马,脸上带着怒色,道。 “臭小子,少他妈这么叫我!”秦瞎子走上前,伸手就给了他一个栗暴。但表情也甚是轻松。 “行行行,老大,老张已经送到对巷的那个医馆里去了。这姓李的不知道发什么狗疯。刚才我们去过他家里了,他还在里面,就是不给开门!” “这杂种,不抓紧逃命?”夏繁星疑惑地骂了一句,周围几人都是投来了怪异的眼神。秦瞎子听到周围声音微妙的转变,开口解释夏繁星的身份道:“诶,看什么看。这家伙,叫夏繁星,是宗门里来的,过来跟我两个月体验下世俗生活。抓紧走吧!” “...夏道长?”“夏道长好!” 我还能当一回道长?夏繁星美滋滋地想到,随口应付了两句。 “诶,你来骑马,和黄贵一起过去吧?老子先走一步算了。”秦瞎子抬头看看月亮,说道。 “啊?”夏繁星有点傻眼,骑马,自己还真没学过啊。 “不会吧,你们宗门弟子,连马都不会骑?”秦瞎子有些惊讶,不过随即说道:“也是,你们要么是飞在天上,要么跑的比马还快。” “那秦大侠你骑马带他去,我在一旁潜行,使些神行术跟上就好了。” 秦瞎子点点头,随即问那两个店铺伙计道:“这半个月收入怎么样?净赚了多少?” 那个矮个子上前说道:“前段时间东巷那边有一户富豪家里嫁女儿,订了足足十两黄金的珠宝做嫁妆。其他的赚的不多,净赚的话估计也就一百两银子多吧。” 秦瞎子三人听了这话后皆是脸色沉重——这家伙可是把脸丢到别人家去了!“知道了,你们晚上就住店里吧,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 一路上潜行在夜色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的夏繁星,却被马上的小胖子轻声的嘟囔给弄得哭笑不得。 小孩子好奇心重,一开始的面生过去后,这家伙就显得有些话痨了。 “大哥大哥,你们宗门里的人是不是都不用吃饭的啊?” “大哥大哥,你修为这么高,是不是能直接把姓李的王八蛋揪出来啊?” “大哥大哥……” 诸如此类,夏繁星无奈地应着。骑在马上的秦瞎子一言不发,临近地点时,才说了一句:“黄贵,这小子敢住在这里?和谁一起啊?离我那鬼巷竟如此之近?” 秦瞎子脑海中回想起李姓少年的面孔,很活泼的一个人。 夏繁星这才注意到三人现在所在的位置,其实就是秦瞎子住的那条小巷的另一头。“鬼巷”是东西走向的,而柳叶巷和那李姓少年家住的小巷则是南北走向。 “我不太清楚,不过听他们几个说他不是长安本地人,好像还有个相好的。” “进去探探情况。”秦瞎子飞身下马,顺带着把黄贵抱了下来,一拍他的屁股。 夜色浓郁,周围只有微弱的灯笼火光。李姓少年的家门看上去倒很气派,两边还贴着对联。黄贵听了秦瞎子的话后,转头对夏繁星说道:“道长啊,那个你能不能在我身上加点什么符咒之类的?我怕那家伙拿刀砍我啊!” 夏繁星想了想,觉得也是,弹指之间一张符箓从腰间飘到了他的手掌里。夏繁星轻声念咒,指间冒出一团微弱的火光将其焚尽,看得黄贵目瞪口呆。夏繁星的手掌再一收,燃烧后的灰烬就被他收入了掌中。“吃了它,可以挡好几下刀剑了。不过你记住,若是发生争执,逃出来就行。千万不要还手,更不能伤了他,这是咱们修道中人的规矩。” 小胖子苦着脸吃下那团符灰后,利索地爬上李姓少年家门外的矮墙,钻了进去。 “这算哪门子规矩啊?”许久没有说话的秦瞎子突然开口道。 “您不知道吗?修道之人若是能随意伤人杀人,这世上岂不是要乱套?”夏繁星回应。 “呵呵,你说的是那天道五衰的刑罚?灵气出体后,若见凡人之血,便会引起反噬,引来天道的惩戒?”秦瞎子不屑地笑笑。 “怎么了?若非有此规矩,坐在金銮殿上的怎会是玄宗皇帝。而且整个世界都会投身修道之中,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整个天下的纲常伦理都会崩坏。”夏繁星记得这些话自己小时候师父告诉他的。 “理虽不错。”秦瞎子搓搓手,见黄贵进去有一会儿了,便把耳朵贴在大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了一会抬起头继续说道:“不过尔等行事处处拘束,空有一身道法,却只能在宗门内使用。这普天之下的快意恩仇,都不能打不能杀,此绝非为侠之道。” “在外面也可以使些普通拳脚功夫啊。修士炼气炼神的基础便是炼体,高人一拳一掌便有开山断江之力。” “错了,这不同。”秦瞎子摆摆手,“心中充满恐惧,恐惧天道五衰的刑罚。那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无法竭尽全力去做一件事的感觉,便不是侠客之道。做再多自认为的义举,也无法达成内心的侠道。” 夏繁星沉思片刻,有些迷惑。秦瞎子又笑着开口道:“别担心这个。这仅仅是我认为的侠道。之前说过了,行侠仗义皆是为了修养吾等内心之道。你我内心所认为的道必不相同,何来对错,何须为此担忧。可能,还是我肤浅片面了呢。” 夏繁星对秦瞎子刚才说的话还是有些困惑,他感觉自己长久以来所认为的规则道理,似乎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尽管还不明白,但他还是说:“受教了!” 秦瞎子说:“摒弃执念,是你们宗门常说的吧?何必执着于此,有些想不明白的,慢慢就会明白了。” “是啊。不过执念与执着倒是两回事了,师父说过,人生在世,有些问题是必须想明白了的。不过,也不必太着急。”夏繁星笑笑,说道。 突然从大门内传来一阵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拖在地上磕磕碰碰的声音,然后门就被气喘吁吁的黄贵打开了。小胖子手上拖着一个沉重的麻袋,见到两人,喘着气,笑着说道: “老大,道长,那小子跑路了,找不到人...不过,他把这半个月调包走的东西全都给留下了,都在这个麻袋里,和账本上卖出去的没有出入。既然东西都找回来了,也不算白跑一趟!就饶他一条狗命吧。” 秦瞎子一步跨进去,抢过麻袋,骂了一句:“你懂什么?你会看珠玉真假?那小子就这么逃了,图个啥?让老子先看看这袋子里的是真是假再说吧!” 第四十四章、章怀太子 - 斩莲 - 华发如秋 秦瞎子一把拿起拎起麻袋,将里面的东西么一股脑倒了出来。然后蹲下身子,伸手去触摸。 一共倒出来了四个木盒。鬼巷附近也是灯光暗淡,借着李姓少年家里点着的灯笼勉强能看清。秦瞎子随手打开一个,里面净是金光闪闪的手镯项链等等,黄贵一看就知道这些便是前几天卖出去的珠宝。 秦瞎子伸手摸了一块吊坠后,又双手掂起一串项链。片刻之后,秦瞎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他摆摆手让夏繁星靠近些,跟他们两个说:“这块吊坠应该是真货,那条项链妈的一看就是假的。还有这个手镯,我也看不太清楚真假...这臭小子把真真假假的珠宝混在一起,故意留下来,自己肯定还带走了一部分!” “那怎么办?东巷那户人家几天后就要成婚了,到时候婚宴上看出那些是假货...”黄贵喊道。 “不要急,先把这些带回去,真假分出来再说。”夏繁星冷静地提道。 “不行。明晚有宵禁令,北城有六个城门都要关闭巡逻。只有西边的开远门能自由出入!安定坊这么屁点大的地方,要是那混蛋逃到城西去了,我们可就难出去找了!”秦瞎子摇摇头,“妈的,前几年一个月里就没几天宵禁的,这两年来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在宵禁!” “对啊,而且违反了就是重罪!前段时间听说别的地方有个喝醉酒的违了宵禁令,逮到直接被乱棍打死了!”黄贵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说道。 “今晚就要把他给逮到!”秦瞎子一咬牙,说道。 “这样,你们听我说。南边的休祥坊与安定坊最近每晚都有士兵巡查,他若走休祥坊入普宁辅兴等坊里的话肯定会受到盘查。黄贵你现在马上回去叫你那两个师哥来,你们去坊西的驿站报我的名字,牵一匹马来赶去修真坊守着他。东边的修德坊我托人看着点。夏繁星你跟我赶去北面的景曜门,不能让他出城了!” 夏繁星闻言,立刻从袖口处掏出一张符箓。这叫做神行符,轻声念咒,将灵力注入其中后,一把贴在还没听明白的黄贵腿上。小胖子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发出一声怪叫。夏繁星一把把他按住,说:“快回去找他们!刚才大侠的话听明白了没?别耽误时间!” 黄贵伸腿就跑,脚底生风,速度快得他目瞪口呆。 秦瞎子也不多言,深吸一口气,手指放到嘴边发出一声响亮的指啸。此地离鬼巷内秦瞎子的屋子不远,他似乎在呼唤什么东西似的。 果然,不久后漆黑的夜空中传来“啾啾”的鸟叫声,夏繁星看了身旁的秦瞎子一眼,用鸟儿来给在修德坊的朋友传信吗?可是两坊相邻着,也就一两里的路程,为什么不自己走?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鸟儿还没有从空中出现,只是一声一声短促的啼鸣。秦瞎子像是心里知道夏繁星的疑惑似的,开口说道:“我那在修德坊的人同为侠客。没个固定的居处,行踪不定,我若亲自去找怕是一天也不一定找得到。这鸟儿并非凡禽,乃是一位道长前辈机缘巧合之下赠与我的灵禽。派它去寻人,一下子就找到了。” “原来如此。”夏繁星轻声道,看着一只形状像燕子的鸟缓缓落下,品种较为罕见,自己叫不出名字来。秦瞎子爱抚地摸摸它的脑袋,从袖间掏出一块黄色的木牌,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字,系在它的腿上。 见灵鸟快速飞走后,秦瞎子跨上了身旁的那匹马,挥挥手示意夏繁星上马。夏繁星内心忽然一阵激动,毕竟自己常年在宗门内,很少出来游历,更不曾和大侠一道行侠仗义过。想到这么刺激的体验,他赶紧跨上马背,握了握腰间的佩剑。 秦瞎子骑马非常之快,他对安定坊一带的道路建筑烂熟于心,所以虽然双眼皆瞎,丝毫影响不到他风驰电掣的速度。 然而飞进了一会儿,扭过了几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后,秦瞎子忽然拉住缰绳,放慢了速度,“看,这就是安定坊著名的千福寺。” 夏繁星早已看到小巷左侧,夜色笼罩下的寺庙。其内庙宇**肃穆,又不失美感。等等,千福寺?似乎自己有所听说过,但具体的记不起来了。 速度又放缓了不少,座下的马在缓缓地行走着。“千福寺原为章怀太子宅。高宗与武后的太子李弘死后,章怀太子李贤得立,二十岁时便舍宅成寺,后因私藏战甲,以谋逆罪被流放巴州,武后派人监视,不堪忍受而自杀。” 对了,就是此事!曾经师父对自己讲过武后时期大唐许多的政事。 不过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而不赶路了?夏繁星有些疑惑地看了身前的秦瞎子一眼。 停下马的秦瞎子自然明白他现在心中的疑惑,叹了口气,说:“之所以说章怀太子,我那条无人敢近的‘鬼巷’,还有那坨鸟粪,都是拜他所赐啊!” 说罢,轻转马头,停在了路边。 “此话怎讲?”夏繁星一进鬼巷就感到很奇怪,现在听了秦瞎子的话更是好奇。 “百年以前,我还未出生的时候,所谓‘鬼巷’乃是和柳叶巷一样热闹的巷子,原名叫做福寿巷。后来章怀太子舍宅为寺,入朝监国后,安定坊就开始出现异状。有的时候安定坊内一片晴空,鬼巷周围会突然下起太阳雨来。还有几次,鬼巷上空六月飞雪。不少人渐渐搬出去了,留下来的人则说,半夜梦醒的时候常常会听到巷口有婴儿哭嚎之声。不久,章怀太子在寝宫中被搜出百副战甲。” “但是,此事定为有人诬陷太子。当时高宗已经半死不活,再等个一两年皇位肯定水到渠成。章怀太子何必要动叛逆之心?”夏繁星插嘴问道,小时候自己听到师父说到这里时,都很奇怪。。 “萧墙之内的事,当真个无法理解。”秦瞎子趴在马上,叹一口气,默默地注视着夜色下的安详的千福寺,“当时得宠神医明崇俨曾为武后四个儿子看面相,‘李贤神似太宗’是明崇俨对章怀太子的评价。武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太宗的玄武门之变,便对太子产生了提防之心。” “不久后明崇俨家中进盗,被杀。武后怀疑这是章怀太子所为,搜查东宫之时,便找出百具战甲,坐实了罪名。太子曾作《黄台瓜辞》,将自己一门四兄弟比作黄台上的瓜,而把母亲武后比作摘瓜人,有奉劝武后莫要把自己的儿子全部逼死。武后知道这些后,东宫更是人赃并获,便将章怀太子赶去巴州贬为庶人。又派金吾将军邱神绩,逼死了章怀太子。后又发生了血洗东宫的惨案。” “而且章怀太子为了避免母后的迫害,装作无能平庸,与自己的户奴赵道生产生了同性关系...但最后赵道生被抓去严刑拷打,熬不过刑,诬陷太子指使他安排人杀死明崇俨。章怀太子为避祸蓄养男宠,还是难逃一死啊!” “原来还有这等秘密...其实就是武后想要专权,不想将皇位传给太子罢了。对了,大侠您是怎么知道这些深宫秘闻的?”夏繁星问道。 秦瞎子说:“朝中有一位已故的大史官,以前也住在鬼巷。曾专门为章怀太子作传。事变后离朝为侠客,我与他曾相识,我正好又有祖宅在安定坊福寿巷,他便把这些说与我听。只可惜他十年前去世了。” “说说那鬼巷吧。” “章怀太子从小喜读诗书,监国时也深得各方以及高宗的喜爱。若是按照佛家说法,恐怕李贤是什么大人物的转世。因为邱神绩到达巴州的那一天,听他说鬼巷周围风雷大作,千福寺佛钟绝声。不久后章怀太子自杀。那一天鬼巷风雨雷霆,大雪冰雹齐齐坠落,实在是天地间百年奇观。更可怕的是那天深夜,千百只乌鸦盘旋在鬼巷和千福寺上下,顶着狂风暴雨久久不肯离去,发出凄厉嚎叫。鬼巷众百姓皆不敢出门一步。千福寺众僧彻夜诵经驱邪。第二天早上,据说地上躺满了乌鸦的尸体。来人清理,却有一坨鸟屎清除不掉,像是长在地上一样。不久后,那个清理地面的人暴毙身亡。” “那一晚之后,鬼巷中几乎所有人,除了我的祖父,他也曾是一位游侠,其他人都搬了出去避邪,并为它冠上‘鬼巷’之名,此地便沦为了如今的样子,被彻底废弃了。” “一个甲子之后,仍是这般模样。十年前我长安城时便住了进去。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事。这么多年来,民间有传说道,这坨鸟粪里有黄金,但是绝对不能去碰它。柳叶巷有一个人不信邪,去里面挖,除了挖得一手臭屎什么都没得到。气得不行,走前还往它上面吐了口唾沫。一天后,这人全身糜烂而死。这么久了啊,也就我老秦一家敢住里面。” 秦瞎子说罢,挺直身子,拿起马鞭。夏繁星还沉浸在章怀太子和鬼巷的故事中,秦瞎子笑道:“我这故事多着呢,哪天我心情好,让你听个够!现在是时候得去抓人了,再迟可就让他溜喽!”他一甩马鞭。 第四十五章、宵禁!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抬起头。 这景曜门外就是京城的外郭城了。外郭城乃是是长安城内面积最大的部分,功能为居民商业区,同时也作为国都的外围,拱卫皇宫安全。巨大的城墙一望无际,令夏繁星很难想象凡人的双手能够建造出如此的宏伟景象。 城楼上的驻军见到下面骑来的一匹快马,交头接耳了几句,确定今晚没有宵禁后都散开了去。秦瞎子在快接近景曜门的时候突然拉紧马头,下马将它拴在路旁。拉着夏繁星走到了一处隐蔽的树林间。 “现在我把那鸟儿叫来。驻军里我认识一个副尉,传个信给他问问有人出去过没。”秦瞎子手指放到嘴边,又发出一声响亮的指啸。夏繁星看见那只灵禽从天外再度飞来,好像就一直跟着他们似的。 “等会若是堵住他了,也不能在这么多驻军面前逮人,否则对翡翠斋影响太大,而且我们自己这边也不好收拾。是这个理吧?”夏繁星问道。 “不错。等会他要是来了,咱们就躲在这里出奇制胜,把他抓了。千万别叫他们发现!”秦瞎子点点头,“那人我也不是很熟...糟了,老子没带纸笔!” “嗯?你之前不是用木牌给你在修德坊的朋友传信的吗?”夏繁星疑惑地问道。 “那是老子和他熟,以前的老朋友,木牌跟咱的暗号一样,彼此都看得懂什么意思!” 夏繁星看着有些捉急的秦瞎子,说:“大侠莫急。我可以灵气为笔墨,但是少了纸。” 秦瞎子脸上露出“这算什么事”的笑容,一把撕下袖口处一块布料,扔到无语的夏繁星面前。“快写快写,就问今天晚上有没有一个二十来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出过城门!” 灵鸟把秦瞎子的袖布带入城楼——虽然夏繁星也不知道一只鸟要怎么给城楼内的人传信。然而不久后那只燕子一样的鸟儿确确实实从城墙处飞了回来,脚上缠着的是一张短笺。 “今晚只有五人出内城...没有他!”秦瞎子猛地抬起头,兴奋地对夏繁星说道。 “那就好了...依我看如果他有脑子的话,就不会往东西两面走,一定会往景曜门逃!” “我也是这么觉得...毕竟他肯定也知道老子周边的朋友不少,要逃就逃到外城去,不容易被抓,也是一劳永逸。” “不过我觉得他自己肯定想不出把真假珠宝混在一起来拖时间的做法,而且居然舍得少骗这么一大笔钱。以我之见,这姓李的肯定背后有人指使他做这些事。”夏繁星冷静地分析道——确实,这李姓少年一开始毫无底线地骗别人的钱,现在又使出这一手金蝉脱壳的计谋,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守财奴能干出来的。若是他背后果真有人指使,那这事可就不简单了。 “嗯…小子你说的有点道理啊!操,那傻小子哪里想得出这些计策来脱身?而且之前我从来没觉得这人会干出这些事来……”秦瞎子喃喃道,忽然一把按下夏繁星,“别出声,来人了!” 夏繁星有些吃惊,这瞎眼游侠的听觉居然比自己堂堂炼体之人还要好? 果然,很快密密麻麻的树林外边就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忽缓忽急的,一听就知道来人心里有鬼。夏繁星悄悄把头探出去一看,来人乃是一个精瘦的男子,二十岁模样,背上背着一个看着很沉重的麻袋。路上黄贵已经把李姓少年的相貌大致描述了一下给两人听,夏繁星心中涌起一阵激动——就是此人不假了! 他捅了捅秦瞎子的手臂,将情况说给他听。“你确定了?老子是个瞎子,你给我靠谱点,要是逮错了人,我的名声可就全毁了!”秦瞎子认真地说道。 “错不了错不了!相貌极其相似,而且背上背着个**袋,一看就是出来逃命的。”夏繁星再看了看来人——城楼上的灯火传到这里已经非常微弱,但足够他看清楚了。这人正在往怀里掏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向城楼上望来望去,一看到驻守的士兵把目光投过来就赶紧上前走几步,生怕被看出端倪的样子。再看一眼城门上的守军,发现他们没有一人看过来后,那年轻男子继续停步从胸口里找东西,十分焦急的样子。 “动手吧,趁没人注意我们。而且他要快走过去了!”夏繁星说,与此同时提步。 秦瞎子深吸一口气,还没等夏繁星跑出小树林,猛地跃起! 但那人的反应也非常的快,小树林处刚传来声音,他立刻停止从怀里找东西,不顾一切地向西边跑去。 夏繁星暗道不妙,这样很容易引起驻军的注意的! 然而接下来秦瞎子的身手,实在是好好地为他上了一课。 夜色笼罩下,那男子的身影移动的其实已经很快。但是秦瞎子跃起非常之高,看起来都有三米高了。他飞在空中之时,左脚又点了一下身旁的树枝,借助推力往上更近一步。半秒之后,他整个人如同猛虎一般往前扑去。虽然双眼失明,但找寻的位置非常准确。更令人惊奇的是,本应发出巨大声响的一系列动作,却似从树叶间的夹缝中翩然飞过,恰如惊鸿过隙一般,毫无声息。秦瞎子整个人借助巨大的推力扑向年轻男子,同时一拍右腰,震出一把倒钩状的暗器,捏在手中;左脚在空中一蹬,原本藏在鞋里的一把飞刀射出,精准地刺向男子的右肩。 年轻男子听见身后利刃破空之声,下意识地低头躲避,也就使得他逃离秦瞎子虎扑的速度更慢了一些。空中秦瞎子的身影笼罩住了地上的男子,右手上的暗器往他背上使劲一划,麻袋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东西哗哗坠地。秦瞎子一听这个触地的声音,就知道是些珠玉不错,也便基本确定了此人的身份。一瞬间后秦瞎子落地,稳稳地将他按倒在地。 李姓少年见势不妙,刚欲大吼求救,秦瞎子一记老拳便重重地砸在他的嘴巴上。鲜血流下,少年喉咙中的大喊声也被挤了回去,便成痛苦的闷哼。秦瞎子抓紧这个时机,又一记重拳砸到他的脑门上,一下子便将他击晕过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完美至极,以至于城楼上的驻军完全没发现城门内的异动。 而这时跑到的夏繁星虽然满心的惊叹和羡慕,但也非常冷静地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珠宝塞到自己的储物袋里。秦瞎子则一把将被打晕过去的少年扛在了肩膀上,一溜烟跑回了树林里。 “大侠,你真是好身手啊!”城楼上的驻军还在讶异刚才那个扛麻袋的家伙怎么又不出城了,树林内刚缓下劲来的夏繁星由衷的赞叹道。 这么流畅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地解决掉少年。更难得是秦瞎子看上去已经人到中年了!夏繁星自问虽然自己道术造诣不错,但若是不用任何道法,仅凭自己锤炼过的身体,还是达不到秦瞎子这般境界啊! “我使的这些拳脚功夫,都是重形不重意的,所以看起来很连贯,很有两下子。但说实话,练多了也就自然会了。老子唯一引以为豪的还是自己锤炼出来的一副掌意,那才是超脱于外形的武技,能够通神的武艺。”秦瞎子将少年摔在地上,伸手取过酒葫芦,淡淡地说道,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大侠也太谦虚了吧!”夏繁星笑着说,“现在要把他弄醒吗?” “嗯。照你之前说的,若是这家伙背后还有人指使的话,要尽快问他些话。”秦瞎子痛饮一番葫芦中的薄酒,说道。 夏繁星便双手合十,按压在李姓少年的胸口,一道道绿色的灵气灌入他的体内。很快一声猛咳后,少年从地上跳坐起来,惊恐地看着周围。等脑子回过神来,看见面色严峻坐在一旁的秦瞎子,居然直接呜呜哭了出来。 “哭,现在给老子哭!做这些事情之前,你的猪脑子放哪去了?”秦瞎子痛骂道。 “老大……” “别他妈叫老子老大,李贺,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干的事情对得起你老板,还有店里的伙计吗!” 一个巴掌重重地抡在李贺的脸上,他低着头,满脸羞愤难当,不敢发一言。 “要不是顾及翡翠斋的名声,谁他妈还管你?直接报衙门去了!打你一巴掌,打你五十巴掌都算轻的!你要不要试试衙门里的水火棍打在屁股上的感觉啊?” “是…是…您是?”李贺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夏繁星,有些疑惑地问道。 “少废话,我是谁和你没关系!有些问题要问你的,赶紧老实回答!”夏繁星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大侠,我实在是没办法…您知道我本来是范阳人,后来来长安混生活…之所以这么干,前些时间姐姐在老家病死了,家里没钱葬她,我只能这样……” “我知道个屁你是哪里人!这些屁话要是放在衙门上说,你就等着被多打个几十棍吧!”秦瞎子怒气未消,大骂不止。 而夏繁星听见范阳二字,却问道:“等等,范阳,节度使安禄山镇守的范阳?” “是啊…少侠,道长?那边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我们这些汉人,简直没有立锥之地……两年前我来长安,以为能赚点钱养父母…哪里想到这里苛捐杂税如此之多,自己混口饭都勉勉强强,哪还顾得上…” 秦瞎子打断他的话,说:“喂,夏少侠,夏道长?时间紧迫,这些话要是想问,今晚过了先再说!” “明白…好了,你别说这些废话了。我看你就一个大字不识的店门帮手,能想得到你家里那出金蝉脱壳之计?而且你小子挺聪明的啊,早早知道了我和秦大侠今晚会来抓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做这些的?”夏繁星严肃道。 “这…这…”李贺慌了神,没想到这件事也被这道士和秦瞎子看出来了,怎么办,那些人可是借他钱下葬了他的姐姐的啊!怎么能说…… “李贺,这半个月东巷的大户在翡翠斋买了整整十两黄金的珠宝,若是在婚宴上发现都是假货,你想让你老板怎么活?你觉得难说出口,是不是有人给了你很多好处了?就没想过你老板对你也不薄?”秦瞎子见李贺吞吞吐吐,语气缓和下来,劝说道。 “大侠…他们借我钱,帮我葬了姐姐…我…求......” “别给你脸不要脸。听我一句,回头是岸。要是我和秦大侠真报了官府,你就是不死也得掉层皮。不管是谁帮的你,都肯定会被查出来。听我说,你这样真的不值!”夏繁星不太客气地开口道。他现在心里被范阳二字占据了——安禄山的辖地,居然是这么一副民不聊生的样子? “唉…秦大侠,那您一定要救救我!我的爹娘都还在,他们不能再没了我…”李贺似乎是被说动了,带着哭腔求道。 “你要是站在我们这边,事情过后,虽然翡翠斋你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不过我可以帮你再找个出路。”秦瞎子淡淡地说道,给了李贺一线希望。 “好…好…我接触到的那些人只有十几个,都是什么店里的学徒之类的。他们头上似乎有一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对他们宣扬乱世要来临了,此时趁着机会小偷小摸,等混乱过去后定有天下大赦…而且组织了一个很大的团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专门搞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势力很大,所以吸引的人越来越多。像我这种赚不了几个钱的,很多都信了他们的邪。而且他们会专门帮你策划怎么骗人偷窃,再帮你脱身…不止长安城有,其他地方很多也有这些团体…” “但是他们都说头头是个很神秘的人物,像我们这些底层的没机会听他的名号。听到这个我一开始也有些没底,而且据他们说这个头头还有一些别的组织,都是和朝廷衙门作对的。但是前段时间老板走后,我听他们的计划做了几次,都成功了,只是后来我家里失窃,偷过来的珠宝又被人偷走了!而且像这次,要不是秦大侠您身手好,我按照他们的计划可就真走了……” “大侠,道长,我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李贺看看面色阴郁的二人,连连求饶道。 “乱世?怕是和那安节度使有莫大的关系吧?”秦瞎子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们宗门,为何要帮这种无耻流氓之徒?” “哼,反正若是乱世真的来临,与你们宗门内想要修炼成仙的道士,或者与我这个云游侠客,又有什么狗屁的关系?”秦瞎子讽刺道。 夏繁星闻言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怎么接话。其实他也没想到,安禄山居然连自己治下都是一片混乱。 而李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沉默一下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侠,道长,之前与我碰面的那些人,大多都离开长安城了…不过,还有几个人还在安定坊内,要不要…” “闭嘴!”忽然,宽阔的大道上忽然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声。秦瞎子轻喝一声。夏繁星微微探头出去,只见原来空无一人的大道上陆陆续续地出现了骑兵,并以极快地速度组成一个大队列,每个人手上拿着明亮的火把,把景曜门内外照得如同白昼。队列后面的骑兵正在四处巡逻搜查,似乎像是宵禁令巡查时的阵势。夏繁星快速地把情况告诉秦瞎子,他有些惊怒地说道:“坏了,这是查宵禁的阵势啊。娘的,今天安定坊又没有宵禁!难道是临时颁布的?可这都他妈过了子时好一会了!” “那我们怎么办?”夏繁星慌了,听之前黄贵所说,最近宵禁惩罚极严! “那…这样我们也只能走出去了,在这里被逮住脸上就更难看了。”秦瞎子快速冷静下来,“凭我这张脸,咱们还不至于会有多惨,走吧,没办法了。” 说罢,他先将已如履薄冰的李贺推出了小树林,随后自己阔步踏出,夏繁星紧随其后。很快地,队列前方的骑兵就发现了站在路上的几人。几匹马迅速出列,将三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个骑兵向他们出示了一块令牌,“今夜有紧急宵禁令,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大人代传圣旨,凡天亮之前路遇之人皆要带回衙门待审。你们三人,跟我去修德坊衙门吧。” “怎么回事?”夏繁星心中疑惑。按照时间推算,一座祭天大台建造完成至少也要月余。安禄山现在应该还在范阳和王云明等屠豕宗派去的弟子一道,修筑祭天大台才对啊,为什么他现在远道而来长安城?似乎还去面圣了,难道不知道外界早已流言四起,说他有谋反之心已久了吗? 这时秦瞎子向前站一步,那为首的骑兵认清他的面容后,有些语塞地说:“您…您是秦大侠?刚才是我失礼了。不过,秦大侠这个时候出现在此,违反宵禁 …” 秦瞎子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三人既然违反宵禁令,你便不必多说了。你们五个押送是吧,有马准备了最好,无马准备也罢,去修德坊那边的衙门便是。” “…请!” 第四十六章、报案 - 斩莲 - 华发如秋 凌晨,修德坊衙门内,夏繁星和秦瞎子都是坐到了待客房内,修德坊郑衙内正在慢饮着一杯热茶,与他们二人笑着谈论些事宜。 “郑衙内太多礼了。”夏繁星见郑衙内为自己沏茶,忙说道。而一旁的秦瞎子可就没有太顾忌郑衙内的连绵了,将一杯茶喝完后,翘起二郎腿,面色平静如水。 “道长千万别这么说,昨晚宵禁令实在是安大人下得急,来不及提前通报。误会一场,是我们人的错!”郑衙内,郑恒。虽然是朝中一个从七品宣义郎的长子,面对秦瞎子二人时却礼数做足,没有一点儿的架子。 “哎,这些话昨晚咱仨被带过来后就一直说,好了,知道你郑恒有这份心了!”秦瞎子说道,态度还是比较随意的。然后他再压低声音说:“等那小子板子打完以后,有一件大案要报给你们。” 昨夜,准确的说应该是今天子时左右。他们三人被景曜门内的巡逻军带回衙门后,当时正好在衙门里的郑衙内见到秦瞎子后,立刻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但毕竟三人是犯了紧急颁布的宵禁令,郑衙内也不好就这么放他们走。然后黄贵和那两个店铺伙计也被带了过来,还有一些夜不归宿的破落户们也被陆陆续续带来了。 郑衙内表示他们三人最好是交点钱,算是象征的惩罚就放人了。但是秦瞎子本来就想惩戒一下李贺,便向他提议说他和夏繁星赔点钱,李贺这穷小子也拿不出钱来,就打个二十大板算了。郑衙内虽然疑惑,但当然也照做了。李贺死里逃生,秦瞎子表示愿意帮他掩盖下偷窃的事并且为他另谋他路,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了,乖乖去受了这代表惩罚的二十大板。 “嗯?大侠来我们衙门报案,可真是荣幸啊!”郑衙内听了后满脸微笑,实则心里有些忐忑——因为唐朝司法制度规定,当案件与自身没有直接关系的时候,地位较低的人是不可诉讼地位相对高的人的。秦瞎子虽然作为行走天下有名的侠客,但很可惜地仍然是布衣之身。这“大案”要是告的是什么大人物,秦瞎子很可能会托自己上诉,那可就不太妙了啊。 “说句实话,郑恒,我这报案呢是表面,主要的目的还是让你们去调查一件重要的事。”秦瞎子斟酌一下,开口道。 “秦大侠?您这是要我们衙门审理疑案?”郑衙内有些惊讶。因为唐朝法度是绝对禁止上诉疑告的。原告人必须在诉状上写明所有必要事宜,不可有疑。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以几个游侠之力根本没办法解决。所以我才来找衙门帮这个忙的。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与你们知府还有那万年知府也算相识,如今当年的那些兄弟还在外青衫仗剑,而我选择听从了两位知府的话,归隐乡里收收保护费为生,就这一点,这个面子你们不给我?” 郑恒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语气近乎恳求地说道:“秦大侠,您也知道,杨相上位后,这些繁文缛节管得特别多...而且公开审理疑告,我们长安几个衙门都是要受牵连的...您要是有充分的证据,再来找晚辈也不迟。” “呐呐,你看你,我什么事情都还没说就开始找借口推脱了!”秦瞎子不满地说了一句,“杨相?就是那卫国公杨国忠?宰相大人可知道今年的赋税之高达到了什么地步?在这些繁文缛节上,管得倒是甚多!” 郑衙内以手捂面,长叹一口气,苦笑着说:“二位这些话到了外面可千万不要说啊!鲜于京兆尹曾为杨相于省门立碑书金,从那之后,谁敢说杨相一个不好?” “早该醒悟了!”秦瞎子瞪了他一眼,“哼,去年杨国忠又上书攻打大食,强招壮丁,搞得他州民怨沸腾。如今雪上加霜,治理京师不当,又是要出大事!你们衙门却不管不顾,只知道拘泥繁文缛节!” “...敢问大侠您刚才说长安城内要出事?怎会如此?您报的案有这么严重吗?”郑衙内虽然很尴尬,但听到秦瞎子的语气严肃,也意识到了这大案的严重性。 “否则怎么叫大案?”秦瞎子白了他一眼,将李贺所说的那个专司犯罪偷窃组织的事情和郑衙内说了一遍。 郑衙内听罢,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说为什么最近来报案的人如此之多......按照你的意思,这些作奸犯科之徒都是一个组织的,而且他们的头头,在京城中还有不小的地位?” “是的...我也要问衙内一句,这么多人来报案,能成功抓住犯人的又有几件?”夏繁星神色凝重,开口道。 “这...不瞒道长说,这一年来的办案效率远远低于前几年...难道说他们的组织里应外合,把案件都做得滴水不漏?”郑衙内飞快地思考着,和两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更严重的事,他们的头头一直在对下面宣扬乱世将要来临的言论。郑衙内,如今苛捐杂税繁杂,那人投其所好,势力已经不小,在京城以外的地方更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响应他去犯罪。这样看来,这些人的危险度可就不仅仅是作奸犯科了。”秦瞎子敲敲茶杯,意味深长地说。 “而且恕我直言,杨国忠宰相应该明白得很,北方的形势已经不容乐观。”夏繁星说道,神色异常,好像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打算说出这句话似的。 秦瞎子扭过头,双眼的位置上,一层白翳仿佛在惊讶地盯着夏繁星。郑衙内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北方?不容乐观?道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大唐开元盛世的辉煌还在延续,现在最多有一些小问题需要解决,听道长的口气,为何有城墙既倒的感觉?” 夏繁星深吸一口气,说:“安禄山。” “安禄山?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大人?他......难道是范阳灵脉祭天大典的事?外界的传言是真的?”郑衙内激动地说道。夏繁星没有想到外面的局势已经箭在弦上之时,自己的宗门承担了一个月的狂轰滥炸之后,长安城内的当局者居然还对祭天大典之事半信半疑。 但是他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了,毕竟他是屠豕宗弟子,能说出那三个字已经是给了郑衙内或说唐王朝很大的面子了。 “别再说这个话题了,衙内就告诉我老秦一句,这么大的案子,你们真的不管管吗?”秦瞎子见局面不妙,立刻开口解围道。 郑衙内也明白自己失态了,轻咳一声,犹豫了一下,声音中带着歉意,道:“二位所言之事确实是件大案...不过,郑某斗胆一问,大侠和道长是如何知晓这个组织的事情的?这是一个重大的疑点,我希望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几乎是无法立案调查的...” 为了翡翠斋的名声以及对李贺的承诺,秦瞎子在叙事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这些话是李贺对他说的。 “哈哈!衙内这是在怀疑我们吗?”秦瞎子突然大笑一声,说。 “恕晚辈直言...呃,我当然不会怀疑大侠,但是上头的大人们是肯定会怀疑的...这一疑点是咱们要立案避不过去的啊!” “秦大侠,他说的有道理。”夏繁星拄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一会儿,认真地说道。不过秦瞎子脸上已经非常生气的样子了,所以夏繁星不等他发作,便抢先一步说:“但是如果我们找到了证据,证明那个组织的存在,以及自身的清白,那你们是不是就可以立案调查它了?” “道长放心,若是真的能像您说的那样,郑某和长安诸衙门必将竭尽全力为二位查出是何人敢在天子脚下怂恿他人作奸犯科,是何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词!”郑衙内听见夏繁星所言,连连点头,松了一口气,立刻放下豪言壮语来。 “大侠,没关系。那小子不是说之前和他碰面的人还有一些留在长安城以及安定坊里吗?咱们可以去找到他们,收集到一些证据。这个团体在民间渗透得很深,哪怕只抓到一点把柄,也肯定可以一石激起千层浪。真正难对付的其实是他们头上的人,有谋逆之心,身居高位,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号召力,这才是官府要介入调查的首要目标。我们先去搜寻一点证据过来,也方便衙门这边立案啊!”夏繁星快速地传音给秦瞎子,提醒他不必为此动怒。 “唉...算了算了,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子到底有没有嫌疑。”秦瞎子叹了一口气,为了能把长安城内的内贼揪出来,这口气忍忍就过去了。 “当然当然,晚辈当然知道大侠肯定是清白的,我也不需要知道您是如何了解到这些事的。不过上面的流程和大人们的疑问,应该是要顾及一下的...如果大侠和道长能先提供一些证据,那一定能...” 秦瞎子一扬手,制止住了郑恒的话,“行了,多谢郑衙内招待。那个小胖子还有和他一起被抓进来要赔的钱我垫了。还有,李贺那小子棒子打完后让他直接来坊西的酒楼找我们。先告辞了!” “好,大侠和道长走好啊!”郑恒暂时安排掉了这么一件棘手的案子,还没惹得素来脾气很大的秦瞎子生气,长舒了一口气,抱拳道。 “夏繁星,你为什么要对郑恒说安禄山?” “呃...我本来以为现在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状况了。没想到长安城内,天子脚下的臣民居然对将要到来的风雨雷霆还半信半疑。我以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才这么说的。不过,秦大侠您又为什么一边看着我的宗门帮助安禄山,还愿意带着我;另一边又对这件案子如此上心,不愿让朝中内贼毁了唐朝基业?” “你宗门要做的事,一来不可以说和你一个孩子有多大的关系,二来也不是我这个眼瞎的凡人能干预的。再说,你的宗门最近不是也很难过吗?另一方面,我也有四十来岁的岁数了,身为侠客,本不欲再管朝中之事,但这幕后操纵之人手段何等卑鄙,挑动民愤做令人不齿之事,唯恐天下不乱。比安禄山那种趋炎附势之徒更加不如,怎么能容忍他祸乱天下?” 第四十七章、顺藤摸瓜 - 斩莲 - 华发如秋 清晨,长安城里百姓还忙着生火吃早饭的时间,安定坊西“醉仙楼”已经陆陆续续来了酒客。“醉仙楼”——名字起得很有牌面,事实上就一小酒楼,菜肴里还常常会偷工减料,少加点盐之类的。纯粹靠着原来是山西一带人的老板娘,她家酿的竹叶青酒吸引着生意。而秦瞎子呢,也就是因为这一家的竹叶青酒口感特好,才最爱在闲暇时间来这里小酌一番。 夏繁星和秦瞎子坐在酒楼二楼内的一角,正就着几个小菜饮着这一带著名的竹叶青酒。 秦瞎子回家一趟把自己的头巾带了出来,也只被柜台上本就有些熟的老板和老板娘认了出来。 两人正在小酌等着李贺来,这时胖胖的老板忽然走到了楼上,手上拎着一壶新酿的竹叶青,走到二人身边,轻轻碰了碰秦瞎子的衣袖。 “嘿,刘老板今天这么闲啊?”秦瞎子没有转头,但准确地说出了来人是谁。而那刘老板正一脸为难地提着酒,看着他。 见秦瞎子转身后,刘老板立刻脸上溢出笑容,“秦大侠,这不好久没见你来了嘛!这是贱内娘家新酿的竹叶青,最近不是刚进秋吗,里面加了些早秋的陈皮进去,口感更好。这位道长也尝尝?” “坐,坐下一起喝。”秦瞎子挪了挪身子,为刘老板让出位置。 夏繁星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到脸边使劲闻了一口。竹叶青酒有多种香气,但每一种都不会特别显露,所以它的气味格外独特与香醇。夏繁星握住酒杯的手微微一颤,一股灵气从他肺部传到口中,化为寒气缓缓吐在酒杯上,再一口将整杯酒饮尽,喝完之后忍不住称赞出口。 “哈哈,我们竹叶青就得冰冻着喝才爽。这壶酒是我送给二位喝的,大家随意啊!”刘老板看见夏繁星的反应非常满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秦瞎子和刘老板随意聊了些,并且把夏繁星介绍给了他,当然没有说他是屠豕宗的弟子。过了一会儿,刘老板忽然叹了一口气。 秦瞎子似是预料到了这一点,开口道:“刘老板有什么事,说。” “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婆娘她娘家的竹叶青尤为特殊,配方是传家宝。但前几天七夕节我陪她回娘家嘛,正好她家那个小县子的那竹叶县令过生日,平时经常来她家里买酒的,请我们去他家里喝酒...他拿了瓶竹叶青来,说是长安城里带来的,要和我婆娘家的竹叶青酒比一比...我婆娘却私下里告诉我说这味道和她家酿竹叶青酒的一类品种差不多,而且这类酒我们在长安城里也有卖的...后来我重新喝了哪一类酒,喝了之后却还果真差不多,县令家的口感就差一点点...我就纳闷了,难道是咱在酒楼里卖的酒的配方被人看破了?” 秦瞎子一下子警觉了起来,用手示意三人凑近一点说话。 “就不会是那小县令研究过了老板娘家的竹叶青酒?”夏繁星小声问道。 “不会吧...那瓶酒确实是东市那边的一个小酒坊酿造的,瓶身上还有印。不过那小酒坊我也去过,生意很惨淡,怎么想都不会弄出和我们一样的配方来啊...而且我最近还去过一次,里面却连竹叶青酒都没有酿!”刘老板一脸苦恼,自家婆娘家里传世的美酒配方现在居然有别人使用了。“而且她告诉我说那个配方里不仅是素材罕见,酿酒的时间才是最重要和难把握的...所以怎么看都不会有人能...” 说到一半,刘老板叹了口气,眼神无奈地看向秦瞎子。 “我那婆娘最近老是一个人掉眼泪,一想到这事就...唉,娘家的传家宝啊。这,这莫名其妙就泄露了!唉...” “道长,大侠...疼死了...”这时,刚被打了二十大板的李贺从楼梯口上来了——他手上拄着一根木棍,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屁股,嘴里倒吸着冷气。这小子眼尖,刚看见秦瞎子和夏繁星坐在角落就喊疼起来。不过再一看看见刘老板和两人坐在一起之后,脸色又变得相当尴尬和凝重。 而这一点,不巧被夏繁星捕捉到了。 “臭小子,赶紧滚过来!”秦瞎子没好气地叫了一句,看刘老板一脸惊讶,便把李贺违反宵禁令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唉...最近是越来越不好了,还搞起紧急宵禁了,抓到要么赔钱要么挨板子。”刘老板看着正走来的一瘸一拐的李贺,叹了口气。 “先吃点东西吧。”夏繁星敏锐地观察到了刚才李贺的神情变化,向店小二要了几个馒头油条,把一碗米饭推到李贺面前,先不让他说话。 “刘老板你说的可是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喝的那个品种的竹叶青?那种口感由硬转绵,味道由苦转甜,并且有很好健胃消食的功能的竹叶青?”秦瞎子问道。一旁的李贺也确实饿了,扒起米饭吃起馒头把嘴里塞得满满的,听见几人交谈的事情后,脸色一滞,也被夏繁星看见了。 “对的对的。” “这...这种酒,在长安城里除了你这家酒楼,别的地方也没见到。”秦瞎子喃喃道。 “确实是这样,不过长安城内的酒坊酿造的酒,却卖到了山西一带,而且还是我们的酒。难道说他们不打算在长安城内售卖这种竹叶青?” “定是如此!那小酒坊肯定是通过卑鄙手段得到了你们的配方,但是不敢在长安城里卖,这样的话刘老板你就会知道自家的东西被人盗窃了...他们只是把竹叶青酒售到外地去,以此牟取暴利!并且是秘密制造,怕被人发现他们剽窃了你们的秘方!”秦瞎子斩钉截铁地说道,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而正在胡吃海喝的李贺看见这一幕后,脸色刷的变白了。 刘老板闻言,大惊失色,很显然秦瞎子说的话有很大的道理。而这时夏繁星开口了:“刘老板,你可否为我拿一壶你们所说的竹叶青来尝尝?” “嗯...没,没问题,道长稍等片刻。”刘老板哆哆嗦嗦地走下楼去,很显然是被秦瞎子的理论给吓着了。 “赶紧说,和你碰面的人是不是有这醉仙楼的人?”刘老板一走,夏繁星立刻拉过身边的李贺,问道。 “怎么回事?”秦瞎子有些奇怪,问。 “夏道长你别着急...呜呜,噎死我了。”李贺赶紧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喘了一口气,说:“说过一定会告诉二位的,别急啊...” “和我碰面的阿牛,大侠,坊西那个很壮的小伙子,就是在这里打杂的。那天是他把一堆假货扛到我家里来的。他也是那个组织里的人,不过地位似乎比其他几个都要高些,像是加入挺久了似的...刚才听刘老板那样说,我他妈给吓死了,第一时间就想到是这小子干的...” “阿牛?妈的,那个憨头憨脑的小子,也他妈干这种事情?还偷抄了配方去卖钱?操,那酒坊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秦瞎子有些惊讶,以前在酒楼里接触过一两次,真的想不到那阿牛也变成了这种人。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李贺,那他现在还在不在城里?”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诶...” “道长,这壶竹叶青口感和上一壶不同,你尝尝。”刚说完,刘老板就拿着一壶新酒上来了。这壶酒倒出来后绿色更深,香气更加浓郁而且丰富。满脸愁苦的刘老板打开酒壶后闻见酒香,也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夏繁星试着用之前的方法喝,刘老板赶紧阻止:“道长,这壶酒里加了一味重要配方,使得整壶竹叶青性温,入口后那味配方会直接被口中唾液消化掉,从而达到口感的变化。直接在常温下喝就可以了。” 夏繁星点点头。一口饮罢,唇齿留香。夏繁星只觉得酒劲微**入血液,全身轻飘飘的,口中由苦转甜,口感由硬转绵,一会儿之后全身一阵舒爽。甚至丹田处的灵气流转都变得更快了。如此佳酿,却遭人盗窃,做得还不如原来的好。真是可惜了啊! 刘老板看见夏繁星赞不绝口,心里也是欣喜不已——自家的酒能如此被人认可,难道不是最大的成就吗? “刘老板,这件事你如果放心的话,秦某人帮你调查一下如何?”秦瞎子沉默了一会儿,说。 而那刘老板早就在等这句话了,赶紧行礼说道:“多谢大侠!秦大侠若能帮我和贱内查出是何人剽窃了我们的传家配方,我定当用一切来报答秦大侠,多谢大侠!” 是谁剽窃了他们的配方,夏繁星和秦瞎子心里早已有数。只不过之前答应过李贺给他留个继续混下去的面子,所以才没有把那个组织的事说出来。于是秦瞎子问道:“刘老板,我得先问一个问题,最近你们醉仙楼有没有人请假或者是被你辞退了?” 刘老板回忆一下,说:“有,那个端菜的阿牛,以前和你还聊过天的,一周前说家里有事,回老家一个月。” 此言一出,周围三人心里都知道不妙了。但脸上都是没有表现出来,随便聊了几句,喝了几杯后,秦瞎子起身,招呼着夏繁星和李贺要走了。刘老板送到酒楼门口,夏繁星看见柜台上的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眼角似乎带着一点泪痕,轻轻叹了口气。 “刘老板,东市那家小酒坊,名字叫什么?” 刘老板凑到三人中间说了一个名字。秦瞎子挥挥手,示意让他和老板娘放宽心。 “先回翡翠斋,臭小子,你那麻袋里的真货,你自己给我分清楚了!放回柜台里去卖!然后跟我去把卖出去的假货全给我调回来。明天早上马上动身去东市,找那家酒坊的麻烦去!还有,李贺你要是觉得你把那些人卖了,呆在这里不安全,就跟着老子一起走!老子和夏繁星一去没个三五天回不来,你要是被人揍了甚至灭了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李贺连忙答应。只是三人不知道,这一行,要在长安城里,掀起多大的风浪。 第四十八章、无良酒坊(上)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二天的中午,四个人,两人骑在一匹马上,其余两人则在前面走着。刚吃完午饭,行走在东市繁华的街头巷尾。 本来秦瞎子是要让黄贵那小胖子继续在翡翠斋里打理生意的,但是黄贵怎么都不答应,还说自己前天夜里为了帮他们蹲李贺,屁股上可是挨了巡察军好几棍子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秦瞎子无奈,但翡翠斋里还留下五个小伙子,当然也没什么问题,便就带着他一道上路了。 刘老板告诉秦瞎子小酒坊的名字,叫做千山美酿——小酒坊老板的名字叫段千山。四人得知了大致地址后还是在东市内一阵东找西问,这地方实在太偏僻,东市内又是街巷纵横,以至于他们现在还在寻找的路上。 东市内的胡服行,却是比前几天更繁华了。许许多多的人——不仅有平头百姓,还有公子爷以及大小姐的车马熙熙攘攘穿行其间。似乎人们对胡服更加的热情和喜爱了。而夏繁星行经一个月前走过的街市时,不禁想起那时陪着自己一起来过的人,心中涌起淡淡的感伤,但很快也就释然了。 “是这附近吧?”秦瞎子说,李贺坐在秦瞎子身后一直在给他指引着路,闻言有些不确定地说:“应该...没错了,刚问了,就是在胡服行周边的。” “先下马瞧瞧去!”秦瞎子说道。 “嘿,道长,这衣服好看吧,要是我有钱了肯定要买一套。还要送老婆一套!”几人走在胡服行中间,四周全是琳琅满目的新式胡服。黄贵和夏繁星走在后面,小胖子似乎对胡服十分感兴趣,连连称赞摆在摊上的衣服。 秦瞎子听了,颇有感慨地说道:“当年老子还看得见的时候,人们都还很排斥这些衣服,认为是夷狄之物。谁能想到现在居然这么流行了。” 夏繁星一直看着四周的胡服,心里却难以认可胡人的审美观。轻声嘟囔道:“这衣服有什么好看的啊...制作的也太随便了,跟要去打仗一样...” “嘿,道长你是没见过杨贵妃胡服舞的画像吧?吴道玄大人以前在宫中画过一幅,不过后来可惜被禁了。但民间还有偷偷临摹流传的。我看过一次,那套衣裙贵妃穿上真是绝了。这临摹出来的都好看的不得了,那贵妃娘娘本尊胡服起舞的样子,啧啧啧...”黄贵说个不停,夏繁星一笑而过。 走到胡服商行的尽头,再向左转一个弯。是一条比较宽敞的巷子,夏繁星记得那天有“江湖术士”在这搭台表演。当时视线被众人挡住了,现在才发现原来这条巷子很深。 果然,那“千山美酿”酒坊就屈居在小巷的最深处。刚一进到破破烂烂的大门内,原本应站在门口招呼生意的小厮却倒在桌上,一身酒气。秦瞎子推了他好几下才把他推醒。 “客官...嗝...酒坊有数十种美酒...先问下您是要大量批发,还,还是,嗝...买一点自己喝?”那小厮机械地背着这些话,很显然还没清醒过来。喝了一大滩,不住地打嗝着。 “竹叶青酒,有没有卖的?”秦瞎子一点都不想浪费口舌,直接问道。 听了这话,酒坊柜台后突然冒出一个身影,是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子,身上的酒气也没这么重。他走近来将那喝醉的小厮拖走,口中连连抱歉:“几位客官抱歉啊,他喝多了,喝多了...” “你给我过来!”秦瞎子看着男子把小厮拖到后面的酿酒坊里又回来,便把他叫住。 “...客官有何吩咐?”男子走近来,见秦瞎子衣着奇怪,大热天的一块头巾蒙住双眼。身边还跟着一个道士,一个小孩和一个拄着拐杖的家伙,心下不禁大生疑惑,表现得就有些紧张。 “我们是城西修德坊来的,自己开了家酒馆,想买一点酒过去,说说吧,你这都有什么好酒?”秦瞎子一屁股坐在陋室内的桌子上,其余三人纷纷照做。 男子不禁皱起了眉——这是来批发的吗?怎么看都是打架的阵势啊! “姓段的!操你丫的臭无赖!老子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信你!”男子刚想开口,门口突然传来大骂的声音。年轻男子的眼珠子一转,随即露出惊慌害怕的表情。对四人说:“几位客官,稍等片刻可好?我这...外面有点事情,马上回来...” “去去去,赶紧的!大爷们没时间浪费!”秦瞎子摆摆手,等他出去之后,说:“走,咱也出去瞧瞧。这破店估计是往酒里掺水了,人家上门讨说法来了!” 三个年轻人都表现的非常有兴趣,走到店门口,便目睹了小巷内这一幕。 刚才的男子被另外两个健硕的男人围住。那两人都是光膀子,手上还拿着大棒,腰间插着匕首。年轻男子站在被围在中间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大哥,大哥您俩消消气...我家老板暂时不在店...若是酒有问题,他肯定会帮您俩换的...” “换?换你奶奶的腿!老子家里小本生意,这一遭后谁还敢买?从你店里批发来的酒他妈比马尿还难喝!要是掺水也就罢了,我就他妈想知道是哪头蠢猪酿的酒,还有往里面掺醋的?脑子不长的吗?造假都他妈的造错!让段千山那王八蛋自己喝一口试试,管保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其中一个男人破口大骂,堪比泼妇骂街。 在后面看热闹的四人听了都是忍俊不禁——这酒坊是来搞笑的吗?本来打算掺水,结果弄错,掺成醋了?这也行的吗?哈哈哈! “小兔崽子!我和大哥的生意全给你们这破酒坊给毁了!你们他妈卖给我们的马尿,我们卖给巡逻军喝了!差点被抓去打一顿!生意更没的做了知道不!我们总共就他妈买了十罐,你们就这样骗我们!段千山那王八蛋,妈的,买的时候还想尽办法不让我们试尝...看见这棒子和刀子了没?大爷们今天就是来砸店的!赶紧滚一边去!” 年轻男子头顶汗珠滚滚落下,解释道他们当时并不是他招待的,自己不了解这件事,应该等段老板回来后再好好商谈一下,不要激动...争执了一会儿后,门后的四个看热闹的看得不亦乐乎。 “小兔崽子,你他妈还不滚!”终于,那自称是弟弟的男人忍不住了,见那年轻男子拦住他们,大怒之下一棒子敲在他肩膀上,男子发出一声怪叫,摇摇欲坠,但还是稳住了身体。 夏繁星看了,原本瞳中光彩一滞——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看了看秦瞎子,他仍是半躺在地上,用耳朵仔细听着这一场闹剧。 夏繁星安了安心——反正是这酒坊自作自受,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两位大爷...这店是小人吃饭的饭碗啊...您俩生气我能理解,等段老板回来他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何必要这样子啊...您俩把这店砸了,对您俩一点好处也没有啊...求求你们了...”男子挨了一棒后,语气变得更加胆怯,战战兢兢地挡住两人的路,辩解说。 “滚!你们他妈搞这么一出,我们以后再也做不了卖酒生意了!还给那几个军爷好好地敲诈了一笔...这无良酒坊,坑人也不止这么一回了,必须使劲的砸!你给我滚!” “大爷!大爷,您就等到段老板回来吧...我好不容易才在这里能混口饭吃,你们...” 那两人完全没有听见他说的话。那个弟弟更是暴躁,直接抡起大棒砸中了年轻男子的头,使劲一脚把他踹开,“娘的,真他妈晦气!这无良酒坊坑蒙拐骗,还把我们兄弟俩的饭碗给弄没了!不砸了它,如何出这口气!大哥,上!” 年轻男子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头,但还是扭着身子想要阻止二人的报复。 “有点过分了。而且,还要砸我们要调查的酒坊。”秦瞎子忽然冷冷地开口。 夏繁星闻言,来不及多想,因为那两个大汉已经走到门前了,而且秦瞎子并没有动身。他头脑一热,便从门后跳起,拦住一脸震惊的两人的路。 “喂!你谁啊,穿成这个样子?要是个道士怎会到这里来买酒?要是来进购酒的,我可劝你一句,这他妈就是家破店,坑钱的,赶紧走吧!” 夏繁星有些局促,不太晓得该怎么和这两个人说。想了一下,摆出一副冷脸道:“多谢提醒。这家店要真是敢骗我们的话,等段千山老板回来,贫道自会收拾他。” “道士?道士买酒会来这种破地方吗?我看你怕不是那段千山请来保护他这破店和他狗命的吧!” 那个弟弟性格实在暴躁的很,而且两人来之前似乎喝了点酒壮胆,说话横冲直撞的。 夏繁星有些无奈,只得继续冷冷地说道:“别太过分了。那伙计说的没错,有什么事情留着段千山回来在解决。光天化日之下砸人家的店,还有没有王法了?” 第四十九章、无良酒坊(下) - 斩莲 - 华发如秋 “王法?”那弟弟愣了一下,蹲下了来,一边狞笑着,一边竟然开始啜泣起来。“这年头,天子脚下都没王法了啊!这种坑人骗钱的破店没人管,当兵的又嚣张到天上去了!不就喝了点假酒,说什么再看见我们哥俩卖酒就打断我们的腿……身上本就没几个钱,还都被他们勒索去了!小酒铺没开多久就开不下去了…日子都不能过,还哪来他妈的王法!” 他越说越快,越说神情越激动。语罢便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吼一声,抡起棒子就要砸烂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酒坊大门。 夏繁星迅速反应过来,一只手快速地挡住木棒。虽然自己的身体经过了修炼之后比平常人的结实几倍,但实实在在挡一下他的全力一击还是让夏繁星不禁龇牙咧嘴起来。 “弟!等等,你冷静一下…”身旁那哥哥见夏繁星硬生生扛了这么一记,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人恐怕是个实打实的道士,惹不得! “操!不知道那死瘪三哪里找来这种人来看家…”那哥哥心里恨恨骂道。 “哥…哥!咱还怎么混下去啊!那么多酒放着不能卖,还欠了一屁股债…完了,全完了!活不下去了…还不如拉个垫背的吧,砸死他们这破店!”夏繁星稍一分神到自己的手臂上,那喝醉了酒的弟弟就抡起木棒狠狠地往木门上打去。几下子它就摇摇欲坠,发出吱吱的声音。 夏繁星见状,心头燃起一阵怒火——给脸不要! 一步跨到他身边,抬起一脚就把那根木棒踢飞到小巷之外去了。那弟弟虎口一阵巨麻,还没反应过来,夏繁星一拳就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肚子上。这一拳几乎没有任何的保留,用了这具肉身所有的力气,其力道堪比黑熊一掌直捣黄龙。 于是那倒霉的弟弟震惊地看着自己往后飞出足足一丈远的距离。重重地摔在地上之后,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换了个位似的,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 刚才喝的一大壶酒全被他吐了出来,夹杂着被打吐出的血,恶臭冲天。 “道长手下留情!”他的哥哥见状连忙求饶道,赶紧跑去搀扶被一拳打傻掉了的弟弟。 “滚!在我走之前,不准踏足这里!要是让我看见了,我保证把他腿打断!快滚!”夏繁星大喝一声,看着那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感到相当痛快,似乎自己惩恶扬善了一番似的。 “是,是…弟,没事吧?我们明天再来讨说法!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哥哥背起他的弟弟,一溜烟逃出了小巷。 “多谢道长出手相助,我们小店多……啊!您别揪我耳朵啊…”那年轻的店铺伙计见两人逃了,顾不得头上的疼痛,坐起来对夏繁星道谢。 却不料他板着脸,丝毫不听男子的恭维,走近来揪住他的耳朵,并往后做了个手势。秦瞎子以及其余躲着看热闹的两人走了出来。秦瞎子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似乎夏繁星刚才的做法很符合他的“侠道”。 四人把年轻伙计抬到了酒坊外简陋的房间里,让他坐下。然后秦瞎子坐到了桌子上,开口道:“刚才是这位道长出手,才使你们酒坊没有被砸吧?” 年轻男子点头如啄米,感激地对夏繁星说:“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那我们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该老实回答?” 听了秦瞎子的这话,年轻男子脸上立刻露出犹疑的神色,思考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人敢问客官要问的是什么事?” 然而,他听了关于“竹叶青酒有没有卖”后,居然开始闭口不言!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再次和他软磨硬泡了一会儿后,却没有能套出一点儿想要的消息。 “道长,还有三位客官,小店真的有很多别的好酒,您就别问这个…” 话还没说完,秦瞎子猛地向前一扑,将他直接扑倒在地上。拳头贴近他正颤抖的脸,并凑近他的耳朵说:“小伙子,把你知道的关于千山美酿竹叶青酒的事情都告诉我,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像刚才那两个一样揍你。所以老实说吧。” 忽然,地面发出一阵强烈的震动。角落的地板被掀起,几人惊讶地转头去看,包括那年轻伙计。 秦瞎子反应极快,一把松开手上的人,将头撇过一半,脚下用力,再直直地把离角落最近的黄贵扑到在地。与此同时,两块手掌大小的铁蒺藜砸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撞击声。 那块地板下面,居然是条地道! 而地道下面的人早已迅速地爬到了上面来,并发出了这两记暗器的攻击。好在秦瞎子听觉极其敏锐,帮着黄贵躲过偷袭。 小胖子惊魂未定,秦瞎子却已经冷静地站起身来——来人是一个粗壮的汉子,面相生得丑陋,全身酒气极为浓重。他手上拿着一个铁酒壶,二话不说就往秦瞎子脸上砸去。夏繁星眼疾手快,一掌劈去,直接将铁壶劈落在地,甚至还深深地砸入地板里寸许。 汉子有些惊讶地看了夏繁星一眼,不过立刻回过神来。秦瞎子已经快速地切到他的身边,右手提起一把椅子,佯装往他头上砸去;实则左手成拳,找准空当,准备给他胸口予以重击。 汉子左脚蹬地,借着往前的推力,健硕的身体腾空跃起,扑向迎面而来的秦瞎子;脖颈一甩,巧妙地躲过了那把椅子。但自己的肚子已经完全暴露在了秦瞎子的拳下。来不及选择,也一手成拳,但速度慢了些,在秦瞎子一拳捣鼓在他肚子上之后,重重击在秦瞎子的肩胛之上。 这一记对拼,秦瞎子虽然占据先机,但却被那汉子一拳硬生生逼退几步,随即一阵剧痛从肩胛处传来;而那汉子情况当然也不好,肚子上受到这等重击,被击退好几步,干呕两声,好在没有像之前那人一样呕吐出来。 他转头看看地上,椅子被秦瞎子这么一砸早已支离破碎,地上还被砸出了一大道划痕。思考一下,不等秦瞎子再次出手,便喊道:“等等!在店里打老板要亏钱。你要是有能耐,和我出去大战三百回合!” “还有你!一点牌面都没有,还修道之人呢。随随便便就和凡人动手,我呸!”汉子转头看向夏繁星,说。 “出去就出去!在你店里打你有所顾忌,老子干翻你也胜之不武!”秦瞎子冷嘲热讽道,但嘴角露出的笑意中充满了兴奋之情——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能跟自己过招的人了!没想到,这里还有能把他在那种情况下硬生生逼退的人! “大侠,这样不妥吧?”许久未出声的李贺小心地提醒道,咱们是来调查和阿牛有关的案子的啊! “大侠?就你这还是大侠?堂堂侠客怎么连自己连都不敢露啊?还欺负咱家店里的伙计,大侠?我呸!”汉子听了这话,立刻在嘴上还以颜色。 “你他妈再说一遍?我瞧你这张嘴倒是能说,看老子今天不打烂你两颗门牙!”汉子提到秦瞎子遮眼的头巾,这一直是秦瞎子的痛处,他立时暴跳如雷,并大声嚷嚷着对夏繁星说:“夏道长,你站一边好好看着,老子怎么打烂这瘪三的牙!看他以后乱说话的时候,漏不漏风!” 夏繁星苦笑一声——让自己站一边去,秦瞎子这是要和那汉子好好切磋一下的意思吗? “大话倒是能说。刚才这么好的机会,还被我打退,你算哪门子大侠?我呸!小张你先躺那一会儿,看我把这欺负你的家伙打得叫娘!” 都是豪爽的人,一来到小巷上便使出了浑身解数,誓要争这一口气。 两刻钟之后,两人全身大汗淋漓,瘫坐小巷外的地上。途中还来了几个附近的孩子观看两人大战,看得那叫一个过瘾的。 秦瞎子嘴角边却掩饰不住笑意——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多少年没这么痛快地打一场了。尽管累得很,但真的爽快啊! 而那位汉子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时候,想的可不是这些,而是从地下出来之前还没喝完的那壶酒,现在是不是凉了啊? 两人很配合地沉默休息了一会儿,秦瞎子先开了口:“喂,你小子拳脚还有两下子。别跟老子说你是段千山雇来的保镖啊。” “咋啦?我就是段老板雇来的。段千山那穷鬼,付不起几个钱,都是这的酒好,我才留下的。刚才我还在喝酒呢!娘的就听见上面有人唠唠叨叨——你们不知道段老板偷工减料,不带脑子的事干多了吗!掺水掺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汉子埋怨着,毕竟自己清静喝酒的时间先是被那两兄弟,再是被这家伙给毁了。 “什么!你真是这里的保镖?那你刚才听见那两兄弟要过来拆店连个屁都不放;倒是老子还没打那小子,就问了他个关于竹叶青酒的问题,你就从下面跑出来一顿乱打?有病啊你?” 第五十章、剑南烧春 - 斩莲 - 华发如秋 “这不一样啊!店要砸就砸了,老板又没特意吩咐过要挡住他们;但是你问的那个问题,老板说过…”醉醺醺的汉子似乎发现自己被套话了,厚着脸皮地说道:“算了算了,今天打下来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但看你还有两下子,我就既往不咎了…你们要买酒就去和小张说吧,但别再威胁他!我要回去喝酒了…” 汉子刚欲起身,在一旁观看两人“掐架”的夏繁星就走到了他跟前。夏繁星来之前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个厉害的角色,现在看来调查会更加的困难。但汉子已经快要说漏嘴了,一定要把握住这个能套出千山美酿背景来的机会。   而且他们之前讨论过,醉仙楼的阿牛在那个组织中似乎地位并不低;而他选择将醉仙楼竹叶青酒的配方转卖给千山美酿,所以很可能段千山和那个组织也有一定的联系,甚至还有很高的地位。现在他们顺藤摸瓜,已经渐渐走入了那个组织里面去了。 “大叔,段老板卖的酒不都是马尿一样的货色吗?怎么会有你瞧得上眼的?”夏繁星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问道。   汉子疑惑地沉思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小道士,这酒和老板别的酒不一样,有大来头!” 夏繁星心里推测——这汉子这么爱喝的酒,应该就是这段时间千山美酿秘密酿造的醉仙楼竹叶青酒! “大叔,贫道和这三位朋友就是听说你们千山美酿有一种神秘的好酒才来的。平时很少卖,但只要喝了的人就会赞不绝口。听你这么一说,你喝的美酒似乎就是我们寻找的啊。” 汉子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颇感不解地问道:“那你们一直问竹叶青酒的问题干什么?”   “嗨,也是听人说的嘛,你们酒坊的秘密好酒就是竹叶青啊...但看你这么一说,又不像了。”夏繁星扯着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汉子挠挠头,半醉的他最终没有去深究夏繁星的话。 他缓缓站起身来,招招手示意四人都过来,夏繁星便走去拍了拍秦瞎子的肩膀。   汉子一提到那把自己留在这里甘愿当门神的美酒,脸上就露出兴奋地神色,整张脸通红的。 “这酒啊,压根不是什么竹叶青酒!是老段他自己学来的,听他说花了老大力气。你们知道朝廷里的宫廷御酒是啥吧?剑南烧春,剑南道绵竹出产进贡的,这酒是那剑南烧春本为一物,但是绵竹那边的酿酒师别出心裁,已经酿造出了许多个品种的剑南烧春。老段学来的这种酿法,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而且用了一种特殊的工艺,酿造的时间也被大大缩短了!跟你们讲,这剑南烧春特别特别浓,要是一口喝下去太多跟烧坏嗓子似的。但是喝过一会儿后,口感回甜,甘美无比,比其他品种的回甜更好,像吃了一大串冰糖葫芦似的;而这个时候又是酒劲头最大的时候,那滋味,啧啧啧......”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原来这武艺精湛的健壮汉子,是因为名扬天下的宫廷御酒剑南烧春而甘愿留在这里做门神的!   夏繁星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感觉好笑的同时也皱在着眉头思考,说:“剑南烧春可是绵竹的特产啊,酿造方法应该不是这么好学的吧?段千山他什么时候开始做剑南烧春的啊?” 汉子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以前就与老段认识,不过交集不多...两年前,还是三年前他来找我,说他这小酒坊已经酿好了多少斤的剑南烧春——我说了嘛,他学来的这门工艺,酿造手段方便,而且贮藏时间很短,放上一段时间就和别的种类口感差不多,甚至更好。我当时还不信,剑南烧春可没这么好酿。不过后来喝了,哇,跟吃了仙露琼浆一样,他提出条件让我留下,每天都提供给我这酒。我寻思着我每天去一堆地方打杂混日子,还不如在这守着,还有上好的酒喝...哦,说偏了,这么算起来,老段他应该最迟五年前就学会了这门工艺吧。” “五年前...那为什么刚才在里面没有剑南烧春卖?” “这你就不懂了。”秦瞎子插嘴道,“剑南烧春酿造不易,成本高,价格贵,平头百姓买不起,我看应该是那段千山刚酿出来的那一批生意惨淡,便不愿再做这个生意了。” 汉子醉醺醺的双眼瞥了秦瞎子一眼,嘟囔道:“你懂得倒挺多的啊,不过确实是这个理。但是老段每年还是会叫那几个小子酿造少量的剑南烧春,我酒量好,他得把酒时时备着,指不定哪天我喝完了,就走人了呢!” “剑南烧春吗?我以前喝过,可难喝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倒是杏花村的竹叶青酒,李某人认为是大唐第一酒!”场面甫一沉默,许久没说话的李贺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夏繁星不解地看向他时,却见他正一个劲朝自己眨眼睛。 “放屁!瞧你那个穷酸样,怎么可能喝过这么好的酒?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说的竹叶青酒虽然还不错,但是和剑南烧春怎么能比?”汉子听了这话,酒劲冲上脑门,向前迈出一步,指着那正拄着一根木棍的李贺,大声理论道。 “呵呵,老李说的对啊,你两三年都呆在这里,当然只知道剑南烧春的好。别的酒都没怎么喝,你怎么知道比较好坏?剑南烧春我没喝过,竹叶青酒倒是尝过,那滋味可不比你说的差呢!”夏繁星配合地激将道,虽然修道之人为了炼气、体、神,不主张饮酒,所以他基本上没喝过什么酒。但随口说个谎骗人,对他来说已经很自然了。 “你,你没喝过是吧!走,来我屋里,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我让你尝一小杯,你要是再说不好,可真没救了!”汉子看见自己命根子一样宝贝着的剑南烧春被两人说的这么差,心中极为不满,酒劲也上来了,拉起夏繁星就要去地道下自己屋里理论。刚迈出去两步,又回头涨红着脸说:“一杯五两银子!便宜算你们了。还有,你们来就是为了买剑南烧春吧?记住等会他回来后别和段千山说你们喝过了我的酒!省的这家伙疑神疑鬼唠叨半天!” 秦瞎子嘴角露出颇为满意的表情,将头微微转向李贺与夏繁星——这两孩子一唱一和,还挺聪明啊! 走下地道,在一番交谈之后夏繁星知道了汉子的姓名,仇五岳。他说自己从小跟随父亲习武,虽然家贫但勤练不辍。父亲死后曾参加过几次武举,但自古穷文富武,参加武举的都是些有钱人家子弟。其中内幕自不必多说,仇五岳心灰意冷,到现在为止做过多份工作,但都是打杂为主,借酒消愁,有点钱都会去买烧酒喝,嗜酒如命。直到曾经的朋友段千山来找他,为他提供了这一份“美差”。 不过仇五岳眼中的美差,在夏繁星等人看来可真不是这么一回事。 地道下的空间狭小,角落摆着的一张床就占据了大半的位置。而仇五岳赖以生存的美酒和杯子,都直接倒放在地上。狭小空间另外的地方则被一个大箱子挤满,仇五岳解释道里面装着的都是些兵器和暗器。四周的墙壁上时不时会看见一两只爬虫。剑南烧春装在一个破旧的似乎用了很久的酒壶里,醇香从中飘出。仇五岳走上前去把它拎起,摇了摇后颇感惋惜地说,这一个月来又喝掉一半了。   五人一下来,空间立刻变得拥挤起来。仇五岳拿起小酒杯,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倒酒,生怕漏出一滴到地上似的。再放到鼻子边上使劲一吸,露出陶醉的神色。 “都闻到了吧,天下第一酒剑南烧春的味道,闻一口就跟喝了别的酒一壶似的!”仇五岳洋洋得意道。 秦瞎子可以说是四人中最识酒货的人了,问到这比一般剑南烧春还醇厚的酒香,自然也是克制不住了,把头转向夏繁星,张了张嘴。 夏繁星一拍腰,装着银两的钱袋就出现在了手上。他从里面抓了一把,不多不少正好五两,拿在手里丝毫不重,递过去,还不忘再激一下仇五岳:“闻着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它喝起来,和贫道最爱的竹叶青能不能比。仇大叔,来一杯吧!” 仇五岳气的跳脚,对着夏繁星一阵理论,搞得他不得不认输,连连表示不敢再说剑南烧春的坏话了,仇五岳这才消停下来。他一把拿过那块五两大银,刚想收回兜里,却挠挠头,看着那块银子思索一下,最后又把它递还给夏繁星,语气随意地说:“算了算了。我这辈子就好两口酒,喝过了这酒外面的水酒更看不上,要这银钱也没用。就送你们一杯尝尝吧。喝了以后看你们谁还怀疑这酒不是天下第一!” 第五十一章、段千山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三人一人一口,将那杯中醇香的剑南烧春饮尽。黄贵年幼,只是眼巴巴地坐在台阶上看着。 美酒入喉,仿佛自己的喉咙变了个样。暖暖的感觉涌上来,酒香满溢,整个人都陶醉在了醇香之中。剑南烧春果然名不虚传,烈得有劲,烈得有味。更加厉害的是,烈酒在唇齿留香后不久,就似化成了甘美可口的冰糖,甜甜的回味从胃里传到口里。但又一点不腻,口中的感觉也很好。 “唔...仇大叔,这果然是好酒啊...能有如此美酿,工艺肯定不俗啊。”夏繁星由衷赞叹道,虽然他很少饮酒,但还是能够尝出个酒味来。单单说这种剑南烧春的味道,也确实配得上大唐十大美酒的美誉! “好酒,好酒!再来一杯呗?”秦瞎子则更能体会到这一杯剑南烧春的分量。但可惜只有一口,实在不过瘾啊。 “去去去,我这酒还要喝好几天的!”仇五岳连连摆手,“这是上一批酿出来最后一瓶了,下一批老段说还要几天才出得来。给你们喝了,我要是一天没酒,那就跟死了一样难受...” “算了算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又不是没喝过更好的。”秦瞎子也摆摆手,说。 “这么说来你们老板还真是奇怪啊,我们也是慕名而来,听说你们酒坊有私制的好酒...但这么好的酒也有本事做,其他的酒却做得跟马尿一样,他是怎么做生意的?”夏繁星捏着已经空了的小酒杯,疑惑道。 “这个...等等,你们过来买剑南烧春?都给你们买完了我喝啥啊?亏我还请你们喝酒...快出去!别再来了!”仇五岳总算醒了点酒,突然想到这么一层,让这四人竟无法反驳。 尴尬了一会儿,沉思过后的夏繁星先开口说,“你别着急嘛。听你这么一说,我们也不会强行夺人所爱的。要是酒坊这一批酿的有多,咱们就买一点;要是不够你喝的,我们就不买了。” “这还差不多...”仇五岳放松下来,拿过夏繁星手里的酒杯,倒了一杯啜饮一口。脸又变红了。 “...仇大叔,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四个今天来你们酒坊,还有一个目的。”夏繁星看着仇五岳喝酒时陶醉的神情,忽然这么说道。然后,就把醉仙楼阿牛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间李贺急得拍了他好几下,示意他不要暴露,但夏繁星继续说了下去。秦瞎子静静地听着,却是没有说话。 “这...你不是唬我的吧?我也说句实话,我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这底下待着,唯一上去的时间就是去练练武艺。竹叶青酒我也喝过,酒坊里好像真的没有造过这种酒啊...否则酒窖里那几个也不至于从来不提...” “那你没有想过为什么段千山要你对竹叶青酒只字不提吗?” “这...我根本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是自家酒坊的事...”杯中酒又被喝完。他满脸涨红,语无伦次,估计当时段千山和他说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一副醉态。 而仇五岳听了夏繁星的话后,一脸惊讶。虽然答应过老板,要是有人来问竹叶青酒,就不要和他废话。但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卑劣的事。如果眼前这个道士说的话是真的,那...老段怎么变成了这种人? “老段只是爱喝酒,爱酿酒,他不是守财奴啊...为何要窃取别人的配方,卖到外面去赚钱?还不和我说?”仇五岳醉醺醺道。语气似乎有些愤怒。 “更为关键的地方是,段千山是通过什么渠道和那个阿牛做的交易?如果是他和那个组织有交往的话。”秦瞎子开口,他对仇五岳似乎没有什么顾虑。说到这又停了下来。 “仇大叔,我们也是有证据才来找到这里的。”坐在台阶上的小胖子也插嘴道。 “是啊是啊。” 夏繁星看了看正迷惑不解的仇五岳,走到秦瞎子身边对他耳语两句。秦瞎子点点头,转身走上了台阶。 “那你能不能与我们说一下,段老板是怎样的人?他是如何爱酿酒的?还有,仇大叔你知不知道段老板不在酒坊的时候都去了哪里?”夏繁星见仇五岳这样,也就不再隐瞒,将自己想知道的问了出来。 “现在,还有平时这个时候,老段一般都是去集市上或者酒肆里看酒或者喝酒...或者是和自己的酒友交流酒中之道。他把很多时间都花在饮酒以及研究酒上面,所以我才说他是个酒痴啊!” “而且他为人其实不像刚才外面那两兄弟骂的那么坏...” “听他自己说的。六七年前,剑南道进贡使来到长安城。当时京城内正值那次三十年来最大的暴雨,城内雨水积塞,车马断绝。而且很不巧他们来的路上丢掉了州府印。早早带来了进贡的东西,却因为丢失了州府印这一身份凭证,再加上水漫全城,难以进宫。而进贡的时间也快到了。” “那个时候段千山好像在城边境那几个坊参加一个酒会。正好和剑南道的进贡使者他们住一家客栈。后来几天大雨连绵,就一直待在客栈里面没有出来了。应该是剑南道进贡使带来的剑南烧春引起了老段极大的注意。然后他就一直缠着他们当中那个酒师讨论酒道…最后你们知道酒师是为什么打算将剑南烧春的秘方透露给老段的吗?” “本来这个东西属于地方秘密,不可外传的。但是因为州府印的原因,他们得不到进宫觐见陛下的机会。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没个官员可以引荐一下,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使队越来越急。老段其实在朝廷里认识一个大臣,具体是谁他不肯告诉我,官职几品也不说。他就跟那个使队说他可以去跟那位大臣说一下,安排他们能够入宫进贡。那个酒师听了这话,又看老段确实对酿酒之道非常热爱,便将那一纸秘方留给了他。最后多亏了他这么一说,那位大臣安排一下,使队才赶上了进贡的时间。但即便有秘方在手,他也研究了好久,才敢亲自下窖酿出了第一壶剑南烧春。原料成本高,他当时来请我的时候肉痛了好一阵子!” 几人听完仇五岳说的,心里对段千山的感观发生了改变。这人还真是对酿酒一道情深义重啊。 不过明显的疑点随之而来,秦瞎子最先发现了这一点——“段千山在朝中还有认识的人?仇大叔,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啊?”其他几人也立刻发现了这一点,相继问道。 没错,之前听李贺说的,这个组织的上头老大貌似就是朝廷里的命官,而且拥有不小的权柄和钱财,才有能力造起这么大的谣言,调动起这么多无知者的跟随。段千山很明显是这个组织里的一员,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和阿牛进行交易的,而他又在朝中有人,所以完全可能是通过这个人的渠道得到的竹叶青秘方。而且很可能这个大臣就是这个组织的上层,甚至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策划者! “不知道。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两年前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们都好几年没见了。他也不提自己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也不会去问。其实即便是现在在这当个门神,我也几乎对他生意的安排一点不了解。” 突然,酒坊大门外的街巷上传来一个泼妇的骂声。语速极快,激烈泼辣,几人都是没听清她在说啥。而貌似正在挨骂的男人脚步连连逃窜,往这边跑来,嘴里告饶着,赶紧逃离纠缠。然后,酒坊破烂的大门就被一巴掌扇开了。 “呼…李四!李四!水少掺点啊!你个傻子!娘的,那婆娘就在门口等着我。你们几个都记住,以后水别掺这么多进去,你当人家是傻子啊!”前来的男人,大腹便便,气喘吁吁,骂骂咧咧地向酒坊后面的酒窖走去,正呵斥着向自己的几个伙计传授造假之道。 当他探视完伙计们的工作后,黑着脸走回酒坊里时,却见桌椅上坐着四个人,仿佛恭候他已久了。 男人,也就是千山美酿老板段千山,立刻换了一副堆满了笑意的嘴脸,招呼着:“四位客官,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不知客官要买什么酒?小店有十多种好酒,估计也只有那本产自西域的最贵的葡萄美酒配得上四位客官了…” 这种话说起来,段千山还真是信手拈来… “段老板太抬举了。我们也就是四个穷酸汉,不过是听说你这酒坊有私酿的剑南烧春,便赶来瞻仰一下风采。我等也没有几个银子,若是真有这么好的美酒,也不枉此行啊。”听了仇五岳把他们撵上去前最后说的那句话,秦瞎子格外平静地对段千山说道。 而且,在他现在看来,段千山其实也不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们完全可以从他身上得到关于那个组织的重要信息。 第五十二章、偶遇 - 斩莲 - 华发如秋 软磨硬泡了约莫一刻钟后,四人黑着脸走出了小巷。秦瞎子走前还不忘往地上淬一口浓痰。 前一刻还笑眯眯奉承着四人的段千山,在听到秦瞎子把自家酒坊酿造剑南烧春的秘密说出后,一下子变得如履薄冰。虽然他没有否认,但言语间多次暗含着“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般疑问。貌似对这事很不放心。这也完全是在几人意料之中的。因为按照仇五岳的说法,这剑南烧春的秘方还离不开段千山朝中友人的帮助。那位大臣估摸着和神秘组织脱不了干系,段千山这种反应其实是情理之中。 所以,秦瞎子和夏繁星以及小胖子都打算慢慢磨这个段千山,慢慢从他口中获取信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只有李贺一根筋,还想揪着老板问个不停,吃了秦瞎子一记当头栗暴后,才悻悻地退到一边去。 “四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店最近资金不足,剑南烧春不做已有数月了。这最后一批也还没出窖,数量也不多。要是客官们真的喜欢,还是再等些时日来吧。”段千山连连赔笑,言下之意就是逐客了。 几人也不多做纠缠,只是秦瞎子觉得既然以后还要慢慢和段千山打交道,第一次什么东西都不买就走人不太好。就随口要了两瓶烧酒,扔了一瓶给夏繁星。 刚走出店门,举瓶饮了一大口。下一秒的秦瞎子立刻就石化了。没想到这酒里还真像开始来闹事的那俩兄弟说的一样,掺了好多醋!秦瞎子一下子将口中之物喷出,咳嗽不止。夏繁星见了目瞪口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瓶还没打开的烧酒,顿生后怕之意。走出小巷后,秦瞎子还是止不住大骂酒坊无良。 “夏繁星,我估摸着要是得把这段千山琢磨透,没个十天半月是不行的。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仨一同待在东市几天?”走在繁华的街市上,考虑到事态的变化,秦瞎子开口说道。 “当然愿意了。此事关乎到朝廷上下,我自当出一份绵薄之力。”夏繁星毫不犹豫地说,毕竟华容雨让他来秦瞎子这,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来看看这大唐的民间生活是什么样的,为不久后必要到来的乱世做准备。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此地日日车水马龙,肯定不是修炼的好地方,你没问题吧?”秦瞎子说。夏繁星笑了,说:“对别人来说自然是这样,但却不会影响到我。大侠你放心吧!” 临行前,华容雨给了他一纸秘笈。虽然现在还来不及看,但听她说,这是《水神诀》炼骨篇,水孔阵的第一式到第四式的排列阵法。所以虽然大街小巷里无法清心静修,天地灵力也质量欠佳。却不影响他炼骨穿水孔。毕竟这个过程是修士内部灵气的转换和运动。而最基础的炼骨篇,可以说是只要努力去炼,受得了痛苦,几乎所有人都能锻造出一副水骨出来! “不过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的宗门帮助安禄山举行祭天大典,还为他的谋逆之事出人出力。你现在和我们却在为了朝廷安危而尽力,心中可有不乐?”秦瞎子说。 夏繁星认真的思索一下,缓缓地开口道:“宗门对我等修士来说,乃是父母一样。我等有义务为之竭力,不论对错。但那个组织所做之事,不在宗门命令的范畴内。他们怂恿无知愚民,做偷鸡摸狗之事,违背我们的大道,更有大害于天下,自当尽力而诛之!” 他们在东市外离胡服行较近的地方找了一家客栈。因为打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秦瞎子就花钱找了辆马车送黄贵先回翡翠斋了。小胖子虽然不乐,但也知道翡翠斋内少了李贺人手已经不够,也只得和几人道别。不过走前以路上花费为由,还顺走了夏繁星包内几块银锭。 剩下的三人在客栈内吃了点东西,晚上的时间就在客房里商量了一下该如何破开段千山这个口子。 几人达成的共识是这样的——段千山极爱酒,当然应该从美酒上做文章。也像仇五岳所说的那样,段千山其实并非爱财如命的人,否则只要把他对酿酒的热情投入一点到生意上,绝对不会被整条小巷的人骂骗子,反而能盈利很多。 他和那个组织已知的联系,就是为了得到竹叶青酒的秘方。他们如果能为段千山找来更好的美酒,甚至是美酒的配方,夏繁星相信一定能够从他口中问出话来。 严重的问题在于,几人要是越来越深入后,那背后的大佬出手报复,可就有点危险了。 而摆在眼前的问题就是,三人中只有秦瞎子对酒道有所了解,他们该从哪里找来可以让段千山对他们言听计从的美酒配方来? 大致讨论完这些话,三人心中也都有了个数。旅途劳顿,前天又是几乎没睡。秦瞎子和李贺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而夏繁星仍是精力充沛,便选择出去走走,散散心。 但他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又走到了胡服行边上。 现在的时辰其实也不算迟,才酉时时分。但朝廷对夜市的控制非常严格。所以没多久前还车水马龙的街市,一下子空空落落的,只有几个人在收拾店里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宵禁令,夏繁星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打算最迟中戌时就回去。 不知为何,他总想在这胡服行周围再寻找些什么。周围只有少数行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缓缓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商店。放松着身心,晚风吹来,竟已有些微凉。 他忽然很想知道,外面的人对安禄山的评价到底是怎么样的。那个神秘的组织,到底和安禄山有没有关系。但是长安城内仍是一派歌舞升平,来自北方的危机都被这繁华一叶障目。 他还想知道,宗门内最近怎么样了?自己进入秘境后,又是谁和金茹师姐同守止玄峰?还在秘境福地中修炼的侯樱师姐是否有所突破?大师兄与几位筑基师叔在遥远的范阳,是否成功完成了祭天大阵的布置? 夏繁星走着走着,还想到了幽静的阴煞宗内,姬烟柳会不会正拄着头在想着自己?华容雨以及李长老与玄能的关系到底如何?还有那已许久未见的尚萌,是否已经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还有自己的身体内,平静无波,到底何时才能再度拥有突破筑基的契机? 然而下一刻看到的人,立刻让夏繁星将所有注意力放回到了眼前的场景上。前方那家胡服店是周围最小的一家,似乎刚来长安不久。店主似是胡人,北境苦寒,店里顺带来了不少大衣皮裘之类过冬的衣物。 而夏繁星眼角的余光正好瞥到店内一排皮裘后,竟还真站着一男一女在那挑选。带着好奇走近点看看,却立刻让他惊掉了下巴——男人面相英俊,双目炯炯有神,一身道袍洁白如雪。眼角略有皱纹,看起来也就是中年模样。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不是师父吗! 师父...师父?这真的是师父?夏繁星心头大惊,但仔细感应之下,男人身上那股强大的威压,只有修士能感受到的威压,却告诉他此人修为高深莫测。这不是心衡道人,还能是谁! 一时间夏繁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连忙放慢脚步,撇过头去,用眼角余光极力往店内瞥。 而那女子一身黑色衣裙,身材高挑苗条,站在心衡道人跟前,指着面前造型新奇的胡服,和他正交谈着什么。夏繁星没有看清脸,她的黑发如瀑布一般垂到腰间。有些奇怪的是,这女子脖子上系着一条雪白的围巾,脚上蹬着厚厚的皮靴,大小还不太合适,她的小腿很细,肥大的长靴穿着走路很不自然。夏繁星敏锐的视觉似乎看到,女子即便穿皮靴系围巾,身上好像还偶尔打着寒战。甚至还搓了搓手。 这...这还是夏末时节,她难道是害了什么病吗? 夏繁星突然心头一震,赶忙拐入另一处小巷,还可以看见那家小店的地方。他想到刚才自己放了太多注意在心衡道人两人身上,心衡法力深厚,应该早就发现了他才是啊!要真是这样,自己不在秘境,而被华容雨带到这里的事情要是败露,还不知道他会怎么说呢!反正**烦一定是避免不了的! 但夏繁星再度看去,却发现心衡道人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似的,全心和这女子逛店。他和那女子交谈着,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女子像是有些害羞地指了指自己脚下这双不合脚的靴子。心衡道人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走到身后老板前,和他去了趟后面的仓库。很快拿来一双更小巧的胡式女靴,让女子坐下,并亲手为她换了鞋。 夏繁星看得一脸懵——这,这是什么情况?这真是师父?我得缓缓,我得缓缓! 终于看清那女子的脸了。并没有十分的漂亮,但是有一种非常贤淑典雅的美,五官看着很舒服,两眼睫毛特别出众。她有些害羞地凑到心衡耳边说了一句,心衡仍是温柔地笑着,半蹲下再把女子原来的靴子换回去。看来女子对这双靴子不是很满意,但心衡道人却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很认真地询问着她的意见。 不久,那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躲在巷后夏繁星能依稀听清。大概是那女子对这里的几双靴子都看不上,想请店老板能不能为她订制一双,送到他们的旅店里。然后他们俩就拿着一件刚选好的女式大衣离开了小店。女子脸上带着仍然害羞但十分快乐的笑容。他们走向了街市的另一边。 夏繁星在墙后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忽然看着那间胡服店,摸摸腰间的银袋,深吸一口气,朝它走了出去。 第五十三章、施压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还是去问心衡道人的住处了。 没办法。这是太有劲的消息了。自己的师父心衡道人,居然在这种时候离开宗门,在长安城内陪一个女子逛街?他们两人是什么关系?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师父在外...但夏繁星亦不忌惮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毕竟经历过玄能的事情后,心衡原来也不是那么一个正人君子。 至于他夏繁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问题,夏繁星想到。既然我都已经看到师父在宗门这种时候出来和别人逛街,那我的事情,难道还怕他知道吗?现在的他,也不惮去和师父谈条件。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一个月来,在秘境中发生的,在阴煞宗内发生的,在长安城发生的这么多事,他想要倾诉,他要找个人说出来。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已经有了如芒在背的感受。 毕竟是自己的师父。夏繁星想到进入秘境前那天,心衡对自己的教诲。所以师父还是应该去信任的,也还是值得去信任的。 “那位道爷可是花了整整一枚金子来请我订制靴子的,您看看这给的是不是少了点啊?”那个老板用不太流畅的中原话讨价还价着。夏繁星看了看手中的那块银锭,咬咬牙又从银袋里取出一块。那位老板才乐呵呵地收下,告诉了他心衡给他的地址。 “道爷,刚才的小姐似乎看起来有些怕寒啊。所以那位道长吩咐我早些送去,我打算让伙计尽快做,大概三天左右能做好吧。” 夏繁星说:“到时候,我来找你,就说你付钱请我送去。” 胡人老板思索一下,确保对自己没有不利之后,笑眯眯地应了下来。又开口说:“道爷,不是小人多嘴,就是好奇,你和那位道长是啥关系啊?” 夏繁星想了想,又掏出一块碎银,不免有些肉痛地吩咐道:“今天我和他的事情,都不要对别人说!” 老板乐开了花——那个中年道长也是塞了一块碎银给他,让他守口如瓶。这些中原人办事真是畏首畏脚,又赚到了啊! …… 这几天,夏繁星三人一直进出千山美酿,每天在临走之前买一两瓶烧酒,但自然是不敢再喝。 段千山下午回来,看到这几个想买剑南烧春的家伙还真就打算待着等新的一批出窖。虽然这几人得知剑南烧春的渠道还是个问题,但自己的东西受到如此喜爱,让本就是酒痴的他心中也乐滋滋的。和他们显摆几句酒道也挺不错。段千山甚至还吩咐伙计把没掺醋的烧酒卖给秦瞎子喝,但可惜了这三人并不知晓。 三人为了了解清楚千山美酿的底细,还与窖子里的酿酒伙计们打交道。尤其是千山美酿里掺假的工程,都是那个叫李四的小伙子干的,平时还好,就是最近可能经常喝酒,掺水量控制不住,甚至还干出了掺醋这样的蠢事。 但其他的小伙子们显然对酿酒这一行没什么兴趣,在这干活也就是混混生活罢了。这帮小混混们李贺最是谈得来,第一天就臭味相投打成一片了。值得一提的是,关系熟了之后,他们关于剑南烧春的问题都是毫无保留地告诉三人,但只要略微暗示到竹叶青酒的话题,一下子变得机灵起来,个个都是作如履薄冰状,缄口不言。 而三人本就没打算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消息。最好的途径当然还是通过段千山这个酒痴。用秦瞎子的话说,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段千山“施压”。他们和千山美酿的人熟了,或是和段千山关系近了,那么尝试去套话也就更容易了。当然,击破段千山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壶美酒,以及它的配方。 不仅如此,第二天开始秦瞎子还跟随段千山一同前往他每天下午都会去的所谓“酒会”。 美其名曰“酒会”,实则就是在东市附近的“鹤颐楼”内,占着几张桌椅,几十个酒徒要几碗干饭加汤,再来几壶烧酒,高谈阔论自己的“酒道”,一同饮酒的聚会罢了。不过也算难得,几年下来这些酒徒还都依然聚在一块儿,一有时间就来这一起消遣。 常年驻扎酒会的往往是一些游手好闲之徒。兜里没几文铜钱,聚一块蹭口酒喝。久而久之,竟也有了自己对酒独特的见解。段千山很显然不属于这类穷苦百姓,但却对这些酒鬼独特的“酒文化”很感兴趣,甚至认为真的可以对自己的酿酒有所启发。所以,他也算是鹤颐楼酒会的一大另类了! 秦瞎子闯荡江湖多年,为了博取段千山的信任,也在酒会上大言不惭了一通。喝酒嘛,老子懂得也不少! 几人有备而来,夏繁星和李贺每天的闲暇时间,甚至将这条陋巷里的街坊邻居都拜访了一遍。倒有了些意外的收获——了解了一些段千山的生平,甚至是一些关于仇五岳的事迹。 刚见到段千山时追着他骂街的那位大婶,姓王。她的丈夫早逝,有一独女。前几天正好是亡夫的忌日,从千山美酿这里买了几壶酒,在家中祭拜。弄完之后不舍得扔掉,自己喝了一口,却是满口醋味。用假酒祭奠亡夫,这简直是对逝者的不敬。她立刻勃然大怒,一见段千山就追着痛骂。 段老板虽然生意做得无耻,但也算有点良心。自觉过意不去,后一天拎着上好的烧酒登门谢罪。王大婶又骂了几句,也就消了气。当天晚上两人提着市集上买来的一壶山西汾酒,拜访她时,大婶聊意正浓,说开了就不经意间把段千山这老邻居的一些往事给透露了出来。 ——十几年前,段千山刚来这条小巷开酒坊的时候。他在外一直有帮狐朋狗友,每天都来这蹭酒喝,划拳聊天,将周围吵得鸡犬不宁。 不过那个时候好的是千山美酿还没开始掺水,所以王大婶还经常有去买。几乎每次一进去就是乌烟瘴气,几个男人喝得烂醉。奇怪的是,这么一群乡野粗坯,个个看起来都是混日子的,却经常在酒坊里玩一种叫“投壶”的赌酒游戏。 这投壶游戏来源于射礼,古时候世家门第宴请宾客,往往以请射箭为礼仪。而当时不会射箭乃是羞耻,但念及有些宾客确实不会射箭,就发明出了这种把箭往酒壶里投的游戏。这本是士大夫宴饮时的游戏,没想到这几个粗坯也玩。 但她后来听说啊,段千山在朝廷里有一个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官职也不小。身份神秘,但听他自己调侃说这人就是个酒鬼,还常常来他店里买酒喝。王大婶就想到了经常出没千山美酿的那群混混,居然玩起了投壶这种上等人的游戏。估摸着那中间,难道有一位大官在里面? 王大婶说,那些个混混喝得烂醉后见到她进来,两眼直直的,两手很不老实。实在是看了就恶心,哪里想得到可能会有一位大官混在中间! “ 然而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段千山和这些人的交往都断了,下午去的时候看不到那些人了。”王大婶皱着眉头思索一下,愤懑地说:“这王八羔子,好像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卖假酒!” 此官深入底层,不惜降低自己的身份。而那个组织也是在平民百姓中煽风点火。夏繁星想到这,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另外的,前巷住着一个老鳏夫,姓吴,非常喜欢练武。无奈年老体衰,再也练不动拳法了。他与仇五岳关系不错,酒鬼偶尔出门的时候会去他那边坐坐。夏繁星在那展示了一手入心拳法,老鳏夫看了深表赞叹,和两人交谈地不亦乐乎。 两人从吴老头口中得到一桩逸闻,——仇五岳的父亲,本非穷苦家世。青年时期父母双亡。曾散尽家财,追随前左金吾大将军裴旻学剑。但他天赋很低,只学得一招半式。但非常认真,裴旻将军一言一行都谨记于心,并摘录在纸。裴旻逝世后,他苦练剑意不得,将剑诀说与仇五岳听,却发现自己的儿子天赋远高于自己,练剑数年,其剑意已有雏形。 老仇不愿浪费了儿子的天赋,便省吃俭用供他练武。仇五岳的母亲是个泼辣女子,看着丈夫冥顽不化,大骂之下回了娘家,再也不回来了。最可惜的是,在仇五岳达到武举年龄前一年,老父亲就害病死了。要是老仇还在,以裴旻将军弟子的身份,参加武举的那些富家子也不敢这么欺负他。 得到这些消息之后,夏繁星越来越觉得,那个神秘组织铺在段千山这里的一张大网,即将要被破开了。 第五十四章、推心置腹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三天的下午,夏繁星事先和另外两人说好,如约到了胡服商店,取走了心衡身边那女子订制的长靴。为了不被心衡道人第一时间认出来,他戴上了在黑牢内尚萌给他的那个马面面具。 心衡道人住的旅店,是东市外一间小有名气的客栈,名叫悦来客栈。这客栈比他们住的大多了,有好几层楼。单看楼下正在吃点心的客人,就知道悦来客栈档次不低,没有粗鄙之人。客栈内布置别出心裁,环境也很幽雅。心衡带那女子住在这里,好不快活啊。 夏繁星狠狠一拍头,将这些杂念压下去。但心中的好奇,越来越浓了。 他刚走进去,就被看门的一个小厮给拦住了,他看看夏繁星的道袍,又颇感惊讶地看了一眼他脸上的面具。挤出笑容道,“道,道长,您之前预约过了吗?” 夏繁星看到他一直有些难堪地盯着自己手上装靴子的大木盒。他有些不解,怎么住个旅店还要预约呢?也没见你这里人气有多旺啊! “道长,不好意思啊...这是小店的规矩,您应该不是这地方的人吧?咱这里不论贫富,你给多少钱,都还是得事先预约的...”那人赔着笑。夏繁星脸色一沉,说:“我是来送货的,忙你的去!” 不料那人根本没打算挪腿,脸上带着干笑看着他。夏繁星一下子明白了,这家伙是想赚点外快。来长安城没几天,到处都要用钱说话。甚至连个旅店都不给进!夏繁星内心有些气愤,更加心痛华容雨给他的那些银两,已经用了不少了。 但无奈归无奈,他还是掏出一块碎银,偷偷地塞到他手里,愤愤地上楼去了。 走到三楼心衡的客房旁,客房外的走廊上环境幽雅,周围也十分安静。夏繁星突然觉得这样的环境确实对得起预约这个名头。师父不在宗门内主持事务,居然跑到这里和美女享福来了?夏繁星记忆中的心衡,虽然不是严肃之人,但是做事也是非常认真的,不然也成不了屠豕宗的长老。再看看这客栈的豪华规格,他感到更加的一头雾水。 几声敲门过后,客房的门像是被风吹开了一样打开了,也不问是谁。见此,夏繁星明白这一定就是心衡的客房了。他缓缓挪步,忽然觉得有些害怕看到自己曾设想过的场面——一男一女衣冠不整,坐在一张床上甚至气喘吁吁... 但接下来看到的,却更令他对那两人的关系产生了疑惑。客房内一共有两张床,那位少女睡在一张床上,头向夏繁星这边偏来,似在做一个美梦。而心衡道人站在她的床边,靠着窗户,平静地看着她。忽然外面来了一阵风,那窗户便应风声而关。而睡梦中的女子忽然动了一下双唇,心衡走到自己的床边,抱起被子盖到她的床上。静静注视着她,露出了微笑。 夏繁星感觉刚才自己已经看傻了,也不知看了多久。赶紧踏步进去,看见心衡将柔和的目光转投过来,他竟然是心中一震。但夏繁星是懂得随机应变的人,连忙行了个礼,用体内灵力控制自己的声带,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阴沉,自认为心衡听不出来后,开口道:“周道长...您,三天前在我们店里订制的棉靴,小人送过来了。” 周是心衡的俗姓,夏繁星灵机一动,觉得心衡在外不会说出自己的名号,便用周道长来称呼。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这点碎银是赏你的,拿去吧。”心衡轻声说道,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吵醒少女,掏出一把碎银给了他。 夏繁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继续接话,迟疑了一会儿。这已经足够让心衡看出破绽来。中年道士轻笑一声,说:“怎么了?觉得太少了吗?” 夏繁星心中大悔,一般送货的收了赏钱,当场认爹拜谢都行,哪有他这样一脸懵的?“不不不,周道长是您太慷慨了,小人受宠若惊,受宠若惊了!” 他连连赔笑,心衡也跟着笑笑,指着他脸上的面具说:“你脸上这个,是勾魂马面吧?这东西戴在脸上,应该不吉利。还是说这是大唐民间习俗如此?” 糟了。夏繁星听到心衡提及自己的面具,心中暗道不妙。心衡何等聪明之人?自己那点小机灵都是跟着师父学来的。听他这个口气,已经很不正常了。可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这是,这是我们胡人的习俗。”夏繁星一心两用,破绽越露越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些什么了。 心衡倒是很有耐心,脸上浮现出好奇的表情,并不打算让夏繁星离开,伸手一挥,门关上后说:“胡人风俗。嗯,做工还真好看呢,能摘下来给贫道仔细看看吗?” 夏繁星低头不语,心衡这么说,肯定是已经看出端倪了。但他内心出奇地,不是特别慌张。犹豫了一会儿,夏繁星也不打算再和师父互相揣测,毕竟自己今天来就是想要和师父推心置腹一番的。他缓缓地摘下面具,递到心衡手中。 心衡道人见了夏繁星不知说什么的样子后,点了点头,先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轻声道:“小点声,别吵醒了梦中人。” “嗯…师父,她是谁?”夏繁星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内心,压低声音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还是先说说你吧。”心衡的声音同样很小,但师徒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使用传音术。“现在想来,繁星你在那天晚上就看到了为师?” “是,师父。请恕徒儿无礼。” “无礼确实是无礼,居然敢这么干。不过,在店里的时候为师就感觉到有人在偷看,但当时心有旁骛,感应不到是何人。所以,我也没及时阻止你。”心衡说道。夏繁星没想到师父也这么淡定,难道他对自己出现在这里不应该感到很惊讶吗? “但是为师回来后自然会在客栈附近多留心眼。入心拳法是为师教你的吧?其中拳意,熟练了之后可以很容易地化识出体,你一走到楼下就被我留下的神识发现了,没想到果然是我的徒弟。”心衡摇摇头,笑着说。 “而且,你还叫我周道长?我什么时候和那老板说过我的俗姓了?”这话说得夏繁星一阵脸红。 “师父,您为什么一点都不奇怪?那天还是您把玄能仙师让我进入秘境的消息告诉我的。按理说,徒儿现在应该还在秘境内才对啊。”夏繁星见自己早被心衡发现,师父却仍是如此淡定,忍不住问道。 “我早就知道你们秘境内出的事了。”心衡抬起头,若有所思,说出来的话让夏繁星大吃一惊。他停顿一下,继续道:“那天晚上,你侯师姐从境外回来时,护送她的那个人,就是叫李无心的那个元婴修士,他使用的阵盘被他操纵失误,传送到了观梅峰的阵眼之前。玄能仙师闭关之后都是为师镇守峰顶,我发现了他和侯樱。他自报身份,侯樱把所有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为师。而且,你们进入秘境之前,玄能仙师不知为何,将永梅印交给了我保管。那天侯樱重新进入秘境之时,是为师开启的。” “阵盘操纵失误?”夏繁星有些吃惊地重复了一遍,心衡立刻做了一遍噤声的手势,看了床上的还正熟睡的少女一眼,神色有些严厉。夏繁星连忙道歉,“师父,您以前和我讲过一些有关阵盘的东西。这个东西是很容易操纵的,除非注入灵气不足?” “是的。很奇怪一个元婴修士会出现这样的失误。而且我当时看见他,李无心满脸通红,全身都是大汗。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怎么样。这人本身生的妖异,又修习阴煞宗阴阳秘法,我明显感觉到一种阴气从他身体内涌出,导致李无心非常的虚弱。而你侯师姐,一身的七杀星气更加凌厉。”心衡回忆起那天的情景,也有些疑惑地说道。 李长老,侯师姐,而且没听过华容雨提起心衡说的这桩事,难道是李长老没和华容雨说过?……忽然间,有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在夏繁星脑海中闪过。但立刻被他抛诸脑后。 “师父…我在阴煞宗…”夏繁星想到心衡已经从侯樱口中得知自己在阴煞宗内待了这么久,关于姬烟柳、华容雨等人的种种事,突然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心衡把手往下压了压,打趣似的说,“落入美女成堆的地方,身不由己也是自然。” 夏繁星羞愧地低下了头,说:“师父,徒儿无能…” 心衡笑了一下,开玩笑问:“那方面的无能?” 夏繁星一愣,也露出了笑容,“不是啊,那方面可好着呢!就是没能保住自己的…” “身不由己啊,怪不了你。”心衡叹了一口气,说:“这种情况下,与其不情不愿,还不如两厢情愿来得好。” 心衡总是那么开明的一位师父,夏繁星想到,之前和韩宁雪交往,师父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对夏繁星一直都很放心。这也是夏繁星愿意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向师父倾诉的原因。听到这话后,夏繁星笑了,想到姬烟柳活泼可爱的模样,虽然两人到达这一步关系经历了那么多,他还是很开心地说:“徒儿明白,正如师父所说的那样。” 心衡愣了一下,大笑,说:“嗨。还是年轻人好啊。见一个爱一个,多潇洒自在!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让为师见见。不过,这事到了宗内可不要乱提啊!” 听见师父提及小师妹,夏繁星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也跟着笑着。 随即,夏繁星将自己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秦大侠、醉仙楼,神秘组织之类的事都说给了心衡听。唯一省去的就是自己在阴煞宗内遭受的无妄之灾,那段在黑牢内难以形容的日子,实在没什么必要说了。只是说自己在阴煞宗内待腻了,想出来了解一下大唐民风。 心衡耐心地听完。这时在床上的女子忽然翻了个身,心衡立刻转过身去,半蹲下来看着她,发现她的嘴唇颤抖得更加剧烈了。“繁星,把桌上那个布袋里的毛毯拿出来,盖到床上去。”心衡把手放在已经很厚的被子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吩咐夏繁星道。 这奇怪的少女跟心衡的心头肉一样宝贝,夏繁星自然不敢怠慢。把厚厚的毛毯盖到女子身上后,看着半蹲在地上的心衡,满脸的温柔,忍不住问道,“师父,宗门最近可好?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儿?还有这位小姐是…” 心衡扬手,打断了他的话,说:“关于她的事,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心衡看少女再次安详地睡熟了,站起身来,脸色变得有些阴沉,说:“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组织,为师这次出宗,就是为了它。之前只是抓到的几个散修提到过大唐民间似乎有这个组织,说得与安禄山有关。没想到,听你一说真的存在,而且规模还不小!” 夏繁星紧张地问,“师父,这么大的组织,真是安禄山策划的?据我和秦大侠推断的,那个组织的高层很可能是朝中大员,而且与徒儿现在正在调查的人是朋友。安禄山一般上都待在北方三镇,在长安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吧?况且国相杨国忠与安禄山素来不和,杨相坐镇三省六部,怎么会容得朝堂上有异己之声?” 心衡叹了口气,说:“如你所言。只是有可能是安禄山策划的。但各人有各人的说法。这个组织怂恿无知愚民作奸犯科,实在为人所不齿。唯恐天下不乱,比真正的乱臣贼子更加无耻!宗内几位长老与宗主达成共识,若这个组织确实和安禄山有关,立刻就要断绝对他的一切帮助!” 夏繁星点点头,说:“师父,那范阳那边,祭天大阵已经完成了?” 心衡沉声道,“因为这事,前几天已经派人去命令云明他们停工了。这祭天大典的时间也要后拖,安禄山没有异议,他说自己是不可能做这种无耻之事的。所以为师必须尽快查清这事,不可误了宗门大业。” 您这还叫尽快呢!夏繁星瞥了一眼缩在厚厚被子里的少女,心里打趣着。 “而且宗主大人说了,要是此事与安禄山无关,对于这个组织,屠豕宗也会站在朝廷的这一边。” “确实应该如此。师父,徒儿和秦大侠正好也正调查此事,要不我们这几天互相照应,互通情报,早日将那朝中逆贼抓出!”夏繁星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心衡摇摇头,说:“宗门内还派了心云师弟与为师同行。而整座宗门只有为师知道你和侯樱的事情,故不可如此。而且那李无心所作出的解释,由于安禄山之事改变了冶心宗的气运,而秘境本为劫地,容易引起天罚,将你的天劫提前降下,并引发其中的异变。这个解释乍一听挺有道理,实际上存在一些漏洞。” “师父何出此言?” “此事与你解释起来太复杂,你肯定听不懂,而且我也只是看到了皮毛罢了。你心和师伯她还在闭关为祭天大典做准备,等此事过去后,为师打算请她以天机道术推演八处秘境气数。”心衡有些沉重地说。 “繁星,既然你也在这里,我们也不是不可以一起调查此事。”心衡见夏繁星有些失落,说,“我和你心云师叔调查的是安禄山这条线,主要调查朝中与安禄山有联系的人;而你与那位秦大侠与我们调查地是不同的。” 心衡手中浮现出一块半个手掌大的圆铜钱,四周刻字“太昊灵宝”四个金文。他把它塞到夏繁星手中,说:“这个你见过的吧,宗门内第一代宗门密令。传信用的。你估计是第一个使用密令的六代弟子了。” 夏繁星看着那块铜钱,深吸一口气,说:“上古时期七绝祖师还是杀猪卖肉屠夫之时,所使用的就是这太昊灵宝字样的铜钱?” “没错,这是宗内最高级的密令,十年前制造出来的一批。”心衡走近夏繁星,说:“一共可以使用四次,消息的传递绝对隐秘,绝不会被人发现。你们要是把那位段老板给拿下了,就把得到的消息告诉我。其他三次机会,你自己把握。” “明白了”夏繁星收下密令。心衡的眼神像是要让他走了,他看了床上的少女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师父。 心衡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说:“为师的一个朋友。她害了一种罕见的疾病,体虚怕寒。没记错的话她三十多岁吧,你就叫她姐姐。” 师父看向熟睡少女的眼神始终温柔如水。他继续对夏繁星道:“你今天这样过来,要是被你心云师叔看见,又不好解释了。所以以后,就用密令联系吧。” 第五十五章、说服 - 斩莲 - 华发如秋 走之前,心衡为他展示了那少女身体内的一幕。 准确地说,是丹室内的一幕。 少女姓苏,名字心衡暂时没有告诉夏繁星。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苏姓女子,体内的修为居然已经达到了结丹期! 心衡手上有少女的魂玉,作法将她丹室内的状况展示出来后,着实令夏繁星大吃了一惊。 修真者修炼到结丹期后,体内经过种种变化产生了丹室,其内蕴含金丹,筑基鼎退化消散,最多留下三座。丹室内将会产生修士独特的“道意”——作为本命丹气存在于丹室里,本命丹气只有在修士元神肉体俱陨时才会消散。一般上只有修士本人可以查看,或者通过魂玉探视。 一匹白虎在悬崖前提步,脚下是万丈瀑布,对山有一支飞箭破云而来。苏姓女子的“道意”汇聚成实,就是夏繁星看到第一眼的这副景象。通过魂玉看见的道意图瞬间消失,夏繁星被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师父——修道界三十岁还可称之为少女,就炼成金丹结成道意,而且意蕴深刻,这女子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而心衡这次没有对他的疑问做出回答。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准备怎样套出那段老板的话来?我想应该投其所好才是。” 夏繁星想了想,把这几天和秦瞎子两人商讨好的打算说了出来:“我们这三天已经和那条小巷的街坊邻居有了交往,和酒坊里人的关系也做好了。现在最后打算回一趟安定坊醉仙楼,说服那边的刘老板,借他的竹叶青酒一用。投其所好,再故意用竹叶青钓他的话,段千山肯定会露出破绽。再借用刘老板家传的美酒配方来吸引他。” 对于此,心衡的评价是——“这不是用他家的新的秘方来换段千山的话吗?你就没想过刘老板的感受?而且就算能说服刘老板,段老板也不一定会开口。罢了,你们自己试试吧,毕竟这种酒痴警惕都不高,能拿下他就更好了。” 夏繁星笑笑,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好拿来钓段千山这条鱼了啊。 ...... “不行不行!秦大侠,夏道长,不是我不信你们能套出话来。那段千山已经骗来了咱家的一种配方了,你们又要我再送一纸秘方给他?说真的,贱内娘家人最宝贝的就是这些美酒...这几天她老是苦着一张脸的,总是担心那天看到的...我,我实在看不得她这副模样...” 一天后的晚上,醉仙楼打烊后,刘老板为夏繁星和秦瞎子两人开了一个包间,让老板娘上了几个小菜和美酒。却没想到二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秦瞎子和夏繁星与李贺说好,他们两人连夜赶一次醉仙楼,让李贺继续待在东市里和酒坊伙计们搞好关系。而他们刚到醉仙楼下,见老板娘胡氏正亲自收拾着餐桌,和前几天见到时一样,脸上带着些许泪痕。 “刘老板您先别急。”坐在他旁边的夏繁星一脸笑,端着酒杯送到刘老板手里。刘老板皱着眉头接过,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二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杏花村的美酒秘方素不传人。让段千山这种人再得到新的秘方,若是造假销售,败了我们竹叶青酒的名声,我那婆娘肯定要哭死了...” 见两人听了他这话后,都沉默不语。刘老板感觉自己可能拒绝地太干脆了点,毕竟也是他求秦瞎子办事。他赶紧开口说:“二位,要不此事就算了。我再去问问官府...” 话还没说完,半掩着的屋门忽然被撞开了。一直在外面的老板娘胡氏突然冲了进来。刘老板惊慌失措,但夏繁星却没有觉得奇怪。见到她满脸泪水,鲜艳的衣裙上也沾湿了,他不知道她刚才在外面听了多久,为自己的传家宝留了多少的泪。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奔到秦瞎子的身边,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了,泣不成声地哭诉道,“秦大侠!您一定要帮帮奴家...前几天我娘家来信了,他们也发现了有自家酿制的竹叶青酒在那边市场上销售...我娘人老了,经不起气...大家都瞒着她...呜呜...” “老刘没什么胆气...你没听到道长和大侠怎么说的吗?官府根本就不想管,不敢管!你还问什么官府!”胡氏说着说着就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丈夫。而刘老板压根看不得老婆这副样子,连连打手势做眼神让她起来先说话。 “好了好了,你先起来,这不已经你们的事都跑了几天吗!肯定会帮你们的。”秦瞎子虽然看不见,当自然知道老板娘肯定是跪着求他了。胡氏捋捋衣裙,泪水满面,缓缓起身。 “刘老板啊,我这么跟你说吧。那段千山已经得到你们一种秘方了对吧?而且半个月前就有仿制品出现在市场上了。要是不尽快把这事给压下去,那些乱七八糟酒坊造出来的酒都可以和你们正宗的竹叶青叫板了。你老婆说的没错,这事想靠官府解决的话,哼,但愿你到时候别后悔!” 秦瞎子安慰完胡氏后,讽刺了刘老板一番,把脸转向他,让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老刘...秦大侠说得对啊!要是再让这样下去,谁还来认我们家的酒?就算再给他一纸秘方,但只要把这件事解决彻底不就行了吗?你一个大男人,目光怎么如此短浅!” 胡氏泪眼汪汪地指着刘老板责怪道。刘老板哑巴吃黄连,一把把她拉到身后来,说:“这还不是为了你!你都觉得没关系,我还有什么关系!这婆娘,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秦瞎子笑了笑,“这就对了。老子天天来你家喝酒,还能指望你们的不好?还是你觉得你的脑袋长得比我和夏道长的好使?” 三个男人都笑了。果然还是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管用! “你们尝尝这酒。”答应下来此事后,两人又安慰了胡氏一番,让她不必太担心。接着胡氏便去楼下取了一壶白酒上来。这酒无色透明,闻着有一股清香。三个男人饮酒的时候,破涕为笑的胡氏有些得意地对他们说道,“这是我娘家那边比较稀有的一种酒,不属于杏花村的特产了。这是桑落酒,那姓段的肯定没喝过。味道很好吧?” 采挹河流,酿成芳酎,悬食同枯枝之年,排干桑落之辰,故酒得其名。 这是史策上对“桑落酒”的记载。夏繁星刚喝一口,其独特的口味让他眼前一亮。而那酒的回味立刻蔓延上来,慢慢变浓,过了一会儿还没有消散,真的是唇齿留香。 更为重要的是,可能是他孤陋寡闻吧,并没有听说过这种酒。这一点很关键,如果是汾酒这种大名鼎鼎的美酒,倒不一定能够吸引到段千山并套出他的话来。相反,桑落酒名气没有这么大,但口味也是一流,饮用体验和别的酒也不同,很有自己的风格。这种酒,他觉得是最能吸引到酒痴的。 “...这酒的工序,也要一年来多呢。”几人纷纷称赞,胡氏聊天的兴头更被挑起来了。介绍了一番桑落酒的原料等等之后,这一句话更是让夏繁星和秦瞎子很满意——虽然比不上剑南烧春,但这酒也足够珍贵了! 两人加上胡氏都是心情大好。只有刘老板有些吃不准这么干到底合适不。而秦瞎子拉着刘老板灌酒,直喝到了半夜才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桑落酒的秘方到底要不要给夏繁星二人带去? 刘老板有些不放心,但在他们两人面前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吞吞吐吐,扭扭捏捏。而胡氏见他这样立刻就知道他心里打什么算盘,直接拿了一份抄本塞到夏繁星手里。刘老板终究是个疼老婆的人,见这样也无法说什么。除了带过去的两壶桑落酒,一瓶竹叶青之外,胡氏还送给二人各一瓶竹叶青酒作为报答。 秦瞎子和夏繁星当晚离开,不巧又遇上了紧急宵禁令。好在这一次逮到他们的是秦瞎子在景曜门驻军里,认识的那个军官的手下。夏繁星交了些银子,就放他们走了。 回到客栈,见到呼呼大睡的李贺后。夏繁星解开银袋,才发现自己这几天已经用了不少钱,第一个银袋里的钱全拿来买珠宝了,最后是李贺把包裹内的真货还给了夏繁星。而第二个银袋,这几天的所有费用算起来,居然已经快把它吃空了。 原来在宗门里不知道,原来行走世上,做什么事都要花钱啊。 第五十六章、设计 - 斩莲 - 华发如秋 回到东市后,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对段千山下手,而是再蛰伏了一天。 最近仇五岳因为知道了段千山的勾当后,一直冷着脸,很少和他说话了。段千山还以为他是担心酒快喝完了,前几天端了一壶烧酒下去和他聊天,却屡屡被暗示竹叶青酒的事。这令段千山在尴尬的同时,已经有些怀疑这三个怪客了。 好在仇五岳最近没酒喝,脑子清醒得很,将这一点告诉了夏繁星三人。他们这才感觉到自己可能有些事做得太露骨了,段千山难免不怀疑。 为了降低段千山的疑心,那天下午的酒会过后,秦瞎子揣着夏繁星给他的银子,请段千山去酒集上喝了一杯。段千山知道他曾经是个侠客后,虽然秦瞎子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号,但段千山这种亏心事干多了的人和他在一起时总是有点不自在。 但看此人对酒道也有些独特的见解,便不好意思让他离开。但一杯上乘烧酒下肚后,他这酒痴对任何人都可以无话不谈了。之前看起来不顺眼的三人,印象一下子也好了不少。 毕竟段千山心里知道,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酒,谁能请他喝酒,那想必是可以处的朋友啊。 美中不足的则是,当夏繁星感应一下隐匿在身体内的储物袋时,银袋内的银两似乎真的有些不够了... 第二天的傍晚。 秦瞎子和段千山刚在小酒馆喝罢。夏繁星和李贺从客栈内出来,直奔胡服行边上的千山美酿。 刚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走进酒窖一看才知道是有一批新的剑南烧春出窖了。李贺走近那掺假只指挥李四的身边,见到他正在往两瓶已经装好的酒瓶里小心翼翼地倒着水。 “诶,你干什么呢,你小子不会敢拿假酒去诓仇大叔吧?李四,他不把你打死!”李贺吃惊地问道。 李四连忙“嘘”了一声,环顾一圈,压低声音说:“你别嚷!这是老板前几天吩咐的。他说老仇叔最近要求越来越高了,得找个机会和他摊牌,让他知道是他段千山给他地方住,给他酒喝!” 看来李贺在这群伙计里混得不错,李四对他知无不言。 但这话一说,夏繁星和李贺都紧张了起来。他要和仇五岳摊牌?难道段千山已经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吗? 不对,秦瞎子这两天一直在请他喝酒,和他讨论酒道。说不定段千山只是单纯地对仇五岳提及竹叶青酒有所不满。 但李贺慌了,凑到他耳边紧张的说:“道长,这可怎么办啊?段千山看出我们了?他头上会不会有人来抓走咱们?” 夏繁星拉着他走出酒窖,拎起布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一直走到地道下,看见正拎着空酒瓶不知在往嘴里倒啥的仇五岳,将布袋里醉仙楼老板娘给他们的竹叶青酒一把放在床上。 “...仇大叔,段老板他想跟你摊牌,其实正好是我们与他摊牌的时候。”夏繁星看着正往自己小酒杯里一杯一杯倒着酒的仇五岳。先将李四说的重复了一遍,继而有了这么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和你摊牌,无非是你最近很冷淡,最重要的就是你一直在暗示他竹叶青酒到底是哪里来的。”夏繁星冷静地说道,“现在就让竹叶青酒出现在你的手里。等会他回来后,我们一起在这里等,直接开门见山,把事情的真相问出来!” “这样,段千山要是狗急跳墙怎么办?听你们说那个组织在京城内势力不小,很可能是朝内大员领导的。他要是死不开口,肯定会有麻烦来找我们的。”仇五岳一口将酒杯中的酒饮尽,舒服地打了一个嗝,分析道。在听到段千山打算和自己摊牌,甚至为此毁了两瓶剑南烧春后,再加上段千山干的这些勾当。仇五岳怒发冲冠,俨然已经成了夏繁星这边的人。 夏繁星一笑,他不相信段千山会这么做。 “段老板爱的是酒,这话不是仇大叔您说的吗?他不是守财奴,不是马屁精。他通过那个组织和阿牛勾结,无非就是为了买到这种酒的秘方。或许他和那个组织勾结还干了不少你我不知的事,但依我看不会超出酒的范畴。” “他既然性非恶人,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肯定也想过是不应该的。剽窃杏花村胡氏的秘方,无非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内心的成就感罢了。他肯定也有所愧疚。我们和段千山都少了一个契机去推心置腹地交谈,所以才开始互相试探。” “以我所见,他只要看到你手上的竹叶青酒后,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接下来就是他自己选择的时候。若是能迷途知返,他自然会对你、对我们作出解释。若能到那时候,再用一点利益诱惑他,他所知道一切关于那个组织的事情都会说出来的。贫道相信人性非恶,段千山只是因酒而痴,定能回头。” 仇五岳一愣,忽然听夏繁星文绉绉地说了一大堆,怪尴尬的。但随即发出一阵大笑,“好个道士!听了你这番话,咋觉得你比我更了解老段啊!” 简单商量一下后,三人走上去。仇五岳衣服里揣着那瓶竹叶青酒。一上去后闻见满屋的酒香,纵使知道已经有些掺了水,仇五岳还是不禁满脸激动,这熟悉的味道啊! 李贺很快从李四手里拿走了一瓶掺了水的假酒,并要了三副杯盏,兴冲冲地和两人一并坐下。 一刻钟后,前几天段千山都是在这个时候回酒坊。 在夏繁星的提示下,仇五岳开始抱怨起这酒质量差——虽然他早已尝出了异样,对段千山暴殄天物的行为已经气得牙痒痒了。 “娘的!这,这他妈也配叫剑南烧春?这王八蛋是掺水掺惯了,连自己人都坑!” “他妈的,知不知道没有老子,你这无良酒坊早就被人砸没了!我他妈就要口酒喝,等了这么久才出窖,老子不说就算了,你还给我掺水?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吧!” 骂骂咧咧不断,正好传到巷外正和秦瞎子走回来,喝得摇摇晃晃的段千山耳朵里。 段老板刚开始还以为又是哪家喝了掺水的酒,要和他干个不死不休了。步子便放慢了,让秦瞎子走到前面去。但听了几句叫骂声后,脸色立刻大变,酒也醒了一半。仇五岳?自己还没回来呢,咋就喝到了那假酒? 秦瞎子同样不知道夏繁星他们这一手新招,也很奇怪地把脸转向段千山。段千山说让他先回酒坊,他在外面解个手就回去。秦瞎子何等敏锐之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夏繁星他们肯定又用了什么新手段,连忙回去和他们通气了。 留在小巷外的段千山,听着仇五岳越来越难听的骂声,心中的怒火也是越来越大——你这王八蛋,这里是你的店还是我的店!剑南烧春这么贵,一出窖你就拿来喝,也不跟我说一声,想怎么样啊! 就请你来看个门,每年五分之一的收入都给你做酒喝了。要不是看你是老子旧友,谁他妈请你啊!段千山驻足望着深巷内灯火通明的酒坊,越想越气。 也不知道是老子养着你啊!更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到的,还指责我剽窃别人的竹叶青!妈的,你喝过那胡家的竹叶青啊!我就不能酿出这么好的酒?段千山狠狠往自己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妈的,正好老子要摊牌!这几天摆着张臭脸,我家的酒全不给你喝,看你还能这么牛!来啊,摊牌就摊牌!” 他愤愤地碎碎念到这,段千山下定决心,跨出一步,大摇大摆地往巷内走去。 但走到离酒坊只有几步路的时候,里面又传出仇五岳的声音:“这酒...不配称之为剑南烧春啊!抵不过这一壶竹叶青...唉,真好喝...” 段千山如遭雷击——竹叶青酒在千山美酿是最隐秘的存在。整个酒坊后面还有一个酒窖,之前废弃已久了,直到前段时间买来秘方后,他重新建设了那里一番,雇了几个伙计专门在内酿造竹叶青。这几个人只有店里的伙计见过,仇五岳根本不可能认识,他也不知道千山美酿有竹叶青酒的生意!虽然仇五岳所说的竹叶青酒可能并不是胡氏的那种品种,但段千山心还是悬到了嗓子眼。 要是让仇五岳抓到把柄了,他那个一根筋脑子,可真会带来麻烦! 段千山一脸沉重地拉开大门后,看见那三个客人和仇五岳占着一张桌子,,一杯一杯地倒着酒豪饮着。仇五岳显然有些喝高了,也不再骂骂咧咧,满脸通红。而那清冽的酒香,就是段千山十分熟悉的竹叶青酒的味道! 段千山脸都气白了,这时候秦瞎子还火上浇油,起身走到他旁边,将自己手中的酒杯塞到他手上。 段千山怒视秦瞎子一眼,颤抖着的手将美酒送入口中——这味道,如此熟悉...他突然咳嗽一声,呛到白酒的滋味,段千山咳嗽不止,大口喘着气。 “仇五岳!你,你老实说,你从哪里偷来的酒!”段千山缓过气来,见仇五岳完全无视他的样子,只顾自己喝酒,明白自己虽然理亏,但气势不能输。这样就算服软...也可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夏繁星心中大喜,事情已经完全按照他和李贺的计划进行了。他拎起桌上的酒,示意仇五岳不必说话,把酒瓶往段千山面前一晃。段千山见过这种包装规格,和那天阿牛偷来给他看的一模一样!而他自己酿制的则是换了一种规格的酒瓶。这就是城西安定坊醉仙楼的正宗竹叶青啊! “你...你们真是来...老子真是瞎了眼!”段千山明白了一切,却发现秦瞎子的手已经按在他的肩膀上。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有些腿软。 “段老板,我们已经与醉仙楼的老板交谈过了。你现在手上有的竹叶青酒,必须停止制造。作为补偿,杏花村胡家有一种秘制的白酒配方,可以给你一起酿制。”夏繁星放下那瓶竹叶青酒,手上又凭空出现了那瓶桑落酒。拔开上面的木塞,清香凛冽的酒香传出,与那竹叶青酒的香气平分秋色。 段千山已经冷静下来,听见仇五岳也劝说道:“老段!爱酒没有错,何必用这种方式?你在酒道上颇有自己的见解,凭你的努力也可以做的很好。你知不知道你买秘方的渠道是什么?不要再引火烧身了!” 说到神秘组织,段千山更加惊讶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段老板先喝一口这酒,看看值不值得做这个交易吧!”夏繁星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仇五岳,一杯给段千山。 都是酒痴,但两人的反应却不同。仇五岳喝完后,表情丰富,大呼爽快;而段千山喝完后,表情耐人寻味,作思索状,最后,他虽然很生气,但还是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个组织的事的!”段千山饮罢,低头沉思一下,还是问道。 李贺起身,走上前,凑到段千山耳边说了几句。段千山听完后,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喝道:“臭小子!你这个叛徒!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扒皮抽筋都是轻的!” 李贺说了几句组织内常用的接头暗号。他听见段千山这么说,叹了口气,把眼神投向夏繁星。夏繁星示意他可以说明这一切了。他便将翡翠斋作假,醉仙楼遇窃等事都说了一遍。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你要是再藏在我这,那些人找上门来,所有人都要被牵连...他们用刑,你这小身板受得了?”段千山似乎很惊讶李贺对那个组织的背叛。但言语之间也充满了对那个组织的不满。 “段老板,下一个就是您了啊!我只是那个所谓组织最底层的一个,但您不同吧?听您的口气,这组织内部也绝没有什么好鸟,无非就是逼迫百姓作奸犯科罢了,要是背叛了它,还不把人打死?您和我都介入其间了,如果不能尽早脱身,日后再想脱身,可能吗!这个组织宣扬乱世将至,在百姓间煽风点火,其罪极重,朝廷肯定不会不管的!这世上还有王法!”李贺劝说道。 “唉,他们的势力有多大你们知道吗?全天下三万多信徒,不可能没一个叛徒吧?照你们这么说,只要有一个告上去,他们不是全完了吗?但这个组织却越来越壮大!所以,你们知道,这些人有多少本事了吗?小伙子,你说的好听,再过个几天要是你被盯上了...”说到最后,段千山低下头去,长长叹气,也是不愿再提了。 “段老板。那些人只是组织内底层的愚民而已,但您不是,您在朝中不是有朋友吗?贫道猜测您在这个组织内地位必定不低,所以我们才来找您的。” 段千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我那朋友,早就告老还乡了!唉,要是他还在中书省谏议大夫的位置上,那些人还有来找老子麻烦的机会吗!” “听您这话,似乎您对这个组织也不是很满意...可为何要做出如此之事呢?”夏繁星说。 “不满意,不满意...老子当时是心有不甘啊!三年前我一介良民,家境还算富裕,莫名其妙入了伙。只是后来在其间地位还算高,还有贱卖的美酒流通,最近还买到了秘方,不比当年了啊...”段千山欲言又止,感叹自己收不住手了。 仇五岳还没见段千山如此悲观,赶紧出来劝说他,“老段!我就问你一句,剽窃人家的东西酿出来的酒,真的有成就感吗?” 第五十七章、开口 - 斩莲 - 华发如秋 段千山看着他,眼圈竟然莫名地泛红了。语气有些哽咽地说:“有...有啊...天性愚笨,父亲的那么厉害的一代酒师都说我烂泥扶不上墙...我又有什么办法!但是我喜欢啊,老子就是喜欢酒...我不想放弃,我只能用别人的东西,只能聊以慰藉你懂吗!” 仇五岳大声道:“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不能研究出好的配方?段千山,你是太久没下窖干活,把所有精力投入到这些歪门上去了!你每天都去酒会,每天喝酒,每天都有研究;为什么要妄自菲薄!你为什么不自己下窖去试试?当年你酿出剑南烧春来找我的时候,你不是这般颓态的知道吗!” 其余三人看了这一幕,都不知说什么好。段千山默默垂下头去。 仇五岳趁热打铁,继续劝导:“老段,像你如此爱酒的人,真的不多!别让你爱的东西蒙上一层污秽!” 这话真是说到了段千山心里去了。沉默一会儿后,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对夏繁星说,“那桑落酒的配方,可以先让我看一眼吗?” 夏繁星暗自赞叹仇五岳的劝解,果然还是最了解他的人。段千山这个样子,应该是要迷途知返了。他拿出老板娘胡氏给他的那一小本秘方,没有犹豫地递给了段千山。 至于这桑落酒最终归属于谁;胡氏会不会同意段千山酿造。对此夏繁星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双赢的打算。 段千山只看前两页,便点头称赞,深以为然。看来他在酒道上还是很有造诣的,只是需要点拨一下,就能领悟其中方法了。 但他接下来说道,“唉...我不敢这么做啊...组织的势力如此强大,我前段时间亲自看他们对一个叛徒用刑,全身都被**了...我连婆娘都没谈,要是就这么被杀了,对不起爹娘啊...” 夏繁星闻言,心想总算到这一步了。他站起身来,说:“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好,段老板是担心有人报复你是吧。在下夏繁星,乃是云贵大宗冶心宗的六代弟子。冶心宗,也就是你们俗称的屠豕宗。最近和北方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立下盟约,主持其祭天大典。近来宗门也得知了一些关于那个组织的消息。正在派人调查此事与安禄山是否有关。你若是害怕遭到报复,贫道以身担保,冶心宗必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如此有底气地说出这话,因为这是心衡那天和他保证过的。 “你?你就是这些天传闻的那个屠豕宗的弟子?”段千山和仇五岳都是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夏繁星。 “安禄山,那个胖子,他到底想干什么?”仇五岳愤愤地问道。 夏繁星叹了口气。没想到整个天下都到了风口浪尖时,反倒是风浪中心的大唐长安如此后知后觉。 “各位,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贫道知道安禄山此人狼子野心,极有僭位之态。亦不知宗门内因何做出如此决定。但我也知道天道运转有序,朝中若有人趁此时机而行不齿之事,贫道也要尽我一份薄力斩奸除恶!段老板,您不必害怕,有我们宗门的保护,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段千山和仇五岳还沉浸在惊讶中。他们更想不明白,屠豕宗,外界传闻的谋逆宗门,为何要对这个组织下手?仇五岳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这次是不是在帮贼人办事? “夏道长的宗门,肯定已推演过大唐命数,肯定不会做违背天意之事,你们大可放心。若是安禄山真要举兵谋反,屠灭李唐,屠豕宗不可能任由他乱来!”秦瞎子开口为夏繁星解围。然后,他也把自己的在江湖上闻名的侠客身份告诉了几人。 段千山和仇五岳都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一阵长长的沉默后,段千山长叹一声,点点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是没想到大唐已经内忧外患。昔日开元盛世历历在目,如今,真是江河日下啊...” ——其实段千山也没有完全进入那个组织的最高层。所以他所知道的,有些零零散散。 三年前,段千山在朝中的那位谏议大夫刚离职不久。此人在朝中性格圆滑,但行事有原则,所以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当时朝廷上武部侍郎吉温找上了他。吉温当时与杨国忠关系密切,与那位谏议大夫是朋友,段千山以前和他喝过酒。 “吉温?是谁?”夏繁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其余几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段千山为他解释——吉温是武后时期宰相吉顼的侄子。早年仕途不顺,后来投靠宰相李林甫,成为一代酷吏,心狠手辣。为李林甫鞍前马后,职位很快得以提升。杨国忠为相后亦与其关系不错。此人甚至与安禄山关系好,曾经安禄山做河东节度的时候,吉温就是他手下的节度副使。后来安禄山进京,讨得贵妃与皇帝的欢心,举荐吉温做武部侍郎。 而杨国忠与安禄山素来不和。吉温这武部侍郎没做两个月就被杨国忠扯了下来,罪名是吉温曾经收取贿赂。两年前,吉温被贬官为澧阳长史,并且再也没回到朝廷上。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两年前就和你断绝了联系?那老段你现在是和谁在打交道?”仇五岳插嘴问道。 “他人是走了,但每个月都会给我来信啊!”段千山面色铁青,说:“吩咐老子做这做那的。刚开始他的组织还小,信都是他亲信的那几个酷吏来送。这些人身上全是血腥味,一闻到就受不了...” “您继续说,他当时叫您做什么了?”夏繁星说。 “一开始假惺惺的很。那时候他刚好在做武部侍郎嘛,趁我喝醉了叫人把我抬到他的府上。醒了以后先说一大堆好话,什么宋大夫的朋友啊,什么好久不见啊......最后又把我灌得差不多醉了,才开口说正事。他说现在生意难做,我这小酒坊也赚不了几个铜钱,建议我可以造造假,往里面掺水什么之类的。以前我和他喝过酒嘛,以为这只是句玩笑话。” “但没想到他一定要我这么做。我就纳闷了,咋还有这样的条件呢?然后他那时给了我一张纸,是屠苏酒的一种配方。他知道我喜欢酿酒,说只要我听他的做,他就把这个秘方给我,一年后我就可以酿制屠苏酒,销往外地去。那时候几个卫兵就站在我后面,乖乖,我敢不答应吗?而且好处还不小...但是我现在也没明白,这家伙让我掺水图个啥?!” 夏繁星皱着眉,缓缓开口:“他要把你酒坊的名声搞臭,没有人知道千山美酿的情况下,把你仿制别人家秘制酒做出来的酒卖到外面,别人才不容易找到你。吉温这么干,既让你卖出了剽窃的第一步,又为你的行动上了保险,一举两得,老谋深算!” 夏繁星想起之前小巷王大婶说的,段千山几年前突然断绝了和朝中朋友的交往,而且开始卖假酒。估计就是这些都是吉温为了行动的保险起见而指使段千山去做的! “唉...后来发生的没什么必要说了吧?反正他给我提供的好处越来越多,有数不清的美酒可以通过他的渠道买,而且有禁酒令的日子他都会邀我到他府上一醉方休。时不时还会有些美酒秘方让我拿来研究...真不巧啊,这次正好让那位刘老板逮住,想不到他也是长安城人,才有了今天这一出。”段千山感慨道。 “这个说法有问题。”秦瞎子摇摇头,说:“段老板,照你这样将美酒大量批发到外地去,肯定会有人知道这酒味道有问题的。你这么做,迟早会被揭穿。所以我在想,吉温可能是做了一些打算保护你,让你不被揭穿。但这两年来他已经通过这个组织拥有了大量的信徒,而且时间一长你被揭穿就完全不意外了。他的势力这时已经做大。所以我在想,到这个时候吉温和他的组织害怕的可能不是被揭穿,而是不被人注意啊!” 秦瞎子虽然失明,但却目光如炬——段千山这种剽窃卖酒的方式,是迟早会被人揭穿的。但吉温却依旧任他如此,难道是想牺牲掉他,借此提升自己的影响力? 夏繁星心头一震。安禄山的祭天大典虽然要推后几天,但也已经迫在眉睫。吉温组织开始暴露的时间与安禄山行事的时间如此相近,难道二者真有关系?而且吉温与安禄山关系素来交好,难道安禄山,才是这个组织的策划? 这个想法深深地扎入了夏繁星的脑海里,难以拔出。因为了解完这一切后,都太像安禄山的手笔了! 而眼前几人,也顺理成章地想到了这事有没有可能与安禄山有关系。看着他们热烈地讨论起来,夏繁星忽然一拍额头——不能被表面所蒙蔽双眼啊! 第五十八章、矛盾 - 斩莲 - 华发如秋 “怎么了?”段千山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夏繁星注意到自己失态了。这时秦瞎子等人也发现了吉温与安禄山的联系,秦瞎子缓缓地说道:“那吉温与安禄山关系不错,此事难道是安禄山主谋策划的?” 几人纷纷把目光投到夏繁星身上。安禄山与吉温的关系摆在那,吉温还是因为安杨宿怨而被贬官的。这两人真的没关系吗? 而夏繁星刚才也显然陷入了这个想法里面。但有种直觉让他觉得安禄山并没有介入此事。此人虽然狼子野心,心术不正;最近更听说了他治下的地区民不聊生。但他就是感觉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吉温只是这个组织的冰山一角。但具体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夏繁星也想不明白。 而且师父已经在京城内调查关于安禄山的信息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换个思路去想问题。 大家都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夏繁星急中生智赶紧解释道:“段老板你说吉温与杨国忠关系不错,还曾保举他做官?然而他仅仅是因为安禄山的原因就放弃了对吉温的培养吗?我看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并非这么简单。” 然而这一通干巴巴的解释,除了秦瞎子露出思索的神色,其余几人都表现出了不相信的神情。 但这个话题没有再延续下去。夏繁星又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段老板,那最近一次是谁给你送的信?” 段千山闻言,立刻露出害怕的神色,小声道:“哎呀,别提这个了!从两年前开始,每个月我的酒坊内,就是那里。”段千山指了指前台。 “不定期就会送来一封信。有几次我差人守着,他们都说这信是凭空出现的,就和你们宗门的道术一样!” 夏繁星点点头,对方的手下,应该还有修士之流。而现在唯一敢和安禄山打交道的宗门莫过于屠豕宗,这也反映了此事与安禄山应该无关。但现在还只有吉温一个线索,而且此人如今被贬官澧阳做长史。 几人又聊了一些细节的问题。段千山表示最近一封内容明确的信就是三个月前的那封关于竹叶青酒的信。信上说城西安定坊有一家人是杏花村搬来的,并且表示已经与店内一个打杂的有了联系。让他准备一百两银子,寄到御史大夫临时府邸上。没错,也就是兼职御史大夫的安禄山在京城内的府邸。 “送到安禄山的府邸上?”夏繁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安禄山身在范阳,这临时府邸几乎没人居住。青天白日之下往那里送东西...这真的是安禄山自己策划的,还是有人栽赃陷害呢? “...反正我照做了。然后过了两天又来一封信,是说让我和那个打杂的在外郭城相见。于是就有了这一出。”段千山无奈地说道。 夏繁星还在思考些什么,秦瞎子暗暗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他转过头去,见秦瞎子脸色沉重,似乎有很多事想要讨论。夏繁星心中涌起一阵无奈——不管怎么说,这事和安禄山估计脱不了干系了! 秦瞎子开口道:“那真是多谢段老板你了。此番事了,我们几个就要回去像那位刘老板交差了。”他笑笑,继续道:“我等打算将此事禀报官府,若真与安禄山有关,最近关于他的传言这么多,我想朝廷定会立刻将贼人缉拿归案。放心,段老板,我们会对你的身份保密的。夏道长,你们宗门打算怎么安置段老板呢?” 夏繁星还没开口,仇五岳抢道:“不劳烦夏道长了。先父曾是前金吾大将军裴旻座下弟子。吾等可以前往城南投靠将军府,将军之子裴大人在朝中地位不低,姑且请他罩我们一罩。” 夏繁星无奈极了,这事一和安禄山扯上关系,这几个家伙全都不信任他了!但无奈归无奈,让屠豕宗来保护二人倒确实不如由裴旻将军后人照看着点好。虽然难堪,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劝了一句:“那也可以吧。不过仇大叔,防人之心不可无...” “知道了知道了!老段所说之事,不与任何人再提起便是!”仇五岳嚷嚷着说完,闷头往杯子里倒酒。 段千山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夏繁星将桑落酒的秘方递给了他。 待了一会儿,深感无趣,便和一肚子话要说的秦瞎子告辞了千山美酿。临走之前,夏繁星问段千山有没有信件留下来。段千山表示每封来信在最后都要求他把信件给烧掉。只有两天前刚送来的那封信,他现在还保存着,说罢,便将它找出来给了夏繁星三人。 看着已经醉倒在桌子上的仇五岳,以及忙着收拾桌椅的段千山。前路无比险恶,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 “你为什么觉得与安禄山无关?”三人刚一走回客栈,秦瞎子关上门,立刻沉声问道。 夏繁星挠挠头,有些疲惫地说:“就是有这种直觉...而且段千山说让他把信送到御史大夫府邸上,那里安禄山几乎不住,就算有眼线在那里...我总觉得是有人往安禄山身上泼脏水。” “如今整个天下,何人不知安禄山狼子野心?已经够脏了吧!”秦瞎子嘲讽道。 “对啊,夏道长。之前阿牛帮我偷珠宝的时候,好像提到过他们头顶上有很多当过将军的人...”李贺说。 “不是这样...李贺,他们不是说组织的老大就是朝廷里的大官吗?吉温被贬三年了,澧阳又离长安甚远,可见这里有问题...”夏繁星解释道。 “哼,那些愚民百姓恐怕是连这些贬谪也不知道,头顶上只要有大人物,都会认为是朝廷里的大员。”秦瞎子冷笑着说。 夏繁星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秦大侠,你为何一定要此事与安禄山扯上关系?” “我要?不是我要的,是事实如此!”秦瞎子突然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在手里把玩着。 “你们...”李贺见剑光一闪,不禁结结巴巴道。 夏繁星也憋了一肚子的火,冷笑回击道:“堂堂大侠,就是如此鼠目寸光吗?” 秦瞎子把长剑重重插回鞘内,语气冷淡地说:“夏繁星,我这几天一直觉得你和那些牛鼻子道士不一样,很有点少年阳刚之气,又无年少轻狂、盛气凌人之态。难怪能入华仙子的法眼。” “但现在种种事实摆在面前,你跟我扯什么直觉?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为你的宗门找理由,还是存心想要碍事!”说到最后,秦瞎子语气强硬,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我所说的,难道就没有道理?”夏繁星愤愤地问道。 “到底是宗门里的天骄,你对外面的事情懂什么?秦瞎子不屑地说道:“老子行走天下这么久,天南海北,我自然知道安禄山是个什么东西!他在你们宗门弟子面前装孙子,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实际上这人的势力早已渗透了整座长安城,单论人脉甚至可与右相杨国忠媲美!谁有这个能力,谁有这个胆子往他头上泼这么大一桶脏水!” “岂能都按常理视之!”夏繁星急躁的辩解道,“安禄山官场人脉是好,左右逢源。但天下百姓何人不知他的谋逆之心?若有敌人陷害他,也是再正常不过!” 秦瞎子大声笑道:“呵呵!你也知道他的谋逆之心?却来和我扯这般屁话?你要为安禄山说话,回你的宗门去好好拍马屁!不管如何,老子生是大唐人,死做大唐鬼!一个胡人,凭何入主中原!” 说罢,一把打开老板娘送的竹叶青酒,往嘴里大灌一通。 夏繁星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知说什么好。 屠豕宗,屠豕宗到底为什么要帮助安禄山?宁可冒着全天下的骂,冒着天怒人怨,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夜色渐渐深了。夏繁星坐在地上聚起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用灵力冲击自己的右肋。一阵剧痛过后,夏繁星脸上却露出了痛快的神色。又一个隐隐约约的水孔形成了。他运转起全身的灵气滋养着这块肋骨。脑海中却还是无法不想刚才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此事与安禄山无关。 忽然,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夏繁星定睛一看,原来是秦瞎子下了床。 夏繁星没有说话,毕竟他已经不信任他了。甚至连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在做的事是否正确。 然后秦瞎子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到了他身边,把自己的竹叶青酒递给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毕竟那个吉温和安禄山关系这么亲近,就怕你为了自己宗门的利益颠倒是非。刚才喝了点酒,一直没睡。算冷静了一下,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吧。咱们现在必须得好好谈谈,接下来怎么做。” 夏繁星转头看看秦瞎子仍包着头巾的脸,喝了一口酒,语气缓和,说:“没关系...我刚才也冲动了。不知道你知道不,修行之人的直觉,一般都是有依据的...虽然我也不能拿出证据说安禄山与吉温此事无关,但...就是这么觉得。” 第五十九章、立案? - 斩莲 - 华发如秋 “...安禄山坚称此事与他无关,他的言语之中,也没有提到任何有关这个组织的信息。如果安禄山所言为实,他应该对这件事并不了解。更不知道此事主谋乃是吉温。”两人聊了一会儿后,夏繁星说道。 “这些事,都是你宗门里已经得到的线索?”秦瞎子紧抿着双唇,问。 夏繁星思索片刻,将那天见到师父心衡道人的事情说了出来。“...秦大侠,我师父已经着手调查安禄山方面的问题了。我们不如换个思路,从吉温本人下手。如果真的和安禄山无关,我们岂不是吊死在一棵树上了?” “还有,会不会真是有人往安禄山身上泼脏水?”夏繁星看着秦瞎子思索的模样,提道。 “...安禄山既然已经得到了我们宗门的帮助,再和吉温拉拢这么一个组织,没有什么意义的啊......”夏繁星继续分析道。 “照你这么说,倒还是有一点道理的。”秦瞎子点点头,说:“泼脏水这个倒是没必要。虽然如今玄宗昏庸,但天下人心依旧向唐。从你们宗门日日被袭击就可见一斑。安禄山野心早已路人皆知。不过那个吉温,官职不高,也仅仅做了几个月的武部侍郎。他就算不是听从安禄山的指令做这件事,也有可能利用了安禄山的名声和人脉来为自己招拢势力。” “有道理!而且此人手下的组织仅仅是偷鸡摸狗之辈,绝非能成大事者。安禄山要这么一群愚民为他卖命,可能吗?倒是吉温,如今身在杨国忠掌控之下,与安禄山曾经的关系又是杨相的眼中钉。到时候安禄山要是真的造反,吉温必死无疑。他招拢这个组织,很可能是为了自保,与安禄山无关!相反,安禄山才是被他偷偷利用的人!” “这样说来,倒是通顺了。”秦瞎子起身回床上,打了个哈欠,道:“既然你的师父已经将注意力放在安禄山身上,我们就把重心放在澧阳那边吧。最好是能找个机会,与吉温接触一下!” “我们明天回去就报官吧。那位郑衙内不是说了吗,找到证据去找他报案。”夏繁星从兜里拿出那张信纸,递给秦瞎子。 “呵呵,就怕上头有人参与了此事,案子立不下来,咱们还得受到监察啊!”秦瞎子苦笑两声,转念一想,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了解到一点,到底是哪位大官是对此事负责的!” ...... 第二天傍晚,三人从马车上下来,第一个到的地方就是修德坊内的长安衙门。 郑衙内正好在衙门口,见到他们三人后,似乎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连忙将他们请入待客房内。 “郑衙内别来无恙。最近衙门内可还好?”夏繁星呷了一口茶,看见郑衙内的表情,顺意道。 “唉呀,道长你们那天走后,衙门内可来了一件大案啊!我琢磨了一下,与你们所言之事,似乎有不小的关系!”郑衙内哀声叹气,似乎这几天被这件案子烦得不轻。 “哦?你说来听听!”李贺这会儿是最活泼的那个,跟着大侠道长混居然能跟衙内老爷平起平坐,脸上有掩盖不住的得意之情。 郑衙内冷瞥了他一眼,并没在意,便将这大案的来龙去脉简要地说了下。 —— 夏繁星秦瞎子走后的第二天,就出了一桩震惊周围三个大坊的案件。原来是一个家住休祥坊的人,在安定坊一家客栈里打工,一天下午伙同另一人盗走了店内十斤猪肉,被抓了个正着。此人气焰嚣张,并且一身酒气,像是偷喝了许多酒的样子。 店里伙计要把他送到衙门去,此人非但不害怕,反而口出狂言,动手打人。说自己头顶上有人罩着,是朝中的大官,谁敢动他一根毛? 被抓到衙门后吃了十几板子后,醉死也被打醒了,这人听说自己当时醉酒说了这些话后,居然在牢内一头撞死了!另一个同伙,竟然被吓疯了,到现在还一直在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 郑衙内得知这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夏繁星他们前一天和他说的那个案件。这些小民作案之后居然敢说自己头上有人?很可能就是那个怂恿百姓作奸犯科的组织所为之事! 夏繁星三人听了,皆是面面相觑。郑衙内所惊讶的,他们倒不是特别在意。三人惊讶的是,这些人居然畏惧吉温到了这个程度。虽然他们可能并不知道头上的人是这个曾经的酷吏。  但这两人因为走漏了风声,一个畏罪自杀,另一个活活吓疯,这个组织是有多么恐怖? “唉,这案子到现在就成了一桩疑案。一个死一个疯的,咱衙门里也没法解决。你们去那边,有得到什么与这个组织有关的信息吗?”郑衙内愁眉苦脸,显然他对这个疑案耿耿于怀,对这个组织更是多放了心眼。 夏繁星和秦瞎子对视一眼,便将这些天的发现悉数告诉了郑衙内。关于段千山,关于仇五岳,关于吉温。他们讨论一番后,还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郑衙内,那就是请他将这个案件上报到上头的大人们那里,调查身在澧阳的吉温! 郑衙内拿着那封从澧阳寄给段千山的密信仔细研读了好几次,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来,但几番研究下来,除了对信上的内容感到十分惊讶外,什么疑点都找不出来。 这封信目的很明确,就是那个吉温对段千山下达的命令! “行。不过此案极其重大关键。我也把话明说了吧,若是知府大人与这个组织也有牵连,那咱们可就是自投罗网去了。所以我打算先将这封信给父亲看看,让他帮我出个主意,如何保险地让朝廷对这件事开展调查。或者直接让父亲拖人上报给朝廷。” 郑衙内深吸一口气,凝重地说道。似乎对这长安衙门知府并不是特别的信任。夏繁星注意到了这一点,深感奇怪。前几天见到衙内的时候,他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啊。 “衙内大人,您这么说,知府大人他...”夏繁星欲言又止,也不敢明问。 “与此事应该无关。”郑衙内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前几天偶然之间,发现了吴大人他之前的受贿证据。虽然为官难不贪,他的身份也轮不到我来检举。而且收的也不多...但就是没法再那么信任他了。” 这长安城内,最近还真是多事之秋啊。夏繁星暗暗感叹。多少的奸邪之事都冒了出来,或许这就是山雨欲来前的景象吧。 “那就劳烦衙内和令尊了。”秦瞎子说,郑衙内连连表示这是“应该做的”。虽然此人面对秦瞎子时颇有谄媚讨好之意,但其本心向正,也绝非纨绔之辈,这一点秦瞎子还是很认同的,也放心把此事交给他。 “对了,吴大人这几天都在哪个衙门办案?”秦瞎子忽然问了一句。 郑衙内思索一下,道:“前几天还在修德衙门这儿的。这几天...应该到了休祥衙门了吧。”说完,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说:“秦大侠,您可千万别去找他说受贿这事啊...” 秦瞎子大笑,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老瞎子还不敢去太岁爷头上动土!” “...那就好...其实也没这么严重...” “令尊那边,大概多久可以给我们答复?”秦瞎子问。听见这个问题,夏繁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己离开宗门也有一个多月了,再过个二十天左右,就得回宗了。希望在回去之前,此事能有一个大的进展,自己才放心啊! “今晚我就去父亲府上一趟将此事禀报给他。让他来做定夺的话,后天可以给你们答复的。”郑衙内说。 “两天吗?不错不错...那此事就交给衙内你和令尊了!”秦瞎子心情一松,说。忽然想起一事,对夏繁星说:“知道五天后是什么日子吗?” 夏繁星一愣,郑衙内和李贺却是立刻反应了过来。秦瞎子笑着说:“你瞧瞧你们这些宗门弟子...都不过节日的吗?五天后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啊!” 中秋节!这么快就到中秋了! 夏繁星立刻反应过来,讪笑两声。——他们在宗门内过的节日自然没有外界这么多,比如说清明节就不属于宗门节日范畴。但除此之外的几大节日,宗门修士也都是会一同庆祝的。还有许多不同于外的风俗。而中秋节,分量也是很重的一个节日! 外界中秋节多为团圆之意,而宗门人士则另有寓意。有许许多多关于后羿嫦娥的传说,宗门传言,在八月十五月圆之时,这一方天地的轮回边界将会为他们二人开启,得到短暂的重逢时间。乍一听牛郎织女的传说有那么两分相似。所以在宗门界里,中秋节还有很深的爱情寓意。 想到这,夏繁星自然地想到了在阴煞宗内的姬烟柳。也有个那么十来天没见她了,离别之前姬烟柳和他说好,要多找些理由彼此相见。这不,一个绝佳的约会理由就来了嘛! 夏繁星脸上浮现出一阵喜悦,说实话,自己实在有点想念姬烟柳的香舌和热吻了... 还有,这几天还要抽时间用那块太昊密令与师父联系一下。他们从段千山那里得到了这么多新的消息,是时候和心衡互相沟通一番了。 “是啊,日子这么快,又到中秋节了。”郑衙内感慨道。 “我这游侠一个,家人早就不闻不问,以往这些节日都是跟兄弟几个一起过的。这几年归隐乡里,也甚是寂寞啊。”秦瞎子叹气说。 “大侠,今个不是有咱仨一起吗?到时候出来赏月,还得靠您指个好地方!”夏繁星见秦瞎子自苦,出言安慰道。秦瞎子笑笑,打趣说:“赏月可都是你们这些人的特权了!我一个瞎眼的,赏啥玩意儿?这后半辈子就没见过月亮,咋给你们指个好地方呢!” “大侠别这么说啊。中秋的时候要是此案没那么紧了,我带箱娘做的月饼去拜访你们仨!”郑衙内也说道,秦瞎子笑着说:“好意心领了!衙内啊,这案子可要好好花心思上去啊!” 郑衙内点点头,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抓起那张信纸,脸上兴致勃勃。不管此案能否真正得到朝廷的重视,夏繁星看到这郑衙内的义不容辞的表情后,方觉内忧外患的大唐,还有一线希望。 然而。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夏繁星发现,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实在是太过随意了。 大唐盛世之顽疾,已然病入膏肓,一场剧变不可阻挡。病已至此,即使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 第六十章、相国之女 - 斩莲 - 华发如秋 “什么!这案件为何会被唐大夫所拦下?” 两天后的早上的修德坊衙门,秦瞎子三人如约而至。还没进门就听郑衙内说,他的父亲郑宣义郎将那封信交给同七品的同僚们讨论,一致决定可以上报到谏议大夫处。 昨天谏议大夫们私下里发生了激烈的讨论。一部分人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尽快让朝廷引起注意。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此乃无稽之谈,霍乱人心之言。其中便以那唐大夫为首。 听郑衙内说,朝中谏议大夫素来分为两派,互相敌对。而这件事情上两派又呈现出异议。而唐大夫态度尤为激进,一时间两派纷争格外激烈。 下午放衙后,唐大夫直接去宫中找了一位顶头上司。第二天早朝之时,便听见衰老无比的皇帝陛下说——近来城内有蛊惑人心之言论,意欲挑拨官民关系,此等纯系无稽之谣言,各位爱卿也要洁身自好,切莫行出格之事。 一听这话,那另一派的谏议大夫就明白了陛下是在暗示他们昨天争论之事。 “所以啊...准确地说应该是陛下不让调查,而不是唐大夫拦下的...”郑衙内苦着脸说道。 “陛下?陛下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了,怎么会不重视?”一旁的李贺不解地问道。 “不对。自古臣子蒙蔽圣听之事不在少数。很可能皇帝并不知道此事巨细,手下大臣混淆概念,只说这是一个蛊惑人心的案件罢了。”夏繁星说。 “但是...唐大夫平时在朝廷内地位有这么高吗?他居然直接去找皇帝?”夏繁星看向郑衙内,问道。 “并非如此...你们也都知道,陛下身边的谏议大夫如今几乎已经成为闲职,早朝上的也不多。所以除非亲信重臣,是没有机会接近陛下的...” “也就是说唐大夫头上有人?而且此人乃是陛下的亲信重臣?”夏繁星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突然感觉眼前一亮。 秦瞎子平复了下愤怒的心情,也和夏繁星一样有了发现,他说:“这么算起来,玄宗的心腹重臣,最亲近的,也就像安禄山、杨国忠、高力士、还有新晋的御史大夫哥舒翰这几人。” “高力士?这个太监平时处事如何?”夏繁星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高力士应该算是阉人之首了吧。在陛下还是亲王之时就侍奉左右。为人倒绝非大恶,不过善于揣摩圣意,行事老谋深算。”郑衙内回忆起对这个人的印象,说道。 “高力士只是皇帝身边的一个阉奴罢了。树倒则猢狲散,怎可能要与陛下作对。”秦瞎子见夏繁星怀疑到了高力士头上,淡淡地解释道。 “也对。”夏繁星挠挠头,说:“安禄山杨国忠两人宿怨极深,暂且不管。那哥舒翰我也有所听闻,貌似他原是突厥族人?” “确实。但是此人数年前曾于苦拔海立下赫赫战功,两年后大破吐蕃石堡城,擒获数位吐蕃大将。可谓对大唐一片忠心,才有了陛下对他的如此提拔与信任。”郑衙内说。 “越是如此,越不可掉以轻心。”夏繁星摇摇头,突然对这位名将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想法。“用你们的一句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不可一言以蔽之,但越是异族,越不愿甘于人后。” “说的也有道理。”秦瞎子点点头,继续道:“不过,此人毕竟是一员武将,在朝中的地位必定不如安杨二人。所以,还是应该多花点心思在这两个宿敌身上。” “两位...这事还真是不好意思了...”郑衙内叹了口气,看看太阳高升,就要辞别。 夏繁星和秦瞎子没有说话。这下子似乎进入了瓶颈,难以寻求进展了。 郑衙内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拍拍脑门,激动地说:“不过三天后中秋节有一个赏月会,在里面举行。听说是杨相国家举办的。他有一个女儿,名叫杨晴,是这次主要的嘉宾。其实历年来都会在西市举办这赏月会,文人雅士吟诗作对,共赏美景。只不过这次是杨相国主办,名头格外大。有不少世家名流都会去参加,靖恭太子李琬大人,据说也会去献词。” 郑衙内看了看几人不解地眼神,说:“而且那靖恭太子甚好奇门道术和诗词文赋,常有奇人做其门客。我琢磨这也许是个接近皇族,寻求帮助的机会?”郑衙内有些尴尬地挑了挑眉,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也许是自己的提议有些异想天开了。 夏繁星和秦瞎子对视一眼,忽然笑了,说:“但凡有一点机会,我们都会去尝试的。” 郑衙内大喜,说:“那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我和爹说一下,中秋衙门里有差事!听父亲说那靖恭太子为人谦和,不是难讲话的人。而且特别喜欢方术和诗词。夏道长你一定可以的!” 秦瞎子凑到夏繁星耳边,和他说了几句,然后抬头道:“有如此盛会,还是杨相国主办的。不去一趟,可惜了。” 郑衙内颇为兴奋地说:“这次赏月会的档次听说很高哦,不是朝廷里的命官子弟,还没资格去!不过秦大侠你要是将你的名头报上去,估计他们都抢着要你来了!夏道长修为高深,靖恭太子一定巴不得你这样的人来!至于你这小子,就当是本官的随从一起去吧!” 李贺闻言,干瞪着眼,却无法反驳。毕竟自己这么一介草民,还能怎么混进这种名士大官的聚会里? 郑衙内三人看着李贺的模样,都忍着笑意不言。 郑衙内觉着四人就这么站在衙门外议事,很不妥当。刚想将几人请进屋子,秦瞎子摆摆手,示意自己要走了,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衙内,这赏月会,具体在西市哪里举行?咱现在就想去看看布置得怎么样了。” “呃...不好描述,要不我带你们一道去吧?”郑衙内显得格外的热情,似乎他对这件事也非常感兴趣。 夏繁星等人见他这副热情地模样,也没有特别的惊奇。夏繁星只是问了句,“那衙门这里的公务,衙内...” “没事没事,就说有公务要出去办,请个小假嘛!”郑衙内笑着,就要往外面走去。 ...... 长安城下午的西市,呈现出来与东市完全不同的景象。 东市内是百货百店交杂,形形**的人都有,鱼龙混杂。而西市作为大唐最有牌面的国际贸易中心,素来有“金市”之美誉。其内管理以及景象都不同于东市。其盛景以李太白诗句概括,那便是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整个大唐长安的繁华,西市必然占其一份。 撇去这些,单看郑衙内所说的赏月会会址,其规模和占地,令初次见到的夏繁星和李贺目瞪口呆。 这赏月会计划在西市内一条运河经过的岸边举行。此地已经建起了可以容纳百来人的楼宇,尚月楼。听郑衙内说,前几年的规模没有这么大,今年由于杨晴小姐要求,杨相私资翻修尚月楼,这楼现在可以容纳足足三百人。 下午这时候过来,好多个工人和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正在尚月楼大门口,布置着前门。 尚月楼大门上题一匾,行楷三字,恢弘大气,不知是哪位大家手笔。正在忙活的人们看见夏繁星四人,只投去匆匆一瞥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上。毕竟这些天来,京城内关于这赏月会的的宣传可谓是做得非常充分了。不时会有人来西市这里一睹前瞻。让那几个世家子弟奇怪的是,那三个衣着简朴的人,难道也是慕名来参加赏月会的? 郑衙内走上前,摆出热情的样子,和那几个正监管着工人们忙活的富贵子弟们搭着话。他们几个听了郑衙内的身份后,表现得不冷也不热。毕竟他也只是一个七品宣义郎的儿子,没什么值得巴结的。 一阵尴尬的亲近后,郑衙内回到三人中,像他们解说了一番这赏月会的流程和来宾。 皇家主要有靖恭太子李琬出席。但据说皇太子也会赏脸来喝上一杯。大臣子弟来得最多,上至左右丞相,下至七品芝麻官,都收到了杨相的邀请。城中名流,形形**,还包括几个秦瞎子熟悉的游侠,都会来一睹风采,共度中秋佳节。 尚月楼整整三楼,在赏月会开始时都作宴饮使用。皇家以及高官子弟会在顶楼举行宴会。底层还专门为西市很多的外族宾客准备了酒桌。待到月出,诗词评会开始。顶楼的贵族仍然在上面宴饮。其余的人聚至尚月楼二楼,露天亭台,倚河赏月,由翰林大儒,甚至说是请到了诗仙李太白,和左拾遗杜子美前来主持诗会。这二人经年未见,又在诗坛颇具盛名。夏繁星几人听了,都感到了无比的期待。 时间晚些,各位宾客齐聚底楼,观赏运河水景。杨晴小姐请来了艺者于运河之上表演。据说靖恭太子会带来几位道家术士,表演方术。太子殿下带来宫中舞女,于楼内起舞表演。据说杨晴小姐也将献艺。 说到这,郑衙内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激动。夏繁星忍不住打断他:“衙内啊,这杨晴小姐有这么好?瞧你那样子…” “那可不!贵妃娘娘可是杨晴小姐的姑姑,她舞艺便是向贵妃娘娘学来的。岂不闻贵妃娘娘当年凭着一曲霓裳舞,便与陛下结下了一世良缘?杨小姐的舞姿,绝对的一流!”郑衙内越说越兴奋,夏繁星他们都感到一阵无奈。 然后更晚的时候,大批宾客都走之后,皇室以及高官的子弟们都会再进行一轮宴饮。 “他们这些大佬之间增进一下感情。”郑衙内对此评价道。 “道长,你可要想个法子,在靖恭太子前面表现一番啊!他说不定就把你留到最后一场宴饮上了。” 夏繁星三人听了后,点点头,都低下头沉思着对策,随意踱步着。 忽然,有一个手镯模样的东西滚到了夏繁星的脚下,打破了他的沉思。夏繁星拍拍脑门,回过神来,才看见这是一个做工极其精致的手镯,上面花纹雕刻细腻,而且听这掉地上的声音就知道材质不凡。他弯下腰,将它捡起,小心地掸去上面的灰尘,一时间竟是难以把目光移开。 而这时,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匆匆跑来,皱着眉看了夏繁星一眼,然后开始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那串手镯。 夏繁星刚回过神来,见他寻找,刚想把手镯递给他,就听见了一个清脆的女声,惊喜地喊道:“哎呀,这位哥哥, 你也在这啊!还好你捡的快,不然这手镯可要脏了…唐公子,别找啦!” 夏繁星回头,看见尚月楼门前不远处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她年龄一看就比自己小,二八芳龄模样。面容生得美丽,青春活泼,带着甜甜的笑容向他说道。而她衣着光鲜华丽,又是一派千金大小姐模样。 只是,自己以前见过她吗?夏繁星奇怪地想到,那女子已经蹦蹦跳跳接近他,颇为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 夏繁星大吃一惊,却不敢轻易动弹。这咋回事啊?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赶紧张望四周的同伴,第一眼就看见郑衙内的表情,仿佛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久久没合拢嘴。 他忽然心中一动,艰难地瞥了身边的少女一眼,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杨…杨小姐?这位是…”那位唐公子灰头土脸地在地上找了一阵,听见少女的话后才知道手镯已经被眼前的男子捡起来了。有些不满地抬头看了夏繁星一眼,尴尬地问道。 “这位你不知道吧?是本小姐认识的一个…咳…一个宗门道长!听说他最近在长安城,没想到他也被赏月会给吸引过来了,在这遇到。你忙活去吧,没你的事了!是吧,…李道长?”少女松开他的胳膊,夏繁星明显感觉她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他算是明白了,这下子自己是帮这少女当了回挡箭牌。那唐公子估计着是想在她面前献献殷勤,刚才应该已经缠着她好些时候了。这不小心掉地上的手镯正好被自己捡了,少女总算找到了个理由支开他。 唐公子颇有些愤怒地瞪了夏繁星一眼,转身离开了。而那位杨小姐冲着他离开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杨…杨小姐?我不姓李…”夏繁星犹豫了一下,尴尬地开口。 “哦,真是多谢李小哥你了啊。那家伙烦人得很,爹爹又叫我不能随便对大臣子弟们发脾气…”杨小姐一脸不在乎,带着“本小姐叫你什么你就是什么”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您是,杨晴小姐?”夏繁星压下无奈,试探着将自己之前的想法问道。 少女眼前一亮,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捶了他一下,有些不满地说:“敢情来参加赏月会的还有人不认识本小姐啊?你是猜的吧?那你说说,我猜对了没啊?” 夏繁星无奈一笑,抱拳致礼道:“贫道俗名夏繁星,见过杨晴大小姐…不过我真的不姓李…” “我也猜对啦?还真是个牛鼻子道士!看起来还真不像诶…”杨晴愉快地笑道,凑近夏繁星打量了一番。 夏繁星也讪笑着,眼角余光瞥见正目瞪口呆的郑衙内,看他表情,应该是在考虑自己该不该上前去搭个话什么的。 夏繁星对此轻轻地摇摇头,杨晴说道:“摇什么头?我问你啊,你不知道本小姐,靖恭太子殿下你总知道吧?” “可是那位李琬大人?” “没错没错。我跟你说,琬哥哥最喜欢的就是和你们这些牛鼻子们打交道。李小哥啊,你道行怎么样?露两手给我看看呗。” 夏繁星忽然感觉一个绝佳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他回头,看了走在一起的秦瞎子和李贺一眼。而那两人都只顾自己踱步思考着。他沉下声音,将自己弄得高冷一点,先说道:“杨大小姐想看贫道方术,那真是贫道的荣幸啊。不过,我姓夏!”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杨晴又靠近了他些,挑了挑秀眉,压低声音说:“我刚刚都跟那个家伙说了你姓李。他嘴巴大得很,现在估计就在和身边的讲这事了。你要是准备参加赏月会的话,到时候露馅了怎么办?这天下还不知道多少人盼着自己姓李呢!” 夏繁星点点头,听了杨晴解释后觉得有点道理。之前还愁着怎么在赏月会上赢得注意,没想到现在,杨家千金就主动求他变个方术。他脑子里琢磨着变个什么法术最能引起这个小少女的尖叫呢。 一个想法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这位杨晴小姐,咋和她那个奸相老爹完全看不出半点相似的地方呢? 第六十一章、准备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抬起左手,握成拳状。其间一团白色的凡火呼之欲出。另一只手按在上面。片刻之后,确定杨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后,微微一笑,轻轻打开左手,一团白焰组成的麻雀从他手中飞出,刚飞了几步,夏繁星一拍手,那团鸟状的白焰就消散开来,无影无踪了。 “怎么样?”他有些得意地看着一脸震撼的杨晴,说道。 “哇哇,这也太帅了...比琬哥哥手下的那几个老道士玩的好看多了。也就只有金道长可以和你比了诶。李哥哥,我决定了,把你送给琬哥哥做门客怎么样?”杨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夏繁星,问出了一个让他无语的问题。 敢情这孩子是对那位李琬殿下有意思?夏繁星想着,不过这确实是一个直接通过杨晴进入赏月会的好机会,他便顺坡而下道:“杨小姐,您若是看得上贫道,届时我也可以在靖恭太子殿下面前露上两手的。不过,门客一事......” “好啊好啊,你后天来参加赏月会的时候,直接和下面的人说你是李...李...”杨晴喜出望外,打断他道。而此刻突然语塞,“喂,你应该很年轻吧?叫道长是不是不太好?” “实不相瞒,贫道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夏繁星心血来潮,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行礼道。 杨晴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四...四十岁!四十岁怎么会看上去这么年轻啊...”惊讶过后,她又顽皮地上前,伸手碰了碰夏繁星的皮肤,满脸不可思议。 “贫道宗门内,流行一种炼体奇术,修炼至极可以保持永生不灭,青春永驻。”他扯淡道。 “这种道法真的存在吗...对了,你是哪座宗门的弟子啊?”杨晴疑惑地问道。 夏繁星眼珠一转,抖了个机灵,“贫道乃是南海元寿山,寿君寿无晴座下弟子。近来出山历练。若是这副皮囊吓到了杨小姐,还请莫要见怪。” “没没没,没吓到...寿君?我好像听说过诶,是不是一个活了很久的老头?你们宗门的道法可真厉害,能不能教教我啊?”杨晴颇具兴致地摸了摸夏繁星的手臂,一直好奇地打量着他。 夏繁星暗暗一笑,这小丫头可真好骗。 “杨小姐这是为难贫道了...偷偷告诉你,寿君此人心胸狭窄,小肚鸡肠,最看不得自家东西教给别人。所以这个是不行的了。”夏繁星肆无忌惮地讲着寿君的坏话。 “你这人...怎么连自己的师父都骂?你们那什么山上的人都是这样的吗?”杨晴不解地说。 “若用世俗眼光看我元寿山,确实离经叛道。尤其是寿君老人,别看他这个人有点名气,岁数也不小了,却是实打实的为老不尊!”夏繁星愤愤地说道。 忽然有一个世家子弟跑来,在杨晴耳边说了两句,看见夏繁星,便立刻跑回去了。杨晴转头,歉意一笑,对他说:“抱歉啊,我这里事情忙,我得先走了。不过刚才还真的是要谢谢你,否则真要被那家伙缠死了。后天来的时候记得说自己是李道长,最好穿身道袍来哦。” 说完,少女又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突然又回头一望,提醒道:“记住一定要来啊!我带你去要杜拾遗的书法哦!” 夏繁星报以一笑,心中踏实了不少。 见杨晴走入尚月楼后,郑衙内最先跑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夏繁星,隔了半天才问出一句:“杨晴小姐怎么会在这?” “不晓得...估计是和咱们一样来看布置得怎么样了吧。”夏繁星无所谓道。 找来秦瞎子和李贺二人,他们商量了后决定——后天让夏繁星带人,主动报上姓名,去找杨晴。秦瞎子去寻找自己认识的几个游侠,混进上流里面。郑衙内带着李贺入席。 当然,夏繁星带的那个人,自然是方才早已讨论过的姬烟柳了。 话说回来,刚才和杨晴一番交流后,夏繁星觉得姬烟柳还真得一块带上。且不论他相思情切,要在宴会上吸引到靖恭太子的注意,自问凭他一个人是不够的。而且姬烟柳的修为还在他之上,长相气质就不用说了,是男人都会喜欢的。 关键在于,他夏繁星得教会这不谙世事的小妮子,不可在这种场合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啊! 毕竟他们两个之前在黑牢里一起的时候,每一秒都在搂搂抱抱。撇去这个,还得忍住对男人的厌恶感。最后,就是要教她一些贵族礼仪。虽然说这方面他也不是很了解。 将具体的打算说定后,夏繁星辞别秦瞎子郑衙内三人,分道扬镳,前往长安城东郊外的阴煞宗。 为了尽快赶到,脚力已经很快地夏繁星又往自己腿上贴了一张神行符,赶在黄昏时分到了阴煞宗外。 夏繁星走近阴煞宗的山门,见到两个身着道袍的女人,都是五代弟子的模样,静守在山门两侧。她们刚一看见眼前出现了个男人,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但仔细一看,这个男子似乎有些眼熟。两女对视一眼,左边的那个有些不情愿地上前一步。 夏繁星见状连忙走上前去,行了个礼问道:“二位姐姐,贵宗华容雨仙师让我来的。” “你是,华长老之前带来的那个男人?”其中一人问道。 夏繁星点点头,将之前华容雨写的秦瞎子地址递过去,道:“姐姐你看看这是不是华仙师的字迹?” 那女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想接过,却听见后面传来一个略显尖细的男声叫停。夏繁星抬头,却见那两个女人连忙退开了。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身材极高,面容妖艳的男子。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李无心长老,怎会在此候他? “夏小友,好久不见啊。”李长老带着笑容,轻轻对他招了招手,然后反身回宗门内。 夏繁星迟疑了一下,快步跟上他,说:“晚辈见过李仙师...” “今个怎么有闲情来我这阴煞宗逛逛?听容雨说,你之前可是巴不得要走呢!”李长老的声音有点偏向女性,听得夏繁星心里一阵不适。 “之前只是一场误会罢了,这两天晚辈也想通了。今天来是特地来找烟柳姑娘的。离宗之前华仙师曾嘱咐过晚辈一些事,如今长安城内有一盛会,特来此邀请烟柳姑娘。”夏繁星对李无心并没有什么好感。相反,这个人让他感到浑身不适。最难受的是,他对李长老所做的一切意图都毫不了解。所以在面对他时完全没有那种面对华容雨时的亲近感。 不过,他也不敢,也不会傻到去质问李长老为什么之前要设计害他入狱。 “哈哈,孩子你还真自信啊,这偌大一个宗门里,现在就咱们两个男人。这帮娘们有多讨厌男人,我可比你清楚地多。烟柳那孩子能和你混在一块,本座已经很惊奇了,更别说让她参加什么鱼龙混杂的盛会了。”李长老笑着摇摇头。带他往自己的洞府处走去。 “烟柳姑娘可不与贵宗里寻常女孩子一样。”夏繁星也笑着回答,“况且,尚师姐尚不惧与晚辈一同入市,烟柳姑娘更不会怕。” 李长老对此没有异议。但当他提到尚萌的时候,夏繁星明显看到李无心叹了一口气。他的心也随之狠狠地揪了一下,但始终没有开口去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李仙师,敢问华仙师近来可好?” 已经走到李长老的洞府门口了,他缓缓地回答道:“容雨这两天回西殿处理一些事,故而不在宗内。方才也是本座在散步时,刚好遇见你。” 他忽然在门口停下,压低声音道:“你那侯樱师姐,何时出关呐?” 夏繁星感到他问得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还就是这李无心把侯樱送回了屠豕宗内,并且被心衡抓到的。于是就回答道:“还有二十天左右吧,永梅秘境自行开启。” 李长老低头沉思片刻,打开门,又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最近可有你宗那位老玄能的消息?” 夏繁星摇摇头,说:“仙师正在闭关,我最近又在外面,对宗内的近来的事情实在是不太了解。” 李长老先将他安置在客房内,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道:“容雨近来不在,她的那些弟子正在我卧室里修炼,我看看烟柳完事了没。” 夏繁星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片神仙打架的画面来,赶紧拍拍脑门,清除掉这些杂念。而李长老就这么自然地走进了卧室内。 夏繁星无聊地摆弄着脚边放着的一盆兰花。等了一会儿后,匆匆穿上衣裙的姬烟柳从卧室内走了出来。 她看到夏繁星后,还泛着红晕的脸上立刻露出甜美的笑容。刚想走近,看见一旁站着的李长老,先对他撒娇道:“李长老,你能不能先进去下嘛...夏郎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在这里人家会害羞的啦...” 李长老打了个响指,笑着拍拍夏繁星的肩膀,进卧室指导弟子去了。 “小柳儿,最近怎么不给我写信?”夏繁星见李长老离开后,立刻放松了不少,一把揽过只穿着一层薄纱的姬烟柳,凑近她耳朵说道。 姬烟柳刚和师姐师妹们双修,身上带着一股异香。吐息如兰,一男一女身上的温度火候正好。姬烟柳低下头,轻轻地说道:“夏郎你走了人家做什么都没意思,哪还有心思写信...” 夏繁星搂过她的脖子,笑道:“唉,懒就直说嘛。不过柳儿你这嘴可真甜啊,本公子好想尝尝...” 一番激烈的亲热过后,双方的唇舌几乎都要黏在了一起后,两人才算罢休。 夏繁星在竹椅上挪了挪身子,长出一口气,打算说说此行的正事了。 他将两天后的赏月会,秦瞎子李贺这些新结识的人、段千山那边还有关于那个神秘组织的事都长话短说了一番。姬烟柳听得都有些呆了。她没想到十来天不见,夏繁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说了这么多,后天的赏月会,想不想我带你去?”夏繁星看见姬烟柳一脸呆萌的样子,又忍不住把脸凑过去,感受着她的呼吸,问道。 “那边...男人多吗?”姬烟柳下意识地问出这话来。 “到时候是会有些男人。不过也基本上都是些世家名流之辈,绝对没有粗鄙之人的。柳儿就当陪陪我,别管他们不就好啦!”夏繁星轻描淡写地说道。 姬烟柳抿了抿嘴唇,十分认真地做着心理上的斗争。毕竟是出身阴煞宗的弟子,对外面的世界还是有些排斥。 夏繁星见状也不奇怪,趁着她思索的时候,将手伸进腰间的储物袋里,把那天在翡翠斋买下的那副青色手镯放在手里。修士的储物袋其实就是一个小天地。这个储物袋是心衡以前亲自制作赠送给他的,质量非常不错,其内灵性数年仍保持稳定。所以这昆山美玉在其中反而是越加富有光泽和灵气了。 “算啦算啦,不想去就别纠结这事了。你看看这是什么?”夏繁星笑着打断姬烟柳激烈的心理斗争,将那副手镯放到她眼前。 然而这翡翠斋的真玉,质量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一个档次。当他把手打开的时候,那副青色手镯不仅光泽鲜艳,其上还笼罩着一层细微的灵气,是纯正的,吸收天地精华而来的灵气。这层淡淡的白气见到光后,钻入两人的手臂内,都感到一阵神清气爽。若用宗门界鉴宝的原则来看,此宝已经达到了“通性”的水准。 姬烟柳美丽的双眼中立时放出光彩,到底女孩子对这种珠宝最喜欢。她刚想伸手取过,又转过头看着夏繁星,指了指自己,“给我哒?” “拿着吧!这是西域出产的昆山玉,佩戴有清凉身心的作用。我感觉,这个功效挺适合咱们这种每天都很热的人…”没说两句,夏繁星又带着坏笑开始扯皮了。 “你好坏啊!人家哪有…”姬烟柳也是难得听懂了夏繁星的话外之意,笑着从他手中一把抢过手镯,戴到了手上。 “真好看。特别是你戴着。”夏繁星将姬烟柳拉近,温柔地说。 “夏郎你有心了…”姬烟柳摸着手上还带着余温的手镯,微微低下头,下巴靠在夏繁星的前胸上,依偎了片刻,她忽然起身坚定地说道:“我决定了,夏郎说的那个赏月会,我一定要去!” 夏繁星开怀一笑,打趣道:“真好收买…是不是别的男人一串珠宝也能把你拐走啊!” “…应该这么说,不是夏郎送的珠宝,奴家才不收呢!”姬烟柳也耍了回机灵,甜甜地回道。 而由于之前华容雨说过可以让姬烟柳跟随夏繁星出宗,所以李长老很痛快地就同意了,并亲自把他们两人送回西市,甚至还垫付了一晚的旅店钱。这让夏繁星之前对李长老的奇怪感受,减少了不少。 将中秋节那天大致的计划和打算和姬烟柳交流了一番。虽然此行任重道远,但姬烟柳的重点却放在了下午夏繁星和杨家小姐这事上面,还颇有些吃醋的感觉。夏繁星自然不容许她胡乱猜测,一把将她扑倒在床上。于是房间内只剩下了男女喘息的声音。 第六十二章、中秋无月天机变(入幕)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二天回到安定坊柳叶巷和秦瞎子他们的碰面也很顺利。因为姬烟柳与秦瞎子之前在阴煞宗内有过交集,而且估计之前华容雨也将两个孩子的事告诉过他。所以大侠对这对男女超乎寻常的亲密关系,保持喜闻乐见的态度。李贺那小子估计长这么大没见过姬烟柳这么漂亮有气质的女孩儿,大清早一碰面,眼睛都看直了。 秦瞎子感受到了气氛微妙的变化,又好笑又好气,对着李贺脑袋就抡了一掌,“老子瞎了也知道你小子在看什么!这人家小道士同宗的相好,你不也有一个嘛!” 李贺讪讪笑着,说:“那哪能一样呢…不能比,不能比…” 而姬烟柳表现得也格外好,面对秦瞎子和李贺都没有胆怯,而是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 至于郑衙内那边,昨晚杨相的请柬已经送到了宣义郎的家中。这种活动自然是年轻人去的,郑衙内也做好了准备。这家伙见到姬烟柳时显得比较淡定,也不深问,两人互相行礼。姬烟柳的礼仪方面,夏繁星昨日一教就会。反正郑衙内心中将杨晴小姐看做仙女,所以对姬烟柳没有李贺那种感觉也正常。 夏繁星将明天的打算再次重复了一遍。几人如何进入赏月会,各自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夏繁星他们成功引起靖恭太子的注意,都有了一个明确的安排。虽然不能算完美计划,但按照李琬对道术的喜爱程度,以及他这个人的性格,整个计划还是有很高的可行性的。 一切讨论妥当后,夏繁星便带着姬烟柳逛街去了。一天时间,很快就被消磨过去了。 …… 第二天的傍晚,也就是天宝十四年中秋节的傍晚。 夏繁星按照之前说好的计划,率先带着姬烟柳来到了尚月楼下。 夜色微微笼罩下,天边还有一角余光闪烁。繁星已经渐渐显露,夜空尚晴,看来今年的中秋月会格外圆。夜幕投下运河,被满楼灯火映照地波光粼粼。尚月楼的上方就是西市内最大的一条桥,胡商旅客川流不息,几乎所有人经过这里都会把目光投向这一次盛会的举行地。桥上人来人往,灯火通明。桥下琼楼玉宇,更加热闹。 虽然时间还很早,但尚月楼内已经有不少人头攒动。正式的宴会还没开始,其内的人也都是按照个人或者家族官职的大小很自觉地凑到一块儿套着近乎。还有些挤在尚月楼大门口赶着进去的。夏繁星牵着姬烟柳的手,看到这场面微微一笑,径直走到了排着队拿着请柬的富贵子弟们之前,插到了最前面。 姬烟柳拉了拉他的手,身着道袍的两人在一群华服子弟里面十分的格格不入。夏繁星笑着揉揉她的小手,示意她不必为此担心。 他身后站着的多为朝中七品官员的子弟,为了保持尊卑,不同地位的来宾前来的时间也都是约定俗成的,并且都是抱团而来。而官宦子弟那里见过这般狂妄的道士,居然敢直接插到他们前面。站在夏繁星身后的那个年轻小伙立刻嚷嚷起来:“你咋回事啊?这里的队是你能插的?真是怪了,咱们这赏月会,啥时候不懂规矩的道士都能混进来了?” 一听这话,夏繁星就知道这是一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不仅纨绔,还没有一点儿的脑子,甚至连赏月会的主要人物李琬太子最喜欢道术这一点都不知道。对于这种人,自小生在宗门里的他实在是懒得多与他废话一句。 而眼前那两个杨家的卫士,穿着铁甲,正在查看每一个来客的请柬。他们见到身穿道袍的夏繁星和他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冠毫不在乎身后人议论纷纷的样子,忽然想到自家三小姐嘱咐过的一件事。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 “道长…您是杨小姐请来的那位李道长吗?” 夏繁星投去微微一瞥,轻轻地点了点头。 而身后那个纨绔子弟见状非常不满,正好身后的同伴们也群情激愤,立刻上前质问道:“你这穷酸道士怎么回事啊?插队还这么一副了不得的样子?真是不知尊卑!” 夏繁星没有理他,只是笑着看着那个杨家卫士。他立刻上前一步,问那个七品子弟说道:“把你的请柬拿过来看看!” 那七品子弟一愣,随即掏出一封制作精美的信笺。而那个卫士一把将其夺过,往身后的运河内使劲一扔。在这么多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冷冷地说道:“行了,今天你参加赏月会的时间已经到了,自觉点走吧!” 那七品子弟瞪大了双眼,似是无法理解这个人怎么敢为了一个无理道士得罪他。再不济,我也是出身七品官员的家族啊!难道这小小卫士就不怕杨相的责骂?忍不住说道:“你知道我爹是谁......” 话刚说到一半,他就瞥见那个卫士愈发冷酷的目光。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言过了,自己小小七品子弟的身份,怎么能在堂堂杨相家的卫士前显摆?他只能默默吞下这一口气,在敢怒不敢言的同伴同情的眼神中,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这位...仙姑是?...”两个卫士没听自家小姐讲还来了一位道姑,面露难色,不知是拦,还是不拦。 “这是贫道近来于长安城内结识的一位道友。乃是一介散修,跟随其师父修道。昨日得知她也有意前来赏月会,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事先未向杨小姐说一声,还请二位通融一下。” 两个卫士互相看了一眼,片刻后,道:“请二位直接上二楼,杨晴小姐正在迎客。” 夏繁星颇有风度地拉着姬烟柳的手,谢过两人,风度翩翩地与身边的绝色女冠上了二楼。与此同时两人内心都也有些奇怪,这杨晴小姐这么看重夏繁星吗?对他们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然而夏繁星与杨晴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交罢了。可能是因为她想借着夏繁星新奇的方术吸引到靖恭太子的注意吧。夏繁星一想起少女提起李琬的神情,就觉得她对他有这么点意思。 而姬烟柳想的,则与他完全不同了。那什么姓杨的小丫头凭什么这么和她意中人套近乎啊?浓浓的醋意和对两人关系的疑惑感在她心头。但事先夏繁星强调过他们礼仪方面一定要做得非常好,不得出现疏漏。所以现在穿着正式的女式道袍的姬烟柳,跟在夏繁星旁边,一颦一笑,便向如同那些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一般。 走上二楼,一股富贵奢靡之气萦绕其间。富丽堂皇的楼室,其内宽大气派。虽然现在来的人并不算多,但鲜红的华服表明了里面正在互相致礼交谈着的都是地位显赫的官宦子弟,彼此之间有说有笑,气氛十分不错。数张圆桌摆满过道两侧,楼内装饰更是华丽无比,金碧辉煌。 姬烟柳的脑海中,甚至萌生了皇宫也不过如此的想法。 “李道长!李道长!你来啦!”夏繁星还在环视四周,一个活泼的声音传了过来。另一侧正与几个公子哥们聊天的杨晴一看见身着道袍的他走上楼来,立刻撇下身边的人,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来。 姬烟柳很奇怪地看了夏繁星一眼,这李道长是怎么回事?却见他轻轻拽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一脸谄笑地行礼道:“贫道见过杨晴小姐!” 姬烟柳小嘴一噘,心里有些不乐,但也赶快十分优雅地向杨晴行礼。 “咦?这位姐姐…仙姑,是…?”杨晴奇怪地看了盘着一头玉丝的姬烟柳一眼,两女四目相对,女孩的眼睛却有些挪不开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姬烟柳修炼阴阳秘法,自身独特气息旺盛。又常年与女性双修,对女孩儿有一种天然的魅惑力,更甚于对男人。 夏繁星将刚才对两个卫士的说辞又说了一遍。为确保杨晴没有不乐意,又压低声音提了一下,“姬道友很会些旁门左道和江湖方术,更胜于贫道。李琬殿下…” 话还没说完,少女便一个劲地点头,很兴奋地表示没有任何意见。能吸引到琬哥哥的注意,这个姐姐还这么漂亮有气质,当然没什么意见了! 但姬烟柳听得却更不爽了,虽然心里知道这个理,但这夏繁星对杨晴说的话仍是让她很不自在,搞得她是个外人一样。暗暗地用眼神剜了夏繁星一眼,很淑女地向杨晴道了谢,再闲扯了两句什么自己一直想来参加这种盛会之类的客套话。 “那姐姐你和他能否在此稍等片刻?我去让二叔接待一下这儿的客人,就带你们上去找琬哥哥他们!”杨晴说话的对象已经变成了姬烟柳。夏繁星有些无语,没想到这小妮子还这么招女孩喜欢…长大了以后不会像她师尊华容雨一样男女通吃吧! 姬烟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温柔地说道:“杨小姐请去吧!” 杨晴一走到长长过道的另一侧,姬烟柳立刻扯了扯夏繁星的衣袖,颇为不满地传音过去道:“那小女孩对你挺热情的嘛!李道长又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你俩的什么暗号吧?” 夏繁星苦笑一下,心想着你还操心起我来了,不见自己把人家小女孩勾得一口一个姐姐!传音回去解释道:“这就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没心没肺的,见谁都这么热情…”然后将自己昨天不小心漏讲了的这个“李道长”的事儿说了一遍,让她等会不要露馅。 “哼…这回就算了,等会儿你注意点!否则…”姬烟柳用指甲抠了抠夏繁星的手,说道。 夏繁星笑了,另一只手偷偷按在姬烟柳的手上,传音道:“否则怎么样啊?” “我就…我就…你就会非常后悔的!”姬烟柳咬了咬嘴唇,红了脸,半天挤出这句话来。 “我哪敢呀!华仙师不是对你说过吗,干了那事的人,就是对彼此非常重要的人。”夏繁星见姬烟柳有些认真了,笑着出言安慰道。 “姐姐,姐姐!咱们走吧!”话刚说完,杨晴已经跑来,拉起姬烟柳的手,含笑地看了夏繁星一眼。 夏繁星识相地松开了手,跟在两女的身后,转身走上了楼梯。 而夏繁星和姬烟柳不知道的是,楼上他们要见的那位皇家贵胄,是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起点。 第六十三章、中秋无月天机变(做法) - 斩莲 - 华发如秋 尚月楼三楼的环境格外的幽雅。只有一间房是开着的,没有那么多的金碧装饰,门也是竹木做的。其内灯火也并不眩目,十分柔和。但此次赏月会最大的几个大佬人物,现在都在里面饮宴。 守门的两个皇家禁卫为杨晴拉开门后,里面的场面更让夏繁星二人感到这简直完全不是皇子级别的待遇。 一张圆桌,上面还只上了几个开胃小菜。食材也并非有多么名贵,仅仅是长安城内有名的凉菜。座上有五位男人,年龄有二十多到五十岁。其中两人身着黄色华服,袖上纹有金龙,一看便知是皇室子弟。另外三个年纪较大的,最小的那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着三品官服,夏繁星二人看不出来,已饮酒微酣。 另外两个中年男人,官服等级更高,皆是一品大员,衣着极其华丽。面色平静,正在举杯小酌。 他们后面,还有三个身着黑袍的男人,脸上戴着不同的面具,侍立其后。 “杨小姐。”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见到杨晴进来后,立刻起身行礼。 “见过哥舒大人!”杨晴这时候没有之前的活蹦乱跳,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夏繁星和姬烟柳虽然不知此人是谁,夏繁星推测他应该和那位哥舒翰将军有些关系,两人也恭敬地行了礼。 哥舒微微点头,算是回礼,然后继续坐下饮酒。 杨晴继续认认真真地向剩余几人行了礼——那两个年纪较大的男人,分别是朝中陛下的两位内臣,韩大人和吴大人。二人所司公职较为隐秘,所以名声不外露,夏繁星也完全没有听说过。不过估计与杨国忠的关系也不错。 另外两个皇家子弟,却都是皇太子的身份。其中稍稍年长,面相白净儒雅的男子便是靖恭太子李琬殿下。另一位年轻男子正埋头喝酒,行为颇有些局促。自我介绍说是一位嫔妃与皇帝所生,名叫李叙,跟在哥哥身边,很有些紧张。 客套环节过完后,杨晴立刻恢复了之前的活泼,走到李琬身边,热情地说道:“琬哥哥,这里布置得可还得你心意?今天金叔叔来了吧?让我猜猜是哪位…” 李琬喝了一口酒,对这小妹的殷切报以微笑,声音有些沙哑,说道:“杨小姐有心了,我和金叔都觉得你这里环境很不错。” 杨晴走到了李琬身后三个黑袍人身边,像是要找出那个“金叔叔”。中间那个高大的黑袍见她走来,摘下脸上的面具,脸上有道道皱纹,中年模样,慈祥地笑了一下,向杨晴伸出手。 “哇,金叔叔你也来啦!我给你们介绍下,这两位也是您的同道中人,一位来自…南海元寿山!那位姐姐是…是…” “贫道乃是一介散修,无门无派。见过金道兄!”姬烟柳提醒道。 “唔…元寿山弟子?小友可是那位寿无晴老先生传人?”金道士沉吟一下,问夏繁星道。 李琬听了他的话,似是突然想起了寿君的名号,眼中流光溢彩,颇为惊奇地看向夏繁星。 “元寿山…怕是个假门派吧…上次有道士来皇宫里送的人参,说是元寿山出产,皇姐吃了却咳嗽了好半个月…”腼腆的李叙有些不屑地看了夏繁星一眼,小声嘀咕道。 “皇弟你不要乱说。”李琬立刻制止道,顺便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碗里,堵上小弟的嘴。然后谦逊地对夏繁星说道:“在下不知是元寿山弟子前来,有失远迎。” “殿下不必如此客气。贫道也是久仰殿下大名,又碰巧在长安城游历,特来一睹殿下风采。”夏繁星说道,心里暗暗得意。没想到寿君弟子这个身份这么好用,这李琬太子也是个识货的人嘛! 其实寿君常年行走于宗门界,很少涉足世俗之事。一般的人对他只是听说过,并不了解。但眼前这位太子似乎还挺仰慕元寿山的名头。那自己这一着可就撞对了。 杨晴也在旁边趁热打铁道:“是啊琬哥哥,李道长可厉害了,会好多道术的。还有这位姬姐姐,和李道长是好友。我看要比江湖方术的话,金叔叔你也不是他俩的对手呢!” 夏繁星很高兴杨晴把话题往这个可以让他俩一展身手的方向上引去。他和姬烟柳要的就是在李琬面前表现一番。但姬烟柳却有点紧张起来了。阴煞宗本来就是靠阴阳秘法和双修采补出名,在道术武技方面都不强。自己会使的几个小把戏也都是花里胡哨的。虽然夏繁星不担心,但她真有点怕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金道士笑着开口,对饶有兴趣的李琬说道:“殿下,杨小姐这么有兴致,不如就和二位小友比上一手?毕竟能和元寿山弟子斗法,也是蛮有意思的。” “唔…金叔也这么想吗?那何乐而不为呢!”李琬微笑着说,抬头扫视其他几人,都点了点头。 “臣有一个主意。”那位韩大人说道,“今夜乃是中秋之夜,月光如水。现在室内还点四盏吊灯,未免有些浪费。不如就在此上做些文章。各位做法,于十息内抽其灯芯,灭其火光。在这十息之内,你们控制火焰燃烧,使其变化出不同的形态,最后熄灭,以供观赏。臣想在三位的手上,区区灯火,也定能成为三道丽景。” “哇,这个想法不错,韩大人您可真有创意啊!”听了韩大人的奇思妙想之后,杨晴对三人斗法很有兴趣。 “不错,那便依韩大人所言吧!”李琬也点头赞成了。 第一盏油灯由元寿山弟子夏繁星来做法。原本这种把戏并不算有什么难度。但室内的四盏灯皆是宫廷吊灯样式,外面包着一层图样精美的纸屏。如何将真息运送进去,又不损坏纸屏,并且控制其内的火焰进行各种变化,这是最难的一点了。 另外,这种火焰是最低级最普遍的火焰,比凡火还不如。所以在掌控上并没有修士真息所化的凡火容易操控,也是一个难题。 夏繁星就是在传送真息进入纸屏内的过程中控制不佳,使得进入灯盏内的灵气参差不齐。最终那朵火焰仅仅是变幻成一轮火月,上方还有一个缺口,就因灵气问题而消逝了,甚至连十息都还没到。此刻仍未到月出时分,室内一下子暗下了不少。 夏繁星自知表现不佳,尴尬地行了一礼。那位金道士也微笑着摇摇头。李琬和其他人也都看在眼里,但出于礼节也都没有出言。 “那现在便让臣试一试。” 反观那位金姓道士,凭借着自身真息的雄厚与强大的控制力,再加上自己门派的特殊运气法门,一股浓于实质的浩瀚真息从体内迸出,经过众人之时却尤为柔和。轻松地穿过了纸屏,最后第二盏吊灯内的火焰先是变幻成一只惟妙惟肖的玉兔,连颜色都变成了银白;又变化了几个精美的形象后,化作一轮饱满的火月,缓缓散尽。整个过程,正好控制在十息之内,但又让人感觉,时间过了不止十息。 夏繁星神色一凝,这靖恭太子手下,果然是有对方术表演如此精通的奇人! 金道士儒雅地一笑,颇有风度地对姬烟柳说:“道友,该你了。” 然而姬烟柳观赏前面二人做法,心里却已经想明白了该怎么做法好。夏繁星刚才失了脸面,但她可不一样。阴煞宗弟子修炼的阴阳秘法,属于天阴一脉的法门。其女弟子体内的真气与修炼其他法门的修士截然不同。又有独特的运转阴气手段,所以,她并没有夏繁星一样难以控制真气进入灯内的困难。 而对真气的细腻掌控和调转,正是阴煞宗以及其他所有阴阳宗门的拿手好戏。 缥缈难见的真气出体,自带着一股气味。并不是香气,但有令人陶醉的功效。太子李琬从一开始的心醉中过去后,看姬烟柳的眼神中立刻带上了几分震撼和尊敬。在他看来,修士体内真息居然能达到如此精纯,拥有这般神奇的功效,这个温柔恭敬的漂亮女冠绝对师从于强大闻名的炼气师! 那元寿山弟子对真息的掌控平平无奇,但这位所谓散修女冠一出手却让他眼前一亮。 而那股纯净的女子真息进入灯盏后,火光一下子暗淡了不少。随后它变成白色,成为一朵兰花的样子,火光忽明忽暗,其内火焰形态也在不停地改变着,甚至变幻的数目比金道士的还多。姬烟柳精准地控制着体内的气息,将道术的变化与火焰的明暗充分结合。十息一到,灯内火焰作飞花状散落,消逝。 “不错,不错!对气息的把控很不错!”屋内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一盏吊灯。金道士看了刚才姬烟柳的做法,笑着称赞。 夏繁星显然也被姬烟柳对自身真气的完美把控震撼到了,同时心中一块大石也沉了下去,由衷地笑着说道:“姬道友果然厉害啊!贫道自愧不如!” 姬烟柳有些局促地随着大家笑着。在宗门里,对自身气息的掌控一直是基本功,不想到了这里大家都夸赞她。这也同时让她对眼前几个男人的不适感降低了不少。 “姐姐你好厉害啊!琬哥哥,我觉得和金叔叔比起来也不相上下呢!”杨晴更高兴了,黏着李琬夸赞姬烟柳道。 姬烟柳看了一眼暗淡灯火下始终保持微笑的金道士,拱手道:“各位过奖了,请前辈赐教!” “哈哈,这小丫头,就想把臣给比下去。殿下,臣倒确实有几句送给姬小友的。”看来姬烟柳虽然表现惊艳,但金道士还是看出了一些不足之处,向李琬请示道。 “能在此地看到如此精彩斗法,难得啊难得。金叔若要交流道术,但说无妨,我们凡人就喝酒听故事了!”李琬也显得很兴奋,看向姬烟柳的眼神,有着想把她纳入麾下的意思。而且,这美貌女子还是一位散修… 夏繁星将太子的心理尽收眼底,心里涌起了一阵不乐,也转头看了姬烟柳一眼。 “姬小友你对自身气息把控很好,但是你的真息还比较虚弱,我是说,整体上比较虚弱。虽然对于你来说,已经充分调动了体内的灵力。但可能由于某些原因,你的身体有些气虚,整体的气息强度,不如那位李道友。而且你的真气十分独特,似是属于天阴正统。而依贫道愚见,天阴门派似乎有些重炼体与炼神,在气息的修炼上,重其形而轻其意。而那位李道友气息非常纯正,有些…唔,七杀一脉的味道。没想到同为天阴门派的元寿山弟子也有七杀道意在其中,哈哈!” 可能因为周围有大人物在,金道士说的非常含蓄,言辞也很礼貌。但夏繁星经他这么一说,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此人见微知著,竟至于此!若是自己和姬烟柳的身份被看穿,一个叛逆的屠豕宗,一个特立独行的阴煞宗,那么…… 姬烟柳也吃了一惊,他说的这些关于天阴门派的东西,都非常的准确!自己也确确实实有这些问题。就拿阴煞宗来说,最重视女女双修采补,在阴阳秘法的修炼下能炼出一具独特而强大的肉身,功效极其独特但强横。像那些阴煞宗强大的秘术——“神识控星宫”、惑术魅术之流,都是靠强大的神识念力而完成的,也就是炼神所成。炼气,只是一门辅助课业! 而这些东西,普通修行者不会知道! 她平复一下心情,赶紧把之前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不瞒前辈,家师曾是乐遥宗弟子,后离开宗门成为一介散修。名声不大,只收了晚辈一个徒弟。阴阳秘法也只是学了皮毛,双修之道还未有资格涉足。” 此言一出,对宗门界有些了解的李琬太子看来的眼神更加复杂了。乐遥宗,可是阴阳法门的大家啊!更是听说其内美女如云,与那阴煞宗都可媲美。一个元寿山弟子,一个师从乐遥宗的散修,真想捞一个过来! 那位金道士却并没有特别惊讶,点点头,转身对身边的几个大佬说:“今日托杨晴小姐,居然来了两位大门派弟子。诸位若是不嫌弃,我们再做法几番,还有我这两位师弟也一起来。权当为太子殿下你们饮酒助兴,可好?” 此言正中李琬下怀,金道士也似有些讨好的意思。他立刻兴奋地说道:“那便再好不过,再好不过!金叔你们只管随性斗法。也让我这皇弟见识见识,什么叫道法!”他亲昵地拍了拍李叙的肩膀,之前对元寿山颇为不屑的小皇子嘴里满是食物,赶紧点点头。 而其他三位大官自然不会反对。只是看那位哥舒大人的神色,似乎对此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酒过三巡,满桌佳肴也变成了一个个空盘。五人的道法方术也换了一个又一个花样,精彩纷呈。夏繁星越看那位金道士做法,越觉得此人深不见底,功力深厚,不像是小门小派出来的。心里的警惕越来越重。而姬烟柳第一次和这么多男道士玩这些花样,而且每次自己做法之后大家都是一阵喝彩,尤其是杨晴格外的热情。这让她感到非常新鲜有趣,玩得不亦乐乎。 而这一番方术表演完之后,对此不感兴趣的哥舒大人忽然举着酒杯,起身对太子行礼,提议道:“殿下,几位道长确实法力深厚,臣深表敬佩。然而今夜乃是中秋之夜,在这小屋子里斗法终究会乏味。臣建议,不如以这楼外明月做素材,让金道长和二位小友引气出体,感受月色,再做一幅简画。画出中秋明月之状。我们再下楼赏月,看看哪位画得最传神。金道长,在下不懂道术,这个提议若有什么问题,还请您指正。” 正在兴头上的李琬看了金道士一眼,似在寻求他的意见。夏繁星个姬烟柳也在琢磨。其实哥舒大人这个提议也很新颖,因为修士如果不靠神识,仅仅靠体内真息出体,辨别出外界的情况,是综合考验修士对气息的掌控,再加上自身气息强度的一个有趣的挑战。 “太子殿下您若是想看,贫道自然愿意与二位小友玩这一玩。哥舒大人提议很有新意,只不过要加一个前提,就是我们三人都不能施展神识念力探查外界,你们说对吧?” 夏繁星心想,早知道就在外面施展一记强劲的入心拳法,将神识刻印在外了!不过这也就是想想,入心拳法极为消耗体力和真息,用一次就没灵力施展这些方术了。他和姬烟柳对视一眼,不知道姬烟柳画技如何,但夏繁星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怕在这上面又要出丑了。 两人应下了这阵仗,走到李琬身后,双手贴在墙壁上,开始引气出体。 第六十四章、中秋无月天机变(无月) - 斩莲 - 华发如秋 片刻后,三人在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上画下了刚才自己感应到的月景。 三人此刻内心想的出奇一致,那就是没把握。不知道为何,连深藏不露的金道士也觉得自己刚才体内气息所探得的外界月景,很让他心里没底。 而且,三人画出来的月色,乍一看相差不大,但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个人的都极为不同。 最圆的是夏繁星画的,工工整整的像一块大饼似的,嵌在天幕上。他的画技已经尽力了,看上去自己也算满意。最亮的,姬烟柳不知道采用了什么画法,画出来的那轮月亮被周围的夜色衬托得格外明亮。但四周有些缺口,没有达到圆满。看来她的绘画造诣远胜于夏繁星,不像他那样僵硬。 而金道士所画的月景,最让他感觉奇怪的一点就是——他所画出来的月,上面两侧是两个小小的缺口,看起来不伦不类。但是,这就是他刚才用尽一切力量使真息所感应到的。 “看来诸位所画出的都有所不同啊,那让我们下去看看这中秋月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李琬开口,起身,众人跟随其后,走下楼去。 一下到二楼,酒宴已经开始。数不清的名门、大官子弟坐满了每一张桌子。他们看见两位皇子以及身边的三个大官时,一瞬间都划过想要上去套套近乎的想法。但气氛滞了一下后,也都各管各喝酒去了。因为李琬太子是出名的谦恭,不喜他人客套。 几人走到过道尽头,是一处露天的楼台,凭栏而望去,都想看看这月究竟是何面貌。 然而目光所至,除了满天的繁星与晴朗的夜幕外,居然,无月! 没错,无雨无云,满天繁星,八月十五中秋节,天空之上居然没有月的踪影! 金道士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李琬回头看了正在宴饮的诸位富贵子弟,想必他们也没有看到这极度怪异的一幕。一层疑云,瞬间笼罩了几人的心。 沉默显得出奇持久,终于是金道士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中秋无月…中秋无月…想不到,想不到啊。” 气氛非常凝滞,夏繁星苦笑一下,作打趣道:“若按我们宗门的说法,许是嫦娥仙子嫌弃后羿了……” 但没人从沉闷的气氛中回过神来,姬烟柳也是。刚才三人所做之画不管有多少不同,但真息感应的结果,都不会是无月啊! 对于五个凡人贵胄来说,中秋无月,晴空万里却没有明月,上天在做些什么?上天,想告诉他们什么? 夏繁星和姬烟柳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关于“轮回边界”的传说。天有圆月,地有轮回,月圆之夜的子时,才能开启轮回边界的大门,天地连通片刻,此乃天道运行 “仙尘”之律。若是无月…难道说,今朝,天道有缺? “殿下,贫道道术浅陋,未能堪破此机,二位小友看不出来更是情理之中。抱歉。”金道士压下心头涌起的种种思绪,行礼道。 “无妨…无妨。”李琬摆了摆手,心绪已经完全被这中秋无月的怪事所占据。杨晴跟在他身边,心里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慌。李琬想起了一些事,一些宫中秘闻,一些朝中的秘密。“天人感应”的儒家思想深入人心,今夜的无月,会在昭示着些什么呢? “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殿下!” 忽然,室内的一声没控制住的惊呼将所有人的思绪拉了回来。继而所有人的声音一致响起,整齐的下拜声响起。李琬这才意识到,皇太子殿下,三皇兄李亨,今晚也会来参加赏月会! 李琬率先躬身,李叙跟着照做。身后几人纷纷下拜。夏繁星拽了还不明就里的姬烟柳一下,她有些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下拜的同时传来夏繁星的传音,“没事,没事,忍一下…人家是太子嘛…” 等里面动静小下来,吃喝的声音又响起时,李琬走进去,杨晴的那位二叔正和李亨坐在一张角落的桌子上交谈。李亨见两个皇弟向自己走来,坐在座位上笑着打招呼道:“皇弟方才可是在赏月?韩大人、哥舒大人,吴大人。还有这几位,是皇弟你新结交的道友?” 李琬面对李亨时,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笑着说:“皇兄刚才过来,应该看到了今夜无月吧?”他说到这压低了声音,不想这个消息让周围一直待在室内的人们惊慌。他看着三皇兄,似乎想从他这得到一个解释。 李亨长相看起来比较严肃,五官端正,可以说很有帝王之姿了。他嘴角微笑,缓缓说道:“本王是素来对这些天命学说不感兴趣的。无月便无月吧,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大的关系。” 看来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个皇弟。李琬因为中秋无月而产生的疑虑都被他一眼看穿。不过李亨似乎并不特别担心。自古天地有变,都会联系到“因果报应”四字上。而李亨贵为皇太子,却如此看轻,也算是一个异类了。 夏繁星腹诽着,听见李琬说:“希望如皇兄所言。” 李亨笑笑,起身道,“上楼吧,待在这也没什么意思。等会儿李翰林和杜拾遗前来,再下来一睹风采。” 众人上楼,重新入座。杨晴嘱咐下人赶紧给太子送菜上来。招待李亨时的,上的菜和酒就非常名贵了。食材有燕窝、猩唇等等,喝的酒也是宫廷御酒剑南烧春。 而皇太子李亨来了后,夏繁星和姬烟柳明显感到气氛比之前严肃了不少。看那位金道士以及他身后的两个师弟,都背着手站在李琬身后,恭恭敬敬,还显得有些局促。三位大人也都小口小口地喝着酒,眼角余光不时注意着李亨的脸色。杨晴见皇太子来了,恭恭敬敬行完礼后,便说自己作为主人,要下楼去待客了。毕竟素来严肃地李亨在这,她还哪敢搭讪人家靖恭太子? 而李亨和他带来的那两个亲信,宴饮之时举止优雅得体,一言一行都是礼仪。 当李琬将夏繁星两人介绍给李亨后,明言了对修道不感兴趣的李亨也是表现得不冷不热。只是看姬烟柳的眼神中有几分意思,这道姑相貌不错! 而且这皇太子还非常喜欢讲些政事。李琬对此也只能附和着他。姬烟柳觉得很没意思,但夏繁星听得十分认真,同时也在默默观察着他们的神色举动,他也很想知道,唐王朝内部情况如何。 说了一会儿后,李亨像是刚发现那位金道士似的,转头看了他一眼,用打趣的口气说道:“金先生做阿琬的挚友,也有好久了吧?” 金道士闻言,神色难以察觉地凝重了一下,上前一步行礼道:“是,殿下。” “本王对于你们修炼啊,道术啊什么之类的都不感兴趣。不过像类似天机推演,算命卜卦之类的,虽然不是主流,但本王很喜欢。” 说到一半,他环顾四周,语气忽然变得冷峻起来:“近日来本王听闻了两件大事。第一,此事之前就已经传闻很多,范阳郡,也就是那位安卿安禄山的辖地,开始为那块灵脉的开辟而举行祭天大典。而且范阳郡内于十天之前全郡戒严,内外人口流动都要登记。谋臣李泌向本王言此事之时,还提到范阳官府行事专横,外地人没有合适理由和贿赂的,不可放行进入范阳。这十来天的商贸也一度因此停滞。” “第二件事,”李亨神色严肃,连珠炮似的说道,“前两日范水忽然泛滥,而此前并未有暴雨或者其他原因。周边数城损失严重,大量居民流离失所,朝廷现已派遣官员前往抚民。” 李亨站起身来,说:“再加上今天本是中秋节,晴空万里而无月。本王方才在楼下并不关心此事,并非是不为这天地异样而担忧,而是不想妄议天机。到这儿了,我希望金先生,您道法高深莫测,能否推算一下...” 他的声音压低了,说道:“吾之大唐,今之气运如何?” 大师兄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夏繁星的思绪再次远遁,封闭范阳一事也在情理之中,因为战争而举行的祭天大典与为平常之事举行的祭天是大相径庭的。虽然现在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明着来肯定不行,万一被外面的人看见,安禄山肯定第一时间就会被朝廷出兵讨伐。 而且范阳周边的范水无故泛滥,这已经是上天之意,要最后挽回一下唐王朝的气数啊。 内部更有吉温的神秘组织作乱,纵使人心向唐,在这双重重击之下,难道真的要变天了吗? 虽然他是屠豕宗的弟子,但他现在身处这里,和秦瞎子他们做了那么多努力,不就是要为大唐命运尽自己所能尽的力量吗?夏繁星在这方面很有原则,倘若不触及宗门利益,他便要行他所想之事,做他所愿之为!若真是胡人入主中原,想想这些天关于范阳三郡的传言,安禄山又怎会是治世明君?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他从师父心衡口中听得的,自己的父母,便寄身于这个大唐朝廷。他不想与双亲未见一面,就永远阴阳两隔。虽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们,甚至他们如今是否还活着。 但他要尽自己所能!倘若宗门下达的是一个不可反抗的错误指令,他也要减轻这一份罪过。而且,他刚从人生失落的谷底爬出来,他身边有姬烟柳,侯师姐,还有华仙师和师父的陪伴。既然我拥有这些美好的东西,那么我夏繁星希望这个世界也能够是一片晴天! 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之中,夏繁星忽略了刚才众人的对话。回过神来,见金道士面露难色,不愿对这么敏感的话题发表看法,尝试着推辞道:“殿下,您可能不知道,臣修炼的乃是道门内七种门派的星宿海法门,对这天机推演一途,实在有些......” 李亨又笑了,说:“金先生是欺负本王对修道无知吗?你金期法道长,中土第一大宗九莲宗六代第十座次弟子,怎会没有学过贵宗神法,星宫二合之术?这一法门能将修士体内星宿宫与其他亲近星宫融合,形成主辅之势,从而产生独一无二的双星宫道体,取长补短,威力无穷!” 九莲宗弟子!夏繁星脑中一震,怪不得此人如此高深莫测,居然来自那公认的中土第一大宗,坐落在渤海国与大唐边境的九莲宗。而且是六代的十座弟子!要知道九莲宗历史甚至比屠豕宗还长一点,如今已经传承到了第七代弟子。此宗门修炼星宿海法门,并且有多种独家秘法。化离修士足足有十五位,元婴修士也都是数以十记的!甚至在百年前,刚刚飞升了一位仙人。十年前,更有一位散仙出世,隐于渤海内准备九重天劫,并打算冲击真仙业位。 要说起来,同为上古大宗的九莲宗与屠豕宗之间,有太多的恩恩怨怨了。 “况且星宿海法门兼容万物尚可,天机法门更是与其相近。反正本王是不信,先生对天机道法一无所知啊。” “而且今夜乃是中秋之夜,无月的中秋夜,可以说正值天地异变时机。若猜的不错,本王认为这应该是一个占卜天道的大好时机吧?” 李琬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看向皇兄的眼神中多了一层不善的意味。 他身边的几位近臣也深深感到了不对。这太子李亨明明对道术没有兴趣,事先却了解了这么多关于道法的信息。金期法的身份更是只有李琬的近臣知道,这一点也被李亨了解了过来。可见他事先准备很充足啊!就是要把这敏感的话题问金道士一问。 而且金期法要是讲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亏;若是有什么不好的言辞,可就成为李亨对付李琬的一大把柄了! 李琬清秀的面孔,此时也有些难以掩饰的愤怒。 他没想到,这个素来和自己交集不多的皇兄居然设计坑他!他李琬对政事素来不是特别关心,更无心于皇太子之位。终日只是醉心于道法和诗词文赋,李亨这是想干嘛! 而金期法见这一着逃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好吧。不过请殿下为贫道弄来纸笔,突然诗兴大起,待我推演完毕,就由贫道的打油诗给各位献丑了。” 金期法的之前“臣”的称呼也变成了贫道,气氛显得有些沉重。而李亨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金期法随身掏出一些简单的符具,悬于空中比比划划,做法的过程夏繁星二人根本看不懂。片刻后,他坐到了一边的位置上,提起笔来。 夏繁星一下子紧张起来了。说实在的,他很想看到出身九莲宗的金期法真的能讲出些东西来,而不是敷衍了事。现在的他对大唐政局以及气运也非常关心。而对这些懵懵懂懂的姬烟柳心中也对金道士的诗有些期待——大唐气运到底如何,让她的夏郎这么这么关心? 其余的几位都是李琬的亲近之人,其反应则更不用说了。尤其是李琬,暗暗握紧了拳头,金道长,可千万得老实点写啊! 第六十五章、中秋无月天机变(大理) - 斩莲 - 华发如秋 ——气可吞山河万里 ——数不尽几番风云 ——未可期翻江倒海 ——终不敢妄言天机 李琬松了一口气。 这首打油诗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前两句都是赞美大唐,几度盛世的美景,多少开疆的霸业,都找不出什么不好的点。直到第三句表达,虽然最近天地多有异变,政局略有混乱,但还远没有到“翻江倒海”的地步,也就是大唐只是出了点小问题,完全没关系。最后一句更像是对自己卜算出来的这些东西的解释和自嘲——你看我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平平无奇的,很常见的话罢了。更多的我推算不出来,也不敢妄言天机啊! 再看金期法,从提笔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在他脸上挂着。似乎他算到的东西非常玄妙,不属于大唐继续繁荣或者大唐将要灭亡这两个极端中的一个。随后,他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哈哈,本王就借先生吉言,敬你一杯!”李亨见到这个中规中矩的对答后,表情平静如常,端起酒杯饮尽。 夏繁星有些失望。他本指望着金期法能够真正说出些东西来,看看这大唐未来的气运到底如何。但他还是用了如是的春秋笔法,意味不清。 但是,下一刻他的目光猛然聚集到了宣纸上大气磅礴的行书时,突然发现了金期法此诗别有意味。 这应该是一首藏头诗,每句首字连在一起,便是“气数未终”! 夏繁星疑惑地看了看正在举杯回敬太子的金期法,脑海里琢磨着,这气数未终四字,是为何意。 大唐的天,定然是要发生巨变的,但是,气数仍在,李姓之治,仍未走到终点。 这和他诗中表达的完全不同。金期法这么暗示,相当于是说,不久之后,天下必乱! 但毕竟还有气数在,不至于彻底灭绝。 夏繁星这时开始疑虑了。既然如此,他和秦瞎子等人,是否还有必要继续这么做下去? 此时房门又被敲开了。杨晴急匆匆地进来,对李亨他们说道:“殿下,方才杜拾遗和李翰林已经来了。刚才下面收了宴席,正在进行诗会。我们下去看看吧?” 李亨点头。而一旁的李琬再次有了兴致。杜子美和李太白二人诗文天下流传,今日竟能同席献词,对他这个极好诗文的墨客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杨晴见李琬兴致很高,满满的喜悦之情写在脸上。心不在焉的夏繁星跟在后面下了楼。 楼下的宴席已经收场。杨家二叔在举办赏月会之前,和李杜二人多次交流,终于是得到他们的同意,请来翰林院学士,将他们曾经的诗作编成两部,并用雕版印刷多份,但不做商业流传。 座上的富贵子弟们,此时手中都正拿着一本李白或者杜甫的诗集,正看得津津有味,不时互相交流探讨几句。 由于诗会才刚刚开始,刚刚进入气氛,底下一片安静。这时有人见李亨他们下来了,却见李亨一摆手,示意不要因他惊动。靖恭太子走在最前面,目光热切地搜寻着人群中的李杜二人。 而李白和杜甫二人,现在正坐在楼内角落的一张圆桌上,这桌上只有这两人。其他子弟正认真地拜读着早已名满天下的二人著作。喜好诗词的李琬太子想先行礼,却见皇兄李亨已经坐到了正交换手中诗赋阅读的二人身边。 曾经被推为大唐散修第一人的司马承祯道长,对李白相貌有过这样的评价——“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夏繁星在近处仔细一看,这位“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翰林大学士,果真如风评道“眸子炯然,哆如饿虎”一般,目光炯炯有神,甚有仙风道骨,称得上“谪仙”之名。 李杜二人见有人不请自来坐到自己身边,脸上先是微微恼怒,但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两人对视一眼,缓缓起身对李亨行礼。夏繁星仔细看杜甫的面容,长相严肃,五官端正,下巴长须垂下,颇有名士风范。而他们两人似乎都对李亨不是特别买账,下拜之礼也只是潦草敷衍。 但没有一人对此感到不满。关系很好的李杜二人,素来有“恃才傲物”的名声。但这个词放在他们身上时,却又有了另一层意思,不仅仅是贬其狂妄,更多的是敬重其不世之才,自然有资格对那些王侯将相看轻一分。 “二位先生方才互相交换诗赋,可有新作问世?可否让本王一睹前瞻?”客套了一番后,李亨非常礼貌地对二人说道。虽然他对诗词文赋不是特别感兴趣,但对于李白杜甫这类大师,李亨和李琬一样,都是他们的崇拜者。 “殿下,也不是什么新作了。臣与太白兄已经十年未正式见过一面,其间有些拙作,以太白兄为题材,赠予太白兄。将来恐怕只是更难相见...还得多谢杨晴小姐将我们二人请来共聚。”李白比杜甫年长十一岁,杜甫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人生知己,兄长一样的人物。说着说着,不经意间竟暗示了当下的时事。 李亨听到“将来更难相见”这话后,神情滞了一滞。父皇日渐衰老,终日与杨贵妃在一起。如果北方的这些问题再不得到妥善解决,战火一起,何止是李杜二人难以相见,整个大唐子民,都会颠沛流离啊。 不过。他在心里暗笑一下,这并不是他现在需要操心的事。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 “此诗拟拟题《春日忆李白》,是愚弟曾经旅居长安时所做。”李白轻声地读着手中的一卷诗赋,杜甫在一旁解释道。此诗情深意切,在李白看来水准也很高。 但李白素来是豪迈不羁和天真豁达的性格,热情豪放却又深深自负。虽然他在内心也把杜甫当作最好的朋友看待,但却不会为俗世的时事而担忧,也没有像杜甫那样的离别愁伤,一时间却是没有写杜甫的诗作拿得出手来。但现在李白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和杜甫的一件往事。饮一杯酒,竟是出口成章,一首描写二人真挚友谊的诗作脱口而出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此诗所写之事乃是臣与子美游历山东。当时分别是在鲁郡东石门下,就称之为《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罢。”李白提起桌上的笔,蘸墨挥毫,大气磅礴的草书将他的即兴之作写在了宣纸上。杜甫颇为高兴地接过,却听见李白微有醉意的声音说道:“子美,来日若是有空,咱们再去鲁郡游玩一番可好?” 杜甫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来日?这个王朝继续这样下去,来日会变成什么样子?难道他看到的大唐的明天,太白兄真的没有看到吗?低下头,勉强地笑着,喝着酒。 夏繁星偶然看到杜甫的眼神,有着同样忧虑的他一下子读懂了杜甫想着的一切。而反观李太白,确实甚有“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诗仙豪气,但...夏繁星也想不到该如何评判他了。 李亨和李琬将身边的人,包括夏繁星姬烟柳二人都与他们介绍了一番。李白已然微醺,招呼着大家一道坐下喝酒。不拘礼仪,而二位皇太子对此只是一笑而过。 原本计划着李杜二人是要上台献词作诗的,但周边的人一看太子殿下在他们身旁,哪还敢要求这个?该读诗的读诗,该喝酒的喝酒,气氛也还不错。 酒过三巡,李亨忽然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又提起了那个扫兴的话题,“二位先生,你们进来之前肯定也看到过了,今夜天上并无圆月,对吧?” 李琬暗暗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刚才已经刁难过金期法了,怎么又开始了? 李白杜甫二人脸色如常,点头。心里或许已经知道太子殿下想问些什么了。 李亨点点头,从侍从手里拿来之前金期法写的那首打油诗,递给二人,说:“这是金道长对这天地异样的看法。若是可以的话,本王仰慕二位墨宝已久,想请先生为此事做一首诗,谈谈看法。” 夏繁星注视着李杜二人的眼神。他们想必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首藏头诗。与此同时,坐在李琬身边的金期法变得紧张起来,他并不希望自己藏头诗的秘密被这二人解读出来。 但李杜二人表情十分自然,就像是没有看穿一样。李白笑了笑,刚欲开口,这时尚月楼二楼的大门忽然被用力地撞开了。杨家的家丁满脸恐惧地跑到杨晴身边,说了几句。 随即,他身后跟着的人也走了进来。一小队身着铁甲的卫士,领头之人戴着从五品官帽,沉重的声音响起,在骤然变安静的阔室内产生了回音:“大理寺少卿,奉陛下旨意,前来确保此聚会治安!” 长安官场内,大理寺少卿这个官职是公认公知的格外特别。从十数年前开始,当时的新大理寺卿上任后,大理寺少卿的职位就开始了轮流频繁的变动。往往调来此职的人,只能当过一两年就会因各种原因而离职。大多数人是被调到北方边城任一个小职。 而且,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出了名的嚣张跋扈。气势甚至改过老大理寺卿一头。官威冲天,什么案子什么人都敢去处理,丝毫不怕报复。当然,少卿也被不知道多少人记恨着,但每一次的蓄意报复,无一不胎死腹中,朝中似乎总有人能替他摆平。 大理寺少卿,名叫来复霖,据说,是武周时期酷吏来俊臣的一位亲戚后代。 大门口那张圆桌上坐着的杨家二叔,一见来人,立刻站起身来。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来复霖丝毫不惧,慢慢地走向他,突然伸手,极快速地抽出杨二叔腰间的佩剑。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摇摇头,示意他配合一下。随即沉重的声音响起。 第六十六章、中秋无月天机变(来意) - 斩莲 - 华发如秋 来少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不迫地欣赏了一会儿杨二叔的佩剑,最后道:“如此盛会,若非必要之人,不应身持武器,否则定将影响治安。加强京城内治安管理,一直是陛下的态度。还请管家多多包涵。” 随后,他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响起:“搜查各位贵客,是否携带利器!” 正在饮酒的李亨放下酒杯,却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本王听闻,那大理寺与安卿关系还不错。” 然后,堂堂太子竟没有对来复霖的行为有任何的反对,只是埋头饮酒。其余正等着太子殿下出来说上两句的富贵子弟们,也只好乖乖地任凭其搜身。 但搜归搜,来少卿到底还是不敢太过分。手下只是潦草检查一下,也算是走个过场,就纷纷回到他身边。当然,夏繁星他们坐在太子身边,他们也不敢前来搜查。 来少卿犀利的眼神扫视周围一圈,拍了拍手下们搜来那些公子小姐携带的防身武器。隔着几桌对太子行礼道:“殿下,恕微臣无礼,这些武器随身携带,特别是在这么大的盛会上,风险极大。微臣奉大理寺指令前来,这些东西暂时且归微臣保管,直到赏月会散场。” 李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腰间抽出佩剑扔给来复霖,淡淡地说道:“那既然如此,就一视同仁吧。本王的佩剑,也请你来少卿收下!” 场面一时间哗然。夏繁星看热闹般地看着大门口站着的来复霖。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坐在附近的一桌人,各个衣着朴素,在一群富贵子弟中显得格格不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其中那个裹着头巾的男人,不正是秦瞎子吗? 夏繁星见他现在脸色非常难看,若是双目仍在,此刻肯定是在死死地瞪着没收了他们这帮人武器的来少卿。而且对于这个嚣张跋扈的家伙,抱有深深的成见。 来少卿看了一眼李亨扔来的宝剑,第一时间眼中竟出现了一种不屑的神情,似乎对太子的这种把戏很不以为然。但立刻跪下,将宝剑奉过头顶,大声喊道:“请殿下恕罪,微臣绝对无意冒犯!” 李亨走上前,想了一会儿,把来少卿捧着的那柄佩剑取了回来。这来复霖,有点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感觉。李亨也自知这家伙认怂,他就没什么办法怼他了。他贵为太子,更要注意权衡朝中势力并为其所用。这来复霖背后势力神秘,不可轻易开罪。而在他心中更重要的一点,是大理寺上下与安禄山关系不错。 来复霖和他的手下找了张桌子坐下,杨二叔敢怒不敢言,只得吩咐仆人给大理寺的不速之客上酒。说是维护治安,但在他眼中,这家伙就是来显摆威风的。更要紧的是,大理寺和安禄山关系不错,而他家杨相可是和那死胖子水火不容啊!他杨大管家哪能看来复霖顺眼? “父皇态度一贯如此。各位不要因此拘束了,该干什么干什么,来找李翰林和杜拾遗论诗也行。咱们继续喝!”李亨又站起来,将场上的气氛鼓动一下。而那来复霖却只管和手下喝酒,像个没事人一样。 “此人,真是嚣张。”李琬举着杯子发了一会儿呆,说了这一句。 “琬哥哥别生气…他们要来就给张桌子坐坐嘛。”杨晴在一边安慰李琬。这天真的女孩,还压根不知道大理寺少卿和他爹宿敌安禄山的关系,更不知道这来少卿其实就是来搅局立威的。 杜甫呆呆地看着来复霖那边,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长安大理寺与安禄山的关系不错,而这来少卿,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嚣张的地步。看一眼身边敬重的太白兄,却见他只顾举杯饮酒。杜甫心里深深地一叹。 出了这一着,再知道来复霖的大理寺和安禄山的关系后,夏繁星早已无心喝酒。心里一直想着该怎么样更进一步,让李琬能够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事情,并帮助他们。 偶然间眼神飘过秦瞎子那桌时,他看到李贺与郑衙内也都在那桌坐着。郑衙内一直注意着他们这桌,一看夏繁星投来眼神,立刻使了个眼色,手指了指门外,示意有要事相商。 夏繁星会意,正愁想不到办法,便起身行礼,对李亨他们说道:“殿下,贫道宗门内突来密信,事情似乎比较紧急,失陪片刻。” 李亨表面上笑着答应,不经意间将门口那桌上两人同时起身的场景尽收眼底。嘴角扬起一个隐约的笑,余光瞥了皇弟李琬一眼。姬烟柳本能地想要站起来跟随,但立刻想到自己的身份,暗嗔夏繁星一眼,很不自在地留在了座位上。 跟着秦瞎子和郑衙内走下楼去,楼下正是外商和一些低级官僚子弟们聚集在一起的场面,比楼上要热闹的多,很适合密谈。 “刚才那人你看到了吗?来复霖,现任大理寺少卿。这大理寺少卿职位,在十年前……”郑衙内开口,神色严肃,生怕夏繁星不知道这来复霖的来头。 “打住,打住。关于大理寺和少卿这个职位,以及安禄山的关系,我已经听太子他们提过了。”夏繁星赶紧开口,“说重点吧,接下来要怎么做?” 秦瞎子开口:“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些了,那你应该知道安禄山有多么嚣张跋扈了吧?” 夏繁星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秦瞎子直接解释道:“以我所见,安禄山早在十年前就控制了大理寺。一直任职的大理寺卿就是他的人。你不是这里人,你不知道这么多任少卿,个个嚣张跋扈,所有人都敢得罪一番。但却没一个出事。甚至上书到了皇帝那里,也有人顶下来。十年前正是安禄山官运亨通的发迹之时,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一番,皇帝年老昏庸,自然不会去处理他手下的人!” 夏繁星恍然大悟,秦瞎子继续道:“那些少卿就是安禄山的棋子,按照他的指使,横行京城,目中无人。树立了足够的威信。再用频繁的贬谪左迁来保护自己的棋子。太子应该和你说过,这些少卿被莫名贬谪后,大多数去了北方任职,正好处在安禄山的保护之下!” “这,这大理寺的情况,难道十年来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夏繁星一想秦瞎子的话,觉得竟十分有道理。与此同时也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娘的,看得出来的人有,但哪个敢说?更何况有的人有能力说,却懒得说,怕麻烦上身,怕多管闲事!好日子过惯了,谁能想到一个粗鄙胡人,真能掀起大浪?真的是,养虎为患,尚不自知啊!”秦瞎子越说越痛心。 夏繁星快速地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先且认同了秦瞎子的说法与观点。时间不多,他便一针见血地问两人道,“那你们现在是让我做些什么?” 秦瞎子斩钉截铁地说:“就拿今晚上大理寺这事儿和李琬说事!如果老子的猜测是真的,偌大一个大理寺落入安禄山的掌控,比那个组织更加恐怖!今天也算是见识了,一国右相家里主办的赏月会也敢来搞事,堂堂皇太子都敢冒犯。把我们对你说的,告诉李琬,让他认清现实,再告诉他那个组织的事!告诉他,安禄山此人心思极其细腻,朝廷内外势力实在太多太细了。告诉他,外患已然如此严重,内忧也暗流涌动。先除内忧,再灭外患!” “那李琬素来有雅士之称,对国事也还算热心。娘的,我就不信这么大一个朝廷,全都和老子一样是瞎子!告诉他,就这么告诉他。这是他老子,他李家的江山,我还不信他不管了!”显然,来少卿嚣张的行径愈加证实了秦瞎子内心的猜测。他打算让夏繁星直白地告诉李琬,并要求帮助。 夏繁星一想,按照他对李琬的第一印象,也觉得可以这么做了。虽然他热衷道术与诗文,而且在皇室内地位并不高。但他绝不像沉湎此中,于朝事不管之人。更不是像陈后主那般的人物。来少卿的行为亦能让他感到愤怒。再加上秦瞎子对大理寺合理的分析,确实可以直白地阐明来意了! “那就等赏月会快结束,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再和他提。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上去。”夏繁星估摸了一下出来的时间,已经蛮久了,说着就要上楼。 秦瞎子拉住他的衣袖,沉声道,“不,夏繁星,你必须得想个办法,最好是现在上去就和他说明了!” 夏繁星很奇怪,说:“为何如此着急?” “趁着姓来的这把火还在,这厮如此嚣张,贵为皇子的李琬肯定生气,说不定还咽不下这口气呢!早点说,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快去吧,就靠你了,一定要说动他,咱们才有下一步!”秦瞎子松开手,热切道。夏繁星点点头,上了楼,冷静地思考着。 早点说,可那李亨在旁边,他总感觉这人态度非常奇怪诡谲,他对李亨摸不太清楚,不敢在他面前这么直白地说。若是用传音之术,金期法道行高深,肯定能够发现并阻截下来。对于他…夏繁星想了想,虽然是李琬的人,却也不敢轻易相信。 对了,师父前几天给他的那块宗门密令,上面写着“太昊灵宝”四字的圆铜钱,正有秘术传音,不被拦截的奇效! 这东西还可以与任何人进行传识沟通,可以穿越非常远的距离。而且师父教给他催动密令的方法,也很简单,纯靠神识激活,几乎不会引起灵气的波动。 当断则断。虽然“太昊灵宝”只有四次使用机会,而且是作为宗门一级密令的珍贵物品。但说服李琬一事,绝不容有失。夏繁星果断地调动神识,取出储物袋中的大铜钱,置于识海之内。回到座位上,行礼一番,随口应答两句后,催动念力,抹去了铜钱之上的第一个金文“太”。并将李琬选为接收传识的对象。 “太子殿下,听得此声,请莫要慌神。我是那元寿山李小道,有极其要紧之事与您相商。事关大唐命数,还请您听后莫要激动,让人看出破绽。现在,我说,您听。” 第六十七章、府上客 - 斩莲 - 华发如秋 “......此组织貌似与前武部侍郎吉温有不小的联系。从那位段老板的话来看,很有可能就是如今身在澧阳任长史一职的吉温策划。但经过我与秦大侠的推测,此事不像他一人能够做成的,背后应该还有势力支持。 殿下,若这件事也是那安禄山一手策划的,那么...” 夏繁星用最简洁的语言,将刚才秦瞎子和郑衙内告诉他的东西以及那个组织的事情告诉了李琬。整个过程中李琬出奇地冷静,喝着酒,没有丝毫的破绽。都让夏繁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唱独角戏。 而当他说到这的时候,李琬忽然投过来一个眼神。他眉头微皱,似乎表达的是想好好整理一下这些信息。夏繁星停止了传识,紧张地看着李琬的反应。 他忽然问了李亨一个问题,“皇兄,近日那安禄山,可有进京过?” 心系朝政的杜拾遗和李琬三位亲近大官立刻将目光投了过来。 这个问题其实比较唐突,再加上安禄山如今是皇帝的红人,李琬这样询问行踪很是不妥。但他刚才听了夏繁星的话后,觉得虽然不能尽信其言,但却已经足够证实安禄山的反骨。想到这,他也不怕皇兄会说什么。在他心中,李亨虽然心思城府重了些,但绝对是有能力有责任心的人。 李亨保持着一贯的沉着,缓缓开口道:“据本王所知,本月月初那几天,节度使安禄山与平卢兵马使史思明两人只身来京。”他压低声音,说道:“安禄山进宫寻父皇磋商一件秘事,后又在大理寺和外郭城待了两日,不知作甚。” 李亨说到这,喝了口酒,垂下头,用细微的声音说:“不过本王知道一件秘密。八月五日那天,也就是安禄山回范阳的那天。杨皇贵妃忽染顽疾。不知为何病,病因亦不知为何。皇弟,这事听听过去就好,可别乱嚼舌头哦!” “安禄山!......”李琬知道安禄山最近确实有来过长安,甚至还进过皇宫,杨贵妃在他离去那日莫名染病后,再联系夏繁星所说的——大理寺,神秘组织之类的言论。心中已然将安禄山判了叛国死罪,就要将这一切告诉皇兄。 “殿下!贫道之言,还请千万要保密啊!”夏繁星见李琬要告诉李亨这些秘闻后,一下子慌张了起来。好在反应迅速,密令铜钱与李琬产生的神识锁链猛然一震,将他严肃的劝阻传到了李琬的耳中。 李琬的话被生生堵了回去。他很想回头狠狠地瞪一眼这个无礼的道士,但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冲动了。李琬想到刚才李亨拿中秋无月来刁难他的门客兼挚友金期法。这才感到,像安禄山这么敏感的事情,不可随意泄露。同时,也是为了自保。 生在帝王家,无人不是敌。 “皇弟?”李亨拍了拍他的手。李琬回过神来,只好尽量圆谎,“呃,杨皇贵妃病了,愚弟我还不知道呢,得找个时间去看望一下...我刚才想,不会是安禄山自己本身有病,进宫寻父皇的时候,不小心传染了皇贵妃...” 夏繁星有些失望,这撒谎的水平也太低了。李亨固然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不出所料,贵为太子的他并没有刨根问底。“唉,你可能是对顽疾有什么误解吧。顽疾意为难克疾病,可能之前就留下了病根。还有一种说法,人在悲愤交加,急火攻心的时候,也会引起顽疾滋生。而且太医还对皇贵妃的病因保密...谁说的准呢!” “皇兄,我出去透口气。金先生,您也随我来吧。”李琬一直有些气短的疾病,李亨也是知道的。杨晴见了他这样很担心,李琬却直接拉着金期法走了出去,摆摆手让她不要跟着。 李亨脸色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了,他拿着酒杯,半天没有喝下去。再看一侧的李白,已经喝得烂醉,倒在桌上。气氛变得十分沉闷。 金期法和李琬一回来后入座后,也丝毫没有调动起沉重的气氛。夏繁星无聊地举杯欲饮时,忽然听到耳畔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他一下子警觉起来,这是有人在给他传音。而且此人传音术的手段高超,隔绝外界感应,夏繁星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听到。 是金期法的声音,“李小友方才对殿下所说的,贫道已经知道。殿下让我给你传音,等赏月会结束后,去运河对岸寻我,我带你去荣王府,殿下有要事相商。” 荣王府,也就是被敕封荣王和靖恭太子的李琬的府邸。夏繁星心中大喜,总算是搞定了李琬。他和秦瞎子他们这段时间从段千山那里收集的证据,只要拿出来不愁李琬会有怀疑! 欣喜之下,他也没有心思去怀疑金期法是否可以信任了。换句话说,怀疑他有什么用呢! 他想说些什么,又怕这里有道行高深之人感应到传音。耳边又响起金期法的声音,“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此地只有几个筑基结丹期的道门子弟赴宴,贫道保护你的传音,没有关系的。” “金道长,那请您与殿下交涉下,我的那个侠客朋友和郑恒衙内,今夜能否一并前往?有些事情,他们比我这个宗门来的了解,解释起来也更方便。”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一起来吧。放心,这种小事贫道还是能替殿下做主的。”金期法很自信。不过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问题,夏繁星心里自然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接下来的宴会平平淡淡。中间杜甫见李白早已喝得烂醉,便告别李恒等人,将他扛回旅店,珍惜一下知己难得的相聚时间。金期法也在快结束的时候找个理由离开了尚月楼。 到了散场的时候。李琬早早地独自与三位近臣告别众人。杨晴根本留不住,只能看着琬哥哥头也不回地回府了。小丫头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些什么,躲到楼下去闷闷不乐。 夏繁星已经偷偷把等会儿的计划传音给了姬烟柳。方才金期法离开的时候,找到还滞留在尚月楼内的秦瞎子,让他和郑衙内等会儿不要离开,和“李道长”一道去找他。 靖恭太子李琬的荣王府,建造在在西城以南的坊市间。规模恢弘大气,足足占了三分之一个坊的面积。金期法带着夏繁星四人,先将其余三人放入府内,独留夏繁星在外,说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密谈。 他领着夏繁星走进周边的一条黑巷里,环顾四周一圈,低声道:“我知道,你并非来自元寿山,也并非姓李。” 夜色笼罩下看不清夏繁星的脸色。他的回答平平淡淡,“哦?那金道长可知道贫道身份?” 金期法抿了抿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屠豕宗!” 夏繁星内心大骇。尽量保持着冷静,却掩盖不住被拆穿的慌张。“你...你...” 金期法叹了口气,说道:“不要这么紧张。我告诉你,接下来的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也好好想想,如果真的需要殿下的帮助,你,在有些事情上要多多听取贫道的意见才对。” 夏繁星冷静下来。“刚才初见你之时,我就感觉属于天阴门派的元寿山,虽然不修炼阴阳秘法,但绝非修炼七杀门派之辈。而你身上七杀道意浓重,虽然没有七杀星气炼出,但也绝对不像是寿无晴座下弟子。” “然后我就让身边那两个师弟用宗门密令传识回宗。九莲宗立刻调动了眼线,在西南云贵地区的眼线传回来一条信息,屠豕宗内有人卖给他一条消息,就给他透露了这个从屠豕宗到阴煞宗,再到长安民间的家伙,也就是你的行踪,非常准确。夏繁星,坐在那边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正道第一宗门九莲宗,办事效率竟然恐怖如斯。夏繁星不敢想象,自己逐渐没落的宗门,数百年前和九莲宗居然也曾平起平坐,针锋相对。两宗之间,曾一直是竞争的关系。 但是,这个出卖他的人是谁?宗门内谁能知道他去过阴煞宗这等隐秘的事情?仔细一想,只有两人——他的师父心衡,以及尚在秘境内的侯樱。夏繁星不敢相信,这两人会把他的行踪告诉外人。 金期法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道:“那个我宗眼线传识回来的信封,上面画着一片永梅林。按照我的推测,此人或许,与你宗的那位仙师,玄能仙师有关系......” 不是有关系。能够用到玄能私人信笺的,只有他一人! 金期法此言一出,夏繁星立刻感到一阵晕眩感涌上脑门。或许是在长安民间的这几天内,他忽视了吧。他忽视了玄能,这个人,一直如他一开始想的那样,像一个幽灵一般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无处不在,他就是要出于自己莫名的变态心理,把他夏繁星死死抓在手掌心里。 这个阴魂不散的老东西,可是他正在闭关啊!如果真的是闭关的时候还抽出精力来安排他,玄能可就亏大了。一想到这,夏繁星心里居然感觉有点赚。 不过,自然不排除有他的眼线给他通风报信的可能。 “所以,道长,您是要揭穿我......” “我要是想这么做,在那边的时候就说了。”金期法道。 “贫道出身九莲宗,之所以来到俗世与李琬交友,其中自有一番曲折缘由,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九莲宗。同样,贫道不愿意看到安禄山作乱天下,大唐分崩离析。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人那么崇高的想法,仅仅是,像我诗里写的那样,气数未终罢了。” “...那您或许知道,屠豕宗现在正在和安禄山...” “所以啊,六代第八座次的夏繁星,你可真是个异数。却一门心思想着给这李氏江山续命。但其实,实际作用微乎其微。”金期法摇摇头,“也许这正是玄能出卖本宗弟子行踪的理由吧,他还挺了解你的。” 听到这话,夏繁星非常抵触。那老东西怎么玩弄他于股掌之间的?还了解我! “现在,你先随我进去。你的朋友也是。到时候殿下问你的问题,都如实回答,别担心,我可以为你做担保。说句实话,贫道十年前出山进入俗世,其缘由与你们屠豕宗还有不小的联系。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正好需要你。 等会我再告诉你,我来到这里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如果确认你我可以互助,咱们可以携手共同剿灭那个组织的阴谋。至少这件事上,对你我,对殿下都有利。” 夏繁星点点头,但心里感觉又陷入了一个圈套和棋局之中,这次甚至与九莲宗这样的庞然大物有关。一想到阴魂不散的玄能,提步也变得沉重起来了。这时一个想法划过他的脑海,会不会就是华容雨,把自己的行踪都告诉了玄能? 夏繁星苦笑一下,不会。若真是如此,刚才和他在一起的姬烟柳怎么办?她可是华容雨的爱徒,若华容雨是站在玄能那一边的,莫名其妙来坑害他的,这代价未免太大。 那又该如何逃出玄能的手掌呢? 跨过门槛,这时金期法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贫道观你体内各处灵气充盈,骨骼运动活跃。气血运转快速而规律,神识活泼。你现在还是凝气大圆满吧?种种体征如此,今夜,或许是你突破筑基的好机会!” 第六十八章、议事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苦笑一下,这种种“体征”,他这两年来每天都差不多是这样。但就是过不了凝气与筑基之间的瓶颈和门槛啊!好不容易在秘境中有了机会,又被所谓天地异变给耽搁了。 金期法已经走进荣王府内,道:“等会儿我帮你好好看看。若是能一举突破最好,不要误了时机!别愣在那啊,殿下在茶室等咱们呢!” 荣王府气势恢宏,但其内灯火并没有夏繁星想象的那样通明。因为李琬是个非常奇葩的皇子,至今未娶妻,皇帝赏赐给他的府邸虽大,但居住的人却很少。跟着金期法走了好半天,才走到了荣王府后院的茶室。 夏繁星刚走进去,看见李琬坐在茶室内的主座上,桌上摊着段千山的那张信纸。姬烟柳和秦瞎子等人也都已经到了,围着茶桌做成一圈。 茶室内弥漫着茶香,周围是一排排书架,很有雅士之风。 李琬见金期法和夏繁星走进来,两人行礼后,他拍了拍茶桌。旁边侍立的仆人端来两杯散发着清香的热茶,送到了夏繁星二人手中。 看来秦瞎子已经把得来的消息和状况与李琬说过了。夏繁星感受到了这儿的气氛有些紧张,抿了一口清茶,香味像是梅花入茶的味道,沁人心脾,品质定然上乘。 不过这倒季节的梅花茶,着实勾起了夏繁星一些不好的回忆,只喝了一口,脑子里就开始琢磨怎么喝太子殿下谈事了。 金期法深吸了一口茶香,由衷赞叹道:“这大夏天的还有梅花茶?殿下,您这茶质量也很不错啊” 李琬冷笑了一下,一开口就将夏繁星吓了一大跳,“这是上次安禄山大人进宫时差人送来的。你说得对,这大夏天的哪来的梅花茶,是安爱卿从那屠豕宗观梅峰上带下来的呗!也只有观梅峰上的梅花,才有这么好的口感了。” 夏繁星仔细一品,果然这茶味有点熟悉..... 他的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姬烟柳等人都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但思及李琬现在还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静观其变。 “安大人人缘还真是好,与八大古宗现在都能扯上关系了。”李琬对修道界了解颇多,所以在安禄山祭天大典这事上很有见地,“也不知道屠豕宗为何会帮助他,行那祭天大典之事。这不是自掉身价,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吗?他们,又不是傻子。” 李琬看向金期法,似乎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金期法看了眼夏繁星,犹豫了一下,说道:“恐怕只有足够的利益,甚至是见不得人的利益才能催动屠豕宗这样的宗门拉下脸面来吧?甚至连它自己的弟子,也不明白为何。” “怪啊,我大唐与屠豕宗无冤无仇,可谓井水不犯河水...”说到这,李琬突然噎住了。无冤无仇?...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事秘闻,饮了一大口茶,沉默了下来。 秦瞎子这时起身,想要为夏繁星打掩护,他说道:“殿下,屠豕宗的心思猜不透就算了。眼下之急,最好是能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就是澧阳长史吉温的那件事啊。” 李琬微微点着头,但却好像还没从刚才想到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金期法的想法与秦瞎子完全不同。秦瞎子是打算隐瞒夏繁星的身份,但若要彼此合作,除掉那个组织,他的想法是让李琬接受夏繁星屠豕宗弟子的身份。他打算明着来了,不能让殿下对屠豕宗产生太大的成见。 而且,要是夏繁星不是屠豕宗弟子,他金期法还不愿意与他共事此案呢! “殿下,臣向您请罪。这位李道友,其实并非元寿山弟子,也并非姓李。其人乃是来自屠豕宗的六代弟子,夏繁星。此事贫道在酒宴上就得知,未曾告诉殿下。”金期法站起身来深深鞠躬,旁人一阵大骇。秦瞎子更是怒目圆睁,要不是被夏繁星拉住,就要抡起胳膊和这人干上一架! “别急,别急,我和他已经谈过条件了...李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夏繁星赶紧传音到周围各人耳里,虽然还不知道金期法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先抚慰下众人的情绪再说。 “大胆!汝安敢欺我?咳咳...”李琬听了后果然大怒,一拍茶桌,指着夏繁星道。但他体弱,随即开始咳嗽。 “殿下息怒。微臣此事上确实有罪。不过...” 金期法直接抢过话头,“不过殿下,夏繁星身为屠豕宗弟子,将那些情报告诉我们,本就干得是里外不是人的活儿。怕您对屠豕宗有太大的偏见,这才选择掩饰身份。并非存心欺骗您。而且他带来的情报基本准确可靠,殿下请不要为此动怒!” 李琬一手搭在胸脯上,平静了一下心情。盯了一直半躬着身的夏繁星好一会儿,缓缓地说:“为何这么做?” 夏繁星将早就想好的回答说了出来:“因为臣并不知道,我的宗门为何这么做!” “像殿下您说的那样,鄙宗的做法,完全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大唐与我无冤无仇,为何冒着千夫指依然选择帮助安禄山?固然,宗门生养我,不应与之悖逆,所以在祭天大典这事上我无法有什么异议。但在此之外,我愿意为我心中所想,心中所愿去拼上一拼。安禄山就是一个粗鄙胡人,焉能黄袍加身,统御一朝一国?连自己治下尚且管理不好,大唐江山,岂能拱手让予此种人?” “你说的不错...安禄山穷兵黩武之徒,连治下区区三镇都管不好,本王亦有听闻范阳民不聊生。奈何京外人尽皆知的司马昭之心,朝中又有几人看清楚了?就是有人看清楚了,又有何人行动了?本王惭愧,直到今日才知晓北方之事已经刻不容缓...父皇老了,父皇的朝廷,也真的老了啊!最终,竟然是屠豕宗的弟子,来找本王谈这事...” 李琬唏嘘不已。其实他心里对外面那个议论纷纷的屠豕宗,并没有多大的成见,只是觉得他们的作法很奇怪。之所以动怒,不过是因为夏繁星合伙这些人居然敢欺骗他罢了。 对他来说,夏繁星之前传音给他说的那些东西有理有据,这就足够了。 至于他的身份,李琬素来尊敬的金道长出言担保,李琬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九莲宗千年来与各个王朝交好,绝不可能帮助逆贼作乱。 夏繁星看李琬这个反应,心头一喜,道:“殿下...” “不过,若说你们屠豕宗与我大唐是否有恩怨。本王倒是听闻过一件关于你宗的事,模棱两可,只知晓了个大概。” 夏繁星心头一紧,这或许和屠豕宗帮助安禄山的原因有关! “这是本王几年前听宫内太监的一个传闻。说是那位高力士公公,平生有两大不愿与别人提起的事。第一件很多人知道,就是为李翰林提靴研磨。第二件事,听说是大老远的跑到冶心宗内负荆请罪。” “还有这等趣事?”夏繁星来了兴致。 “听他们说,这事离现在已经有十年了吧。很少人知道。之前皇宫内似乎举行了一个秘会,邀请了很多宗门人士前来商讨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个秘会非常隐秘,像本王这样的皇子,是根本进不去的。这件事之后,高公公就去了你们冶心宗,也就是屠豕宗请罪。” “所以按照本王的推测...唔,可能是屠豕宗花钱请高公公为他们办一件事,但最后失败了。高公公自知理亏,就上门请罪去了。这件事可能和那个皇室秘会有联系。所以说,屠豕宗与我大唐,恐怕还真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纠葛。不过...”李琬举起茶杯 ,边喝边看着夏繁星。 夏繁星知道现在是自己表态的时候了,他起身深深一鞠躬,道:“但吉温之事与我宗没有任何关联,臣愿竭股肱之力,与殿下一道破除此案!” “那本王就记下你这句话了。再加上金道长为你担保的话,我愿意相信你。关于吉温之案,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助的,尽管说来。” 之后几人详细地谈了一下他们的打算——派出几个人前往澧阳,自称是李琬的人,利用靖恭太子的身份和地位接近长史吉温,寻找机会,找到他的破绽,立案侦查此人。 夏繁星还把屠豕宗也已经另派人调查这事的消息告诉了李琬他们。只不过心衡的调查方向是安禄山那边。听了他们的消息后,李琬对屠豕宗的戒心更少了一些。就现在看来,此事很可能是安禄山一手操纵吉温做的,如果真是这样,屠豕宗退出安禄山的行动,那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夏繁星同样把自己跟秦瞎子探讨过的问题说了出来。表示不管最终是不是安禄山干的,都应该从吉温入手。如果真是安禄山操纵,最后水落石出,他逃不了;如果与安禄山无关,吉温背后另有其人操控,他们却一直盯着安禄山,那可完全是吊死在一棵树上了!而且,后果会十分严重。 李琬对他们说的,大部分都表示认同。只是最后说了一句话,让几人很吃惊:“既然这样,本王也随你们前往澧阳吧。我曾任单于府大都护一职,了解大唐监察检举制度,更有皇子名号在身,明日于父皇处书离京前往澧州监察刺史政务即可。” “殿下,为何要在此时离京?可否将实情相告?”金期法一眼就看出了李琬内心有所顾虑。 李琬苦笑一下,在众人面前说道:“今日你也见了,皇兄拿那无月异象刁难先生你。虽然本王与李亨素来没有恩怨,但究竟是身处帝王之家,不得不防啊。夏先生你今天给我传音,看似隐秘,实则李亨早有所察觉。” 夏繁星点点头,确实,但这好像得怪殿下你演技太差了吧? “从他刁难金先生的行为就可以知道,李亨不想我管这些政事,虽然本王在皇族内地位不高,但他还是想我一直做一个沉迷道术和诗文的花花公子罢了。这一点,可笑本王今日才知晓。” “所以啊,本王想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也省得烦心事找上门来。而且本王亲临澧阳,效果肯定更好。将来若是解决掉了此案,也算是能大振声威了吧。” 夏繁星几人只能纷纷点头附和李琬。堂堂皇子亲临澧阳,有好处也有坏处,一来因为他的面子,各种事情处理起来会因方便得多;但同时也怕打草惊蛇。 但李琬要求了,他们当然得受宠若惊地答应了。 “那各位这两天就在本王府中做客吧。一直到出发那天再走。”李琬疲倦地起身,对门口站着的仆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带客人们去休息,随即自己便走了出去。 夏繁星也站起来。一旁的姬烟柳听这些没意思的东西都快睡着了,他饶有兴致地看了昏昏欲睡的她一眼,刚想拉起她的手,却发现左右两肩都被人按住了。 回头一看,秦瞎子按住了他的左肩,右肩则是金期法按住。夏繁星尴尬地笑了一下,小声道:“你们二位?......” 秦瞎子闻言,也感觉到了不对。先松了手,对金期法说,“是金先生吧?有事您先说。” “秦大侠,久仰久仰,贫道确有要事,那就先与夏小友商谈了!” 随后,金期法拉着夏繁星走出门,传来一道传音,“随我来后院,今夜许能渡劫!” 第六十九章、渡劫 - 斩莲 - 华发如秋 “渡劫?道长,不瞒您说,我这两年来......”被金期法带到荣王府幽静的后院。夏繁星见金期法看自己有突破的“体征”,今夜就想拉着他突破筑基。虽然说起来惭愧,但他还是赶紧把自己滞留凝气圆满两年的事说了出来——我哪天的身体内不是这种状态?道长虽然您神通广大,但可千万别强行做法,助我突破啊! 如果被他人人为地注入大量真息进入体内,从而引起道心桎梏的破碎,从而进行“强行突破”,那这个人的道基,多半是废了。就算突破了,也是最废柴的存在。接下来的道途,也都毁于一旦。 而他夏繁星,将来可是要与玄能这般强大的化离修士争锋的! 金期法听了他的话后,却变得更加兴奋了。他手伸进道袍内,像是在储物袋中掏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他伸出手,上面放着一颗散发着微弱金光的丹药,伸到夏繁星面前。 “此乃筑基精丹。是由‘筑基残灵’汇聚,再有大师炼制而成。筑基残灵乃是修士体内四要灵气结合,凝聚出筑基鼎气后,多余的灵气便称之为筑基残灵,其实是一种极其纯净的精华。在九莲宗,每个弟子的突破时都会有丹道大师在其身边守候,就是为了收集这些筑基残灵。再加上宗门内一些修习天机法门的大师合作,于精丹内产生一种复杂的变化,使得筑基精丹能使修士拥有极大的可能性突破瓶颈。” 夏繁星摇了摇头,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东西存在。而且金期法与他第一次相见,也不可轻易相信。他若是真想帮自己突破,肯定会提出条件。所以他并没有高兴地太早,只是说了一句,“那这东西,肯定很珍贵吧?” “别的宗门贫道不知道,但在九莲宗内,此物算得上中级丹药了。品阶不高的很大原因在于,呃...我宗弟子突破筑基瓶颈很少要用这些外物。” 金期法自知戳到了夏繁星的痛处,说:“不过,使用此物不会对身体有强行突破的损害。筑基精丹乃是催化修士体内四要气息结合,以此为契机,让修士自身突破筑基桎梏。对身体是会有一定的影响,但只是暂时的,只有两到三天左右,可能灵气的释放会出现问题。” “这么珍贵的东西,道长您?”夏繁星说道,疑惑的摊了摊手。 “我说过,如果你愿意听我的话,你们和殿下以及贫道是可以合作的。这就是我的诚意,而且若是你能够步入筑基,最大的好处是能熟练运气御剑飞行。此番前往澧阳,其实风险不小,尽早突破也对大事有利。” 夏繁星闻言,先是疑惑地问道:“道长,为何说风险不小?若是这样,还请您阻止殿下前去啊!” 金期法叹了口气,凑到夏繁星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曾经凑巧听闻宫内有人提过一件事,传闻两年前,澧阳有个从五品以上的大官员,醉酒失手杀人,似乎与杨国忠关系紧张,被他秘密弹劾,处死了!” “我当时听了这个消息后,没告诉殿下,而是自己去了澧阳一趟。那里的刺史以及太守都活得好好的,经常能在官府衙门看见。唯有那个吉温,像你们说的那样,以我的神识洞察力,在官府附近居然很少能看到他。不过他后来确实出现了一次,也活得好好的。我当时没有注意,现在发现,可能...” “州长史乃是从五品,而吉温到那里后又很少露面。这其中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此人又是被杨国忠弹劾,像你说的那样,吉温与杨国忠...若是吉温真的已死,那人只是个冒牌货呢?” “这,这怎么可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夏繁星很认真的听着金期法的话,心中猛地一惊,思绪更加混乱了。 “难以揣测啊。殿下身份尊崇,还要亲临澧阳,等于说是给那边做准备的时间。所以我说此行风险极大!” “好吧,好吧。”夏繁星深吸一口气,继而问道,“道长,既然如此危险,您为何刚才不阻止殿下?” “大唐李家自己的江山,就算有危险,能不去守吗?既然你们相信了李琬,这李家的江山还是要他们自己去守护的。殿下心意如此坚决,难道他不知道危险吗?也不枉贫道十年与其为友。他愿意这么做,吾等皆没有资格阻止!”金期法语气中带着赞扬,补了一句,“自然,我会与你们同行。” 夏繁星看了看手中微微发光的精丹,突然感到体内一阵波涛汹涌。不知为何,全身的血液开始加速流转,一开始觉得非常难受。金期法看到了,说道:“你的修炼桎梏两年来一直处在紧绷状态,与精丹一接触,就有突破之象,快坐下调息运气!” “直接吞了它!” 夏繁星艰难地坐下,看看手中的精丹,一咬牙,把它整个扔进嘴里,生生吞下。体内四个重要位置已经开始自行聚集并输送起灵气来,丹田处突然冒出一阵白色的灵烟,使得四要散发出的真气难以靠近。夏繁星心头一动,那股灵烟似乎有些熟悉,就像是在那晚观梅峰上自己丹田内的变化一样。 “道长...您这样帮我,到底...到底要我们为你做些什么?” 夏繁星还是不放心,金期法提供灵丹帮他突破,自己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金期法笑了笑,思索一下,看着正承受着因灵丹而气息沸腾的夏繁星,传了长长一段话过去。 “四要加快聚气!同时催动血液加速流通!” 这时,金期法的传音已经到了夏繁星的耳朵里。他低吼一声,体内因丹药而气血沸腾的感受可真不是滋味。他现在只想着用尽全身力量,从茫茫识海到各处筋脉,通过聚灵来排解这种不适。 他周围的空气变得干燥了,天地间源源不断的灵气向他冲来。荣王府内李琬养修士,故而灵气丰富。很快地,四个最重要的地方, 其实也就是除了血液以及大多数脏腑以外的所有部位——丹田、筋脉、骨骼、识海处的灵气聚集已经达到了饱和的状态,下一步,就是散气入丹田了! 他想着金期法刚才给他的传音,内心其实已然震惊无比。同时缓缓用力,用神识控制着四要的灵气走向——金期法是九莲宗派往皇室的一个线人,为了维持九莲宗和皇族的关系。 他发出一声低吼,丹田内那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又来了。似乎从观梅峰上那天开始,他的丹田就会在他的身体出现巨大动静的时候变得无力。不过,这一次,他能明显感觉到,是丹田上方那股灵烟,阻碍了他丹田的收放。 只要其他三要的灵气能够突破那股灵烟的阻碍,筑基鼎气应该就可以形成了! 这不仅仅是感觉,这是直觉。 还是用那个方法,仿照侯师姐星气入血,将各要处灵气传到血液之中,最终流动交融,以血液冲击丹田,最终使得各处真息融合! 而这时,筑基精丹也起了效果,一阵阵暖流流过夏繁星的丹田处,令他惊喜的是,白色灵烟也开始动了起来。 “当年,也就是十年前,殿下刚才在茶室里说的,那个皇族密会。我听当年派遣我来的那位师叔说,当年高力士和屠豕宗的事情,源于密会上其他各宗与屠豕宗的矛盾。具体他们是在商讨什么事情,贫道也没机会知道。但据说他们险些大打出手,闹得很僵。” “皇族本来是准备在屠豕宗和其他各宗之间调节关系的,但最终并没有帮屠豕宗完成他们希望的那件事。所以高公公最后才去你山门请罪。在这件事后,我的那位师叔就对你们屠豕宗开始上心,不久后,他意识到了你们可能会与安禄山合作。没错,十年之前他就意识到了。而让他明白这一点,最终还是因为你们宗门的那位心和仙姑。” 夏繁星把注意力放在右肋上。经过这几天的修炼,他右肋上已经出现了一共十个水孔,非常稳固扎实。灵气充盈之时,水孔内仍然是暗淡无光。在《水神诀》炼骨篇中提到,水孔与各处血管相连,当修士修炼至大成后,水冥气可以随意进出体内外各种窍穴。他打算把三要所有真息集中到水孔处,再入血冲击丹田。 然而这一次却轻松得多。等夏繁星聚起灵气汇集到水孔处时,丹田上方的灵烟似乎没有那么稳定了,一直飘忽着,神识隐隐可以看见白烟之下真息汹涌的丹田。与此同时,金期法不知不觉地使用神识功法,将一道汇聚着大量灵念的法诀打入夏繁星现在正开放着的各处窍穴内。灵气的流动更加快速。 夏繁星只觉右肋一阵又一阵的疼痛,那是灵气从狭小的水孔进去时带来的剧痛。灵气流动的速度非常快,夏繁星忍受着肋骨的疼痛,体内的血液也渐渐开始变化,让他感到先是腹部一阵肿胀,继而扩散到全身,最后汇聚到丹田。汇集着大量灵气的血液冲击着丹田,那种剧痛让夏繁星大吼一声,好在金期法早已施法静音。而痛苦稍稍减缓过后,他惊喜地发现,丹田处的那团白烟已经全部消散。 丹田内形成了一团蓝紫色的异状气息。他心里明白,这就是筑基鼎气了!体内仍有肿胀感,他连忙用神识操纵全身气息,使其不再靠近右肋水孔。下一步,雷劫将要来了! 轰隆一声,第一道天雷,随着天边一阵电光闪过,正极速地向下冲来! 金期法猛地站起身来,夏繁星紧闭着双眼调动体内气息,没有看见他身后竟竖立着一副浩大的牛头法相,红光一闪,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了荣王府。这是一招“遮天术”,这样附近的凡人只会看见天空滚滚轰雷,不会看到天雷落下。 “说个有趣的事吧,你可知道,你们宗门的心和仙姑,二十多年之前,与我九莲宗弟子有过一段情缘?” 雷劫已经落到了地上。夏繁星盘腿坐着,巍然不动。额头上却隐隐出现了一层紫光。 前五道天雷,对肉体的损伤较小。再加上筑基精丹的辅助,使得夏繁星周围的气息将落下的雷劫威力降到了更小。不过,前五道雷劫落下后的余威很大,会寻找修士的识海,并摧毁它。所以前五道雷劫,简单来说,可以称之为神识劫。 夏繁星虽然听宗门师长们讲过很多关于渡劫的事,但这毕竟是第一次渡劫,亲身面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难以第一时间就适应。雷劫余威蔓延至他的识海后,他立刻感觉到了脑中似乎有巨浪翻滚,随即整个身体也开始摇晃了起来。 “适应它就好了,只要适应了,接下来都没问题!” 夏繁星一咬牙,全身吸收灵气的速度提升到最快,他甚至能感受到丹田的剧烈颤抖。十个水孔暗淡无光,虽然数目很少,但却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着天地间的灵气。散气过程也被他控制到最少,因为他要控制所有能量对抗识海中的雷劫余威。 由于身处金期法的屏障内,连金期法都明显感受到了此处完全不属于凝气修士的聚灵强度。天地间如此快速的灵气交换,让他对眼前这个少年小小地吃了一惊。 此刻,夏繁星看不见自己丹室内的情况。所以,他并不知道,在他全力聚灵的时候,丹室内出现了一幅由他最纯正气息组成的画面,它不断地变化着,从一轮满月,变成一轮峨眉,再到一弯残月。最后,第一道天劫结束后,它变回那轮满月,然后消失不见了。 夏繁星刚喘一口气,第二声雷鸣即刻响起! 第七十章、七雷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不过,我已经适应住了!区区神识劫,有何难? “心和道长,在二十年的那位情人,正是十年前将贫道派往京城的那位师叔。贫道知道,心和道长在你们宗内潜心修道,从不沾染男女情事。但你一定不知道,在二十年前的时候,她背着你宗长辈们,与我那位师叔有过怎样一段情缘。 “此事知道的人甚少。这闲话先不谈。不过他们只过了几年,他们就决裂得不成样子了。听师叔说,是心和负他。还说这个女人,野心太重,感情对她来说,永远只是第二位。但接下来,师叔很不甘心,给心和写了一大堆信,但只收到了一封回信,说她接下来将要闭关十年。然后就没了她的消息。” “直到十年前,心和出关,师叔立刻去屠豕宗暗暗监视了她。没过几天发现她离开宗门。师叔一路跟踪,最后居然跟到了范阳,给跟丢了。几天后,范阳新的花魁姑娘乘马车上街,围观之人如山。师叔也在现场,他的神识发现那位花魁姑娘的气息,就是心和仙姑身上的气息,绝对不会错!捡到花魁姑娘在车上掷出的绣球的,是个丑陋的汉子,听周围惊讶无比的人们交谈声,此人就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的兄弟,平卢兵马使史思明。” “几天后,这所谓的花魁姑娘,传出与史思明共处一房的消息。” “我的师叔非常聪明,不久后皇室密会,各大宗门与屠豕宗闹翻。他就感觉到了,屠豕宗的心和之所以会和史思明扯上关系,很可能是因为安禄山那边有什么你们需要的东西,而它正好是密会上,你们出重金托高力士为你们说话,最终也没能得到的东西。” 第五道雷劫余威,在夏繁星的识海中缓缓消散了。五道神识劫已过,夏繁星全身已经被汗浸湿,但体力还很充裕,只是神识较为疲惫。 筑基劫第五第六道天雷之间,会有一个大概十息的缓冲时间。天边风云涌动,暗夜之上,黑紫色的雷云已经形成。筑基天劫第二阶段的肉身劫将要降临! 夏繁星已经做好了准备,全身的灵气已经聚集到体表,迎接最为直接的肉身淬炼。 金期法这时给他传了一道音。让他全力以赴。有他屏障的加持,再加上筑基精丹那让他聚灵加快,估计可以撑很久。不必担心强撑天劫被雷劈死,到了最后关头,他会提醒他停止的。 一声巨响,天边雷霆轰然爆裂,滚滚天雷洪涛在屏障内极速冲下,炸在了夏繁星周围。 金期法暗念一道咒语,两手一挥,牛头法相再起,红色的光芒,将他护住。 第六道天雷落下后,威力巨大,荣王府后院立刻变得烟尘滚滚,火光四溅。好在金期法屏障保护,将后院里各处都保护地完好。雷尘散尽后,安然无恙的地面上,夏繁星衣衫褴褛,护体法阵已经被摧毁,裸露出来的背上,有一个手掌大小的烧坑,往外溢血。 他看了法相中的金期法一眼,笑了一笑,咳嗽一声,体内真息再次开始运转,将那个血坑内的血止住。只是伤势一时半会是肯定好不了了,伤口触目惊心,而且动一下背,就感到疼痛。 金期法收了法相,怔怔地看了夏繁星一眼——六道雷劫,这只能算是中上水准啊。只有七鼎筑基修士,才能勉强算入奇才一列。意识到缓冲时间已经不多后,他却是问道:“你...要不停下来吧?” “不!请道长继续为我护法!”夏繁星发出一声低吼,再次提起精神,开始聚灵。金期法想的东西,他也在想。两年来,他虽然修为没有寸进,但夏繁星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的修炼天赋。他不甘只是一个普通的六鼎筑基修士!至少要经受七道天雷的洗礼,才能勉强达到自己的要求。怎么能倒在这里? “你想清楚!”金期法叹了一声,最后提醒一句。众所周知,强渡雷劫不成的话,便只有身死道陨一途! 而夏繁星没有起身。然后...“轰!——” “听师叔说,其实当时我们九莲宗与屠豕宗关系不错,并不想在那个密会上针对屠豕宗。但是,因为很多隐秘的原因,当时的宗门代表只得与其他宗门一道,一起针对了你们。师叔从心和道人以及密会上的情况看来,很可能你们会与安禄山那边有些勾当。” “是的,他十年前就知道了。但是心和仙姑更早知道,她知道安禄山那边有她想要的东西。我难以推测这个她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就是你们现在与安禄山的约定之物。而我师叔精通天机道法,安禄山此人肥胖如山,亦有帝王之奇相,经他占卜,这个人确实有一些超乎意料之外的因素。” “于是他就自然地想到了,唐王朝与安禄山在之后,很有可能发生战事, 对天道气数运行改变极大。而吾等宗门修士,实则与世俗王朝密切不可分。他作为宗门的太上长老,看到了大唐气运的前瞻,自然要做出一些对宗门有利的事。那就是两边都讨好。” “于是我金某人,便是他派来皇族里拉拢关系的。因为李琬殿下最爱道术,于是就让我接近他,成为挚友。殿下也是知道我乃九莲宗在皇室内的代表一事的。而在你们屠豕宗,甚至在范阳,师叔也安排了宗门里的人前往拉拢关系。” “而且不光是我九莲宗。别看你们屠豕宗如今像那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多少自诩忠于大唐的宗门戳着你们脊梁骨痛骂,暗地里,都和范阳安禄山有了或多或少的联系。” “此乃乱世之中生存之道啊!大宗门有大宗门的压力,小宗门更要在夹缝中生存。到时候战乱一起,逐鹿中原,最后的胜利者还不知道是谁,自然是要两边讨好啊......” “啊!...啊!” 夏繁星发出两声痛苦的**。第七道天雷的威力竟然远远大于他的预测!这团黑紫色的雷火落下后,将他的护体真息冲击得支离破碎。已经看不清他的身体,雷火就在他的背上燃烧起来,不管他怎么调动真息,那团雷火就像长在了他背上一样,虽然没有蔓延,但也似乎不打算熄灭。 夏繁星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全身因剧痛而浸出的冷汗都已经被蒸干,浸出,再蒸干。这一团雷火,虽然温度不是非常高,有过炼体基础的筑基修士咬咬牙是可以忍受住的。但它火焰内性阴寒,雷火内部的天地灵气非常活跃。雷火每在背上停留一秒,钻心剜骨的疼痛就遍布全身,甚至连神识都感到隐隐作痛。 “该怎么办!...” 夏繁星已经把背弯曲到了极限,试图减轻一点痛苦。声音完全慌了神,大声地问金期法。 “这一劫只能坚持下去!再痛也得忍着。那第八重天雷,你千万不要再尝试了!”金期法见夏繁星如此痛苦,但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天雷的淬炼,是每一个渡劫者都要经历的。 夏繁星怎么也没想到,这第七劫就把他折磨成要死要活的了。但事实就是如此,以他现在的体力,再去硬撑第八天雷,那是必死无疑的。这是事实,不认也得认。 背上雷火在血洞上燃烧,这种痛苦简直是无法忍受的。他现在就在等着自己体内第七座筑基灵鼎的形成。但是这个打坐的姿势,他实在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丹田周围,第七座灵鼎已经形成了一半。丹田内产生源源不断的灵气,这是天劫落下带来的浩然天地之气,乃是铸成灵鼎的灵气。他强撑着痛苦,全身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但他没有离开打坐,因为他知道,决不能功亏一篑,第七座灵鼎,一定要完成! 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可恨的玄能,可怜的小师妹;外冷内热的侯师姐,一直在默默保护他的师父心衡;姬烟柳,华容雨。他还想到了未来要面对的人——屠豕宗、阴煞宗、九莲宗、大唐王朝以及安禄山的虎狼之师,要在这种种之间盘旋,最重要的,还是提高自己的实力啊! 他的嘴唇开裂,不住地颤抖着,血滴从里面滴出。但他没有动,任凭背上雷火狂涌。 终于,第七座筑基鼎形成了。夏繁星咳嗽一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疯了一般用手去扑灭背上的雷火。金期法一步跨到他身边,一掌拍到他背上,手掌泛起一层蓝光,越来越亮,到达耀眼的程度时,雷火发出一声似有些不甘的爆声,熄灭了。 夏繁星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金期法立刻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颗补体丹药,塞到他嘴里。天空中本来再度风云涌动,要形成第八次天雷。但随着夏繁星离开打坐状态,天劫与修士之间的联系断开,风云一下子消散,夜空中恢复了晴朗一片。 “恭喜,七鼎筑基,已经很不错了。”金期法的声音,恭喜地有些勉强。毕竟七鼎筑基也并非难事,没想到这个经历了这么多的孩子,只做到了这一步。 夏繁星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至于这次突破的结果合不合自己心意,他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想了。他只觉得自己全身无力,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沉沉睡去。虽然背上可怕的伤疤依旧带来剧痛,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倦意。 金期法看出了这一点,沉思一下,道:“你放松下来吧。我带你去休息。顺便为你背后简单疗伤一下。放松,放松,闭上眼睛就好。” 夏繁星点点头。然后又听到金期法的声音,“方才我对你说的都是隐秘之事。尤其是心和道长范阳花魁之事,等你回宗门后千万不要乱说。另外,也不要向殿下以及其他人多问密会的事。非但不会有人告诉你,搞不好,还会引来大祸!因为这个密会,据我所知,关系到的利益太多太多了!” 夏繁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被金期法背在背上,陷入了疲倦的睡眠中。 第七十一章、寻人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二天睡醒后,已经接近大中午。夏繁星发现姬烟柳和秦瞎子郑衙内三人都在李琬安排给他的卧室里。姬烟柳满眼心疼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秦瞎子听见他醒了,从门边走进来,先笑着说道:“恭喜啊,突破筑基!” “谢谢大侠。”夏繁星想到昨晚自己止步于七鼎筑基,还是极其痛苦地完成的。心头有些淡淡的惆怅,难以释怀。 “...背上的伤,要多注意休息。金道长让你...”秦瞎子忽然变得有些奇怪,说了一些让他注意养伤的话。平时的大侠,哪有这么扭捏? “秦大侠,晚辈记住了。”夏繁星真诚地道谢,同时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秦瞎子忽然笑了起来,但让人感觉有些勉强。“是这样的...三天后你们随李琬殿下去澧阳,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夏繁星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从床上坐起来,背上的剧痛立刻让他眼前感到一黑。他缓了缓,问道:“为何这样?大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秦瞎子故作轻松地笑了下,随即认真严肃地说道,“那天赏月会上,我见了不少之前认识的侠客。他们如今仍然在云游四海,行侠仗义。我将安禄山以及吉温种种事情告诉他们之后,无不义愤填膺。当中有个兄弟说他听说范阳有个山寨,规模还蛮大,他动员我们一起去投靠那边,与安禄山对抗。” “我之前一直没和你说过,当年我的身份,以及我退隐乡里的原因。所以我托衙内替我写了一封信,你留着慢慢看。吾等侠客之辈,皆如断梗浮萍,只为了自己心中的侠道。虽然我已经多年定居长安,很少有当年的豪气冲天了。但此事上,我选择与兄弟们一同前往澧阳。衙内已经将情况禀报了他的父亲,老人家也同意他随我前去。” “虽然山寨反对朝廷,但我想,也不至于沦落至协助一群毫无治理能力的异族胡人,看着他们入主中原的地步。国家危存已于旦夕之间,不管怎么说,当尽绵薄之力。” 秦瞎子说完,掏出一张信纸递了过去。夏繁星接过,心中五味杂陈。秦瞎子要去范阳和安禄山正面对抗了。这样一来,他就是屠豕宗的敌人。再过分一点,也可以说是自己的敌人... 夏繁星百感交集,看着相识了不过半个多月的大侠。秦瞎子与郑衙内缓缓动身,要往外面走去了。他想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大侠,衙内,珍重!” “若有缘,来日江湖再见!”秦瞎子和郑衙内走了出去。 两人走后,夏繁星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想到自己未来可能与两个朋友为敌。更处在两难的境地,让他浑身不自在。 “夏郎...昨天金道长说,你背上的伤是天火烧伤。我昨日连夜回宗了一次,向李长老要了一株宗内的疗伤灵草。”姬烟柳见两人一走,端起床头暖暖的药汤,语气中却有止不住的心疼。 夏繁星看见身边的姑娘,心里的惆怅一下子似融化了一般。他微笑着接过碗,说道:“柳儿昨晚来回奔波,一定累了吧?你对我这么好,等会儿咱们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 姬烟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按住夏繁星的肩膀,说,“这两天可不行...趁着还没出发,你要好好修养身体。” “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长安城呢......” “唔,到那里一定带你玩个痛快!诶,你不上来,亲一下总可以吧?” 夏繁星喝完苦涩的药汤,和姬烟柳搂搂抱抱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李贺回翡翠斋后,是否受到了神秘组织的报复? 还有那个小胖子黄贵。这几天秦瞎子不在,更是马上要动身去范阳。翡翠斋的几个伙计怎么办?李贺泄密的事情肯定已经有人知晓。坏了,不能让无辜的人死啊! 夏繁星从床上艰难起身,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姬烟柳。她想了一下,说:“我陪你去,你一个人不太好。” “那我们现在就去翡翠斋看看。李贺回翡翠斋已经两天左右的时间了。要真是有人找上门来,正好抓两个,扔到衙门里!” 夏繁星穿上道袍,压下背上的剧痛,在姬烟柳的搀扶下,下了床。他跳了两下,感觉还能够忍受,也就不需要她的搀扶了。“咱们先去找金道长说一下。” 姬烟柳领着他去金期法的住处。然而当两人走过典雅的茶室之时,里面居然坐着靖恭太子李琬,正在练字。见到夏繁星二人走过,第一时间叫住了他们。 “夏道友,你身上有伤,不用行礼了。”李琬看见夏繁星进来后想要下拜,连忙说道。 “殿下,您也知道了...”夏繁星想到昨晚要死要活还只弄出了个七鼎筑基,有些羞赧。 “嗯,昨晚金道长跟我说的。”李琬从夏繁星的神色中看出他有些惭愧。想了想,出言安慰道:“据本王所知,七鼎筑基已经属于不错的水平了。这位姑娘也是七鼎筑基。虽然七八只差了一,但却是很难突破的。你不必为此难过。而且过了前五个肉身劫,你的身体将会被锤炼地更加坚挺,伤势治愈的速度也会更快。放心吧。” 夏繁星赶紧道谢,然后说道,“殿下,我与烟柳姑娘要去找个人,今天可能不在府内,前去找金道长说一下,也跟您说一下。” 李琬笑了,示意他们坐下,然后说道:“金道长昨晚就走了!他跟我说,他要先我们一步前往澧阳。他要去见见九莲宗在澧阳那边的眼线,不是特别好找所以就先去了。” 夏繁星脸上露出一刹那的疑虑,随即又恢复平静。他们随便聊了几句之后,夏繁星拉着姬烟柳起身告别。 走出荣王府,这里地处西市附近,离安定坊的翡翠斋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夏繁星背上伤势依然比较严重,还不能跑得太快。但是华容雨给他的那袋银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为了不耽误时间,无奈之下,姬烟柳主动进去请李琬为他们备一辆马车。 夏繁星有些羞赧地坐了上去。姬烟柳还是依在他的身边。夏繁星传音道:“昨天见到华仙师了吗?” “没有...奇怪了,师尊上次出宗办事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姬烟柳语气有些失落。 “哦...仙师还真是成全咱们啊...” 姬烟柳的声音却显得有些忧虑,“我总是,总是感觉有点担心。夏郎,等你回宗门以后,我也要回宗了。到时候冬至武会再见......” ...... 坐在马车上很快就到了安定坊周围。两人下去,夏繁星领着姬烟柳走到柳叶巷的翡翠斋。 刚走到翡翠斋门口,夏繁星就看见里面顾客远不如前。果然,自己担心的事情早就发生了。他让姬烟柳现在外面等一下,自己进去。 里面并没有李贺的身影,这并不奇怪。但是小胖子黄贵也不在里面。前段时间见到的那两个店铺伙计也没了踪影。在里面张罗生意的,都是几个陌生面孔。 然而见到他进来后,几个伙计一点儿都不热情,只是看了一眼,就忙活自己的去了。这让夏繁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走到角落,走向一个独自捣鼓着手中玉石的年轻伙计。掏出一块银锭,偷偷地塞到他手里,轻声道:“前几天的那个小胖子,今天怎么没来?” 那个伙计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轻手轻脚地收了那块银锭。思索了一会儿,掂起脚凑到夏繁星耳边轻声道,“你说小黄啊?前几天看到他一面,和李贺那个王八犊子走在一起...这几天都没见到了...” 夏繁星疑惑地想了一下,又问道,“最近店里可好?” 那个伙计感觉很奇怪,“这...你是什么人?” “秦大侠的朋友。你别管这么多,收了钱,有什么话都给我说来就行了!” 那个伙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道,“前两天,莫名其妙出了桩事。有个买了项链的姑娘,过来说是假货。一验,还真是假的...这事还没说清楚,也有可能是那人栽赃我们。但是咱店以前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这两天老板还没回来,所以眼下生意就这样子了......” 夏繁星想明白了。多亏了黄贵和李贺有先见之明,两个抱团躲了起来。那个组织的人见逮不着他们,就把气撒在翡翠斋上。那个买项链的人一定是陷害他们的。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还好。至于翡翠斋的生意,以后还能慢慢做。 他走出翡翠斋,与姬烟柳讲了一下大致的情况,沉思一下,说道,“我们要不在这柳叶巷附近转转,用神识搜索一下。虽然效率是低了点,不过今天时间多嘛。” “他们不会已经离开这片地方了吗?这么危险的。” 夏繁星摇了摇头,说道:“之前我和秦大侠告诉过他们,不要离开安定坊。因为离开了这里的话,到外面更没有人保护他们。” “那咱们就随便转转。对了,师尊给你的银子还剩多少?” 夏繁星有些汗颜。 ...... 傍晚,夏繁星和姬烟柳无所事事地逛了安定坊周围一圈。由于他要准备省吃俭用,只能很不好意思地带着她闲逛,啥东西都舍不得买了。 不过虽然他们在这附近逛了一下午,神识搜索了整个安定坊甚至到周围几个坊的范围,令人奇怪的是,却也没有发现黄贵和李贺二人的身影。 这么大范围的搜索,难免会出现疏漏。而且他们两人的神识不过筑基修为,很多地方无法探寻到。看着天色渐渐暗了,夏繁星感到越发焦虑。这两人要是找不着,那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啊! 他叹着气,对姬烟柳说道,“他们两个,有可能已经落到那些人手里了...” 但姬烟柳却摇头,想了一会儿,说道,“秦大侠可能还没走吧?要不去那条巷子里问问他怎么办?” 夏繁星回头,看到了那条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的“鬼巷”,“也行吧。就算他走了,权当找个歇脚的地方。” “不过得当心,里面刚走进去有一坨鸟屎,可千万不要蹭到了。这东西还很有些来头,等会儿我讲给你听...” 然而,始终笼罩着一层黑暗的鬼巷里头,那坨鸟粪边上,此刻居然平躺着一具全身浮肿的尸体。 死去的人面色黝黑,长相平凡,像是个普通的农民。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只有脸是正常的,下身全部溃烂了,却没有发出恶臭。 “啊...好恶心!”姬烟柳躲到夏繁星背后,却听见他慌张地说道,“糟了,有人来过这里!他们难道是来找秦大侠的麻烦的?这人蹭到了鸟粪,果真如他们说的那样,全身溃烂而死!” 夏繁星拉着姬烟柳,小心翼翼地穿过这片禁忌区域,不顾背上的疼痛,急匆匆跑到了秦瞎子的破屋时,松了一口气。屋子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被砸了,但是里面,却隐隐约约发出了一些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姬烟柳按住他的肩膀,传音过去,“我探探里面的人,你身上有伤,在外面等我!” 语罢,她就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但完全出乎夏繁星的意料,一道锐利的剑光当即向姬烟柳刺来,速度竟如此之快,夏繁星被它的速度震惊到,竟目光为之一滞。 但很明显,姬烟柳的反应更加之快,柳腰轻动,轻易地躲过偷袭,一伸手,就准确地抓住了对方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用力,里面那人立刻摔倒在地。姬烟柳顺着手劲一拖,那家伙摔出门外,喊痛不已。夏繁星定睛一看,这身手还可以的“刺客”,竟然是那小胖子黄贵! 第七十二章、去留 - 斩莲 - 华发如秋 而姬烟柳如此接近一个男性,虽然还只是个小孩。刚才她制服黄贵的反应完全是本能,这下子手里像摸了炭似的,连忙跳开,不停地甩手。当她看到夏繁星的表情以及地上躺着喊疼的居然只是个小男孩以后,一下子也愣住了。 “黄贵?别喊了!” 姬烟柳可能出手重了点,小胖子一直喊疼不已。夏繁星见状上前蹲下直接捂住他的嘴,小声地说,“这两天,你一直躲在这里?” 黄贵看到他以后,吞了口口水,移开他的手,先抱怨道,“她是谁啊?下手也忒狠了...夏道长,我的骨头是不是断了?你看看......” 他把完好无损的手放到夏繁星眼前。“你...李贺在不在里面?有没有人来找过你们?外面鸟屎那边的尸体是谁的知道吗?” 黄贵叹了口气,说:“李贺在里面。那天你们走后,秦大侠一直没回来。后来他回到店里,出了点事,有人来找我们。他聪明得很,赶紧拉着我溜了。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这里...我根本不知道外面还有具尸体。” “李贺昨天憋不住了,说要出去找找秦大侠,怎么还没回来。结果,结果...”黄贵脸上一脸苦相,“我告诉他要走人多的地方,结果居然在醉仙楼前面被一群人,听他说个个戴着头套,光天化日之下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顿揍。然后被丢在翡翠斋门口。最后是他自己爬回来的。现在在里面躺着呢。那个打得惨的啊...” “道长,秦大侠去哪儿了啊!怎么还不回来,这天天藏着掖着的日子,过不下去了!”黄贵抓住夏繁星的胳膊,带着哭腔道。 夏繁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秦瞎子如今应该已经身处前往范阳的路上了。他叹了口气,只能先说,“先进去看看李贺。” 黄贵忽然把头凑到他耳边,余光瞥了站在门口的姬烟柳一眼,轻声道,“这姐姐生得这般好看,和道长你是啥关系?看起来不像贤惠女子啊,打人还这么疼......” 夏繁星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无奈地说道,“你小子一进来就刀剑伺候,人家姑娘这样已经算轻的了!这是...她是道爷我的一个朋友,李贺以前见过的。她有些怕生,你叫她姬姐姐就好了。” “咦——”小胖子发出一声嘘声,却见夏繁星被吁了之后,嘴角反而露出一丝浅笑。这让他对这两人关系的第一感觉更加笃定。 走进秦瞎子破旧的屋子里。李贺头上随便缠了些布带,左边脸肿的老高。不过眼尖的他,余光还是第一时间瞟到了走进来的夏繁星和姬烟柳二人。 “夏,夏道长...?那位是...姬仙姑?” 很神奇的是,李贺被痛打一顿之后,好像声带也受到了打击,声音变得与之前有不小的不同。夏繁星叹了口气,走近他蹲下一看——李贺脸上缠着布带,露出来的地方血迹都还没干。左手指甲被打烂掉了,其他倒还好。掀开被子一看,腿上伤痕有几条,但并非特别严重。 “谁打的你?看清楚了吗?”夏繁星自然不会医术,但却从心衡那里学到了一点送气补体的法门。微微的蓝光从他手掌里溢出,传入李贺的丹田处。他开始咳嗽起来,不一会儿,脸上的血迹退散了。 然后李贺摇摇头,用已经变了不少的声音沙哑地说道,“不知道...他们都带着头套,压根没人敢拦。后来其中的一个,把我丢到翡翠斋门口,就往北门跑去了...” 夏繁星低头沉思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秦瞎子破屋内留了些吃的,几天下来也快被他们吃完了。“我今天过来就是不放心你们二人安全。没想到还是出了事。你们不要在此等秦大侠了,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李贺与黄贵听了,皆是大惊,慌忙询问。夏繁星缓缓将秦瞎子前往范阳之事讲出。听完之后,两人都是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先是黄贵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那可怎么办啊...道长你也要走吗?我可不要一直在这不敢出去,服侍他一辈子啊!” 夏繁星将他们要跟随皇子李琬前往澧阳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长叹一声,总结道,“本来,你们是可以前往荣王府内避一避的。但是如今靖恭太子和那位金道长都离开了长安,在那种地方,反而可能有那个组织的人,更加危险。所以,如果李琬殿下那边允许的话,我想带着你俩一并前往澧阳。” 小胖子露出兴奋的神色,一下子就把刚才的情绪抛在脑后,“和...和谁?那个李琬是皇子?我的妈呀......” 但李贺却语气担忧地说道,“殿下那边肯定不会同意...夏道长你们前去办如此重要的事,连殿下也只带了那位金道长。我们去了,只能碍事......” 黄贵赶紧给李贺狂飙眼色,示意他赶紧闭嘴。但李贺说完后,又叹了一口气,情绪很不对劲。 姬烟柳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你这伤的那么重,要是不一同前去只能待在这里。到时候吃的东西都没了,难道要...” 夏繁星抢过话头,“难道你要死在这张床上?你们和我一起去过千山美酿,从段千山口中套出话来,殿下不会嫌弃你们的!行了,你就在这先等着吧,现在我们就回去问殿下。黄贵,你跟着我们!” 小胖子兴奋地点点头,他小小年纪,做梦也没想过能有机会和一位皇子一并出行,兴奋极了。但李贺却苦笑一声,缓缓地从床上撑起身体,说道,“黄贵你想跟着一起去,那就去吧。我也是多谢二位的美意,但实在不愿再置身此事之中了。” 夏繁星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根本没办法一个人在这里活下去吗?” “所以,我决定回老家去了。夏道长,我,我被打怕了...那天...他们不仅打我,还给我吃...”李贺一直摇着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给你吃了啥?诶,李贺,你怎么没跟我说!”黄贵闻言紧张起来了,凑了过来。夏繁星也紧皱着眉说道,“什么东西?” “他们说那药丸吃了以后,过上一个月,下面就不行了...而且是永久不行了......”李贺哽咽着。 “操!手段怎么如此阴狠!”夏繁星被震惊到了,愤懑地啐了一句,也算是理解了李贺畏惧的心情,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问道,“你先冷静一下,你既然要回家,你老家在哪儿?路途若是遥远,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得去?” 李贺叹了口气,说,“我老家不是别处,正是那范阳郡啊!” 夏繁星猛地想到,那天晚上在景曜门外抓着他时,他说的那些关于北方民不聊生之事。 “你们看,我这样,勉强还是能走上两步的,我自己还有些银两,回范阳不是问题。不必为我担心,虽然,真的很谢谢你们的好意了。”李贺强笑着,缓缓撑起身板,还扭了扭腰,证明自己还没残废。 夏繁星运气进入李贺身体,探查他的丹田,确实感到了有一种奇怪的药力在他身上,但他对此道并不精通,完全对那些混混下的阴毒之药没有任何办法。想了想,将窍穴内存放着的储物袋取出,将那最后一袋银袋里最后的三块大银锭掏出来放到床边。 他凑近了点,拉住李贺的手,郑重地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所以若不愿再掺和此事,也就罢了。这几块银钱,给你做盘缠。我刚才跟你说过秦大侠前往范阳一个大山寨的事了,你尽早回去,趁在药效发力之前,找到他。此药罕见阴毒,虽不能说找到他一定能帮你解,但秦大侠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他抬起头,竟也觉得心里有些难过。突然想到一茬,说,“你这样回去,被人认出来也不太好。这城内有无精通易容的师傅,找......” “用不着,用不着。”李贺忽然一笑,缓缓举手,将鼻子上面的布带取下。夏繁星和姬烟柳都惊奇地发现,李贺被痛打一顿之后,鼻梁变矮了,双眼变大了,只是还有一层淤青;原本发黑的额头变得贼亮,还有很多奇异的变化,看上去竟然完全不像之前那个人! “你们俩瞧见了吧,这家伙被揍一顿,还附赠易容的!”黄贵无奈道。 夏繁星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既然如此,你尽早回去,找秦大侠和他的朋友帮忙。黄贵说过你还有个相好的,可别真成了太监了!” 李贺笑一声,情绪百感交集。“多谢你们了,这些盘缠我可不能白借,以后要是再能见到,十倍还给夏道长你!” “黄贵,走吧。我们去荣王府,见过靖恭太子先!” 第七十三章、临行会师 - 斩莲 - 华发如秋 回到荣王府已经是晚上。他们与李琬说了黄贵和李贺的情况后,由于黄贵之前也是和他们一起去千山美酿的。虽然他年纪小,一道带着去多半是个累赘,但看在夏繁星等人的面子上,李琬也是答应了。 特别是当他问夏繁星为何不放心将黄贵就放在荣王府时,夏繁星回答他担心那个组织的势力渗透到京城各处,甚至包括荣王府。这让李琬既对夏繁星更看重了一分,也让他对自己的荣王府也上了一份警戒心。 不过李琬同时也提到,自己以皇子的身份前往澧阳,带夏繁星和姬烟柳二人还好,若要再带着一个小孩,会显得很奇怪。他让自己手下另一位门客先将黄贵送去澧阳,去见金期法。 将黄贵送走后,李琬回到茶室,还有一天动身,他要抓着这个时间看看以前朝中同僚写的信等,争取抓到更多关于这件事的蛛丝马迹。而夏繁星也没有和姬烟柳泡在一起,晚上将最近得到的信息大半,通过了宗门密令传到了心衡道人那边。因为这块“太昊灵宝”是心衡给他的,所以上面有心衡的气息,很容易就把一道神识传到了他那边去。 过了一会儿,夏繁星握着密令的手忽然一抖,识海里传来一道神念,是心衡传回的,大致意思是——他会在接下来这天进入荣王府来找他一趟。但却没有说自己要怎么进来,这让夏繁星很奇怪,但也联系不上师父了。 然而,第二天大清早,夏繁星经过一晚上的修炼,在荣王府内与姬烟柳散步时,忽然看到李琬和一个身着斗篷的高大男子站在一起,他身边还站着两个黑衣修士门客,在与那斗篷男子交谈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琬友好地和他握了握手,自己和那两个道士走了,放他进来。 夏繁星猛地一怔,他看到这个斗篷男子的身影,有点像自己的师父心衡道人! 他牵着姬烟柳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松开,又下意识地想牵着姬烟柳离开。然而李琬二人的身影刚一离开视线,那斗篷人就朝他们走了过来,近了看清他的脸,居然真的是心衡道人。 心衡面带微笑,只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就朝后院的方向走去了。夏繁星很忐忑师父是以什么身份进来的,但只好先跟上。看见姬烟柳不解地神情,在她耳边小声解释道,“这...这人长得和我师父有点像...上次和你说过的,我师父现在也在长安调查这件事...” 姬烟柳有些胆怯了,想要松手,夏繁星却把她的手紧紧握住,她有点急,说:“要真是你的师父,咱们的关系怎么解释啊!” “放心吧,师尊可不像我宗里其他的那些老古董一样。而且...因为你们李长老的失误,他已经知道我和你们阴煞宗有了不小的关系了。” “李长老?和他又有什么关系?等等,你师父已经知道我啦?完了完了...”姬烟柳脸一红,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衣裙。 夏繁星笑了笑,拉着她快步跟上,小声道,“他可能会大吃一惊,我说的那女子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师父,您...您是以什么身份进来的?如今时局紧张,您在江湖上名气那么大,太容易暴露身份了...” 师徒二人坐在后院石桌旁,姬烟柳不顾夏繁星的拉拽执意要站着,一副温和的淑女模样。心衡对他们俩没有丝毫的不满感,还着实夸奖了她仪容端庄得体。对于她的宗门之类的东西,一概没有什么闲言。姬烟柳既满足欣喜的同时,也奇怪着这道长与她听夏繁星说的屠豕宗里那些老古董们一点儿也不同。 其实当夏繁星看清心衡的面孔时,发现他其实用了一些轻微的易容术,不过,他夏繁星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心衡听了他的问题后,大笑,说,“为师进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搞个稍微有点水准的身份算什么事!我现在啊,是那位杨相府上的贵客。之前巧合之下,为师为他算了一卦,其实也就是跟着你心和师伯偷师来的一点天机道术,深得杨国忠心意,还挺准的。到他府上后待遇可不错。今天也是用这个身份,才顺利的进来,那位皇子丝毫没有阻拦我。” 姬烟柳忍不住问道,“道长您跟李琬皇子说是过来干啥的啊?” 心衡哈哈一笑,“热心肠的杨相派府上新来的道士来为皇子殿下府邸看风水,这个理由不错吧!” 而夏繁星,听师父提到心和道人,他的心立刻被那天晚上渡劫之前,金期法告诉他的秘辛所填满。在金期法的描述之中,心和早在十年前就与范阳有了交往,甚至...以“范阳花魁”的身份,与那史思明有了... 他用力眨眨眼,告诉自己——自己之前就已想好,那天晚上金期法对他告诉他的一切秘密,还没到告诉师父的时候,自己要守口如瓶。 因为昨晚心衡已经知道了他这边的新消息,所以夏繁星直接开始问心衡得到了什么消息了,“师父,此事究竟与安禄山有没有关系?” 心衡说道,“此事经过我的调查,远远没有我刚开始认为的那么简单。至于和安禄山究竟有没有联系,我还不能确定。不过,为师在那杨相府上待上几天,发现这事似乎与杨国忠有些关系。” 原来,杨国忠身为右相,有许多地方的重要事务都是先经过他手再上报给玄宗的。然而杨国忠性贪,归他负责的那几个州郡派人送信,往往要给右相府门房一笔不小的钱。那天心衡受杨国忠之邀为他府上看风水,就正好赶上有人送信来。一下午来了好几个信使,唯有一个人,没有给门房递钱,也成功地把信送了过来。 心衡当时感觉很奇怪,找了个没人注意的空当,用神识搜查了那信使的全身,发现,此人乃是澧阳派来的信使。 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夏繁星和他说过的,澧阳长史吉温的事。后来他尝试着去套杨国忠或是他身边人的话,发现杨国忠并不愿意与他谈论关于那边的话题。暗示到那个神秘组织的时候,杨国忠的态度倒十分明确,那就是他对此并不了解,也没听说过京城里有这么个东西。 老道的心衡立刻就感觉到了,杨国忠可能与此事也有一些联系。毕竟当初澧阳长史吉温就是他因为与安禄山的私怨,而将他上奏贬谪的。吉温也是再贬官后就失去了音讯。这样看来,心衡能想到的合理解释便成了——杨国忠借故打压吉温后,对他疏于控制。吉温为了日后能够自保,凭借自己曾经与范阳的关系,动用自己再加上部分安禄山在朝中的势力,拉拢起这一批偷鸡摸狗之徒,以供差遣。 按照这个推论,不可说此事与安禄山有根本上的关系,但亦不可说与安禄山无关。 夏繁星听了师父的推断后,沉思了一会儿,只说了句,“等我们去了澧阳之后,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心衡叹了口气,说,“要是可以,为师也想去澧阳走一趟,看看此事与安禄山究竟有无关系。” “师父,您要回宗门了吗?” “是啊。你大师兄他们去到范阳已经好久了,祭天大阵很快就要完工。等他们回来之时,宗门必须做出决定,是否要继续与他共事。你知道,若此事真的是安禄山操纵的,我们宗门永远别想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了!但若要轻易放弃与他的联盟,也将失去一些重要的回报。难以权衡利弊啊!” 心衡摇摇头,“宗门长老两天后要举行一个大会,专门商议此事,为师必须将得到的情况与各位长老商讨。” “说的太多了,与祭天大典的以及安禄山有关的事,你先不要放在心上。我今天来。”心衡笑笑缓和气氛,不知何时他腰间多出了一把佩剑,他缓缓拔剑出鞘,放到石桌上,夏繁星只觉剑光闪过眼前,目光变得格外清晰,甚至连空气的波动都能清楚看见。当整把剑亮出来后,剑锋锐利无匹。 “昨晚听闻你突破筑基,为师第一时间就想到去炼器阁为你寻一把好剑,来替换你身上那把旧剑。筑基修士擅用御剑飞行之术,正好炼器阁心清师妹不久前刚打造出一批适合结丹期以下弟子使用的佩剑,为师猜你应该比较喜欢这一把,便送给你了!” 知子莫如父,此剑确实甚得夏繁星的心意。他刚一触摸到剑鞘剑把,就知道这是用名贵铁器制作的。而轻轻抚摸剑身后,夏繁星心里更加震撼,他感觉得出来,这剑身是用止玄峰上一处灵脉,出产的灵石,乃是修真界排的上号的锻造灵矿之一,称之为“玉清石”。心衡随即说道,这种灵石锻造出来的武器,为修士真息同化之后,甚至能够带来使人耳聪目明的效果,就像刚才那剑光一闪,三人皆是感觉双目一明的情况一样。 “谢师尊厚礼!”夏繁星赶紧双膝跪下,双手托着佩剑,恭敬一拜。在屠豕宗内,每个突破筑基弟子得到人生中第一把这样的好剑时,都要向师父行三大拜的礼节。心衡微笑看着他,而一旁的姬烟柳表情则有些好奇,也有些不解,在她看来,不就是一把剑吗,阴煞宗可没这么多的规矩。 “动静小点,拜三拜就好了,别引得府内别人进来。”心衡说道。 等夏繁星行完礼节,郑重收下那把佩剑,佩戴在自己腰间后。心衡便起身,准备离开这里了。 收拾一下摆在石桌上带来的一些符具,叮嘱了一句:“筑基期基础的御剑飞行方法与你凝气圆满时学到的差不多,不过能够比凝气圆满期更加自然。而且,单单是御剑这一旁门,就有不少门道在里面。步入筑基才是一个开始。再说一句,这把玉清石锻造的佩剑非同常物,品级颇高,有闲暇时间,多多练习御剑和剑术,好好磨合。等你回宗门后,还有三四个月,六代弟子的宗门大典要开始了,到时候重新排出二十四座次,你这个大徒弟可要给为师挣点颜面!” 夏繁星郑重地点点头。他能感觉得出来,这把玉清石佩剑绝非凡物,师父如此看重和信任他,哪怕经历了玄能、阴煞宗等等事情之后,心衡道人反而更加爱护他这个徒弟。这份心意,他已经深深刻入识海之中。 心衡草草看了周围一圈,嘴里念叨两句,像是已经看完风水的样子,就要走出去,突然回头,又叮嘱了一句,却是对姬烟柳说的,“小姑娘,贫道送你一句话,凡事皆要行之有度,过则伤身伤性,得不偿失。贫道并非不近人情以及那蠢笨之人,也能勉强猜到些华道友将你俩这么做的原因。同样,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想的什么,我也能懂。” “为师虽然能做到不对你们指摘些什么,但宗门里的别人可绝非如此。而且,虽然我睁只眼闭只眼,但你们要记住,彼此之间的分寸非常重要。阴煞宗与冶心宗皆为大宗大门,分寸不当不仅容易引来旁人议论,更坏的是,容易使自己沉沦,繁星,为师说的可对?” 夏繁星听出来了,师父这是在用他沉湎于韩宁雪情事,而滞留凝气大圆满整整两年的事来给他以及姬烟柳敲了警钟。他自然是明白这些道理的,但听出这层意思后,心里难免有些不快。但看到姬烟柳像是没听明白,一愣一愣的样子,心情又突然明朗起来,深深一鞠躬,目送师父离开了。 第七十四章、侠客之信 - 斩莲 - 华发如秋 “此信写与你,是为了让你明白我为何要做出如此的选择,亦是想将多年来难言之隐倾吐一番。如今看来,大唐与范阳必有一战。也就是说,我们去到范阳大寨后,与你宗已经处于敌对。这并非我的本意,但已没有办法改变。你若是读了此信,能够理解我的选择,那是最好。” “...华仙甚为看重你,而她对我可谓有再造之恩,所以我亦不愿与你有任何不快。只是如今时事极其复杂,变化诡谲,不知将要把人推往何方。不问对错,但求心安。来日若是真成了敌人,但愿彼此莫忘了这一月之谊,还有这封信。” “我原本并非长安人,而是生在离长安极远的西域。当年,现在也一样,西域两大邪宗,——冥魂二尸势力极大,其中某些尸派修士甚至公开对抗都护府。尤其是魂尸宗,对宗门管理很疏忽。其中某些弟子,为了修炼尸派秘法以及尸傀儡之术,将当地居民,多数为小孩,拐骗到宗门内,以极其残忍的手法杀死,炼制做成傀儡。” “这些事大概是在玄宗即位初年渐渐败露出来的。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些丑事。但连官府和朝廷,也不敢去管两大邪宗的事。只能装模作样地和他们宗门高层说几句废话。西域族民无人不惶恐愤怒,生怕哪一天自家的孩子就被做成了不人不鬼的尸傀儡。而引爆所有民怨的,是一位冥尸宗送给魂尸宗的客卿长老,大尸魔铁刑东。” “此人行事残忍至极,毫无底线,凭借自身修为深厚,多次挑衅官府甚至自家宗门门规。铁刑东此人在修道界并非前辈之人,岁数四百,修为却达到了元婴中期,尸派秘法修炼得出神入化。许多年前便是他主使同门弟子残杀幼童练功。后来他越发变本加厉,一个月往往手上就沾染了几十条性命。小孩不够用,他拿身强力壮的男丁炼尸;更有传闻说,铁刑东独创了三人炼尸、五人锁魂等邪法,死在他手上的人越来越多。” “当时我与几个师兄弟,云游四海归来,得知乡里发生了这般天理难容之事,年少气盛,侠肝义胆。正好由于铁刑东的残暴行径,镇内聚集起了一个帮会,保护加入的镇民家中小孩。很快,帮会越发壮大,因为整个大唐西境都已经忍受两邪宗暴行已久。但这些事如今几乎已经很少人会知道或提到了,因为都护府从十三年前就禁止了一切关于当年那场反抗的传闻流传。” “你知道,由于修士是不可使用道法杀伤凡人的,否则即会引来天人五衰的天罚。所以,尽管反抗邪宗路途极其艰难,但在努力之下,当时我们的帮会确确实实保护了不少的孩童惨遭毒手。而都护府无能,竟只敢保持中立,两边不得罪。最终的结果,却是导致宗门与百姓矛盾越发深重。” “当年我与几位师兄弟共同拜于突厥一位剑师门下,他的名号我不便透露。吾等学成归来,乡邻皆知我们武艺不凡,在帮会之中地位很高。到后来,帮会几位领头先后死于两大邪宗手下之后,我们,五个师兄弟,成了该帮会另一分支的头头,共同反抗邪宗。” “其实啊,当年在西域,我险些死在魂尸宗手上。当时,便是华仙子救了我一命。那次帮会弟子与魂尸宗几个弟子缠斗,苦苦支撑至一条冻河边。西域严冬天寒地冻,修士炼体在这种冰天雪地拥有巨大优势。当时我豁了命去,率领帮众将几个魂尸宗弟子斩于冰河之下。但不料魂尸宗增援来的如此之快,带头前来驰援的弟子更是铁刑东的大弟子。” “二十余位帮众转眼间被他以及手下弟子以强悍的肉身打死,他们知道我是领头之人,便将我带回了宗门之内。那是我初见尸魔铁刑东,当时他正在一具半尸身上剜去腐肉。当时还有一个女人,和他同屋。当时我并不知道她就是华容雨仙师,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何当时她会与铁刑东同处一室。虽然可能...因为一些利益关系,你懂的。” “具体的就不多说了,总而言之,当时与我未曾谋面的她,却不知为何说服了铁刑东,放了我一命。而铁刑东,对她也很听话。不过不把我做成尸傀儡,而是放我一命的代价就是,他活活剜去了我的双眼。” “那时候华仙子脸前戴着面纱,我没有看清她的容貌,从今往后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第二天我被放回去后,她来到帮会找我,与我聊了一些关于铁刑东的事。她说他曾经并不是这样的人,百年以前经历了一些事,才变成了如今的疯态。我这事正好让她撞上了,她就帮了我一把。她告诉我她在长安阴煞宗的身份,并说自己快要离开西域了。” “她最后劝了我一句话,有些事情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改变的,而有些事情,则是根本无法改变的。不过,她说她还是很欣赏我们这个帮会。” “后来,渐渐地我与华仙子有了更多的交集。十多年前我到长安之后,她时常会请我帮忙做些小事,比如说你小子。且说回帮会吧。那天我在华仙子的帮助之下,以双眼换来一条命。当时我更是亲眼看到了铁刑东对那一具具尸体做的惨无人道之事。这让我对他恨之入骨,让我对那两个邪宗痛恨到了极点!” “我们继续与他们抗争着。整整过去了两年。帮会越做越大,到了后期甚至有外面宗门的修士慕名前来支援,一同保护乡里,对抗邪宗。由于反抗激烈,邪宗里像铁刑东那样的人能得到的孩童尸体越来越少,他们居然,主动向朝廷提出了抗议。” “这种事情,在太宗以及武周年间,都是无法想像的。屠杀天子臣民,竟然还要朝廷还公道!这归结于玄宗对待宗门的态度,与各位先皇都不同。当初他能平定内乱,继承皇位,乃是由宗门界众修士先对他报以认可,才有了绝佳的舆论优势。再加上他本身确实很有才能。但这也导致了玄宗心中对各个宗门有感激之心,使得法度对修士非常开放。” “当时李林甫方接替张九龄为中书令。虽有不少风评说他是奸诈之徒,但他对冥魂二尸这件事的处理方法,却实在是老谋深算。” “那件事后,帮会逐步瓦解。离开帮会后,我也曾隐居山间,也曾买醉花间,心伤永不可消解。直到五年后我定居长安,直到现在,可我却也仍无法指摘做出这个决定的人。他让我狠狠地欠了大唐一笔债,这也是我做出前往范阳决定的原因。” “当时也是很巧合。在帮会里的那两年,我娶了妻。她娘家在西北边境的一个小镇里,那里其实是多事之地,常有外族骚扰侵占,官兵常常要动用军力夺回。事发的起因,是一支回鹘部落,攻占了那个小镇。而那个时候,她正好在娘家。” “驻扎的西域官兵好吃懒做,贪生怕死。我当时急得火烧火燎,又听闻这支回鹘部落的实力不俗,兵强马壮。虽然当时我在帮会里有很高的身份,兄弟们可以说唯我我马首是瞻。但也不能拿帮会兄弟的性命开玩笑。更何况我们的敌人,本是两大邪宗;外族入侵之事,乃是官府的麻烦。于是我就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官兵出动,祈盼她还好好地活着。” “很快,几天后,李林甫,带了一队精兵,亲自来到了西域,我们的帮会里。他告诉我,回鹘部落早就开始了屠镇。男丁全部杀光,老人小孩妇女变成奴隶,长相好看的女子,就上了他们的床。我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大半。” “我与她初次相见,是我双眼被剜出后了。只听人说过,我的妻子长得很漂亮。而那时,我很希望他们的话是骗我的。成了奴隶,打回去就有自由,失了贞洁,一辈子可能都抬不起头来。” “然后李林甫就把最坏的事告诉了我。他的人已经带来了消息,我的妻子,已经被那支回鹘部落的首领侵犯了,她确实很漂亮。我呆住了。李林甫看了我的反应,表面做悲痛状,实则心里满意了,他离开了。” “几天后,他又来,给我带来了消息。他已经写信给朝中他的一位心腹将军,率领五百精兵,连夜赶来西域,与都护府官兵一道夺回领土。他临走前还告诉我,待将军一至,回鹘族人一个不留。” “那位将军很快来到西域,带来了五百精锐。都护府手下的官兵们也碍于李林甫的压力,派出五百人,虽然质量完全无法相比。大战很快就开始了。帮会本来也想派人,但却被李林甫拦住了,他说,这些事是官府朝廷来管的。” “大战的那天,李林甫带着我去观战。而那回鹘部落,人人也是硬骨头,坚决战斗到底,开战之前甚至在镇外杀俘示威。那座镇没有城墙,但是非常大,周围只有这么一处地方有人住。官兵冲入几人,都中了埋伏。将军知道不能轻易突入,打算打持久战,等到他们松懈的时候,一举击破。” “具体的战役如何,便不说与你听了。过了一周的时间,将军觉得可以发动总攻了。那天夜里,一千士兵潜行,打算摸进去,发动总攻。但都护府官兵愚蠢不堪,居然在发动进攻之前暴露了动向。回鹘士兵本就憋了几天怒火,又抓到了我们的破绽,混战立刻开始了。” “那场战役,虽然我双目失明,但仅仅用耳朵听,都能知道有多惨烈。都护府士兵不知道哭喊着逃了多少个,而那些朝廷精锐一直在里面冲锋陷阵。我看不见,所以我不知道这场大战到底谁占据了优势,到底已经有多少人死伤。” “到后来,我甚至麻木了,只觉得脸前有冲天的火光,无尽的呐喊与嘶吼。刀砍下血肉的声音,直到最后,我感觉前面有一个满身是血味的人,将一个柔软的身体放到我的怀里,然后往地上啐了一口。我这才反应过来。怀中,,正是吾妻。” “但我这时却没有心思放在她身上了。我心里想的全是面前这座城镇里面,火光冲天的战场上,怎么样了。然后,这时,李林甫的声音响起来了。” “他缓缓地说,刚才把我妻子救下的是将军。城镇已经夺回了,都护府士兵,除了逃兵以外,全部阵亡。他带来的精锐,只有四十人幸存。有一半的死伤,是为了前往部落首领大帐救我妻子造成的。回鹘部落首领,在一片战乱之中逃走了。” “这些都是当年那个我,当年那个未经历过真正战场,仅仅所谓行侠仗义的小侠客没有经历过的事。听了他的话,我更加难受了。将军往地上愤愤啐的那口痰,他失去了多少并肩作战的兄弟,有一半是为了我怀中的这个女子。” “我心里真的觉得对不起他们,我也知道我欠了李林甫到大唐一个巨大的人情。他为了我这么做,我知道自己要有表示。” “那天晚上回去后,是我这一生度过最痛苦的一个夜晚。我知道李林甫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我自己,并呼吁我的兄弟们退出这个帮会。这样他不仅新官上任就能有一笔巨大的政绩,更能得到冥魂二尸的青睐。尽管我知道他是为了这个而来的,但我说不了拒绝。即便,我的妻子当晚就死于回鹘首领气急败坏之下给她喂的毒药。” “当时虽然悲痛欲绝,但我心里想到更多的,却是那百余为我之事而死的士兵。更想象着将军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最后......” 第七十五章、暗巷 - 斩莲 - 华发如秋 “最后,我和李林甫达成了协议。我劝说他们离开这一支帮会,另外一支由官府来解决。关于冥魂二尸的残暴行径,官府保证会给出一个好的交代与解决方法。” “而当我怀着极度的愧疚做完了这一切后。官府因为两大邪宗的压力,终究还是让所有人失望了。你知道他们最后与两大邪宗商议后给出的解决方法是什么吗?——继续纵容铁刑东等恶徒杀人,仅仅是给他们定一个限度。并且早就想好了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来给他们的屠杀做理由。” “很快,我们这一支帮会倒下了,另外那支也抵不住官府的软磨硬泡,先后被招安。然而木已成舟,我们没有办法再反对朝廷和邪宗的交易,甚至连有关帮会的一切消息,都被封锁,不得在公众之前谈论。你可知道,那铁刑东每一月还是会拿十几条人命来研究他的尸傀儡秘法。西域,直到今天还是这个样子。” “那件事后我就离开了西域。我曾隐居,也曾堕落自弃,穿梭红楼之间,日日借酒消愁。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五年。江湖上甚至有传言说,秦瞎子,秦大侠已经死了。” “我断绝了和曾经兄弟朋友们的一切联系。那几年里我我常常做噩梦,梦到的都是那晚上的大战。就和真的一样,我看见官兵冲锋陷阵,看见满眼的血肉。也许这并非一个铁骨男儿应有的心结,但没有办法,我内心始终充满了愧疚。许是,当时我还年轻。” “再后来。郑衙内的父亲郑宣义郎知道了我的事情。当时朝中一些李林甫的党羽也都知道我那时候已经沉沦了下去。但是我的名声一直还不错。他们或许是可怜我,或许是看中了我的大侠名声,或许是对我有所图。请我来长安住,并让我结识了许多大官。不过我不愿意和他们太接近,而是选择居住在鬼巷里。四邻都知道我的名声和以往行侠的事迹。一开始他们给我钱,而过了两年,我就去了翡翠斋。” “......” “前几天时间匆忙,我知道你还对那天我灵台上供奉之人感兴趣。那是与冬至武会有关的,说来话长,郑衙内来不及写。等我们二人站稳了脚跟,再书一信到荣王府内具言此事......” 夏繁星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数页信纸放回信封内。一天多的路途赶下来,现在已经夜深了,他和姬烟柳随皇子李琬刚来到澧阳,行色匆匆,随便找了间靠河的旅店歇息下来。 本来他打算和姬烟柳好好舒服一番的,他道袍都脱了只剩一件内衣。不料她却红着脸说不可以。原因是在她修炼的阴阳秘法里,每隔二十天会有一天不能进行秘法的修炼,而且晚上必须在子时前睡觉,也不可行房事。她说这是为了巩固一个周期的修炼成果。 夏繁星无奈,之前自己还真没注意过她有这个习惯。看着姬烟柳在床上渐渐入睡后,自己却是睡意全无。初到此地,他觉得满是压力,无心修炼,想起秦瞎子托郑衙内写的这封信,看了以后,唏嘘不已。 想不到秦大侠的前半生,居然是如此坎坷崎岖。 “唉...”夏繁星心里感到空落落的。对那五百精锐,对大唐的愧疚,才是导致他坚持前往范阳投靠山寨的原因吧。虽然这么做绝非明智之举,但也正像秦瞎子说的那样,不问对错,但求心安。 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夏繁星猛地警觉起来。仔细一听,那脚步声是去向李琬殿下的房门了。然后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训斥声,那是皇子带来的惟一一个亲卫,在为他守门。 但是一阵交谈过后,房门打开的声音传出,似乎那个亲卫让来人进去了。 夏繁星站起身来。由于刚才一直保持着坐姿,一站起来背伤就作痛起来,使他倒吸一口凉气。夏繁星缓缓走到门边,试图听听李琬房门内在说些什么。 然而,即便他作为修行者,肉身经过煅炼,听觉也远强于凡人,但却完全无法听到外面有什么声响。就好像...有人使用法术屏蔽了声音一样。 很快,响起了敲房门的声音。夏繁星轻轻拉开一条门缝,看见外面站着李琬和一个旅店伙计站在一块儿。李琬向他挥了挥手,夏繁星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李琬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身边的伙计,轻声说道,“澧阳本地有一个有名的道观,观主是司马承祯前辈的亲传弟子,道号种海,还同时主管澧阳的一个大道会事务。他听闻本王前来澧阳,特地在道观内为本王举行了一场宴会。但可惜派来报信的人喝醉了酒,耽误了宴会。现在特地请我们前去道观内一会。” 李琬又补了一句,“种海道人修为在凡俗道观中属于很高的水准,乃是结丹中期的星宿海修士。江湖风评也颇高,其人甚有高风亮节,本王甚愿与之一见。” 夏繁星其实早就来了兴致,连连点头称是。 李琬像是等了一会儿,看夏繁星没反应,有些疑惑地问道,“烟柳姑娘呢?” “哦,她有些累了,不和我一起去了。”。李琬看起来有些失望,最后点点头,说道,“那便我们二人一同前往吧。我的人也不带了。” 夏繁星听了有些担忧,小声说道,“殿下,我现在背上还有伤,若是遇到危险,恐怕...” 李琬摆摆手,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澧阳乃是我大唐之土,无端危险一说。本王身为皇子,奉旨前来澧阳督察政况,谁敢加害于我?更何况有他带路,不会有事的。” 身边那个伙计连连点头,夏繁星穿上一件李琬给他的近卫服装,也随着李琬走出了旅店。 河边的巷子特别暗,深夜的风居然还有点凉。那个伙计带着李琬和夏繁星向他们来时的另一方向走去。那条暗巷曲曲折折,周围的矮房悄无声息,似乎所有人都在睡觉。走了一会儿,还没绕到大路上去。 那个伙计十分疑惑地张望了一圈,似乎记错了路的样子。夏繁星感到一丝奇怪,瞥了他一眼,才发现这家伙长得倒很有特点——脖子上有一大块方形黑痣,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最搞笑的是两条眉毛都只有一半。而李琬心思并没有产生怀疑,只是等着他带路。 而那个带路伙计张望了一下,却转头对李琬说,“殿下啊,那个,小人有点急事,一晚上没上厕所了,那啥...” 李琬有些不悦地挥挥手,“你自己找个地方,赶紧回来带路!” “是,是。这周围都是住房,也不能就地方便是吧,哈......” 夏繁星看着他绕过前方的拐角,很快,便连脚步声也听不到了。 他猛地抬头,意识到他们可能已经被这家伙骗了。等了一会儿,李琬总算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往前方灯火暗淡的暗巷眺望一眼。夏繁星憋了一肚子的火,最终轻咳一声,对正疑惑的李琬说道,“殿下,恕贫道直言,此人恐怕不会回来了。” 李琬也有些窝火,这家伙要跑到哪儿去撒尿?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他只能说道,“再等等吧,不行的话咱们去街上或者衙门里问问种海道人的道观怎么走。这人怎么回事......” 夏繁星叹了口气,心想李琬怎么没明白,初到澧阳,李琬身份又是如此尊崇。这带路伙计这么干,他们很可能已经被人盯上,甚至有不小的危险了。 又等了一会儿,暗巷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李琬愤愤地一拍大腿,道,“狗奴才!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自己寻路去,那家伙要是敢回道观...” 李琬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李琬和夏繁星皆是愤怒地将头往拐角处撇去,却没有看见之前的伙计。往这边奔来的,是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孩。 小孩看见他们后,表情更加慌乱。但立刻回过神来。跑到他们面前,被立刻挡在李琬面前的夏繁星吓了一跳。 随即小孩立刻拉着夏繁星的手,带着哭腔喊出声来。 第七十六章、保护 - 斩莲 - 华发如秋 那小孩几乎是哭了出来,“二位...大人!前面有人被打了!一直在流血,救救他!” 夏繁星和李琬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不知所踪的伙计。李琬沉默思索了一会儿,那孩子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李琬回道,“你带路吧。” 绕过暗巷内几处拐角,夏繁星和李琬走到一处较为宽敞的小巷内,旁边的房屋上挂着一盏微弱的灯笼,这里的后方还有一条极其狭窄的小路,可以通向后面的河岸。 二人看到地上躺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很明显不是之前那个带路伙计。他面朝下躺在那儿,衣服全被红色的鲜血浸湿,在昏暗的月光与灯光下格外骇人。李琬皱起了眉头,对澧阳这一带的治安非常不满。他对那个小孩说道,“你去报案吧,我们可以先在此处为他止住伤口。” 夏繁星一听,赶紧拦住说道,“不可!报官不急这么一会儿。”他使劲用眼神示意李琬,这事没这么简单,别轻易让这孩子跑了。 李琬立刻也会意了。他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说道,“先去看看他的伤势吧。” 夏繁星听了,和那小孩一起走向男子。那小孩在他的帮助下,将男子翻过身来,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当他看清这男子血肉模糊的脸时,害怕得不得了,立刻往后面跑去。 也难怪一个孩子会有这样的反应,夏繁星手上的这半死不活的家伙,满脸鲜血和伤疤,还有两根尖钉扎入双眼,看的他都一阵反胃,惨不忍睹。但夏繁星立刻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跑出去追那个孩子。 而他飞奔过一个拐角后,却见前方有四条不同的巷子,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样。他一拍脑袋,知道自己已经很难追上那孩子了。夏繁星长叹了一口。也说不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不知这究竟是否为一个骗局。 他走回原来的小巷,看见李琬还蹲在那里。一见他回来,李琬说道,“还有气息出入,尚可一救。那个孩子跑掉了?” 夏繁星无奈地点点头,说道,“这事真是蹊跷了。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要么咱们去报官, 要么咱们别管此事......” 话还没说完,旁边那挂着昏暗灯笼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从中走出一个身材肥硕的男人。他拿着一根火把,面目狰狞,一身酒气。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大刀。一看见夏繁星二人,突然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吼声,“就是你!你,杀了我兄弟!王八蛋,狗官!” 胖子抛下火把,立刻举着大刀冲向李琬。夏繁星立刻感觉到这人肯定是喝多了,误认为就是他俩在他家门口把他的朋友打成这样的。夏繁星一把将李琬拽到身后。 胖子第一刀砍了个大空。打了个趔趄,差点就倒在地上。而这一次的失误使得他更加愤怒,第二刀改变了目标,狠狠地朝夏繁星劈来。 这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子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夏繁星不能使用真息以及道术与凡人作战。他打算先将胖子手中的刀给卸了。一拳击在他拿刀的左手虎口上,速度相对于未经炼体的凡人来说,相当之快。但那个胖子也并非等闲之辈,虽然大醉酩酊,但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夏繁星可能会夺刀。 但当他看到夏繁星的出拳速度之后,立刻改变了对策——本来应该提刀直接将眼前这人手给砍烂的,现在他发现自己的速度压根比不上对方,立刻另一只手出拳,重重捶在夏繁星的肩膀上。与此同时,交手二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几步。 胖子的虎口,被自己手中掉落的大刀给扎破了,鲜血缓缓地流出来。加上夏繁星重拳的力度,其疼痛可想而知。而夏繁星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吃这么一拳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背上可是有一道大伤的啊。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肩膀传到全身,传到后背之时,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让他趴下来。 躲在他身后的李琬看到夏繁星这个反应,明白现在的情况没这么简单了,夏繁星很可能会和这胖子拼个两败俱伤。他拔出腰间的佩剑,趁着胖子吃痛的时间夺步上前,一刀劈向他。 胖子大怒,做出了一个让夏繁星开始惊讶的行为。他居然直接举起手,一把紧握住李琬砍过来的佩剑,大吼一声,另一只受伤的手直接砸在李琬的小腹上。“殿下小心!”。李琬完全想不到受伤的胖子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竟如此恐怖,佩剑失手落地,整个人往后退去。 刚欲再度出手的夏繁星赶紧接住李琬。他看到胖子满手的鲜血流到全身上下,但出人意料的是,他手上极其可怖的伤口,流血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看着就要止住了。 “殿下,此人虽非修士,但很可能也是有一定炼体基础的人。您千万不要冲动了,让我来对付他!”夏繁星快速传音过去。 “殿下?殿下!果然...狗官,还我兄弟命来!”胖子捡起大刀,怒吼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夏繁星一把拿过李琬手上的剑。之所以不用玉清石剑,是因为这类灵剑很容易吸收天地精华,或者是自动召唤出修士真息进行攻击。而这样攻击凡人的话,便是违反天道,将要受到五衰天罚。 夏繁星连一句劝他冷静的废话都没有说。直接对着他冲了过去。第一是因为这胖子完全是发了酒疯,第二则是,眼前发生的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有可能都是阴谋和陷阱! 两人的武器重重地撞到了一起。那种酥麻疼痛的感觉再次遍布夏繁星全身。他已经用尽全力了,在两人的硬碰硬中占了上风。但他的伤势实在不容小觑,虽然这一击过后胖子连退了好几步,但夏繁星明白不可以再这么和他消耗下去了。 而李琬,此时坐在地上还在大口地喘着气,显然刚才被打得不轻。 夏繁星改变了策略。他直接逼近胖子,趁着他还没完全化解掉刚才的冲劲,直接一剑刺在他持刀的双手上,刺完一记,从他手背上再重重一刺。 “卑鄙!无耻之徒!啊!......”胖子发出凄厉的惨叫。之前他的手被李琬砍到重伤,要不是有一定的炼体基础,刀肯定都拿不起来了。而夏繁星居然就刺他的伤口,目的就是把他的手给砍废!何其卑鄙的手段啊,但他偏偏就无可奈何。 因为当他靠着强于凡人的肉体,透支着体力,强忍着满手伤痕的疼痛继续提刀想要砍翻眼前这个卑鄙小人时,却发现这家伙根本就不跟他打。夏繁星的身体,和其他修士一样,都是在宗门内真正锤炼过的,速度远远快于胖子。 夏繁星很轻松地躲避着胖子急红了双眼的攻击。同时,找到机会就往他手上刺两刀。画面变得非常血腥,而选择不择手段的夏繁星,很快地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但就在夏繁星感到稳操胜券,想要一击制服胖子时,他刚刚步入筑基的敏锐神识一下子发现了空气中有一股强烈的灵气波动。 但那不是筑基鼎气,他能感觉的出来;也并非任何星宫气息。恰恰与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相反的是,那种气息,越发强烈,就是最最简单的凝气期真气! 虽然对夏繁星来说,算不上有多强大;但,足够伤人,以及杀死一个凡人! 而这一切的来源,夏繁星仔细一感受,脸颊立刻变得煞白——就是还躺在地上的受伤男子,他此时,全身都在细微地颤抖着。这一股强大灵气的波动,肯定是他趁着夏繁星与胖子缠斗时凝聚已久而成的! 他的目的,必定就是...... 夏繁星发现自己完全来不及多想了!胖子还不要命一般地向他冲来。原本夏繁星只是打算制服此人,好好讯问一番的。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不能被他再缠住了。那股灵气还没有动,似乎还在寻找时机。他红了眼,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做出决断! 夏繁星只觉手上似乎充满了无尽的力量,大吼一声,快速地出剑直接穿透了胖子的胸膛,已经被打蒙掉的胖子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像是被串在竹签上的肉,手中的大刀随着一声哀号而掉在地上。整个人带着夏繁星的剑重重摔到了后面。 就在这时,他的神识提起了最高的警惕,那股灵气开始动了! 但在这一刻,夏繁星脑海中空白了一瞬。 第七十七章、预谋已久 - 斩莲 - 华发如秋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 上一次,是在七年前的一次意外。也是一个凡人,但那人罪有应得,从十三岁到现在,他从来没为那事后悔过。 而这次,夏繁星是不得已才下的杀手,这...... 那人站起来了,双手举到空中,嘴里念念有词;全身带着一层白光,将暗巷的另一半照得通明。而李琬也躺在地上,头却偏向另一边,地上有些许血迹。他仍然在喘气,居然没有注意到暗巷内的变化。 “住手!”夏繁星大吼一声,李琬随即回过头来。只见那人全身的伤痕好像不复存在,稳稳地迈出一步,一股阴寒的气息席卷了整个小巷。这法术的强度不像是凝气修士能够释放的。一定是提前准备过的,趁着他们缠斗的时间酝酿,说不定此地事先还放置了辅助阵法。 那人突然抽出一条棍子,上面充满了白色的荧光。一股强大的神识威压降临下来,就连夏繁星都有些晕眩,更别说李琬了——本想立刻逃离的皇子殿下,此时全身竟不能动一下,只能慌张地看着原来遍体鳞伤的男子举着棍子朝他头顶上击来。 夏繁星大惊,没想到真有人敢对皇子动手!这澧阳有人盯上了他们,想要陷害他们,这夏繁星可以理解;但居然敢对皇子殿下下杀手,这他真的想不明白,更不能容忍在他面前发生! 以极快地速度抽出玉清石灵剑,剑光一闪,夏繁星立即感到脑海一阵清明。而那人这时却停下了走向李琬的脚步,转过头来,一把将脸上的那张面目全非的面具扯下,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 他似乎也知道,想要杀掉皇子,必须先过眼前这个同为修士的人这关。 他刚才也一直在观察夏繁星。此人虽然与胖子搏斗之时没有释放出丝毫灵气,但以其炼体程度和刚才对他法术的反应,这人的修为,很可能不超过筑基。 而他自己,一介散修,也确实只有凝气七层的修为。他的身份一直以来就是背后组织培养的死士,而修为又不高,于是这次就让他来与李琬玉石俱焚。 男子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他看到眼前这个修士的虚弱了,他也知道夏繁星身上带伤。相比之下,他和他的人在这儿做了几天的准备,就算是个筑基修士,身上带着伤病,他也有把握杀死他! 男子没有说话,而是默念着法咒。夏繁星看到暗巷内地面上出现了零零散散的微光。相互之间的排列形成一个“休”字。夏繁星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但他很清楚这东西肯定是提前布置好的! 当法咒和阵法开始发挥功效之时,男子轻舞手中的棍子,一道道白光随即闪过。一阵阵足以迷惑人心的神识攻击开始蔓延在这段巷子里,蔓延到每一个活人的身上,甚至,是释放者本身。 诚然,夏繁星也没有见识过这是什么法术。这似乎是一种不善的邪术,但绝非有名的邪宗的闻名邪术。更像是...民间道会的一招奇术。 只见李琬在这招之下,双目越发无神,脑海似乎也被凝滞,陷入了一种晕眩当中。 夏繁星微微抬头,却发现男子还没有动手,反而向他走了过来。 一瞬间,夏繁星破开了法术的迷惑。他之前表现得太弱了!夏繁星愤愤地想到。虽然是因为自己身体有伤,但这人一直在观察他,他根本没把自己看成一个劲敌,哪怕,夏繁星的真实实力是筑基期! 但是,正中我下怀。夏繁星调整了一下心情,很快就冷笑一声——我还没出手你就轻敌了,区区凝气未满修士,就算有法阵加持,我也定能轻轻松松捏死你! 这是夏繁星步入筑基以来,第一次认真催动七座灵鼎进行灵气吐纳。与此同时,他右手轻轻一晃,玉清石灵剑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声。夏繁星惊讶地发现,随着剑鸣声起,暗巷内似乎荡起了一层青色的涟漪,那惑人心智的邪术立刻被压下了不少。 他仅仅是试一下,没想到师父送给他的灵剑竟真有如此奇效! 夏繁星如此尚如此,更不用说,那杀手此时会是如此惊讶了。 男子本身也受到邪术的侵蚀,脑海中本来正昏昏沉沉;但就在剑鸣声之后忽然眼前一明,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持剑的家伙,竟完全没有受到什么侵蚀的样子! 更让他感到惊慌后悔的是,夏繁星身上灵气转换地实在是太快了。而且明显能感觉到外界的灵气纯度越来越淡,这个人像是把灵气吸收进去之后,全部化成了最纯粹的灵气,而将自己体内的浊气排出体外。 这就是筑基灵鼎的功效,男子并没有对此有太多惊讶。因为他已经做好了眼前之人是筑基修士的准备。但真正让他惶恐害怕的是,这个吐纳的速度,简直快得离谱,绝对不可能是筑基修士能做到的啊! 而这,正是在夏繁星到现在为止已经锤炼出的十几处水孔的帮助下所完成的聚灵。 夏繁星再一挥剑,玉清石灵剑再度发挥功效,随着急速聚灵的快节奏,抽取出他体内的灵气,一瞬间,使得整个邪术完全崩塌!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响起,又转瞬消逝。夏繁星趁着男子完全慌了神的空当,猛跨上前两步,一剑带着锐利的纯粹真息,往他的腿上刺去,意欲废他双腿,以便讯问。 但男子身为培养已久的杀手,亦非轻易放弃之人。他更是明白,自己本来就是必死,现在要是害怕了,眼前两人不仅不可能饶他性命,更加对不起自己的效忠之人! 本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现在,豁出去了! 男子将剧痛挤下咽喉。夏繁星这一剑还不足以让同样经历过炼体的他残废。另一只脚猛地一蹬,另一条受到重伤的腿强忍着剧痛同样踢出一脚,竟正好踹在夏繁星的胸口上。随后立刻倒在地上,但仍未放弃,疯了一般朝李琬爬去。 而此时的李琬,虽然在玉清石奇效之下得到了一定的保护。但他毕竟是凡人之身,男子的法术又得到了阵法加持,显然是预谋已久,威力本就不小。所以李琬现在仍然迷迷糊糊,不辩东西。 “殿下!跑!”夏繁星被那脚滞了一滞,发现自己已经赶不到李琬身前了。先是大吼一声,随即,只得在近乎筋疲力尽的时候,使出了入心拳法。 说实话,他还没有尝试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以如此快的速度用拳诀引出神识出体。这样必然是十分耗费精力和真息的。但,夏繁星通过修炼《水神诀》,聚灵体质远远超出同等境界的人,虽然非常伤身,但可以做到。 男子的动作忽然一滞。原本被灵气灌入,强行还能再坚持一会儿的腿突然感觉动不了了。但最严重的还不只是这个,他明显地感觉到,以他的聚灵水准,他能够利用的天地灵气,纯度实在是太低了! 夏繁星通过筑基鼎进行吐纳,改变了一部分天地灵气的纯度,但这对总体灵气纯度来说改变甚微。而修士恰恰对这么一点灵气纯度的改变是极为敏感的。并且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聚灵存在一个天地灵气纯度的最低阈值。纯度发生细微变化,就会低于这个水平,聚灵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根据修士不同的聚灵水准,产生不同程度的阻碍。 而很明显的是,以这男子目前状态的聚灵水准,这段巷子内的灵气纯度已经低于他所能承受的阈值了! 他能够接受与自己作战之人是个筑基修士,他能够接受他的逆天聚灵能力,但他不能接受,怎么能接受自己没有精纯的灵气使用了啊? 与此同时,似乎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东西,像是神识的念力,挡在他与咫尺之间的李琬前面,而且从虚到实,越来越明显...... 他垂下了头,但在极短的一瞬间,又立刻抬了起来,目光非常凶恶,举起了手中的棍子,往前猛扑去。 第七十八章、织云观 - 斩莲 - 华发如秋 男子双手往棍子上一划,双手鲜血立刻泉涌如柱。与此同时,一股新的精纯灵气开始注入他的体内。这是他以棍子做法时残留在上面的气息,现在以如此痛苦的代价取了回来,只为了,对李琬不顾一切地一击! 得到真气的一瞬间,他的精血开始燃烧。一棍击在已经完全形成的神识原形之上,耗尽所有力气,居然直接将夏繁星的神识击碎,让夏繁星在同时也后退一步,感到剧烈的晕眩感。 男子露出一个狞笑。用最后的一丝力气从腰间抽出匕首,突然大吼一声,声音凄厉怪异,宛如猿猴啼鸣。随即他一跃而起,但很可惜地没有跳起太高的距离,整个人重重砸在李琬腿上,导致匕首仅仅是在李琬的右手五指上划过,但显然是用尽了力气。夏繁星可以明显地听到,骨裂的声音爆出了三声。 然而就在匕首击碎李琬三根指骨的同时,恢复过神智来的皇子也在一瞬间从腰间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暗器,重重地抹过杀手的喉管。鲜血在一瞬间泉涌,杀手与皇子两人都发出了一声极力忍耐但仍忍受不住的哀嚎。 李琬双眼尽赤,右手不知怎的紧紧握成拳,似乎一松开就会支离破碎。另一只手又用暗器,在面目狰狞,极力试图呼吸的杀手身上猛补了几刀,一下子跃起身来,一脚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身上。皇子在剧痛之下已经失去了理智,对着只吊着一口气的杀手残躯疯狂泄愤,直把他踹到了暗巷后方的小道里,往回走了几步,才闭着眼,表情极其痛苦地缓缓坐下。 剧痛随即蔓延到全身。十指连心,李琬只觉得手中像抓了火炭一般的疼痛,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夏繁星见李琬坐下,第一时间跑到他身边。用力扯下袖口赶紧替他满手的伤痕包扎住止血,利索地将李琬背到肩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心如火燎地回头一看,却见那个杀手提着最后一口气,爬到了河边,双手抱着一块大石头。最后的眼神看了夏繁星一眼,似乎充满了不甘,便投入了河中。 “该死的!”夏繁星心中大骂。此人相貌平平,刚才灯火微弱,打斗又格外激烈,自己压根没看清他的模样。这条河水流湍急,他选择投河自尽,肯定连尸体都找不到了!这是什么人啊,对自己都能如此狠毒! 不过当务之急,肯定是将昏死过去的李琬医伤! 夏繁星人生地不熟,体力又近乎透支。打算背着李琬,走出暗巷,先原路返回旅店。但刚走几步,一阵凉风吹过,背上的李琬忽然动了下,像是有点清醒了。他虚弱轻微的声音在夏繁星耳边响起, “夏...夏...咳咳,不要回旅店,你听我说,直接去种海道人那儿...” 夏繁星一想,也发现回旅店并非最好最安全的对策。但难道去种海的道观就不危险了吗?要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就是因为他的邀请! “听我的...听我。种海这个人我知道...现在去他那边,不会出事的...而且,咳咳,让他给我医伤...” “那...” “我只知道是城西,城西织云道观...应该不远...你想办法问路,澧水一带无人不知织云观。就拜托了,一定要到...咳咳...疼...” 李琬撑着讲完,又趴在夏繁星的背上没了声音,陷入了昏迷。 夏繁星叹了口气,紧了紧背上的李琬,慢步往外走去。 ...... 夜半时分。 夏繁星气喘吁吁地背着李琬,绕了好久的路才从昏暗的胡同里绕出去。没想到一走出去就是迎面就是一条宽敞的大桥。下方河水都很急。澧水纵穿澧阳郡,且有八大支流,合称九澧。 澧水一带,因湿寒天气,自古酒文化繁荣。更有说法是“澧”字乃是“醴”字的异写,即意为香醇的甜酒。九澧的渔夫无人不爱饮酒,且喜食辛辣,一身豪气。这桥下停泊着或大或小的许多船只,夜深了还有一些酒徒倚江饮酒醉,手上拿着酒葫芦,倒在船上。 夏繁星从江上点点渔火的景象中抬起头来,想着该如何寻找那织云观。很快他听见下面的渔船里传出了些许声响,往李琬的衣兜里一掏,掏出一块碎银,掂在手里还有不小分量。他咬咬牙,颇有些心痛地将它丢到一条船上,喊了声,“大哥!请问织云道观怎走啊!” 隔了一会儿,下面传来踏船的脚步声。很快一个带着酒气的年轻渔夫爬到了桥上来,看见他背着一个衣着华丽,满身血气的男人。先友好地与他握了握手,还把手中的酒瓶递过去。夏繁星摇摇头,年轻渔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夏繁星这才发现原来织云观已经这么近了。 道一声谢,却见那年轻汉子把碎银塞回了自己的手中,指了指他背上的李琬,拍了拍他的夏繁星的肩膀,用粗壮的声音说道,“快去找种海道长吧,没有他医不好的伤!”。 渔夫往下一跃,稳当当地落到渔船上。 夏繁星还沾染着丝丝血液的嘴角,此时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一刻钟后。 织云观,其实就在桥对岸的一段高墙之后。那段高墙很长,也是道观的一部分,而且今夜江上有大雾,夏繁星才没有注意到。 而刚走到道观门口,几个学徒弟子本来想拦住他,夏繁星为难地看了背上昏迷的李琬一眼。那几个弟子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弟子对他说道,“这位缘主伤势已经稳住。观主正在真武殿静修,先生可以去老君殿寻胡药师和丹极道长医伤。” 夏繁星道声谢,走入宽敞而气派的道观内。在幽静的小廊上走几步,正感叹这世俗道观的环境时,听见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闯入了道观内的宁静。 一个身材瘦小,满头白发的老头,下巴两条白须垂到肩膀,正在观内一处凉亭内焦躁地踱步。完全没有道门子弟一贯的淡定从容。 而整个道观,似乎除了他以外没有弟子在室外。夏繁星顿时心生好奇,也正好要问问老君殿在哪儿,扛着李琬小心地走到凉亭边,轻声开口,“前辈,请问……” “去去去,不是说了吗,没急事…这…这是李道友?!乖乖…咋伤成这样了…缘主,你就是他的亲卫?快快随我前去真武殿!” 夏繁星明白过来,这在凉亭里焦急踱步的就是织云观观主种海道人。听他说话的口气,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直性子的老头。但与此同时也生出了不少疑虑——种海派来的人为何会在半途失踪?刚才那场浴血厮杀与织云观有何关系?一观之主,为何会在此焦急踱步? 不过,种海道人对李琬的态度非常好,手指轻转,从夏繁星肩上将李琬转移到自己背上来,亲自背着他走去。再加上夏繁星对澧阳民情还丝毫不了解,也便将疑虑放在了肚子里。 织云观面积宽敞,走到真武殿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跟着种海的时候,夏繁星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厮杀告诉了他。种海道人其貌不扬的脸上,越听表情越惶恐,不停地说,“唉,怪我,怪我啊…” “肯定是下面的道帮出来的。道听途说了些屁话,居然真敢不要命干出这种事来。是要老子的织云观给他陪葬吗!”种海道人听完后,一边走一边抱怨,重重地踏着地。 “缘主啊,此事实在是个意外。具体的等贫道唤醒皇子后再与你们两人细说。都是贫道管教不严,下面的道帮居然敢对殿下出手。不过缘主你等会儿可得帮我说两句好话,这事真不是我派人干的!” 夏繁星看着种海道人愤愤的表情,心想这个老头身为一观之主,还真够没架子的。听他的说法,估计是澧阳的一些民间道帮,归属织云观管理,但却自作主张闹了这么一出。目的是为何,想必肯定与那吉温脱不了干系喽。 跟着种海走了一会儿,远方出现了一处恢弘大气的大殿,面积比之前遇到的几座都要大。这排场,夏繁星心想,和一些三流宗门都差不多了。 大殿前方是一片树林,但他能明显感受到一阵灵气的波动在其中。走近些更加明显。这让他仔细一看,发现这里树木的排布非常有规律,并不是生长在一起的。不知何时,种海道人已经走到了树林前面,恭恭敬敬地背着李琬,又想急匆匆地想要回去给他医伤。 夏繁星的好奇心被这一片树林引起了。走近一棵高大的古木一看,发现树下立着一块碑,只写了两个大大的字,“陆拾”。 古木主干上有一道深深的剑痕,其他地方都是光滑平整的。这道剑痕内散发着凌厉的灵气。但下一刻,夏繁星敏锐的感受力感受到了剑痕内灵气轻微的变化,它在减弱。所以,难道是这些树木在自愈? 想必这些树木必是灵木,而非低等木材。想到这,夏繁星突然想通了这可能是什么地方。应该是道观内弟子练剑的场所。他们用这些专门用来练习的灵木来练剑,夜晚之时它们就会自愈。夏繁星摸了摸树木,惊奇地发现这木质竟然无比坚硬。 带着惊讶,夏繁星又走了几步,发现前方有一棵并不算高大,但周围最是宽敞,像是其他所有的树木都在避开它生长一样。 下面的石碑,写的是一个“伍”。 主干上足足有五道散发着凌厉剑气的剑痕。这比之前更深了不少的剑痕之中,还有一丝让他感到非常熟悉的气息,只有一点点,非常细微,似乎是七杀星气的感觉! 夏繁星忽然感觉这五道剑痕排列有一定的规律。但究竟是什么规律,他感到一头雾水。 他缓缓往前再迈出一步,周围突然发生了变动。 这棵树周围忽然有蓝光一闪,只是一瞬间,细微的蓝光。但被夏繁星捕捉到了。而且在感受到蓝光那一瞬的感觉,像是身处一个布局已久的阵法之中,这让他本能地打了个寒颤,猛地转过身来,却发现背后空无一物。 夏繁星抽出玉清石灵剑,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刚才,似乎有一点光是这里…”他极力去回想刚才感受到的蓝光,退后两步,运气,一剑插入背后的硬土之中。这一次,蓝光再度闪耀了一瞬,夏繁星却感觉得更加明显了。 “这难道是,难道是一处剑阵?功力尚未退去?这凡俗道观内,怎来的如此强横剑术,运气合剑,入木三分,久久不散!” 夏繁星看了看手中的玉清石灵剑,想起了它刚才在巷内厮杀时,使人身心清明的神奇功效。握在手中,另一只手轻弹剑锋。 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全身一颤,双目似乎能看穿万米之外的景象,神识也变得格外清明。夏繁星缓缓地抬起头,再度看向主干上的五道剑痕。许是练剑之人功力深厚,这五道剑痕迟迟未退去一丝,能让夏繁星随意观察。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的眸子里出现了极微小的一点白与青色。 这一刻出现在他无比犀利的双眼中的,绝不仅仅再是表面上的五道剑痕了。 第七十九章、剑术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主干上的五道剑痕中,此刻剑气四溢,彼此之间形成一道道蓝色的连线,且都在不停地活动与交换着。而更加神奇的景象是,古木缓缓自愈时,内部以极慢的速度冒出一丝绿气。绿气与蓝色的剑光一交融,夏繁星就看到剑痕愈合极小极小的一块。 至于这五道剑痕之间的排列,夏繁星在轻弹玉清石灵剑之后,洞察力倍增,他越发感觉这是有章法的。但可能是这种剑阵他从来没有见过,所以夏繁星并没有看穿究竟是个什么规律。 继续缓缓走近,看得更加清楚,夏繁星更是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剑痕。而他指尖刚一靠近古树主干,就感到一种疼痛感一下子传遍全身。他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不小心离剑痕更近了,一股钻心的疼痛传遍了身体,使得他后背一紧,赶紧后退一步。 这剑痕余威居然也如此之大。夏繁星惊讶地想到。不过也有可能是这木质的问题,一般的练剑木留下的痕迹都是很重的。 忽然,树林后面漆黑一片的真武殿内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夏繁星这才想到自己脱离种海道人已经不少时间了。但也没见他来找,许是忙着去给李琬医伤了吧。 夏繁星被这剑痕吸引住了,索性先琢磨个明白。现在萦绕在他心中的疑问是,这么一个凡俗的小道观,怎么会有能使出如此剑诀与剑阵之人?不对,应该说怎么会有这么强横的剑诀?毕竟这几棵树上都有相类似剑阵留下的痕迹,但施展的水平各不相同,似乎这套剑诀在织云观内很常见啊! 再轻轻一弹手上的灵剑,默念了一段凝气期时的清心咒。他只觉得耳边似有仙乐奏响,双目中的白青二点变大了一些,周围气息的流动转换更加明显了。先是之前那转瞬即逝的几道蓝色光点,此刻静静地停留在夏繁星身后,被他一览无余。 其实并非是这些光点变了,而是夏繁星的洞察力此刻已经非常强大,甚至堪比中期结丹修士的神识洞察力。 他能感受到自己洞察感知能力超凡的变化,如此明显,这让夏繁星都有些怀疑自己手中的这把灵剑,到底是何方神奇。 不过,谁又能说这完全是玉清石灵剑的功劳呢? 总而言之,夏繁星第二次拨动灵剑后,将周围的一切可以说都看清了。 夏繁星忽然回过神来,赶紧小跑往真武殿跑去。刚才确实拖了不少时间了,种海道人估计要生疑了。他一边跑着,脑海中一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所得出的结论,练剑之人所用的剑术,应该是一套非常成熟的剑谱。并且根据修炼剑术之人的水平高低,这套剑谱还做了不同程度的简化。那个“伍”字碑,对这套剑谱的理解应当已经炉火纯青;而“陆拾”,则完全没有他那么熟练。 刚才夏繁星还发现了两点令他叹为观止之处。古木主干上的五道剑痕其中的剑气,非但组成了一道不弱的剑阵,他还感受到里面有一丝带有灵智的灵识感受。就像宗门修士常常说的,器灵。 所谓器灵,由于屠豕宗并非那种修炼武器的大宗门,夏繁星对此也不太了解。他只知道,每一把灵种武器,只要品级达到“天地玄黄”的“玄”级,就有一定的几率被修士炼化为本命器。这个本命器并非不能切换,但一经炼化,换器等同于换命,修士将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就拿剑来说,炼化本命剑之后,可以开发“剑脉”。这剑脉与修士体内窍穴有一定的联系。此后修士炼体亦等于炼剑。生成剑脉之后,才有概率形成器灵,也就是,产生本命剑的灵智。 练器之人,往往需要百余年时间,配上大气运才有可能炼出器灵;纵使你是天之骄子,锻造器灵的时间至少也都是以十来计算的。并且这种类似女娲造人的法门,往往炼出的器灵,其灵智程度很低,并且召唤出来比较耗费真气。在屠豕宗内,他只听说过四代几位前辈与宗主大人,以及心茫师伯在漫长的修炼岁月中炼出了自己专属的器灵。 “伍”,这个人,绝对不简单!或者说,这套剑谱有关于剑脉等高深知识的描述,它也不简单! 夏繁星回想起刚才发现器灵痕迹的过程。由于古木本身是有生命的,可以说是拥有低级的灵智。刚才夏繁星在仔细观察的时候,发现古木主干在产生绿气治愈的时候,发生了一定的变化。极其细微难见的绿光开始从剑痕四周溢出,夏繁星一下子就想懂了古木似乎是想要将它们“包围”起来,便于自愈。 想到这他不禁哑然失笑,说实在的,这木头还挺聪明的。避开剑阵残余的威力,当然是更容易治愈。但这时就体现出练剑者器灵的灵智了。剑阵在原来的基础上,改变了一种灵气联结的方式。这使得五道剑痕之间根深于古木内部的剑气余威能够溢出到表层上来。而那些试图包围它们的绿气,刚一接触到这些溢出的剑气,立刻消散于古木表层上,似乎十分害怕。 正当夏繁星为古木内部的剑气不足而感到担忧时,那浮现在表层上的蓝光又一下子缩了回去。当然,它要治愈根部的速度也完全没有这么迅速,在这一点上,剑阵的灵动性要强太多了。而经历过这一次的“教训”之后,古木似乎不敢再尝试这法子了。毕竟是低等灵智的生物嘛。 显然,停留在剑痕之内的,不可能是整个器灵,而是它的一小部分灵念,或通俗地称之为神识。这就像他很熟悉的入心拳法一样,用一定法门将灵念留下,只不过器灵没有做到那么高的水准。但仅仅是它的一小部分灵念,在随机应变的能力上居然如此之强,可见这把本命剑的器灵本身,也非俗物。甚至有可能,是上古的智慧器灵,残存人世间,寻得有缘人。 观察了那么多有关“伍”这个人的器灵,却并非这套剑术吸引到夏繁星的最主要原因。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古木旁其实无处不在的剑阵排列与搭配。 他以前在宗内从未深入了解过武器以及剑术,学习的也仅仅是与世俗界如出一辙的通俗剑法。夏繁星也见识过剑阵为何物,但仔细观察此地后,却仍然深深地为“伍”剑阵的新颖构思所吸引。 或者说是,对这一片练剑林中不同修炼者对剑阵不同的理解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对织云观的剑术产生了巨大兴趣。 夏繁星发现,其实周围难以观察到的那些蓝色光点,也是一种剑阵。只是留下的程度更低,所以非常难以被察觉,也似乎并没有什么功效。不过这种难以被人察觉的剑阵在配合其他阵法使用的时候,却一定会有奇效。 很快,他敏锐地察觉,只要自己移动一步,光点彼此之间的灵气联结就会发现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变化,甚至光点的位置也会发生肉眼难以察觉的变化,但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举动。夏繁星缓缓踱步离开,同时注视着光点。 当走出了几步后,夏繁星惊奇地看到,地面上包围着古树的那几束光点之间连起了几道白丝状的灵气。下一刻,他觉得双目一重,眼前明亮清晰的感觉消失了,玉清石灵剑的功效结束了。 随即他感觉到全身一轻。今晚经过一番奋战后,他体内真息本就消耗巨大。但从那棵古木离开后,他却觉得自己丹田似乎枯竭,一点儿灵气也使不出来了。 这并非是之前那种灵气封锁的感觉,而是,真的感觉体内没有一丝灵气了! 这更让他骇然无比。这剑阵,仅仅是“伍”练剑结束后留下的余阵,居然还能吸取掉他全身剩余的灵气!不仅仅惊讶于它的威力强大,最关键的是,这么一个小道观,居然有吸人真气的法门,而且还是剑术中的高级法术,剑阵! 跑出树林,沿途又看见了不少滞留在树木上的剑痕,其中都含有剑阵的运用。夏繁星明白了,织云观一定是有一本宗门秘籍,专门修炼剑术与剑阵。此剑谱的珍稀程度,绝对不是凡品。 虽然不知道种海道人的道观是如何有这么一套剑谱的......夏繁星走到了真武殿门口,嘴角露出一个坏笑,听着里面种海道人诚惶诚恐为李琬医伤时发出的声音,轻轻地敲了敲门把,推开了半掩着的大门。 第八十章、近况 - 斩莲 - 华发如秋 深夜,屠豕宗,祖师大殿。 祖师大殿内点着六盏巨灯,挂在天上。但其中的火光非常暗淡。 宽敞的大殿内,这一届的十位太上长老坐在两侧的长老座上。主座上坐着宗主心昭道人。中间的长长走廊上,立着一个大鼎,在昏暗的灯光下,通体赤红。里面插着一把巨刀,足足有两个人身高长,硕大无朋。准确地说吗,应该是供奉着这把刀——它漂浮在巨鼎中间,下方剑柄处紫色的七杀星气密集盘绕。 据说这是屠豕宗祖师七绝散人的本命剑。在屠豕宗的传说中,它的器灵原先寄托在一把普通的杀猪刀中里。七绝散人曾经还是一个杀猪屠夫的时候,在机缘巧合之下唤醒了器灵,后来开宗立派,夺取此刀,直接将器灵放入其中。当年七绝祖师化仙,器灵随之飞升。这把灵器却不知为何留在了宗门内,且拥有器灵的部分灵智,随着千年时间飞逝,如今灵智已经消失大半了。 “这个澧阳长史吉温..心衡师弟,有任何关于他现在与范阳关系的消息吗?”主座上的心昭宗主面无表情,沉闷的声音响起。 心衡就坐在距离心昭一个位置的长老座上。他闻言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回答,“回宗主,我调查了近几个月内,安大人与澧阳那边没有丝毫交往的迹象。” “哦?安大人。既然心衡他调查后这么说,那这个疑点姑且就放下了。毕竟我们是不久之前才知道吉温这一环的,那便请你讲讲,吉温当时与杨国忠是处在什么样的一个关系。” 左侧的阴影里站起一个肥胖如山的人,安禄山坐在另一位太上长老心华道人座边的客席上。因为今晚是屠豕宗做出对神秘组织一事最终决定的大会,所以他不管百忙,也抽出了时间亲自赴会。 “宗主大人还有各位前辈。”安禄山声音饱含情感,似乎早就写好了稿子准备今晚。“我是个粗人,从小身世卑贱,幸蒙陛下皇恩浩荡,以及贵妃看重,才有了今日三镇节度使的地位。如此恩德,本不该行叛逆之事...” 大殿内的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随即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些话就不用说来煽情骗小孩了,这里哪个人岁数不是你的好几倍十几倍?你与我宗只是利益交换,你该不该造反,我们不想管。” 半空中的一片漆黑里,其实盘旋着四个灵体。分别是四位四代弟子通过元婴期特殊法门召唤出来,参加大会议事的,从而本人不必前往。刚才的发话,则是正在闭关的玄能,以假身操控灵体说出的。 其余三位仙师,分别是原四代第七座次的玄蒙、原四代第十座次的玄清以及唯一一位女仙师,玄妙。 “不过,安大人,你得记住一点。不知道心昭他们与你讲过没有。若是屠..冶心宗要帮一个人谋反,而这个人却做了逆行天道之事。没错,就是唆使民意、利用大量民众崇拜,煽动他们去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我告诉你,这是绝对逆行之举。安大人,整个大唐,整整三万信徒了啊。” “师尊所言甚是。”玄能说到这停了下来,接过话头的是他的爱徒心音长老。心音的面貌被昏暗的灯火照出,着实是个美人胚子,而且还带着一种同辈女修不具有的小家碧玉气质。 “师尊说的这个人,不仅会败光他自己辛苦得来的所有气数和龙运,更加会把我们带下深渊。安大人,时间已经不多了,今晚,我们大家都不想听到任何带有一丝虚假的话。”心音的声音蕴含着一种独特的吸引力,但当余音落下之际大家都听出了她话中的寒意,安禄山肥胖的影子更是猛地一震。 “师妹!”心昭道人有些不满地挥了挥手,随即看向仍站着的安禄山。 心音坐下,但一对美目毕露锋芒,紧盯着阴影中高大肥胖的安禄山。 “我明白,我明白各位前辈的意思。但是安某绝对可以向你们保证或者发誓,此事与我绝对无关。而且,昨天安某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个组织一直让我们想不明白的点,似乎都能用这个来说明。请安某为各位前辈解释一番。”安禄山不紧不慢地说道。心昭同时开口,让各位长老静听他做最终的解释。 “前面我说过,承蒙皇恩,本不该行此事。所以十年之前,安某的要求仅仅是十年之后的宰相之位。” “但三年之前,你却把条件提高到这座天下。安禄山,心昭他对你说过,这是你第一次触碰我宗底线,也是最后一次。我们已经答应了这个可能受到天罚的要求,希望你不要再给我们找麻烦!” 大殿半空中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声,这是远在外历练的玄妙仙师的灵体所发之声。 “是..是,安某明白仙师所言。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三年之前,正是杨国忠担任右相,被授予卫国公之时。此人与我仇深似海,屡次在陛下面前恶毒诋毁我。在他当上右相之前,就多次造谣我欲造反。” “各位或许不知。十年前杨国忠此人因杨玉环发迹入朝任职。当时他官职不高,见我统领三镇,与北方胡人关系紧密,战功硕硕。便想与我巴结。当时我们同属李林甫公手下,安某此生只敬重李林甫一人,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才使得我有了今天的地位。” “但对杨国忠,这人纯靠着投机取巧,花言巧语和他的妹妹杨玉环在朝中混,实属卑鄙小人一个。在李林甫公手下没做多久事,就想着要压过他一头,得到更大的权力。此人安某深不以为然,从未理睬过他。但杨国忠这人不知轻重好歹,有一次甚至暗示我手中兵力强大,何不趁机威逼朝廷?没错,这个一直造谣我想造反的人,是第一个给我提这样建议的!” “当时我把他痛骂了一顿,但同时又因为他说的情况确实存在,我与陛下关系还没有现在这样。我并不敢先发制人,以免与他两败俱伤。他估计也有这样的顾虑,这件事再也没有提到。但从此我们两人结下了大梁子。从那时起,他官位一路飞升,诋毁污蔑我的话,那时他还不敢说我谋反,但还是在陛下面前各种说我坏话。我迫不得已,看他靠溜须拍马,官运甚至渐渐有超越李林甫公之势,很快我选择认杨玉环为干娘来自保。” 昏暗的长老席上发出一声冷笑。这是五代第三座次的心魂道人。安禄山与杨贵妃之间有不少流言传闻,他对靠女人保命的家伙是很瞧不起的。 安禄山顿了顿,继续道,“尽管这个人经常在陛下面前进谗诽谤,但我得到陛下信任,从来没出什么乱子,也未动谋反之心。直到三年前,杨国忠手握大权...各位,三年前亦是吉温,曾经的武部侍郎被他拉下台的时间,从此再也没有过吉温的消息。” “杨国忠当上右相,身兼各大职位后,贬低污蔑我更变本加厉,并且开始诬陷我谋反。当时他的朝中党羽更多了,有句话叫三人成虎,这些人天天在陛下面前进谗,我明白陛下渐渐会失去对我的信任。于是就只能破罐破摔了,只有谋反一条路,一干到底。否则,时日一长,别无生路。” “你的意思是...”心衡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坐在位置上插话道,“三年前正是你打算谋反的时候,也正是杨国忠贬下吉温,纳入自己控制范围的时候。你谋反的动机被他看出来了,他明白你的实力不俗,为了自保,他逼迫吉温,在三年的时间里拉拢了这么一群人。因为吉温与你曾经关系好,正好可以栽赃给你?” “一来可以让朝廷怀疑你的动机。二来,可以让我们对你生疑,甚至,放弃对你的帮助,这样他杨国忠就可以对你下手了!” 安禄山抱拳,墙上的影子重重一躬。“心衡道长,您真是说出了安某的心声啊!您在京城内调查过,应该也知道杨国忠在朝中将安某描绘成了怎样的妖魔。可各位并不知道,并非安某要反,实是不得不反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心衡喃喃道。其他长老闻言,都陷入了沉思中。 “口说无凭,这些推理谁人不会?安大人,我们想要看到实际能证明的东西!”心音道人再度站起来开口。心衡站起身来,拍了拍胸脯,“师妹!各位,心衡愿为安禄山此人作担保!” “七师兄!” “若任凭此人将我宗拖入深渊,我等还对得起祖师爷的七刑血刃吗!” 心昭面色一沉,提高了点音量,“你们俩,冷静下!” “呵呵,心衡啊,你还是聪明。你的高徒繁星,真是继承了你的聪明。”半空中再度传来玄能的声音。 “多谢仙师夸奖,小徒得以进入秘境,多亏了仙师厚恩。”讲到这事,心衡也不得不道谢一下,虽然心里立马打了个咯噔。 “让本座为各位做个主吧,宗主?”玄能的声音不紧不慢,还带着些许笑意。“心衡师侄的理解有几分道理,但也仅仅局限于推论。而鉴于安大人祭天大典之事不可再推迟。本座呢建议,先将安大人的事情好好办了。但是安大人回到范阳三镇后,必须查出自己治下领域有关那些组织的成员,格杀勿论。以后进兵之时,只要查出该组织成员,格杀勿论!当然我宗也会派人前去与你一同抓人。” “你要是能做到这两点,本座就无条件地相信你,如何?”玄能的声音笑意渐浓,但仍很慈祥温和。 听完他的话,立马有人赞同,有人站出来反对了。太上长老们各执己见,似乎几位四代仙师之间也存在不同意见。而心衡此刻却丝毫没有心思在这上面,而是想着身在澧阳的徒弟夏繁星。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师侄啊,你的推论虽有道理,但终究只是嘴上说说,不可过于自信了啊。莫要让正调查之人有先入为主之见,可好?这事啊,老夫看来,还有几个疑点...最关键在于,按他的说法,杨国忠如何这么早就知道了我们与范阳的联合?” 心衡的瞳孔猛地放大了,又听见他说,“大会结束,来永梅林大碑处,寻本座假身。” ...... 夏繁星帮着种海道人将一大碗紫黑色的血水倒出殿外,走回卧室,见种海双手捂脸坐在李琬的床脚,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等他发话,种海先说了,“缘主,那个崽子匕首上下了一种虫毒,你家主人必须睡上半来天,才能勉强止住毒素发作。不过这三根指头...诶,老夫真的尽力了,没办法...唉!我这织云观是造了什么孽,殿下一来就...” 夏繁星听了这话,也坐下来,说道,“道长,闲着也没事干,那给我讲讲澧阳这儿最近的民情呗?我家主人就是来这儿监督工作的嘛。” 种海眯起双眼看了他一眼,捋了捋两条白须,缓缓开口道,“我们澧阳和别处很不同的一点,道会特别壮大。而织云观,在整个九澧地带,都是最大的道观,统领整个澧阳的道会势力...” 第八十一章、互相套路 - 斩莲 - 华发如秋 “澧阳民众自开朝就对修道炼体有不小的兴趣。毕竟澧水横穿此地,靠水吃水,温饱不愁,多出来的精力自然就可以放到别的东西,也就是修炼上了。所以,此地的道会道帮势力一直都很大。” “而我织云观百年前建成,一步一步走到统领九澧各帮会的地位。但一直有一个问题困惑我们,就是下面帮会之间的关系氛围太过恶劣了,往往会为了修炼资源大打出手,严重点就会闹出人命。这几年来,每一位和殿下一样各位前来督查的大人在奏折里都提到了道帮之间的争斗问题。这问题,这么久来着实不好办呐。” “你知道,朝廷每隔两年就派人到各郡监察政绩,今年被分派来澧阳的正好是李琬殿下。道帮斗争成为了澧阳的一大问题,多次为朝臣诟病。贫道也为此操碎了心。三年前,卫国公亲自接手了朝廷的一项任务,整治规范澧阳道会势力。” “但是,这项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在俗世之中,修炼资源实在太少,而我织云观物资财力最为雄厚,那些兔崽子明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把我们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动不动就闹出些麻烦来。唉,我这个做观主的是一点办法没有,毕竟澧阳的灵脉确实不够,但他们又归我们管理。” 夏繁星看着种海道人唉声叹气抱怨的样子,一点儿没有李琬口中所说仙风道骨的模样,问了一句,“所以,因为道长您管理不了手下人,今晚之事也是您管理下的帮会干的?” 种海道人急得跳起来,赶紧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然后立马拉下苦脸来,“缘主...您可千万别乱说!实话和你说了,我派去找你俩的人是下面乐天会的弟子,原先不是本地人的...我..我之前哪儿知道这家伙和别人串通了啊?还有另外两个杀手,我真的一无所知啊!” “别人?别人是谁?”夏繁星紧追着问。 “别人..别人就是...你自己想想,要对大唐皇子下手的,除了某些行将篡逆之人,还有谁敢?” “卫国公杨相敢吗?”夏繁星突然抬起头,一脸认真地问道。 此言一出,又是将种海的老胆险些吓破。他不明白一个不甚有权势的皇子身边的,一个小小护卫敢出言侮蔑杨相!但现在自己处于非常理亏的局面,李琬受伤之事已经很难交代了,他只能憋着惊疑说道,“那个,缘主,杨相不敢,也不会这么做的。” “哦?那道长您说说,杨相大人三年在澧阳施政,如今局势可有好转?”夏繁星笑着问道。他不想拘泥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看来刚才已经达到了提问目的了。 种海道人又摇了摇头,说道,“难啊,难!杨相大人花了大力气。但就拿现在的情况来看,下面的帮会之间最多做到没有明面上的大冲突,背地里还是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扒皮。小摩擦更是不断。唉,可惜了,让杨大人失望了。” 夏繁星其实早就发现了“三年前”这个重点。三年前亦是澧阳长史吉温出事的时候,“那,道长,杨相当年来此地施政,有什么新的政策吗?或者说,有什么新官带来治理?” 果然不出他所料,种海道人并不打算回应这个问题,“呃...都是以前的事了,还是先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你,你再转告给殿下吧。缘主啊,请您一定要美言两句。其实今年我们道会组织已经改善了不少了,真的比两年前好多了,斗殴减少了至少一半...李琬殿下受伤这事,贫道真的是罪该万死!但请您一定要说两句好话,给朝廷的奏折,写几句好的吧!” 夏繁星看种海道人完完全全低声下气的样子,又想到李琬说他颇有仙风道骨。此中落差实在太大了吧?简直难以理解。而且他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想保住政绩官位的芝麻官模样。难道他对今晚这事真的不太了解? “道长按您的意思是,澧阳近年受卫国公大人的管治,那应该可以归属到他的管辖范围内吧?”夏繁星还是不打算放过一点点可以联系到杨国忠这另一大疑点的消息。 但种海老谋深算,已经猜到了这家伙可能想怎么套他话。与此同时心里产生一个想法,眼前这人恐怕不是简单的护卫啊!而且这孩子咋感觉总和杨相过不去,故意找茬呢?“缘主啊,这事与杨相绝对没有半点关系。如果有谁要怪他的话,贫道愿意接下所有的责任!” 夏繁星笑笑,说道,“道长您莫要激动嘛!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口中的谋逆之徒,也就是大部分人如今眼中的危险之人,就是安禄山节度使吧?我只是奇怪,安杨二人关系极差,众所周知吧?而打算刺杀皇室之人,虽然不知道他所图为何,但应该和安禄山脱不了干系吧?安禄山的人,范阳的间谍,怎么会就这么潜进道长您手下的帮会里了呢?还有那个胖子与凝气修士,武艺都不差。” “道长,我相信杨相是大忠大贤之人。那这么说来,殿下受伤,可能是出于您对道会的疏忽了哦。” 种海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两条白须抖了一抖。“而且还是政治立场上的疏忽啊,这可就不是小问题了,种海道长。”他矮小的身躯在那一刹那施法收敛住了自己全身的真息交换。他不想让夏繁星看到自己的慌张。但没想到眼前这人也是个筑基修士,灵气的改变早被夏繁星收入心底,这让他对接下来的圈套更加有信心了。 “唉,是我的疏忽!贫道就不该让下面的人乱招这些外地的流氓进来帮会!那个乐天会的小子,看起来老老实实,对贫道可孝顺了,要不我也不会这么用他...哪知道...” 夏繁星站起身来,笑着鞠了一躬,说道,“在下可否请道长一并出去说话?” 种海道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他已经发现眼前这人并非普通护卫,也就答应,两人起身走到真武殿大门口,面对着那片漆黑的树林。 “道长,织云观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一定有你们的看家宝贝和传承吧?”夏繁星满脸堆笑,已经开始暗示了。 “嗨,缘主这你就错了。”种海道人笑起来,道:“我们这种世俗小门派,哪儿来的传世武功之类的东西啊?就是咱们的硬实力强,起步早,有修为高的修士坐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夏繁星看着种海面色不改的样子,心里暗笑。“道长,这前面如此大的一片树林,应该是贵观修士清心修道,明理静心之地吧?可我刚才走过这林子,不知道是谁吃饱撑着没事干,在每一棵树上都砍了几剑,那剑痕深的,估计是得永远留在上面了。” “哦?谁这么无聊啊...”种海道人心中一紧,回头往真武殿看了一眼,讪讪地笑道。 “这剑痕上面,似乎还有一些灵气残留...”夏繁星话还没说完,种海道人憋不住了,踮起脚捂住夏繁星的嘴。在他看来,一个普通的护卫,或许可能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但不可能有对剑痕上细微灵气的感知力。 “缘主...你,你真的只是个护卫?”种海急躁的声音直接传音到夏繁星的耳朵里。 “道长啊,看来您对殿下不太了解啊。大唐荣王李琬,生平最喜道术。在下其实曾经为一介布衣散修,后来天降福缘,我做了殿下的门客,到现在我就成了他此行的亲卫。” “那你是什么修为?为什么我们没有关于你的信息?”种海道人更加紧张。 “我说道长,您不会是做贼心虚了吧?难道今晚那两个杀手真的是您派的,一场谋划却被在下这个变数给破解了?” “你!...行了,你叫我出来,到底想要干什么!”种海泄了气,站着直直地盯住夏繁星的双眼。 “道长,您可知道一位叫金期法的道兄,最近也来到了澧阳?那是殿下的挚友。” 说到金期法,种海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哎呀,你不说金道友,我还真忘了!坏了坏了,今天这事得赶紧跟他说下...” 种海眉头皱了皱,忽然又舒展开来,微笑着对夏繁星说,“缘主啊,金道友之前与我见过一面,我也知道他暂住在哪儿。在这事上我很对不起殿下,所以我得赶紧跟金道友赔礼道歉...贫道还要在此地照料殿下,道观内弟子们睡得早,现在没几个支得动出去找人的,要不缘主你帮我把金道友请到这儿来吧?” 夏繁星的笑容凝滞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刚才身边跟着李琬一起走都被人阴了,他一个人出去找金期法,岂不是正中了种海的下怀?整个澧阳的道会势力都在织云观控制下,想立刻叫几个人把他痛揍一顿甚至是解决了对种海绝非难事。 而且他又把握,这老头有很大概率会这么干。刚才虽然两人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实际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很重了。夏繁星从刚才开始一直对织云观剑谱有觊觎之心,所以难免流露出来一些贪念。而种海感受到气氛不对以后,老谋深算的他动起了一劳永逸之心。 不仅仅是针对眼前这个人,更对李琬有了此意。种海感觉,李琬这次被派来做定期巡察,并不是个巧合。 而对于夏繁星来说,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样一个统领九澧道会力量的人,不会给他下阴招。 “既然道长有难处,那便让在下去寻金道兄吧。不过,我与道兄都是钟爱练剑之人,说不定等他来看到这片树林后,也会有像我一样的疑惑呢。”夏繁星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虽然种海的这个要求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但好在并不影响夏繁星的套路。 “缘主,你别猜了。这就是很简单的一种剑术...顶多,有一些剑阵排布。”种海仍带着微笑说道。 夏繁星走下台阶,回头道,“打住,打住。道长啊,金道兄比我这个粗人可有眼力得多,等他来后,对您家剑谱自有一番精辟见解。” 种海道人似乎对金期法有所忌惮,面色沉了一下,但很快又出现了放心的笑容,“缘主,早去早回啊。” 种海给夏繁星的地址比较远,以他现在的脚力,来回都要半个时辰。 不过,夏繁星走到树林中,微微一笑。老东西,道爷看上你家宝贝剑谱了,你还是乖乖吐出来吧!而且,想让我往你的陷阱里冲?太看扁我了! 第八十二章、即将得手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想到的主意很简单,就是利用宗门密令,给金期法的住处传送一条信息过去,让他自己来织云观,这样更不会被人拦截传识。而且金期法修为在结丹之上,这小小一个凡俗城镇,不可能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但是这么一用,这密令只剩下最后一次的使用机会了。 不过他自我权衡利弊,还是打算这么干。在他看来,能将种海引入自己套取剑谱的陷阱中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刚才那几处的剑阵以及修士深厚的剑力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屠豕宗并非练器大家,好的剑术很少有提前传授给年轻弟子的。而夏繁星刚得到师父赠送的灵剑,自己摸索出了其中强大的功效,也难怪他一下子对此有些眼红。 “反正还有二十余日不到就回宗门,最后一次都说不定用不用得到呢。”夏繁星走到树林隐蔽处,看着手中的铜钱自我安慰道。 “金兄......请速来城西织云观一趟,殿下如今还在昏迷中。这道观终究是外人,我怕...”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以及自己佯装的身份讲述一遍后,神识的波动在一个省略处巧妙地戛然而止,。随着铜钱上第三个古字的消去,一道微弱的灵光在铜钱内一闪,带着他的神念去往远方。 趁闲着没事,夏繁星又观摩了几处古木上的剑阵。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他便装着气喘吁吁的样子,慢跑回了真武殿。 “呀,缘主,这么快啊?”种海打开门见到他,表情丝毫未变。夏繁星第一时间就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但他立刻恢复了镇定,这老头一定是在装蒜!路上肯定有对他的埋伏。别看种海现在这么淡定,内心一定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嗨,这是殿下受伤了,要是不早点告诉金道长,他可得揍我!”夏繁星笑着和种海走回了李琬床边。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真武殿外响起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夏繁星一直在观察着老头,终于在这时发现了他表情的一丝不自然。心里不由得窃笑——“哈哈...” “种海道友!”金期法一身道袍,面上有一个勉强的笑容,身上却有隐隐的杀气。 前几天已经相见过的两人互相客套一番,金期法坐下,忽然把袖子一翻,里面有一层血迹。他面色沉重地对种海说道,“道友,贫道不知道澧阳如今是否还是大唐国土?殿下与夏护卫的事先不谈,贫道赶来的路上,也遇到了一个凝气期的劫匪!道友,您可是织云观主,澧阳道帮之主!学了些道术就用来行这些偷鸡摸狗之事,望观主好好治理!” 种海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不少,赔笑着说,“道兄,我给您赔个不是。这两件事贫道等会儿好好给你们解释可好?只是那给朝廷上奏的奏折...” “我做不了殿下的主张!不过此人抢劫未遂,被我杀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罢了!但殿下遇刺之事写不写,那就是他的事了!”金期法面色阴沉,随手拿起一块布擦去血迹,“殿下现在什么状况了?” 种海便将刺伤李琬的匕首上带着的毒告诉了金期法,并且夸夸其谈一番自己如何认真医治,现在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 “蛊虫,还是泥鳅蛊虫?道友,这人好大的本事!”金期法冷哼一声,夏繁星却是听不懂啥叫泥鳅蛊虫,想必应该很厉害吧。 种海脸色难堪,又赔笑道歉一番,强调此事与他并无直接关系。自己一定会治理好道帮,严惩凶手之类的话。总算把金期法的脾气稳下来了点。“那贫道便也在此守着殿下吧,大概要多久能醒来?” “这个...不好说。多则两个时辰,少则两刻钟即可。但是苏醒之后,还要注意不要运动过激,否则泥鳅毒会复发,五脏六腑似有泥鳅爬动一般疼痛。”种海说道。 “等殿下醒来,道友您把今晚之事好好解释一番吧。道帮风气如此恶劣,等后天正式开始监察时,我们必须要和长史大人和州刺史大人说一下。” 说完这句,种海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好像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似的,最终却是闭了口,呆呆地坐在一旁。 夏繁星见此,暗喜总算等来了机会。安静了一会儿,他突然对种海说道,“道长,您大殿前这块树林,都是什么品种的树啊?看起来很有灵气的样子。” 种海暗道一声坏了,犹豫了好一会儿,金期法都把疑惑的目光投了过来。很显然,当他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过多注意这片树林。种海道人只好说道,“缘主好眼光...这是剑栖木...练剑用的。” “唔...难怪难怪。我刚才经过的时候就发现剑栖木上有不少剑痕。其中的剑气残留,威力仍是非常强大呢!” “不瞒道长您说,在下与金道长都是非常喜爱练剑之人。尤其是金道长,您说是吧?”夏繁星转头对金期法说道。 金期法皱了皱眉,显然不明白夏繁星想干什么。但他们是一伙的,便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种海不停地捋着自己的两条白须。过了一会儿,开口道,“缘主,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种海心里很清楚。本来自己是打算在这家伙的路上好好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不敢再节外生枝的。但没想到他不知怎的逃过了种海的设计,金期法还火烧屁股一样地跑来了。而且在李琬这事上他本就理亏,这二人要是合起来,尤其是金期法,敲诈他的剑谱,自己可真是没办法了。 不过好在一点。种海想到,自家织云观传世的剑谱,分为两个级别,一共六个层次。这护卫初来乍到,用这点应该可以糊弄下他。 “种海道长,我只是对贵观如此强大的剑术感到好奇。可否讲述一番?” 金期法很奇怪地看着夏繁星。他不知道这家伙这个时候怎么有如此的闲情逸致。李琬对他来说地位非同寻常,金期法的整个心都被李琬的伤势填满了。不过,夏繁星对他来说也有不小的利用价值,在对外的情况下肯定是要帮他说话的。于是金期法也跟着附和了一句,种海道人面色有些苦涩,沉默了一会,将这剑术的大致情况说出。 此剑术被种海取名为织星剑术。在织云观中几乎人人都学习。此剑术重视剑阵的修炼和剑意的锤炼,招式华丽,但算不上高级。织星剑术上手不难,但难在精通。尤其是对剑阵的修炼达到一定程度时,可以说是凡俗第一剑阵之术。 此外,织星剑术上还有特别的剑脉锤炼术。将此术学习至大成,可以开发出独特的织星剑脉,并对后期器灵的产生形成影响。 种海还说了这织星剑术在道观内学习的人很多。但由于专精的难度非常大,很多人都只是一知半解,不明其中真意。但在织云观外,这剑术很少很少流传。他更是下过死命令,绝对不能传到任何的宗门里去。 “这是为何?” “合情合理。在俗世修炼者看来困难的东西,放到宗门可就不一定了。没人希望自己的宝贝被人家研究透了。”金期法说道。 种海赶紧点头,不知道夏繁星下一步想干什么。 夏繁星也点点头,嘴角渐渐露出一个笑容,说道,“道长,那这剑术在外面的流传度不高吧?应该仅限于织云观,最多是九澧一带人有了解吧?” 得到确认后,夏繁星继续道,“我感觉一般像您家这么厉害的剑术,至少在朝廷里是有人记录的吧?当年公孙大娘一曲《剑器》舞,便由民间应邀入了朝中表演,且由兵部记载下了剑艺的大致法门。贵观剑术堪称凡俗第一剑阵之术,不知在朝中是否有人知晓大名呢?” 种海完全懵了,他完全猜不透这家伙问这问题是要干啥。不过虽然他极力阻止传播织星剑术,在朝廷那边还是有记载的,这是大唐对这类武功的特定法规。但也仅限于兵部尚书等高级官职对此有所了解。 他只能惴惴不安地如实回答了下来,这一刻种海真正开始紧张起来了。很明显这个年轻护卫是对织星剑术有想法的。自己早就猜到了这一点,难道还是阻止不了他的诡计? 夏繁星忽然拉起右臂衣袖,右手大臂上有一道不算深的伤痕,不过其内隐约可以看见一道道蓝光交错。 “道长,咱们就实话实说了吧。方才在暗巷中刺伤殿下的那个凝气修士,派他来的人早就在那里布置好了阵法。而且这种阵法,在我观摩了剑栖木林后,才发现这是一种很强劲的剑阵!拥有惑人心智的效果。只可惜这人对阵法的操纵力太小了,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既要下功夫布阵,又派的是这种臭鱼烂虾来当杀手。” “一开始我想不明白今晚的事到底谁是幕后主使。但道长您有没有发现,这道伤疤内的剑气残留,它们之间产生的阵法的联系和灵气的排布,就是那一棵棵剑栖木上的剑痕里一模一样!并且,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居然一点儿都没愈合。道长,我刚才观察过了。我刚被剑阵伤到的时候,就感觉它的强度有点超乎我的想象,直到看到那一棵棵剑栖木的时候,我感觉我想明白了。” 种海双目死死地盯着夏繁星大臂上的剑伤。表情先是从惶恐到惊讶再到痛心疾首。种海垂下了他的头。他没想到,这年轻护卫的观察力简直逆天。令他失望的是,织云观内果然出了叛徒!居然还使用织星剑阵行刺皇子,他早就有所预料,却仍是心慈手软,完全没有防备!甚至自己信任的乐天会弟子也和那几个反对派串通一气!种海痛心不已,织云观是他的家业,决不能让几个不识大体的蠢货给毁了! 而让他惊讶的是,这所谓护卫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一路上他都没有发现夏繁星有这样的伤。虽然不算危险,但却是实打实的剧痛!他居然隐忍了这么久,只为了现在给出有力的证据! 不过,为什么要等到现在说呢?种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发现金期法正把极其不满的眼神投来。这时夏繁星开口了,“鉴于朝廷对贵观剑术有所了解,所以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件事,行刺殿下之人与贵观脱不了干系。不过,我相信道长您是无辜的,一定有好的解释。但仅仅这样,您也明白是完全不够的,受伤的人可是荣王殿下啊!” 说到这,夏繁星语气一变,阴沉沉地说道,“在道长您有足够充分的解释前提下,在下与金道长,想借阅种海道长您的织星剑谱。若是成交的话,在此事上,吾等只需要缉拿那个织云观弟子以及他背后的撑腰人,决不会伤及您,毕竟或许您也是不知情,是无辜的嘛。” 当时与那个修士以及阵法厮杀之时,夏繁星就在大臂上留下了这么一道伤痕。见到种海后,他本想询问澧阳怎么会有如此的阵法大师。但老头忙着扛着李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于是他就看见了这片剑栖木林,经过严密的观察后,最终得到了这个发现。 金期法算是明白了夏繁星的算盘,一时间眼神忽然变得极其冷漠,落在夏繁星的身上。而种海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深知此事织云观绝对脱不了干系,并且要是他们在朝廷上再说几句坏话,他这百年基业就可以泡汤了。老头像没了毛的公鸡一般,重重地垂下了头,无神地喃喃道,“好...好...” 第八十三章、剑谱;解释 - 斩莲 - 华发如秋 种海郁郁地起身出门,说是去拿剑谱。 金期法冷冷地盯了夏繁星一会儿。——这小子,居然在这种关头,废了这么多话,为了骗取剑谱?而且还是一座凡俗道观的剑谱,屠豕宗弟子吃相都这么难看的吗?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当看到夏繁星手臂上剑伤内的剑气之时,他也确实感受到了一股远超于凡俗剑法的威力在其中。但在他看来还是算不上什么值得花费心机去争夺的宝贝。虽然自己步入尘世十余年,但九莲宗弟子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便让他对这样的人看低了一分。 但想到接下来十几天内都要与他一起调查吉温的事情,金期法告诫自己他们是一条船上的,处理问题上必须得一致。 不爽归不爽,金期法到底是识大体的人。而且,换个角度思考,刚才发生的事中,夏繁星确实既有谋略又有坚韧不拔的意志。 回想起刚才他把自己叫来,金期法这才发现夏繁星的行为都是在引种海一步一步说出织星剑术,而且能够隐忍如此久的疼痛而不露声色,果然有些少年老成啊。 只可惜出身在早已开始没落的屠豕宗内,而且根骨...有些差,吃相,也太贪了。 不过既然已经骗到种海了,该配合的也得配合他下,不赚白不赚。 种海回来了,手上共拿着四本厚厚的书。“这三本,是贫道改编后为凡人剑士准备的剑谱,根据水平不同分为低中高三阶;另外一本是修士修炼的。护卫,你说你很久没有继续修炼下去了,要不就拿这三本吧?” “多谢道友好意了,夏护卫不需要,贫道倒也是有点兴趣呢。”金期法脸上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直接伸手将共四本厚厚的剑谱隔空抓了过来,心神一动,剑谱凭空消失,进入了他的储物袋中。 夏繁星投去感谢而得意的一眼。只剩种海一人,满脸肉痛的样子。其实老头内心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修士的剑谱其实也有三本,给出去的这本是最低阶的。还好这俩“强盗”不知道,保住了一些回来。 至于他们会不会发现这剑谱水平不够,那就不用操心了。这么厚厚一本,而且他们公务这么忙,监察的一个月时间内肯定是没时间看的了。即便如此,种海还是不忘叮嘱了他们一句,不要宣扬,不要传播! 就在夏繁星心满意足地道谢着的时候,床上的李琬忽然动了一下。随即,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一口脓血从李琬口中喷出,将被子弄脏一大片。 种海见状,明白这是个伺候皇子的好机会。赶紧凑上前将脏被子抱起,也不顾脓血擦到身上,转身就把它抱走。继而赶紧回来,蹲在李琬床边,一只手拿着一块雪白的绸布擦拭着李琬身上的血迹。李琬不断地咳嗽着,金期法见状也走到他身边,将一颗丹药取出塞入李琬的嘴里。 好不容易让他停下了咳嗽,看见种海道人一脸惊惶失措的模样,脑子里还是一团糨糊。当他看向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时,突然感觉到似乎有几根指头不见了。惊恐与钻心的疼痛涌上心头,李琬突然大叫一声,“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种海被吓得打了个激灵。看着李琬的眼神从茫然到惊慌,最后落到他脸上时,变成了彻骨的冷酷。“种海道长,你...” 李琬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种海赶紧插话道,“殿下,此事实乃误会,误会啊!都怪贫道疏于管教道帮...可否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金期法这时帮他说了句话,“殿下请切莫动怒。种海道友方才与我和夏护卫已经做了大致的解释。此事虽然不能说与织云观无关,但道友对此行动确实不太了解。让他解释一番可好?” “金叔...唉......”李琬清楚地看见金期法的脸后,心一下子定了几分,最终叹了一口气。 金期法内心一抽,也感到一丝心痛。立刻抱拳道,“殿下放心,有贫道守在您身边,不管发生什么,定能保殿下无恙!” “种海道长,请您给出个合理的具体解释吧。”夏繁星懒懒地坐在屋内一张桌子上,提醒正无比紧张的种海道。 根据种海道人所言。四天前,朝廷送来关于开府仪同三司荣王李琬殿下,将要来澧阳进行每两年一轮的监察的消息。当时,织云观下第二大道观,玄摩观中的一位长老突然出来散布谣言。种海当时压根不知道这人心胸如此恶毒。 他说,这前来监察政绩的李琬最爱道术,府内有数不清的修炼资源。还有与他同行而来的金道长,疑似九莲宗的弟子,身上携带的灵石丹药数不胜数,一人堪比一座道观。那个长老一开始在自己的道观里传播,不到一天时间整个澧阳道帮的人都知道了这回事。然后下面就有很多人说要绑架李琬,以来兑换好处。 因为每两年一轮前来监察的官吏,都会把澧阳道帮势力庞大,彼此之间混乱不断作为一个重点上报给朝廷,致使澧阳的道会势力一再被警告甚至打压,灵脉资源更大程度上地被官府所控制。所以,大量道帮的弟子对前来的监察史怀有极度厌恶之心。 那长老这么一煽动,正中民意。因为澧阳本地灵脉对于这么多修炼者来说就很不够用了,朝廷又因为屡次的道帮争斗而大力干预,试图拆散部分道帮。但澧阳的修道传统根深蒂固,这反而更加激化了道帮之间的斗争。逐渐的,道帮的弟子们抛弃了原本朴素的民风,勾心斗角,为了修炼资源无所不用其极。 种海表示,自己人也上了年纪,结丹初期的修为再难有寸进。下面的帮派斗争越来越激烈,自己身边更鲜有贤能之人。于是他对这些道派事务管理一直比较宽松。 道帮弟子们则变本加厉,动不动就两帮大战。更恶劣的是,道帮弟子仗着自己体魄强健,经常出现抢劫凡人的事情。不时的死伤更是这里的家常便饭。只有在大人们来督察等重要日子时,才会有所收敛。 不过这件事谣言传的太过离谱过分了。种海道人表示自己带人两天前亲自前往玄摩观找那位长老,不出所料被告知他已经外出游历。而且道观内的人都在装傻,完全不了解这几天沸沸扬扬的谣言似的。种海无奈,而且他也不愿管这些闲事。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虽然对修炼狂热不已,但绝不会愚蠢到真的去绑架甚至刺杀一国皇子来获取利益。 他只是叮嘱了几句,便回到了织云观,对一城镇道帮的蠢蠢欲动熟视无睹。 “所以,贫道说我其实应该对今晚之事有所察觉的,但却仍酿成了大祸...殿下,我实在是想不到,派去寻您的那人是很忠厚老实的,没想到他早就和下面的弟子串通好了,甚至早早布下了阵法...实在是贫道管教不力,罪该万死!” 然后他又表示,另外两个联手的刺客,他实在不知道是哪个帮派的。由于其中一个投河,可以在城内的澧水下段立刻派人搜寻。 李琬听了他的解释,双目一直呆呆地看着前方。一来是被晚上的事情给弄懵了。才来第一个晚上,居然付出了三根手指的代价。授之父母的身体,从今晚起再也不是圆满的了。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残废。更痛苦的是,只要注意力一分散,右手便传来剧烈的火烧疼痛。 二来,是对那些杀手对他动手的原因而感到震惊。这里的人都是疯子吗?试图绑架甚至刺杀皇子。就算得到了李琬以及夏繁星身上携带的修炼资源,或是敲诈了金期法的一笔重金,但他们能逃过一死吗?为了修炼资源,眼红以及迷失到这个地步,太可怕了。 他缓缓开口,“修道一途,最忌走火入魔啊!种海道长,澧阳如今修道风气如此恶劣,恕我直言,你难逃其咎。” 种海缓缓鞠躬,“殿下责怪的是。贫道近年来人老体衰,对于道帮事务管理宽松,才酿成大祸。” 李琬叹息说道,“其实你也不容易,唉,难做啊!不过,行刺皇室乃是重中之重罪。今日之事,本王必定要写入奏折内。但你若是能早日缉拿凶手以及其背后势力,予以重惩。本王可以在奏折中措辞一番,不会让你太难做。至于谁是幕后主使,本王...”李琬神色突然变得极其凶狠,这是夏繁星从未见过的。脖颈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地说道, “听清楚,本王要他全身筋脉寸断,活活**而死!”一股凶气弥漫在房间内,想不到温文尔雅的荣王李琬也有如此凶残的一面。 种海一开始也被吓到了。打了个激灵后,眼神忽然也变得坚定起来,“贫道定将到底查出是谁散布谣言。凶手也必将早日查明身份!” 而夏繁星心中对此却甚是不以为然。要让他就这么相信种海的解释,整件事与他个人几乎无关,夏繁星反正是不信的。 而最有说服力的一点就是,种海之前派夏繁星去找金期法,很明显他很快就在路上设好了埋伏。只不过遇上了金期法,直接给杀了。这一点,夏繁星感觉很强烈,就是种海的诡计;也就是说,他并非没有搀和到道帮弟子们的策划中。 但之所以他没有反驳,是因为这件事完全没有丝毫证据,说了也会被种海怼回来。夏繁星淡淡一笑,但至少自己知道种海算计的东西绝没有这么简单,骗得了李琬骗不了他! 金期法这时面色阴郁地插了一句,“道友,此事恐怕不单单是底层道帮范畴这么简单。在下的身份十年来一直保密。只有向你这种名望之人才知晓我出自九莲宗。而如今下层道帮什么都知道,我很怀疑整个事情背后的操纵者,他的地位绝对不低!” 金期法这话,在夏繁星和李琬心中都掀起了波澜。金期法说的没错。而且似乎他在暗指吉温以及神秘组织,才是这些事情的谋划之人,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和警告,别多管闲事! 但老头对什么神秘组织,至少表现得一无所知。种海他点点头,抿了抿嘴唇,“贫道知道了,道兄提醒的我会记住的。不过,这人地位再高,敢谋划行刺皇室,必定是死路一条!” “道长您先去乐天会看看吧。那个带路的伙计很有可能已经逃走了。这人长得挺好认的,在这附近各处贴上画像。他脖子上有一块方形大痣,一只眼睛特大一只特别小,身材不高。趁早通缉,他逃不出多远!而且,他的同伙都死了,说不定还会感到奇怪赶回来...” “等等!你说这人,脖子上有一块方形的大痣?是不是足足有半个手掌大,长在左侧。还有一只眼大一只眼小...操!就是这人偷袭想抢劫我的钱财,一刀被我杀掉的啊!”金期法突然插话,异常激动。“早知道这样,我就把他拘过来了!操!” 金期法忍不住破口大骂。剩下几人都是面面相觑。这也太巧了。这家伙完成了一个任务,居然不急着逃,而是又去抢劫走夜路的平民百姓了?而且这人运气也太背了,直接撞上了闻得夏繁星密信而赶来的金期法头上! 这么好的一个突破口,摆在眼前就这么死了!种海也乱了神。他此刻也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和他钟爱的弟子串通一气,为什么要做他叮嘱过几次严厉禁止的事,还是去对皇子殿下下手了? 种海叹了口气。他确实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他们。今晚的事情他其实是知道的,那个求救的小孩,那具“诈尸”,那个胖子杀手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但他再三叮嘱过绝对不能对李琬真动手的啊! 只是他知道自己弟子还留着活口,明白只要找到他就可以盘问出意外发生的真相,到底是谁公开违背了他的决策,所以才没有感觉太紧张。而这下,金期法杀得正好是那个乐天会弟子,这让他也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预谋已久的计划中,还是自家底下道帮弟子设的局! 夏繁星三人都是叹息一声。这还没接触到长史吉温,眼前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今晚之事,究竟是关于吉温那边的下马威呢,还是一场澧阳道帮内部的大乱? 第八十四章、丹药;乱象 - 斩莲 - 华发如秋 虽然种海极力挽留李琬留下在他这里疗伤,但还是被金期法和李琬一口否定了。尤其是金期法,他现在对这里的任何人都感到不信任。金期法将李琬小心地扶上道观准备的马后,夏繁星跟在后面,就要离开织云观。 “殿下,正式开始监察,贫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后天吧?”走到道观门口,种海突然问了一句。 “原本应该是的...本王要去衙门拜访刺史以及长史等。正式开始四十天的监督调查。”李琬单手搭在金期法的肩膀上,缓缓说道。 “殿下,身体要紧啊。那泥鳅蛊毒需要静养几天才能排尽。还是和衙门说推迟几天吧,不碍事的。”种海劝道。李琬也觉得自己肺腑处时不时传来一阵阵隐痛,慢慢点了点头,“好,我会考虑的。” 夏繁星有些疑惑地看着种海缓缓离开的身影,随即加快脚力,跟上了二人。 回到旅店已经是寅时,天边隐约出现一道光线。看门的店小二趴在酒桌上,呼噜震天响。三人回到李琬的房间里。那个皇子亲卫看见金期法背着面色苍白的李琬,震惊无比。金期法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 然后将李琬放到床上,点起一根蜡烛。蹲下对他说,“殿下,臣不放心种海,就怕他刚才在你身体上做了什么。夏小友他不懂医术,估计也看不出他的手段。现在我再帮你检查一次。” 李琬张了张口,却把想说的话吞下去了。最终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金叔,道长看似并非恶人...” “以防万一!来,夏繁星,把他的腿压住。殿下,你身上其他地方,保持不动。” 夏繁星双手紧紧按住李琬的双腿。金期法直接将自己的储物袋掏了出来,放在床脚上。一只手为他把脉,另一只手静静放在袋中,似乎在感受自己要找的东西。很快他把手拿出,手上拿着一根针。 “我将此针扎入大臂穴道之中,刺激其配伍穴太冲穴,位于殿下你的足部。太冲穴可治肺腑毒素,排解怒火心毒,治愈肝胃病症等。到时候你会觉得足部奇痒无比,所以我才让夏小友按住你的脚。等我的真息通过针灸进入太冲穴后,与其合一,根据穴位色泽等的变化,我就可以判断有什么东西进入到了你的体内。” 金期法解释了一通,李琬苦笑一声,“金叔,这些你就别说了。解释我也听不懂,难不成你还会害我?” 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过去了。金期法最后拉起李琬的裤脚。夏繁星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李琬双腿果然动弹个不停,力气还真不小,他死命往下压才堪堪没让他蹦起来。 李琬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两人就不停喘着气。而这时,金期法脸色突然变了,叹息了一声。 夏繁星感到奇怪,凑上前一问,“怎么了?” “除了泥鳅蛊毒的残留之外,我还发现了清炎丹的药素在内。” “清炎丹?在医治丹药中品阶不低,就是那个排毒功效很不错的,对吧?” 夏繁星问道。金期法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殿下,种海道长给你使用了清炎丹,仍然有这么多的泥鳅蛊毒残留在内。若是夏小友不及时把你带去织云观,或者是种海不用这一味药的话,您都很可能...唉!” 李琬开口道,“今夜之事,确实是多亏了夏道友。不过金叔,这清炎丹用在我身上,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夏繁星也很奇怪,看着金期法一脸苦涩的表情感到不解。 “你们不知道。这丹药是出了名的副作用大。而且并非是对肉体的副作用,是对神识的副作用。简单来说,有清炎丹的药力进入体内后,会在两天之内先后抵达神识。最严重的则是这个过程几乎无法阻止,除非你自己拥有筑基中期的神识抵御能力。” “而进入神识后,他会你的性格以及脾气。这丹药的副作用,能够让一个非常冷静的人变得喜怒无常。他温驯的时候非常温驯,一旦动怒,便会暴跳如雷,非常可怕!” 李琬却笑了,说道,“就这?金叔,无非是改变性格罢了。您也说了,要不是用了清炎丹,本王的命就没了。而且,我的右手今天也废了,本王是个残废!难道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可怕吗?呵...” 金期法叹息着,李琬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人性格的恶化会有多么可怕。虽然确实如是,不使用清炎丹,李琬的命就没了。 而夏繁星也终于明白,在织云观内,儒雅的李琬为何会面目狰狞地放着狠话,一身凶气。想必已经有部分清炎丹药素进入神识了。 “没事的,没事!金叔,夏道友,本王困了,请你们出去吧。告诉王护卫在外面守好。”李琬话音刚落,就闭上了眼睛。金期法对着夏繁星挥挥手,轻手挑灭灯草。他走在前面,轻声对夏繁星说,自己这几天都要在这里住下,先去找房间了。 夏繁星刚一关上李琬房间的门,忽然听到一声酸楚的低声哽咽。 他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见到床上的姬烟柳带着微笑,还在熟睡中,突然觉得自己也好困...... ...... 一道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耳边立刻响起大量的叫喊声。虽然只有两个多时辰,但夏繁星很久没有这么熟睡过了。只不过...大早上的吵什么吵啊,他妈的这是卖菜的摆满大街了啊!真不爽! 夏繁星心里骂了几句。用力睁开双眼,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回头一看,却发现姬烟柳抱着双腿坐在床上,眼中似有不满,对着窗外看去。 “柳儿?醒了多久啦,怎么不叫我?”夏繁星走到床边,拍拍她的脑袋。 “哼,老早就醒了...一刻钟前下面就开始吵个不停,夏郎你看他们,不知道在干嘛诶,吵了这么久。我感觉这群臭男人都把整个旅店的人吵醒了。”夏繁星坐下,姬烟柳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指着窗外楼下的景象。 夏繁星顺着她的手看下去——旅店这一侧是一条十字路。街道两边有不少店家,门却都紧紧闭着。路岔口处站着二十余名身穿青色道服的男子,将中间三名穿着红色道服的男子围住。个个用手指指着他们仨的鼻子。中间三人情绪异常激动,唾沫星子横飞,面色涨红。 而围住他们的人气势完全不虚这仨。只是站在中间位置的两人还在耐着性子和他们理论,背后围成一圈的弟兄们都已经摩拳擦掌的样子,就等着大干一场了。 只不过,他们说话用的是澧阳当地的方言,其中倒有少数几句和长安话是互通的,但夏繁星仍是听了个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在争吵个啥。 很快,这群人的情绪爆发了。中间的一个红衣男子忽然一巴掌抡到了正和他理论的那个青衣男子脸上。猛地一步上前,一脚踹向他的小腹。夏繁星能看清楚这一脚是用了真气的,挨打的男子没注意防备,竟直接被踹得后退,与身后的同伙撞了个满当。 于是一场“大战”就爆发了。姬烟柳撇了撇嘴,嘟囔道,“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夏繁星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脸色,看得颇有兴致。三个红衣男子力抗二十名青衣弟子。很显然这三人的修为体魄都远在其余二十人之上。但青衣弟子们很懂得车轮消耗的战术,个个都不怕疼,上去就是一阵换血。虽然龇牙咧嘴叫娘的声音都传遍十条街了,但消耗的战术还确实有成效。红衣弟子很快就气喘吁吁了。 就在青衣弟子们要拿下红衣弟子的时候,那个原先被打趴在地上的青衣男捂着肚子,站起来,大叫了一声,“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教主非要扒了俺们的皮!” 这话却是用长安话说的,大家都听的懂。貌似这些人当中也都并非全是本地人。那三个红衣弟子本就体力不支,好歹找到了个下台的台阶,站到一块,做出防备的姿势,大喝一声,“想活的都他妈住手!” 那被揍了的青衣弟子似乎在他们当中有些地位。他一瘸一瘸地捂着肚子走了过来,嗓门贼大,似乎想要震慑住所有人。用的还是官方的长安话,“三位道兄,您仨也是红龙会的执事,地位不低,咋就说打就打呢...” 讪笑一声,继续大声道,“大家都知道,红龙会一直受我们青天帮的保护。前段时间确实是你们没有上缴给我们份子钱嘛。但又出了点小矛盾,才让种海仙长来调节的嘛。刚才确实是咱家兄弟说话冲了点,我给你们道个歉。就别耗在这了,可不能让仙长等急了啊。” 中间那个第一时间出手的红衣弟子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用澧阳当地方言痛骂道,这几句夏繁星倒是都能听了个大概意思:“去你奶奶的!黄青蛇,你家那兔崽子这叫侮辱人!老子揍他合情合理!所以的你们跟我们在这唠啥唠?我看你他妈也就是该揍!” 这伙计脾气可真是暴躁,“受你们保护!呵,我看这就他妈是个笑话!有种的一个一个来单挑,老子不把你们这群瘪三都打烂!去他妈的青天帮,保护费一季比一季高,老子受够了!” 被揍得不轻的名叫黄青蛇的青衣弟子脸色一下子变了,声音冷峻地警告道,用上了方言,“姓刘的,你别他妈给你脸不要脸!你这些话,乡亲们可都听到了!弟兄们你们说,咱们多少次帮着保他们帮派不受别人欺负,现在他们居然翻脸不认人!告诉你们,咱们青天帮,从不会无端找事!” “也从来不怕事!”二十余人振臂高呼,这几句话夏繁星都听懂了。敢情这么尴尬的话是他们的口号嘞。他无奈地想着,环视一圈这些所谓道帮弟子的嘴脸。个个热情高涨,满面通红,明心静修的真正道家弟子哪有这样的? 叹息之余,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站在人圈边缘满面冷漠的少年。他面容生得白净,年纪一看就知道不大,但身材却和身边的男子们差不了太多了。只有他一人,在大家喊口号的时候没有张嘴。夏繁星有些惊讶自己怎么漏看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少年衣冠整洁,可见他完全没有介入到刚才的打斗中去。而此刻他看向周围众人的眼神,似乎也带着一丝嘲笑和不屑。 想到这。夏繁星往后一仰,倒在床上。搂住早已失去兴趣观看的姬烟柳的脖子,轻声问道,“刚才就是他们,吵醒了我的柳儿?” “是啊...还好昨晚恢复巩固得不错。一般上都应该睡更迟点的。”姬烟柳抱怨道,然后看了夏繁星一眼,“怎么,夏郎,你去揍他们啊?注意身份哦。” 夏繁星哈哈大笑,“他们吵醒别人没关系,偏偏把我的人吵醒了。你说我的身份啊?老子现在可是皇子殿下身边的人,去教训教训他们,哪个敢有脾气?” 姬烟柳开怀笑了,“诶,你想怎么办?” 夏繁星道,“没怎么,就是告诉他们,以后嗓门可以放小一点。”回头一笑,“哦,对了,等会儿还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呢。把窗户打开呀!” 说罢,便站起了身。 他想知道,昨夜种海所说的道帮乱象,究竟有多严重;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关于昨夜暗杀事件的线索。 第八十五章、教训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很快地换好衣服,走到了楼下。因为昨天的事过后,李琬特地吩咐自家护卫给了夏繁星一套皇家护卫的服饰。夏繁星穿着它,很有一副气势。 “...别逼老子下杀手!就算我们死了,你们只会死得更多!”那个暴躁的红衣弟子看着眼前这群人逼近,忍不住大骂道。 “喂!在下荣王府护卫。尔等大清早在这喧闹,可知客栈内住的是谁?”夏繁星大步走了过去,大声问道。 这群道帮弟子都疑惑地转过了头,看向了他。只有那三个红衣弟子依然做自卫状,目不转睛地盯着包围住自己的人群。 青衣弟子之首,黄青蛇疑惑地走上前一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夏繁星。然后他点了点头,“原来是奉命前来监察的荣王殿下手下人,失礼了,失礼。不过此乃我道帮之间的内事,还请不要多管闲事!” 看这人年纪也不小了,居然敢如此顶撞皇子的手下。夏繁星唏嘘不已。这里所谓的修士,还真是把脑子给修傻掉了啊。就是屠豕宗这样的传统大宗门,对历世皇族也都是非常尊敬的。大清早的吵得整条街不得安宁,他居然敢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你们声响如此之大,不知道已经吵醒了殿下吗!”夏繁星神色一凛,严肃地说道。 那三个红衣弟子总算放下了警戒,把恶狠狠的目光投到夏繁星这边来。那个脾气最暴躁的满脸通红,似乎想出来教训这个敢来惹他们的家伙一顿。但立刻被身边的另一个人拉住了,貌似是他们的大哥。他对黄青蛇也使了个眼色,走出来对夏繁星说道, “护卫大人,吵醒了荣王殿下,很抱歉。不过这条街道本就是我们道帮管辖之下,况且这个时辰,对我们百姓来说已经可以起床了。我们要处理一些道帮私事,还请大人莫要纠缠进来。” 那人说话的时候,压根没用正眼看夏繁星。语气也是非常随意。更多的心思想必都是放在要怎么教训这群青衣弟子身上了。夏繁星故意将自己全身的气息隐藏了起来,在修炼了《水神诀》之后,他敛息术的运用更加成熟,以至于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看出来这人的修为比他们所有人都高得多。 夏繁星扫视了周围一圈。他捕捉到了之前那个冷漠的少年。这时少年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惊讶看着他。夏繁星心里一咯噔,难道被他看出来自己的修为了?夏繁星缓缓把目光投到他全身上下。少年一发现他在看自己,立刻把头扬了起来,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夏繁星将这个细节记到了心里去。看着那个红衣弟子走了回去,他发话道,“敢问道友如今是何修为?” 他能肯定,这个比他年纪大了至少十岁的弟子,修为不会高过他的一半。 那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先后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兄弟。“在下不久前刚突破凝气五层;两位师弟都已突破四层。而他们帮派,据我所知,这位黄道兄不过凝气三层。这二十余位道友之中,或许有大半都是还未能成功凝气,仅仅有一些道门炼体基础的小毛孩吧!” 暴脾气的那个红衣弟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周围这群垃圾满脸通红却无法辩驳的样子,真解气啊! “看你也三十来岁了吧?凝气五层?不以为耻,反以为傲?哈!哈!哈!”夏繁星大笑三声。说实话,自己站在这些凡夫俗子面前,确实是有股傲气的。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和膨胀心理也是他下来的一个重要目的,但并不是仅仅为了这个。 “你什么意思?”红衣弟子之首脸色变了。“这话那位金道长来说还过得去。你这么一个没有丝毫修炼基础的凡夫俗子,说这话是找教训吗?” “小子!别以为你是皇子身边的人!我告诉你,澧阳这地方容不得你撒野!”暴躁的弟子大叫着,却被还带着理智的大哥推到了后面。 而一众青衣弟子以及黄青蛇都是在看着他们的热闹。他们心里还巴不得这三兄弟打死这个狂妄的护卫,然后红龙会被皇子殿下的势力直接压死掉才好呢! 夏繁星笑笑,缓缓走入人群中,走向那三个红衣弟子,一边走一边说:“不得了,不得了了。堂堂皇子殿下,你们这群垃圾中的垃圾居然也敢不放在眼里?我下来警告你们还不够?” “你!...” “你们打扰皇子殿下休息,还敢强词夺理,继续我行我素?不过你们知道更严重的是什么吗?你们这群废物,吵醒了我朋友休息。她昨晚身体还不舒服呢。对了,我这朋友是个女孩。” 夏繁星停步在那个三人跟前。听完这句话后,周围却都是响起了一阵细微的笑声。而面前那暴躁弟子也忍不住笑了,应该说是捧腹大笑。 “女孩?弟弟,你身上毛长齐了吗?唔......”红衣弟子说到一半,突然被大哥掐了一下腰。夏繁星的敛息术放松了一些,精纯的真息缓缓从压抑中笼罩到身体上。这一点被红衣弟子之首敏锐地发现了,他刚想开口,夏繁星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刚才有几个人笑了?”夏繁星带着微笑环顾四周一圈。青衣弟子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应该严肃起来。一个个面色尴尬,低下头都不敢看向他的脸。而那个暴躁弟子则一脸奇怪地看着掐自己的大哥,想不明白拿这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开开玩笑怎么了? “大人,没事了,要不我们先走......”黄青蛇忽然嗫嚅道。 “算了吧,我都看见他的牙了,黄得跟屎一样。”夏繁星摇摇头。 随即,周围人几乎都没有看清楚。剑光一闪,夏繁星已经到了出言嘲讽他的弟子面前。玉清石灵剑被他反扣在手里。暴躁弟子终于反应过来,本能地想要后退。忽然一阵灵气从夏繁星手中爆出,凝滞了红衣弟子的反应一瞬。这时夏繁星的剑柄已经重重地敲到了他的两颗大门牙上。同时剑柄下方的剑身横着用力一拍,重重地拍在他的大腿上。 红衣弟子发出一声怪叫,双腿也软了,竟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的头刚痛苦地垂下,才发现地上多了两颗沾满鲜血的门牙。这一下子让他清醒了过来。屈辱和疼痛让他猛地跳起,用已经漏风的声音大吼道,“狗杂种!老子今天要你的命来!” 话音刚落,旁边的大哥直接一把将他按在地上,膝盖把他压住,小声而严厉地喝道,“你他妈给我住嘴!” 他抬起头来,看着面无表情的夏繁星。这人的确有资格嘲笑他!看他年级不过二十,硬功夫竟然如此强,以至于他根本看不清夏繁星的动作,兄弟就被揍得满地找牙了。他能感受得到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武技,仅仅是凭借着远胜于他们的肉身速度,以及灵气释放的流畅性,将自己的人打得措手不及防。 这人不是护卫,是个修士,而且修为很强大!这一刻除了疯狂中的暴躁弟子以外,所有人都在这么想。当然他们可能并不知道,在他们眼中的修为强大,放到外面又是怎样的一个水平。 他们暗暗懊恼。自己早就听说过皇子李琬钟爱修道,却没有猜到连他带的一个护卫都是如此强大,修为远胜他们!这下好了,护卫大人要是想找他们麻烦,麻烦可就大了! “以前要是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垃圾,我说不定就废了他呢!”夏繁星说着狠话,一边向黄青蛇走去。这种感受真不错啊!他心里激动地想着。迎着周围人一圈恐惧的视线,以及那个大哥唯唯诺诺赔罪的声音。夏繁星拉住黄青蛇的袖子,拽着有些懵了的他走到一边去。 “喂,喂!傻啦?”夏繁星走到街道一角,见黄青蛇还是一脸呆样,用力拍拍他的后脑勺。 “唔!...大人,我知道错了,别动手,别!...”黄青蛇回过神来,连连作揖。 “你他妈冷静点行不?老子准备和你谈一件事。”夏繁星看着全身颤抖的他,无奈地说道。想了想,从窍穴内的储物袋中召唤出一颗青色的丹药,攥到手里,放到黄青蛇面前,“你知道这是啥吗?” 黄青蛇颤抖着接过那颗丹药,打量了好半天,结结巴巴地说出三个字,“好...好东西!” “虽然你不认识这丹药,但是你的眼光还不错。”夏繁星手上泛起一道蓝光,丹药散发出一股香气。他赶紧把丹药贴到黄青蛇嘴巴上。后者大口呼吸着,一阵阵飘飘欲仙的感受传来。夏繁星拿开它,笑着问道,“爽不爽?有没有觉得体内灵气运转流畅了不少?” 黄青蛇甩了甩头,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变化,又激动地点了点头。“大人!您这是...” “我知道你们道帮资源匮乏,平时很少有修炼丹药服用。更别说稀有的灵石了。我说的对吧?”夏繁星轻声道。另一边的青天帮弟子已经再次把三人围了起来,等着黄青蛇回来。这一回倒是没人再闹了。 黄青蛇叹了口气,点点头。 “这丹药根据境界的不同,可以使用的次数也不同。你这个修为可以使用二十多次差不多。能够使你吐纳时灵气流转的效率,在一定时间内,还能增长你修炼或者突破的效率。并且能够永久地增加一些聚灵水准。唯一的副作用是,使用之后,想要干女人。”夏繁星轻声说道。这是华容雨送给他的丹药中的一种。在阴煞宗内属于低级丹药,因为它的副作用实在明显,而且对她们的修炼平衡有干扰。 不过,对黄青蛇这样的乡巴佬来说,光是那么多的功效,而且还那么的立竿见影,已经很能吊起他的胃口了。听到它的副作用后,他坏笑两声,随即说道,“大人,您想要我做些什么?” “嗯...你这事要是办得好,我还有更多好东西。”夏繁星将它塞到黄青蛇手中,“只要像我刚才那样,用手掌灵气催动就可以使用了。不过千万不要太频繁,不然你就等着爆体而亡吧。” 然后,夏繁星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弟子见他回头,纷纷把头低下。他凑近黄青蛇的耳朵,把自己要求他帮忙的事说了出来。 “这事非你们道帮弟子才能帮忙不可。” 第八十六章、浮出水面 - 斩莲 - 华发如秋 “你们与乐天会关系怎么样?” “大人?您是不是想问...”黄青蛇听了“乐天会”三字,忽然变得紧张起来,环顾四周一圈,最终还是传音过去道,“前几天吉温大人的事?.....” 夏繁星猛地一惊,一把拉住他,凑到他耳边说,“他和乐天会有什么关系?” “我...我不太清楚...关于吉大人的这些事是不能讨论的。不过您要问我,我只能说...半个月左右前听闻传言,乐天会府库被一群人有预谋的偷了很多灵药资源。一开始衙门并没有开始调查。直到十天前,听人说吉大人接手了此事。然后只用了一天时间,那十几个窃贼全被抓到,通通斩首了。偷来的物品全部好好的还了回去。” “为什么吉温不让讨论这些事情?”夏繁星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 “吉大人来任职三年,往往神出鬼没,很少有人见到真面。但许多疑案据说都是他一手断下的。似乎种海道长与他有什么协议,他在九澧道帮大会上再三强调过,不准谈论吉大人的事迹......” “你们就没有一点疑惑?”夏繁星惊讶地问道。 “种海道长为人谦和,虽然织云观一家独大很讨人厌,但在这些小事情上为何要违背他?而且听闻吉大人手段酷辣,我们可不愿意招惹!”夏繁星算是明白了,澧阳本地,虽然也有组织的人,但同样不知道吉温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 像那件偷窃案,肯定就是澧阳当地的组织,策划盗窃了。不过一下子下手太重了,吉温不能看到乐天会给偷垮了,才出手,在仅仅一天之内就心狠手辣地将这些信徒全部杀光。 “然后,是不是乐天会就有弟子传言,即将到来的皇子李琬热爱道术,身边的道士一人所带的修炼资源堪比一座道观?”夏繁星咬牙切齿地问道。 “是,这话跟他们流传的一模一样。不过这种传闻最早是在玄摩观,四五天前左右才传出来的。但是乐天会弟子积级响应,据说还成立了小组,分工去设计陷害大人你们。但这事和我们青天帮一点关系也无啊!然后玄摩观和乐天会都被种海道长骂了一通,尤其是乐天会给骂惨了!大人,说句实话,你们得小心点啊!” ——这些都是吉温的计划!玄摩观,早已在吉温的掌控之下;而吉温通过乐天会失窃这事,又把乐天会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而织云观,就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吉温一伙的! 唯一的疑问在于,杨国忠为何会让当年自己上奏贬谪的澧阳长史在辖地上如此拉帮结派?按理说,吉温作为曾经安禄山的朋友,他应该牢牢注视着这人才对啊。居然让他在澧阳这片土地上成长到了这步,怪! 回想起种海说的话,三年前,吉温初次被贬谪到这里的时候,也正是杨国忠接手整治澧阳道帮问题的时候。同时,神秘组织开始出现。杨国忠人还在这里,吉温就已经有了异动? 杨国忠,你究竟在干什么?夏繁星越来越觉得此事不仅与安禄山,与杨国忠也有巨大的联系。而在这背后,恐怕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吧,你们帮会和乐天会关系如何?” “挺好的。大人,怎么了?” “好的,现在我要你,帮我了解乐天会内最近的一切事务。你能尽力了解到的,都汇报给我来!动作要快,我们在此地驻留的时间不多。尽量在一周之内把乐天会现在的情况告诉我。我就再给你一颗辅助突破的丹药作为报酬。还有,将来要是我有写信给你,你也要和我配合。当然奖赏少不了你!” “不要问为什么。想有灵丹甚至灵石用的话,照做就对了!” 黄青蛇点点头,“乐天会是吧,我正好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做执事。不会让大人失望的!那我先走了?” 夏繁星点点头,又摇摇头,拉住他的衣袖,偷偷地指了指外面人群中那个仍然保持着一脸冷漠的少年,“还有一件事。看见这个孩子了吧?你们等会儿去完织云观后,我想让他来旅店找我一趟。” “他?他叫何龙龙,前不久刚来做的学徒,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怎么,大人您...” 夏繁星一拍他的肩膀,轻声而严肃地说道,“回去吧,你知道的,不要多话。刚才我跟你说的,也别在他们面前说!” 支开了黄青蛇,夏繁星丢下这群道帮弟子,直接往回走去。他抬起头看看旅店上的窗户,见姬烟柳还趴在那里看他。夏繁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要回去把刚才了解到的一切,与大家好好商讨一下。 一个越来越大胆的猜测逐渐成熟起来了...... “感觉越深入,越发扑朔迷离了啊......” ...... “我没事...多谢烟柳姑娘关心了。”几人都聚在李琬的房内。听完李琬和夏繁星昨夜的惊险经历,姬烟柳难得地关心起一个男人的伤势来。李琬也是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哦,对了,繁星。我刚才王护卫去我住的地方将那小胖子接来了。”金期法突然插了一句,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说,“这小胖子的身体,不是普通人的体质,有点东西的。” “那是。”不说黄贵,他们几乎都要忘他了。而夏繁星自见到黄贵的第一眼就有金期法这种感觉。“秦大侠之前说,这小子在大街上要饭半个月,都一斤肉不减呢。等会儿让他来讲讲在长安那边民间还有没有更多这个组织的迹象,让咱掌握更多的信息。” 说回到正事。“.....通过那个叫黄青蛇的说法,我大致总结了几点。重中之重的一点,在殿下你们正式接触吉温以及刺史大人之余,我想再与乐天会这个帮派多多接触。虽然时间紧迫,但黄青蛇已经答应帮我了解乐天会长老那边的情况。根据咱们之前说的,乐天会长老之流肯定不久前才刚刚与那个组织高层接触到,也就是刚刚入了吉温的伙。” “在我们来之前,大家可能都认为这里是神秘组织的老巢,肯定早已在吉温以及他背后支持者的严密控制之下。不过事实可能并非如此。首先是昨晚的织云观,种海道长与那个意图谋害我和殿下的势力关系并不密切。” “其次最显而易见的一点就是乐天会的大失窃。很有可能,或者说一定就是那个组织策划的。但他们做得太狠了,而且可能忘了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老话,吉温不得不出来亲自管理这事。这也正是为什么他能在短短一天时间之内将十几名犯人捉拿归案。” 敲门声响起,专注入神听夏繁星分析的李琬和金期法都皱了皱眉。只有对这些一点兴趣没有的姬烟柳,坐在夏繁星后面都打了好几个哈欠,这时便起身为来人开门。进来的是李琬的亲卫,随手将门半掩,道:“殿下,二位道长,臣已将那小孩带来了。见你们正在议事,便让他现在外面等候。” 夏繁星草草点了点头,忙着继续自己的分析,“而吉温这时候发现,正好可以以这件事为契机,拉乐天会进入自己的组织势力之内。乐天会管事的人发现此事对自己利大于弊,自然就是同意了。不过事实也就是,他们刚上了这组织的贼船不久!” “分析得很有道理。”金期法点点头。 “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你们发现没有,吉温被贬三年了,组织也干了三年了。却仍没有将整个九澧道帮势力拉入自己麾下。甚至连最大的织云观对他们的关系好像都很含糊。而且,我们在长安民间都能看到不少这个组织的动作,而澧阳,看下来好像完全没有平民百姓乱事的,最大的问题,反而是道帮斗争。” 李琬被分析地有些一头雾水,摊开双手,无奈地开口道,“你自己说的,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可是殿下,毕竟已经在这里三年了啊。”夏繁星微笑着摇头,“澧阳道帮势力太强大了,这个组织招纳的大多是贫苦百姓,虽然有乐天会那案件一例,但老百姓还是很难与道门帮派斗的吧?而且,种海之前跟我说,澧阳靠水吃水,大部分人生活温饱不愁。谁闲着没事去小偷小摸呢?这些,吉温以及他背后的人应该知道吧?” “所以总结一下,这座城镇,根本不适合做吉温以及整个组织的基地所在。” “那也不能这么说。”金期法拄着下巴,打断道:“这座城镇治理越好,越不会有人把这个组织的注意力放到澧阳长史身上。大家要知道,这个组织的高层之一是吉温,这一点别人不知道啊。” “我明白,我明白。金道长您说的也没错。但也有一点很重要。即便这里没有组织的人员,吉温也必须把那么多的帮派拉到自己这边吧?而道帮弟子往往有自己的性格,而且同样不可行有损道心之事。可见这里确实不适合作为吉温、整个组织的老巢啊!” “一开始,我以为杨相把吉温贬谪到这里是他上奏特意要求的。因为听了种海道长说的,澧阳一直治安很差,杨相肯定是要好好削吉温一顿才要他来这的。但同时种海道长又告诉我,杨相在贬谪掉吉温之后不久,亲自来这里管理道帮秩序,待了一段时间。” “按照这人是安禄山的亲近,杨相不是应该让他好好吃吃苦头才对吗?怎么,还来帮他管理政务起来了?殿下,您怎么看?” “我明白了!”李琬轻轻地往桌上一捶,颇为兴奋道,“夏繁星你说错了。父皇处理贬谪奏折,历来是把人调到最适合他的下级官职上去的。像吉温,原先是朝中出名的酷吏,解决澧阳这些乱象在他看来正合适。所以,压根不可能是杨国忠上奏要求的。” “所以!...”夏繁星和李琬同时开口。彼此尴尬地看了一眼,李琬稳了稳激动的心情,说道,“你来分析吧!” “嗯!”夏繁星点点头,嘴角带着笑意,将自己与李琬不约而同的猜测说了出来,“既然这是个意外,杨相亲自来此地治理道帮,则可以说是来弥补意外的。我承认这个猜测很大胆。那就是杨相与吉温在上奏之前就达成了和解。陛下执意将吉温贬谪到澧阳则是整个策划的意外。杨国忠早就想建立这么一个组织,他利用了正好能利用的吉温。本来他可能想把吉温弄到自己计划好的城里去的,比如说一些南蛮之地,更好煽动民情,建立并扩散组织。” “但贬谪澧阳的意外已经没办法避免了。杨相就亲自出马,美其名曰帮助治理道帮。恐怕实则就是把自己的计划渗透到了澧阳内部道帮之内。可惜,效果不是太好。以至于直到今天都没有完成将整个道会势力拉入自己势力的任务。” “杨相,杨国忠,才是这个神秘组织最大的策划者。大家想一下,是不是,就能够解释吉温被贬在此地,本应受到杨国忠严密控制,却反而干出了这么一个组织的问题了?” 李琬激动不已,很显然,这个猜测确实猜到他心里去了。夏繁星说的,确实有很大的道理。只是...如果这一切都如他所说,他们能够阻止些什么吗? 杨相,如今万人拥戴的杨相啊!李琬他自问,他的势力如何与杨国忠比! 不过,一想到自己在昨晚的刺杀中失去了三根手指,他的身体永远成了自己以前从没想过的残疾。    李琬内心油然升起一股森然恨意——如果真和你杨国忠有关,我便决不会放过你! 这一番猜测,就连完全不感兴趣的姬烟柳都听入迷了。这时金期法开口了,声音却有些冷淡,“我  承认你们两人的猜测,可以说是很有道理。夏繁星,你年纪轻轻观察力如此出众,推断能力也令我非常惊讶,很好!相信九莲宗以贫道为代表,与你屠豕宗的合作,也会很好!” 最后一句话,却是用传音的,夏繁星听得有些不解。接着金期法继续说,“不过,杨国忠如今权倾朝野,千万,千万,千万不要随意议论他!殿下,您也是啊,臣...” 李琬咳嗽一声,应道,“我知道了金叔。方才本王有些太激动了。大家可得切记,彼此之间互相交流这些没关系,但对杨国忠的猜测可是绝对见不得光的......不过,今天讨论过后,算是有了很大的进步了。” “所以我建议要与乐天会高层多接触,甚至是采取手段,他们刚与吉温的组织沆瀣一气,很有机会从他们口中搞到有用的东西。澧阳有非常多的线索。在下实话实说,杨相此人贪污成性,与安禄山水火不容,多次排挤他,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如今的局势。”夏繁星看了几人一眼,都垂下眼睑默认了,“若能借此事将他扳倒,大唐朝廷便可安也!甚至,能够滞缓安禄山的行动!” “想得是不错...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杨国忠的动机是什么?”金期法皱着眉头,忽然提出了这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这...却是实在不知道......但,一定有他的理由,不会轻易告人的秘密。” 李琬忽然说道,“行了,早上就先讨论到这吧。明天就要去正式拜访郡衙门了,这么多信息,都先好好思考......” 这时,门忽然被人急匆匆地撞开了。闯进来的居然是一个中年男人,旅店的老板。他见了这几人,直接在李琬面前下拜道,“殿下啊,刚才那位大人带来的小孩和另外一个不知哪来的孩子打起来了!我的天哪两个屁大小孩力气这么大,拦都拦不住,碗都给打烂几只,店里吃早饭的客人都跑了,您快管管吧!” 李琬看了夏繁星一眼。夏繁星脸色有些尴尬——这咋回事?黄贵怎么和别的孩子,打起来了?他站起来,同时拉住姬烟柳的手,让她和自己一起去看看。“我们俩去看看吧。殿下,你们继续聊 第八十七章、少年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和姬烟柳走到楼下,便见到了这啼笑皆非的一幕。 楼下本就稀少的客人都在看着两个小孩打架。中间的那张桌子下面,小胖子正被比自己瘦了不少的少年骑在身下。黄贵双手护住自己的脸,那个少年则一拳一拳地往他脑袋上糊过去。桌子上的馒头还没啃完,估计看见这两孩子打得这么凶,生怕自己摊上事就走了。 少年一脸冷漠,只有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一个冷笑。黄贵捂着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少年又捶了几拳,拍了拍胸口,喘了一口气。也就趁这个空档,小胖子大叫一声,用力扬起身子。肥乎乎的双拳重重地打在少年的脸上,这拳头看着可不轻。少年发出一声怪叫,也赶紧护住脸。小胖子借机从他身下溜了出来,猛地往少年身上一扑,双手顺势向他脖子伸去。少年也很快地回过神来,头往后一仰,身体随之往左边一移... 结果就是两人的头重重地撞到了一起,惨叫声在旅店内响起。两个孩子纷纷倒在地上。周围围观的客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夏繁星苦笑着看了身边的姬烟柳一眼,“那孩子我叫来的...”说实话,他倒不知道黄贵这小子打架身手还不错,居然能跟一个有炼体基础的,岁数估计还比他大一两岁的孩子打个平手。 他走上前去,先扶起了倒在地上,揉着头上的包的黄贵。姬烟柳见他如此,也走到正摸着脸上的淤青,恨恨地盯着一旁的黄贵的冷漠少年,将他扶起,“你没事吧?” 少年看了姬烟柳一眼,很奇怪的,那一刻他双眼中的冷漠消散了。他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但又很快消散不见,“没,没事。” “好了,在你问我找你来的原因之前。”两个孩子的情绪堪堪平静下来,夏繁星拉着他们和姬烟柳走到角落的一桌,要了一大盘馒头。看着黄贵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奈地问道,“先告诉我们,你们俩见过吗?为何素未谋面就大打出手?” 虽然两个孩子打架出手都很重,夏繁星也看在眼里。但非常奇怪的就是,刚拉开他们的时候,两人脸上就没什么伤,只有一点淤青;而过了这会儿,连那一点青紫色都很快退去了。 “黄贵体质本就奇特。而那少年给我的感觉也是...而且他们为何要见面就打呢?难道是血脉上的,冲突?”夏繁星随之想到了这些,一下子变得非常有兴趣。 他们的体质互相冲突? “夏大哥啊,我听王大人的话就好好地待在楼下等他叫我上去,过了一会儿这家伙也进来了。然后很快他不知为什么就捶了我一拳。这哪能忍呐......于是...” 夏繁星看向那个少年,他却在默默注视着姬烟柳。“你为什么要先打他?” 少年回过神来,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忍不住,控制不了。” 夏繁星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对黄贵说,“你们打起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就是很想揍他?” 黄贵一愣,咽下刚塞到口中的馒头,点了点头。 “你看到我,不想打我吗?”夏繁星凑近少年说到。少年略带鄙夷地打量了他一圈,如实承认道,“有那么一点点。但是,我知道我打不过你。” “何龙龙,你是不久前才在青天帮做学徒的吧?喂!”夏繁星看到他的眼睛似乎又在瞄着一旁正询问着黄贵最近生活的姬烟柳,语气加重了些,拍了拍他的肩膀。 “呃...是啊,和你有什么关系!黄青蛇到底要我干嘛?”冷漠少年仿佛被叫出名字之后很不高兴,回头一双眸子冷如冰霜。 夏繁星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会儿,露出一丝笑容。“话或许不能这么说。我在想你......” 夏繁星突然一拍桌子,三人都显然被他吓着了。姬烟柳将不满的眼神投过来。夏繁星有些尴尬地对她笑了笑,缓缓地说道,“烟柳,你要不先带着黄贵到殿下房间去,给他们讲下那几天在柳叶巷发生的事吧?” “然后都来我们房间,等我!”这话是传音过去的。 姬烟柳不解地看了周围一圈,讷讷地点了点头。夏繁星露出一个笑容,目送她带着黄贵上了楼才回过头来。 “她叫什么名字啊?”黄贵走后,何龙龙掂起一个馒头,完全不似小胖子般的粗鲁,细嚼慢咽地吃着。并问了个问题。 “那个姐姐吧?她叫姬烟柳。”夏繁星知道他想问谁,但同时,出于个人的原因,也打算坦诚相待。 少年抬起头,又缓缓地点了点头,仿佛在感受这个名字。夏繁星突然想到自己在阴煞宗第一次听见她的芳名之时,似乎也是这个反应。他笑了笑,烟柳烟柳,画桥烟柳,字中含情,名中有意。 “你很奇怪。也许这就是我有点想打你的原因。”少年突然咧嘴笑了一下,直视着夏繁星的双眸。 “我知道你看出来了。就在街上的时候,他们都当我是个凡人,因为我用了敛息术。但你看出来我其实修为比他们都高对不对?但是我不知道究竟在哪里让你感觉到了奇怪。你能帮我吗?”夏繁星突然凑上,紧紧握住他的手。 敛息术,是由丹田催发的。难道这个何龙龙,能够看穿他的丹田?如果真有这么神奇,之前困扰自己已久的,那丹田内种种的异样,或许能够找到答案? 少年脸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有些失望地推开了他的手。“我只知道,很熟悉。很相似...但我不知道从何而来。如果更奇怪一点,更重一点的话,就会跟那个胖子一样。不管打不打得过,我都会和你动手。” 夏繁星闻言,神情变得非常紧张和兴奋。又把双手握住他。“我知道,你和他体质都不是平常的。你们虽然素未谋面,但却立刻大打出手,很大的原因可能是你们的血脉!” “也许你在我身上感受到的,也是一种血脉的排斥?”夏繁星进一步诱导他。少年皱起了眉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摇摇头,“跟那胖子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你和我们不一样。还有,我是不是应该走了?” “不不不!你说的对,我和你,还有小胖子不一样!但是,我又和别的人,也不一样!这应该不是血脉的问题...这是后天养成的。我的丹田,在灵气过高过低的时候都能强行平衡灵气,甚至封锁灵气进出...这一点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肯定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说到后面,夏繁星都开始激动地自言自语起来。 少年很奇怪地看着他,刚想要开口,夏繁星兴奋地说道,“你太聪明了,我现在需要你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请一定要帮我,我是荣王殿下的近卫之一,你可以问问黄青蛇我怎么回馈他的。帮助我,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等一下...我真的不明白,我能帮你什么?你想要的答案,是什......” “很简单,第一,黄青蛇说你并非澧阳本地人,能告诉我你来澧阳之前在哪儿生活吗?” 少年点了点头,双目突然一翻,像是晕过去了一样,夏繁星赶紧站起想要扶住他,他又立刻恢复正常。声音却虚弱了不少,“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这些记忆这么遥远...好难记起啊......” “自从我来到澧阳之后,我发现这些记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我不敢告诉别人,同时我也害怕,我最终会忘记一切......” “应该,应该是在杭郡,钱塘江...两年前,两年前,两...我实在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当时因为某件事,我被人带走,他们驾 船北上,说去极北之境寻找仙药。但却在半途中,将我的同伴随手扔下,丢在不同的郡县里,而我来到了澧阳。当时,我在街上乞讨了几天,立刻有位铁匠收留了我,并让我做他的学徒。” “其实,一年前,我曾做过织云观的学徒。但后来因为天赋不够,他们不要我了。直到一个月前,我又加入青天帮做了学徒。”少年说起并不算复杂的几件仍能记得的往事,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悲伤。 “怎么会天赋不够呢?”夏繁星出言安慰道,“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而且你的体质绝对不普通,织云观为什么会不要你呢?要不,你来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进入青天帮的吧。” 记忆的流失,杭郡,江南,钱塘江......北上,仙药,血脉......天赋不够? 这孩子,可能不是人族的血脉!同样的,与何龙龙越打越凶的黄贵,可能也一样! 种海老头可能也在何龙龙身上看出了端倪,确实,非人族血脉,在人族宗门内,是很难被接受的。就像...小师妹一样,玄能绝对不敢在宗门里暴露她是狐妖之体的事实! 妖?江南地带,妖族颇多!像那炼体大宗洪妖门,东海边的元寿山。钱塘江的下半段...正是洪妖门与另一妖宗洪阴山的交界处。难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妖族后裔?!而且,何龙龙,与这两大妖宗有关! 夏繁星心中掀起巨浪,表面却是波澜不惊,冷静地问着问题。 果然,何龙龙的这个回答,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青天帮一个长老,说他体质不凡,炼体基础强大雄厚,便将他收在门下做学徒。“他说我的体质,血脉,都比一般的人要强很多很多,甚至可以和兽、妖之类的异族相比!”说到这,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 “何龙龙,我觉得他可能说错了。你...或许就是妖族后裔!”夏繁星小声而严肃地说道,“这是我的推测,你的血脉现在还非常隐秘,一般人看不出。而织云观之所以不要你,很可能是种海道长他看出了端倪。而一般的人族宗门,是很排外的,所以,你应该明白了吧。” 很奇怪,当夏繁星对他说出自己这个惊人的判断后。少年完全没有因自己可能是妖族的身份而不安。脸上反而露出了激动、欣喜的表情,虽然很淡,但夏繁星看得出来。“怎么,你就不觉得很...奇怪?” “我是妖族吗?如果真的是的话,那就好了。我那么与众不同,那些师兄师弟,谁能无视我这个妖族后裔?”少年脸上的喜悦消散了,“但照你这么说,为何青天帮要我?” “唉!我看那长老恐怕也只是想从你身上获得利益罢了。”夏繁星激动地抓住少年的肩膀,“我感觉得出来,我的推测没有错。而你能看破我丹田的敛息术,如果你真是妖族的话,我与妖族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似乎很快,很欣慰地接受了自己是妖族的这个推测。听到夏繁星激动的话,也陷入了思考。 “你先告诉我,你的丹田究竟怎么了?如果我真像你说的那样,是妖族的后裔。”少年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激动,“让我感应一下,你的身体,究竟有没有和我们妖族本质相通的东西。” 我与妖族,有什么关系? 夏繁星突然想到了在观梅峰上的那个夜晚。 我与妖族怎么没关系了? 小师妹,虽然我和她没有进一步的关系,但曾经关系是那么好... 但她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那天晚上离开观梅峰之后,自己的丹田才开始变得处处奇怪起来。如果说和妖族之类有关系的话——寿君?寿君一定让他做了或是看了什么东西。 那是...元寿山法门中,用来汲取神念的,紫蜂针! 第八十八章、妖丹隐患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不会是它... 夏繁星摇了摇头。至少大师兄、师父、师伯他们试了这个紫蜂针,也都没有出事。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天寿君没在他身上取药,而是取走了韩宁雪的元红! 那会是什么?我一定记得的,我有印象的,和妖族有关的,是什么...... 少年听了夏繁星对自己丹田问题的描述,点了点头。“这里人多眼杂,你不能暴露可能是妖族的身份,随我上楼去房间里,我们再想办法让你感应!” 毋庸置疑的,刚一打开门,何龙龙与黄贵刚一打了个照面,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这一次却是黄贵先扑了上来,何龙龙不甘示弱,扭在一起就要干架。 夏繁星由于猜测到了他们两人可能都是妖族后裔,对此并没有阻止,而是绕过他们,坐到床上。姬烟柳就看不下去了,走到他们中间,施了个法诀将两人定住,将他们拉开,劝了一番,才给他们解开法诀。 黄贵还是愤愤地盯着何龙龙。而冷漠的少年听了姬烟柳的话后,却乖乖地低着头一声不吭了。 “咳咳...黄贵,烟柳,我要跟你们说个事,你们不要太惊讶......”夏繁星将自己所有的推测都长话短说了一遍。 “真的?我是,妖族的后裔?”黄贵兴奋地跳起来,看得夏繁星一阵无奈。他们两个的反应,都如出一辙。难道这是什么好事吗? “胖子,就算你和我都是妖族,你也肯定是天天被我欺负的那个。”何龙龙嘲讽道。 姬烟柳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是妖族?夏郎,这...” 许是阴煞宗内也很排斥外族吧。屠豕宗虽然也不喜欢异族,但程度好像在各大宗门里算轻的了。夏繁星走上前,抱了抱她,安慰道,“俩孩子,没什么好怕的。”姬烟柳将头靠在他肩上,叹了口气。 等大家都平静了下来,夏繁星才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关于近两个月来丹田内的异样,早上何龙龙看穿他敛息术等等事情,自然是将观梅峰上发生的给省略了。“所以,或许我体内的这个变化,也许和何龙龙妖族的血脉产生了一定反应,他才能看穿我的敛息术。我很想弄明白我的丹田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让他帮我感应一下。” “那该怎么做?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用血脉之力去感应你丹田内存在的东西。”何龙龙摊手道。 “你肯定不行,夏大哥要不我来试试吧?”黄贵立刻出言嘲讽道。 “恐怕只能让何龙龙来做。你们如果都是妖族,看你们上来就打这劲也是敌对血脉。他的血脉能够与我丹田中的某种东西产生反应,所以只能他来做。”夏繁星说道,“至于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肯定我要放松丹田,而你要运气吐纳,尝试着与我身体进行真息转换。” “可是...我才刚学习凝气诀不久。真息周天运转的法门,我很不熟练啊!”何龙龙有些尴尬。 “不会的,我相信你。”夏繁星鼓励道。说着就要脱下护卫装束,盘腿打坐。 “算了吧。”黄贵看着何龙龙笨拙盘腿坐下的动作,笑着嘲讽道。 “你行的,运气法门一点都不难。”姬烟柳坐在一旁,也出言鼓励道。 “...嗯!” 半刻钟时间过去了。夏繁星看着何龙龙的脸色渐渐由苍白变到红润,又由红润变到苍白。此时此刻他正闭着眼睛,像是在用自己稚嫩的真息与夏繁星丹田处的真息交流。夏繁星明白能不能得到答案都靠这个少年了,他起身坐着,紧张地看着何龙龙。 “朋...朋友...”这个词从他口中结结巴巴地吐出... “狐狸...月...云...其他不认识...”又等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夏繁星才从何龙龙口中听到这句话。然后,他就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往后仰去。姬烟柳赶紧扶住了他。 “谢谢...姐姐......” “你还好吧?”夏繁星凑上前一看,少年脸色变白了不少,但微笑着点点头。“我刚才...记不得了,我有说什么话吗?” “你做的很好,很好了。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狐狸?月?观梅峰?寿君? 难道是说那——...月妖丹?! “这丹乍看起来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但却神奇在内部结构对太阴的模仿。月有新满之分,此丹内的丹元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呈现出月势的变化”。有新有满,阴晴圆缺,岂不是意味着,平衡? 他一下子明白了那天晚上,寿君这话的意思! 没错。自己体内一定是与这月妖丹出现了什么关系。从最初观梅峰上的丹田怪变,到秘境内服用寒梅草后的灵气封锁,还有渡劫之时的丹室变动。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是在外界与自身灵气产生天翻地覆改变的时候出现的。虽然灵气随时可能被封锁的感觉非常令人不安,但不管是在观梅峰上自己亲眼目睹的,还是秘境中师姐告诉他的,丹田的这种变化,确确实实保护了他的道基与丹田不受强烈灵气变化的伤害。 尤其是观梅峰上那一夜,玄能寿君想要让他自生自灭之时,丹田中的异样变化,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只是...能救他一命,帮助他一次一次化险为夷的东西,为何会是出于寿君之手? 还是说,那天寿君在给他们展示月妖丹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吸收了它的一部分丹力?并且将这份丹力一直存放在丹田内? “有...有一团黑白相交的气。”少年脸色回来了一点,坐在椅子上,不时喘着气,说道,“好像是丹田里,很熟悉,我想...想攻击它,但好像...我的气息立刻就被冲了出去,头也很疼...” 夏繁星按住他的肩膀,尽量平静地说道,“只是在丹田里吗?你能说说那股气到底是在丹田里的哪个地方吗?我搜索遍了丹室,从来没有发现过它的存在!” “不...不知道。我的真息被赶出来之前,我能感受到的东西就不是很清晰的...更别说,发现这股气息存在于丹田何处的。”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夏郎?那是什么东西?”姬烟柳越听越觉得奇怪,站在少年身后,不解而不安地看着夏繁星。 “这...”夏繁星抿了抿嘴唇,一时间感觉心乱如麻。怎么和她解释呢?难道要说出玄能寿君以及小师妹的事情吗?姬烟柳并不知道韩宁雪的事,难道要说出来让她感到不安甚至是吃醋吗? 但是他能感觉到,月妖丹在自己体内的事很不简单,他不知道对于此事寿君玄能知情与否,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们又一个隐藏的阴谋,更猜不透这个阴谋的动机是什么。越是感到奇怪,夏繁星越是惴惴不安。他希望能找个最信任的人倾诉。但是,他更不愿意让姬烟柳为他和韩宁雪的事受一点点伤害。 “夏郎!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发现过?”姬烟柳走到夏繁星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一双含情美目之中,充满了深深的疑问和担忧。 夏繁星叹了口气。他想到,短短的时间里,姬烟柳主动随他进入俗世,姬烟柳帮助他获得李琬的信任,她更是在自己因玄能韩宁雪之事堕入黑暗之时,给他带来希望的那个姑娘。而她,对他别无所求。虽然在阴煞宗内发生了这么多一言难尽的事,但夏繁星始终记得她那句“就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既然她是自己最能信任的人,他到底是该告诉她,还是保护她免受玄能那些阴谋以及自己曾经与小师妹情事的伤害呢? 而且一个与自己有了很多次肌肤相亲的姑娘,现在却发现他的身体似乎有巨大的谜团,而自己却从来没有发现。这让她,如何不担心忧虑呢? “夏郎!我担心!” 夏繁星看到自己摇了摇头。他很害怕姬烟柳在他耳边带着哭腔,摇着他的手诉道这样的话。他不能让自己的事情,自己都还看不清的谜团来伤害她。玄能、寿君这些人这些事,和姬烟柳没关系! 然而姬烟柳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看到夏繁星摇了摇头,满面担忧的姑娘叹了口气,她将一双素手放在夏繁星的手背上,贴近他的耳朵,声音中不乏失望与焦虑,也充满了最大的信任。“如果...实在不愿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自己的身体,你一定要好好注意。否则,夏郎你也是对不起我。” 声音很轻,她的手很温暖。夏繁星想立刻将玄能寿君,以及这颗月妖丹之中可能蕴藏的阴谋诡计抛到脑后。他一伸手,搂过姬烟柳的背,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喃喃道,“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我最大的希望,是不让你为我的这些破事而受伤啊......” 后半句话却是被他压在了心里。黄贵也走到他身边,默默地注视着他。坐在椅子上的妖族少年何龙龙,这时站起来了,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冷漠。他看见夏繁星把眼神投了过来,用眼神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一个钱袋。夏繁星点了点头。少年阴沉着脸,在里面摸了一会儿,掏出来一颗黑色的丹药,在手里捻了一下,缓缓地点点头,转身推门就离开了。 夏繁星将头缓缓垂下,贴到姬烟柳柔软的肩膀上。看向已经关上的房门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些冷漠。 第八十九章、丧葬之变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两天后的下午,澧阳郡衙门。 澧郡刺史、织云观观主种海道人,以及刺史大人的跟班长史吉温,在审案阁内招待前来负责监察任务的李琬一行人。 太师椅上坐着的便是这一任澧郡刺史,一年前,升职调至澧阳。为了皇子李琬的到来,衙门特地撤掉了原本上诉的跪席,换上了两座造型精美的座椅,为了李琬和他的门客金道长。门外只有两个刺史最信任的衙内把守,还有一班衙役在大门外面守着。 而那位可以说是李琬夏繁星等人前来的最大目标的长史吉温,却显得格外谦逊。本来应该坐在太师椅旁的座位上的,却主动站到了阁内左侧,为表示对李琬殿下的尊敬。而那个位置上空出来的,则坐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种海道人。 被李琬特别要求,侍立在他和金期法身后的“夏护卫”,一眼就能看出种海在祈祷着——刺杀事件那晚的事情,荣王殿下千万要嘴下留情啊! 三人都各自留意了一下恭敬侍立在一侧的吉温。李琬暗自确认此人身材与离朝前无异,就是他头垂得很低,官帽下沿的丝绸将他的脸遮住不少,他无法看清这家伙在煽动起这么一个无耻至极的组织之后,那张曾经冷酷无情的脸会不会更加丑恶。 “殿下,这位是澧郡最大道观织云观观主种海道长。臣有所耳闻殿下甚爱修道,说不定您也有所听闻这位道长呢。”刺史大人先为李琬介绍了一番种海,却殊不知两人早在过去就有所交往,前几天还更是差点出了一起命案。与此同时,他还解释了一番为何要请种海前来接见荣王殿下——刺史将澧阳道帮势力强大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李琬微微点头,同行两人与他都在注意着起身微微鞠躬的种海的表情——种海表情僵硬,起身的时候还忍不住捋了一下双须,双目像是在暗示着李琬别对刺史大人说那事。 李琬难以注意地点了点头。夏繁星的心中却升起了疑团。他感觉种海对那天的刺杀案,并非像他说的那样一点不知。也就是说他和吉温之间有关系。而他们三人都有所推测,澧阳刺史大人不可能与吉温没有勾结。要是三人都是知情者,种海有必要这样害怕刺史知道这事吗? 转念一想,如果刺史大人,还真不一定与吉温有什么勾搭呢? “唉,殿下,想必您来之前也听闻过,或者这几天您也有所感受吧。鄙郡…道会势力如此强大,经常由此生乱。”客套几句之后,刺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虽然他在这没有经历过两年一度的朝廷监察报告,但这一年的为政让他很清楚,澧阳郡的道帮乱象,是肯定逃不过监察史的一手刀笔的! 倒不如丑话说在前头,直面这个最大的问题吧。 “殿下,道帮事务,刺史大人一直放在微臣的管理范围内。臣办事不利,才导致道帮乱象久久难去,上次的监察史大人也多次提到,还请责怪微臣!”阁内左侧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吉温拱手躬身,开始为自己揽罪了。 李琬的心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金期法,却发现金期法没有给他眼神的提示。李琬从政经验也比较丰富,但这时面对这个吉温,却觉得心里慌慌的。他站起来,转身向吉温说道,“吉长史,此事不能全怪你。本王早有所了解,澧郡道帮势力有些乱。况且你也是三年前才从武部侍郎调职到澧阳,也难以做出多大的改变。” “不过我相信,澧阳的道帮现象肯定比两年前好了不少。而且多亏了两年前卫国公主持澧郡政务,虽然早有耳闻道帮混乱,但这几天待下来感觉也甚微。” “是啊,虽然仍然问题很大,但比前几年道帮的状态要好了不少。吉大人,你也有很大的功劳啊!”刺史见李琬在这个大问题上口还比较松,赶紧把话往好里说去。 “不敢不敢,应该是多亏了杨相当年政务处理深得民心,微臣只是像那汉承秦制罢了,不敢有功劳。”吉温保持着很低的鞠躬,李琬一直没有看到他的脸。突然一阵烦躁感涌上他的心,李琬干咳一声,微微地皱了下眉,就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吉大人?免礼。你不用太拘束,请平身!” 最后的声音有些提高了。吉温明显的停顿迟疑了一下,李琬突然觉得心里很烦,极力压下这种感觉,手指却忍不住在旁边的座椅上敲了两下,皱了皱鼻子,坐下了。 吉温也只得站直身子,抬起头来。官帽不再能遮挡住他的脸。李琬记忆中的面孔,狡诈阴险如同这个酷吏的性格。双眼很长,整张脸看着就让人不舒服。只是,这个人的鼻梁骨上,有一道从眉心贯穿而下的伤疤。虽然是一道不粗的伤疤,但却让这张脸更加可怖,而且这是一道很厉害的伤了。 不过,李琬记得的,当年吉温这个短命的武部侍郎,站在朝堂之上的时候,脸上没有这么严重的伤的。难道是被杨国忠告发受贿之后,在牢狱里受了些苦? “微臣曾为此地道帮弟子以利刃所伤,鼻梁上故此留下这道伤疤。我怕自己因此伤存在面目狰狞,故有意掩面,不让殿下受惊。”吉温抬起头,说道。 “呵,算了吧,本王又不是小孩子。”李琬有些奇怪,自己以前在这种场合是不会说这样调侃的话的。可刚才听到吉温的话后,这句话却脱口而出。同时,旁边的金期法也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李琬刚才的这些反常反应,应该就是清炎丹药力进入神识后的副作用吧。 金期法皱了皱眉。侍立在李琬身后的夏繁星,目光却一直被吉温脸上的伤疤给吸引了。这伤疤…就算现在看,也有点不同于普通的伤疤吧?它里面有点,血迹?难道金期法没有发现这一点吗? 他并不知道金期法的注意力已经没有这么集中在这些事情的身上了。夏繁星感到,吉温刚才的反应回答都非常得体,但往往想要隐藏秘密的人,总有一个无法隐藏的地方。这道伤疤,就是吉温无法隐藏的东西。夏繁星记住了这一点。 刺史干笑了两声,随即奉承了李琬几句,借机将尴尬的气氛化解掉。 “刺史大人,本王此次前来监察,朝廷还特地下了一项政务给我。是关于澧阳各地炼铁司以及矿脉的问题。朝廷了解你们澧郡矿脉丰富,灵脉相对于其他地方也很多。但是这里由于修士众多,灵脉资源仍然不够用。各位知道,太宗年间,朝廷就主张了大量的普通矿石与灵矿的兑换,隶属在工部内,称为道铁门,专司普通矿与灵矿的交换。” “今年道铁门出台了政策,普通矿石的兑换率高于前几年很多。朝廷针对澧阳现状,让本王在这一个来月的监察时间内,推行该政策实施。也就是组织澧阳道帮弟子广泛开发此地矿脉,将少部分还未开发的灵脉由道铁门派官员以及修士前来管理。朝廷对澧阳铁司出产的矿石,兑换率再加三成。” “也就是说,在此政策之下,调动原本开发灵脉的道帮弟子去开发澧阳郡内大量的矿脉,由道铁门官员帮助开发灵脉,效率则能更高。另外,你们能够通过出产的矿脉,能够前往工部兑换的修炼资源,也绝对不会少。而且将你们置于朝廷管理之下,也有助于减少为了灵脉资源的争夺,减少我们大家口中的道帮乱象。这个任务,还请刺史大人多多配合本王。” 李琬将手中那一纸皇室密信读完,将它收起。这个任务说是父皇派给他的,不过是经过皇太子李亨之手交给他的密信,难以排除这不是太子殿下的主意。对于这个附加的任务,他必须得照着朝廷的意思来做。 吉温突然抬起了头,但又立刻垂下去。太师椅旁的种海还不等刺史说话,满面不安地站起来,颤巍巍地行了一礼,说道,“殿下…鄙郡灵脉,这几年一直在渐渐纳入朝廷控制下。恕微臣无礼,道帮的乱象不可说与修炼资源越来越少没有关系啊!刚才您这么说,虽然…虽然总体来说确实是为了我们好,但就怕下面那些不懂事的…殿下三思啊!” “那我有什么办法!这是朝廷的任务,难道本王不知道道长你的道理吗?朝廷要这么做,父皇要这么做!请道长你配合!”李琬又觉得一阵怒火冲上心头。他本来就不想多管这些闲事,他来的目的与夏繁星一样,不过是为了吉温! “殿下息怒,息怒!”吉温又躬身说道。周围几人也都知道,这个任务一传下去,下面那些道帮弟子是不会觉得对自己有利的,反而会认为是朝廷又来抢他们的灵脉了。而这些压力一降下去,最先遭罪的就是负责道帮事务的吉温长史。 “微臣与刺史大人,种海道长都会尽力配合殿下施政。至于道帮下面的问题,殿下千万别操心,都是微臣分内的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吉温微微地瞥了一眼种海道人投来不解而后悔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对李琬表示着自己的忠心道。 之前有点懵的刺史大人,和种海看见吉温给他们寻着台阶下了,也立刻跟着表态支持,李琬才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心里的火消了不少。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金期法、身后的夏繁星,都已经感受到了他性情的变化,眉头都微微地皱了起来。 …又聊了一些朝中以及当地的政事之后,一直恭敬无比的吉温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声音变得十分洪亮。 “殿下,金道长。再过三天,澧阳郡这里有一件重大的丧事。逝者乃是杨相府下,一个秘密谋士,据说生前有一定修炼基础。他祖籍乃是澧阳,从小也生活在澧阳。据杨相那边告诉我们的消息说,他因为随国相使队前往流求岛,染上当地一种可怕而罕见的顽疾,道心破裂而导致丹田萎缩,不治身亡。杨相还特地把这些年来这个谋士在他手下做事的一些事迹告诉了我们。” “他说这个谋士生前遗愿便是能够尸归故里。据说这位谋士大人为杨相鞠躬尽瘁,杨相要求必须好好完成他的遗愿。这位谋士以前未入朝之时在澧郡百姓之间颇有些名望,只是已经过去了十余年,谋士大人从事秘密工作,他的尸体荣归故里之后恐怕无人知晓。杨相要求我们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将他的事迹传播出去,让澧郡乡民能够重新认识这位大唐肱股之臣。” “所以,三天后我们想请殿下,与我们一同前往灵堂为其吊唁。届时送葬队伍遍及郡内,将要巡游两天两夜。杨相本人因政务繁忙无法前来。然而这位谋士大人乃是杨相左膀右臂之一,且与杨家的族人关系密切,贵妃娘娘也与其有过深交。所以,杨家大公子杨暄与杨家三小姐杨晴也会随之前来澧阳吊唁。” 第九十章、借机深入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一天后的清晨。 澧阳长史府内。 “吉大人,贫道与姬道友前来,进行为期两日的对您工作监察。此乃朝廷要求监察任务的一部分,请您谅解。” 金期法,身后跟着姬烟柳,敲开了吉温卧室的门,先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了一番。前者穿着**华丽的官服,而姬烟柳仍穿着一身朴素出尘的道袍,体现自己并非朝中大臣,只是跟随金期法的随官。 长史大人放下手中的毛笔,赶紧从小桌前的椅子上上站起来,满脸堆笑,请他们两人进来坐。 吉温的长史府非常清贫。总体面积就很小,只有几间房屋,很少有仆役出现在府内。就连长史的卧室,也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盆兰花。乍一看像是个非常清正廉明的好官。 “唉,承蒙朝廷厚爱,时时刻刻关注着我们的澧郡。荣王殿下为我们带来如此优厚的政策,本意是很好的,只是下面道帮恐怕看不长远,这些弟子鼠目寸光,恐会引起乱子。所以我这一夜没合眼,给西郡以及边城的几个较大道会写了信。我还打算写几份稿子,去他们那边游说一番,解释政策长远之利,以免出现意外。” 吉温站起来,主动地给他们两人拿了茶杯,倒上了清茶。只是姬烟柳和金期法观察他的时候,他一直带着昨天的那长沿官帽,吉温的头好像习惯性地往下低,那张堪称狰狞的脸怎么都看不清。 金期法只是表示他们两人这两天要随时监视吉温的办公情况,而吉温却不把他们当外人,有一点话题,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跟他曾经无情的酷吏形象格格不入。 昨天李琬主动请求,帮助种海道人他们传达这个朝廷道铁门的新政策。于是他们就在衙门内达成了共识,让种海道人和李琬负责东郡周围边城以及城中心的道帮宣传;吉温和手下人则负责将政策传达到澧郡其他地方道帮弟子中间。而夏繁星等人心知肚明的,与吉温早已有了勾结的澧阳第二大道帮玄摩观,就在西郡和边城的城门附近,这样分配人力正好。 而监察长史的任务,李琬则分给了金期法和姬烟柳。因为夏繁星和他那天与种海接触比较深,对澧阳道帮的情况比较了解,所以李琬打算带着他一起下达政策。而让姬烟柳和金期法两个修士去接近吉温和玄摩观这样较为危险的角色,尤其是有结丹期的金期法,而且姬烟柳修为也不弱,个人真息与众不同。所以李琬和夏繁星都比较放心。 “是这两天就急着要去吗?”金期法问道。 吉温放下手中的茶杯,点了点头,“得早点让他们定下心来啊...否则迟了又要说朝廷欺骗他们了。” 金期法和姬烟柳都是无法将眼前这个熬夜办公,为了道帮事务尽心尽职的长史和夏繁星口中那个连话都不让道帮弟子们说的吉温联系到一起。 “吉大人,可是...后天不是有刘先生的葬礼吗?万一道帮子弟们对这政策心生恨意...”姬烟柳站在金期法后面,忽然想到了这一点,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道。 刘先生,也就是那位杨国忠的秘密谋士。 吉温微微抬起了头,两人能看清他的面孔。他看着姬烟柳微微一笑,却比哭还难看,“这不劳二位大人操心了,在下要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利索,可在这地方混不了三年!” 说罢,他又把头低了下去,突然说了一句,“金道长,这位道友应该也是殿下府上的客人吗?贵荣王府真是海纳百川,人才辈出啊。看道友面相,天生丽质,不知...如今修为几何?” 金期法皱了皱眉,他咋感觉着这人话里有刺呢?但身后的姬烟柳却先他一步抢道,“长史大人谬赞了。贫道学术不精,年岁已经二十一,修为仅仅只有筑基初期,见笑了。” “太谦虚了,太谦虚了!”吉温难得地把头又微微抬起来,笑着夸赞她道。 如此气质超群的女冠,年岁这么轻,修为居然有了筑基。这在澧阳这片世俗之地,可以称得上天之骄女了吧?二十一岁...不知是哪个宗门的女修,暂时羁留于荣王府下? “金道长...在下等会就要动身前往东内城的玄摩观下达政策,二位大人若要跟随,请便吧。” ...... 中午,一片简陋的围墙围住的,澧郡外郭城里几座不能称之为道观的房屋之中。 这里就是乐天会道众的聚集地。最中间那间房勉强可以称之为“殿”,面积在中间算最大的了,而且有两层。四个乐天会道帮弟子手持大刀守在门口。进去后里面的的主座后面,供奉着一座老君雕塑。主座上没有坐着人,接待李琬他们的长老和他们一起坐在主殿角落的密室里商议朝廷新政的事。 “二位啊,掌门和几位长老对这件事情,都没有什么异议。希望二位大人了解,我们乐天会创立的初衷,有一条就是以修炼入世为目的,而非其他道门的出世入隐。所以我们道帮,有不少的弟子通过武举能够进入朝廷,对于朝廷的政策,我们都会无条件地支持。” 李琬笑着点点头——只可惜你门下的弟子不一定会这么想,种海的那个亲信为了灵石资源,都敢做出谋害皇子这样的事情来! “我们道会成立不久,吉温大人给予我们非常多的支持,经常推荐我们道会的弟子入世从政。我们乐天会一定会积极贯彻朝廷的政策,还希望到时候,殿下能够多多提携我们一把啊。”这长老满脸笑容,给李琬斟茶说道。丝毫没有一点点道宗长老的气质。 夏繁星看出了李琬身上的怒火在渐渐蔓延。乐天会和那件刺杀事件绝对有很大的关系,而且李琬也知道这个道帮已经和吉温那边勾搭上了。这边不仅和他装傻子,居然还要他多多提携?老子回朝廷后不多捅你两刀算好的了!李琬现在的脾气可不容易克制,夏繁星赶紧试着扯开话题,抿了一口茶,“嗯..殿下,长老,好茶,好茶啊!” 李琬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善地说道,“那得看你们的表现了。把话说明白了吧,本王听到的消息倒没有你们说的这么好。种海道长现在在织云观内做工作,他特地和我们提了几个一直比较顽固的道帮,很有可能会反对我们的政策。而你们乐天会,可是首当其冲啊!” 长老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慌张。似乎他知道自己门下弟子坑了种海,还害得李琬三指尽断之事。“啊,那真是要让他失望了。不知为何种海仙长最近似乎有点看我乐天会不顺眼啊...不会是,他自己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吧?” “比起道友你的话,本王更愿意相信种海道长的话。”李琬毫不客气地说道,夏繁星在旁边捏了一把汗。“所以我们今天前来的目的,是帮你们策划一下,乐天会道帮弟子的调度以及隶属你们帮会的灵脉收编问题。相信乐天会都能按规矩来,别的什么道帮,也能够乖乖听话了吧?” 夏繁星真想无奈地掩面。现在的李琬,脾气一上来真像全身带刺,扎的这乐天会长老脸色青白不定。 “本王想先借阅一下乐天会入夏以来的账目,禀报给朝廷,让工部的大臣们商议是否有必要为你们上交的灵脉进行暂时补贴。”李琬喝干杯中的清茶,站起了身来。 长老坐着思索了一下。一方面像是怕自家的账目会透露给这个早已与他们结下梁子的皇子一些消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乐天会确实需要补贴,否则不给弟子们眼前的好处,这个政策确实很难实施。 更重要的是,吉温大人说过了,不能再引起皇子他们的怀疑。如果不能拉拢他,那么也绝不能让他找出破绽来。这时,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响了起来,长老抬头看看李琬,他面色看起来古井不波,其实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长老赶紧站起来,为夏繁星和李琬带路。心中惴惴不安的:自己并非管理账务的长老,这账目上可最好不要透露出他们和吉温有什么勾搭啊,自己可圆不过来。 存放乐天会几年所有账目的地方,在这座大殿二楼的一间隐藏密室里,非常隐蔽。满是尘灰的大门上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凹印。那位长老将手放进去,念了一段法诀,大门以极快的速度往后弹去,吓了李琬一大跳,愤愤地骂了句——“妈的!” “殿下莫惊。若非我乐天会长老使用秘密法诀开门的话,大门会向另一端弹来,同时账目室内的大量暗器也会飞出。”三人走了进去,长老一边关上大门一边说道。 夏繁星蹲下去,低下头看了看已经关上的大门。门槛处的地方有一道复杂的阵法痕迹,其中的阵纹排布他完全看不懂,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这道阵法存在时间很短,是没几天前才布置上去了。看来这段时间来,乐天会对自家的账目看得很重要嘛,这也验证了十天前盗窃案与吉温的事情。 那就看你家的账目里,能找出多少的证据了。 长老从一堆书架里找出最新的一叠册子,一边翻给李琬和夏繁星看,一边为他们解释。 “...这是十天前的记录。这一页都是上交给织云观以及下面附属帮派上交给我们的资源。” 账目本里面记载得非常简洁有序。能够清楚地看到,乐天会下面两帮派,其中一个正是那天和夏繁星打过交道的青天帮。他们两个帮派送上来了不少的修炼丹药,以及少数还未开发的灵脉中开采出来的原始灵石。这些资源已经算比较多的了。底层帮会没有隶属自己的灵脉,上交的资源都是弟子在灵脉中做工赚来的,再缴一部分给帮会得来的。 而反观坐拥两座内城灵脉的乐天会,他们上交给顶头老大织云观的资源,这一个月却远不如之前多。只有几株在西山上的出产灵草,还有一些原始灵石罢了。李琬对此不由得生疑,问道,“这个月,织云观要求很低呀?” 长老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了一句意味含糊不清的话,“种海道长的想法,在下怎么猜得透呢?许是也感觉以往的要求太高了吧。” 说着,就要把账目往下一页翻去。夏繁星忽然眼角一抽,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直接按住了长老的手。这位长老一惊,手腕一动,直接反转过来,猛地按住夏繁星的手腕。一阵剧痛传到夏繁星手上,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修为不过筑基的长老反应这么快和力气这么大。 这是乐天会长老的本能反应。而接下来一整间密室的暗器都能归他差使。很明显,他似乎想要掩盖些什么账本上的秘密。夏繁星以最快的速度抽出腰间的玉清石灵剑。想要将它架到长老的脖子上。而这时他也反应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往后面的墙上踢了一脚,随即身体往后仰去。 墙壁上三处凹陷下去,三支黑色的细箭从中极快地飞出,射向目标夏繁星。李琬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夏繁星大喝一声,灵剑挥舞着,剑身将两根细箭弹飞。然而最后一支箭已经难以反应过来。夏繁星只能凭感觉一剑刺出。锋利的剑锋正撞上了利箭之锋,一声清脆的剑鸣发出,箭头不知被弹飞到何处,只有箭柄带着余力往前飞去,在夏繁星的虎口上划出一道不重的擦痕。 而这时,长老已经趴到了地上,想要触发第二个机关。按情况已经完全阻挡不了第二处暗器的触发了。夏繁星急中生智,想到这把玉清石灵剑的剑气和剑音并非常物。他双手持剑,夏繁星看到长老正在用手往地上什么地方掏来掏去,重重一剑劈在地上。一点火光溅起,极其沉闷的低鸣传遍整间密室。 看这长老的反应,他立刻将双手捂住耳朵,控制不住地发抖起来,但很快就放下了双手。灵剑发出的剑鸣中,也蕴含了夏繁星的真息和自身的剑气,才能伤害到对方!这时李琬也反应过来了,心中一股无明业火窜起,一大步跨上前,将那个长老的头狠狠地往地上按住。 乐天会长老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李琬居然敢插手他们修士之间的打斗。又腾出一只手,想要一巴掌把李琬扇开。夏繁星又大喝一声,更加用力地把灵剑往地上砍去。只见长老表情扭曲了,极度痛苦的神色浮现出来。这地面似乎都在发抖。长老翻了个白眼,动不了了。 “把他绑起来!他死不了!”夏繁星对李琬喊道。李琬一拳砸到长老脸上,随即在密室里找了条绳子,死死地绑住他的双手双腿。 “殿下,你看这里,他翻了两页!果然!”夏繁星拉过李琬,将账目本上翻到的这一页往前翻。李琬仔细看了看,发现前面一页果然比别的页数要厚一点。他看了夏繁星一眼。夏繁星点点头,两只手上燃起蓝光,搓了搓面前这一页纸,然后极为小心地将它分开,这里果然有两页! 只不过,这两页中的前面一页,只有一半。与后面一页完美地黏在一起,看起来就和一张纸一样。他们看到的这一面是空白的,正好第二页对应的这部分也是空白的。而两页分开后,前面那一页的反面则写着半页的账务和注释。 夏繁星和李琬读完这半页的内容后,随着巨大的惊喜,心中掀起了巨浪。 两人对视一眼,却听见已经苏醒的乐天会长老出声喊道,“这一页我真的不知道!为何少了半页,怎么黏在一起的,二位大人,一定是进贼了,在账本上动了手脚...我以为你们要抢账本,才动的手......” 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李琬一拳,将另一条麻绳塞到他嘴里,“闭嘴!”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 第九十一章、大证据! - 斩莲 - 华发如秋 “你们是谁?”夏繁星看着易如反掌地打开密室大门并走进来的四个陌生男人。其中有一个带着头套。正在关门的是他们中间最老的一个。除了这个老头外,其他三人的衣衫都破烂不堪。夏繁星下意识地将李琬护在身后。 而他们身后被绑住手脚的乐天会长老,见到轻易走进来的四个人后,脸色却变得涨红,愤怒不已的样子。奈何嘴里塞着东西,叫不出声。 等那个老头关好门后,四人忽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给李琬行礼,口中喊得完全一致,“参见荣王殿下,草民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李琬和夏繁星都蒙了。李琬做了个平身的手势,他们却执意跪在地上不起来。只有为首的一个男人,将身边跪着的那个头套男的头套扯了下来,夏繁星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这个人,是青天帮的黄青蛇?! “殿下恕罪。”那个为首的男人行了一礼,站起身来,走向那个长老。长老的眼睛越瞪越大,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男子的袖口中突然掉出一把刀,掉在乐天会长老的脚下。 夏繁星深深皱起了眉,想上去阻止,却被李琬拍了拍肩膀,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让他们解决私事吧。” 夏繁星叹了口气,看着李琬嘴角边隐隐的笑意,心中对他的担忧越来越重了。 男子拾起刀,一只手死死按住乐天会长老的嘴。一刀刺穿他的鞋子,刺入他的脚,猛地往左边一拉。乐天会长老的表情已经痛苦无比,这男子估计也是修士,一手按住他的嘴巴,长老完全叫不出声来。 这一下估计是把乐天会长老的脚筋给剁碎了。很快,男子把刀抽了出来,狠狠地刺进他的脖子里,站起身来,一脚把鲜血迸流,死不瞑目的长老踢到角落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跪下来。李琬饶有兴致地开口道,“说说吧,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一旁跪着的黄青蛇站起来,鞠了一躬。另外三人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黄青蛇在夏繁星惊讶的目光中将这几人包括自己的来意和这件让两人无比惊讶的事情说了一遍。 “该死的!操!你们还有脸来找我!”李琬听完黄青蛇说的后,暴跳如雷,上前一步,狠狠的一拳砸在为首的那个男子脸上。他的表情立刻被痛苦所扭曲了,李琬忘了自己右手还带着伤。刚才制服乐天会长老就隐隐撕裂了伤疤,这下子又用这只手打人,自然是痛得不行。 “殿下息怒!”夏繁星连忙上前把他拉开。天知道暴怒如此的李琬会干出什么事来。被揍了一拳的男子嘴角流出鲜血,用袖子擦擦干净,依旧跪在地上,一句话都没有辩解。 黄青蛇看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素来传言儒雅的荣王殿下打的人。而那个轻而易举打开密室大门的人,按黄青蛇的话来说就是乐天会掌管财务的长老了。似乎看见自己的弟子被打,颇有些不甘心,嘟囔了一句,“殿下,您这火气,实在有点...” “长老大人!不怪殿下,在下甘愿受罚......”男子赶紧出言道。 李琬气喘吁吁地倚在墙上,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头。隔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本王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拜你们所赐!我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情绪了....夏繁星,我该怎么办啊!” 李琬咆哮着,左手一拳捶在墙上。夏繁星赶紧出言安慰他,并把种海道人为了救李琬性命而使用清炎丹的事解释给了他们听。 听完这话,除了黄青蛇外的三个人面色通红,在长老的带领下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为首的男子颇为羞赧地出言道,“殿下,都是我们听了吉温和他的势力的鬼话,害了您......不,应该是我们自己的错!他只是要我们将你们引诱到城外的荒地。是我们和长老大人利欲熏心,甚至打算绑架二位大人,以向金道长以及朝廷换取灵石资源等......” “由于黄道友和这位夏护卫有交集,我们便找来他为我们作证。此事与他或者青天帮没有半点关系......” “我们师徒三人,愿受殿下一切责罚!” 除了黄青蛇以外的三人,都是乐天会的弟子。刺杀案那天晚上,吉温本来是让种海身边的那个乐天会门徒引李琬二人去到外城的荒郊,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或者盘算着拉他们入伙。同时,黄青蛇还明确告诉了他们,吉温就是神秘组织的幕后黑手,这个组织,全称叫做天缺教! 那个被金期法杀死的乐天会门徒接到这个任务后,却因为受到传言影响,改变了主意,和他的师父师兄几个商量,其中就包括面前跪着的这三人,而还有几位参与谋划的乐天会弟子,都已经被暴怒之下的吉温关进了大牢里。他们打算将李琬绑架起来,向金期法以及澧阳衙门换取赎金,这样就能得到他们十辈子都赚不来的修炼资源,然后再逃之夭夭,远走高飞! 那晚刚入夜,他们乐天会的这七八个弟子,就密谋杀害或者用药迷晕了吉温原本安排在那条暗巷后,打算一步一步将李琬带到城外的五个他宗弟子,自己在那里接应成功绑架李琬的同门弟子。而那个醉酒的胖子,也是乐天会的人。使用剑阵的凝气修士,却是一名曾经的织云观弟子,如今已经属于散修。他主动加入了这次行动。并且提前在此地布下了织星剑术中的一种剑阵,通过乐天会储存的一种灵丹加持,拥有不俗的效果。 但是他们都没有料到,李琬身边还带着一个拥有筑基修为、法宝不俗的修士!打头阵的兄弟死的死逃的逃,后面的弟子们也只能撒腿就跑。只有长老一人在乐天会中伺机而动。 短短这几天下来,吉温已经动用了非常多的秘密势力,包括新招入伙的乐天会,甚至包括外城的一些天缺教信徒来捉拿他们。已经有五六个参与这事的弟子被抓到牢狱中遭受酷刑了,他们没有办法,腿脚都快跑断了,也无法逃出吉温的搜捕,只能回到此地,对李琬承认一切,希望能借他来扳倒吉温。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几天穷凶极恶的追捕和逃亡过程,让这两个乐天会弟子面目憔悴不堪,腿都在发抖。这也是刚才那个男子在对乐天会长老泄愤之时,活活割断他的脚筋的原因。 “这件事,种海他知不知道?”李琬冷静了下来,问道。 “回殿下,草民与织云观接触不多,那个曾经的织云观弟子只是觉得有利可图才来入伙的,而且剑阵是他自己布下的,所以,与种海道长不一定有太大的关系。而且刚才黄道友也提到了,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九澧第二大帮派玄摩观,早已归属吉温控制;而织云观,则一直没有明确的态度,他们的关系可能与吉温并不好。” “不。殿下,在臣看来,此事种海道长一定知晓。那个死掉的织云观修士,应该就是他派给吉温差使的。而他和你们一样,看到有利可图就动了心。殿下,你忘了吗,那天在种海的大殿里,他听到金道长杀死的人以后的表情?他明明是没有想到所有人都因为利益背叛了他!而他本来要做的事,其实是奉了吉温的命令啊!”夏繁星立刻出言解释道,他一直觉得种海这人心里有鬼。虽然自己以上的推测不一定全对,但至少在织云观这方面的大方向,他感觉不会错。 “不要太相信种海的立场了!人家的织云观澧阳第一大,我们在这里做任何事,都要搞清楚人家老大的心思和立场才对。” 李琬点了点头,很赞成夏繁星的话。走到那本账本旁边,又对着那半页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叹了口气。“平身!我只说一遍。” “你们,是想本王保护你们,扳倒吉温是吧?”李琬看了一眼站到一旁去的黄青蛇,说道,“今日参与此事之人,哪个能逃得掉?你们四个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了!” 黄青蛇尴尬地张了张嘴,那个长老开口道,“我们四个,还希望能和殿下在一条船上做事啊。” 夏繁星盯着李琬手上的账本,突然传句话到李琬耳边。他抬起头来,面带着微笑说道,“这本账目的手脚,也是你们几个做的吧?” “殿下英明。时间紧迫,必须行此计策。”在长老的带领下,四人齐齐鞠躬。 “就是想等我们和这家伙打起来。”李琬指了指一旁的尸体,“然后我们就更好地能相信你们的话了。你们身手倒还不错...啧啧啧,秘密潜进乐天会来,这书页弄得差一点就看不出来。这么妙的一出戏整的。还在我面前杀了这家伙,咱俩都没法不信你们的话!” 说罢,李琬像是自嘲的呵呵一笑,读起了这半页纸上的内容..... “这半页纸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大家都能读出一些东西来。它是说你们乐天会,十来天之前受盗窃案失去的物资吧?上半部分,什么增气散、化形丹、点星石...都是你们被盗走的。而下半部分,全是些什么金银财宝,丝绸锦缎之类的。这些东西是用来干嘛的,我还真想不明白。” “财务长老大人,您应该知道这整页写的是什么吧?不知道黄道友和你们说了没有,那件吉温处理的盗窃案他已经告诉了我,你们乐天会已经进入他的控制,就像玄摩观一样。而他想控制你们的,无非就是支持他的行动,在全国各地发展天缺教的信徒,而不在揭穿他的目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了,缺的,就是证据了。” 夏繁星说道。那位长老走近前一步,从腰间摸出一张,不,是半张纸。夏繁星和李琬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长老将剩下的半张纸仔细地贴在账本上那半张纸上。退后一步,用遗憾的语气说道,“这是目前能找到最大的证据了。吉温此人行事极其小心,做事很少留下痕迹。前段时间的事情,能留下这样的证据已经十分不易。但仅凭这一点,还是无法扳倒他。当时记载这一笔账的人,还是另外一位账务长老。” 另外半张纸上记载的时间,是盗窃案发生后的第二天。 “吉温长史大人” “十三名囚犯丧葬费,”这里和另一半张纸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合到一起去了,顺着读下去,整张纸上的内容便是——“囚犯家属抚慰金,绞刑所需一切费用,皆由乐天会承担。衙门将一切盗窃物品归还乐天会。” 囚犯的一切费用,要乐天会来出?这意味着,吉温是拿这个来威胁乐天会的?毕竟偷东西的也是他天缺教的人,他抓过来的人把偷的东西都归还给了乐天会,其余的费用,吉温要求乐天会出。可以理解为,吉温为了乐天会的事情,处死了十三个本教信徒,这属于他的损失,需要乐天会来补偿? 夏繁星想着,一边喃喃道,“很大的证据...解释一番就能说通了。只不过,这确实还不够。这证据的分量,还不能直接看出吉温的罪行。” “再加上,长史方面与乐天会在醉月楼包夜订下协议,双方互赠礼品,总支出——白银一千两,丝绸......” 订下协议?真是足够令人匪夷所思的了。在知情人眼里,谁不知道这个协议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们又叹了口气——整张纸的内容,力度还是不够啊! 李琬抬起了头,指了指门外,对他们四个人说,“把尸体处理掉,去那条巷子边上的那个旅店,找金道长,告诉他是我让你们找他的,就先在那边歇脚吧。我们两个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四人微微一拜,缓缓走向了那具尸体...... 第九十二章、大葬(一)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两天后,澧阳内城。 刘先生的尸体装入碧玉制成的棺材中,在昨日深夜送到了澧阳。 这一天,就是为杨相秘密谋士,情同手足的心腹刘鲤先生,或者说刘鲤道长举行为期一周大葬的第一天。 尸体从澧阳衙门门前送出。一大早,就有不少曾经与刘鲤相识,或是听闻过他曾经在澧阳时的事迹的澧阳乡民,再加上吉温手下的玄摩观、乐天会等帮派派来吊唁的弟子们,就将整个澧阳郡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毕竟,这两天澧阳衙门宣传的刘鲤事迹,他在杨国忠手下为事,为大唐政事做出了不俗的贡献。虽然此人隐姓埋名,一直从事秘密的工作,但澧阳乡民对他的热情却是越来越高了。 杨家的人亲自来为他主持丧事啊,刘鲤先生荣归故里,这一份荣耀没有澧阳百姓是不想沾的。 夏繁星站在衙门边上,身旁站着姬烟柳、金期法等人。不乏担忧的目光投到衙门口,穿着华服,正与随行前来吊唁的杨家三小姐杨晴热切交谈着的李琬。 没有想到,见识了本温文尔雅的李琬,在织云观内恶狠狠地诅咒刺杀凶手;见识了李琬笑看乐天会弟子把一个人的脚筋活活砍断;见识了他一不顺心就出手伤人。但夏繁星忽略了一点,清炎丹的副作用,也能够使李琬在杨晴面前变得很文静、很温暖。李琬现在,是可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杨晴的眼角带着泪痕。可想而知杨家族人与刘先生生前关系是多么好。她轻轻握着李琬的手,轻轻叹息道,“琬哥哥,没想到,赏月会后再见,竟然是这种方式......” 李琬脸上露出了微笑,另一只手盖在杨晴手背上,“可能这就是缘分吧...杨小姐,自古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刘鲤先生一生为大唐政业尽忠,甚至为国牺牲,我想没有人会忘记他的。” “两年前...两年前,不知道为什么刘叔叔离开了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为父亲执行什么任务去了...琬哥哥,刘叔叔以前对我们可好了,就和我的亲叔叔一样...一周前,却突然传来这个消息...为什么......啊...”杨晴俏美脸颊上露出深深的悲愤,“那个流球国,万恶之地,真是该死!” 李琬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在杨晴耳边细语道,“别怕,有我在...等大唐局势稳定下来,区区流球小国,都会是我们大唐的国土。” “琬哥哥,谢谢你...要是没有你,这一周的时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你要答应一直陪着我的!”杨晴叹了口气,将身子往前靠紧了点。 “有我呢...有我呢,哥哥会陪着你的......” 夏繁星无法肯定让刘鲤尸体送回澧阳,然后还让杨晴亲自前来吊唁,这是不是杨国忠的计谋,试图用这美人计来分散李琬的注意力,然后减少对澧阳事务的关心。 但他明显看到,原本在赏月会上,对杨晴态度一直不温不火的李琬,此刻因为清炎丹的副作用,情绪化非常严重。可能他本身对杨晴就有好感,当初只是因为皇子地位才一直遮掩着的。而现在,李琬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对杨晴的态度变得如此暧昧,也是因为这丹药的原因。 他现在就在想,李琬这样子下去,迟早要误事。有没有办法,让这清炎丹滞留在神识中的药力能够被清除掉? 响亮的号声在澧阳衙门内响起了。几个衙役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水泄不通的人群挥了挥手,大声地说了些什么,让大家站到一边去,在他们身后走出了种海道人,双手举过头顶挥了挥。门前的人群立刻听话地散到两边去了。 夏繁星四人被往后挤去,他赶紧把姬烟柳往自己身边拉得更近,免得她和别的人靠得太近觉得不舒服。 已经瞑目一月有余的刘鲤先生,如今被送回澧阳安葬。大部分下葬前的仪式都要在这里举行。现在要做的就是第一个丧礼步骤,招魂。 之前从人群中匆匆穿过的杨家大公子杨暄,他和杨晴一样,脸色都不太好,似乎他与生前的刘鲤也是关系很不错。衙门的大门开了,四个衙役推出了一具碧玉棺,其上印刻莲花,做工极其精美。刘鲤生前是修士,死后也想讨个九莲仙台的好彩头,能够被选中飞升仙界。衙役们将碧玉棺轻轻放在衙门口,随后退下了。 种海道人走到了人群中间,轻轻呼唤一声,带着强大的音术,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杨晴松开李琬的手,走到棺材前面,跪在了地上。李琬站在她身后,闭上双眼。 这时,衙门屋顶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持招魂幡,换上了白衣。面朝人群,盘腿坐下。这正是杨家大公子杨暄。身边还有两个穿着白色道袍的修士,估计是杨府里带来的,坐在他身后,一人手拿一个招魂幡,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这是在干嘛呀?”挤在人群中的姬烟柳,轻轻扯了扯夏繁星的衣袖。毕竟他们宗门界里的丧葬礼仪与俗世丧葬完全不同,而且要简单得多。尽管事先问了很多,夏繁星对整个流程还是一知半解的。 “这是招魂,屋顶上那几个等会儿要试着把刘先生的魂给喊回来。他们手上拿着的,叫招魂幡。” “这...这有用吗?人家明明死了。死了的人,师尊都说没办法救回来的。” 夏繁星凑到她耳边,笑着说道,“他们是凡人嘛,吃饱了撑的。无非图个心头慰藉罢了。” 这时,杨暄忽然从屋顶上站起来,口中大声呼唤着下面人听不懂的一些话,挥舞着手中的招魂幡。夏繁星只能听出一个词是用长安话说的——刘先生。 下面的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金期法像是知道夏繁星他们不明白,转头解释道,“刘先生死在流球国,要先用流球的语言将他的魂魄从阴间召回阳间。再用我们的语言让他回到故乡。” 果然,说完这一番话后,杨暄又继续喊魂了,身后两个道士也跟着一起,只不过这次用的是通用的长安话。与此同时,人群之前的种海道人也用洪亮的声音,说起了刘鲤生前在杨相府下,不为人知的功绩。底下乡民,很多人这才记起当年的记忆。 想起十几年前,确实有个叫刘鲤的,他还是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时,才名传遍乡里,当时就是进士的料子。此时再听到他在卫国公手下,帮助大唐默默建立了这么多的功劳,自豪感都是油然而生。 众道帮的领袖们,更是无法想象。刘鲤在澧阳并无修炼经历,而他们听种海的讲述,入朝后的刘鲤,最后的修为已经趋近结丹。要知道,种海道长也不过是结丹初期偏高的水平啊!这刘鲤先生十几年来不为人知的修炼,如今就是放到织云观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刘先生!刘先生!故里已至,归哉!归哉!” “刘先生!...故里已至......” 夏繁星看着屋顶上声嘶力竭,深深为之动情的杨暄。没想到素有奸相之名的杨国忠的大儿子,居然是这样的性情中人。“难道,真的这么巧合,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葬礼?” “故里已至!...啊,回来吧!”杨暄跪倒在屋顶上,吸了一下鼻子,继续喊着刘鲤的亡魂。 “两年前,杨相大人奉陛下圣旨,前往吐蕃,即南诏国的宗主。去商议大唐云贵之地边境的南诏国战事。当时战事激烈,王师行军川蜀,以南攻南诏...” “之前早有战使前往吐蕃下南诏战书,而被施以汤镬酷刑。由于工作保密的原因,本不该插手此事的刘鲤先生,为了大唐利益,主动请缨前往吐蕃王宫陈述利弊。以大**力,加上两国素来友好的历史等等细细分说,将南诏国的战争利害与吐蕃国王阐述。这才使两国边境战争以兵不血刃的方式解决。” “虽然兵不血刃,但完全保住了大唐在周围诸国之中的地位。订下的盟约中,吐蕃恢复战前对大唐的进贡,诛灭南诏王室,由吐蕃扶持新君上位。杨相因此事获得了朝野一致盛赞,而刘鲤先生,我们澧郡出来的大才,也是居功至伟!” 夏繁星观察了一圈周围乡民的表情,似乎都在点头,为刘鲤感到十分的骄傲。他忍不住凑到姬烟柳耳边嘟囔了一句,“什么兵不血刃...不就是杨国忠被南诏拖住了,不能继续打下去,求和罢了。” “就是啊,他们还这么开心。”姬烟柳踮起脚,也在夏繁星耳边说道。 他又低下头,“满足一下虚荣心吧,毕竟是自家人做出了成就。人之常情。” 夏繁星看了周围一眼,把头垂得更低,在姬烟柳的脖子上轻轻说道,“就像不管我的柳儿做了啥,好事还是坏事,我都会把它往好的地方想的呀......” “刘先生!归!归!......” 杨暄手上的招魂幡举过头顶,脸上露出深深的失望,以及自嘲。这么久过去了,亲切和蔼彷若还在昨天的刘鲤,哪里是自己喊两声就能回来的呢? 他已经喊过三声刘鲤的全名,招魂的半柱香时间也已经过了。身后的两个道士见他这个表情,也都是明白了要进入下一个步骤了。他们将准备好的一件衣服,刘鲤生前穿过的一身道袍,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两人一起把他扔到了屋檐下。 杨暄开始喊魂的时候,就有人递给了杨晴一个盆子。她双手举盆,接过从屋顶上飞下来的道袍。一旁的棺材开着。没有丝毫异味,刘鲤的脸被绸布盖住,据说这是他死前的要求——死后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他的面容。 杨晴将盆里的道袍双手拿着,缓缓地走到前面的棺材旁。走出一步,仿佛不想走第二步。尽管她早已知道,刘鲤死透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回来。 她将道袍轻轻盖到刘鲤身上。等了一会儿,眼角终于忍不住溢出泪水。将衣冠送还给被招魂的人,而他却没有反应,这就意味着刘鲤彻底回不来了。李琬赶紧上前两步,紧紧地把杨晴的双手握在手里,口中出言安慰着。 人群中发出叹息声。屋顶上的人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当李琬将轻声啜泣着的杨晴拉开,杨家仆役将棺材板盖上的时候,夏繁星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一个声音..... “呃!......” 他的目光死死地凝聚在那个被渐渐抬高的棺材上。接下来,要把刘鲤尸体送去织云观里一处清泉沐浴。并在织云观内完成袭衣,含饭等过程。明后两天会在织云观内设置灵堂,供人前来吊唁祭拜。然后就要将刘鲤尸体再度闭棺,进行为期三天的送葬,将要走遍整个澧郡,最后下葬在澧水旁边的一处风水宝地里。 随着人群往织云观的方向熙熙攘攘,夏繁星明显感觉到刚才那个声音,是从碧玉棺内发出来的? 但他又很确定,刘鲤已经完完全全死掉了。 “刘先生!...故里已至!...归!......” 夏繁星使劲甩了甩头。 第九十三章、大葬(二) - 斩莲 - 华发如秋 仆役扛着刘鲤的碧玉棺,一路往织云观走去,沿途有许许多多的人加入大队围观。 中午时分,总算到达了目的地。而绝大部分的围观乡民被堵在了织云观门外。只有少数乡绅、道帮领袖、富豪和杨家的人,以及夏繁星几个被允许进入织云观。 那座最大的真武殿内,进进出出着织云观弟子。也就是说,接下来两天刘鲤的灵堂,就是在种海的私人大殿,真武殿内。 而那处沐浴清泉,位置就在夏繁星上次看到的剑栖木林前方。 大约五十人的队伍,随着最前方种海道人的指引,走到了道观内名叫清浴池的清泉边上。 四个杨家仆役放下碧玉棺,退到一边去。种海道人帮着杨暄将刘鲤的尸体抬下。刘鲤脸上的那块绸布像是被施过法术一样,在颠簸之下,稳稳地将他的面容遮住,就像长在了刘鲤脸上一样。 他们两人将刘鲤抬入温热的池水中。清浴池岸边长满了一种名叫折羽的灵花,花瓣洁白如羽,在这种悲伤的日子里也别有一番韵味。杨暄对着种海道人耳语两句,种海退后,对身后的群人说道,“杨公子与杨小姐将为刘先生进行沐浴。贫道在道观内为各位准备了素食饭菜,请各位随我前来用膳。” 杨暄在杨晴的帮助下,缓缓地脱下了刘鲤上身的衣服,随即也解开了自己上衣。围观众人明白,这是杨暄对刘鲤表示最大的尊敬——同为男性,杨暄在亲自为他沐浴之时,自己也打算要裸身。可见杨暄对刘鲤情谊极深啊! 大家都识趣地跟着种海离开了。唯一和杨家兄妹一起留下的,则是李琬。他牵着杨晴的手,看着杨暄坐在池水中,轻轻拿绸布擦拭着刘鲤本就一尘不染的尸身。杨家兄妹的表情都十分复杂。 夏繁星摇了摇头,被人群挤着向织云观的斋堂走去。这刘鲤先生的大葬,足足是要进行一周有余。好不容易有了吉温的重大证据,但现在整座城注意力都在这件丧事上,衙门里一般的政事都停了,他们能入手的地方没了;而且李琬对杨晴这样的反应,也让夏繁星很担忧。 毕竟不久之后,最多半个月,身在永梅秘境里的侯樱师姐就要出关了,届时夏繁星也必须得回去。 时间真的不多了啊...尤其是现在这个“敢爱敢恨”的李琬,让夏繁星很不放心。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目标就在澧阳,在自己的眼前了,他不想让这场葬礼把他们的谋划给断送掉。吉温已经知道他们的图谋了,不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夏繁星不放心回宗。 毕竟下次华容雨承诺他的出宗机会,是在两个多月后的冬至武会了。 夏繁星转过头,在姬烟柳耳边低语一句,“我很快回来,你跟金道长说一下,让他告诉种海老头......”说完,他拍了拍姬烟柳一脸茫然的脸,匆忙挤出人群,向真武殿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无人。夏繁星飞奔向剑栖木林后方的真武殿。 他是来找俩人的——黄青蛇和那天来投案自首的乐天会弟子,他们领头的那个,道号明知。 他们现在混迹在真武殿内修建灵堂的弟子和仆役里。这两人从那天潜回乐天会与那个长老会面后,长老给他们使用了乐天会道术中的一种高级的易容术。李琬将明知和黄青蛇给夏繁星差使,将长老和另外一个留在金期法身边。 而夏繁星早就有把调查的矛头转向织云观的打算,因为在大宗门里,只有织云观对吉温那边的态度一直不明。 所以,趁这个机会把他们二人插入织云观做苦力,预想着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他现在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没想到的是,刚一走到真武殿门口,还在想着怎么混进去的时候,身后冒出来一个人,阐明身份,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大殿外西侧的一角。黄青蛇将夏繁星带到隐蔽处,明知蹲在一边,表情似有些焦急,看见夏繁星到来赶紧站起身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说。 “怎么了?这座大殿有什么发现了吗?”夏繁星一边说道,让激动的二人冷静下来,一边接过明知递给他的一个信封,上面有一个红色的印章,是澧阳衙门的信件。 “道友,这是我们在二楼一间密室里搜到的。种海道长非常谨慎,其他看上去像是密室一样的房间我们都混进去看了看。但是只找到了这么一封与衙门的通信。时间紧迫,不能引起别人怀疑,来不及看,所以我们就将它带了出来。正好你这时候来了,一起看看吧。” 夏繁星拆开信封快速地看了一眼其中的内容。原来是两年前杨国忠来澧阳处理政务的时候,吉温长史让种海道人准备宴席招待,并像杨国忠陈述澧阳道帮事务的信件。虽然从中可以看出贬谪后的吉温和杨国忠关系仍然密切,但并非什么重要文件。夏繁星将它递回给明知,想了想,问道,“只有这么一封?” “对,我们发现它被折起来藏在一个桌脚下面,露出了一点才找到的。”黄青蛇解释道,两人看了一遍信上内容,都是皱了皱眉,辛辛苦苦找来的信件,好像确实没什么用啊。这时真武殿内响起了督工的叫喊声。两人都是神色一变。明知将信件塞到身上,问道,“道友,你是有什么别的事找我们吗?” 夏繁星往真武殿望了一眼,凑近两人说道,“对。葬礼这事已经严重拖延了荣王殿下预想的调查进度。我打算从织云观身上做文章。” “这,怎么说?” 夏繁星双手揽住两人的脖子,凑得非常近。将自己的计划细细地说了一遍。“挖到我们要的东西后,你们就告诉那个督工,但不要说是自己找到的。尽量添油加醋地说,让他感到害怕,然后他一定会告诉种海,只有种海知道唯一可能知道这事的人,就是我。所以他一定会来找我。告诉那个督工后,找机会逃出织云观,躲起来,等这几天过了,来找我们!” 明知听了他的话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耳边又响起了督工召集仆役和弟子们布置真武殿灵堂的声音。夏繁星见状,知道没有太多时间了,拉下脸来对他说道,“明知道友,殿下恕你滔天大罪而饶你一命,难道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夏道友,这实在是一招险棋啊!要是我们因此把织云观给惹着了,它可就彻底和吉温站到一块儿去了。织云观可是澧阳最大的势力,若是种海真的想要对付你们,殿下是有危险的啊!” “种海道长不喜欢阴谋诡计,我们还是不要逼他与吉温一同为恶吧!” “听我的,拜托了!”“还缺俩!去哪儿了!”督工的声音响起,夏繁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明知和黄青蛇的肩膀,快步离开了这里。 黄青蛇拍了拍明知的肩,劝道,“信他吧,照他说的做,殿下至少有丹药赏。要是他们真出了事,咱们就再逃呗。” “唉!......” 傍晚时分。 晦暗的晚霞之下,空荡荡的清浴池边,刘鲤先生的尸体穿戴整齐,被恋恋不舍的杨暄在李琬和杨晴的帮助下再次抬进了碧玉棺。杨暄独自扛着棺材,向真武殿灵堂的方向走去。这一个下午,他们两兄妹对着刘鲤的尸体说了很多话。杨晴轻轻靠在李琬的肩膀上,缓缓地跟着杨暄的脚步走着。 这时,刚走到剑栖木林,一身白色道袍的金期法,出现在三人面前,他身后,还跟着穿着皇室护卫正装的夏繁星。 杨暄见到他们后,只是互相嘴上打了个招呼,就独自抬着棺材往前走去。整个人看起来丢掉了魂魄一般。杨晴和李琬见状,都愣愣地停下了脚步,李琬挑了挑眉毛,“有事吗?” “殿下,借一步说话。”金期法语气沉重,对着他身边的杨晴挤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杨小姐,您可以先随令兄前往灵堂。殿下很快就回来。” 杨晴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看了看李琬,隔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像是撒娇着说道,“这样啊...琬哥哥,那就不......” 李琬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不耐烦地对金期法说道,“有什么事这么秘密吗?不能迟点说?” “非常重要,听完之后请您不要生气。”后半句是金期法的传音。李琬看了他和夏繁星一眼。金期法表情冷肃,而夏繁星的表情则有些犹豫。“真的很严重?必须现在?”李琬试探着再问了一句。 “很重要。”金期法的声音没有变。 李琬在杨晴耳边喃喃了几句,少女点了点头。李琬走到夏繁星他们中间,跟着金期法往前面的剑栖木林走去。 走到剑栖木林中的隐蔽一处。夏繁星走到他们两人跟前,说道,“就在刚才,明知道友和黄道友在织云观外挖到了一根指骨。埋着的泥土里还含蛊虫的尸体和脓血,不过很快就要消散掉了。他们二位已经将它们保存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的指骨?”李琬回忆起那天晚上,醒过来后就感觉自己手上少了几根手指。当时应该是种海道人为了防止毒素蔓延至血液,不得不将三根已经废了的手指除去。“我的手指,种海就这么抛外面了?呵呵......” 李琬自嘲地一笑,看上去对这事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的手指当时是已经被砍断掉了,附着在手掌上也是一定保不住的。但夏繁星摇了摇头。 “殿下,恕我自作主张。实际上这是我下午赶去乐天会外,找到那具长老尸体割下的指骨。但是,我想让别人能认为这是您的指骨。” “什么意思?你有什么新的计策?”李琬看上去好像心情还不错,不似之前那般易怒。 两人为此都是感到庆幸。夏繁星随即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他的计划,织云观内林子里的土地里被发现含有剧毒的蛊虫和血迹。将这一点传播出去的话,肯定会引来澧阳各派势力的猜测。这肯定是种海不想看见的。而吉温知道这件事,以及那种罕见的泥鳅蛊虫,都与他脱不了干系。这件事若是深究下去的话,舆论肯定会压到他的头上。这种风险,吉温一定不愿意承受。 所以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了,吉温肯定会找种海谈谈这事。而夏繁星计划的另一部分,则是将织云观彻底和吉温翻脸。他要策动种海做出决断。虽然有一半的概率,他可能会直接站到吉温那一边,直接选择对付他们。但也有可能,帮助他们对付吉温。 吉温得知这事后,肯定会来找种海密谈。届时,就将他顺势拿下,让他供认自己的罪行。他们无法对吉温做出这样的事,但威信比衙门还大的织云观可以。而且吉温确实有把柄在手,只要能策反种海道人,甚至可以逼供吉温。 而那截指骨,说白了,是用来恐吓种海的。如果种海没有按照他预想的方向走的话,夏繁星就拿这个来威胁他。毕竟皇子殿下的指骨出现在织云观内,这个信息量可大得吓人了。 “这...这实在是一步险棋啊!种海织云观与衙门的关系尚且不明朗,万一他选择的是与吉温为盟,我们如今的处境可就危险了。最不妙的是,原本他对长史的态度晦暗不明,经你这么一逼,索性与其一同为恶。不必如此步步紧逼,还有时间从其他地方入手的。” 第九十四章、大葬(三) - 斩莲 - 华发如秋 李琬的话和明知如出一辙。虽然金期法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他决定为夏繁星的“险棋”说上两句。 “话虽如此,不过殿下,臣还是觉得可以一试。刘先生大葬一事将全城各派势力暂时的团结起来了,澧阳乡民的归属感空前之高。虽然我们的时间比繁星回宗的时间要多,但是如果澧阳现在的情况是铁板一块的话,很难找到突破口拆穿吉温的阴谋。这么拖下去的话,我们时间也不多了。” 李琬想了想,忽然笑了,“也对,就算织云观敢和我们做对,我皇子的身份,这小小一座城池胆敢与我造次?” “我只要求,金叔,要是种海没按照你们预想的来,要和我们做对的话,我们所有人的安全都要由你保证。”李琬莫不在乎地说道,“你们要怎么干,随便你们去弄。那本王就先走了。” 喜怒无常,处事随意。这两点已经在李琬的身上得到了巨大的印证。夏繁星和金期法内心都不禁升起了深深的忧虑。现在李琬把心思投入到杨晴的身上去了,居然这么重要的事情也只是轻描淡写。不过已经没有时间劝告他,也很难将李琬从清炎丹的副作用中劝回来了。 金期法想着,只能回到京城后,再另想办法驱除药力了。他顿了顿,颇有些难堪的说道,“殿下,为了让事件本身能恐吓到种海道人,以至于他可能会直接选择与我们合作对付吉温。我们证明那截指骨确实是您的。所以...现在,臣想借殿下的龙血一用。”说着,金期法半跪了下来。 李琬诧异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夏繁星将那截指骨双手捧着,头微微下垂。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金期法面不改色,保持着跪姿。 李琬突然哈哈大笑三声,拍了拍金期法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们两个啊...不就是一点血,是吧?本王身上又不是没有,来来来,把刀子给我。这下子弄好了,那应该没别的事了吧?” 金期法内心重重一沉,凝重的声音说道,“是,殿下。” 李琬主动地从金期法腰间抽出佩剑,在自己的左手上比划了一下。露出诡异的笑容。他走到捧着指骨的夏繁星跟前,往左手食指上重重划了一道。鲜血一滴一滴落下,将夏繁星两只手掌染红。做完这一切,李琬呵呵地一笑,将剑抛在地上,接过金期法手上递来的纱布,慢悠悠地朝真武殿的方向走去了。 ...... 夜,戌时正点。 灵柩前方与供奉的真武大帝之间,站着一排的道士,唱着宗门界传下的法音挽歌。大殿两侧被巨大的白布遮住,紧贴着灵柩,布满了一圈的长明烛。戌时到,前来吊唁的各位陆续进场。 由于刘鲤先生既兼备朝廷重臣与宗门道士的双重身份,所以他灵堂的设置经过策划,布置成了介于道家和凡俗之间的风格。真武大帝脚下供奉的遗像,是一幅半身画像,刘鲤先生骑在一匹黑马上,头脸皆不可见。而且刘先生遗言有道,不愿请专门哭丧的护念团来他灵柩前哭个不停。所以就换上了法音**的织云观资深道士。 过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夏繁星和姬烟柳所在的这一批人总算得以进入真武殿吊唁。虽然他们前面只有一组人,就是杨家兄妹和李琬。但杨晴杨暄二人实在恋恋不舍,要不是谨记着刘鲤先生的遗言,才忍住不哭,否则一哭估计能哭上半个时辰不止。 晚上的时间,织云观允许全城乡民前来吊唁。不管是凑热闹的,来图新鲜的,还是对这样一个故乡名人感到真挚哀痛的乡民,总之将织云观挤满了。好在织云观宗门口不允许排队等候,否则估计会有更多的人。即便如此,一条长长的队列从大门口排到真武殿,少说也有五六百人了。 夏繁星拉着姬烟柳的手,跟着身边的十几余人走了进去,顺便把等会儿凭吊时要做的事情又用传音给她讲了一遍。 前来吊唁的人形形**,不过最早能够进去的几批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像夏繁星这一批基本都是道帮长老等。道家丧葬礼仪从简,他们速度也很快。很快就轮到了夏繁星和姬烟柳二人。 夏繁星领着姬烟柳,从站在大殿左侧主持致悼词的种海,以及他的几个弟子手中取过六支香烛,一人三支。夏繁星去取香烛的时候,特意注意了一下站在几人中间种海道人的表情。他昂着头,表情**肃穆。夏繁星有些奇怪,接过香烛,不等那几个弟子为他点燃,直接将它们放到种海眼前,躬身请种海道人为他点燃香烛。 种海两条白须明显颤抖了一下,手掌中燃起一团白焰,拂过夏繁星手上的三根香烛。垂头瞬间只给了夏繁星一个眼神,表情似有愤怒。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夏繁星耳边,“练剑林!” 夏繁星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拉着姬烟柳,缓缓走到大殿中间,跪下去,装模作样地拜了一会儿,将香烛插入灵柩前的碧玉大缸里,然后从侧门走了出去。 “看,那是吉大人。”一走出门,僻静的小路上站着不少之前参与完吊唁的人。姬烟柳突然拍了拍夏繁星的肩膀,指着过道一侧一棵古树后站着的人。此人头低垂着,看不见脸。但夏繁星能明显看出他就是吉温。 两人对视一眼,夏繁星迟疑了一下,勉强地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姬烟柳往那棵树后走去。 夏繁星将目光投向在一棵小树旁站着的李琬和杨晴。这时突然来了一个穿着道袍的织云观弟子,他在李琬耳边说了些什么。但好像杨晴也听到了,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慌张沉重起来。李琬颇有些怒意,瞪着眼对他说了些什么,那个弟子赶紧离开了。李琬随即双手搂住杨晴,但杨晴一直在说些什么,因为环境太嘈杂,难以听见。李琬看上去有些焦头烂额。 他赶紧装着无心路过的样子,往李琬那边走了两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 “琬哥哥...你的手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跟我说只是普通的皮外伤!” “......我没事的,阿晴,你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虽然两人克制着声音很低,但夏繁星还是听到了一些对话内容。他想起刚才种海冒着亵渎灵堂的“罪名”给他传音,便快步往另一方向的剑栖木林走去。 他一定是知道了那截指骨以及剧毒之土的事情了。而这些东西,种海知道,正是这个夏护卫,把他从李琬身上排出的一滩毒血给倒在了外面。种海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灵堂,也要和夏繁星把话说清楚! 夏繁星快步走着,看到姬烟柳和垂着头的吉温像在热情地交谈什么似的,然而这都是他们二人安排好的策略,也难为了她主动上前去搭讪一个男人。不过吉温的眼神,却似乎漂浮在不远处月色下的李琬和杨晴身上。见到他走来后,吉温难得地抬起头,对夏繁星露出了一个微笑。尽管心中疑惑,夏繁星还是还以微笑,抓紧赶自己的路去了。 刚走到剑栖木林入口,夏繁星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锁住了一样。窒息的感觉一下子上升,到达一个非常难受,但不会受伤的地步。夏繁星觉得自己双脚也离开了地面,不知被什么东西拖着,往林子深处拖去,周围寂静无声,自己的视线也仅仅能看到前方暗淡洒下的月光。 但夏繁星却丝毫没有慌张。他清楚得很,这不过是种海道人气急败坏之下拿他发泄罢了。既然他传音给自己,要他去剑栖木林,那肯定是不会真的要把他灭了。用这种方式,无非是泄泄怒气。 所以不如让老头子爽快一下。夏繁星暗暗坏笑着,不再压抑着脖子上的不适感,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咳咳”的声音,同时装着惊惶失措的模样,大口喘着气,两脚也胡乱晃着,尽量将表情做得慌乱不堪。 剑栖木林古木茂盛,走到深处月光也透不进来。然而过了一会儿,夏繁星突然感到自己眼前一亮,一道白光闪起,随即变得很微弱。他看到这棵剑栖木之下,有一块石碑,上面只书了一个字,“伍”。 然后他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夏繁星苦笑着揉了揉腰,就坐在了那儿,也没有回头。白光消失了,种海举着火把出现在了石碑前。矮小的老头一脸愤怒,眼皮都在颤抖。夏繁星则满是引颈受戮的表情。种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来个威风的开场白,重重地咳了两声。刚想把喉咙里的痰往地上吐,想起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立刻又抬起了头,往远处重重一呸,浓痰飞到了数丈之外的林间草地上。 夏繁星忍不住笑出了声。种海立刻吹胡子瞪眼道,“笑什么笑!” 他赶紧摆摆手,咽了口唾沫。 看着种海道人斟酌着词汇的样子,夏繁星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道长,不如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呗?” “既然你这么说。”种海坐到了石碑之前,双眉皱起,盯着夏繁星,出现了满脸的皱纹。老头咬牙切齿道,“小子,你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贫道生平最不喜被人威胁,或者和别人玩阴谋诡计!” “唉,道长您算了吧。那晚叫我去找金道长,难道不是想给我个教训吗?这算不算阴谋诡计?”夏繁星笑着摇摇头,言下之意就是死老头你别装了。 “死小子...你有何证据,口说无凭!”种海明显有点被戳到把柄的感觉,但立刻嘴硬了回去。 “罢了罢了,不说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可好?虽然也就几天前。”夏繁星嘟囔着,继续道,“您叫晚辈来这里,为了什么,应该我们心里都有数吧?” “怎么?你明明知道,真武殿外面的地上有剧毒蛊虫,那是我给殿下治病抽血抽出来的东西!嗨哟那根指骨,绝对不可能是殿下的,他的三根手指还在我那里保管着呢。小子,你到底想干嘛?我自认为织云观与你无冤无仇,应当也是无冤无仇才是!为何要与我过不去?这事若是败露,织云观名誉必将受到巨大损害,衙门甚至朝廷都可能关注!这对你有何好处!” 夏繁星刚欲开口,种海又咄咄道,“况且,我与你们说过多少遍了?织云观与此事并无关系!我们调查已经得到了初步成效,作案之人可能有大部分是乐天会弟子,但贫道绝对不知道这件事!你休想把行刺凶手推到我们织云观头上来!” 看着老头还在睁眼说瞎话,夏繁星摇头冷笑道,“确实确实,可以这么说,行刺之人不能算是织云观的修士,可能确实也与您没关系。不过道长可知是谁帮助在下挖来带着剧毒的泥土的?” “两个臭做工的,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种海愤愤地说道。 “我告诉您吧,他们两个的确是乐天会的弟子。不过现在为我们所用。”夏繁星看着种海的神情渐渐变得诧异和惊慌,继续道,“这两个臭做工的,那天晚上组织了一次刺杀。而你身边的亲信,也接到了吉温的这个任务,道长您也知道对不对?只不过,他们利欲熏心,想要违背吉温的命令,直接绑架殿下。这一点,才是你没有想到的对吧?很可惜他们失败了。于是遭到了衙门几天的疯狂追捕,无奈之下,来找了殿下请罪。而殿下善良,也饶了他们。” “所以,种海道长。就算吉温让你做的事没有他们那么严重,那也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吧?不要再装傻了,我,殿下,大家都知道您对此事是了解的。但好在织云观身为澧阳第一道宗,是有自己的主见的,而非像玄摩观、乐天会等等对衙门、吉大人言听计从!陷入他的控制之中。” 种海凑上前去,一字一顿地说道,“护卫大人,你究竟想织云观做些什么?” “我看你真的很聪明,或者说你很贼!先是骗走了我家的剑谱,又把两个逃犯潜进了我的道观。现在,我就想问问你,不管那截指骨是哪里来的,你做这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想陷我织云观于不义,从而以此来威胁贫道...还是,有别的目的?” “为了澧阳百姓,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大唐,还为,终结这个风雨欲来的乱世,哪怕做出一点微弱的贡献。”夏繁星义正言辞地说道。 老头叹了口气,“没有那么简单的。我知道你的意思,虽然我不明白你们是怎么知道吉温所做下的那么多可耻之事的。毕竟他的为人实在是太谨慎了。” “三年来,贫道的织云观一直没有向衙门有过明确的态度。不管是像玄摩观那样,还是像你们这样。这是老夫的百年基业,断不可为吉温以及他背后之人的那些权欲斗争所葬送。” “像玄摩观那样,出人出力为他在澧阳周边各城招募信徒;还有不少小道帮,毫无道义可言,甚至参加到所谓天缺教的行动中去,在外面行偷做窃,这哪里是道门子弟啊...” “但是,我也没有选择去揭穿他们。这样的风险太大了...” 夏繁星拍了拍种海的肩膀,坚定地说道,“只要道长您按照我们的计策,织云观势力庞大,引蛇出洞,再者请君入瓮,控制住吉温,我相信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说罢,他将自己诱捕吉温的计划说了一遍。 种海的眼神中出现了欣慰,随之而来的是失望,“没有用的,孩子。且不说你这种小伎俩能否骗到吉温。就算我们真的在澧阳公布了吉温的罪行,也无非是杯水车薪。” “道长您何出此言?” “第一点,吉温这几年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打算,将天缺教的势力深入到除了澧阳外的周边各城各郡。我们若动了他,情节严重之下未免不会引起信徒的暴乱。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扳倒一个长史吉温,压根不管用......” “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卫国公杨相杨大人啊!” 一瞬间,夏繁星的思绪随着火把上的火星越飞越远,最后猛然熄灭,变成最终的灰烬与结果——杨国忠,杨国忠...他的推测,真的是正确的? 他突然紧紧握住了种海的手,激动不已地重复着一句话,“不管是谁,不管是谁...不管是谁......” “杨国忠...不管是谁!道长,我们都必须要阻止他们!” 第九十五章、大葬(四) - 斩莲 - 华发如秋 范阳,又称幽州。 正午,南城墙。 城墙外原本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但节度使大人在这一年年初下令全部砍伐掉以供军用。安禄山除了将木材制造弓箭长矛等武器外,还将木材大量出售,以换取良马。 而近年来,安禄山和死党史思明有意加强三郡的骑兵力量。到现在为止,范阳与平卢二郡的骑兵营规模宏大,对外宣称已有五万轻骑兵精锐。但谁能知道会不会大于这个数字呢?从范阳乡民口中,也只能晓得三郡骑兵联合操练之时,范阳南城门外宽敞无边的一块空地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和呐喊声震天般响。结束后,漫天的尘土还能在空中飘上一夜。 不过这一天,用来练兵的南城门并没有以往的这么热闹。城门紧紧闭着,倒是城墙里面,军营中间的狭窄小路上站满了前来围观的乡民。安禄山大人将在城楼上亲自处决十个重犯。 从来没听说过安大人亲自去处理这些琐事的。而且衙门审讯的时候,还把这十个犯人判为罪大恶极的重刑犯。衙门还要求他们前来观看行刑,尽管范阳乡民没听说过这几人犯了什么罪,但还是都乖乖过来看这番热闹。 城楼下拥挤着围观的乡民,一个个看上去都有些面黄肌瘦,都是因为前段时间又是旱灾,又是洪涝的。不过好在安大人最近总算是开仓赈灾,每户人家总算能有口饭吃。这对饱受饥饿折磨的老百姓们已经实在是一种恩惠了。 城门上忽然有了动静,下方的民众们赶紧把目光投了上去。只见城楼之上又多站上去了八个身着铁甲的士兵。身材肥胖如山的安禄山走了出来,士兵赶紧端了条太师椅过来,安禄山腆着大肚子坐在他们后面,身边赶紧拿起扇子给他扇风的,是安禄山最信赖的侍从李猪儿。李猪儿精瘦的身材与安禄山如山一样的大肚子放在一起,让人忍俊不禁。 然后随即走上城楼来的是安禄山的死党,史思明;还有一位头顶红缨的魁梧男子,这是平卢郡帐下的头号胡人猛将,地位堪称是安史的兄弟——蔡希德。 两人分别推着一个巨大的笼子,可以看到里面分别关着五个全身**的人,多半是年轻男女。个个体无完肤,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伤。每一个人的眼神中都是一团灰色,走近些看,也只能发现他们的眸子和眼白完全融为了一种灰色,像是早已失去了神智。 他们任由十名士兵粗鲁地将他们从笼子里拽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的身体就对着城楼下观望着的一众乡民面前。有不少人赶紧把眼睛捂上,怕看了些不该看的东西。 但其实并没有。残忍暴虐的胡人审讯官,对于这些被投入幽州大牢的可怜虫,自然是不会放过对他们生殖器的折磨的。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几个犯人下体发黑了的血痂,巨大一块,挡住了那些不雅观的东西。 没人能想象到他们生前,哦不,他们到现在为止还吊着一口气呢。没人能想象他们受到了多么可怕的折磨。而胖得连呼吸都会让人觉得他会提不上气来的,安禄山,靠在太师椅上,用洪亮的声音,告诉下面所有民众如此折磨他们的理由,却只有一个, “这十人,乃是杨国忠奸相组织的一个邪恶组织的信徒!他们在本官的范阳郡行恶事,被捕后态度极其恶劣。好在本官已经弄清该组织的底细,才知道他们原来就是这其中的一员。对此组织,各位乡亲可能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可以这么说,它不仅是煽动叛乱的工具,杨国忠这个奸人更是想利用自己创建的组织来栽赃陷害本官,来祸害我们的范阳三郡!” “无论如何,本官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十个已被酷刑折磨得失去神智的犯人呆呆地垂着头,无视安禄山的义愤填膺,无视下方民众渐渐变得群情激奋。 他们在选择相信天缺教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此事还与吉温杨国忠那些大人物有关。而他们犯下的罪行,偷几只鸡几壶酒的,罪何至死? 但他们永远没有机会去申冤了。他们只能为这一场令人心力交瘁的权欲斗争付出生命。 安禄山拍了拍太师椅。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走到城楼上。安禄山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为百姓们具体解释这个组织以及他们犯下的罪行了。当然,添油加醋是必须要的。 “干得不错...呵呵。安大人以后要是都能保持这样的酷辣手段对待那些无耻之贼,咱们屠豕宗一定会一直支持你的......”安禄山隐隐看见,一只手在每个犯人的身体上抚摸来抚摸去,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雕塑。耳边响起苍老沉重而慈祥的声音,玄能。 十名士兵刀起刀落,在百姓对十个犯人以至于杨国忠愤怒的谴责声中,十颗人头带着已经冰冷的鲜血落到城楼之下。 ...... 四天后,刘鲤先生大葬之日最后一天,清晨。 澧阳最热闹的大街上,早已是人头攒动,街市两边这一天没有一人摆摊,而是被数不清的人群挤满。经过一周的时间,哪怕是那些原先带着凑热闹的心态参加这场大葬的人,此刻都眼中含泪等待着刘鲤先生的灵车走过。 这几天的时间里,不单单是织云观的宣传得体,杨家兄妹吊唁时的虔诚更是被乡邻街坊看在眼里。然而最能引起澧阳百姓共鸣的一点,则是刘鲤先生的修为。他籍贯生在澧阳,这片修道气氛浓烈的土地上,而他又凭着自己的本领,达到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结丹期!要知道,郡内最为德高望重的种海道长,也是结丹期的修为。 单凭这一点,刘鲤的形象就在他们心中不断高大化。特别是人数众多的道帮弟子,都有一种对强者真正的尊敬之心。所以从昨天开始的送葬,澧阳的街道上就没有少过人。 昨夜子时之后,杨家人和仆役、随从们组成的送葬队正好走到此处歇脚。而到今天下午,将会如期把灵柩送到墓地,刘鲤先生正式入土。 夏繁星等人是一路跟着过来的。而本应与杨家众人随行的种海道人,在那晚与夏繁星谈话之后,便宣布身体微恙,要静心打坐数日。虽然那晚好不容易说服了种海,但夏繁星也不知道种海究竟打算怎么具体去实行计划,反倒是先找了个借口躲起来了。 卯时一到,街上立刻热闹了起来。远远地就有丧乐传来。大道两侧的气氛随着乐声的接近而越发浓烈。过了一会儿,碧玉棺被四个身穿白布丧服的仆役扛着,跟随其后的是十余位杨家乐师,边走边演奏着各式各样的乐器,丧乐之声格外响亮。最后面,跟着的,是杨家的两兄妹,各自手上捻着一朵秋菊,丧服简便如同身边人一般。他们已经这么跟着走了一天了,嘴一张都没张,有些麻木地跟着送葬队一起走着。 现在正值秋日,已有秋菊崭露头角。围观的众人,很多都带了一束刚采来的菊花,在灵柩经过之后撒在地上。夏繁星看见灵柩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第一天杨暄喊魂之时的那种极不真实的感受又出现了,仿佛碧玉棺里的刘鲤还没有死,在大声呼唤着什么似的。 胡乱撒出自己手上的菊花瓣。夏繁星的视线再一触及满地的白菊时,突然感到头疼得不得了。他猛地吸一口气,灵柩就走了过去,身后的人潮将他们往前方推过去。夏繁星不耐烦地迈着步子,目光一直难以离开那缓缓移动着的碧玉棺。 这是怎么了?前几天明明都没事了。夏繁星感到严重的头晕,尝试着深呼吸去缓解痛苦。但却无济于事。身边的姬烟柳见他这副异样,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问道,“怎么了?” 晕眩的感受越来越强烈,夏繁星生怕自己等会儿会出丑。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她说道,“没事,我感觉...头...好疼...”夏繁星双眼紧闭起来,艰难的迈了两步,他拍了拍姬烟柳的脸,强忍着痛苦说道,“我没事...你跟着金道长他们走就好了,我要...休息一下...”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最后一句话,居然带着些许的哭腔。 夏繁星实在忍受不了头上的痛苦了。他粗暴地从人群中挤出去,一挤到没人的地方,是一家关门的店铺门口。他立刻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只感到,眼前的所有人都面朝着前方,并且在缓缓地移动.....他眼前一黑。能够感受到耳边响起了一阵极其嘈杂的声响。 就在这时,他不知道,人群中也没有人注意到。被扛着缓慢前行的碧玉棺,里面发出了一声咳嗽,沧桑地仿佛已经沉睡了无尽的岁月。而接下来的这声叹息,夏繁星听见了。 脑海中已经没有别的意识,要是有人注意他的话,他只是这么地坐着,紧闭着双眼。 只剩下一个声音,夏繁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只能听着这个声音缓缓开口。 “你...你就是念珠选中的人?......” “好吧......” “本座已在你神识中自动刻下咒誓,今日既有此事,你与我教便系到了一起,本座所言之事,有咒誓为证,你决不敢泄露半句。本座不知道在杨钊那般鼠目寸光经营之下,世人对我教已经变成了怎样的态度...惜哉,惜哉。” “世人皆只知此方天地,称之为凡界。实则在知情人口中,却有一个更宽泛的概念,下界。” “可以简单理解为,此方天地之外,还有一处他们也自认为是唯一凡界的土地,我们,称之为灵洲。” “而在数万年前,人族与妖族为了自己的利益,与称之为异族的大军展开了激战。这里面,包含了无数如今凡夫俗子从未听说过的种族。在这场大劫难之前,整个下界才算得上是万族齐聚,盛况空前。” “这一场大战,损坏了灵洲所有的灵脉根基,将那里所有洞天福地摧毁殆尽。而本界之中,由于某些尚未知的原因,降下八十一天天罚,天雷地火,日夜滚滚,未曾间断,很不幸,此界无一人生还。所有人族与妖族之外的被认定为是异族的种族,被驱赶至地府酆都万魔塔与凡界交界的轮回边界处。据本座已知,他们在轮回边界的虚空裂缝里,建立起了自己的世界。” “天道大劫过后二千七百三十年,正好一个劫难终数过后,仙界派下如今已进入死关的真武大帝,收集到了凡界数种族未被天雷消灭的几缕灵念,他在此地做了九天法生大阵,让这些灵念还有机会转世到这一界来。他做到了,只可惜这些转世回到这片荒凉大地上的生命,灵智非常之低,用了几万年的时间,才在几千年前拥有了大劫之前的灵智,一直延续到现在。” “后面的还世运动,其实与此事有着巨大的联系。只不过因为有心人的封锁,这些缘由都成了难以触及的秘辛。” “你可能会奇怪,本座为何要与你讲这些。本座是想让选中的人明白,纵使我们人族为了最终的大业牺牲了数万年的发展,但我们依然支持大业的未来。” “什么是大业?你可能现在一头雾水。我来告诉你。灵洲以及本界对异族的驱逐战争,其实是遵循了太古时期,仙界一位七杀大能的预测。他预见了一些东西,不过藏在一件早已成为众矢之的千年,却没有人能够找到的秘宝之上。” “这个秘宝,是十页战书。据本座推测,是数十万年前仙界一次大战立下的战书。但如今,貌似全部流落在了灵洲。在驱逐异族大战的时候,灵洲的人族拥有一页战书,它的制作,以及上面的字墨,都是用我们难以理解的仙界大能手法做成的,所以阅读之时,绝不仅仅是阅读。” “他们从上面的记载,得到了关于那个预言的一些信息。但我的引路人,他也只知道一点——那位七杀大能,他貌似通过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了在某个劫数,乘以万后的年数后,下界将因为某些原因而引起灵力暴动。” “而这样一来,不仅仅下界会灭绝,还会严重影响到天庭,甚至上面魔族的领地!” “而他们得到的天启,则是发动对异族的灭绝大战!听说,那位得到天启的人族散仙,甚至还对着那页战书,读出了那一个个将要遭到驱逐的种族的名称。” “你肯定很惊讶。怎么可能?拯救这个世界的功德,怎么会建立在惨无人道的大战上?而且,如果它没有错,天道为何要为自己降下的启示而愤怒,最终引发足以灭世的九九天劫?你会觉得我刘鲤疯了,如果本座说的都是真的,你会觉得当年的那些人都是疯子!” “呵呵...更多的东西,就得要你自己去探索了。如果本座冤死前一卦没算错,这具干尸重见天日的时候,本座已经在阴曹地府待了两年了吧。” “本教名曰天缺。天道有缺,吾辈补之。两年前我教信徒便有一万有余,遍布天下。当时众教徒虽有奉杨国忠以及吉温之令,行有不义之事,但总体做事低调。本座生前一卦算尽,如今本教应有三万信徒。但杨钊此人鼠目寸光,与安禄山处处为敌,心胸狭窄。想必如今我教已经渐渐进入别人视线。可笑啊,区区一个节度使,何必如此相逼?若我教因杨钊的经营而为天下所指......唉。” “我曾听从一位高人指点,下定决心为那位仙界大能的预测作出毕生的贡献。毕竟,按照他说的话,那个下界毁灭,危及仙界的日子,只有三个劫数,也就是八百一十九年。这个时间,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实在是太短太短了。于是我与杨钊达成协议,创立了天缺教。虽然本教人数众多,但只有最有灵根的信徒,再对本座的目标怀揣最虔诚的信仰,才有机会接触到本座与你说的这些东西,但还是只有一点点。这都是因为,你,是念珠选中的有缘人。” “两年前,一万多信徒,能接触到这些秘辛的忠诚信徒,仅仅只有十余人。他们如今,若是没有意外的话,都已经修为不俗,为了探寻战书上的天启努力奋斗着。你是本座和吾师的有缘人,但本座早已与此界阴阳两隔。要找寻更多的信息,获得更多的指导,本座只有七个字送给你——西极宗,罗汉锁狱。” “本座的引路人,你若有幸遇到他的话。他只要看到你神识中的咒誓刻印,便会明白,你就是我们的有缘人。” “不管多久的时间,念珠既然选中了你,吾师都会等候你的来访。” 这个声音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久。 “杨钊误我教大事矣!兹贼禄山,何足挂齿!非但害吾性命,更将我教推入泥沼......有缘人,救我教,济天下!否则偌大凡界,绝不仅是安贼霍乱矣!” “绝不仅...” “绝不仅......” “绝不仅安贼霍乱矣!......” 夏繁星感觉自己的全身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神识前所未有地,想要永远沉睡过去。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刘鲤残念的声音再度响起,恢复了平静。 “西极宗,罗汉锁狱。本座,我教,相信你就是那个有缘人。若要寻找一个像你这样的有缘人,吾师的念珠将要消耗数百年内的所有法力。所以......不要,让本座,让吾师失望。” “找到我的信徒们,解救吾师,寻找天启的秘密......哪怕它在另一个世界,哪怕前路何其漫漫,哪怕你现在脑海中一片空白,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本座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记,你不知道怎样的责任落到了你的头上....” “你在说什么!不!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我不明白一点......啊!不!...” “你能帮我完成夙愿,你要答应我......” “你能...你要......” “夏大哥,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夏繁星缓缓地睁开双眼。一阵模糊过去后,他发现自己躺在旅店的客房里。身边站着两个人。定睛一看,一个是黄贵,另一个是少年何龙龙。 他缓缓张嘴,问了自己意识模糊之前发生的事。 同时让他感到可怕的是,刚才沉睡中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一仔细去回忆就感到剧烈的晕眩。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大量的休息。但同时他又记得住,让他陷入这种境地的,是那个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刘鲤先生,或者说是他的残念;他还记得住,刘鲤残念说的这件事,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与此同时,无比重要,又无比难以理解。 “现在已经下午,都接近傍晚了!”黄贵解释道。夏繁星看了一眼旁边的何龙龙,少年还是一脸冷漠,靠在墙角一言不发。 “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在举行最后的下葬仪式了。早上我跟在你们几个人的后面,看到你不知为何走出了人群。中午的时候,我忍不住饿,跟金大叔说了,回这里吃饭。结果在你离开的那条街后的一条小巷里看到了你。夏大哥,你就昏睡在地上,脸色白得不行啊......” “而且你身上特别沉,你知道我力气不小的,怎么也拖不动。我想找人来帮忙,结果刚拐出巷子就看到了这家伙...他倒主动来问我怎么在这里,我想不如就让他来帮忙。然后我们就合力把你拖回了旅店。可能咱们都是妖族体魄吧,才能把这么重的一个人拖回来......”黄贵撇了撇嘴,看了何龙龙一眼。后者淡淡地点了点头。 “花了好半天的时间,把你弄回这里后,我们想把你弄醒。捣鼓了一通后,这家伙发现你丹田里面好像有一点异状。他用真息接近那里,结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的脸色变得很红,全身像膨胀了一样...” “你能不能说重点?闭嘴!”少年不耐烦的打断了黄贵的话,抢过话头,“我那时候的感觉,好像是我的血脉,可能真的是妖族血脉吧,和你丹田里面的某种东西,联通了。甚至,好像打通了我的血脉记忆。这两天我找道会长辈问了一些关于妖族的东西。你的丹田里的血脉,和我的妖族血脉连接到一起了。也就是说你的血脉里,也有妖族成分。” “诶,我看你才屁话多吧!”黄贵又抢过话头,“然后他叫我帮他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股奇怪的感觉,酥酥麻麻的,从我小腹那里传出来。”黄贵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圆圆的肚子,“他用指甲割破了大拇指,摁在你的丹田处,他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我们就这样搞了一刻钟左右,实在站累了,结果我们休息后没过多久,你醒了过来......这家伙现在算是恢复正常了。” 夏繁星尽力想去思考他们的话,但却以剧烈的头痛失败。他突然想起黄贵的第一句话,猛地从床上挣起来,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你们是说,现在这个时候刘鲤先生已经要准备下葬了?” “是啊,不过夏大哥你可不能再去了。你脸色还这么白,还是好好休息吧!”黄贵见状连忙劝道。 “没错。我刚才有所感应,你体内的真息很虚弱,丹田也处在萎靡状态,好好休息吧。”何龙龙也出言道。 “不!不行......他妈的!他一定还有话要对我说......他的话肯定还没说完啊!” 夏繁星喃喃着,猛地从床上弹起,一把推开两个不解其意的孩子,夺门而出,噼里啪啦地冲下楼梯。此时天边日头已斜,街上几乎空无一人。他迈开步子,向澧阳外城郊外,那刘鲤下葬的地点,不顾一切地跑去。 第二卷:后记:觥筹交错酒宴开(上) - 斩莲 - 华发如秋 映入安禄山眼帘的,是一片烟尘。血肉飞溅到空中,心和道长带着他飞到了云端,即便他是如此的肥胖。沙场上一具一具战士的尸体倒下,再被铁蹄践踏成灰。不管是他悍不畏死的幽州精锐,还是对方愿为国捐躯的大唐铁骑。他们的共同点在于正在不断流干自己的血液。安禄山感到一阵晕眩,死的人数已经够多了,哪怕对方战死的人比他们还要更多。但漫天黄沙外的那座已经只有百米距离的城楼,却飘渺如烟,视线难以捕捉到, 更加难以触及...... 安大人猛地喘了一口气,吓得侍从李猪儿慌忙跪下。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一把将李猪儿提起来继续扇风。真是没想到,秋风飒飒的下午,阳光中还带着夏日的余热。自己前来观看三郡骑兵联合操练,居然在城楼上睡着了。 不过一把视线聚到城门外宽敞的空地上,巍然立于骏马之上的,这一批身着轻甲的骑兵精锐们,安禄山的精神立马又上来了。正在操练的,是由三郡各派人,共三千名轻骑兵组成的营队。而安禄山的骑兵军力,包括三郡加上北方一些早已臣服的部落,共有二十个这样营的水准。 这三千名经过数年严苛训练的轻骑兵,可以称之为安家军,站满了城门外一半的空间。在史思明的亲自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排出种种阵型,不同阵型之间的变换速度非常之快。动作整齐,举枪拔剑,纵马飞驰这些步骤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马蹄声听起来都如此整齐。马蹄声起,尘土飞扬漫天。片刻过后,满面黄沙的将士们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城门外寂静无声,等待着史将军发号施令。 西域骏马上坐着的史思明自豪地将头扬起,看向城楼上的安禄山,安禄山笑着摆摆手。史思明下令原地休息,同时满意地走上了城楼。 “兄弟,你看我们这轻骑兵。若是二十个营一起出动,这大唐天下何人可挡啊!”史思明笑着拍了拍安禄山的大肚子。两人从小情同手足,彼此之间更是毫无顾忌。 “那是...但就怕我这肥肚子,撑不下大唐这座江山了啊。”安禄山感慨道。 “安兄何出此言啊?”史思明不解地问道。素来野心勃勃的安禄山,怎么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来? 安禄山瞥了一旁的李猪儿一眼。笑着摇摇头不说话了。跟了他数年的仆人明白这是要让自己退下了。他放下扇子,鞠躬道,“安大人,我先将昨日围剿天缺教余孽的事件给您说一下吧。” 安禄山点点头。“昨夜,根据半个月前那十人招供的五名同伙被告发藏入了西郡一处深山中。蔡大人亲自带兵前去捉拿。这五人反抗激烈,其中共有两人被官兵杀死。其余三人,已经在幽州大牢等候大人您了。” 李猪儿说完蔡希德让他传的话,看着这个肥胖如山的胖子,脸上隐隐有恐惧浮现。而安禄山的回话果然很令人毛骨悚然,“好啊,宁死不屈是吧。那就让这三个畜生尝尝本官的厉害。再去准备一次行刑吧,还在南城楼。明日我还想亲自去看望下他们...” 看着李猪儿退下后,安禄山将史思明拉近,声音放小了不少,贴近他的耳朵说道,“老弟,你放在澧阳的线人,最近有没有消息?” 史思明点点头,同时不解地问道,“他说最近朝廷工部道铁门接手了当地非常多的灵脉,而澧阳开始与朝廷做起了矿石与灵脉的买卖。新政后第一批矿石已经送到了道铁门。安兄,这道铁门的吴门官不是我们的人吗?我听说那个被贬的武部侍郎吉温,杨国忠的手下,就去了澧阳,怎么会与澧阳杨国忠扯上关系?” 安禄山得意地笑了,“兄弟,你错了。我先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虽然拥有如此多的轻骑兵精锐,但朝廷可能也有,如果单纯来比人数的话,况且是我等要攻城拔寨...呵呵,这样轻骑兵的弱点则会发挥到极致,我们的优势,远远没有表面上这么大。” “所以,从年初,我就有计划,为我们的大军增添一支两千人的具装铁骑战力。用以攻城拔寨,必能所向披靡!轻骑之灵活佐以具装铁骑的恐怖威力,我们可以采用的兵法战术更多,才是一支真正无法阻挡的虎狼之师!” 安禄山激动地说道,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然而说得史思明更加一头雾水了,“具装铁骑?这兵种在隋朝还比较流行...不过安兄,这种铁骑,是要大量的铁甲,将人并马一起严实盖住,一名具装战士,还要三四个随从,真正作战时甚至还需要副马随时进行更换。一名铁骑耗费巨大。虽然我们人力充足,马匹也足够...但是为了制作弓箭长矛等武器,我们已经将北方诸族的进贡钢铁都用尽了,装备铁骑的精钢严重不足。别的地区现在又不肯与我们做生意。具装铁骑从何而来啊!” “哈哈!所以才有道铁门,给咱们送来澧阳郡的丰富铁矿啊!”安禄山大笑,转而神秘兮兮地对幡然醒悟的史思明说道,“不仅仅是道铁门的吴门官,工部尚书大人也与我私下有秘密通信。陛下如今沉迷杨妃,杨钊奸人治下本就贪腐重重。尚书大人会为我们埋下这件事。而从澧阳送来的大量铁矿,最后都会到我们的手里,为具状铁骑做准备!” 安禄山猛地站起身来,扶住好兄弟的肩膀,“多亏了屠豕宗现在还与我们联盟,补足澧阳的灵矿资源大多数来自十二灵山。他们对咱的帮助度如此慷慨,或许也确实想抓住这一次百年之期的机会吧。” “现在就下令,准备打造具状铁骑。祭天大典被屠豕宗推迟了,下一个适合祭天的道家吉日则是在十一月初。到那个时候,我要看到至少有五百骑具装精锐!想象一下,五百堪称刀枪不入的重骑兵临城下,身后跟着数万步兵轻骑......吾之大业,我们的大业,何惧不成!” “何惧不成!哈哈哈!” 第二卷、后记:觥筹交错酒宴开(下) - 斩莲 - 华发如秋 屠豕宗,观梅峰脚下、面向宗外一侧。傍晚,秋风微冷。 山脚下站了七八个身着屠豕宗道袍的修士。这一天,是永梅秘境再度开放的日子。两个月前进入其中修炼的夏繁星和侯樱,都将在今日出来。 不过这几个人,等候的人只有一个——六代弟子二师姐,侯樱。 那是因为心衡在早上用永梅印开启秘境之时,一共有一天的时间可以供里面的修士出来。而刚一开启没多久,夏繁星就从里面出来了。当时在外迎接他的除了心茫、心衡以及玄能弟子心音道人三位师长外,还有素来关系密切的师弟周竹,金茹师姐和也是刚从范阳归来的大师兄,以及平日里为人一直很冷漠的三师兄明申。 除了三师兄,其余的同门弟子们都为夏繁星总算突破筑基期,而且取得七鼎筑基这样还算不错的成果而赞扬他。夏繁星呵呵地笑着回应他们,不过脑中全被刚才李无心长老施法,配合心衡永梅印强行把他塞到秘境中而弄得十分晕眩,只想大睡一觉。但现在明显不行。 晚风更冷了些。等待侯樱的人比起之前还要多上两个,其他的弟子大多在外宗各灵山严密把守。一个是宗门六代弟子的五师姐,心和道人的弟子,名叫何琼玖,名取自《诗》,宗内有传闻她是朝中一位老大臣的私生女。她只比夏繁星大两岁,平时在宗门里待人最是热情,丝毫不在意闲言碎语。夏繁星现在看到她甚至觉得阴煞宗会比较适合她。而她的性格与侯樱冷若冰霜的性格完全不衬,两人平日里关系,居然最是好。 还有一人,当然是夏繁星自己啦! 其实他早上刚被李无心硬塞进秘境之后,并没有找到侯樱师姐,就很快出来了。而八大秘境一直有一个规矩,离开秘境必须一人一人出,其中间隔至少要一个时辰,否则会影响秘境与外界的联系。 早上夏繁星出来后,便和大家说,侯樱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出来的。然而事情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侯樱明明知道今天是出境日,可现在到了傍晚竟还没出来!夏繁星的心,也一点一点地被吊了起来。 心衡早就开始安慰大家,侯樱这个性子,可能刚好又有了一些突破的契机或者冥想的感悟,一定要在里面做完。不过这孩子还是很有轻重的,不可能错过这一天时间。否则...可就要等上足足一年了。 但现在已经到了傍晚,还是没有一点的动静。本来侯樱若要出来的话,观梅峰底下与宗门外墙之间的一大片空地上会出现一个传送阵,就像早上夏繁星出来那样,修士会被灵气包裹飞到地上。但夜色已经渐渐笼罩,还是什么也没有出现。不光是这几人在等候,观梅峰上所有守山的五代四代弟子们都多少为山脚下的事情有些担心了。 夏繁星看着平日里处事稳健的心茫师伯,此时脸上也露出了隐隐的不安,更别提三位师长当中资历最浅的心音师叔了。他叹了口气,担忧地看了一眼师父。原先周师弟还一直与他聊着天,还有劝他不要为小师妹的事情伤心等等的。现在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何师姐活跃的个性也被对好友闺蜜深深的担忧所取代。三师兄面若冰霜,几乎是一整天没说一句话。 而大师兄的表情,一直是耐人寻味的,似乎不慌张,但好像又有点担心。 心衡则是这个时候最冷静沉着的人了。他微微一笑,慈祥的声音在众人之中响起道,“大家放心吧,你们侯师姐绝对是有分寸的人。” 许是秘境感受到了整座观梅峰的等待。就在心衡话音落下之际,放置在山脚下方的秘境大阵中心的永梅印突然发出了一道红光。原本大阵的阵纹是隐藏的,早上心衡注入大量的元婴真气,将阵纹全部激活,时限为一天。一道道蓝光在他们面前组成无比复杂的纹路。而整个大阵的中间,地面上有一块凹陷,正好与永梅印的大小相契合。等了如此之久,永梅印终于有了反应! 夜幕已经完全降下。此时灵山南侧山脚出现了一道由强劲而混乱的灵气组成的传送阵,蓝光闪耀无比,盖过了观梅峰上的一切灯火。混乱的风暴在阵内聚集,这强度远远比早上夏繁星出来的时候高得多。没人能看清里面蓝光的速度有多快。它们疯狂地运动着,也没人敢靠近。 正当六代弟子们都为侯樱出境时浩大的气场震撼到时,王云明反而站起身来,靠近了那团传送阵!甚至将头凑了过去,似乎想要一探究竟。 “云明!回来!”心衡脸色变了,大吼一声,但为时已晚。传送阵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快的气流,混乱的灵气交错停下了。不过强劲的余威直接席卷了王云明全身。这位大师兄怒吼一声,自知不抵抗就会被它吞噬。全身的气血猛烈催动燃烧起来,双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可以看见他的手指上溢出些许鲜血。 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紫光,也就是成功入血后的精纯七杀星气,从他的手掌冲出,笼罩了他的全身。紫光也不停地运动着,甚至在他身边围绕出了一个隐秘的阵法。随着传送阵灵气的宣泄,王云明用尽全身解数,足足支撑了五秒,然后紫气退散,被强烈的气息震飞,心衡赶紧念咒飞到半空中,将他稳稳接下。 试了一下他的呼吸。心衡对其他两位师长点点头,“还好,只是暂时的昏迷,不过可能近期得抑制吐纳的频率了。” 阵法的余威正好波及到山脚下就停了下来。此时夏繁星的目光只放在了眼前那团平和的灵气传送阵中。他没想到原来自己迷迷糊糊出来的时候居然有这么一副壮观的场面...很快,他感到里面似乎传来了一个声音,一股金色的气息从里面慢慢溢出...... 当他能感受到这股气息之后,目瞪口呆! 这...这难道是...难道是所谓的,半步结丹,炉鼎丹气?! 只有渡过筑基后半期的身生小劫,才能进入这个称之为半步结丹的境界。这正是昏睡在心音大腿上不省人事的王云明,整整五年的瓶颈! 侯樱...侯师姐...不可能的,这么短的时间,短短两个月,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啊!夏繁星被震撼感一下子撞傻了。但里面越来越多溢出的气息,明明就是半步结丹才有的,融合了鼎气与初等丹气,总称为炉鼎丹气的气息! 而这时,显然大家都似乎感受到了...... “咳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中性,冷淡。夏繁星瞪大了双眼:传送阵上方,被一个金色屏障保护住的女子,...不,这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缓缓落到地上,屏障消失后出现的这位女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天才? 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此刻见到侯樱时的惊艳。白衣胜雪,脸颊不再那般苍白,而是带着两片绯红,显然脸色很不错。一手持着泛着金光的灵剑,另一手轻轻拂过她额角秀气的青丝。双脚着地后,侯樱抬起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气质和美貌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夏繁星从没体验过的高度。 这个时刻,大家很默契地未发一言。似乎三位见多识广的师长都被侯樱身上的惊天进步以及她的气质给震撼到了。侯樱一对妙目缓缓扫过等候她出关的各位,最后停在了夏繁星的身上。嘴角,扬起一个不小的角度。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完全地掌控了一般,似乎前段时间有一天晚上,在澧阳的织云观,有一个道号种海的结丹修士也做到了这样的效果。他回望着侯樱,两个月...难道你...已经真的达到了半步结丹? 这段时间来,在永梅秘境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耳边似乎传来一个声音,与他的疑问无关,却十分的温柔,和蔼,侯师姐的声音那么柔美,完全不同于她平日里冷冰冰的中性嗓音。七个字直击他的识海: “夏师弟,你也来了......” ————第二卷完 公告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一章、楔子——师徒 - 斩莲 - 华发如秋 北境,冥泽国。 边境的一家低级的“烟馆”里。 小店没有名字。档次也很低。极北之境的冥泽国盛产一种植物,燃烧后有令人神魂颠倒的气味。吸入口鼻后更加让人神醉。这种烟草很奇特,只会生长在大陆上,秦山国以北的地区;但又不喜爱过冷的环境,所以基本上在整片大陆,它都只生长在冥泽国东部,离百春海域较近的那片较为温暖的地带。 而在这些边境地区,都有这类加工烟草的烟馆。冥泽国的蛮人们,也都喜欢隔几天上烟馆睡上一夜,好好品味精细加工后的烟草。久而久之,各地的烟馆又同时承包了两项生意,一项是旅馆住客的生意,另一项则是青楼妓院的营当。不过蛮人生性开放。这营当里,不光有可随意玩弄的失足女子,还有一些被逼着当鸭子的英俊男子。 冥泽国蛮人生性固然粗犷,但长相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他们的面相,对南部的秦山国人来说,充满一种异域风情。更值得一提的是,许是因为生长在极寒之境,这里的妓女或男妓,各个精力充沛,持久力远远高于南方诸国的人们。 “师...师尊,他不行了。”一间客房里,弥漫着烟气,初次闻到的人估计要被熏得受不了。镀金的水烟袋被抛在地上,烟嘴上还镶嵌着玛瑙。昏暗油灯下的矮小客房内,只有一张床,一个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的少女,跨坐在身下一个皮肤很白的男子身上。男子留着长发,意乱情迷之中扒下的衣物色彩鲜艳,金帽上绣着一只三头狼,这是冥泽国上等贵族的标志。衣领上则绣着家族的家徽,一头雪豹。 此时男子紧闭着双眼,英俊甚至显得有些妖艳的脸上露出一丝隐隐的笑容。少女摸了摸他的额头,缓缓转过头来,轻声对床边坐在一张椅子上的雍容贵妇说道。 贵妇身着黑衣,吸了一口水烟,非常惬意地吐出的烟圈,居然在空中飘出了一只三头狼。她笑了笑,刚想开口时,贵族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猛地直起身来,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女扑倒在床脚,试图掌握主动权。 “啊!...”少女发出一声惊呼,表情有些不悦。看起来她对这么英俊的男子,也不是特别买账似的。男子贪婪地压在她身上,不过少女和贵妇一样,是修道中人,很快地又将男子骑到了身下,这是她唯一能接受的体亻立了,她可受不了男人压在自己身上粗暴地进入自己的身体,这么帅的也不行。 “尚小姐,你的体力可真是吓到本少爷了哈。”男子如痴如醉地用双手抚摸着身上少女尚带些许娇羞的俏脸,下身缓缓往上抬了抬。少女面色羞红,看了一旁带着微笑的贵妇一眼,索性心一横,将头低下去,猛地用香舌封住了贵族少爷的双唇。 一阵激烈的亲吻过后,男子扬起一个堪称妩媚的笑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刚才少女的吻让他非常满足。同时默默地对她摇了摇头。这两位自称从南方来的大美人,这位少女还是那位贵妇的徒弟。身为兀良哈家族的第五子,他从小见识过不知多少女人,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几乎要把他榨干的女子! 但少女也摇了摇头。双手抚摸着他健硕的胸肌,脸上的羞红已经渐渐退去了,她低声说道,“兀良哈少爷,您难道是要在小女子面前认输吗?” 男子苦笑一声,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扑上前,再次试图将女子压倒在身下...... “徒儿,这男人的滋味,你觉得如何呀?”两位俊男美女之间的“斗法”,最终以兀良哈少爷的告饶而结束。这一夜也实在让他大开了眼界,世上居然有这等了不得的女子!不过半夜的时候,烟馆门外的侍卫就将他叫醒了,告诉他有秦山国的信使专门来找他。事关紧要,虽然少爷很不愿意离开身边这两个大美人,但还是穿上衣服,随着亲卫纵马暂时地离开了烟馆。 毕竟,冥皇如今被囚禁在冥都天牢,作为冥皇家族的忠实支持者,兀良哈家族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他此行便是前往秦山国,试图通过外交手段,寻找办法解救冥皇,恢复他的统治。他们在秦山国有非常重要的眼线,如今隐匿于边境重镇黑水城。两国现在处在交战时期,但冥泽国这边却不是冥皇作为最高统帅,而是已经上任十年的大祭司,一位满楚古德家族的三头狼证道者。 此时此刻,贵妇吸着烟袋中精良的水烟,似乎对手里这一未曾见过的新鲜事物展现出了巨大的兴趣和喜爱。她盘腿坐在刚才这对男女激战的这张床上,床脚盘腿坐着面色俏红的少女。激情过后,一抹羞红再次在她双颊出现。 “感觉固然是不错...但就是太快了一点,徒儿和柳师妹一道可以做上一个时辰有余。”少女愣了一下,羞涩地将感受说了出来。贵妇妖艳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在今晚之前,她这徒儿可从没和男人做过这事。 “他毕竟不是修道中人,也没学习过我们的阴阳秘法嘛...不过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就像之前那夏小公子,可是能把你烟柳妹妹搞得骨头都酥了的。”贵妇又吐了口烟。隐约可以看见,她饱满的胸前有一层白色的气息笼罩着。贵妇的小腹处有一道蓝光,传到少女丹田处。 而少女低垂着头,渐渐地不说话了,脸上的殷红也慢慢退去。过了一会儿,贵妇轻轻将她推倒,扶到了枕边,让她静静躺着,自己则坐到了椅子上继续抽着水烟。缓缓开口,和徒弟谈着一些事情。 然后,就是沉默。 过了许久,少女用虚弱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师尊,徒儿的魂玉,又有感应了。” “而且,我很害怕......” 贵妇放下烟袋,用温暖的素手抚摸着少女的脸。“我的萌儿,别怕。那只是他的徒弟.....” 少女仿佛回忆起了最恐怖的记忆,秀气的双眼里,渐渐泛红。虚弱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师尊...他把杀死娘亲的记忆打入这块魂玉里...它又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真的很害怕啊......” “我能感到,他离我们不远了......” “师尊...” 贵妇叹了一口气。这两天来,从冥都附近的州郡,一直走到冥泽与秦山边境。少女身上魂玉的感应一直没有停过。那个男人,或者是他的师父,造成少女恐惧的根源,贵妇人可以确定,如今他就在这片国度里!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在冥泽国的,到底是一个徒弟,还是一对和她们一样的师徒。 握住少女的手,“萌儿,你睁开眼,看着为师。”然后另一只手将烟袋递了上去,“师尊说了,这只是他的徒弟。而且,就算真的是他来了,师尊也一定能保护你的。就算本座阴阳二神强度再不济,为师也是化离境界的修士。你是我的徒弟,师尊不会让任何危险降临到你身上的!” “来,现在吸一口这个,像我这样抽一大口,再吐气......” 少女学着师父的样子,重重地吐出烟圈,慌乱的心绪似乎也随着这么一吐而放松了不少。但刚才使用阴阳秘法修复阴元后,身体还暂时比较虚弱,她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而且,徒儿还要和师尊一起,为娘亲报仇......” 贵妇露出了心疼且爱怜的表情,摸了摸少女的脸庞,“不光如此,我们还要把他,还有他师父在灵洲世界里找寻一生的东西从他们眼前夺走!这样才是最好的报仇方式!” 少女露出了笑容,尽管脸色雪白,但仍然十分的温暖可爱。又拿着水烟吸了一口,递还给师父。心情轻松了不少,便和师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刚才和兀良哈少爷肌肤相亲之时的感受。小屋内不时传出师徒两人的笑声。 聊一阵后,又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贵妇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萌儿,夏小公子的事情,为师还是要像你道个歉。我能看得出来,你对他是有那种最基本的感情的。但是为师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了同样有你这样情结的烟柳。萌儿,为师对不起你。” 少女躺在床上,半天没接话。最后苦笑一声,说道,“师姐怎么能和师妹较劲呢。更何况那个时候,是师尊您和李长老帮助我度过了中期炼体劫。虽然...他确实第一次触动了徒儿的心,但自从三年前魂玉的感应出现后,徒儿的心就被仇恨所占据,所以,我与夏小公子或许本身就无缘吧......” 少女自嘲地笑了笑。贵妇握住她的手,更加自责地说道,“为师做得更不对的地方,就是将此事仅仅告诉了你,没有告诉烟柳。虽然你是她的亲女儿,而烟柳仅仅是她的养女。而且当时你俩一个是婴儿一个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但她毕竟对烟柳有着抚养之恩。为母报仇的责任却全部降在了你的头上。萌儿,为师真心请求你能原谅我的偏心......” “这或许是身为姐姐、师姐的责任吧。师尊,自从三年前知道这些事情后,我一直把烟柳当成亲妹妹来看,我爱她就像您对她的爱一般。说句难听点的话,徒儿还想要独享这一份复仇的愉悦呢。”少女嘴角扬起一个冷笑,显得格外冷艳,松开了师尊的手。 贵妇看着床上这个懂事的徒儿,心中百感交集,不停地抽着水烟。而沉默仅仅过了一会儿,少女用试探的语气再次说道,“不过,师尊啊,徒儿感觉,刚才那一次魂玉的感应后,我好像看到了,那个不停与我产生感应的东西,是什么...” 贵妇,也就是来自于大唐长安阴煞宗的客卿长老华容雨,闻言后猛地站起来,将手中的烟袋丢到一边去,严肃地问道,“你能感受到?那它究竟是什么?” “刚才那一次感应,到现在...我好像看到了,与魂玉产生感应的,是,是一串,念珠!” “他,他师父,他们教派的信物,就是这串念珠?!” 第二章、公庭旁听 - 斩莲 - 华发如秋 “宣被告!” 秦山国与冥泽国突然爆发的战争,如今在刑杨城边境僵持住了。自从一个多月前冥泽国边境联军突袭刑杨城,被大将军邢伦率军死战得救后,冥泽国大军就在那里的边境驻扎了下来。 虽然每日传到边境二十五城的前线战报中显示,边境联军的规模在不断扩大,恐怕是冥泽国各地的军事力量都调动到了刑杨城边境。但他们仍然按兵不动,反而是将秦山国边境诸城弄的人心惶惶。 即使朝廷已经下令,各地镇疆大军都要派出部分精锐前往边境支援,到那边由关西大将军裴擒龙统一调度。但大家都知道,镇疆大军各成派系,明争暗斗无人不知。自己这边力量的增长完全比不过冥泽国军队的日益壮大。 所以大战的主动权已经把握在了冥泽国手中。可恨的是他们至今还没有给出一个出兵的理由。还有探子报告,冥泽国内部似乎出现了动乱。统治冥泽国数千年的皇室,其冥皇已经被篡位者囚禁在了天牢。 蛮族的虎狼之师在边境蠢蠢欲动,但这日子终究还是得过的啊。而这一日,黑水城衙门正进行着一项十分罕见而重大的诉讼。万状湖泪凝岛上的一个平民,状告季府四公子季奎杀人灭口。 而且,这个平民,仅仅是一个小男孩。但他在这里衙门的衙役中,名气可不小了。 本次公庭经过荷哲城主亲自同意,所以今天,他也带着自家的大小姐前来旁听。 “别碰我!我自己不会走路吗!”审议堂两侧坐着的是一众旁听人,主座上,今天是请来了曾在朝中做过议事郎,告老后在黑水城著书立说的侯夫子来做判官。 在听到堂外季四公子尖锐的声音和他重重踏入审议堂的脚步后,侯夫子颇有些尖嘴猴腮的脸上露出了不满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 季四公子对着周围简单地行了一番礼,看了堂上的侯夫子一眼,满是傲气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早有耳闻侯夫子此人回乡后贪恋钱财,现在高坐公堂之上,也不害臊! 侯夫子脸色一沉。季奎一屁股坐在中间为他放好的椅子上。而他旁边不远距离,正跪着上诉的那个小男孩,他已经恭恭敬敬跪在这好久了。 走完一定的流程后,侯夫子一拍惊堂木,看了小男孩一眼,表情变得和颜悦色,说道,“孩子,你来说说,具体发现了什么证据,指认季公子犯下杀人灭口之罪?采莲老父已终近二月,仍难以瞑目。若眼前此人实为凶手,我们必定依法惩处!你不用害怕!” 季奎露出冷笑,看了周围自己家族的人一眼。虽然老子身为世家贵族,做人是狂了点。但确实没有做过什么谋杀一个老不死采莲农的勾兑。没做过的事,你们还能凭空捏造出来不成? “草民坚信大人一定能秉公执法!”小男孩重重一拜,丝毫不惧地用目光对上了一旁季奎公子不怀好意的打量。小男孩身后站着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人,这是衙役们帮他从泪凝岛请来为他辩护的人。秦山国法典有规定,原告被告双方都要请来自己信任的人为自己辩护,称之为辩护人。而小男孩声称信不过别人,唯有自己泪凝岛上的人可以相信。而这位辩护人也是喝过些墨汁的,好心的衙役们才请他出来帮助小男孩辩护。 “首先,草民和吴叔叔前段时间一直在北市调查,那边的人告诉我们,季府的仆役前往采购莲子的时候,曾与不少莲农产生过口角。”小男孩直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侯夫子尴尬地笑了笑,两侧一众旁听席也都隐约有些笑声。这算什么证据啊?到底是小孩子。 和义父坐在人群中的荷悦,此时的心情却不同于旁人。那天老头的尸体被发现时,荷悦和几个朋友是在第一现场的。虽然他面色如常,脸带微笑。但荷悦记得,那时候看到老头的脸后,那一瞬间她出现了幻觉,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前来勾魂的牛头马面。只看了一眼,荷悦就不敢再看了,连忙离开了荷池。 “辩护人?”侯夫子喊了一声,让这孩子随性乱讲,这公堂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大人,草民和这孩子搜集到的证据。一共有三点,足以证明当时谋杀采莲农的就是这位季府的季奎公子。”男孩身后的辩护人鞠了一躬,说道。 “第一点,非常显而易见。虽然大会试上赵向二位才子为季府提出了关于风月长廊的计划,这能让泪凝岛上的老莲农们在夏天有活干,能吃上口饭。但很明显,他们并没有开始落实。而建造风月长廊最直接的,就是会与莲农们产生冲突。这可以作为季府有此嫌疑的证据之一。” 荷哲不知为何,摇了摇头。荷悦将义父的表情收入眼底,感觉怪怪的。 然后便看到了季奎公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笑着说道,“荒唐!这种无端臆测,怎敢在公堂之上说?而且,我们已经采纳了向公子的计划,赵浮归公子的《荷田月赋》,写的也是相当不错。只是时候未到,没有落实下去罢了。这位先生,您还真是会鸡蛋里面挑骨头啊。” 辩护人笑了笑,小男孩见情势有些不利,又下拜说道,“大人,之前季府的人曾前往泪凝岛,态度嚣张跋扈,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辩护人挥了挥手,打断男孩的话,“确实,这仅仅是推测罢了。第二个证据,我们在荷池最边缘,找到了那支射死老农的箭。时间久了,上面的血迹近乎消散。但那支箭柄下面,有一个季府,不仅仅是黑水城季府,是整个秦山国的季姓世家的通用家徽。” 说罢,小男孩将兜中早已准备好的证物呈了上去。立刻引起周围一片哗然。 这是射日弓,整个秦山国,有贵族名分的季氏族人,都将此作为家族的象征。这么一呈,季奎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同时,还有深深的不解。 站在他后面的辩护人,季家大公子季冰凛,看到侯夫子细细打量这支箭的表情,深知不妙,赶紧出言道,“大人,此箭是否是真的射死老农的还有待商榷。虽然它真的有我们季家的家徽,但也不能就此认定是我府做的。毕竟秦山国各世家内派系多,我们这一支,与别的季府也有结仇,万一是有人陷害呢?” 侯夫子点了点头,清清嗓子,“采莲农的尸体可还保存着?” “回大人的话,草民托衙役大哥将其保存在衙门后院密室里。如果各位对此箭的真假有疑问,不妨滴血验证。”小男孩说道。 荷悦看了一眼身边的荷哲,他的表情十分奇怪。这时,他站起来说,“如果箭上血迹过浅,可以请森道大师前来,做法将其抽取。再从莲农身上取血,放入杯中一滴便知。” “城主大人,森道大师潜心修道已久,为了这种俗事去打扰他,不太好吧?”季冰凛辩解道。 荷哲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是本官的朋友。” “不过今天肯定来不及了,对吧?辩护人,还请你说出第三个所谓的证据吧。”季奎翘起了二郎腿,满 不在意地说道。自己绝对没有去害一个平民百姓。这么做,对他这个贵族子弟有什么好处呢? “季奎公子,出事那天晚上,你不在季府吧?” “等等,你能确定,老农遇害究竟是哪天吗?”季冰凛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中的漏洞,抓住便问。 “这…这确实不能确定。不过,就在那两天之间。至于这两天,我想大家都知道吧。”辩护人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两天吗?本公子都在城西的酒馆。那里有冥泽国卖来的水烟,从第一天晚上起,我就待在了那里,直到第三天。所以说,此事与我绝对无关!”季奎毫不在乎地说道。在他看来,自己本身就是无罪的,只要说出实情就行了。但一旁的大哥却暗暗叹了口气,这傻小子,就怕这是别人在给你设套啊! “你,确定吗?”小男孩突然站起来,指着季奎问道。 “毛头小子,在这公堂上本公子还能说假话?”季奎冷哼一声。 “恐怕公子你已经说了假话吧。”辩护人笑了笑,喊道,“大人,请我的证人上来吧!” “你?那天的烟就是你卖给我的!你,你这是要做假证?”季奎一看上来的证人,居然是那天酒馆里的店小二。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来质问道。 他没想到,区区几个平民,难道买通了证人? “公子…虽然你以前经常光顾小店,但他们说的那两天晚上,您…您确实不在啊……” “季公子,我们可没有收买他。是看你经常光顾那个酒馆,我就猜到你会拿这个当借口,特地请来小二作证。”辩护人平静地说道。 “骗子!给老子滚!”季奎暴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冲上前就要扇那个店小二。立刻被衙役拦住了。 “肃静!”侯夫子重重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季公子,请你注意自己的行为。” 季冰凛赶紧把他拉回来。这下子麻烦了,证人在别人手里,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就算,我弟弟既不在府内,也不在酒馆,这就能证明他去杀人了吗?这证据,恐怕不够吧?” “证据够不够,可不是你说了算。”辩护人说道。季奎忍不住了,猛地挣脱开大哥的手,“公堂之上,你这贱民居然敢满口胡言,买通证人,你哪来的胆子!”说着,一拳就往辩护人的脸上捶去。 辩护人挨了一拳,季冰凛大惊失色,赶紧往前要拉住弟弟。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堂外响起,“给我住手!” 第三章、避风头 - 斩莲 - 华发如秋 荷哲听见这个声音,赶紧站起身来。一个身着黄袍的男人,身边跟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护卫,走了进来。 “参见太子殿下!” “乔家,真是没有牌面。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一个乔府的人被请来。”来人正是太子嬴明心。“平身吧。刚才本王在门外听了挺久,季公子,按理来说,这证据应该够用了啊。” “殿下恕罪!”季奎自知刚才完全失态了,赶紧谢罪。嬴明心从他身边缓缓走过,荷哲这时在席位上站起来,恭敬地问道,“殿下,我们都以为您在前线和裴将军在一起,所以才没请您来…有失远迎啊。” “不怪你,是我自己这几天一直待在乔府,也没消息传出来。前线嘛,有裴将军坐镇就够了。”太子笑笑,看着季奎半跪在地上行礼,自己一屁股坐上了他的椅子。 “季奎!”太子突然大吼一声,四座被吓得不轻,季奎更是浑身一激灵,回话的语气都变得颤抖起来。“在……” “这是公堂,你知道吗?”太子说道,不给季奎接话的机会,继续道,“证据已经这么多了,还有证人。把你押进大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倒是一点不害怕啊。” “季大公子!”“臣,臣在!” 季冰凛慌忙回话,太子问道,“那天晚上,除了四公子以外,还有人不在府内吗?” 季冰凛为难地看了弟弟一眼,艰难地回答道,“还有…我。不过,那天我是去胡家拜访了,在座的胡家公子们可以为我证明。” “殿下,那天大公子确实前来我府拜访了。” 季奎闻言,浑身一颤。这是把他推到了悬崖边上了啊。那晚只有自己不在府内,杀人的箭上还有季府的家徽。这两个贱民,居然还有什么狗屁证人! 太子殿下,也来搅局…… 太不利了!难道完全无罪的自己,今天真的要栽在这里? “很好。那一切悬疑都落到你弟弟身上了。”太子笑道。“季奎。” “…在” “你可知道,你是有世家名分的人。所以,在这公堂之上,你坐着,他跪着。”太子指了指跪着的小男孩。 “因为你的世家名分,如果你的谋杀罪是有缘由的,也绝对不会判重刑。而他若是害了一个你府的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必须偿命,这一点你知道吧?” “同样,或许是因为你的世家名分,在公堂之上,你都敢藐视大人的权威,随心所欲,甚至气急败坏打人了。” “但是我告诉你,无故杀人的话,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必将付出代价。只可惜了,像你这样的人永远轮不到绞刑。顶多去牢狱里受点苦,出来又可以为所欲为了。” “殿下,殿下恕罪啊!草民真的没有杀人!那个证人,绝对是假的。我刚才太生气了,才做出这样的失态之举…我,我给自己掌嘴!”说着,就一个一个巴掌往自己脸上打去。 “停,停!”太子发话道。季冰凛脸色已经和死人无异,看着自己的兄弟这般丢人现眼,整个季家的脸都被丢光了。 但旁听席以及两位原告,似乎都在掩藏着笑意——季府行事在城内最为霸道,没想到他们也有今天啊。唯有荷哲一人,表情非常奇怪。荷悦感到很不解。 “侯先生,这位公子的判决,最终还是在你手上。请您决定吧,这些证据,这个证人,到底够不够定罪呢?”太子从座位上起身,悠闲地进入人群,在荷哲父女身边坐了下来,还热情地拍了拍荷哲的肩膀。 但季奎,现在是再没有勇气坐上椅子了,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等候着侯夫子的话。他是在不明白今天发生的一切是怎么了。 “等等,大人,草民还有一位证人,他可以证明在老农失踪的那个晚上,季奎公子确实经过了万状荷池。”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季奎摇着头,突然大叫一声。但是没人理他。 那位证人很快就上来了,并且把目击到季奎在将来的风月长廊地址旁鬼鬼祟祟讲述了一遍。然后他就离开了荷池,没想到发生了这么一起谋杀案。 侯夫子叹了口气,季奎已经像是拔了毛的公鸡一般,抬不起头了。这一切都是阴谋,但他却实实在在栽了,栽在两个平民手里,还有这个莫名其妙前来和稀泥的太子身上! 说不定,自己刚才态度好点,还能赢得太子的好感,不至于陷入这种境地啊。 “季奎,两个证人,一件证物。你无法证明自己不在场,再加上季府建造风月长廊与莲农结怨这是人尽皆知的前提条件,按照秦山国法典,可以给你判……” “慢着!”旁听席上突然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太子和身边的荷悦,都惊讶地把目光投向缓缓起立的荷哲。“侯大人,本官,要为季奎公子作证,确实如他所说,此事并非他所为。” 一片哗然。荷悦看不懂自己的父亲在做什么。侯夫子尴尬地张了张嘴,好久才问出一句,“荷大人?您刚刚还说可以请森道大师鉴血,现在......” “我刚才只是说一种客观情况罢了。本官也想早日抓出这个真正害死老人家的季姓弟子。但事实本官更要说,按照我府目前掌握的信息,那两天晚上,季奎并没有杀死这个采莲农。但是,本官在这里指控季奎公子,在事发的第一天晚上,他无心害死了一个妓女;为了躲避罪责,第二天一整天躲在巢山边里不敢出来。所以,这两天他都不在场。” 季奎和季冰凛都惊愕地抬起了头。荷哲城主为何要帮他们说话?而且还想了这么一套奇怪的说辞?季奎只看了荷哲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他现在草木皆兵,也不知道荷哲究竟玩的是哪一出。但相对成熟的季冰凛能感觉到,荷哲城主真的在帮助他们季府! 无心,妓女。这两个词,可以让季奎的罪责减少非常的多。就算真的要判刑,也绝对比害死老农来得轻得多!季冰凛缓缓躬身。而这时,太子淡淡地问道,“荷城主,既然您要为季公子辩护,那就拿出点能说服人的东西来吧。” “殿下,微臣上任来,力求秉公执法。季公子确实有罪,但罪不在此。公堂之上,既然请了我来旁听,本官就要努力使判决公正。臣是在为公道而辩护。”荷哲说道。太子笑了,看着他缓缓从席位上走出去。太子在愣神的荷悦耳边说了句,“你义父,还真挺有意思的。” 愣住的荷悦一惊。她现在心情复杂,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太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侯大人,北城西,万状湖,经过荷池那边,有一座青楼,这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侯夫子撇了撇嘴,“应该是有吧。子曰非礼勿动,在下却是从来不敢去这种地方。” 荷哲笑着点了点头,“我上任后没两天,就有那边的居民来我府送上请愿书。他们其实是那家青楼雇来送信的。请愿书上说,指控季家四公子,季奎,那天晚上在青楼内点了一个妓女。似乎由于他个人的某些怪癖,那个失足女子被他弄得全身是伤。最后因为价钱的原因起了冲突。季奎又是第一次在这个地方玩,不明白那里的规矩,冲突非常激烈,他在愤怒之下,失去了理智。要求与女子再玩一次。结果这次由于时间过长,他当时使用的一种器具一直盖在女子的脸上,最终导致她窒息而亡。并逃离了青楼。” 荷哲不管周围一片嘈杂的议论声。继续说道,“这一个月来,为了维护季府世家的颜面,整个关于此案的调查都是秘密进行的。直到前几天,本官手下的人可以确认,季奎公子在这件事上确实有罪。结果没想到,很快又出了这事。本来,我为黑水城世家的颜面,不打算在公堂上说出此事。但没想到,季奎。” “满口胡言,欺骗公堂。那两个证人,没有一个说错。第一个,你确实不在酒馆;第二个,你确实是经过万状荷池到达那座青楼的。季奎,真正说谎的人是你!” 季奎刚一听到荷哲为自己说话,激动不已。但现在荷哲话锋一转,他又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但一旁的大哥,却表现的很淡定。他明白,虽然不知道城主用意为何,但就算荷哲说的两项罪名加起来,也是要远远好过这件大罪的。因为谋害采莲农一案已经成为众矢之的,无论如何也要保弟弟脱离这个大坑。否则,季府和他们的风月长廊,也将陷入万人指摘的处境。 “所以,侯大人,本官将要指控季奎公子两项罪名。第一项,过失杀人;第二项,欺骗公堂之罪。如果各位觉得本官所言不可具信,我府的役长高留汀高大人,今日已经带来证据证人在衙门外等候。” 荷哲城主居然为了今天这事早有准备了。季冰凛想到。难道他和季府的长辈们早就串通好了吗?自己居然从来不知道! 太子看着衙役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他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将头凑到荷悦耳边说道,“荷小姐,城主打算演的这出戏,本王是没有时间奉陪下去了。顺便帮我给他带个话,本王即日将回京处理些事情,大概半个月后,我再回边境处理战事。” “啊,好...遵命...”荷悦听了太子的话,没怎么听明白,紧张地回应道。 然后她看着太子退到人群后面。而大家都忙着听高役长和他带来的几个证人的话,没人注意到太子的离开。他退到人群后面,护卫递给他一个黑色面罩,太子将它戴上后,就离开了。 不知为何,荷悦看着太子隐匿在人群中离开的身影,感到心中很不安。 许久后,荷哲的指控终于得到了在座所有人的认同。看来季奎公子误杀青楼那女子的罪名,要成立了。 荷哲回到座位上。他看了身边一眼,小声对荷悦说道,“太子殿下走了?” “嗯...”荷悦把刚才太子让她转述的话重复了一遍。荷哲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转而面对着正看着手中几件证物的侯夫子,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艰难。 而另一边小男孩的辩护人将情况对他讲了一遍之后,孩子失落不已。不时把不解的眼神投到荷哲身上来。就差问出你是不是在帮季府包庇这话了。但他也知道,荷哲城主在任一月,深得民心,应该不会做假证的。而且,小男孩努力了这么久,是要抓住真正的罪犯,这样才能让采莲农瞑目啊。如果这个季奎真的与此事无关,那就不是他要找的人。 “跟你商量个事。”荷哲凑到荷悦耳边,趁着侯夫子思考的时间轻声说道,“悦儿,最近我们荷府上要来一批朝廷里的人,接下来一周咱荷府都得招待他们。这些政事你们孩子不要参与,为父想把你送到乔府住上几天,行吗?” 荷悦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荷哲见她这样子,连忙补充道,“云沧也不能住在府里。他自己要求,这几天都往北城私塾里住了,与那位苏大学士一起。” 荷悦笑了笑,“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住去乔府自然没问题。您和娘亲也要注意休息,不要为了这些事弄坏了身体。” “嗯...好孩子。”荷哲欣喜地说道,轻轻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他一手搂住女儿的肩膀,心中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而荷悦,越来越觉得今天的父亲奇怪了。虽然嘴上答应他前往乔府,但她总感觉荷府内要出什么不正常的事情。 “那明早,让二狗给你收拾东西,爹派人送你俩前往乔府。” “爹,那荷康表哥呢?这几天都没看到他,他还待在府内吗?”荷悦问道。 荷哲一愣,语气不知为何变得吞吞吐吐,“呃...明天,荷康要...要回京城一趟,把我们黑水城的情况告诉城内另一支荷姓大族。战事激烈,我们现在要广泛运用各方势力的帮助。别担心他,荷康他多大一个人了呀!” 侯夫子将手上的证物放下,猛地一拍惊堂木,“今日所审之案,本官宣布季奎公子无罪!荷城主指控的另外两项罪名,择日再开庭!嫌犯季奎,在下次开庭前的时间里,你的行踪,由西城衙门负责!” 季冰凛赶紧把愣着的弟弟的头按下去,两人皆是重重一拜,嘴里喊着谢。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面色平静的荷哲以及坐在主座上的侯夫子,心中不禁感慨道,“虽然不知道这城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侯夫子,这宣判的结果,两边讨好啊...果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门外走来两个衙役,“季奎公子,请!” 第四章、上课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二天。 来到乔府大门前迎接荷悦的,是乔世凡的小儿子乔栋。之前由于乔家子弟前往西域购置物品,乔家小姐乔聆言落入山贼之手,渺无音讯。这事对乔家族长乔世凡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旧病新疾一并爆发,久久卧床不起。前几天在太子的安排下,老爷子入京接受太子御医的治疗。 马车停在剑竹峰脚下的乔府前,靠在一只石狮上的年轻后生立马站起来。不得不说,乔家在大会试后,广泛结交城内年轻才俊,承包了不少的家族项目。使得这片原先几乎空空荡荡的街道也变得人多了起来。虽然大部分,都是乔府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的仆役。 “荷小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乔栋看起来外表阳光帅气。见到郑二狗嘴里吹着口哨,拎着荷悦的大包小包走下马车后,他迎到马车跟前,伸出一只手,说道。 荷悦大大方方地打开了车门,轻轻握住他的手,“乔公子。”然后走下了马车。 “荷,荷悦小姐?”这时,他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两人回头一看,荷府的马车后面又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快步走近他们的,荷悦感到有些面熟,而乔栋则是直接认了出来,“高厉公子?你今天怎么有闲心来鄙府?” 高厉,原来是那个在大会试上诗作颇为亮眼的高家公子啊。荷悦想起来了。高厉并没有直接回答乔栋的话,英俊的脸庞上露出笑容,对着荷悦微微一躬,“未闻大驾,高某失礼了。” 乔栋感到有点尴尬,然后高厉便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乔栋老弟,这不是你家那位好学的哥哥,乔学彬在吟诗作对这些无聊事上有些疑问,约我来贵府讨论学问呢!” “别看我跟他在会试上是对手,考官还专门把我俩的诗拿出来对比。私下里可是相见恨晚呢!诶,对了,荷小姐,您这是...打算在乔府住一段日子?” 高厉眼神瞥了瞥一旁无聊望着天空的郑二狗,他怀里塞满了荷悦要带的东西。 “是啊,最近府内有些事情。”荷悦回答道,总有点不自然。以荷府大小姐的身份独自在外,总是显得拘束了些。 “哦?在下最近听说了一件事,正与荷小姐你的荷府有关,不知当讲不当讲啊。”高厉的仆人将他的笔墨装好带了下来,站到他身后。高厉笑了笑,“我们先进府吧。” “荷府?高公子,我家发生什么事了?”荷悦闻言,快步跟上高厉。 “你的表哥,荷康公子,是不是很久没回家了?”三人走进了乔府。由于老爷子重病,家族几位长辈多在外有事,乔栋打算将荷悦带到乔府主厅,先见一见现在家中最能说得上话的乔家人,乔良言。 而高厉则是去乔家府库边上的一间隐秘的小屋寻找乔学彬。乔学彬这人喜欢淡雅宁静的环境,所以住处也很不同于其他的兄弟们。他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对荷悦说道,“听说荷康公子是去万安城,将黑水城的战况送到那边的另一支荷氏大世家。但按照最近某些传闻来看,荷公子好像并没有往向南前去,恰恰相反,他似乎是去了北面的冥泽国,也就是我们秦山国目前的大敌啊。”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前往冥泽国,或者说他和冥泽国那边有什么联系,也无人知晓。但这样一来,很多不好的传闻就会渐渐滋生了。城主大人让你来乔府避避风头,也是能说得通的了。” 高厉自顾自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荷悦听后,心中疑惑不已,同时涌上不安感。她赶紧上前一步,冒昧地就拉住高厉的衣袖。他挣了挣,惊奇地发现眼前这丫头居然还挺有几分力气。荷悦赶紧松开手,连忙行了一礼,“高公子见谅,我...我想问一下,我表哥他真的在几天前就前往冥泽国了吗?是谁看到他的行踪的?” 高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些都只是传言罢了。更多具体的消息在下也不知。荷小姐不必太过担心的。而且,这么敏感的话题还是不要深究为好。我先去寻乔公子了,二位告辞。” 说罢,他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府库的方向走去了。 荷悦一脸失神,愣了片刻才喃喃道,“那...他又是此去为何啊...荷府会因此扯上什么事吗.......” “荷小姐?”她回过神来,乔栋带着微笑站在她前面,做了个请的动作。乔栋看上去毫无心机,没心没肺的。他完全没在意刚才高厉对她讲的东西。荷悦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报以一个微笑,对着正无所事事坐在一旁草地上,背着几个大包的郑二狗挥了挥手,跟上了乔栋的脚步。 “荷悦小姐,大驾光临鄙府,不胜荣幸啊!”随着乔栋迈入议事堂,乔良言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荷悦连忙还礼,环视周围一圈——发现周围两排的座位上没有多少人,而且个个身披盔甲,她来到这,座上的几人也完全没有投过来一丝目光。 乔良言本来站在主座之前,收拾了下座上的几页信纸,对着周围几个人赔笑道,“各位大人继续讨论,乔某先失陪一会儿,见谅!” 说来乔良言与荷悦已经见过两次面了。特别是在大会试结束后,乔府派他还送给了荷悦一块极其珍贵的玉石,是为上古五色补天石遗种繁衍所得。所以两人之间交流也就自然了很多。乔良言三人走出议事堂,他让乔栋,这位年纪比他小了不少,辈分却比他整整大了一辈叔叔,先进去应付一下议事堂里面的几个。 乔栋没说什么就乖乖地走了进去。荷悦感到里面的人很古怪,刚想开口问,乔良言看了看坐在一旁草地上的郑二狗和他身上的扛着的东西,挤出一个笑容,对荷悦说道,“荷小姐,你初来乔府,鄙人不胜荣幸。不过,现在有一点重要的事情,我想单独和你谈谈。虽然荷小姐你刚来就这样有些唐突,但其实是令尊城主大人送你来这里之前,一定要我和你讲明白......” 荷悦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刚才高厉的话就奇怪得很,乔良言这里又一见面就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事,我会为你解释清楚的。说句实话,黑水城的局势与边境战争的局势,已经联系到一块儿去了。你的那位表哥...” 她听了这话急了。“荷康?他到底...”乔良言摇了摇头,指了指仰头望天,百无聊赖的郑二狗,“荷小姐,您的这位仆人,要不先让他把东西带到你的房间里去布置一下?我派个人给他带路。” 荷悦疑惑地点了点头。吩咐郑二狗把东西背到她的房间里。 而当他打起精神,扛着几袋包,跟着乔府的仆役走过荷悦身边之时,突然转头说了一句话,乔良言也能明显听见的。“小姐,那块石头您带来了吗?” 荷悦挑了挑眉, 想起来郑二狗说的应该是那块来自于乔家赠礼的补天石遗种。她随口回应道:“应该就放在哪条袋子里吧。你赶紧收拾房间去。” 郑二狗斜瞥了乔良言一眼,和那位仆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步道,“小姐,小人可以看一下那块神石吗?” 荷悦尴尬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乔良言,不知道郑二狗这会儿话怎么这么多。她赶紧点了点头,转向了乔良言。 乔良言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荷悦走了。 这里是他自己的卧室。距离乔家府库很近。屋内很整洁,也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墙上只有一幅山水画。乔良言为荷悦端了条凳子,两人坐下,一边的仆役给他们倒上茶。 “这件事...荷大人让我一定要告诉您。承蒙城主大人的信任,他将这样一个秘密告诉我让我转告给你。”乔良言放下茶杯,神色严肃地说道。 “与我表哥有关是吗?乔大哥,他已经几天没回府上了。刚才高......”荷悦说到一半,一不小心提到了方才高厉所说的那些,出于为高公子保密的心理,她赶紧停了下来。 好在乔良言并没有在意这些。他严肃地点了点头。“荷康,他去的地方是北境冥泽国。城主大人当天得知这事后,为了稳定人心,立刻封锁了消息。而且,荷康此行前去冥泽国,我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就是去通敌的!” 荷悦呛了一口茶水,溅到衣袖上。她慌乱地拍了两下,乔良言静静地看着她,从桌上递过去一块布。“荷悦,你先不要慌张。还记不记得大会试揭榜日那天我去你们府上拜访?你的表哥那天表现就很奇怪,魂不守舍的样子。算一算时间,他通敌估计也就是那两天。” “父...父亲也这么认为?”荷悦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被荷哲收为义女的这一个多月来,荷康给她留下的印象很不错,开朗活泼,非常健谈幽默。这...他居然会与冥泽国通敌?怎么可能呢! “对。这次与冥泽国的战事,本来朝廷预谋已久了。但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可能传到了冥泽国那边去,结果他们就先下手为强,突袭了刑杨城。而城主大人特意提到,那天朝廷将圣旨送过来时,他和自己的好友梁大人在城主办公府内商议此事。那天荷康貌似在外偷听,但他没有关心太多。很可能,就是在这时候,我们对冥泽国的宣战预谋暴露了过去。” “你的父亲在前段时间得知此事后,深痛于自己对侄子的管教不严。由于荷康这件事酿成的后果极其严重,荷哲大人主动找了还在黑水城的太子殿下请罪。然而,太子殿下听后并没有找城主大人的麻烦。而是将此事通知了帝都内的另一支荷氏家族,也就是荷康亲生父母所在的家族。让他们对此事做出交代。但整件事目前还很好地处在保密状态。” “殿下,殿下没有怪罪父亲吗?”荷悦睁大了双眼问道,似乎感觉很奇怪。 乔良言嘴角扬了扬,握住了荷悦放到桌上的手,“荷小姐,你要知道一点。在大家族里,做出像荷康这样的举动,并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更何况荷哲大人是主动向太子殿下请罪并且坦白,这件事没有传到朝廷里,就有很大的商量余地。太子殿下不仅没有怪罪你爹,对万安城另一支荷氏的态度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荷悦懵了,“为...为什么?虽然我无法相信这是荷康做的,但如果他真的犯下通敌叛国的大罪,我们,不也要受到牵连的吗?” 她最后的声音渐渐放轻。乔良言松开手,轻声回答道,“因为知道这事的是太子殿下,而不是朝廷。而且,我说了,在太子眼里,这件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荷康只是万安荷氏的一个赌注罢了。如果战争愈演愈烈的话,更多的家族也会抛出他们的赌注的。你的父亲,也想趁此机会,借我之口,为你上这一课。” “什么课?什么赌注?乔大哥,请你说的更清楚些吧!我也没读过几天书,你们说的那些东西听不太懂...”荷悦越听越糊涂。只觉自己一直以来对于这些事的观念都被颠覆了似的。 “殿下之所以不生气,在下斗胆猜测应该是因为——荷康的行为导致了开战的提前,或许这提前开战正是殿下想要的呢?而那支万安荷氏聪明的很,猜到了这一点,拿荷康来赌太子的欢心呢?” 先不说太子殿下为何想要提前开战,怎么会有人仅仅为了太子的欢心而使自己族人扯上通敌叛国的大罪呢?荷悦认认真真想了想乔良言的话,开口问道,“乔大哥,那这一定是亏本买卖啊!因为...” 乔良言笑着点点头打断了她的话,“所以还有一赌,则是用一个小小的族人,赌冥泽国与秦山国的胜败几何。你可能还没明白,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有消息是这么说的,在冥泽国与我们开战之前,内部产生了叛乱,冥皇被囚禁。而新的统治者,不知道是谁,一上台就毫无理由地突袭刑杨城,可见他们对我们秦山国是多么的又恨又馋。在这个人的统治下,恐怕我们面对的,不再是蛮人,而是一群真正的野兽啊。” “秦山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不一定能撑过这一劫...”乔良言站起身来,走到荷悦身后。“你以为万安荷氏还有你父亲坐镇的黑水荷氏,还奢望着能赚到什么东西吗?能不亏的头破血流,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荷康就是你们的赌注,赌冥泽国能否胜利的一个筹码。秦山国赢了,你们就赢了;冥泽国赢了,至少还有荷康能为大家撑一撑。然而殿下,亦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讨得殿下欢心的话,无非是想让他或者是朝廷默许你们这种行为罢了。” 荷悦的手有些发颤,慢慢地捋着垂到胸口的一缕柔发。她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完全听不懂的样子,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在真正地学习到了什么东西似的。乔良言坐了回去,静静地看着荷悦复杂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说道,“乔大哥,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还是不太清楚父亲究竟想让我知道什么,你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乔良言的门外,乔家府库的那个方向突然发出一个玉器打碎的声音。声音说轻不轻,应该是打碎了好几只玉盘。不过说响也不响,乔良言刚对着荷悦点点头,只往外看了一眼就没再注意。但荷悦却被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乔良言从身后的仆役手中接过一壶不同品种的新茶,放到桌上,继续为荷悦上着这所谓的一课。 第五章、同道中人 - 斩莲 - 华发如秋 陋室内,些许阳光洒入。一本诗词集散乱地摊在地上。狭窄空间内的另一角,原本五官端正的男人面色狰狞,将另一个不停咽着唾沫的少年狠狠地按在墙壁上。 乔家二公子乔学彬,不知怎的竟如此失态;而被按在墙上的,正是荷悦的仆人郑铭。 “我跟你说最后一次,现在我要看真正的南柯露!要是再敢骗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永远滚回你们的山间野地去!” 郑二狗痞气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艰难地点了点头。乔学彬总算松开了手。为了缓解气氛,他咧嘴一笑。而这二人心中此刻的惊奇,却如出一辙地强烈。 两刻钟前,郑二狗把荷悦在西府的卧室收拾了一遍后,闲着没事出来逛逛。因为他早有听说过一些传闻,乔家似乎有一个修炼道术的修士。而想到自己的来历以及道行,他隐约觉得这个神秘的修士会对他,以及策划他接近荷府之人的计划产生变数。 走到乔家府库边上的时候,果然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是带着那块乔府赠送给荷悦的补天石出去溜达的,一边逛一边把玩着。郑二狗琢磨这块石头也有一段时间了,前段时间他就找机会接触它。然而以他目前的学识见识,根本看不出这块石头究竟有什么名堂在里面。 而经过府库的时候,那块石头上的光泽一下子暗了不少。这是郑二狗第一次明显地观察到补天石遗种对外界的感应。正当他鬼鬼祟祟拐进两排仓库中间的过道时,一只手,还带着墨汁的臭气,至少在他来看是这样的,捂住了他的口鼻。随即他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把匕首,只得跟着那人走进了最角落的一间狭窄小屋里。 被押进乔学彬的卧室后,乔二公子指尖一弹,郑二狗慌乱之下藏到胸口的补天石遗种不知怎的掉了出来,被他稳稳接住。 “呵呵...想必足下就是乔二公子......” 乔学彬拿过一条麻绳,熟练地将他的双手反缚。郑二狗自知太过疏忽,已经落入他人之手,而且此人修为似乎不浅,也就不做挣扎。最大的原因是,这人肯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乔家修士,如果他对这块补天石有所了解的话,郑二狗还想讨教一番。 倒是他刚想说两句话缓和气氛时,乔学彬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喃喃道,“一个男人,为什么身上这么香?” “什...什么?”郑二狗一脸懵,自己刚刚收拾完房间,正一身臭汗... “把衣服脱了,立刻!”乔学彬一把拿起桌上的匕首,顶着郑二狗的脖子说道。 “行行行,但是我手上...” “别装蒜了,你什么道行我还看不出来,但一个修炼之人,不用手脱衣服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郑二狗只好乖乖照做。脑中意念一动,全是汗的上半身露了出来。“哪儿有什么香的,大人您不会是...是...” 郑二狗故作镇定,还想嘲讽下乔学彬不会是对男孩有什么情结吧。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和乔学彬说的,自己身上很香,有很大的关联... “你干什么!你,你放手!”乔学彬一只手放在他的腋下,像是在感受什么似的。他明白这里是自己隐私所在,也只有这个地方,乔学彬可能会这么说。但是,自己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他看出来! 然而乔学彬的本事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只轻轻在他穴位上一点,郑二狗这条胳膊就动不了了。看乔二公子还把鼻子凑下去,在他本应满是汗酸味的腋下深深吸了口气,一抬头,得出一个结论,“你,既不是人族,也不是妖族。” “你们真的敢回来!”乔学彬狠狠地按住他的下巴,又松开了。 一阵沉默,两人谁都没有开口。“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谁是你的师父。” 郑二狗先打破了沉默。他双手被缚,呆坐在地上。似乎自己被人看穿了一般失神。 不料乔学彬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越说语气越激动,“梦族人?你们是梦族人对吧!万年之前被驱逐的百族之一!...” “别说了!轻声!”乔学彬说着这些鲜为人知的秘辛,同时也是郑二狗以及他族人的身世秘密。没错,他郑二狗并非人族,也并非身份普通。他来到荷府,身负一件重任!他没想到,任务才开始没多久,今天就似乎即将要暴露这一切! 他生怕隔墙有耳,更不愿听乔学彬的推测。眼前这个人,让他感觉到捉摸不透。如此的秘密都知道,他到底师承何门! 乔学彬自然没有理会他。“在秦山国东南边境,与妖族聚集地妖山的交界,有一个独立的城池。” “那里居住着非常多的种族,名为长夜城。在这片大陆上,唯一一座存在除了人族和妖族两大种族之外的,就只有长夜城。郑铭,这些你都听说过吧?” 郑二狗笑着摇了摇头,“你有一点说错了,还有一个地方,有那些所谓的异族存在。只是这个地方,在大陆内自成一片天地,比洞天还多几层禁制,一般人不可能进得去。” 乔学彬笑了,“这些东西,是利用你的那些人告诉你的吧!”他摇了摇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自顾自说道,“而那些异族之中,有一个种族名为梦族。梦族,其奇门秘法隶属于天机星宿海一脉。梦族族人的身上,有一条经脉,就在腋下差不多的地方,是他们炼体主要的对象。” “长夜城的种族,基本上都已经失去了当年自己祖先们得以在这片土地上争取到一席之地的天生异能。他们也都不知道自己这个种族的身世曾经如何。而整个秦山国,整片大陆也都并不觉得他们的存在有什么奇怪,不过是除了人族以及妖族之外的极少数种族罢了。只有几个种族的后人,仍然拥有着曾经的本能。因为这些血脉记忆已经太深入灵魂之中了。他们仍然有着只能以道术来解释的异禀能力。” “他们的这种能力也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力量,无非是给达官贵族们茶余饭后表演的江湖方术罢了。梦族后人,也同样仍拥有着一种奇特的能力,造梦大法。每个梦族族人只要经过一定的修炼,便可以通过独有的灵脉催动造梦大法。只不过不同水平的强度存在巨大的差距,而且容易留下一些痕迹,一种奇异的体香,不会被其他气息掩埋掉。” 乔学彬摸了摸郑二狗的手臂,郑二狗冷笑一声,“您的意思,我是从长夜城里逃出来的,那座被你们这些所谓的正统种族奴役的监狱里,还存在着一个蓄谋已久打算反叛的组织?” “你很不巧撞到了我,而我说的这些话又让你极度怀疑和好奇我究竟是什么来历。很不幸,你现在落到了我的手里,而我的师门,或许正在缉拿你们这些家伙。” 郑二狗冷哼一声,摆过了头去,“既然如此,要杀要剐随你便,小爷是不会再多说一句话了。” “你身上要不是使用了这种高级南柯露的话,我肯定是不能从你一身臭汗里闻到那味道的。而且,最多一两天前,你刚刚使用了造梦密法,为某个人营造了一场浩大而真实的梦境吧?” 郑铭没有说话。乔学彬突然蹲下,往他胸口上重重捶了一拳。这一拳力道之大,郑二狗差点没喘过气来。当他很识趣的没有叫出声。乔学彬面色狰狞地说道,“你不是长夜城里逃出来的梦族!你们梦族,还有其他与你们结盟的种族,早就离开了那受到监禁的孤城。可能有一百年,甚至好几百年了吧。你们早就开始酝酿一个大阴谋,但我想以你的地位也不会知道的。” 他一挥手,小桌上出现了一整套占卜用的符具,“前些天,我在修炼占卜的时候,误入银溪梦境的遗存,险些为你和你主子荷悦误伤!南柯露是你们梦族最出名的灵药,几乎是准备造梦大法必备的。而你使用的肯定是极品南柯露吧?你这样的修为,竟然可以制造出如此浩大的梦境,遗留下来的威力也如此之大。” “我在毁灭与窥视天机的边界看到了你们,自命不凡的异族,孤山荒野里的幽灵们,永远不出没在人的视野里,酝酿着你们的阴谋。偶尔派出几个人,就像你一样。但我在想,你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我发现,他们的预谋难道会有这么大的疏漏?要知道,离开长夜城,若发现没在名单内的异族,那些大人物们立刻会引起高度重视。所以,我很怀疑,他们是不是想露面了,或者是想和那些大人物们做些什么交易!” “你刚才说的,什么名单?”郑二狗吐出一句话,似乎在试探乔学彬。 乔学彬看着他的脸,认真地说道,“你刚才自己也说了,还有一处地方,存在异族。而这些异族早与他们结为了同盟,所以可以自由行动以及生活在那处洞天之内。但除了这些种族之外,其他的都不在名单上!”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郑二狗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洞天,其名曰道中仙境,在下师出便是此地!” 乔学彬真诚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道中仙境,郑二狗默默记下了这四个字。师父曾经对他说过,这里有一个地方,是超脱于这片大陆上林立着无数的政权的存在,里面似乎是神仙的居处,甚至能与上界交流。表面上看大陆各国纷争无数,实则无处不渗透着那里的痕迹。长夜城这座巨大的囚笼就是他们的手笔。原来它名为道中仙境,而眼前之人,居然师承道中仙境!这一回,真是撞了个头破血流。 只是他不明白,乔学彬为何要与他讲这些?现在已经很明了了,他是梦族族人,身肩重任。还有许多隐匿在大陆各地的梦族人,以及其他的同盟,都是异族。而他身份已经暴露,按理说他应该立刻把郑二狗押送到南境长夜城;而且这个道中仙境,立场素来站在秩序平衡这一方。而他们的行动固然是要掀起波澜,所以与其亦是敌对。乔学彬这般作态,难道还有商量的余地?这让他不禁重燃了一丝希望。 “因为...”乔学彬竟然不知怎的有些哽咽,“因为,因为我的师尊,得知我那天占卜得到的结果后,非常担心你们这些逃离长夜城的异族会生出什么事。同时也很自责为何这么多年没有发现你们的踪迹。他...他想知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强行出关,摆下禁忌大阵占卜。不料自己刚出关法力紊乱,为大阵反噬,本体至今卧床难起.....” 郑二狗看见乔学彬眼角有点红了,乔学彬吸了下鼻子,真诚地说道,“师叔前几天来到我这里过,向我感慨道,其实道中仙境不必与异族如此敌对...你可能不知道,囚禁百族的长夜城就是道中仙境一手建立,想逃亡的话还有许多阵法等着你。道中仙境为了维持稳定,掩盖万年前的那场驱逐...算了,这些秘辛具体的你肯定也不知道。为了这些,道中仙境早就和你们是敌对状态......” “如今师尊病倒,本就不算和谐的仙境立刻大乱;师叔又给过我这样的暗示,我就在想,万一这时候你们这些流亡种族作乱......郑铭,你也仔细想想,你背后的那些人,在这个时候两国大战之际,派人出来,而且你这么容易就被我发现了,道中仙境的探子岂不是更容易发现?他们也是想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吧...我不想加害于你,如果彼此的友谊可以从我们两人开始呢?” 乔学彬已经解开了郑二狗手上的麻绳。郑二狗听了这么多,沉默了好半天,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乔公子,您说的这些,有的我明白,有的我也听不懂。毕竟在下的主人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是为他做事的...不过,我们和几个同盟种族自从逃出长夜城后,流亡三百余年,虽然我年纪不大,但也感同身受。如果能得到和解的话,确实是我们彼此都想要的。但我人微言轻,年龄和资历都不多。而且刚和荷悦小姐有些熟上了,当下的任务,还是要完成。但您完全可以相信我,我也会尽量去和几位长老们传达您的希望。我希望这也能是道中仙境的愿望。不过最终的决定还是在咱们两家的上头说了算。” 他看了看点着头的乔学彬,补充道,“您完全可以相信我。我的把柄现在全在您手里。您现在完全可以把我送到长夜城,也可以让道中仙境的人来顺藤摸瓜。在下不敢也没有必要违背您。长老们或许也真的有和解的想法,我希望,咱们两家的百年仇恨,甚至上千年也有可能,从我们之间开始消融;两家友谊也能从我们开始。” 第六章、虚实(上) - 斩莲 - 华发如秋 “这回应该没骗我了吧。”乔学彬接过郑二狗笑嘻嘻递来的一个小瓶子,慢慢拧着上面的瓶塞,随口说了一句。 “嘿,事不过三,这回真不敢了啊。大人您手上还有咱的把柄呢,而且我们两家的友谊不是要从彼此开始嘛!诚信为本!” 乔学彬打开小瓶子,里面安放着的极品南柯露,立刻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独特香气。见识过不少大世面,但乔学彬初次接触南柯露,仍然是被这香气一下子迷住了,只想凑近多吸两口。一阵虚幻感立刻涌上脑海,似乎眼前有梦境交织。 差点被这极品南柯露迷晕之前,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郑铭利用血脉之力催动南柯露,直接把他困在制造出的梦境中,然后再杀人灭口...... 然后立刻就觉得全身一颤,清醒了过来。眼前郑二狗夺回了小瓶,往他背上狠狠地拍着,试图让他尽快恢复清醒。 “大人,您不知道这玩意药性重的很呐。就是我这样的天生血脉,向您这样大吸上两口,恐怕都得昏。”郑二狗说道。 乔学彬喘了口气,“神奇,一瓶灵药威力如此之大,被你们族人利用经脉催动欧米茄,完全可以制造出亦真亦幻的梦境,果然神奇!” “好了,郑铭,这南柯露你收好吧。不过我现在还想知道最后一件事,你接近荷府以及做荷悦小姐的贴身仆人,每天深夜为她在银溪旁造梦,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方便说的话,我也可以不必知道。” “但是,你得保证,你所行之事,不得损害荷小姐以及荷府半分!” 郑二狗想了想,说道,“这么和您说吧,进入荷府是受我主所托,目标就是荷府;而接近荷小姐,是另外一人的嘱托......” 话音未落,这时陋室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乔学彬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旁神情严肃的郑二狗一眼。由于知道对方是修道中人,身上有修为,所以就直接用了传音术说道,“躲到,书柜后面去。可能有点脏。” 郑二狗二话不说,蹑手蹑脚地钻到了小屋角落的一个书柜后面去。 乔学彬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一下,把桌上一把剪子藏到了自己的衣袖里。如果外面的这个人刚才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那乔学彬可就得考虑下能不能让这人活着出去了。 而且,此人如果刚才一直在外面的话,他自己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痕迹...难道说,这人亦是修为不俗? 缓缓打开房门的同时,这个想法让他有些心慌。但眼前之人完全和乔学彬猜想的不一样,这位身着华服的英俊贵公子,面色有些绯红,嘴角带着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这不是高厉公子吗?乔学彬纳闷地想到,他咋又来乔府玩了?也没和自己说一声。 高厉热情地拥抱了下乔学彬,两人兄弟般地打了声招呼。乔学彬有些无奈地说道,“兄弟啊,你来我乔府,怎么不提前和哥哥说一声。” 郑二狗躲在书柜后一动不动,刚才荷悦见到高厉的时候,他不是说自己来找乔学彬论诗的吗?他现在才突然想起这一茬。但看那高厉,脸色更加红了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跟你们府里几个公子哥儿们都说来找你论诗,他们才不怀疑的嘛。要说我到底来干嘛的,老兄你应该知道的吧。也不用我明说了...嘿嘿...” 乔学彬哑然失笑,狠狠地拍了下高厉的肩膀,“当真看上我那妹妹了?你可是高府年轻一辈的二公子啊!我们乔家只是...” “别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高厉连连摇头,“《诗》中国风有一篇《出其东门》名篇,你还记得其中那句最有名的话吗?” 乔学彬想了想,微笑着吟道,“应是那句‘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到位呀!”高厉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名门世家虽然有女如荼,亦如那荼花的繁盛;却只有身着茜草缟衣的那姑娘,聊可与娱。你懂我的意思了吧?乔兄,我高厉看上的人,可不会轻易放弃!” “得了吧,据我所知,会试结束那天我带着你见了她,到现在你和乔欣也没见上过几面吧?天知道我那妹妹心里怎么想的,就怕你是一厢情愿。难不成,你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幽会过?” “嗨...”高厉脸上难掩的笑容便是默认了乔学彬的猜测。而乔学彬口中这妹妹乔欣,与太子心腹乔正浪是差不多的年纪,是乔学彬的五妹。乔学彬与高厉在会试上结下了君子之交,第二天高厉就来到乔府拜访,见到了待字闺中、亭亭玉立的那位乔家五妹乔欣。 乔学彬没想到的是,当时自己的一句玩笑中的玩笑话,现在好像真的要成为高厉的目标了。——“我们乔家的姑娘从小都是苦过来的,个个心灵手巧。要不是现在门第太低,指不定我还能当上高公子的舅子呢!” “你...算了,她也是大姑娘了。那你刚才找她干嘛去了?”乔学彬问道。毕竟他现在没什么时间管这些儿女情长之事。随口问了问高厉现在的进展如何了。 “我去了她的卧室...” “嗯?”乔学彬大吃一惊,这进度也太快了吧! “没干别的事...呃,就是听她为我鼓瑟...” “她还会玩这东西?我这做哥哥的怎么不知道?”乔学彬又吃了一惊。像他们乔府的公子小姐,生活都被规划得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乔欣是什么时候学了一手乐器的? “她还没学多久呢,你这书呆子哥哥自然不知道。不过她是为我学的,很......” 话还没说完,两人突然愣住了。 因为,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用同样惊讶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们俩。 “荷悦小姐?”先高厉一步,乔学彬疑惑地问道。 荷悦看了看一旁刚才才见过的高厉,看见乔学彬却有些陌生,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您是,乔学彬乔大人?” “没错。呃,这里是我的卧室。”乔学彬说这话有些不好意思。这早上快到中午的时辰,乔府里其他的人,像目前暂时代任家主一位的乔良言一样,个个忙得很。哪像他有这么多的时间呆在自己卧室里。不过,乔学彬究竟身份特殊嘛。 “您...?”乔学彬摊开了双手,问道。 “刚才我那个仆人不在我房间里,我找他有点事。就到附近逛逛。一时好奇,想来这府库瞧瞧,冒失撞见了二位公子,抱歉了。我想他也不会在这里...”荷悦行了一礼,快速地说道。 而她心里想的却是,奇怪,总感觉郑铭就在这附近的样子... “哦?他不会来府库里偷东西的吧...”乔学彬露出一个微笑,故意说道。 书柜后藏着的郑二狗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高厉十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兄弟,你这话说的...” 荷悦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说道,“乔大人,虽然您乔府最近的宝贝不少,但郑铭他绝对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冒犯地说一句,您那位仆人面相可真是有点...不像好人呐。”乔学彬摇头道。 “学彬!你干什么?够了啊!荷小姐,他开玩笑呢,你别在意啊。”高厉见到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女眉头越锁越紧,雪白的脸颊上也露出了两块绯红。赶紧出言缓解气氛。 “哦,我刚才可能没说清楚。虽然您乔府最近宝贝不少,但大多数不是都送人了吗?我那仆人可不是您想的那种什么都看得上的人!”荷悦反唇相讥,躲在书柜后的郑二狗既觉得好笑,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乔学彬看了一眼焦急的高厉,不经意地摇了一下头。冷笑一声,“可惜啊,大小姐您不还是要来我这破烂府邸避避风头?外面那些关于荷府的秘密传闻,在下也是知道一些的啊。” **味如此之浓,一向儒雅的乔学彬这回完全没有听高厉一个字。一旁急切的高厉还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私怨?看到清秀的少女目光已经死死地盯住了乔学彬,高厉叹了口气,先行告退了,“哎呀,我忘了,中午高府里还有一场宴会呢...二位有话好好说啊,荷小姐难得来乔府住上这几天...在下便先走了...” 乔学彬表情庄重地点了点头,两人先后与高厉道别。当高厉的身影方从拐角处消失,荷悦气鼓鼓地刚想开口理论时,他一把拉过她的手,表情一往的认真,“走,进屋说。” “乔公子,请您自重!”荷悦可不允许别人随意污蔑她的荷府以及自己的仆人,脾气一上来就倔得像头牛。她往回抽手,站在原地,“我是来找郑铭,我的仆人的。现在他不在这,我得去别处找他了。请您松手!” 乔学彬回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荷悦,你进不进去?” “不进!你想怎样?”荷悦翻了个白眼。但随即...“啊!” 乔学彬微微躬身,一只手抱住她的双腿,一把将荷悦整个人抱到怀里,整个过程就一眨眼,荷悦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快步走回到屋内。身后的门不知怎的自己就关得严严实实了。 “放我下来啊!” “郑铭!郑铭,你在哪!”乔学彬抱着她,在屋内除了书柜外的三个角走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了啥。一开始的端庄完全没了,荷悦闭着眼睛喊着,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快速上升着。 很快,乔学彬把她放下在自己的床上。荷悦没有睁开眼睛,喊叫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你...你要干什么啊...”她没有动,因为她怕自己身姿一动,更能挑起他的欲望...... 这不是劫色是干什么啊! “大小姐,哎呀,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是我的错,您别怪乔大人...”乔学彬看着床上蜷缩着不敢动一下的少女,无奈地笑了笑。荷悦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郑二狗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跪在床前,表情像是十分害怕。 “郑铭?你果然在这?你...你竟然在乔学彬的卧室里?让本小姐找死你...你找死啊!你在这干嘛啊!”荷悦看了靠在书柜上的乔学彬一眼,他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原来他根本没那种想法。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一把抓过乔学彬的枕头,往郑二狗的头上扔去。自己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小姐,都是小人的错...”郑二狗笑嘻嘻地将枕头放了回去,“不过,我之所以现在在这里,和乔公子,其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与你说。你看你,脾气上来倔得像头牛。人家乔公子不得已才把你抱了进来。不过嘛,刚才为我说话,我倒是挺感动的。” “郑铭!你怎么和我说话的!”荷悦自认为平时当主子的威严很足,没想到郑二狗说话又像最早的时候那样没大没小了。不过,这一瞬间怎么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荷悦小姐,你看,郑铭他确实在这里,而现在,我想告诉你的第一件事,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直觉,郑铭就在府库周围吗?” 乔学彬打断了他们,说道。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光泽鲜艳的方石,他轻轻地,将方石放到了桌上,一个紧紧盖着瓶塞的小瓶旁边。 第七章、虚实(中) - 斩莲 - 华发如秋 “这...这不是乔良言公子送给我的那块石头吗?”荷悦疑惑地看着乔学彬问道。转念一想,郑二狗刚才特意问了两句关于这块石头,难道是他偷偷带出来的? 疑惑的目光转到表情有些尴尬的郑二狗脸上.乔学彬开口道,“这块石头,我也不知道我那位弟弟是从哪里搞过来的。不过它确实是一块珍宝。在其中,蕴含着就连我目前还难以理解的力量。它的身份珍贵,乃是上古时期女娲补天用石的遗种。你之所以有强烈的感觉,郑铭就在府库附近。是因为,你长期与补天石遗种接触,体内早已与它有了感应。”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产生这类的感应。你的体内,在一个月内产生了一种自修炼的状态。你的筋脉,已经完全被打开了;只差一步,炼诀开启丹田禁制,从而催动全身筋脉,你就是一个真正的炼气修士了。到那时你将要走的路,森道大法师也曾走过。” 方才郑二狗已将荷悦目前的情况传音给了乔学彬,他看了郑二狗一眼,接着补了一句,“不过,你所走的修炼之路,和森道他却有本质的不同。” “等等,乔公子,您,您是什么身份?”荷悦现在的感受非常复杂,一言难尽。像是有大量遗忘的记忆想要涌上脑海的冲动,又有立刻想要沉沉睡去的渴望。尽管她很尽力地想要去理解乔学彬的话,但还是完全没有听明白。只领会到了一点,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体内似乎有一定的修为? 郑二狗与乔学彬对视一眼,乔学彬点了点头。郑二狗站起身来,上前一步;乔学彬轻轻打开了瓶塞些许。郑二狗低声说道,“大小姐,您还记得这句话吗?修炼之人必将经历三个过程——炼气化神,炼神为虚,化虚为实。尔后唯有大气运之人方能踏上仙途......” “她有点进入状态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法?”荷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一瞬间,她觉得这句话非常的熟悉,但同时理智告诉她不对劲。她的脸上露出了种种的表情。 而事先已经知道这南柯露的强大功效的乔学彬,已经运起了体内的真息来抵御屋内越来越浓的香气。郑二狗由于本身体质特殊,并没有受到影响。他盘腿坐到石桌后面,口中念念有词,表情变得有些疲累。从右手手臂一直到左手手臂,有一阵阵的抽搐蔓延过去。 “南柯露,滴入我口中两滴。乔公子,接下来大法将要完成,听...听我口令,不要用真息抵挡南柯露的功力;你...你可以在我们的梦境中,看到那个嘱托我接近大小姐的人...你,你要小心,不要让他找到你的踪迹...他这人喜怒无常,不一定听得进你的话.....” 郑二狗气喘吁吁,头顶大汗冒出。一股强烈的气息同时也极快地在卧室内酝酿。 “这是谁?”“这是师尊啊!”“悦儿,昨天让你背的书背好了吗?”“这是哪儿...” “银溪”,正午。 荷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仿佛已经睡过了好久的时间。她感到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触觉,蹭了蹭地上的柔软草地,打了个哈欠,用力站起来。 “徒儿...”一个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苍老而慈祥,一下子,让荷悦的身体定住了。 眼前的林子里,直直走过来一个光膀子少年,看见她后,露出一个流里流气的笑容。 在他说话之前,荷悦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疲倦地说道,“是你啊,二狗哥。” “累了吗?”树杈上突然飞过来一只歪嘴小青鸟,停在郑二狗肩膀上片刻,便往远处飞走了。他走近了荷悦,轻声问道,难得地变得正经起来。 “这感觉好奇怪...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我自己对自己说了好多话,难以置信,又觉得...唔,我描绘的那些事情,以前遇到过。” “他就是我的师父吗?”荷悦凑近了些面带微笑的郑二狗,小声地说道,指了指背后。 郑二狗轻轻搭住她的肩膀,“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荷悦在二狗哥的引导下缓缓转过身。先是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银溪景色一点一点进入她的视线中——两岸花草芬芳,绿树成荫;溪水静流,彷若未磨明镜。当她整个身体转过来后,惊惶失措则代替了原先赏心悦目的感受。 “别怕...我在这,师父也在这里的某处看着你,有什么好怕的。”郑二狗用力抱住只看了一眼就想往回跑的荷悦,安慰道。 眼前之人,并非那个苍老声音的主人。而是,另一个,和自己长相完全一样的荷悦! 只是,她的脸上好苍白,好像还有点愤怒... “郑铭,你胆子好大啊...”荷悦满目惊恐地注视着她的脸半天。许久之后,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才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然后...她往树林里跑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荷悦在郑铭怀里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郑二狗一脸坚定的表情,紧紧护着她。原先那只歪嘴的小青鸟又回来了,在他们二人头顶盘旋,荷悦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那位少女重新从树林中跑出来的时候,脸色红润,像是喝了两大白似的。但她脸上一直带着莫名的笑容,看得荷悦竟然有些心慌。她从树林里出来之后,嘴里不知在哼着些什么,在原地甚至轻快地跳起了舞。 荷悦突然感觉心里一紧,刚才想的东西全部都记不起来了,只觉得恐惧感飙升。郑二狗像是看出了她的慌张,左手贴到她的脸颊上,“别怕...别怕...”他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但荷悦没有发现。 “好烫!你的手...”郑二狗的手刚贴上来,荷悦突然觉得左脸烫得很。郑二狗的手上像是有一团火焰似的。她用力挣扎起来,但不管怎样郑二狗保持着纹丝不动。脸上灼热的感觉让她不由得轻哼出声。郑二狗这时放下手,在她衣裙的兜里掏出来一块铜镜。 郑二狗一打开,荷悦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脸色无比苍白,就和...她抬起头,却发现那个傻傻的姑娘正在盯着他们,好像已经看了很久了... 她的脸色就像跑进树林之前的那个自己一样苍白...... 傻姑娘突然喊了一声,“二狗哥!”。荷悦看着她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而这时,郑二狗一把将她整个人抱到怀中,朝着那个白裙轻舞的无邪少女,越跑越快;那只在空中盘旋的歪嘴青鸟,以一个惊人的速度俯冲下来,两爪勾住郑二狗的头发... 她的瞳孔放大,放大;直到少女欢笑着,挥舞着双手从他们身体里穿过,被抛到身后之时,她看到了崭新的情景;却又是熟悉的一幕幕。 原来,这既是虚幻的梦境,也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现实... 那个苍老的身躯,那本被郑二狗日日敦促的道书; 那条他们经常一起去溜达的小巷,那个每次都被自己放到树上的风筝; 那些怎么吃也吃不够的糖葫芦,那些怎么看也看不过瘾的街头表演... 还有记忆深处,满街的花灯,和一种叫,“元宵”的食物;还有,那天郑二狗带过来的,一大包灵光闪闪,造型独特的宝石,听他说这东西叫灵石,非常珍贵,是他从一个老倒霉蛋兜里骗来的... “你明白了吗?我们每一天,都会在这里。这一个月,我们却度过了两个月。他是你的师父,他可了不起了,虽然你只是个记名弟子;这段时间哥哥我一直在教你如何成为一名炼气修士。虽然更多的,哈哈,是陪你这丫头好好在这伯古县玩了一通。” “在这里,你叫我二狗哥呢。咱们的关系多亲密;而另一半的时间,你只是冷冰冰地叫我名字。虽然如此,但大小姐您对小人,其实很好,我都知道的...” “这些,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是现实,但出自一场又一场的梦境。” “就像第一次见到糟老头的那天,他给我展示的那一场神通之术;二狗哥,那一招你也会的。对吧?” “你还记得我告诉你他的绰号啊...”这一刻与荷悦一起,不知身在何处的郑二狗笑了笑,“大小姐最聪明了。我想,也是时候对你说明一些情况了。” “不过,现在,我们先动身吧。” “去哪?” “动身回家。” 像是从万米的海底一下子被抽到岸上,荷悦的感觉实在是很不舒服。干呕一声,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下次若还有这么深的梦境记忆,大小姐您就能习惯了。”耳边传来一句越来越低的声音。荷悦有些奇怪地睁开了双眼。 光线猛地射入双眼,带来一阵短暂的黑暗。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郑二狗,站在她的左边,脸上的表情,非常的惊讶。 荷悦揉了揉双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在黑水城极其罕见的雕,通体黑金相嵌,应为金雕,只不过喙是歪的。他伫立在银溪桥桥头一侧,翅膀张开宛如满弓,却一动不动。 而桥头另外一侧,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鹭,体形却足足有金雕的三倍有余!她的双眼布满了眼翳,正缓缓地朝着金雕走去,一身杀气,连荷悦这边都感受得到。 郑二狗脸色煞白,他不明白,在自己的造梦大法里,为何出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 那只歪嘴金雕,原先的歪嘴青鸟,都是乔学彬跟他说明过,自己可能在梦境中变成的形象。但,这只瞎眼白鹭,是何方神圣?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这浑身杀气的白鹭铁定是来找麻烦的!而且,能够进入他们梦族的大法而不为施法者发现,这实力想想就有点发怵! “大小姐,您...您赶紧去树林里躲着啊!” 郑二狗腿都软了,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能退,人家乔学彬都还和这什么鬼白鹭对峙着呢。只能赶快让荷悦先跑,再随机应变。 第八章、虚实(下)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不要。” 郑二狗真想拍自己脑袋一巴掌,这丫头这时候倔个什么劲啊!早知道有这种危险,他打死也不敢冒险带着荷悦进来的! “没有危险的,你看,他们好像认识。” “他们都是鸟儿,你看,他们好像在交谈。”荷悦紧紧盯着越来越靠近的白鹭与金雕。郑二狗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发现那块补天石遗种不知何时被荷悦攥在了手中,此刻莫名地正流光溢彩,少女却似乎完全没有发现。 他猛地甩了甩脑袋,将信将疑地把目光放回桥上。这两只都可以称之为是凶兽的猛禽,距离越靠越近,彼此之间大概只有三爪子的距离之时,白色巨鹭停了下来。 金雕的头垂得很低,像是在认错。白鹭的大喙在他身上点了两下,突然,满是眼翳的眼睛中突然闪出一道强烈的光芒,郑二狗连忙用手捂住双眼,往后退了两步。而荷悦,手上紧紧攥着补天石遗种,像是丝毫没有被光芒影响到。 光芒闪过,白鹭的翅膀在金雕身上用力地拍打着,金雕发出一声声闷哼,身上华贵的羽毛也掉了几根。但他仅仅是在原地打着转,想尽力躲闪开白鹭的攻击。郑二狗看得一脸懵,这只白鹭是什么身份?和乔学彬不仅认识,好像关系也不浅啊。 金雕既不还手也不逃跑,更令这瞎眼白鹭得寸进尺了。她开始用喙一下一下地啄着每一只金雕都珍惜无比的羽毛。金雕尝试着去躲避,但他的速度与白鹭完全不是一个档的。躲闪不及,好几根羽毛又被啄掉了。桥上黑金羽毛越来越多,不少飞下溪水中被冲了走。 郑二狗的手心大汗冒出。乔学彬可不能在这里送了命啊!只是...自己又不敢上前去招惹这么个庞然大物! “以大欺小...你其实可以去帮帮它的。”一旁的荷悦看着金雕陷入困境,突然开口道。 看来她还不清楚在梦境中来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怎样的危险。 这时,原本老老实实挨揍的金雕突然发出一声哀鸣,继而全身羽毛竖立起来,像是正式对眼前这比自己大了几倍的猛禽宣战。他嗖的一下飞到空中,不停地盘旋着,郑二狗一眼就看出来,乔学彬化身的这只金雕,是想借助白鹭双目失明,来混淆他自己的位置。 白鹭发出一声长鸣,头转了好几圈,似乎在寻找金雕的方位。郑二狗长舒一口气,但看向空中,金雕并没有打算就此逃走,竟在往自己的方向飞来! “快...快跑!”郑二狗想都没想,转过身来拉起荷悦就开始飞奔。跑了两步,感觉她跟不上自己,索性一把将她背起。这乔学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往他们这里跑,是想祸水东引? 果然,身后立刻响起了巨翅扑腾在水面上的声响,这时显得格外刺耳。郑二狗一口气都不敢松,虽然他知道,自己几乎没有可能跑赢这只白鹭。 “...蠢货!”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乔学彬的声音。郑二狗还没反应过来,荷悦又贴在他耳边说道,“这是你的法阵,这是你创造的梦境啊。你怕什么。” “唉,你这小丫头片子,你不懂我们的法术的,还是留口气逃跑吧!”郑二狗气喘吁吁地回应了她一句,狂奔着向树林方向跑去。 “难道在我自己的梦境里,我还不能为所欲为吗?”荷悦声音显得很平静。 郑二狗打算不再浪费口头功夫,直接传音过去为她解释,“那只白鹭,虽然不知是什么人。但她既然能够直接找到我们造梦的地点,并且突破我做法时摆下的禁制,还不被南柯露所迷晕的话,她的修为估计跟你师父都有的一比了,而且绝对是有备而来...如果我的修为差距没有这么大,说不定还能调动一下法阵的力量对她进行干涉。但是...你也看到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说不定,她是来自投罗网的。” “省点力气吧大小姐。我说不行肯定就做不到的。这方面还有很多您需要学的呢!”总算已经钻进了树林里。郑二狗正思忱着在找那棵树躲着比较安全。这时,巨翅扑腾树叶的声音哗啦啦地响了起来。郑二狗大惊失色,瞎眼白鹭一下子就发现了他们躲进了树林,而且现在的距离和他们非常接近! 他一秒都不敢停歇,继续往树林深处钻去。没过多久,两人突然感到阳光一下子暗了下去。郑二狗一面大口喘气狂奔着,一面把头艰难地往天上看了一眼。巨大的阴影投下,那只白鹭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变得足足能够遮蔽他们头顶的天空这么大。就在他们头顶,那两只眼睛里的眼翳无比渗人。 郑二狗呆住了,甚至停下了脚步。 巨大的猛禽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似乎想要精准地找到方才那只敢挑衅她的金雕。只是她好像没有发现,自己的目标早就找错了! 郑二狗全身开始发抖。在他背上的荷悦却丝毫不慌张,只是静静地看着。等那只白鹭在空中摇头足足摇了三回后,她开口了,声音毫不紧张,甚至显得有些慵懒,“想办法呀...” 郑二狗毫无动力地向前迈了两步,最终摇摇头,又往四周看了一圈。这一次,他的目光停在了身后的一棵树上。 古木参天,主干上的纹路明显。碧绿和乌黑的颜色融为一体,只是,这根主干上的纹路,怎么感觉在缓缓地移动? 郑二狗赶紧思索了一番,自己的造梦大法施展之时,并没有特意对什么树有什么安排啊。难道...不对,这不是纹路,这更像是一条,“蛇!”。而且又是一位不速之客! 郑二狗抱紧了些背上的大小姐,使劲吃奶的力气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而荷悦,她靠在郑二狗背上撇着的头,平静地把接下来这震撼无比的一幕收入眼中。 那些“纹路”,真的是一条蛇,她不是没有见过蛇,田地里那些比手指还细上不少的水蛇荷悦可见多了,但是,眼前这一条盘踞在树上的蛇一动,数十米高的古木顶上,也跟着发出了树叶沙沙的声音! “呃!啊...”郑二狗万念俱灰。狂奔的同时被一块石头绊倒了,荷悦整个人压倒了他的身上,还好大小姐不重。不过,郑二狗心里知晓的很清楚,完蛋了。 “大小姐,你没事...”荷悦不慌不忙地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一边去。他掸了掸一身尘土,凑到她旁边还没说完,也与荷悦一样被空中的一幕惊呆了。 刚才郑二狗看见的纹路,仅仅是这条巨蛇尾部的冰山一角。古木顶端离地数十米处,一个看上去恐怖无比的蛇头,吐着硕大的信子,看着那只同样巨大的白鹭。这时候她的身形已经变小了不少,在巨蛇面前显得很渺小。硕大的黑血从空中滴落,看来是巨蛇咬伤了白鹭。她艰难地扑腾着翅膀,方才消失不见的金雕在她身边,一圈一圈地盘旋着,全身羽毛挺立,像是在守护着她。 两只凶兽此时各有表情,表情各异。巨蛇不堪入目的蛇头上,似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而白鹭,似乎有一些忌惮与后悔。 “郑铭!你别给我犯蠢!”乔学彬的声音再次响起;“二狗,你做的不错!”另外一边又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苍老,平静。郑二狗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巨蛇,这一位不速之客,是荷悦的记名师尊,森潜! 说起此人,其真实身份,就是在外逃亡近百年的梦族族人,其中一位修为高深的祭司。 他卸任久矣,现在却成为了梦族圣宫内地位极其崇高的一位长座大人,森潜! 而且,他如果知道乔学彬的身份,一定不会放他离开梦境,他会直接把他的神识抹杀在梦境内! 森潜在郑二狗与荷悦面前一直很神秘,他们两人并不清楚这人的秉性如何。但郑二狗可以确定一点,他对那些囚禁族人的人,也就是乔学彬师承的道中仙境,绝对是恨之入骨! 这么说来...那只白鹭,莫非也是道中仙境的人?强行进入梦境,来找他们的麻烦?不巧,这里的大法被不知身处何方的森潜大师也发觉了! “乔学彬!那是你们那边的人?你怎么能背叛我!”郑二狗明白了一切,催动大法,直接传音给空中的金雕。 “你...你觉得我刚才...和她,像是一起来找你们麻烦的吗!我在劝她!...这条蛇是何来路?郑铭,不会是你背叛我吧!” 转念一想,乔学彬所言确实有道理,刚才他先任凭白鹭刁难,最后再与她缠斗。唯一不合理的地方仅仅是他把白鹭引到郑二狗这边来。“你撑住,我想办法!” 荷悦看着空中两只猛禽一动不动地对峙着,戳了戳郑二狗问道,“他们,彼此都认识啊?” 郑二狗的思绪被打断了,看了看荷悦一脸认真的样子,最终还是决定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番,“我使用南柯露,调出了一部分你我的神识;所以我们是这场法术的缔造者,我们可以以本体出现在梦境之中。” “而其他的人,那只金雕是乔公子。我知道他的身份。不是大法缔造者的其他人,都不可以本体进入梦境。因为实际通过大法进入梦境的,是人的神识;而整个梦境也是由我们的神识衍化生成的。其他人若是用本体强行闯入梦境的话,会立刻打破梦境,终止造梦大法。” “那只白鹭,那条巨蛇,又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半空中,巨蛇吐信那令人骇然的声音传来,而荷悦依旧不紧不慢地问着。 “不晓得。”郑二狗回应完这句,就立刻进入了认真的思索。他并不打算把森潜对道中仙境之人的仇恨告诉荷悦,他不想让这对记名师徒之间产生什么隔阂。而关于乔学彬之前的和平提议,他有十足的把握森潜绝对不会接受。等今天这事平稳度过后,他要找森潜好好聊一聊。 毕竟此人已经年迈,修炼梦族功法对寿元的收益非常之低,他接近二百岁的阳寿已经步入晚年。森潜对抗权威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消磨殆尽,才在各处广泛招纳徒弟,荷悦便是其中一个,各处根骨天赋他比较看好的对象。他不能强迫森潜与道中仙境达成共识,但也就如同森潜不能强迫他还有他的梦族族人与道中仙境讲和,从而免受百年颠沛流离之苦。 森潜对他有恩,他在荷悦一事上尽心尽力;但同样,他不会让这个退隐多年的糟老头子随意操纵自己和自己族人的命运。 “嘶——”空中穿过一声尖锐的气爆声,巨蛇伸出血红的信子,足足有两个人的身体长。只一下,精准地抽打在白鹭周围盘旋的金雕身上。没有悲鸣声,金雕直直下落,全身羽毛竟一下子颜色黯淡了许多。白鹭艰难地撑开双翅,将已然受伤的金雕拥入怀里。眼翳之中,似有怒火。 “郑...郑铭,想办法,她是我师叔......” “老夫没有白疼你小子!真出息,道中仙境的白鹭道子,二狗你也给老夫能骗过来...啧啧啧,虽然不能算抱我族人之仇,也勉强用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解解恨吧!” “老夫便用仇人之血,也为我那徒儿好好地上一课!” 跟森潜谈,肯定没有丝毫作用...郑二狗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没有白费口舌。 这时候,荷悦竟然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左手还攥着神石,轻轻地拂了拂眉前细碎的刘海,再将一头瀑布般的柔顺青丝理到背后,“让乔公子过来,咱们离开梦境吧。你还要把你的身世好好给我说一呢。” 而这时,巨蛇缠绕着古木的身体往上方爬了几米,巨大的蛇头探到两人头顶,洒下巨大的阴影。 “森潜!你干什么!这是你徒弟!”郑二狗看见巨蛇的诡异举动,管不了太多了,直接利用梦境给他传音。 “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森潜修为高深,传音起来比乔学彬省力的多。此时语气低沉,非常严肃。 “乔府,乔府的一个公子送给我们的神石!” 郑二狗看着一脸无所谓,正等着自己做决定的荷悦,另一面大声地理论着。 “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五色补天石...”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郑二狗喊道,但听了森潜的话后脸色变了,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似的。但很快地—— “放我们走!还有他们。我不想在自己的梦境里有人死掉!” “定是我那无能的弟弟,数年前从我梦族地宫秘府里偷出了此宝...还与什么狗屁乔府有交易...” “把石头夺过来!给老夫!”森潜用命令的口气对郑二狗说道。 “森潜,你要,就他妈自己过来拿啊!以前怎么样我不管,现在那是我大小姐的东西!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放了所有人!你自己想想,就算要复仇,这种在梦境中趁人之危杀人的行为,光彩吗!”郑二狗彻底激动了,破口大骂道。 “你家大小姐?那是老夫的徒弟!不过,没关系。”森潜没有再和他废话,巨大的蛇头猛地降下来,黑暗越来越浓,笼罩了整片林地。白鹭与金雕两人带伤,束手无策,却也没有趁此离开。 蛇头先是接近了郑二狗,“你错了,这根本不是复仇。杀那里的人,是老夫的责任。既没有复仇的快感,那何谈光不光彩呢!孩子,你要学的还多着啊!” 然后,蛇头缓缓地转向了,此刻已经静静坐在地上,盯着他双眼的荷悦...... 第九章、梦亦是真 - 斩莲 - 华发如秋 而就在这时,踏破银溪溪水,铁爪蹬在草地的声音,还有震天动地的虎啸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蛇头略显奇怪地扭转了一个细微的角度,荷悦刚准备放入他口中的补天石遗种被碰掉在地。 一头通体血红的猛虎,身上还带着水珠、泥浆以及树叶。也就趁着巨蛇反应中的这一个空当,猛虎一跃而起,巨大的冲劲直接将蛇头撞开。巨蛇猛地抬起蛇头,一下子上升了十米高度,低吼声响彻云霄。 而猛虎,这一刻消失不见了。巨蛇发出一阵阵怒吼,洒下如雨一样密集而黏稠腥臭的鲜血。似乎想要寻找那只不识好歹偷袭自己的血虎。 郑二狗被吓得抱头倒地,这会儿赶紧爬起来,到荷悦身边,“大小姐,没事吧...” 荷悦依旧毫不慌张,“这又是谁啊,你还是不知道?” “呃...”荷悦语气平静还略带戏谑,但郑二狗则脸红了。他这一次做法之前,压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不速之客到来。至于这只猛虎,他更是毫无头绪。平日里在秦山国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一个的修道中人,这回实力这般高深的却足足来了三个。“大小姐,是我的错...下次没有你师父罩着,再不敢私下带你进来了...” 说话间,巨蛇发出一声震慑天际的怒吼。那只浑身血红的猛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巨蛇半身处出现,一口撕咬下坚硬的鳞甲和大片血肉,巨蛇那段身体不住地抖动着,猛虎整只双爪死死抓入他的血肉,愣是没有给甩下来。 巨蛇甫一停息震颤,猛虎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借着他之前不停摇晃的动力,四足一蹬,爆发出惊天的力度,一跃竟然直接跃上了巨蛇头顶。硕大的虎爪上,撕下的巨蛇血肉,惨不忍睹,黑色的血液一接触到他的身上,立刻就蒸发不见。 连郑二狗以及空中的二位修士,见到这血腥的一幕,都微微偏转了头。而荷悦面不改色,平静,很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幕。 猛虎一踏上巨蛇头顶,毫不留情地一爪踩入巨蛇可怖的双眼之中。这回震天动地的惨嚎可算把空中的两只猛禽的惊讶感给嚎走了。乔学彬神识化作的金雕,跟随着白鹭飞到巨蛇的头顶。趁着他因剧痛而不停地剧烈摇晃的一瞬间,两只猛禽的利爪同时狠狠地抓住巨蛇头顶凸起的部分,并用力插入其中。 但这个剧烈的摇晃,差点让他们两人平衡不稳,耗尽心力才好不容易在蛇头上立足。 而一旁的猛虎则容易得多了。他在看到这两只猛禽加入战场后,脸上的表情像是露出了疑惑,看了他们一眼。他并不因为这两人的加入而浪费时间,另一只虎爪像下蹬去,试图灭掉巨蛇另外的一只眼睛。 而这时,意外出现了。巨蛇虽然刚才处于极度疼痛,但毕竟其本体修为深厚,经验老道。并没有在完全的疼痛中失去对策。当猛虎另一只虎爪以很快的速度踢下去时,巨蛇一下子抬起蛇头,猛虎立刻觉得重心不稳,一对前爪狠狠一拍,固定在巨蛇额头之上。但由于已经下落了一段距离,虎爪正好落到了巨蛇已然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传得很远很远,所有人,除了好像陷入沉睡一般的荷悦,都愣住了。 猛虎发出一声哀嚎,但只有一瞬间。随后,震颤整个梦境的虎啸声狂暴地从天际传遍地面。猛虎长啸,却是对着那两只艰难稳定身位,大惊失色的猛禽。 金雕立刻赶到一阵剧烈的晕眩感传来,下意识地往白鹭身边靠去。 “走!” 这一个字,没有出声,却传到了每个梦境中人的心里。 白鹭用无神的双眸看了一眼因虎啸摇摇欲坠的金雕,似乎露出了一个感激而无奈的表情,松开双爪,抓住金雕,一双大翼闪起狂风,金雕缓缓爬上她的背端,他们飞了下来。 飞到郑二狗的身边,白鹭连个象征性的目光都没投下来,背上的金雕缓缓拍了拍翅膀,从她背上飞下,落到郑二狗的身边,然后,她便自顾自地飞往远方,消失不见。 郑二狗连忙抱起金雕,放到自己双腿上。看来这声虎啸法力深厚,乔学彬有些体力虚弱。“乔公子,你没事吧。”他赶忙问道。 金雕动了动喙,郑二狗听到一阵传音,“还好吧...就是头有些晕,休息几个时辰就好了。这声虎啸堪比我师门之内龙吟之声,此乃,何方神圣?竟有如此神通...” “我...我不知道啊!一开始,我还以为又是你师门里的人。”郑二狗欲哭无泪,看了眼正静静观看天上大战的大小姐,她倒是丝毫没关心他俩,还有自己等会儿该怎么全身而退的事。 “一点都没有熟悉的感觉,在下与师叔都没有见过此人。”金雕艰难地摇了摇脑袋,将目光投到天上 还在激烈进行着的大战上。 空中的时间好像彻底停滞了一秒,而三人共同看到的画面,则是这样的。 猛虎松开了死死抓在蛇头上的双爪,全然不顾自己一只虎爪已经陷入蛇口。他艰难地晃了晃身子,像是想要寻找平衡。巨蛇见势,两颚一紧,锋利的牙齿意图将整条虎腿碾碎。然而,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愿。 下面的人可以看见,猛虎身体与蛇口的交界处,出现了一道时而金灿,时而亮白的光芒。巨蛇越来越用力地去使用两颚,但却没有丝毫效果。猛虎的后腿还是被他的牙齿死死钳住。 但同时的猛虎,脸上的表情也并不轻松。荷悦分明感觉自己看到了蛇口处不断有鲜血流出,越来越多,速度越来越快。他在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凭你的修为,如何闯得进来!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天空中传来实实在在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声若洪钟。震撼之余美中不足的一点,这个声音太苍老了。 郑二狗心头一紧。这明明是森潜的声音了。荷悦如果记性好,应该也听出来了。他看了看抬头望天的荷悦,心中只能祈祷离开梦境之后,她会将这一茬给忘掉。 毕竟,在造梦大法结束,回到现实的时候,人的神识或多或少会出现遗漏现象,大部分在梦境中发生的能记住,但也有少部分记不住。 之前他郑二狗每一次都凭借法术刻意掩盖了荷悦在梦中的记忆,这才导致了一个多月来她对他做的一切一无所知。而今天这次,可不一样了,他要让她明白一些事情。 “不管你用了什么邪法,既然你执意要背叛。救了那两只畜生,就让你自己陪葬去吧!” 郑二狗突然眼前一亮,看了看趴在自己腿上的金雕,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如果森潜这么说的话,难道这只凶恶猛虎,他的本体是... “森道老头!” “森道!” 两人几乎同时给彼此传了道音。“这...说不通啊,他的修为不过筑基中期,如何能这般伤到森潜这种千年老妖怪的?” 森道,主持黑水城大会试的森道大法师,其实是森潜最小的一个胞弟。两人的岁数,足足差了数百年。而他们两个,却并非梦族族人。 森道在黑水城,近百年德高望重;而森潜,则是三百年前逃出长夜城的第一批人,如今仍过着见不得光的逃亡生活,和在他们带领下许许多多的异族族人一样。 至于两人为何会过上如此不同的生活,这些兄弟恩怨,郑二狗却也没有听森潜提起过一句。他只知道,森潜对于森道的憎恨,“背叛”二字,其程度甚至更甚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是什么身份?” 金雕闻言默默摇了摇头,“此乃宗门机密。暂时我只能告诉你,他是我们道中仙境的贵客。你可以理解为,他是我们这一方的。所以,这位森潜道长才会如此憎恨...” “唔...但是森潜说的没错,森道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一切?区区筑基中期的人,无声无息闯入我的梦境,再重伤森潜在此的神识,救下了你和你那位师叔。不可能啊...” 正说着,巨蛇头顶的鳞片突然变得血红,此时的猛虎仍然艰难地在寻找身体的平衡,并没有理会哥哥所说的狠话。“嚓...嚓...”刺耳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荷悦清楚地看到,巨蛇身上的血液往头顶涌去,一束红光在他的身体内,往上蹿升。与此同时,他的牙齿在不断地摩擦着猛虎的后腿。让剧烈的疼痛感击溃猛虎,为自己做法彻底咬断猛虎后腿,将其生吞争取时间。 森潜这个人也是这样,做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才能够放心。而这种处事态度,难免使这个人变得冷酷无情。 可惜的是,荷悦并没有从他的声音中意识到这就是自己那位名分上的师父。 “吼!————” “嘶!————” 狂暴的虎啸和怒气冲天的蛇鸣之声同时响起。显然森潜低估了亲弟弟的忍耐力。剧烈的疼痛从腿上传来之时,森道也将森潜的目的洞悉地一清二楚。巨蛇体内渐渐翻涌上来的那股可怕异能,猛虎渐渐地感受到了。而这一切,反而让他更清醒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已经找到了久违的平衡感,猛虎的两只前爪,搭在巨蛇眼睛下方。现在要做的,就是狠狠地插入那还带着一丝光明的右眼中。 虽然他的腿被死死钳住,全身甚至动弹不得。但森道行事何其果断,全然不似哥哥那般小心谨慎。蛇口处抵挡着毒液和利齿的法术熄灭,巨蛇的血盆大口一下子将整条虎腿咬断,清脆的骨裂声所有人都听得见。猛虎上半身不知何处来的力量,猛地向上一跃! 一对利爪,狠狠地插入蛇眼之中。两只猛兽的怒吼响彻云霄,都在宣泄着巨大的痛苦! 不过,森道,他更胜一筹了。 “兄弟,你太低估我了。”猛虎两爪嵌入蛇眼,黑血如雨一般落下,荷悦看到之前纷纷涌上蛇头的血液又快速地退了回去。她嘴角微微一扬,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坐姿。 猛虎吊在不断抽搐着的蛇头上。两人之间的传音开始。 “叛徒!” “森潜,不要太自大了!你和你们那些宵小之辈,所行之事如何动弹得了道中根基!” “哼,至少这一回,是我赢了吧。” “森道!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若不是使用妖法,你那孱弱的修为,如何抵得上老夫一击!你也知道,今天没有人会死在梦境里...所以。出去以后,给我注意点,我会把今天的事情,看作一个挑衅!” “森潜,方才是谁要将那只金雕与白鹭的神识囚禁在此,甚至毁灭?他们这部分的神识,如果陷入你的控制,其一生的修道,就彻底毁了。你现在跟我说,没有人会死在这...那小子也告诉过你了,不要在他的梦境里做这种事情。你执意行这等惨无人道之事,对两个晚辈下杀手,怎能怪我前来阻止!” “你若狂妄无度,目中无人,而如今竟败于令弟之手...呵呵...” “老夫...你...这岂能算败!休要再行惹我,你若不服,死战到底!”森潜明显被激怒了。 “森潜,你想知道我怎么做到这些的吗?我给你个建议吧,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究竟何为‘神识’,‘神识’,究竟为何物!” 猛虎前爪已经大半插入蛇眼。此时突然发出一道金光,先在巨蛇右眼中猛烈爆开。然后,在巨蛇左眼中炸裂开来。整个蛇头之上,金光闪闪,看不清其上之物。 片刻后,下方变得不知所以的三人看到了这清晰的一幕——金光越来越亮,而其中渐渐出现了一个手执法杖的身躯,高大,干瘦...只出现了这么一瞬,他就消失了。天空中金光愈烈,已经难以用双目直视。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白鹭鸣叫。 “这...这些是什么东西!”森潜只觉得自己双目彻底遁入黑暗,又一下子进入了光明。不知过了多久后,眼前之物一件一件明朗起来 ——第一回是一片百里荷池,其上,有一条斜跨的长廊...... 第二回:大漠,大漠;黄沙,黄沙...... 第三回:碧玉殿堂,大红灯笼,金甲侍卫,华贵龙椅...... 第四回第五回第六回...速度越来越快,他看到了一切,看到了所有。但这一切都是森道给他看的....所以... “大哥,你且见识一下,究竟何为神识之力的威能吧!” 与此同时,两人原以为已经离开梦境的白鹭,用双翅载起了地上的两人一鸟,放到她宽阔的背上。一个清清冷冷的女声漠然响起, “从它眼睛里出去!” 白鹭扇动巨翅,他们在空中已经无法看到金光中的两只猛兽。白鹭快速地向前冲去,然后,抱着荷悦的郑二狗感到浑身一颤。没想到,这次施展的造梦大法,居然以这种方式收尾...... 而且,接下来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解释与讨论了。 好累。 第十章、第二天 - 斩莲 - 华发如秋 “啊!”轻微的一声惊呼响起在昏暗的室内。靠在太师椅上的人使劲甩了甩头,咳嗽两声,一对浑浊的老眼里,不知蕴含着怎样的情绪。 已经数年没有打开的房门外,竟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地下宫殿。老头闭关之处附近,天顶挂满了烛灯,像是从来没有黑夜一样。附近是一个大矿场,已经开发了接近三十年。虽然此地灯火日夜通明,但矿工们还是喜欢只在出工的时候过来。 而每年的这个时候,会有二十天左右的时间,矿场里的地脉需要愈合,不得有人前来开采。然后生长出下一年出产产品的根脉。也许它长成后是珍贵的灵石,也许是普通的铁矿。运气不好的话,也许就是破石头。 —————— “唔...”黑水城北,落风山谷下。战事虽然已经愈演愈烈,但却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万状湖周围居民的日常。 万状湖岸边上零零散散坐了些垂钓的人。下午时分,阳光柔和,便生几分慵懒之意,有些上了年纪的垂钓者,不知不觉就握着鱼竿打起了瞌睡。 带着长沿帽的老人突然醒来,垂钓处的水面出现阵阵波纹。他一身蓑衣,帽檐长得能够遮住半张脸。与周围垂钓者不太一样的地方则在于,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洁净白衣的小男孩,手中端着一个盆子,装着鱼饵,侍候在他身旁。 钓线突然一紧,然后重重地往下掉了一段距离。老头赶紧打起精神,双手看不出用力的迹象,鱼竿却慢慢地上升了。周围几个身旁的垂钓者都投来了目光。凭各自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条非常大的鲤鱼...... 老头的心思,却完完全全被昨日的事情所占据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条鱼大得惊人。 ————————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似乎又做了另外一个很长的梦。在这很长很长的梦境中,荷悦却清清楚楚地记住了点点滴滴。 她疲倦地睁开了双眼。明白了这一个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欣喜自己本是这么一个平平凡凡的农家女也能够拥有修为的同时,却又感到深深的乏累无力。 心情变得非常复杂。一旁的侍女一见她睁开了眼,立刻把热水浸泡过的洁白丝巾递了过去。她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脸,侍女走出了房门外。她翻了个身子,打个哈欠,突然感觉下身有点湿凉的感觉。一个念头准确无误地出现在脑海中——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的月事来了。 “荷悦妹妹,你醒啦,我让人准备早饭去。” 刚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模样的姑娘,身着淡红衣裙,似乎有些惊奇地看见她睁开了双眼,但随即便柔声说道,走出了房门。 “荷小姐。”荷悦还没搞明白这是乔府里的哪位小姐来看她,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很快从门外响起,门口传来两个不同的脚步声。“乔公子请进。”她的声音虚弱了不少,说完后便把整个人缩到被子里。腹部一阵寒意传来,一阵阵疼痛感传来。 门外走进来的正是乔学彬和郑二狗。荷悦明白虽然月事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却也绝对不方便在他俩面前表现出来。腹痛感越来越重,她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同时又忧虑着万一要是把床也给弄脏了,那更是倒霉的一件事... “大小姐,您没事吧?您脸色...”郑二狗刚一进到荷悦的房门里,看见她的脸色,连忙上前蹲在床边问道。可不会是昨日梦境之事,对荷悦的身体有什么大影响吧。 但他绝对没想到,大小姐面色难看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那事情肚子疼。 荷悦被他这么一问反而更不好意思了。她把自己裹在被里严严实实的。忍着不适感问道,“乔公子,我身体有些不适,故而多躺了一会...” 乔学彬眼眶出奇的黑,像是一个月没合眼似的。他闻言赶紧说道,“荷小姐你尽管休息,我们有些事情,可以等您身体舒服了再谈。” “昨天...”荷悦强打起了精神,她坐了起来,靠在墙上,被子裹住脖子以下,长发披散。她看到乔学彬立刻去把房门轻轻关上。“我做了个梦...” 郑二狗见她说这话,很清楚每一个不了解梦族秘法的人,都很难分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大小姐,那不是梦啊。我在那里告诉过你了,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我知道。”荷悦疲倦地眨了眨眼,“一个多月来也都是如此。现在我能记起每天晚上睡下以后在银溪发生的事情...” “二,二狗哥,你带着我一起读那本书,一起修炼,你还有个烦人的毛病,喜欢把玩我的头发...还有师尊,他只出现过一次。不过更多的时间,我们玩遍了整个伯古县。我没有说错吧。” “对,你说的很对啊。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让你知道这些的。”郑二狗尴尬地笑着说道。然而他此刻的心情,却非常的复杂。 “抱歉,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在父亲收我做义女之前,仅仅是个山下的农家女。这些,对我来说,太难理解了。”她摇了摇头,声音变得不解,甚至有些愤怒,“所以,很难说服自己这些事情是真实的。”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你的师父可不这么认为,事实上,你是他眼中最特殊的一个。”郑二狗安慰道。乔学彬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我一直很感谢父亲,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今天我也感谢你,郑铭,还有师尊。” “但是,不能把我蒙在鼓里啊。乔公子,你们两个人都知道,我也知道我就是个普通人。你们做的这些,究竟为了什么?你们两个,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确实很崇拜森道大师高超的法术和道行。我刚才也想了下,能不能什么都不问,继续跟着郑铭你还有师父学到那么多好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要你们告诉我,为什么师尊选中了我?他现在在哪里呢?郑铭你到底来自哪里呢?乔公子你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我哪里特殊了?父亲究竟怎么了?荷府究竟出了什么事?”荷悦一口气说完这些,抱住自己的头,不说话了。 她确实现在有好多疑问。从梦境到现实,从师尊到养父,从银溪到荷府。还有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自己已经远赴前线的老师赵浮归。她好困惑这些奇怪的事情啊。 “荷悦妹妹,姐姐让厨子给你准备了......”正当乔学彬与郑二狗互相传递眼色,场面一度沉默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刚才那个红裙姑娘的声音。郑二狗闻言连忙退到荷悦床边侍立着。乔学彬马上去开门。荷悦这才看清了姑娘的相貌。 “二哥,你在这干啥呀?荷小姐有点累了,别打扰人家休息呀。”姑娘有些奇怪地看了乔学彬一眼,在她的印象中乔二哥仍然是钻在府库里死读书的书呆子。但她很快笑着缓和了尴尬的气氛。姑娘唇红齿白,一对妙目似是有灵,两颊各带绯红,神色非常好。 “我就是来看看她的...呃,没事,阿欣你把荷小姐照顾得很好嘛!”乔学彬一时间有些尴尬,赶紧把姑娘介绍给荷悦,“荷小姐,这是在下五妹乔欣。” “乔姐姐。”荷悦耷拉着双眼瞥见乔欣,对这阳光一般温和的女子挺有好感,便以姐姐称呼道。 乔欣行了一礼,继而嗔怪自己的哥哥道,“好什么呀,你没看见荷悦妹妹脸色不好吗?肯定是你和..他惹得,我刚才走之前她脸色还不错的。你没事的话还是多给荷小姐一点休息的时间吧。” “乔姐姐,我没事...”荷悦才说到一半,就被乔欣打断了,“我知道的,你现在累了,真的得好好休息哦。”她俏皮地对荷悦使了个眼色,聪敏的荷悦立刻感觉到,乔欣似乎知道自己来月事的事情了。这才忙着让乔学彬和郑二狗离开。想到这她心里一暖,嘴角微微对着她一笑,没有接话。 “行行行,就再给我半柱香的时间可好?其实我和你四哥乔良言早都是荷小姐的朋友了,都没时间聊两句,你就先歇会吧。”乔学彬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乔欣咧嘴一笑,点了点头,对着荷悦眨了眨眼,走出了房门。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我与郑铭已经讨论过了,这些事情你确实应该知道。只是,荷小姐,你尚且年轻,知道太多未必对你好。而且关于他的身世,影响非常深重,可以远溯到数百年前的往事,还有很多的秘辛我们也不知。所以,你就相信我们告诉你的东西,不论你是否觉得有问题,同意或是反对,都先相信我们,如何?” 荷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乔学彬便压低声音,将自己师门道中仙境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解释了自己为何是有修为之人,所以昨日才与郑二狗一道进入梦境并拥有不俗的灵体。“...所以,昨日梦境中你看到的那只白鹭,她的真实身份是我的师叔。” “所以乔公子,您的意思是,昨天您是特地帮助郑铭对我作解释的,对吧?这个问题先不提吧,您说那只白鹭是你的师叔?那她为什么要闯进来呢?那时候你们在桥上是在谈论些什么?”荷悦感到十分疑惑,小声问道。 “这,与郑铭的族人有关。关于昨天的事就让郑铭慢慢和你解释吧。我要说的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讲过,如今的天下,人族与妖族乃是两大正统,整片大陆难以找出以外的种族。而数千年前甚至数万年前,这片大陆上却实实在在存在着一百余种族。” “我也是最近才从师叔那边得知,大陆上还有其他种族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地,而且,数目还不少。”乔学彬说着说着就停住了,像是没打算好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把异族囚笼长夜城的事情告诉她。倘若她以后修道有成,自然会知道南境有一座孤城的存在,并且得知关于长夜城数千年的秘密的。 “他们,为什么在数千年前消失了呢?而且,好像不敢让人发现...”荷悦问道,乔学彬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让她不要问问题。 “你先听我说。而郑铭,就属于他们当中非常有名的一个种族,梦族。顾名思义,这一个多月来每个晚上你做的梦,都是郑铭通过种族血脉以及秘术为你创造的,也就是使用所谓的造梦大法,再用梦族灵药南柯露加持而成梦境。” 荷悦的表情渐渐变了。由好奇到不解,到惊慌,再到..面无表情,盯着站在床边的郑二狗。 “而他之所以用那种方式成为荷小姐你最亲密的仆人。”荷悦想起了初入荷府的那一夜,郑二狗为她调的莲子羹。她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终究胆子不够大,一想到有个不是人族的家伙每天都待在自己身边,甚至还带她做法...与郑二狗这一个多月来建立起来的信任感也无法驱散隐隐的不安与惊慌。 “是因为,你的师父早早就看中了你的天赋与根骨。森潜,是分散在各地的梦族族人中一个修为高深的修士。” “他与森道大师是亲兄弟,但是他们两人,都不是梦族人。”郑二狗突然插话道,乔学彬投来惊讶的一瞥,这些东西他没听郑二狗讲过啊。 郑二狗对着他点了点头,继续道,“大小姐你应该会奇怪,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头怎么会看中你的天赋。甚至你认为自己毫无天赋,普通人一个。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森老头从来没有看走眼过的人。他之所以认为你是可塑之才,可以考虑传承衣钵。据我所知,这与你的母亲有关。” “娘?申夫人?”荷悦的忍住笑意的表情有些夸张。 “当然不是她!” “那是...我之前的养娘吗?她怎会...” “荷小姐,是你的生母啊!”乔学彬虽然之前没听郑二狗讲过这些,但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出言道。 “什么?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啊。”荷悦瞪大了双眼,“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在养娘家里...”她陷入了沉默中。身体的不适感一下子被排挤到脑外,很快她猛地抬起了头,“你说的,是真的吗?” 郑二狗叹了口气点点头,他还是比较欣赏大小姐的接受能力的,比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成熟的多。“那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她住在哪里?她和师父是朋友吧...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荷悦看见床边的郑二狗表情低落,突然冒出了一句,“她,应该还活着吧?” 郑二狗默默地点了点头,“你师父偶然跟我提起的,她应该还活着。不过,大小姐你的生父,两三年前,确确实实死了。死在我们梦族的地宫里,直到我遇见您之后,森道长才告诉我那个离奇死亡的男人其实是你的......” “咳咳咳!”乔学彬严厉地干咳了几声。看郑二狗的神情似乎有些动容,提起往事,却丝毫没考虑到荷悦能否接受他说的这些。郑二狗不安地看了他一眼,赶紧闭嘴了。 “你什么意思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荷悦声音高了不少,松开了紧握着被子的双手。她皱着眉头,嘴角却强行往上扬着,似乎只是在听笑话。 郑二狗长叹一口气,硬着头皮解释道,“对不起,大小姐,我不该提这些的。您的生父,早就离世了。请您不要太难过了。至于你父母的具体身份,为何会出现在我们梦族的地宫里,我一无所知。但你师父似乎与他们是朋友...所以才对你身上的某种天赋很了解,并且很看重。您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啊,我带着您修炼,有朝一日您修炼有成,就能见到师尊真面,他可以带你走更远更远的路.......” “大小姐,森道长弟子的名号意味非凡。既然我与乔公子都将这些告诉您了,您一定要好好修炼。在秦山国他并非只收了你这么一个记名弟子。您要超过别人,成为大师的弟子啊!不要管我们是什么种族的,不要管他用什么方式,不管现在的秦山国、黑水城有多闹腾,这是一个对您个人而言超凡脱俗、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啊!这个国度里,能成为森道那样的人尚且少之又少,成为梦族森潜的弟子,你的前途不会低于他!您的机会,切莫错过啊!” “出去吧。”荷悦将被子拉下,躺了下去,松开双手把弄着头发。郑二狗看她面无表情,连连后悔自己嘴快,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想为她盖上被子,却被荷悦一手推开了。 郑二狗无奈,与同样无奈的乔学彬对视一眼,“大小姐,还是请您节哀。” “没什么需要节哀的。两个我从来没有印象,从来没有相处在一起过的人罢了。唯一为我做过的事情,就是帮我阴差阳错找了个师父。不是吗?”这倒是荷悦的真实感受。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话的声音却有些颤抖了,“只是你这么一说,我又有些累了,啊...”她打了个哈欠。门外这时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不,是踢门声。 乔学彬与郑二狗各行其礼,乔学彬打开门,见到自己的妹妹乔欣双手端着食案,上面有一碗红糖水和粥,正欲走出门的两个男子眼神有些奇怪地看着那碗黑黑的东西。乔欣楞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你们俩赶紧走开啦,我还要照顾荷悦妹妹呢......” 第十一章、乔欣 - 斩莲 - 华发如秋 荷悦缓缓地拿起勺子,看了一眼碗里的粥,又放下了。她刚喝了半碗的红糖水,腹部的疼痛并未缓解。自己并不知道听了郑二狗二人一番话之后,自己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吃一点吧。”坐在她身边的乔欣见状,微笑着说道。看见荷悦脸色不好,她端起碗,喃喃道,“我这哥哥不知道和你说了什么,肯定是一些你不爱听的...他就是个书呆子,不用在意他的话。来,要不要姐姐喂你?” “没事。”荷悦连忙摆了摆手,忽然也轻轻地笑了,端起粥勺喝了几口。沉默了一会儿,她看见乔欣坐在她旁边,手中还弄着针线活,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 乔欣认真地做着手中的活,温声道。“乔..乔姐姐,我之前,是晕过去了吗?” 乔欣放下手中快完成的衣件,“没有啊,你只是睡着了,应该是很累了,别人居然叫不醒你...二哥就把你送到你的房间里了,我正好在附近,就来照顾你。” “这样啊...”荷悦轻轻地点了点头。乔欣从床上起来,拍拍被子道,“来,让我看看。” “看...看什么?”荷悦忽然脸红了,不会她知道了吧? “这有啥好害羞的。”乔欣摇摇头笑道,“你要是第一次来的话,就让姐姐教你用这个吧。”她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块造型奇特的布,在荷悦眼前挥了挥。 “这...这是什么东西?” “以后每一月来月事的时候,像我教你的这样用这块布......”乔欣掀开被子的一角,按住荷悦裙下露出的小腿,发现非常冰凉,另一只手轻轻将裙子掀开。她详细地将这“月布”的使用方法告诉了荷悦,“这样子,就好啦。我帮你拿一条干净的裙子,你今天就先在这里休息吧,姐姐一直在这陪你哦。” 乔欣一走,荷悦脸上的羞红总算有所退去。还是农家女的时候,压根没有她刚才说的月布这种东西用,最多就是拿石灰袋子垫一下罢了。她从来没见,甚至听说过这种系在腰上使用的月布,而且材质如此精美。平民与世家的差距,或许就体现在这些小事上吧。 不过,既然月事第一次来临,她就知道,现在自己真的是个大姑娘了。 荷悦叹了一口气,回想起昨日的一切还有郑二狗刚才的话,好像自己身边的人,一直把自己当成大姑娘看待啊。所谓的师尊,也是这样。居然还希冀自己这么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孩子,去继承他的衣钵。 只有从父亲和曾经的养母身上,她能感受到自己仍然是个孩子。但是,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世家成员,赢得义父义母以及荷府的爱,这一切都需要真正大小姐一样的成熟。而这些,从荷哲在落风山谷领走她的时候,不都是她想要的吗? 心绪万千的时候,她发现了能够与自己通灵的五色补天石遗种放在床头边,静静地散发着一缕一缕的光泽。母亲呢?生我的那个母亲,又为何要将自己抛弃,她与仍在荷悦印象中扑朔迷离的“梦族”,是什么关系呢?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女人,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将整个襁褓放在了夏夜静谧的荷池边,默默地离开,不知去向何方、而这一幅画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她的双眸,似乎成为了真实的往事。 此刻她的双眼中流光溢彩,荷悦手中抓起一块石头,放在胸口,正是那补天石遗种。似乎自己,也和郑二狗一样创造出了一片梦境。补天石与她触摸的双手之间,散发出一道道蓝色的光;石内似乎也有一颗心脏,轻轻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平静...... 但是她的修为以及外界的限制,终究没有让她这一次无心的探索走太远。她看到那个襁褓里忽然掉出一块石头,缓缓滚下,最后还是落入了荷池的水面。却如惊雷炸下,玉镜破碎,深深的疲倦传遍全身。荷悦又睡着了。 而五色补天石遗种,也同时从她胸口掉落,准确无误地滚到它原本在床头边的位置。 “咳咳...” 立刻有一双温暖细腻的手,递来了一杯热水,同时摸了摸她的头。冰凉。 乔欣带着焦急的声音响起,“荷悦妹妹,你舒服一点了没有?脸色好白...” 乔欣在她的脸上又抚摸了两下,“你这身子骨,实在有些虚弱啊...姐姐应该早点给你找个郎中看下的,毕竟是第一次...我现在就去!” 乔欣喃喃着,说着就又要出门去。荷悦赶紧伸出手拉住了她。她清楚得很,自己的身体已经经过梦境中一个月的修炼,速成到了凝气三层的自修炼境界。将自修炼境界转换为真实境界也并非难事。她的身体不会特别容易生什么病。之所以这样,不过是昨天到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导致的罢了。 知道了这么多东西,再加上梦境来回辗转,耗尽了她的体力,再加上月事到来,身体更加不适。好不容易说服了乔欣自己没事,她却说什么也不愿出去了,要在这看着荷悦。 然后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但荷悦却是睡意全无。双眼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无聊坐在一边的乔欣慢慢地哼起了小曲儿,一边弄着手中的针线,显得颇为悠闲。荷悦听见乔欣的声音,她唱歌的时候嗓音还有些稚嫩,但是口中哼着的都是秦山国北境乡野间的民歌,听上去还蛮有意境的。荷悦听着,甚至自己也能哼出两句来。 毕竟在五六年前,乔家和曾经的她一样,都是平头老百姓嘛。小老百姓中间口口相传的歌谣,大家都知道的。 “好听哦...”荷悦笑着说了一声,乔欣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看见她坐在床上对自己说道,“姐姐还以为你睡了...” “睡不着了,不过肚子也不疼了。我想下床走走。”荷悦认真地说道。 乔欣连忙摇头,“你这个脸色实在不太好看,听姐姐的话,再休息一会儿。” “乔姐姐,你要是觉得乔学彬公子会责怪你,借我你的胭脂涂点在脸上,不就不白了吗?你不是说了,他是个书呆子,就算看到了也肯定根本看不出来这是胭脂呀。”荷悦用撒娇的语气说道,“求你了,躺床上好无聊。” 确实,越躺想得越多,想得越多身体越难受。 “这...你的身体真的没关系吗?一般来月事的话,反应也不会这么大呀。体虚的话,需要多休息才是。”乔欣听了她的话后眼前一亮,但又担心地说道。 “绝对没事的,我觉得多走走会更舒服。”荷悦见她犹豫地点了点头,放下一切烦恼,愉悦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哦,这条裙子是姐姐给你新换的,跟你之前的样式差不多,之前的我让我的侍女拿去清洗了,你就放心没人知道的哦!这颜色还喜欢吧?” 荷悦看了看自己下身纯青色裙子,没想到自己睡得那么死,乔欣居然都给她换了条裙子!她一边点头,整理着衣裙;一边又有点疑惑地问道,“啊?那我是睡了很久吗,我怎么感觉只睡了一小会儿...” “哪有人说得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啊。现在都下午了。我屋子离这不远,去擦点胭脂吧。”乔欣身高比荷悦高一点,她微笑着拍了拍荷悦的肩膀,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乔欣有些焦急地看了整理好衣裙的荷悦一眼,小声嘟囔道,“可能是二哥诶,你先躺回去。” “不是乔学彬公子,姐姐你放心好了。他一个读书人,敲门可从没这么重。关门也是轻手轻脚,我弟弟跟他是一个样。”荷悦笑着说道,走到乔欣前面,直接打开了门。 “荷悦小姐。你...你身体舒服了吗?” 来人却是这时候的代理家主乔良言。由于老爷子乔世凡重病被太子御医带回京城,乔良言父母辈的正好在这个时候全部外出,或购置商品,或执行太子派下的任务。这一辈乔良言精通世故,就暂时代理起了族长一职。 “好多了,我和乔欣姐姐正准备出去走走呢。”荷悦见到乔良言,丝毫不紧张,得体地说道。而乔欣也放松了下来,毕竟乔学彬与乔良言这两人给她留下的印象非常不一样。乔良言可没那么死板。 “你这脸色...出去走走也好。补天石遗种随时带在身边,对气血精神都有好处。”乔良言走进屋子,将床头边的方石双手捧来,荷悦接过,揣到肚兜里,点了点头。 “实在不好意思了啊,一大清早就听五妹说荷小姐你身体不适,但这两天实在有两件大事,堆到一起,我这代理家主处理不及,耽误了来看你的时间。”乔良言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门。 “四哥?有什么事吗?”乔欣见状,有些奇怪地问道。 “一件关于我们乔家的大事,一件关于荷小姐荷府的大事。你们先听我说完再出去吧。”乔良言走到乔欣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走到桌前,对荷悦做了个手势,“你们坐吧。” “又,又有什么事情啊?”乔欣十分不解地说道。早上也是,乔学彬与荷悦说了一通以后,她神色立刻萎靡了好久。这姑娘看着眉清目秀,自己挺喜欢的,就想护着她。 “关于伯父伯母的,你和三哥父母的。”他靠在门上,对乔欣说道。 “还有是关于荷府,荷小姐你表哥那件事,朝廷有了新的说法。”乔良言头一转,对着坐在床上的荷悦说道。 他看见五妹惊奇的表情,笑了笑说道,“乔欣,伯父伯母的信到了。是一只传信海鸟带回来的。他们之前不是去东海岛群上与当地人交换重要商物了吗?信上说已经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写信之日已经启程回家。信收到的时候,时间是半个月前。我找力国叔算过了风向,他们回来正好顺风,大概也就是这两天回来。” “我们乔府,要给他们举行一个盛大的接风宴会!然而,这次的来宾府上府下绝对没有人猜得到有谁!因为,与此同时,接下来一周多的时间里,我们还要接待朝中到来的数位资深的大臣,就在此地,乔府!” 他把目光投向坐在床上的荷悦。 第十二章、大事;寻找突破 - 斩莲 - 华发如秋 荷悦摆了摆手,“他们是谁?来我们黑水城干什么?难道与荷府有关?难道是......” 荷悦先提出了两个问题,继而立刻敏感地觉得这几位资历大臣这时候到来,难道是为了荷康通敌一事?乔良言跟她说了,此事荷哲已经与太子完成私下调解,那这些人估计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来黑水城估计就是处理此事...... 与其说是在提问,不如说已经自己搞清楚了乔良言口中有关“荷府”之事。 乔良言哈哈地笑了,“荷小姐,不要这么敏感哦。这对你们荷府是好事。” “不是说,已经与太子殿下私下里达成共识了吗?”荷悦有些愤懑地说道。 “正是如此,太子殿下才派来几位资深的元老大臣,前来黑水城平息如今外界、朝堂之上关于两大荷氏世家的诋毁和谣言!”乔良言严肃地说道,不给她插话的机会,继续道, “荷小姐,我来告诉你两件事吧。在今天早上,荷哲城主亲自前往城门,胡府承包的军营阅兵,为一批中境赶来的战士以及黑水城部分军队送行。” “然而在阅兵的最后,突然有一位黑水城的低级将领在汇报的时候,说了两句关于荷康的话。当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中境远道而来的将士们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位低级将领的态度比较强硬,言辞之间有指责城主大人治理家事不力的意思。” “在场的差役队长黄智大人立刻将他揪下去,目前秘密收押在牢。多亏了胡将军稳定军心,将士们已经出发前往邢杨城。前段时间被授予城主侍从一职的王家二公子传令禁止传播这个消息,所以这件事暂时只有胡府知晓。” 荷悦张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怎么会...为什么别人都对这件事了解得那么清楚?” 乔良言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毕竟城主大人来黑水城还不到二月,这些事情是纸里包不住火的,好事之徒也难免不用它来做诋毁。但是,你放心,几位大臣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一定能够平定下黑水城的人心。” “乔公子,另外一件事,我不想听了。”荷悦面色苍白,她明显没有弄清楚荷康之事的影响有多恶劣。 “不听也罢,反正也是这一类的。”乔良言说道,“所以你明白了吗?太子殿下之举,就是在帮助你们,让荷哲城主坐稳城主之位,平息谣言。” “然后将我表哥彻底与秦山国划清界限,定义为大叛徒?”荷悦道,叹了口气,“我以为,他的事情还能有转机的...回来认个错,实在不行关上一段时间...我真的很难接受。” 但她必须接受,因为荷康罪名凿凿,叛国之罪难逃其咎。 “他不可能再被秦山国接受了。你要知道,今天朝中来信,就在昨日了,太子殿下最信任的二皇弟代表他在早朝上向陛下报告了这件事,他与万安城荷府已经私下说好。二皇子美化了一下事件的细节,向陛下解释说是荷府管教不力,但两支荷氏对于荷康之事一无所知,是荷康叛国背宗。 万安荷氏族长在金銮殿上痛哭流涕,城主大人在万安城的弟堂弟更是于朝堂之上负荆请罪。陛下已老,不复几年前的雷厉风行,又有皇子为荷府担保。故赦两支荷氏无罪,仅以钱财作为惩罚。” “我昨天和你谈过,这是你们荷家人最好结局也不过不亏的赌局,荷康注定回不来,他是我们秦山国的敌人,秦山国人人得而必诛之的恶徒。公堂之上必被判处凌迟的叛徒。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沙场上,或者永远待在那片蛮荒之地。难道我昨天和你说的,你都忘了吗?”乔良言语气有些冲动地说道。 “我明白...”荷悦垂下了头,不说话了。她默默瞄了一眼乔欣,却发现她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俩,继续做起了手中的针线活。似乎自动忽略了他们在谈论的话题。 乔良言露出了微笑,拍了拍手,退回去靠在门上,对她们两人说道,“那么,好了。二位,几位大臣跟随京城一批派来的援军赶来,速度很快,告诉我们大概在后天早上就能到达。由于乔府与太子殿下关系比较密切,所以说好他们会在乔府暂居,直到解决城主大人的问题。” 他说这些的时候很自然,似乎并没有因为荷悦而有什么顾忌。“所以,不管伯父伯母和他们谁先到家, 接下来两天之内乔府都要举行两场宴会。第一场迎接朝中的重臣,第二场为伯父伯母接风洗尘。” “荷悦小姐,我想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你应该能够明白。你的参与更能让几位大臣认为荷府已经与殿下协调好,这样不是对解决问题更有帮助了吗?所以,接下来的宴会以及与他们的谈话,我请荷小姐与我一道出席。” 乔良言微微弯腰,做了个请求的动作。一般上按照黑水城礼法,荷悦答应的话需要起微蹲示意。而她此刻仅仅是点了点头,细若蚊蝇一般的声音说道,“好吧...” 然后乔良言走到了默默听着的乔欣身边,拍了拍沉默着的妹妹的肩膀,“五妹,伯父伯母此番出海交易甚为顺利,爷爷在京城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乔欣看了他一眼,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看着乔良言走回门边,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犹豫了好久的忧虑说了出来,“哥哥,他们一定不能像聆言......” 乔良言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 “伯父伯母一定能平安回来。他们信上写的很清楚,租用的是岛上最富有经验的船长的船,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乔欣叹了口气,乔良言严肃的表情略有融化,也叹了口气,走上前去,默默地拉住了妹妹的手。很快又松开了,说道,“你跟我说说,刚才我都提了哪些事情?” “爹娘这两天会回家,我们要准备宴会为他们接风洗尘。荷悦小姐也参加。”乔欣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就这么一件事。” “就这么一件事。”乔欣重复道。 乔良言松了口气,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哥哥最信任的就是你,好妹妹。” 一旁的荷悦看明白了,乔良言不让乔欣、以及是其他的乔家女子管荷府这的那些大事,所以乔欣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父母的事情。而且,似乎她已经习惯了为父兄保守秘密,没有好奇心,对男人之间的明争暗斗缄口不言。所以,乔良言才放心地在她面前对荷悦又说了这么多。 “好了,那,荷小姐你们去散步吧。在下打扰了,荷小姐还请多注意身体!”说着,乔良言回头打开门,走了出去。通过快速关上的门缝间一瞥,荷悦似乎看到了两个一身铁甲的侍卫见乔良言出来后,立刻跟到了他身后。 而她第一印象中的这个人,在荷府那么多人面前将五色补天石遗种送给自己的那个人,似乎并不是方才现在种种的官僚风气。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妹妹,走吧。真奇怪,你的脸色这下子好看多了......。还要用姐姐的胭脂吗?......” ...... 星夜,乔府。 荷悦在乔欣的带领下,回到了卧室。郑二狗正在里面重新铺被子。 她刚才与乔欣一同去参加了一场乔家府内大部分子弟都到来的家宴。其实也是个象征性欢迎荷府小姐暂住乔府的晚宴。 乔家招待很到位,而且乔欣估计也早就与几个厨子说了她今天的身体状况,故而餐桌上食物比较清淡。她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还有许多乔府内陌生的子弟。而这些人都因为她是城主义女的身份而格外尊敬她,丝毫没有因为她曾经的身份或者荷府最近的传闻而露出丝毫的怠慢。 不得不说,乔府家教森严,一个新晋世家稳扎稳打,力图不走错任何一步。 “其实还有好多人不在呢。单单是姐姐父母辈的,就有十数人,这几个月来全部在外面有事。哦,除了乔栋那个小屁孩!家族复兴后,大哥在京城里做大生意,基本没回来过;大姐嫁到了别的世家。二姐也嫁人了,不过是我们乔府的一个门客,刘景繁,所以在家里。不过她不久前有喜了,觉得是自己经常去寺庙虔诚信佛的功劳。今天是还愿的日子,所以...乔茵姐姐她也不在。” 乔欣晚餐后微醺,荷悦与她从乔家一年前刚建起来的宴厅一路走回自己的卧室。乔欣滔滔不绝地讲着家族的事,荷悦听着倒也蛮有意思。毕竟乔府可是黑水城最崭新的一个家族。走到卧室,她大概能理清整个乔府目前有多少成员以及家族的大致情况。 乔世凡老爷子老伴十几年前就病死了,他与正室一共有六个孩子,四男二女。由于当时还是平民身份,压根没有纳妾的说法,乔老爷子又凭借一身个人魅力,在六十出头的年纪娶了个四十岁丧夫不久的半老徐娘,又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而最后生下的儿子,就是比乔欣还小了三岁,只比荷悦大一岁的乔栋。 不幸的是,五年前乔府建立的那个晚上,老伴儿又不知怎的染上罕见疾病,不久后便与世长辞。快八十岁的老头涕泗横流,悲痛欲绝,当时大家都怕他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但乔老爷子终究没有败给女人,哀痛了几个月,接到了太子殿下的消息,受命他成为乔府族长,立刻有了“君临天下”的气质,儿女情长全都抛诸脑后。 所以乔欣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可就数不清了。然而之所以乔府内这一辈目前只有八男七女,而且有不少都因为各自的原因而不在府内。 这是因为,在乔家成立之前,乔世凡有个兄弟与他们一起在剑竹峰下经商为生。这个人子嗣可就没他这么多了。但是七八年前这家伙找到了一个所谓的好营生,去给城西朱家做管家去了,据说深得重用。 不少当时乔世凡的子嗣们很羡慕这位叔叔和他一起带去朱家的子嗣们,但又不敢去投奔他。当时他们经济条件非常困难,不少刚生下来的孩子甚至是自己已经七八岁了的孩子,就以无力抚养为由,请叔叔大发慈悲收留他们,也就是留在朱府内。于是乎,如今的他们就留在了朱府内,与叔公老管家一起混。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几年后,乔家居然复兴了,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世家。 这让荷悦,有些唏嘘。 送走乔欣后,荷悦坐在桌边,郑二狗在她的房内,扫着地。虽然乔欣已经叫人清理过了,但郑二狗还是认认真真地做着活,即使扫不出什么灰尘来。 他们俩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直到,荷悦忍受不了这不约而同的沉默时。她用故作不屑的语气说道,“别擦啦,人家乔府的仆人老早干好了,比你平时做的干净多了。” 郑二狗抬起头,满脸堆笑,嬉皮笑脸地说道,“哥哥以前在地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出来到黑水城也没两年,也是最近为了你才学着干了那么多的粗活累活。你这么说,我好受伤啊...” “郑铭,给我讲讲你在你们梦族地宫的故事吧。”荷悦笑了笑,然后认真地说道。 “这...大小姐,你知道我们梦族现在身份比较隐秘,所以你师父那糟老头子估计不会让我说这些的...”郑二狗放下手中的扫把,苦笑说道。 “哦...那就算了吧。”荷悦有些失落地说道,然后躺在了床上,从肚兜里轻轻拿出正静静地散发着光芒的补天石,无聊地盯着它。“郑铭,这里的活干好后,先别走。...陪下我。” 郑二狗笑着点点头。然后又陷入了至少一炷香的沉默。郑二狗长出了一口气,将扫把抛在一边,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饮尽。看了眼床上的荷悦,还在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补天石遗种。有些于心不忍,开口道,“大小姐,如果您真的想听,我讲也没关系...” “不。我现在想做一件更重要的事。你得帮我。”荷悦翻了个身子,将补天石放在一边,盯着郑二狗说道,“我想,把你们之前一直说的,自修炼修为转换为真正的修为。我现在就想这么做!” “呃...等等,等等!大小姐,你知道什么叫自修炼,又或者怎么转换吗?”郑二狗一直觉得荷悦对修炼这件事态度很不感兴趣,却没想到她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 “在梦境中,你给我具体地讲过梦族功法修炼是个怎样的过程。而且,那本‘梦初’上也解释了何为自修炼。这种修炼方式,在梦族族人当中是比较常见的,但比如在人族的身上却很少出现。”荷悦已经完全回忆起了,在梦境中学到的知识。她本来就是冰雪聪明的姑娘,稍微动一动脑筋,立刻能有鼻子有眼地讲一通东西出来。 郑二狗被她的话有些惊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笑着道,“大小姐,前段时间看你对这些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没想到是扮猪吃老虎啊...你说的都是对的。如果那糟老头子知道你想将自修炼修为突破为本体修为,他一定会高兴的。”郑二狗同时也感到高兴,原来森潜交给自己的任务,做了这么多的努力 ,还是有进展的。 “所以...一般上这种突破,是用什么方法的?我能够在今晚就完成吗?”荷悦说道。 郑二狗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关于自修炼修为的突破,似乎并没有定式方法。因为像你这样是在梦境中修炼的,由于你的丹田其实并没有打开,所以才没有真实修为。以我的建议,可以回到梦境中,通过一次超常而强大的吐纳,直接突破两者的界限,获得真正的修为。”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这一个多月来你每晚是怎么做法入梦的,今晚再做一次!”荷悦极快地换了衣 服,躺了下去,盖上被子。郑二狗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熄灭了屋内的油 第十三章、补天石 - 斩莲 - 华发如秋 黑暗中,过了好一会儿。 隐约听到谁叹了口气,然后屋内的油灯又被点燃。郑二狗站在床边,无奈地说道,“大小姐,一刻多钟了,你怎么还不睡?” 床上的荷悦翻了个身,愁苦而无奈地说道,“郑铭,不知道为啥,我睡不着啊...” 站在床边,手中捏着小瓶子的郑二狗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看了看床上,弯腰帮荷悦盖好被子。“那,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荷悦闭上眼睛,“你试试吧。” “就讲关于我们地宫的,怎么样?你肯定不知道,你手上这块乔公子送的补天石,其实它本来来自于我们梦族地宫。” 他再次熄灭油灯,用柔和的语气说道。然后荷悦惊讶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怎么可能啊?乔良言公子难道与你们认识?” 荷悦这时候的插话让他感到很无奈,“喂,大小姐,你好好睡你的觉,听我讲啊!” “哦,哦。”荷悦不说话了,安静地听着。 “乔公子并非与我们认识,而是与森道大师曾有一段交集。很久以前,森道大师还没有来到黑水城的时候,他有一段时间曾经呆在梦族地宫里。森潜是他最大的哥哥,两人年纪相差近百岁。 “森潜那家伙只跟我讲过一些,所以我具体知道得也不多。据说这块神石,是很久之前,当时地宫里下雨,同时落下来的。 “你肯定会奇怪,地底之下怎么会下雨呢?那是我们地宫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大家都叫它地雨。地雨发生之前,地宫的上方根基会出现震荡。 “当时那一场地雨范围很大,近半个地宫,足足有三分之二个秦山国,之上的根基都出现了剧烈震荡。修炼者们大多数都在地下各处,我们也将整个地方分为好多个州。几乎所有州都有人组织了大型的造梦法事。 “他们通过神识出体的方式,减轻震荡对身体的损害。大家都进入了人为制造的梦境里,寻欢作乐,夜夜笙歌,直到整场地雨都结束,才从梦境中苏醒。 “但有一些,少部分人。他们没有修为,自身的神识虚弱,无法承受进入梦境的神识拉扯,无法与大家一起参与这场虚无的狂欢。只能把自己锁在家里,躲避浩大地雨的坠落。 “据我所知,地雨正式开始后,与外界下雨差不多。但是落下来的雨都是一些地底物质,大多由地草以及丰富的矿产融合,自身带着不俗的灵气。其实若能妥善利用,在地雨落下之前进行收集,甚至可以从中提炼出灵石资源,就是我那天给你看的那些宝贝。 “但这是不现实的。因为地雨范围一向宽阔,杀伤力远比可得到的利益大。而且落到地下根基后,灵气会很快被吸收。所以基本上的躲避方式,就是造梦,入梦。而凡人中身体虚弱的,只能祈祷好运了。每一次地雨后都会有数百死伤。但毕竟很多人一辈子也碰不上一次,所以我们并不是十分重视。 “但就是那次地雨途中,有一个还没有修为的人。他自愿待在外界。这个人,就是森道。他当时只是凡人,却在地雨风暴聚集之时,居然没有躲在家里,而是走到了大街上。森潜说他在梦中感受到了这一幕,当时他只认为自己这个傻弟弟是在找死。 “但最神奇的,他居然毫发无伤,森潜当时在梦境中感应到他之后,看到他被地雨所吞没,但却没有感应到他神魂的消散。即便森潜明白森道没有死,可也绝不相信森道能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而且,修炼者们从梦境中出来后,都发现自己在梦境里感应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外界生成。 “那次地雨结束后,森道从地宫里消失了。森潜作为他在地宫里唯一的亲人,只寻找了不久就放弃了。但地宫最繁华的大宫殿宝库里,多出了一件宝物,就是这块补天神石遗种。 “大家从其中发现了非常多的神奇之处,并一致认为这是上古五色补天石的一个遗种。而且后来发现它上面存在着那一场地雨的痕迹。可以确定它就是跟随地雨一并出现在地宫的。 “不久后,包括森潜在内的几位高深修士,通过融合各自感应到的神识记忆影像,证实了此物是森潜失踪的弟弟森道在地雨中接到并送到宝库的。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件绝妙的神物,它在宝库内的地位越来越高。而森道,却没有人感应到他任何的行踪迹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渐渐被人遗忘。 “但在十几年后的一个夜晚,补天石遗种突然失踪了。梦族地宫里没有皇帝这么一说,大家生活在一起,如同荒古时期的部落一般,只有几个名义上的领袖。但这一回,几乎所有州都联合起来,决定要找回宝贝。但一年过去了,整个地宫几乎搜了个遍,也没有收获。大家又厌恶害怕外界的生活,很少有人敢出去搜寻。所以...随着时间过去,这件事就成了一桩谜案。 “但森潜以前告诉过我,他当时就有预感是森道回来将它、其实也是他自己的东西带走了。又过了好多年,十几年前他得知了森道出现在黑水城。而直到最近的一个多月,我才发现这块补天神石,居然出现在了乔府,再到大小姐你的手上......” 郑二狗轻咳一声,缓缓走近荷悦,一双眼在黑暗中依旧没有视觉障碍。清楚地看到大小姐似乎睡去已久,一对眉毛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摆动。他笑了,难道我讲故事这么催眠吗... 郑二狗将手中的小瓶缓缓打开,滴了两滴到自己鼻翼两侧,脱了衣服,抬起双臂,坐到了椅子上。淡淡的光芒环绕住了他,郑二狗的腋下渐渐发出一股奇香。很快他便头一撇,也睡了过去。 ...... 正午 银溪桥不远处的树林边,荷悦盘腿坐在地上。郑二狗也盘腿坐在她身后。仔细观察之下,两人之间有一道蓝色的光线连接。 “让灵气,在下盘多循环几次!”郑二狗指示道。这一次荷悦的吐纳必须做到强势,甚至是超过身体的承受范围,才能做到短时间内的突破。 而在梦族的功法里,下盘控制造梦的穴位较多。因为荷悦从入门学习的就是梦族密法,郑二狗要让她通过活跃这些穴位,来引起穴道的共鸣,从而将吐纳吸收的天地灵气均匀有度地送至丹田,完成真正大周天循环。只要丹田被激活,由自修炼突破也就有希望了。 “郑铭!痛...”坐在郑二狗前面的荷悦,清秀的五官几乎扭曲。虽然是在梦境中,但是所受痛苦丝毫未减。她之前从未尝试过这么迅速而大型的吐纳。通过郑铭帮助而进入体内的大量天地灵气,又被自己强行压入下盘进行循环。这些平时不太活跃的穴位,其承受力度摆在那,继续的冲击引来的是剧烈的疼痛。 “忍一忍!”郑铭闻言,心中十分不忍,但也只能默默加大自己的帮助。蓝色光线更明显了,他不断往她身上穴位传输御体所用的灵气。好在,荷悦咬着牙坚持了好一会儿。在他初步观察下,下盘各个独特的穴位都已经活络了起来。 “大小姐,干得漂亮!接下来...” 郑二狗忽然抬起了头。因为,话还没说完,一块石子从头顶的树上掉了下来,砸到他的头上。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树,刚想继续指导,又有两块大一些的石头掉落下来。砸的他有些窝火。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刚从空中传来,其衣袖带着的风却已经飘过二人脸庞,落到了他们中间。 “欲速则不达。况且你的法子也太笨太硬了些,这可是我的徒儿!还是让老夫来帮忙吧!” “森...老头?你怎么又...你在这干什么?” “徒儿,你且继续将气息养在下盘,稳固一下,不用管为师。我要点时间想办法。”难得一见的森潜出现后,说完这句,一把拎起郑二狗,轻轻一甩就把他抛到一边,摔得不轻。那道蓝色光线随着郑二狗的离开急剧变暗。老头子体内闪出一道紫芒,光线足足有前面的三倍亮。他盘腿坐下,紫芒进入了荷悦的身体。 她一时间没有准备,浑身猛地一震。郑二狗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趁着老头没看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蹲下来看着荷悦。 这是森潜第二次在荷悦面前露出真面。只不过,这一次他的面容老了很多,再不复之前的鹤发童颜。荷悦感到奇怪,但对于他们这些修道中人的改变又觉得正常。 “师尊...”“你专心养气,不必想别的。师父今天是来帮你的,你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那傻小子的方法急功近利,使不得。” “..嗯!”荷悦没有回头看好久没见面的这位师父。竭力将身体内的气息控制在下盘。随着森潜法术深入体内,疼痛感渐渐消失了。 森潜能够进入梦境,她并不奇怪;但他这次的到来却让荷悦有些惊讶。原来他是来帮助自己突破的。看来森潜对她这边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而荷悦并未因此烦恼,反而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师徒之情。原来自己并非区区一个记名弟子,师父还是惦记着她的啊! “唔...为师大概了解了一下。徒儿,暂时不建议你直接尝试去突破。” 森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荷悦本以为他会给自己提供一条突破自修炼的捷径,没想到森潜居然要让她停下? “丹田还是太脆弱了一些。自修炼一个月能够修炼到凝气四层,速度已经很快。但如果要追求更进一步的突破,未免太过速成,这样子即使修炼的是梦族道法,道基不稳的事实也无法逃避。接下来修炼就不容易了。不过...” “不过什么?”荷悦听了这个让人沮丧的消息后,控制着情绪,极力让下盘的灵气保留住。听到森潜话中有话,立马问道。 “为师从二狗口中,得知你身上有一块宝贝灵石。如果他跟我说的是准确的话,此乃上古五色补天石遗种。鉴于最近他已经将为师和梦族地宫的事情告诉了你,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毕竟我收你为徒,是为了自己的衣钵传承和你的将来。与种族无关。我们梦族生性不喜面世,你暂且不必管这些,或者去在意身边人的身份。 无从得知这补天石遗种是如何被带出地宫,再到乔府,最后进入你的手里的。本来我对这等宝物的失窃痛心不已。结果多年之后居然出现在老夫徒弟的手中。咳咳...” “我要说的是,这块神石为你的修炼能够带来无限的可能。大千世界,机缘数以万计,便也飘渺如烟。既然它在你的手上了,为师就自作主张将本应属于地宫的宝贝送给你。如此大的机缘,能够使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就比如说,你若是能够利用好神石中的力量,突破自修炼桎梏这么一个小麻烦,根本算不了什么。” 一旁的郑二狗算是听出来了。自从上次银溪相会后,森潜就对荷悦的五色补天石念念不忘,说了那么多不能强行突破的废话,最后不就是想让她乖乖地把宝贝拿出来让自己研究?糟老头子,果真会忽悠人! “我...我明白了。只是这块神石似乎蕴含着非常强大的能力,我和郑铭都只把它当成珠玉装饰...而且,它本身就是师父您地宫里的东西,要不,就让您带回去......”荷悦面对森潜的时候很局促,只想着讨好这个难得的师父,成为他真正的弟子,修炼成为森道大师那样的人。 “你傻啊!”郑二狗急眼了。看着森潜,就差满口答应荷悦了。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个,森大师,你以前和我讲的,关于这块石头的故事我都跟大小姐说过了。你...” “别急。徒儿啊,有缘物赠有缘人。为师没必要将它带回地宫去。而且,已经失踪了那么久的东西,再度出现反而会打破地宫的平静。不过老夫当年对这块地雨中保留下来的神石有些了解。老夫此番前来你们的梦境,就是为了激发出神石中的威力,让它来帮助你,完成速成的修炼任务。” “还有。二狗既然已经说了当年神石失窃的事,你应该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它都与我的弟弟森道在一起。所以,我的弟弟他对这块神石的了解比老夫更深。唔...老夫,特地请了他一同进入梦境,帮助你了解补天石遗种。” 话音刚落,银溪桥上响起了脚步声。森道戴着长沿帽,一身蓑衣,走到荷悦跟前,对着惊喜的她和蔼一笑,盘腿坐在她的身边。而森潜没有说话,继续维持着两人中间的那道紫芒。 “孩子,那块神石是老夫五年前在乔家复兴之时赠与他们的。一直来在等待一个有缘之人。良言那孩子选择了你。今天因为你的事情,我们兄弟居然能够见上一面,坐在这,居然没有大打出手。真是神奇啊,我现在有点佩服乔四公子的眼光了。” “哼...”后面的森潜发出一声冷哼。在荷悦的想法里,森道将五色补天石带出了地宫,并且失踪了好久一段时间,所以导致兄弟俩关系紧张。她笑了笑,没把这一切当回事。 只有郑二狗目光中满是惊愕。他是知道这对兄弟间的仇恨之深。绝对不仅仅是补天石那么简单。那是关乎到长夜城异族与正统种族之间的千年世仇。而为了荷悦能够更好地了解补天石并加以利用,森潜居然能够拉下面子去请不久前才刚见面的森道。要知道森潜这老家伙从来是强横乖戾的脾气,这次居然主动去请森道....我的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或者说,自家大小姐真的是有牌面? “孩子,让老夫看看,这五年它过得如何吧。”森道的声音比森潜更显老,慢悠悠地响起。郑二狗立刻跑到她跟前,“她正在蓄气,不方便动。晚辈为她找吧。” 说着,对荷悦讪讪一笑,“大小姐,得罪...”。郑二狗的手伸入她的肚兜里。没想到的是,一摸,里面居然啥都没有?他疑惑地瞥了一眼大小姐,这一身装束也没别的地方能装东西了啊...... 第十四章、三清石;凝气四层 - 斩莲 - 华发如秋 “呵呵...不必找了。你们看。”森道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将荷悦放在大腿上的右手轻轻举起。在三人包括荷悦都诧异的目光下,荷悦手背下方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显现了出来。 这道伤口乍一看是利器刺伤后的血痕。但是却是一个圆形的伤疤。就像是一把刀在她手上刺了进去,然后还残忍地把它转了一圈。 “不要惊慌。看来,这块三清石已经能够与荷悦小姐你的识海所融合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些!”荷悦倒是安安静静地举着手臂没说话,森潜却不耐烦地对森道说道。 “简单地说。你们都知道进入梦境的是一个人的部分神识,神识操控着人脑中的识海。而这个识海,包含了很多东西,比方说一个人的记忆。而这块神石已经超出了一般识海中物质的水准。它是通灵之物,通过识海已经完成了与你神识的交流。所以,在梦境这种以神识为主体的环境里,这块神石已经成功与你融为一体。你手臂上这伤痕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痛感?” 荷悦连忙摇摇头,自己压根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手上多了条这么可怕的伤痕。 “别担心。离开梦境后就消失了,补天石也会以它的本体形式出现。唉,没想到补天石与你自修炼的神识如此契合,早早地就能以融入神识的形式出现。这样一来,你想要突破,可就简单的多了!神石可以给予你非常大的帮助。” “此话怎讲呢?森道,这石头里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大家都知道这是宝贝,但是具体怎么利用突破,还得你教我的徒儿啊!”森潜压根不给两个小辈插嘴的机会,逮着森道讲完立刻追问。郑二狗真想不屑地往地上啐一口,这老头不就是想借机从森道口中套出补天**多的秘密吗! 森道的双眼被帽檐挡住,将头往森潜那边微微一撇。“森潜,保持灵气运输。荷小姐,老夫现在教你,如何简单地与补天石进行共鸣。在此之前,我有一个关于它的,几十年来的观察结论要先告诉你。” “此物你也知道,全称为五色补天石遗种。相传为数万年前女娲娘娘补天所用之石,未经使用部分流传下来的遗种。所以它并非只有一块,在这片大陆上,补天石遗种的数量可是数以百计的。北境冥泽国西部诸多小国度,遗种有很多散落在其中。但此等蛮荒族人,自古不化,只知道崇拜神石,并没有丝毫能够将其利用的人。虽然遗种数量不少,但真正能够发掘出其中力量的少之又少。” “老夫曾在极其的机缘巧合之下,有幸阅读过一篇上古铭文。正是与补天石有关的。当年女娲娘娘炼制三万多块神石补天,其石材皆来自于极西之境,传说中的不周山。那种石头仅仅出现在上古,是存在灵智的神石。其中含有十种不同的元素,乃是五清五浊。十种元素以三万多块神石融合在一起,其威力堪比轮回边界足以令人粉身碎骨的威压。所以,此物才堪当天石。” “这传说中的十种元素,有一个古名总称,是为元粹。具体是哪十种元粹,什么属性,叫什么名字,老夫目前并不了解。分辨遗种内元粹目前只有一个方法,根据浊清特性来分辨。而老夫当年得到此物,在外游历多年后,终于发现了这块神石中的三种元粹,都是清性,像这样的,大陆各地少数精通遗种的大家,都称之为三清石。” “后来我发现,如果你试图与遗种进行共鸣,并且希望得到其中的威能,首先,你要先了解它其中的元粹。至少得知道它们的清浊性。凭借你自己的感应力,将三清石中若隐若现的那些元粹感受出来。与此同时,每个人的神识其实也存在着元粹的构造。如果能够具体地研究一个修士的神识,你会发现人的神识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所以,通过神识感应到元粹之后,你就可以与它进行交流了。当然,这交流是无声的,具体的形式也会改变。就看你能从与遗种的交流之中,得到多少你想要的东西了。这个,就属于机缘与运气了。很可惜,老夫当年一次都没有成功地与三清石交流过。每次找到元粹试图将神识与元粹融合时,都以失败告终。” “而这个现象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的神识与这三清元粹的性质有本质上的不同,可能是这辈子看了太多,懂了太多,蒙上了一层永远难以祛除的尘埃。但荷悦,你不一样。 三清石中元粹清澈通透,如同初生婴儿的识海,碧波荡漾,岁月静好;老夫在会试上之所以以‘悦’为你取名,意境取自东方名诗‘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老夫看得出来,你的神识纯粹干净,虽然有时会有污浊,但你往往能够无意识地使这些进入识海,再将其压入深深的海底。对你的神识构不成任何损害。所以,尽管放心地去尝试吧。以你神识的纯度,一定能与三清石产生共鸣。明白了吗?” 森道说完,对着森潜微微一点头。此时的荷悦,已经将灵气养在下盘甚久,即使有师父的协助,还是面露痛苦。以至于刚才森道说的一大通话,只听了个大概意思,还是有些懵懵懂懂,微微摇了摇头。 但一旁的森潜却早已从森道的讲述中了解到了这三清石的最重要特性,也是之前在地宫宝库里困扰过整个梦族族人的问题。他现在才发现,当时补天石遗种出了一些难以解释的情况,如果用森道的元粹理论来解释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算是听明白了。徒儿,补天石本体以及遗种,本身最早的时候都有一定的灵智。但是由于数万年过去,拥有的灵智通过所谓元粹的方式保存在了遗种内。人的想法也有好坏清浊之分,随着时间过去,元粹逐渐变得趋于相同,彼此之间的细微差异难以简单察觉。但清浊属性却不那么容易被时间所清除。” “等你修炼到以后就会明白,原先灵气外溢的元粹经过这种种过程,直至被封锁到遗种内后,其存在形式,与神识和识海两者的联系物质比较相似,所以才比较容易用神识去交流感应,甚至提取出遗种中的力量。当然现在跟你说这些为时尚早,你也听不懂这么复杂的具体过程。不过,为师再这么解释一番,你应该大致上能够理解意思了吧。” 荷悦也算是听明白了。没想到自己身上这块灵石有这么多的说法。之所以这么快能听懂两人的话,还是因为森潜在叙述的时候,加强了紫芒的力度,并且示意她可以放松下盘的灵气。转而渐渐将被压迫已久的灵气缓缓压入丹田内。刚一放松,灵气还没接近丹田的时候,荷悦身上的疼痛感消失的一干二净,如释重负,也就更能听进去关于这元粹的介绍了。 “还有一点也很奇特,照这么说的话,只要你自己使用得当,元粹是能够源源不断进行再生的。就和,人的思想一样。” 说完这些,森潜似乎想到了什么事,瞥了长沿帽下的森道一眼。眼神中意味复杂。顿了一顿,才不知对谁说道,“还有些事,留着以后再说。” 森道将脸背过去,似乎并不想与森潜交谈什么别的东西。 “徒儿,为师现在帮你缓缓地将下盘灵气压到丹田里。后面的过程会比较痛,具体程度得看你丹田的活跃程度了。所以,你现在尝试着去感应三清石中的元粹。在梦境世界中,神识以本体形式出现,与其产生交流应该不算难。然后再试着去汲取其中的力量。具体怎么做,只有你自己去尝试了。” 对着一脸懵的荷悦交代完后,森潜加大着紫芒的强度说道。 森道给了一旁的郑二狗一个眼色。郑二狗明白,立刻到荷悦边上坐下,看着她表情渐渐变了,越来越沉重。他心里明白,已经有部分灵气进入荷悦的丹田,而她的丹田,似乎非常“冷”,突然的灵气进入,带来不小的疼痛。郑二狗紧张地挠挠头,试图想办法给荷悦一点与元粹交流的启发。 “道友,请你对手中的事情专注一点。这孩子是你的徒弟。还有,等这件事过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请明着来好了。不必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呵呵...”森潜笑了笑,也没有接过森道的话。将目光放到了身前姑娘的身上,浑浊的双眼中露出一丝希冀和疼爱。 “大小姐,你试着想一下。你脑海深处,但很难以触及的,甚至没有丝毫印象的那块记忆...每个人的神识都会有这么一部分被遗忘的地方,尝试着去想想关于那段记忆的蛛丝马迹。”郑二狗急中生智,连忙传音过去。 荷悦此时的状态已经比较恍惚。她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的丹田之上,在若有若无的疼痛之间,自发地进行着吐纳的过程。但是郑二狗的话却清楚地进入了她的脑海中。母亲,生母,荷悦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神识深处的那个“禁区”。与元粹进行的潜意识交流,她选择就从此入手。 荷悦想起了中午的时候,与补天石遗种进行的一次接触。也是她在为了母亲的事情困惑之时,遗种似乎与她的体内产生了奇妙的感应,以至于自己像是看到了那个母亲抛弃自己的夜晚。但是自己当时体虚,很快地就陷入了沉睡中。 荷悦从阵痛中打起精神来。她紧紧地抿了抿唇,试图去重新想象那个夜晚的景象。上一次出现在万状荷池,襁褓,月夜...荷悦的神识已经开放到最大,她在努力想着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母亲为何要毅然地离开,而自己被抛弃在荷池边,是否也是命中注定的巧合呢? 郑二狗还在一旁继续对着她喃喃着些什么,森道从她身边站起,从森潜脚边拾起一个小瓶子。有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森潜默默地点了点头。 森道将瓶子打开,轻轻握住荷悦的右手。上面的伤疤已经完全愈合。森道叹了口气,突然发现了什么,轻轻地用手将她脖子上的一串玉佩似的东西捻住。这是森潜收她为徒时送给荷悦的魂玉。由于在外界,她的修为还不够佩戴,所以郑二狗一直没拿出来。但在梦境世界中,荷悦早就佩戴着这象征着个人气运的宝物了。 此时的魂玉通体发绿,荧光似乎是要溢出。整个魂玉呈现出非常完美的状态。森道愣了一愣,森潜沙哑的声音响起,“别琢磨了!我试过这孩子,她能受得了。魂玉呈盈,气色饱满,是大吉之兆;这南柯露能够帮助她的神识进一步开放,对交流有利!” 森道叹了口气,点点头,将小瓶中挤出一滴晶莹的液体,滴在荷悦伤口上,立刻消失不见。 而此刻已经进入状态了的荷悦,瞬间感到全身一阵麻痹感。如果现在她能哭,一定已经泪流满面了。但南柯露的催化效果立竿见影。方才荷悦成功进入识海,过往的记忆一页一页翻过,但仍然有许多忽略掉的部分。而麻痹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后,不相关记忆的展示速度越来越快,但始终保持着清晰。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往识海底部,与元粹已经形成初步结合的记忆“禁区”之中冲刺。简而言之,也就是荷悦搜寻识海的初衷,那个夜晚的记忆。 荷悦此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全身更是被鬼压床一样死死按住。只有一阵一阵的麻痹感,传遍了她哆哆嗦嗦的身体。在浩瀚无边的识海中下坠,她想逃离,却发现只能继续探寻。 这时,像是睁开了紧闭数日的双眼。她清楚地看到,眼前,实际上是识海底部,有一道紫色的亮光。紧接着,亮光变多了,出现了两道,三道,数一数,总共有十道。 几束灵光似有灵智,也似乎感受到了荷悦的视察。荷悦的神识已经探索到了识海最底下的深度,也就是遗种元粹第一次与人体结合时进入的部位。但是,深度虽然达到了,宽度却远远没有穷尽。 所以,以她目前的修为实力,仅仅能够窥视到与元粹有部分交合的识海底部。自己身上还有许许多多的秘密。其实都在这里有线索,她却没有能力继续往四处游去。 元粹感应到了她的存在,就像主动认主一样,围绕到了荷悦的身边,不费吹灰之力的,荷悦眼中的识海世界被元粹挤压破碎。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荷悦尝试着大口呼吸。不知隔了多久,眼前再一次出现的不是识海,而是几张熟悉的面孔。 “徒儿,干得好!第一次都是最难的,接下来与元粹交流会简单得多!你已经从你识海根部汲取到了部分元粹,你的丹田一下子活跃了三倍有余!而且这个增强还在继续。现在我们直接进行自修炼突破,一定不会出问题!” 森潜兴奋的声音传来。荷悦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将森潜之前一直帮忙聚集在丹田外的灵气慢慢运转起来。由于丹田内正在缓缓汲取元粹的力量,这个运气的过程越来越简单。将这些灵气送入丹田后的运转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森潜甚至不用辅助,荷悦自己就能慢慢地将源源不断的灵气运入丹田,完成大周天的运转。 “徒儿,看来这次一定能够直接突破。自修炼之前的境界是凝气三层,那么可能要比自修炼等级低一点。可能是刚刚步入三层。不过问题不大,有这块神石的辅助,你自己多多尝试进行刚才的神识运动,修炼速度一定比别人快得多!”森潜已经从荷悦后边站起身来,放她自己突破。一边乐滋滋地说着。 “等等!慢着。你没发现,她的丹田还在持续激化吗?按理说第一次接受的元粹是不会过量的。但是,荷悦的丹田似乎根本没有冷却下来的感觉。就怕她元粹汲取的力量太强大了,对于初期的突破来说,很可能会直接越境。”森道看着荷悦越发红润的脸色,终于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越境...如果跳过的境界太多,对道基会有很大损伤。”郑二狗喃喃道,不由得担忧地看了看荷悦。 “森潜,她...她汲取了十道三清元粹灵念!这...按照古书上记载的,这个量已经超出了正常初学者足足三倍有余!她的神识非常强大,强到出乎意料才会自动吸纳如此多的元粹。但是...继续任凭发展.......” “她的道基就会直接破损!”森潜沉声道。森道刚才紧急为荷悦把了一脉,得出的结论令三人都是非常惊讶,森潜当机立断,“我有办法了。在梦境中,再通过造梦大法制造出一个梦境。将荷悦送入,以老夫的修为,可以直接阻绝她的丹田异变,并且不会造成伤害。” “森道!本门秘法不便透露,而且这一招的难度很高,我也不便带你。这一次,一路走好!”森潜转向森道说道。此时的荷悦,丹田吸收灵气的速度不减反增。原本这么多聚集到下盘的灵气,森潜只打算送入她丹田一半,剩下的用作吐纳巩固用。但荷悦现在吸收的就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测。估摸着,已经达到了凝气三层与四层的突破口了。 森道艰难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好。这姑娘的道基,拜托你全力以赴。最好就是抑制在凝气四层,多一点都有危险。” “不用说了,老夫的徒弟,老夫一定拼尽全力。”森潜说完,便不管森道,对郑二狗说道,“二狗,梦中筑梦之法,老夫不常使用,你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要不,你也先出去吧。” 郑二狗连连摇头,眼中坚定之色,不容动摇。“老头,我陪她。您老神通广大,多拉我一个不成问题吧?” 森潜捋了捋白须,赞许地点了点头,“好!你先帮着她稳定一下血液和经脉。老夫开始做法,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你一定要尽力把荷悦的气息稳定,能减少多少就减多少!” 他回头看了一眼,森道已经不知去向。他从兜里抖落好几个小瓶子,个个的做工比之前的南柯露还要精致。似乎档次更上一层。森潜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张复杂无比的符箓,盯着它看了一遍,手中燃气一团紫火,将其焚烧殆尽,洒在每一瓶的南柯露上。 “二狗,此间事了,老夫有一个吩咐我徒儿的任务交代给你。目前为止,荷悦的资质机缘都很不错了,老夫很喜欢。这个任务,你和你家大小姐都好好琢磨琢磨,如果能出色完成...呵呵,老头子指不定可就真找着衣钵子弟了......” 第十五章、迎难 - 斩莲 - 华发如秋 经过一晚上折腾的荷悦,第二天大睡特睡了一天。乔学彬了解情况后,为她的奇怪举止找了个好借口。一日无事,好好地补了一觉后的荷悦,第二天清晨醒来感到全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爽感。让郑二狗拿来铜镜,镜中那个长发及腰,唇红齿白,脸色红润的姑娘,越发出落得秀气和端庄,她明白这或许是突破凝气四层的功劳,心情十分舒畅。 和乔学彬随便聊了两句,她也不想再待在这小屋里了。拉着郑二狗,去乔欣的卧房玩。果不出所料,乔欣比她起得还早得多,正在小桌上一边刺绣一边读书。 见到荷悦来了,她立刻一脸神秘地放下手中的活,似乎有什么事很兴奋。“荷悦妹妹,昨天你休息的时候啊,可多亏了你。咱们乔家的姑娘可从没这么幸运过。你来猜猜,我说的是什么事?” 荷悦被弄得有些懵,胡乱搪塞两句,却发现乔欣所言之事,是一件北境人尽皆知的事,还真不是什么大事——黑水城第一大世家王府每年秋初的时候,都会在黑水城中举行一次关于接下来的“秋服”的独特宴会。 这场聚会的来头说起来可就长了。别看秦山国国土没有邻国冥泽国这么大,但是南北风土差异还是很大的。尤其是北境的气候,冬夏温差很大。这就使得北境长期以来的贵族思想,对于衣着很看重。北境的衣着文化要比南方复杂得多。 除了帝都万安,基本上要是拿出两个不同南北的人出来,北方人的衣着往往比南方的鲜艳。秦山国南境环境实在太好,几乎各地都是四季如春。这也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南境不注重衣品以及时髦。当然,古往今来,由各种因素导致的北富南贫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这秋服聚会,往往请的是有名头的世家,其中邀请的女眷较多。在北境上流社会中,每当秋冬季节大换季的时候,各个城邦的秋服宴会将为各位贵族呈现出新一年秋冬季的潮流款式。并且有专门的尚宫女官为大家介绍。朝廷里专门有一批人是做这个工作的。历届皇帝都认为这是构建王朝精神政治的一大举措。 久而久之,北境的服装聚会习俗就形成了。朝中尚宫以及高级的裁缝设计们,也都是经过非常专业的培训,才有资格操刀执笔北境下半年的潮流风向的。他们的作品,也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非常多的裁剪风格被一直沿用,以及传到了下层社会。与此同时,秋冬二季的大换装风潮,早已渐渐成为了世家名门之间较劲的机会。去年秋冬季,黑水城世家服装的支出,达到了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与整个税收相比,达到了惊人的六分之一。 “妹妹,前几年的时候,秋服展览会这么上档次的事从来轮不到我们乔家的姐妹。今年王府主动给我们发来了请柬。让乔栋带几位女眷前去参加宴会。不用说啊,多亏了妹妹你暂住在我们乔家,沾了你的光啊。”乔欣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露出小女孩一样的向往神情。 “那真是恭喜啊,乔小姐。请问宴会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呢?”一旁的郑二狗突然插话道,表情似乎有些不乐。 乔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这个突然插嘴的下人。笑着对荷悦说道,“荷悦妹妹,其实就在今天晚上。昨天一天没有机会和你说……” “今晚啊…啊,时间还真是紧呢。我寻思,我家大小姐晚上也不一定有空吧?”郑二狗语气酸溜溜地说道。荷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暗自疑惑这家伙刚才是怎么了。微笑着转向被郑二狗搞得有些脸红语塞的乔欣,说道。 “乔姐姐,没事没事。他太敏感了,没关系的,我很有兴趣去参加…郑铭,你别坏了大家的好心情。”她对着郑二狗笑了笑。 “这是姐姐的不是,昨天就该来和你说的”乔欣真挚地说道。郑二狗无奈,他没想到这事情这么巧。之所以自己不想让荷悦去凑这个热闹,与森潜交给她的任务有关。 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晚上的名流盛会。荷悦从小出身贫困,对于世家贵族的服装不太了解,也不知道何为今年的新潮。乔欣略微懂一点,而且收到请柬之后同三个姐妹好好做了一番功课,便一点一点讲给荷悦听。据说,今年秋季已经在万安城流行起来的装束,设计灵感来自于东海群岛上的一个部族的秋冬服装。造型呈现出奔放与端庄的两种极端风格,世家里那些注重外形的公子小姐们对此都很有尝鲜的心理。 郑二狗见插不上话,只好将关于森潜任务的事整理一下,传音给荷悦。原来,森潜为了初步测试荷悦作为自己衣钵弟子的综合能力,给郑二狗提出了两个不同的任务供荷悦选择。当然,目前其他分散在秦山国各地的森潜的记名弟子也都收到了任务。由于补天石遗种的原因,森潜现在对荷悦非常喜爱,郑二狗务必要让这个任务顺利完成,让荷悦能够登堂入室。 只不过,昨天在第二梦境中,森潜告诉郑二狗的两个任务却很令人匪夷所思。两个任务的难度完全不是一个水准的。困难的,与边境战事的一场阴谋有关。森潜通过渠道得到消息,有一个秦山国的运客团队,这些天正在两国边境准备回国。 其中有一个马夫,被冥泽国几个贵族以重金买通。他们还买通了一个边境守城的高级将领。这一批马队将原先的客人扣押在了冥泽国军营里,有一批贵族将乘上他们的马车,混进已经戒严的城门里,进行阴谋活动。而郑二狗需要带领荷悦做的,就是要生擒他们。而且,马队里还会出现两个神秘的修士,据说是女性。 森潜将自己研制的一种特殊南柯露秘送给了郑二狗,他们还要把这种南柯露送入她们中其中一人的身体里。至于两个修士,生擒难度过大,不必管她们。但即便如此,郑二狗琢磨着,这对刚刚拥有真实修为的荷悦来说,也是非常严峻的考验。而最难以权衡的则是,如何隐秘地做这一切,不透露他们两人的身份。 与这个马队同属一个团队的,之前有几队已经回国,其中有一批是黑水城的。当时出国的时候,他们有一重身份是作为贵族秋服的原料供应商之一。所以几个有身份的商人都被邀请到了今晚的王府宴会上。他还以为王府会忽略掉乔府这种小角色,但显然大小姐的暂住,使得乔家一下子有了牌面。 而另一个任务,则简单得多。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那便是,每个人想办法,在这个时候出关,去冥泽国军营周围潜伏两天两夜。虽然难度也不小,但和第一个比起来,至少生命危险小了很多。郑二狗感觉森潜的记名弟子们大多数都会选择第二个。而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要尽早想办法找个脱身之计,自然不愿让她在秋服展览宴会上浪费时间。 荷悦听到了传音,面色不变,却一直没有回复他。继续与乔欣谈笑着。直到一刻多钟后,同样受邀的乔家二姐乔茵兴冲冲地来找乔欣和她,说想让她们来帮她为晚上挑身衣服。荷悦婉言谢绝了,才同郑二狗两人待在了乔欣的屋内。 见屋内人一走掉,郑二狗立刻焦急地说道,“大小姐,选第二个吧!你才刚刚拥有修为,这种多半要打起来的事情还是别掺和了。而且根据消息,他们入关进入内城,时间只在五天后。你那个时候应该回荷府了。所以还不如就这两天……” “郑铭,我在想,师尊他从何得知这些的?”荷悦打断了他的话,摸了摸下巴,认真地说道。 “他老人家神通广大,在地宫里地位崇高,在外界也有人脉。什么事情不可以知道?但是我们梦族基本从不插手外界事务,百年皆是如此。所以这只是一个考验罢了,你选第二个也没关系。毕竟有补天石的因素在,老头一定会一直疼爱大小姐您的啊!” “不,你错了。”荷悦坚定地摇了摇头,“这是冥泽国的阴谋,而且如果我们不管,它又将在黑水城发生。荷康的事情已经把父亲逼得头疼,如果黑水城再出事,父亲该怎么办?我甚至在想,是不是他们已经找到了整件事的薄弱点,要通过秦山国自己的力量,把黑水城搅个天翻地覆?我们是边境最强大的力量,难道任凭敌人的阴谋在此立足吗?” “那,我们去向城主大人匿名举报,让他们官府去管好了!大小姐,最严重的还不是这些,我就怕这件事过了,我们身份暴露。你是森潜的徒弟,一旦那糟老头子身份的隐秘性有一丁点的泄露,他都绝对不会再要你。这是实话。大小姐,您想想,要是到时候僵持住了,那几个贼人被抓,你与我的修为道行如何解释?”郑二狗还没把话说到最差。其实,如果因为荷悦的原因使森潜身份渐渐暴露,这糟老头子说不定会直接下杀手! “这样子匿名举报,就像…空什么来风,你觉得有用吗?我们必须智取。王府宴会上,我们去向那个商队的套套话。这几天的时间,你想办法去关口打探,最好弄清楚那几个冥泽国贵族是什么来历。我也会请乔学彬公子写信给父亲,想办法让他往边关施加压力,提前让这些人露出一些马脚。但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到时候行动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请乔公子帮忙!”荷悦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异常坚定。不容商量。虽然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她没有一点犹豫。清晰、明白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郑二狗紧紧地皱着眉,张了张口,最后却叹了口气。她没有一味地逞强,说的话有条有理,只是,难度很 大。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则在于那两个神秘女修。不过,荷悦提到了荷哲,还提到了已经与郑二狗达成共识的乔学彬。如果能好好准备,甚至能想出一条妙计让对方不攻自破,这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能啊! 至少。郑铭心想,默默地把赞许的眼光投到荷悦的脸上。至少她的选择绝对没有让森潜失望。更难能可贵的,大小姐做出这个选择,并不是为了讨好森潜,是为了黑水城,为了恩重如山的养父。少女心性,淳朴皎洁至此。感恩与无畏的拳拳之心,郑二狗从荷悦身上看得清楚。这就是修道之人的道心。荷悦适才豆蔻年华,心性坚强,不畏险阻。这实在是一颗难得的美玉般的道心。 “你也不要小瞧我。昨天一天别看我都在休息。传音、吐纳、疾行、练气化形,甚至是那个元粹交流,我心里可都有数。你把你的修为告诉我,我一定能很快超越你!”荷悦放松了下紧绷的表情,自信地说道。 对啊,荷悦问出这一句后,两人才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郑二狗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修为,而荷悦也从来没有问过。气氛有些奇怪,郑二狗笑了笑,却不似平时的玩世不恭。“这个啊…我的修为不能用一般的标准来评判。因为以前在突破的时候,出过一点事情。梦族功法独特,所以我的修为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和你说了你也不懂的。” “啊?那大概是什么样子呢?” “大概?大概,就是三个你可以搬得动哥哥我一只手吧!”郑二狗看着荷悦疑惑的样子,感觉十分可爱,忍不住皮了一句,连忙躲到床的另一边去。两人一阵打闹后,荷悦有些担心地开口道,“郑铭,你能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吗?不管你修炼有什么问题,师父一定都能帮你解决的啊!” 郑铭回忆起数年前的那次吐纳。森潜…呵呵,老子的问题就是这糟老头子粗心大意留下来的啊!这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记忆,郑二狗的神色也难得地有些黯然,轻声道,“故事太复杂啦,你现在的修道知识水平也基本听不明白的。以后有机会,我慢慢给你讲。不过,大小姐你在我身边尽管放心。我的修为,真要动起手来,自己都害怕!哈哈!” 话题不做纠结,两人在任务的问题上成功达成了共识。接下来的五天时间有不少事情要准备的。当然,眼下之事,还是回房找一身美美的衣裙,准备参加今晚的宴会! 第十六章、王府宴会(上)(任务) - 斩莲 - 华发如秋 王府,作为黑水城最大的世家府邸,早在几百年前就兴建起了自己的一套三层宴客厅。而秋服晚宴的聚会地点,就在宴客厅三楼,也是堪称黑水城最豪华的酒楼。 乔栋作为乔老爷子最小的儿子,也是目前在乔府内唯一辈分最大的,作为主客出席此次盛会。同行而来的几位女眷,则是乔欣、乔茵,还有一位是乔府内辈分最小的女孩子,与死于塞外的乔聆言是亲姐妹,名叫乔婉言。当然,还有荷悦。 至于郑二狗,乔学彬当天下午有些关于道中仙境的新情况要与他讲述。正好郑二狗打算将乔学彬拉入伙一起完成森潜的人物,于是就没有随荷悦一同前来。与秋服供应商打交道的任务,就全部落在了荷悦一个人的身上。不过,城主千金的身份在这,她可没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由于城主千金随乔府出席宴会,王府对他们待遇也特别好。似乎是知道高家与乔家进来关系不错,就把两家人排到了一张桌子上用餐。而高家带着三位小姐前来的,则是荷悦已经有些熟悉的高厉公子。当然,她还不清楚这家伙一见到乔栋带着几人过来就满脸堆笑,还是因为一直挽着自己手臂的乔欣。而乔欣,满心的兴奋感与新鲜感在见了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之后,都化为了两颊微微羞怯的绯红。 良辰美景,入座贵族盛会,意中人更是坐在自己身边,旁人不知地,暗送秋波,眉目传情。乔欣心里小鹿乱撞,幸福来得好突然。 荷悦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世家盛宴。王府宴客厅的豪华程度远远超过了荷府的任何一座建筑。偌大的楼室内,应邀前来的二十余座世家以及其他嘉宾们,围绕十一张金光闪闪的长桌入座。所有的桌椅都是镀金的,餐具更是亮的能滴出水来的白银制作。 几道开胃冷菜做工精美,府上仆役举止得体。别桌已经有人开始动筷,但这几个女孩子都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丝毫没有吃东西的欲望。高家子弟非常注重礼节,高厉和三位小姐也都没有动筷,而是与乔栋微笑着聊着天。 秋服的展览台放在前面,足足有四张桌子那么长。为了更有震撼感,上面还特地装上了幕布。幕布内,王府子弟们、技艺超群的裁缝匠以及远道而来的朝廷尚宫们都在忙忙碌碌地跑前跑后,将一身身造型精美,别出心裁的新款服装在每一个衣台上放好,呈现出最有魅力的一面,直至幕布能够揭开。 很快地,幕布后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挺的中年男人,面相和蔼,走到展览台前。这是王府族长的大儿子,曾在朝中担任过六品官职主簿,大家都称呼他为王主簿。 “各位贵客朋友,今天,又到了每一年的秋服展览宴会。老套的话,在场的老朋友们可能不爱听了。当然,今年也有不少新朋友参与到秋服鉴赏的盛宴里。在下也就直接切入主题吧!” “今年,秋季比往年来的都要早。上半年来,北境的春夏更替也比较明显,半年来的温度变化很大,更换衣着的情况更加频繁。这也就导致了啊,我们大秦朝廷的尚宫大人们,对这一年的服装非常上心……” 王主簿先讲了一通关于近半年来北境服装潮流的走向,其实这些话都在几个月前的夏服展览上说过了。荷悦听到了很多生僻的名词,都是讲那些所谓潮流服装的。她对这些其实挺有兴趣的,只是见识的不够多,所以还没有其他一些世家小姐们达到了痴迷的地步。 她现在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了等会如何与供应商搭讪上面。 “…今天远道而来,到黑水城为大家介绍新款潮流的尚宫姐姐,就是曾多次为太子殿下设计龙袍的吴伊尚宫!”主簿大人微微一躬身,退到一侧。桌上的贵族子弟们,尤其是占大多数的贵族小姐,都把目光汇聚到了前方。幕布拉开,此次特地到来的尚宫大人名叫吴伊,是几个资历比较深的女官之一,年纪约莫四十岁。身着银白色的女官服。她缓缓走到前面,行了一礼。 “太子的人?”荷悦心中一咯噔,不知怎的感觉有些不太妙的感觉。 吴伊尚宫面容姣好,搭上那一身官服非常得体。那王主簿称呼她尚宫姐姐可真是委屈她了。简单地介绍一下后,吴伊尚宫将第一个晾衣台推到展览台前。晾衣台上挂着三件不同颜色的皮裘大衣,造型并没有特别的新奇,而且看上去像是男装。下面不少兴致勃勃的姑娘们被这第一款“潮流”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件皮裘是本官以及我手下人的作品。大家可能第一眼看上去,它非常普通。造型不新颖,装束风格太偏中性,姑娘们也许都不是很喜欢吧?没关系,本官对它的评价也不高。唯一有趣的,是它的材料。这件皮裘的材质不是一般的狐皮。它是来自冥泽国西境的一种异兽,不久前刚购买回国了几只。它的长相与貂很像,不过,它的皮毛质量,绝对能甩普通貂皮狐皮十条街!” 吴伊轻轻地捻了捻皮裘袖口,台下不少公子们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和那些最注重美感的女孩子不一样,哪位公子不想自己身上的衣服与众不同些?皮毛的质量,象征着人的身份地位。吴伊的这一款设计,也就是估摸着这些少年人心性来做的。 “不如这样,今天城主大人公务繁忙,无法与我们参加这场聚会。不过本官得知城主大人的千金荷悦小姐今天到场了。本官想请荷小姐上来,第一个做这个感受异兽皮毛材质的人。不知荷小姐意下如何?” 台下的气氛有些僵。说实话,在场这么多世家子弟,大部分人对荷悦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大会试。荷悦也知道自己还远没有融入黑水城的世家子弟圈中去。同样的,作为乔府主客,本应将荷悦带到台上的乔栋也愣住了。好在一旁的高厉在桌子下重重踩了乔栋一脚,焦急地给他使了个眼色。愣住的乔栋这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起身,有些害羞地牵过荷悦的手,微微躬身。荷悦也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吴伊尚宫的邀请。跟着乔栋走到台上。 待乔栋回到座位后,吴伊看了她一眼,微笑着开口道,“荷小姐,你可以从领口开始抚摸。然后将真实的感受告诉我们台下的大家。” 荷悦点了点头。伸手抚摸了一下皮裘领口。诚如吴伊所言,异兽皮毛的触感非常独特。领口的面料平整,似乎很光滑。但摸上去,异兽极其细小的皮毛立刻能让人感到表面仿佛鳞次栉比一样的触感。她能够想象得到,这种材质穿到身上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异兽皮毛很软,而且皮料很细嫩,穿在领口处,脖子上就像一直有双少女的手轻轻抚摸。 荷悦缓缓地摸遍了整间皮裘,对其材质表示由衷的赞赏。吴伊也笑着强调了一遍异兽皮毛的独特性。穿在身上的舒适感,是其他动物皮毛制成的皮裘无法比拟的。非但如此,细皮上如针一般细小的毛,由于数量众多,而且本身柔韧程度独特,长期与肌肤的摩挲,能够有效地加强血液流通,这也是别的皮裘无法达到的。 “还有一点啊,姑娘们可以好好听一下。这种异兽体内有一种独特的凝香素,我们用特殊的大火将它提炼出来,使得异兽的皮毛上也有了这种罕见的东西。如果有哪位姑娘喜欢用,果香与花果香类型的香薰,那么,将这类香薰喷洒在皮裘上,香气持久时间可以大大增加。这异兽在我们秦山国,最近才被起了个名字,叫做蛮貂。姑且就将这类大衣称之为蛮貂裘吧。” “几个月前,我们的商队刚与饲养蛮貂的冥泽部落通商,购回了几只异兽蛮貂。将其用作服装制作。不过最近战事紧张,与冥泽国的联系被切断。朝廷前期购买的蛮貂数量有限,目前库存只有三百斤的皮料,还有部分商队被扣押在塞外。若有哪位公子小姐对蛮貂裘衣有兴趣的,可以待会来本官这里记录。还有一点,我们秦山国目前唯一蛮貂皮料供应商队在黑水城的分部,隶属于太子殿下的商队也有贵客到来。大家如果对蛮貂皮料有疑问的,随时可以去询问他们。” 吴伊将头转向角落里的一桌,不属于世家子弟的贵宾席。其中有一个***了起来,向周围鞠了一躬。荷悦记住了他的相貌,他与那个被收买了的马队同属一个商队。正好,借这个蛮貂裘衣去套一下话。 荷悦走下去后,吴伊便和身边的帮手们继续介绍着其他的新款服饰了。本身蛮貂裘对女孩子们的吸引力就不大,这边又继续介绍着其他令人眼花缭乱的服饰,那堆供应商压根就无人问津。方才吴伊介绍的过程中,仆役已经上了大半的菜。回到座位上,乔府小姐与高府的小姐们相谈甚欢,注意力全在台上新潮的服饰上。 乔栋和高厉互相碰着杯。乔欣和高厉同样不忘暗送秋波。 荷悦见此,草草地往台上看了一眼。随便动了两下筷子。起身,在交谈地不亦乐乎的乔欣耳边告知了句,就往那几个供应商的方向走去了。桌上几个正在娓娓而谈的女孩们都很惊奇,没想到荷小姐的品味和她们都不一样。而已然微醺的两个男子,对此也是一笑了之。 走近那张长桌了,荷悦越发感到紧张。桌上之人没有一个是世家的客人,都是各行各业与秋服展览有关的,而得以受邀前来的嘉宾。她抿了抿嘴唇,走过一桌的人,他们的衣着礼仪明显都没有其他的世家子弟们那么好,而且年纪普遍较大。荷悦低着头,直到走到桌前那个为首男人跟前。 “荷小姐?您是对蛮貂皮裘感兴趣吧。果然,亲手摸过的人就不一样。坐下聊聊?” 第十七章、王府宴会(下)(任务) - 斩莲 - 华发如秋 这位马队的老大姓李,他非常健谈,或许对方是堂堂城主大人的千金吧。他自认为这是个很不错的商机。 荷悦做出对蛮貂皮料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听他唠嗑了半天关于马队出塞冥泽国购置皮料的事,却由此得知了许多新鲜的消息。诸如,他们共有三个马队,在今年刚入夏的时候负责出塞购置蛮貂的任务。他们是黑水城马队的。而这三个马队,又共属于一个商队的。这个商队呢,是太子以便利军队行动为由,出资建立的。 商队包揽多项生意。诸如帮助西域盟友运输军资,带领使节团队出塞,还有像这一队一样,代表太子出塞购置稀有物资。 荷悦听了这些,联想到郑二狗说的事,原来是太子殿下自己用人不慎,自己手下的商队出现了骚动。她感觉有些不公。父亲因为荷康的事情,早就被搞得焦头烂额。但太子殿下却对自己内部的骚乱一无所知。更难受的是,因为森潜的缘故,她不能将这事告诉别人。而且太子也绝对不会相信。 “我们目前送到京城里,有三百斤蛮貂皮料,还有二十只成年蛮貂,正在饲养中。唠了这么多,荷小姐,你刚才摸过皮料,是否有意向订制一件皮裘为秋季做准备呢?说不定,城主大人对这种新奇皮料也有兴趣呢。” 荷悦点点头,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而且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皮裘设计的外观确实太中性了一点,其它种种功能都无法掩盖这一点。她灵机一动,问道,“李大哥,你看这吴尚宫设计的皮裘,更像是男装。我想回去和父亲商量一下,这种稀有的皮毛原料能否直接进过来,然后自己找裁缝设计成漂亮的女装呢?那每斤皮料的价格又是多少呢?” “这个...”李老大看了周围的手下们一眼,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看起来大家都没想到,荷悦这么一个孩子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荷小姐,目前蛮貂品种还未能在我国普及,朝廷需要将这三百斤皮料控制在他们的手里。这个问题,您如果真的有兴趣,其实应该去问太子殿下的。” “哦...那算了。我对这种样式的倒不是特别感兴趣。说不定父亲会有想法。我帮你们回去问下吧。”荷悦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李老大脸上有些失望,但还是微笑着说道,“如果城主大人喜欢的话,说不定也能在黑水城掀起一股潮流呢。” 荷悦往周围看了一眼。除了这一桌外,几乎所有的世家子弟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展览台上正滔滔不绝的吴伊尚宫身上。她微微一笑,凑近了些身边的李老大,说道,“没关系,你先送一件到乔府来吧。我先买来看看,再想办法给父亲推销。对了,照你之前说的,由于战事的原因,你们商队还有不少马队被封锁在冥泽国境内,暂时无法回国?” 桌上距离较近的人们都把奇怪的目光投向她。李老大说道,“是的。目前还有三支马队。太子殿下应该已经往边境写信,准备让边将放他们过关了。” “我想以荷府府邸的名义,请他们随便哪支马队在回国之前,为我们带一些蛮貂皮料来。仅仅是以个人名义。不知李大哥觉得如何?” 离得近的几个男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李老大先是一愣,随即也笑道,“荷小姐,您这是要自己做研究吗?” “那倒没有啦!仅仅是有兴趣罢了。只是,李大哥,你看,这不属于朝廷的那三百斤皮料,就相当于我们荷府与那个蛮族部落做的交易。你们帮个忙,赚点小钱,这样可好?” 周围几人收起了脸上不屑的表情。李老大颇有些兴致地和几个兄弟对视一眼,对旁边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点了点头,他开口道,“荷小姐,那个部族与边境不远,如果按你说的,在获取入关许可之前,弄到几张皮问题也不大。在我们马队一周前入关时,就有一支马队在我们后面,不过他们被拦了,现在估计还没进来。” 对了,就是他们。荷悦心中一紧。这支马队的队长一定就是被冥泽国收买的人。 “在下与那支队伍里有人认识,可以想办法,托他趁这两天买几张皮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一周,他们应该能入关。我们可以与他事先讲好价格告诉您。您只需要在最迟五天之后和城主大人商量好,把钱带来,其他的事,如何送信、拿货之类的全部包在我们兄弟身上。” “很好,请问这位大哥贵姓?” “我姓刘。这件事最好不要让马队老大知道。他们头头是个死脑筋,不一定会愿意做这个生意。我们只需要与自己的人交流就好了。”刘姓男子说道。 荷悦笑了笑,轻轻拿起 面前的一个酒壶,为李老大和他各满上一杯。几人看得慌神,连声说道使不得,好在其他桌上压根没人注意到这边来。荷悦却不管,拿起一个干净的酒杯,给自己也倒了半杯。 她微笑着举起酒杯,“李大哥、刘大哥。其实,我只需要一个能够带货的人。其他的繁文缛节,不用你们操心了。你只用把那个能够信任的人的名字告诉我,其他事情我可以自己找人与他商榷。” 几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想法这么多。“荷小姐,您不会不相信我们吧?” 荷悦保持着微笑,“不是不信任,只是不想劳烦各位。该给各位的酬劳,货到了一定少不了。”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条锦囊妙计:按照森潜说的,这个阴谋仅仅局限在一个马队队长身上。只有一个人被买通了。她打算让郑二狗潜到他们驻扎的地方与这个人会面,然后,问出他们原先护送的人的身份。再去了解一番,为五天后他们入关之时劫路擒贼做好充分的准备。至于那些皮料以及要支付的钱财,等五天后他们这个马队被一锅端了,自然就不再是荷悦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刘姓男子与李老大对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那也无妨吧。就是奉劝一句,荷小姐做这些事需要多多注意安全才是。我这位朋友,在马队里有个外号叫张半雷,他办事你可以完全信任。不过这人爱好钱财,您自己去找他的话,恐怕得被坑。今晚上我们就给他传个信,帮你把价格讲好,你再去找他,这样好一点。” “多谢几位大哥了。几位如此热情,等货到了在下一定上门道谢!” “荷小姐太客气了。我们收取的钱财直接算到半雷兄弟里面就好了。就当交个朋友,帮忙是应该的,象征性地收点您的钱就行。荷小姐千万不要太客气了。”李老大笑道,为周围几个兄弟还有荷悦都倒上了酒,“小姑娘年纪轻轻,很有眼光,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嘛。不愧是城主大人的千金!哈哈!” 荷悦拂袖遮面,饮尽杯中的美酒,“李大哥谬赞了。” 随便聊了几句后,荷悦起身行礼,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周围依旧被火热的气氛包围着。秋服展览已经介绍了一半的款式,不少贵族子弟们都开始端着酒杯,在一张张桌子间互相搭讪。吴伊和手下人仍在上面介绍着层出不穷的新衣,人人都很兴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城主千金方才在这张桌子上坐了这么久。 总算是搞定了第一步,荷悦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迈着轻松的脚步正走回自己的桌上,不经意间回眸看了嘉宾桌一眼,却突然看到了颇为奇怪的一幕。 荷悦身材比较高,正好能看到一些王府宴客厅上的高窗外的情况。她只看到一个人头,披头散发的,脸看不清楚,还有未干的血迹,是个中年女人。她刚才似乎趴在高窗上在看里面的情景,窗户有一个人差不多高,荷悦只瞥见她的脸露出,她就像感觉到了一样,连忙趴了下去。 这种披头散发的女人,是怎么混进三楼来的?荷悦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而且,虽然只堪堪瞥见一眼,但她表情的惊慌与无助,一瞬间都写满了整张脸。似乎...她正在躲避别人的追杀一样。 不会是王府逃出来的仆役吧?荷悦心里嘟囔了一句。坐回座位上。桌上的姑娘们面色绯红,似乎畅聊地很尽兴。乔欣见她回来,兴冲冲地拉住她,说道,“荷悦妹妹,一会儿赶紧看台上。你可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啊!尚宫姐姐现在要介绍的,是之前就一直传的展览会大头。是尚宫之首李琴尚宫亲自设计的。” 一旁的乔二姐乔茵也颇有兴致地说道,“而且,她的灵感来自于之前一直说的东海群岛。原先是我们朝廷的商队出海,经过那个岛上。这些男人们都觉得那里的姑娘身上的衣服特别漂亮,特有魅力。我们都看过画像,她们的夏装非常有特色,奔放感和美感协调一致。李尚宫设计的秋装,肯定也吸收那边夏装的优点。这可是今天的重头戏呀!” 高家的姐妹们也一旁附和着。几人的目光注视在前方正在把衣台推出的几个人身上。而周围已经活跃起来的气氛也安静了些,贵族小姐们坐着站着,目光都聚集在台上。 荷悦笑了笑,看着台上将一个大衣台推出来的吴伊等人。 那上面的衣服,也被设计成了皮裘。毕竟北境严寒,皮裘是非常适合秋冬的服装。不过,汲取了东海风格的皮裘,确实非常有特色。衣台旁边,另一位随行的年轻尚宫更是穿上了这套皮裘和下身官服。特殊的美感在她身上立刻体现了出来,一开始并不引人注目的姑娘,一下子成了略施粉黛便充满魅力的大美女。 ——最主要的一点是,皮裘的设计非常好的体现出了女子的曼妙身材。皮裘是一种是厚厚的衣服,在李尚宫的设计下,居然能将人的身材完美地展现。这主要是通过皮裘上的色彩体现的。东海风格的用色偏向浓墨重彩,但却不显得杂乱无章。相反的,每一块混合起来的颜色都像一个主题,却又是有一定色彩规律的,看上去毫不违和。其鲜艳程度可以同旗袍一较高下。而几个容易体现身材的部位,腰肢、肩部等,都用了别出心裁的色调,以显瘦的黑为主体,在与其他颜色的色觉的反差中,突出女子身材的重点,形成独特的视觉美感。 皮料采用上等的狐皮,吴伊还介绍了它的制作工艺,同样对皮肤有益。当然还有很多别的优点,她一一介绍。其中最新潮的就是它的色彩使用。当下不管是设计还是作画,主流都是以工笔的细致为主。吴伊设计的龙袍风格也是这一类,但大量的重彩风其实容易引起视觉疲惫。而东海画风的跳脱清新,图案都是自由作画,又以尚宫独特的艺术手法巧妙的融为一体,这确实称得上是新潮。而且,绘画风格能够以这个程度还原到立体设计上,它自带的美感就是最大的成功标致。 荷悦并不能完全听懂吴伊的话,当然大部分人也没有听明白那些奇奇怪怪的术语。但是毋庸置疑的,这种设计风格成功地击中了每个爱美的姑娘的心。她们的眼睛告诉她们,这套皮裘确实很漂亮,没得跑的漂亮。 公子哥们,也没有一人能说出它的不好来。 介绍完重头戏,“东海画衣”之后,展览暂时暂停一会儿。但吴伊丝毫得不到休息,和世家子弟们一起喝杯酒的机会也无。好多挖到宝贝似的姑娘们拥上展览台,争着要预定这“东海画衣”,引领一波潮流,在看上眼的俏公子面前送上秋波。宴会的气氛,达到了最热闹。 已经嫁人了的乔茵也抵不过这等诱惑,和两个高家小姐手挽手,兴致勃勃地上去向吴伊尚宫预定了。荷悦看了乔欣和一旁安静坐着的乔婉言一眼,说道,“两位姐姐没兴趣么?” 乔婉言摇了摇头。乔欣则是笑着往高厉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小声嘟囔道,“良言哥说了,出来可以但是要节制消费!乔茵姐姐不是嫁人了吗,要把人家夫君把握在手心里呢。漂亮衣服还是给她穿吧!” 一直在和乔栋对饮的高厉,眼神中似有意味地瞥了乔欣一眼,然后笑着拍了拍乔栋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了句,放下酒杯,起身与往展览台上的一群姑娘们之间走去。乔欣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举起酒杯喝一口,连忙以此来掩盖住自己羞涩的笑意。 但荷悦,心思完全没注意到这对热恋中人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因为...她回头一直盯着大厅入口,之前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衣衫褴褛,她此时正在大门口徘徊踌躇着,似乎不确定要不要进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恐慌。而门口的守卫这时候恰好也不在,恐怕是正好去解手了。 荷悦盯了她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回过头,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害怕她看到自己。虽然不知道这个衣衫褴褛的人是谁,但总给她很不好的感觉。 她在门口又转了一会儿,热闹的现场上,还是没人发现她。荷悦偷偷地把余光往后面一放。万万没想到,这个乞丐一样的女人把目光投到了她们这一桌。浑浊的双眼中似乎放出了光芒。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快步冲了进来,往她们这一桌跌跌撞撞地跑来。 完了,这人到底是谁! 这样一来,也不可能还没有人发现她了。 后面的一些人已经看到了这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无一不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都在纳闷那守门的两个饭桶跑哪去了,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乔欣此时低着头,余光却牢牢地看着展览台上正在与吴伊交谈的高厉。那个女人跑到她身边,停下了脚步。荷悦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乔欣却沉浸在小鹿乱撞的心情中没有发现异常。 乔栋和乔婉言也都把目光放在了前方,竟然都没有发现。 女人停步,似乎有些畏缩地打量了乔欣一遍。摇了摇头,又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后面的气氛已经十分尴尬。乔欣看到高厉走了下来,给了她一个宠溺的目光,似乎在说,你喜欢的衣服,哥哥已经买好了! “欣儿...欣儿!娘可算回来,娘可算找着你了!婉言...乔栋...是我...你们仨...欣儿,娘可算回来了!呜...啊.......” 女人似乎确认了乔欣的身份,竟然不顾后果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胡乱地扯开脸上遮住面容的乱发。一下子跪倒在地,涕泗滂沱。 乔欣好好地吃了一惊,吓得全身一哆嗦。荷悦皱起眉头,和旁人一样不明所以之时,乔栋像是活见鬼一样跳了起来,指着女人说道,“你....你是四嫂?!” “王...王伯母!” “娘!” 乔欣低头仔细一看,得知此人身份后,竟然忍不住喊了出来。 “娘!您怎么了....爹爹呢?你怎么这个样子......” 高厉很快地走到她身边,帮着乔欣扶起女人,也就是乔欣的母亲,将她靠在座位上。非常冷静地帮着安慰乔母。 “没事...伯母,这里很安全,发生了什么事,您慢慢讲。” 荷悦恍然大悟。乔良言之前说的,一个月前乔欣的父母做完了在东海群岛的生意,预计在这两天能够乘船回家。只是...乔父去哪里了?乔母怎么会像一个乞丐一样出现在这里?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好不容易稳定住了乔母的情绪,乔欣强忍着泪水,将她脸上的污泥擦净。王家二公子见状赶来,高厉起身对他解释一番,表示不需要影响各位,小意外很快就能解决。 乔母再度睁开眼,双目无神,缓慢地往周围环视一圈,叹了口气,居然直接昏了过去。 乔家三人大急。高厉当机立断为乔欣决定道,“走,我们现在就回家,先让伯母好好休息!” 王二公子无奈地点了点头。荷悦也跟着起身,牵住乔欣颤抖不已的手,轻声安慰着。高厉一把将乔母背上,对自己剩下的那个妹妹吩咐了两句,在一厅惊讶不解的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个走出了宴客厅大门。 第十八章、遭遇 - 斩莲 - 华发如秋 “伯母,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所有乔家族人的心情都和您一样悲痛。请您在大会上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具体告诉我们。伯父大人的失踪若与任何一族一姓有半分的关系,我们乔家定会死查到底!您放心,现在回家了,有我们大家在!” 疲惫不堪的乔伯母昨晚回家,在高厉离开之后,她在乔欣与荷悦的照顾下很快沉沉睡去。乔良言和不少人很快赶到她们的卧室,乔家的年轻子弟把卧室围满。乔欣荷悦两人都对眼前的情况不知所措。正当乔良言感到无奈之时,乔伯母的一句梦话让将近十位乔家子弟炸开了锅。 “她爹…你是不是还留在那里了…你快回家啊…没了你,欣儿怎么办,我怎么活……” 乔欣脸色惨白,所有人都明白她梦话中的意思,乔家的三伯父,之所以没有与乔伯母一起回来,他似乎是在东海群岛上失踪了,尚不知生死! 乔欣哭倒在荷悦的怀中。听到这个骇人的消息后,其余的子弟们大多默默离开了,神色非常凝重。只有乔茵和乔良言留下。毕竟乔聆言遇害的事情才发生不久,三伯父、三叔,这下子,恐怕也没了! 荷悦看见乔欣这样子,也感到鼻子酸酸的。轻言轻语安慰着她,把目光投到乔良言身上。乔良言脸色是前所未见过的沉重与阴暗。他没有在意屋内两个都希望自己想办法的女子,沉思了片刻,扔下一句,“明天中午,家族大会!”就快步离开了卧室。 乔欣抽泣着,声音越来越小,但眼泪却不停地流着。荷悦像哄小孩一样试图让她平静一点,但乔欣却只是一直流泪。过了片刻,乔茵让她回去休息,自己来照看乔欣就行了。但这次荷悦使劲摇了摇头,执意要留下陪她。修炼过后的身体精神倍好,所以,荷悦直到乔欣疲倦地躺在母亲身边睡去后,才合上了双眼休息。 而这次乔家大会上,乔良言也是邀请她一起来参加了。此时坐在面色苍白的乔欣身边的荷悦,右手被乔欣轻轻握住,眼角还是很红。为数不多,但已经是乔府内所有的年轻子弟都聚到这里,此时都在注视着两侧席位中间,座位上的乔伯母。 乔伯母经过一晚上的时间,也是清醒了不少。她的声音非常平静,似乎已经悲伤过度,而忘记悲伤为何物了。“良言,还有大家各位,谢谢你们…但是,整件事情的起因,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而且置我们于此境地的人,都已经死全了。换句话说,是因为他们离奇的死亡,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接着,她从在那座海岛上登船载货,准备出发开始说起,将整件事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而在到来之前,乔良言将乔欣父母奉命前往海岛做生意的具体细节讲给荷悦一遍。所以,随着乔伯母渐渐地将这一个月来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经历说出后,荷悦大概能够理出这离奇事件的前因后果。 巨大的谜团似乎降到了这座乔府之上;还有乔家子弟的愤怒与对乔欣父母的同情。 数月之前,乔欣父母两人奉命前往东海群岛边缘的一座名叫归乡岛的岛屿上,做一笔非常重要的生意。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更早之前太子殿下和乔世凡通信,无意间提到了陛下的七十二岁生日。许多年前有一个自称是另一片大陆上来的道士进宫,与陛下交谈甚欢,深得陛下欢心。在离开之前告诉陛下,他这一生会在晚年有三大巨变,分别发生在七十二、七十三、七十四三个年纪。 陛下对他的话很相信,但毕竟是二十多年前,陛下没有太放在心里。这个传言只有宫中的人知道。但最近老皇帝二竖为虐,病情逐日加重。老人也越发心里不安起来,离自己的七十二大寿也不远了。几个得宠的皇子和妃子们都想借这个机会给他办一场大宴,为陛下祈福,希望道士的话能够是好事,顺便讨得他的欢心。 虽然表面上,老皇帝秉着天机不可泄露的心态,这一场生日都按照正常来办。但知情人都不想放过这个讨好陛下的机会。皇帝的生日在来年的二月,太子很早就在为此盘算。希望能在生日宴会上搞到一些宝物,讨得陛下的欢心,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 心细如针的乔世凡明白太子是将这件事交给他们乔府了。最近偶然得到一个传闻,东海群岛的边缘岛屿上,开采出了一种神奇的宝石,凡人见之无不动容,且有当地祭祀为每一块宝石祈福,对喜爱奢侈品的老皇帝而言,不失为一件独特的宝贝。乔世凡与太子商量过,以一批秦山国特产和大量金钱出海,就交由乔欣父母负责,去归乡岛做买卖。为了保密起见,只派出两个人。 果然他们是秦山国最早做成这笔买卖的人。归乡岛地处偏远,很少有陆地上的商队会涉足。这几个月在岛屿上的生意做的也不赖,当地居民民风淳朴,整个生意做的很划算。宝石果然如传闻说的那样,美轮美奂,似乎自己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两人在岛上待了一段时间,转眼就到了一个月前,准备回家的时候。 因为归乡岛地处偏远的原因,从归乡岛出发到各地的商船不多。这时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艘正准备出海到往别岛的船队,同行的旅客不多,还不到十人,他们便将货运了上去,准备回家。 “我们两个,在岛上待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居民告诉我们,因为归乡岛处在东海边缘,再往东边走,就到了另一片大陆上。归乡岛最东端,有一座通劫桥,是海民数千年前留下来的遗产。非常之长。走过这条桥,就到了两片大陆中间唯一的孤岛,忘乡岛。” 但在临行前一天,写给乔府的信也已经通过传信海鸥寄出。归乡岛商船上的水手突然告诉了他们一个消息——有忘乡岛的海民昨夜跨桥到达归乡岛。忘乡岛来客需要借他们的船前往大陆一趟。水手表示,忘乡岛海民无人不会驾船的本领,而且来的人很多,所以他们打算卖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一个人情,让他们带着几位旅客回去。 几个旅客无法反对,而且对归乡岛居民的民风很放心。虽然乔家夫妻再三表示不妥,但少数还是得服从多数,第二天,就由这些忘乡岛的海民带他们出海回家了。 忘乡岛来的这些人,长相非常奇特,脖子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护身符,但个个身材极其高大,性格温和憨厚,但你要是问他关于忘乡岛的秘辛,他却会立刻保持沉默。 最为奇特的是,忘乡岛的这些海民驾船似乎有海神相助一样,一路顺着极大的狂风,速度飙升了数倍。但这么单薄的一艘商船,在他们的操纵之下,乘风破浪,经历几番颠簸,在海上的飓风之中竟然完全安然无恙。同行的旅客们,大多是其他岛上前来的居民,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忘乡岛海民们将一个又一个旅客送回了家。这时候,船上的旅客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俩。 而算起来,仅仅过了五天。已经见到了紫晶岛上的标志性建筑,海神雕塑。这意味着,离故土已经不远,按这个速度,最多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就能到达。 大堂内上上下下,乔家的子弟们都聚精会神的听着。这似乎是一个奇遇,一个妙趣横生的故事。但看向中间不停搓着手的乔伯母,她此刻的表情却苦涩无比,眉毛皱成了一团。 “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无法让人相信......” 在到达紫晶岛附近后,那天夜里。先是他们在船舱里听见外面似乎有重物摔倒的巨响,乔伯父出去查看情况,发现门口站着的那个水手**着的上身变得无比苍白。他似乎呼吸困难,抓着一旁的扶杆,紧接着另一个倒地的声音响了起来。乔伯母很害怕,出去找丈夫,就看到了这一幕。 那个水手开始口吐白沫,讲不出话来,双眼中流下血水,他紧握着扶杆的手也松开了。再一次摔倒在了地上,双手胡乱地拍打着。乔伯父想上前帮他,但却丝毫拖不动他沉重的身体。乔伯母恐惧地往外面跑出去一看,甲板上果然有好几个水手,也像他一样倒地不起,疯狂的挣扎着。只有那位船长还站在甲板上,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水手们莫名其妙地发病。然后,在皎洁的月光下,乔伯母清楚地看到,船长身上单薄的衬衣被他自己狂暴地撕开,重重地跪倒在地,背上的肌肉以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变白! 就在此时,天空中乌云极速聚集,四下狂风大作,密密麻麻的骤雨洒下,船上的一切灯火都被灭了。月光被层层乌云挡住。狂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乔伯母又慌又惧地看了地上正在打滚的忘乡岛海民们一眼,连忙跑回船舱里。 但她却没能找到自己的丈夫。很快地,外面发出一声惊呼,剧烈的狂风伴随着骤雨达到了顶峰。乔伯父不知道去外面想看些什么,被这一阵最强的狂风直接刮翻。乔伯母心中大惊,不顾一切地顶着狂风奔了出去——甲板一侧,那位已经全身开始腐烂的船长趴在边缘,手伸到外面,似乎在紧紧抓着什么东西。 不详的预感包围了她,她狂奔到海民的身边,见他死死地抓住丈夫的手,而乔伯父,因为刚才那一阵狂风,直接被掀翻,拖到了甲板边缘。若不是船长拼着最后的力气抓住他,他已经掉了下去。 那人见乔伯母来了,艰难地摇了摇头,乔伯母立刻双手抓住乔伯父的手,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咽下最后一口气不动了。她无助地哭喊了起来。她已经凭着全身的力气和意念抓着丈夫不让他掉下去。但一个女子之身,怎么可能在这狂风暴雨中把他拉上来! “他...他马上对我吼,让我回去,不要管他......因为下一阵狂风肯定很快要来了,他不想我也给他陪葬......我怎么能松手啊?我就紧紧地抓着,但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最后,在听到雷声之后,他...他用另一只手,把我的手用力地扒开,对我最后说的那句话,让我赶紧回船舱,活下去......我就这样,看着他掉下去了。他,应该是活不了了......”乔伯母眼角渗出泪水,但却再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号着。而乔欣,则是控制不住,破碎的声音哭了出来,泪水无法抑制地滴落。荷悦在一旁,乔茵在另一侧,竟都找不出话来安慰她,只能轻轻握住她的手。 原来乔父不是失踪,这样看来,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乔良言叹了口气,在周围乔家子弟面面相觑,一言难发的表情中走下去,拍了拍乔母的肩膀。 但如果说,这时候乔家的年轻人们被悲痛、疑惑、不解、震撼填满心门;那接下来乔伯母说的话,可就让这一群年轻气盛的少年少女们同时感到怒不可遏! 好不容易平静下了心情,却要把痛苦的故事继续说完。乔伯母咬了咬牙,继续面无表情地缓缓叙述着。乔良言就这样站在她身边。 乔伯母逃回船舱,在极度复杂痛苦的心情中度过了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第二天放晴,她发现自己已经远离紫晶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没有驾船的本领,孤身一人,甚至连家都回不了。她只能任凭着海风将船慢慢推动,虽然不知道目的会在何处。三天后,她看到了陆地。 艰难地收拾起破碎的心情,扛上一小袋宝石,走下去。在得知这里是何处后,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幸中的万幸。 因为这里是冥泽国东边境沿着百春海域的一座城市。她踏上去之时,正是清晨。岸边空无一人,路经一座村庄,好心人用古怪的通用语告诉她这里的地址——隶属冥泽国边城荒春城。 很可惜,当时她并不知道两国已经发生了大战,更不知道这座城市也是边境联军的一员。她也没有多问,背起仅存的行囊,往荒春城内走去。试图用仅存的几个银币搭一辆车,找到回家的道路。 命运弄人,很不巧的是,但她用秦山国的货币询问一个马车站的马夫时,正好有巡逻军在附近。他们盘问了她一番,对大战毫不知情的乔伯母自然露了馅,被当作间谍,押送到了荒春城与秦山国的边境前线军营。 接下来在军营内发生的,她只说了一句话,但却让所有人脑海中都有了画面。随之而来的,是滚滚不可遏制的怒火 ——“那个关押我的将军,说他这几个月来都没碰过女人。” 第十九章、震怒;打破僵局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不仅如此,那一袋宝石,也被吞得一干二净。乔伯母被困在军营内近半个月,作为最低贱的俘虏,每日每夜遭受着乔家子弟们不敢想象的虐待和羞辱。直到一周前的一天。 “我...一周前的那天早上,那个将军要引兵与刑杨城边界的冥泽国联军汇合。他要把我也带上,在半途中,他们与另一座边城赶来的军队因为某些事情产生纠纷,而且矛盾愈演愈烈,有几个人已经开始打起来。那个将军率领自己的手下去对方驻扎的地方找他们的将军理论,底下的人似乎积怨已久,没有了他们的将军看着一下子就打起来,场面非常混乱。我...我当时趁乱,将自己手上与马绳连在一起的麻绳借地上死了士兵的刀割开,我往刑杨城那边跑,还好他们没有注意我......守门的将领却坚决不开城门让我进去。 “我实在没有办法,又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只能沿着城墙,忍饥挨饿,过了两天的时间,饭没得吃,水几乎也没有,走到了并不属于前线范围的琉阳城,此地管控尚没有刑杨城那么严苛。他们的关将见我可怜,苦苦哀求之下总算让我进了去。 “我再靠着一路乞讨,每一天不敢停下脚步地往黑水城赶路,从琉阳城经过两座城池,在大芽都遭到严密的审查,最终在两天前回到了黑水城。 “昨天夜里刚回到这里的时候,我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回到了黑水城。我的精神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迷迷糊糊,话都说不清楚。我只想找到我的乔欣。我感觉有一种直觉告诉我你们在王府,我迷迷糊糊地混了进去,就发生了昨天的事。” 母女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乔伯母找不到回家的路时为她指明了乔欣的方向。大家的情绪复杂无比,暂时竟没有一个人说话。抽泣着的姑娘也没有再发出声音。乔良言转过身去,缓缓踱步,走回主座上。 当他转回身的那一刻,场中年纪最大的乔学彬,看着乔良言长大的乔学彬在乔良言脸上看到了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表情。这是冷静中的愤怒,冷酷中的坚决。 “伯母大人所谓的忘乡岛海民离奇死亡导致商船无法正常行驶回家,伯父大人因此蒙受不幸一事,此乃命数使然,在下与诸位一样,为伯父大人的遭遇悲痛至极。但,忘乡岛之事乃是我们都无法预料,现在也无法解释的事。然而,冥泽国守将对伯母您做的事,将我乔家的尊严践踏。这一点,我绝对不能忍受!” 乔良言重重一拍座前的桌子,坚定地说道。“我决定,立刻给正浪写信。如今前线正处于僵持状态,太子殿下他们正好可以我们乔家的遭遇为由主动出击,或者将军队秘密调派到百春海周围,合力围攻荒春城,做出有力的反击,让这群蛮夷之徒知道我们秦山国的任何一个世家,都是有脾气的!” “此事乃是我族私事,在下不打算与门客府众人再商量。诸位当中,可有人对此事有任何异议和建议的?” 乔良言站在桌前,沉声问道。 周围的乔家子弟们还沉浸在乔伯母带来的气氛中,久久难以平息。并且此时与太子方面交流比较多的乔正浪和乔明言两人都已奔赴前线,年轻一辈族人中,对太子的事情了解不多。只有嫁给门客刘景繁的乔二姐乔茵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其余的乔家子弟们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乔公子,我可以说两句吗?” 乔良言犀利的目光寻找到声音的主人,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荷小姐当然可以表达意见。这次大会请你来,就没有把你当做外人看待。” 向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的乔学彬惊讶地抬起头,注视着荷悦,不知道她在盘算些什么。 “按照现在的情况,我觉得不要以此事打扰殿下为好。首先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太子殿下将购置宝石的任务交给乔伯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宝石确实没有能够带回来。若信上一开口就对太子殿下指指点点,他肯定会很不舒服。就算不对乔府问责,对各位的信任度可能减少。而且前线战争局势想必变幻莫测,太子殿下一定也有他自己的打算的吧。”荷悦站起来,尽量自然地说道。 乔良言注视着她,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个角度,意味深长。荷悦说完,乔府众人又陷入了沉默的思索当中。其实,她说的很有道理。乔良言想到,继而开口说,“荷小姐说得有道理。不过可能有一点您不了解,太子殿下乃是极其护短之人,一直以来我府与东宫就相交为好。以我的了解,殿下这个人,在这种事情上会听从自己的感情做决断。你的建议很好,我会考虑的。不过此事必须与太子说清楚,冥泽国对我们乔府贵族所做的,也必须要讨回来!” 乔伯母坐在中间,听了乔良言一番话,还是面无表情,呆呆地坐着。经历了这一个月的事情之后,她的情绪已经渐渐淡化了。 就算能讨回了公道,讨得回自己丈夫一条人命吗? “二姐,这几天辛苦你照顾好五妹和伯母;其他人,如果对此事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来找我。还有一点,将信寄给正浪后,我要派一个人亲自前往前线,为宝石的事情向殿下负荆请罪。大哥这几天如果能回来的话,就请他去好了。如果回不来再另做定夺。诚如荷小姐所言,事情终究是我们自己没有处理好,诚挚的道歉绝对不能少。但是我府的公道,也必须讨回来!散会吧!” 所有人都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情离开了大堂。 郑二狗荷悦的话,一大早上出府去黑水城边境关口转悠去了,想办法找到出关寻找张半雷方法。 荷悦无事可做,又不放心乔欣。就跟着乔茵一起到乔欣卧室里照看她们母女俩。她听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就一直感觉这个“忘乡岛”是整件事最大的疑点。等乔伯母心态平静一点,她试图请她讲述一点关于忘乡岛海民的细节。但乔母却丝毫不愿再提起上船后发生的一切。最后,乔茵也劝她不要再问,别再纠结了。此事乃是乔府的家丑,只能希望乔府和太子能给这件事调查清楚了。 荷悦看着躺在床上,用杯子蒙住头,间或发出低声抽泣的乔欣,和一直呆坐在一旁的乔伯母,深深的沮丧感涌上心头。 ....... “大人觉得,这荒春城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我们可不可以动它?” 走出大堂,有一个身着红色衣服的,戴着官帽的男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乔良言。见他出来,两个护卫站到他们身后,乔良言和那男人快步往之前乔世凡办公的几座屋子处走去。现在这里暂时是乔良言办公的地方了。 走进一间屋子,乔良言坐下,长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纸笔拿到自己面前,一边慢慢研着墨,一边问这个红衣男人道。 “公子,这全得看殿下与冥皇是如何商议的。并且很有可能发生改变,因为目前听说冥泽大祭司与冥皇产生了不小的分歧,朝堂之上,两大势力呈现出针锋相对的局势。冥都的局势若是改变,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啊。我们的计划也要立刻做出改变。 殿下派我们几个来乔府帮助您处理事务,在下觉得得和您说实话。这个时候,太子殿下随时可能在前线有动作。还是不要以这种事情打扰他比较好。那位荷小姐说得一点没错,荒春城的事情,别放在心上比较好啊!” 乔良言冷笑一声,一边拿起笔在纸上开始为书信打起草稿来。“张大人也这么认为吗。我觉得吧,既然殿下与冥皇如今处在这种关系,他们冥泽国总不能只赚不赔吧?在下这位伯母,难道和那些市井百姓是一个概念的吗?她是黑水城、秦山国的贵族。不管怎么说,那荒春城必定要给我付出代价!” “况且,双方不是在打仗吗?既然是要逢场作戏,那就演的逼真一点好了。说白了,等大秦江山尽入我主之手后,冥泽国始终是威胁。先拔掉这座荒春城,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张大人您就不必再劝了。我找您来,是想听您给一些建议的。不是找您来劝我的。” “既然公子心意已决,我就说一点吧。太子殿下不想花钱养没用的人。而且陛下七十二大寿的事情,早就在宫中传开,几个互相争宠的皇子都希望借此发挥。仅仅派您的大哥去负荆请罪是没有用的。说白了你们辜负了太子的信任,您也知道他的性格,他不喜欢听借口与解释。所以,你若要写信过去,得做好弥补损失的准备。” 乔良言放下手中的毛笔,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说的对,不过这种小事可难不倒我。在下自有渠道找来比那所谓的归乡岛宝石珍贵百倍的宝物。只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和精力。” 张大人露出疑惑的神色,“公子,此话当真吗?” 乔良言继续埋头写着,说道,“个人秘密,不方便给大人透露了。请见谅。”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三年前的那天,森道将那块闪烁着神光的神石装在金盒里送到乔府。所谓五色补天石遗种这样的神物。那个神秘莫测的道中仙境中估计是遍地宝贝吧?当年森道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就承诺过,只要听他的话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道中仙境一定会尽力满足他的需要。 而现在,他是铁了心要请太子教训一下这荒春城。若是要给陛下准备宝物,自己打算去和森道大师商量。 张大人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去了,乔良言在办公室内完成了两封书信,又叫来张大人。 “大人,明天劳烦您跑一趟大芽都矿山找到我的大哥,把这封信交给他,让他按照信上说的去往前线与太子负荆请罪。另一封信请您派人送到六弟乔正浪的手里,让他想办法对太子殿下把事情说清楚。还有这封,让大哥带给殿下。上面有我的承诺,在陛下生日之前,一定能搞来与归乡岛宝石可相媲美的宝物。” 张大人接过三封包装精美的信件,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公子,您确定有把握吗?或者还是先把这事放一放,只让大公子去前线请罪就好了吧?” 乔良言起身,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绝对有把握,才敢在这个时候劳烦太子的。麻烦您了。” 张大人叹了口气,点点头,“既然公子一定要这么做...在下现在就备马出发。” 一口气写完三封信件,处理掉一件大事后。乔良言在自己的卧室里用膳。天色暗了些,他合上手中正在阅读的古书。走出房门,来到后院散散步。 今天的乔府里格外安静。后院小花园里只有他和身后的两个侍卫跟着。乔良言缓缓踱步着,心中思绪万缕。这些天代理老爷子办公的经历,也让他感到非常的乏累,也深深地感受到了老头子这些年来的不易。总算有一个闲暇时间,多么的难得,能够在花园里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但很快,他的好心情被后院外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回头一看,是另一位身着红袍官帽的,太子派来的内臣,表情激动,急匆匆地朝他走来。 “李大人?有什么事吗?” “公子,前线出大事了!完全超出了太子殿下的掌控范围!”来人一见到他,连忙喘了两口粗气,说的话立刻让乔良言紧张起来。 “怎么...您歇歇,慢慢说!” “就在刚才黄昏时分,太子殿下派人回来通报情况了。就在今天早上,冥泽国驻扎在刑杨城边境的军队,本来已经与我们对峙十几天了。在早上的时候,突然发动了猛烈的突袭。这一仗打得双方伤亡都在千数以上啊!太子殿下和朝廷大部分的联军都驻扎在刑杨城外几十里的地方,先遣部队赶到时,看到已经有一大群赤膊蛮人冲到了刑杨城楼上。在援军赶到之前,再一次亏了邢伦将军身先士卒,拼死抵抗,才没有让突袭成功。但是城楼上已经全是死人,驻扎在刑杨城附近的数百名东境派来的精锐足足有一半战死。在见到裴将军率领的援军后,冥泽国紧急撤退,又退回了原来的阵地。” “但是这一次,冥泽国联军收兵之后很快派来了一个信使。裴将军在刑杨城和邢将军接待了他。他把这一次突袭的缘由说了出来。真假暂且不知道,倒是把责任全推到我们的头上!” “难道是冥都真的出了问题......你快说,他们为何要突袭?” 第二十章、战火点燃;接风宴 - 斩莲 - 华发如秋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乍一看还真像是冥泽国为大规模进军找的借口。 两天前,冥泽国联军在荒春城靠东部驻扎的军营处巡逻时,在夜间发现有疑似秦山国间谍的人出现。而且此人身手极佳,十余人出动才将他团团围住。他们试图收捕此人,却不料他大打出手。在十余人的围攻之下,丝毫不惧,拳脚功夫极其了得。一阵乱战,反倒重伤巡逻军三人。但此时又有二十多个士兵闻讯前来,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俘获。押入军营之中。 但此人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根本就没有开过口。荒春城几位将军轮番上阵,大刑伺候,使出毕生所学的审讯技术,神秘人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之下,竟然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看着已经没有人样了,却依旧紧闭着嘴的神秘人,荒春城将领无奈之下只好打算第二天将其斩首祭旗。 但在深夜子时时分,怪异的事情出现了。荒春城军营附**地起阴风,风声呼啸,如同怨灵哀泣。每个巡逻军都在那人的牢营附近打满了精神。正在休息的人无不被这一阵又一阵的刺耳阴风吵醒。 紧接着,牢营内传来惨叫声和身体倒地的声音。几十名巡逻军一拥而入,还有两位早就感到事态不对的将军也一直在附近巡逻,闻讯连忙冲入其中。 一位面带黑纱的人,看身材像是女性。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轻轻一拉关押那人的牢笼,那整个铁笼居然瞬间被拉散架,笼顶掉在男子身上,倒是让他发出了第一声痛苦的低吟。那女人完全无视了周围满营的火把和巡逻军,在众人愣神的时候背起男子。而这时,足足三十多名巡逻军回过神来,蜂拥而上,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诡异的家伙把俘虏带走,结果...... 那个使节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也有几分后怕。那女人以极快的速度,只一拳就把第一个冲上来的士兵的脑袋打开了花,他直勾勾地倒在了地上,后脑勺上溢出了丝丝鲜血。她顺手拿起士兵手上的长矛。每个想要刺死她的人,都在出手之前就被长矛戳穿了身体。即使是五个人一起出手,也没能逃过被屠杀的命运。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几乎就在一瞬间,包围圈中间已经倒下了十个冥泽国士兵。 使节说话想必添油加醋了些,让裴擒龙和邢伦都感觉在听什么武侠小说一样。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来,似乎这真是位名不见经传的武林绝世高手? 而她一瞬间夺走十人性命,剩下的士兵们几乎跟吓傻了一样,看着她背着奄奄一息的男子走来,竟然都往两边退散开来。眼见着女人就要救走俘虏,一开始站在最后面的那个将军却突然有些不服。在她接近自己的时候,先退开两步,然后反手掏出匕首刺出一剑,正中她的左脸,黑纱半掉。但当将军满意为自己已经重伤到她的时候,却发现女人左脸上仅仅多了一道轻微的擦痕! 而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面容。 “没见过,就压根没见过长成这样的。这也能叫做女人?”使节不屑地说道。表情这时候变得十分嫌弃。不过...... 似乎因为众人看见了她的面容,女人彻底生气了。随手一矛,直接将那位将军的鼻梁刺穿,手再左右一挥,那位将军的脸,从鼻梁处,活生生被劈成了两半...... 其他人,全部都难逃一死。手起矛落,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最后,只留了这个使节一条性命,让他给其他人好好讲讲今晚发生的事。然后......这个丑陋女人走了出去,在外面放起了大火,阴风助火势,足足有一个牢营,和附近两座粮营被烧毁,荒春城军队损失惨重。 于是,使节便以这件事为由,大肆叫嚣秦山国派人突袭,杀人放火,所以,他们今天突袭回来,自然是情理之中。 “公子啊,这么一来裴将军心里就纳闷了。这件事可完全不在掌控范围内。那演的是哪一出?所以他当面就拆穿了这个使节的话,表示整件战事难道不是你们先突袭刑杨城挑起的吗?要战便战,不需要找这些借口。他还说,我们也正愁没有借口和你们正式开战呢!那个使节气急败坏,表示回去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各位将军的。” 结果却是,当他带着几个冥泽国士兵走出刑杨城门外时,一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冷箭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喉咙。这一幕裴擒龙等人在城楼上看得清清楚楚。立刻明白了那个女人应该就在附近!但下令搜查一个时辰,方圆几十里的空地找遍了,压根没有这个人的踪迹。然后,二位将军决定立刻派出斥候前往冥泽国军营进行监视。并已经联系高元帅和太子,商量正式宣战事宜。 乔良言听完这件离奇的事情后,心中又是有些窃喜,又是有些担忧和不安。窃喜的是,自己刚想联合太子对这个荒春城动手,这家伙自己反而成了如今两国战争的众矢之的。但又感到担忧,这个女人,这个神秘男子,身手如此不凡。特别是这个女人,被匕首重重刺中后,脸上竟只留下一道轻伤。这种本领,已经绝对不是常人的水准了。难道说,他们是两个修士? 而按照这个情况来看,绝对不会是森道那道中仙境的人。而以他目前的认知,不是道中仙境的弟子,那就只能来自......梦族地宫! 这样一来,事情就太复杂了。实在是复杂的让人毫无头绪。 “我明白了,目前情况确实有些失去控制了。冥泽国居然主动发难。会不会是冥都大祭司有了动作?” 这位冥泽国掌管祭祀大权的祭祀,她对于两国之间的关系,一直是那种不死不休的态度。 “不清楚啊。反正冥泽国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内部政权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也有可能是被隐藏了一些秘密。”李大人叹息说道。 “对了,公子,还有一件事。今晚朝中远道而来的三位大人已经抵达黑水城,现在正在南城的悦来客栈里暂住。希望接风宴能够早点举行。他们特地强调了,千万不要来太多闲杂人。只需要荷哲城主能够到来就够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派人去荷府报信。大人您也早点去休息吧。” 夜深了,荷悦的卧室内。 乔学彬此时正坐在桌前,就着一盏油灯,正在写着什么东西。荷悦站在一旁,似乎正在口述。 关于森潜交代的任务,荷悦与郑二狗已经说通了乔学彬帮忙。现在她正在口述一封写给父亲荷哲的信,但信上的形式却别出心裁。是讲乔府以荷悦的名义,请求城主大人这些天加强对边关的控制。因为最近乔学彬父母一辈有人从打算从关外回来,希望能顺利入关,并在关外给予一定的保护。 虽然这只是个幌子,但乔学彬料定荷哲不会在意。毕竟乔府在荷康的问题上帮助他与太子沟通,荷哲肯定会帮他们这个忙的。 正当荷悦口述着的时候,卧室的门被砰砰敲了两下,被推开了。在边关附近转悠了一天的郑二狗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锁上门,嘟囔了一句,“大小姐,您咋连门都不知道锁!” “你过来干嘛?累的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还不去睡觉?” “有,有大事发生了!” 乔学彬停下笔,与荷悦一起看向郑二狗。他将自己在边关士兵之间听到的传闻,也就是那位李大人对乔良言说的事情说了一遍。讲完后,一遍喘着气,一边盯着荷悦。 “我好像明白了...”荷悦点了点头,听完他的话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果断地说道,“一定是这样的。那个被抓去审问的人,也是师尊在秦山国的一个记名弟子。不过他选择了另外一个任务,在冥泽国军营附近呆上两天。当他运气太差,居然被抓了。 “只是...那个帮助他逃跑的女人,是谁?”荷悦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听他们说,这个女人相貌极其丑陋,但唯一见过她真容的人已经死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在梦族地宫中是一个出名的杀手,曾经与老头子有一些交集。她的名号叫做祈劫。此人我没有见过真面,但是听森潜讲过。因为相貌丑陋常戴黑纱遮面。行事冷酷无情,杀人从不眨眼。但是...如果说她帮助森潜救下那个记名弟子,这说不过去啊。就算是老头子也不一定能轻易叫动她。更何况,是去救一个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好的废物!” “他不一定是废物。此人能从十余人之间重伤三人,遭受酷刑一言不发。或许只是因为高傲自大而不慎被抓获。”乔学彬分析道。 “说白了,有修为在身,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搞砸,还是个废物。”郑二狗耸耸肩,不屑地说道。 “学彬大哥,那这个人算不算是帮了良言公子一把?”荷悦问道。 “这只是个正式开战的借口罢了。难道荷小姐会认为仅仅只有荒春城的军队在今早突袭刑杨城了吗?冥泽国大军要正式开战了。我们朝廷还有各地的援军还只来了一半。他们早有准备,还真不知道刑杨城那边能不能撑住。”乔学彬解释道,突然变得担忧起来。 “乔公子你不要担心。裴将军既然有底气对使节放狠话,自然有他的准备的。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这些凡俗事务还不值得我们操心。”郑二狗出言安慰道。 “不过要还是要恭喜大小姐哈,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森老头总不会收这种废物做徒弟吧?哈哈!我睡大觉去了!接下里几天在边关还有的忙呢”郑二狗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推开房门又走了。 “这家伙...哎,荷小姐,我们两人可与他不同。家室家人都在这里待着呢,若冥泽国真的大张旗鼓一股脑冲过来,怎么能不担心呢!”乔学彬摇摇头叹道。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既然我也有了修为和能力,我绝对不会干看着。”荷悦不假思索地说道,态度很认真,倒是让乔学彬忍俊不禁了起来。 又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这封信写好。乔学彬让乔府大门守门的仆役现在就送出,两人才回到各自的卧室休息去了。第二天却不约而同地起的很早。荷悦自然是精神饱满,乔学彬也毫无睡意。并且乔家所有子弟以及几位心腹门客都收到了消息,今晚为远道而来的三位大人举办接风宴。 当然,也包括荷悦。 这一日,早上和下午的时间,她除了去看看乔欣母女俩的情况外,其余时间都热情地跟着乔茵亲自去厨房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这么积极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父亲作为接风宴唯一邀请的宾客,今晚上会随三位大臣一起前来乔府。 时间很快过去了,到了黄昏时分,宴会的菜肴已经准备好。荷悦跟着乔茵走出去,在半路上,不经意间瞥见乔府大门外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一个身着盔甲的***在马车前,似乎正在与乔府门卫谈话。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正是入府第一天那天晚上,他们一家子坐的那辆马车吗! 虽然分别时间不长,但这一周左右的时间却让她感觉经历了好多个月,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内,经历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多的有些装不下了,这才让她即将见到父亲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荷悦的心跳也加速了起来,父亲要来了! 对乔茵讲明了缘由后,她便心知肚明地留下荷悦一人等待荷哲进来了。荷哲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站在小径中间等着他的荷悦,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爹!” 看着荷哲快步走来,甩开了后面跟着的护卫。荷悦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开来,笑着喊道。 荷哲上前与荷悦亲切地相拥,饱含着慈父之情地和她交谈了几句,说道,“走,悦儿,让爹看看这段时间你住的怎么样。还有些话,咱们慢慢聊。” 荷悦轻松地牵着父亲的手,带他走到自己的卧室内。说来也怪,在黑水城世家之间,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往往没有荷家父女这般自然亲密。而荷悦仅仅是个进入荷府两个月的义女,与荷哲的关系却如此融洽亲密。 “最近过的还好吗?”荷哲走进她的卧室,满意地看了看周围清爽干净的布置,坐下随口问道。 “乔家人都待我很好。父亲,您呢?良言公子早就把表哥的事情告诉我了。”荷悦为父亲倒上茶,语气有些担心地说道。 荷哲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失望地叹息道,”逆子荷康,我从来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们与万安荷氏都已经将他在族谱中除名,他再也不是你和云沧的表哥了。” 荷悦脸上的微笑这时候有些尴尬。她也叹了口气,将茶杯送到父亲手里。 “别难过。虽然父亲一开始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我们得一直向前看。”荷哲喝了口茶,看了看荷悦的表情,安慰道。 “现在还有一件事,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对你说。唉。”荷悦点了点头,又听荷哲叹道。 “父亲,有什么要我做的吗?您只管说就好了。”荷悦关心地说道。 “我早上收到乔公子以你的名义写给我的信了。你告诉他,这件事我下午的时候已经吩咐边关守将再度加强戒严了。悦儿,这段时间看来你与乔家子弟们关系处的很好啊。”荷哲绕了一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是啊,我说了,乔府的朋友们对我都很好的。父亲您千万不要替我担心啊。” “那就好...悦儿,爹可能还需要你在乔府再多待上一段时间。”荷哲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打算明说了。 荷悦却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相反,按照乔良言这段时间对她的态度,乔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对她讲,没有把她当外人。她就觉得,父亲可能还会让自己待在乔府一段时间。因为她总有一种预感,荷府与乔府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独特的友好关系。 “我很不好意思......不过我先来和你讲一下现在的情况吧。可能良言那孩子已经和你提到过了。如今外面的舆论已经平息了不少,从万安朝廷到黑水城,荷康已经被认定为是叛徒,整件事情与我们两大荷府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他自己误入歧途。 “但由于我对他疏忽管教,我肯定是要承担部分责任的。我已经着手在荷府内进行了不少的改动,具体的等会儿再告诉你。所以现在荷府内比前段时间还要混乱。很多事情要我一件一件重新整治,才能给外界一个交代。所以,爹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这件事情完全过去后,我会来接你的。” “这件事不是等几位大臣来了以后就能妥善处理了吗?”荷悦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还需要这么多复杂的步骤呢? “并没有那么简单。首先我要请他们,不管以什么代价,让他们在黑水城的这段时间内,以枢机大臣的身份写下一份对叛徒荷康的缴贼檄文,公之于众。这样做了以后,仅仅能控制住大方向的舆论。而黑水城内部,我也要让不利的传言消失。整顿荷府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具体的事宜我与万安荷府的几位亲戚商量过了。现在来不及和你细说了,等接风宴结束后,如果你好奇的话,父亲会把一切的打算都告诉你的。” “时间差不多了,带我去宴会厅吧!”荷哲站起身来,微笑着说。荷悦点点头,走出了门。但一开始愉悦放松的心情,却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地宫;魔体诞生 - 斩莲 - 华发如秋 冥泽国,东部边境。荒春城,百春海域沿岸。 深夜。 一艘小破船飘荡在海面上,上面坐着一个蒙面黑衣人。身边放着一个麻袋,若是借助灯火仔细看的话,麻袋口处有一个垂着的人头,在艰难地呼吸着。蒙面人身边放着一把血迹未干的长矛,此人正是在昨夜大闹荒春城军营的梦宫来客,百族圣宫内二代弟子排名座次第五的杀手,名号祈劫。 静谧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耐烦的抿嘴声。 “死了没。”一个女性的传音,在那个奄奄一息的森潜记名弟子的耳边冷漠响起。 麻袋中装着的人轻轻动了动身子。祈劫道人点了点头。 终于,又过了一刻钟后,她发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不远处的岸边,出现了一道肉眼难见的细微紫光。祈劫道人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不假思索地背起麻袋,也不在乎那个记名弟子一身的伤,往那道紫光飞去。正在她接近到岸边的这道紫光时,正好一个大浪打来,然后,两人的身影便凭空消失在了海面上。 ...... “这帮畜生杂碎,手段倒还真狠。” 那个倒霉的记名弟子再一次睁开满是血污的双眼时。自己已经身置在一个密室内。密室四角的天花板上挂着令人很不舒服的绿色烛灯,仿佛鬼火一样让人感到畏惧。 而自己四肢被白色的细绳绑在一张铁床上。他尝试着去挣扎,但这细绳却让他丝毫动弹不得,比铁索厉害上几百倍。 而声音传来的地方,绿火照射不到,是一片的漆黑。莫名的恐惧感涌上了心头,远远超越了昨天被抓进铁笼时的恐慌。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左右两边——左边的墙壁在绿火的照射下一片血红,上面只挂了一张长弓,长弓朴实无华,看不出什么名道来。 右边的墙壁上,用不同的文字写满了整座墙。大多数字他看不懂,但也有通用语的文字,写的是几个人名,按照字词之间的间隔,这一面墙上应该都写的是人名。这所有的名字里,大多数都已经被打上了叉号。 虽然他在女人打翻两个守将的时候就感觉到她可能是森潜大师派来解救他的。但现在这阵势......让他感到严重的不安与恐慌。 ”本来不会有任何人去管你的。而且现在因为你的原因,你的指路人已经被森潜逐出了梦宫。而我冒着梦宫踪迹泄露的危险去救你,你先听好了,与森潜没有半分关系。如果你仅仅是他的记名弟子,呵,这样子的废物,还不值得我出手。” 左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她的声音。还有铁器碰撞的刺耳杂音。 “他们在你的舌头上用了刑。在改造完成之前你是说不了话了,也不必费劲传音问东问西。好好听我说吧。等一会儿,可能会很痛。今天过后,你会发现,昨天那些蛮人的小伎俩,和挠痒痒差不多。” “唔!啊!”弟子惊恐地发出叫声。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最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恐怖的事情! “你的恐惧,很大程度来自于无知。别急,我会慢慢为你解释我要做什么的,你听了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怕了。当然,这个痛苦的过程可能会很长。” “记住,原本这个时候你已经被那些蛮人砍下脑袋了。是我救了你一命,所以你现在欠我一条命。我有权利对你的身体做我想做的事情。”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丝烛火。烛火包围着女人,她渐渐走来,火光随着她的身体也慢慢往前移动。弟子看清了,她手中拿着一把小铁锤和造型独特的匕首。仍然戴着面纱。另一只手拿来了一个小瓶子,往他脸上滴了几滴其中的液体。“南柯露,应该不陌生吧?放心,这是稳定你神识用的。” “啊!!” 绿火下犹如恶鬼一般的祈劫道人,居然直接挥着铁锤砸烂了自己的喉管! 但,最最最可怕的是,他的意识此刻竟然如此清醒,疼痛感,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身的血气浊气,就从此处释放。放心,接下来就算是再痛,也叫不出来了。” “冷静一点。我会告诉你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的,这样就不用害怕了。听我说......” 祈劫道人先是对动弹不得、面如死灰的弟子讲了一遍他自己的经历,三个月前这个弟子初遇自己指路人,然后与森潜接触的事。 原来,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还只是一个在大芽都务农的少年。父母老早就把他卖给了一家富豪让他自己谋生路,身份低贱,但他脾气很古怪,有的时候温顺如羊,有的时候暴躁得令人害怕,这导致了他的朋友很少,那家富商其实一直有不想再收他的心,但他们为人还算淳朴,一直没有说出口。 森潜在秦山国各地广泛物色记名弟子时,他派在各地的线人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因为他有一种独特的体质,但具体有什么功效,那几个线人也看不穿。直到三个月前,森潜下定决心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派出自己信任的梦族子弟,作为他的指路人,试图去接近少年。 当时,指路人以富家纨绔子弟的身份,装作醉酒的模样去他家田地里闹事。少年怒不可遏,与他干了一架,被打得鼻青脸肿,富商也不敢管,但他被打倒在地上后,继续爬起来要冲向那个指路人。指路人笑着将他推倒,扔了两块银锭到地上,让他几天后前往后山找自己。 “你觉得很奇怪,但还是听了他的话照做了。不过带了两把柴刀,怕他会害你。” 到了那里后,少年自动地进入了指路人的创造的梦境。在那里,与每个森潜看中的记名弟子一样,被森潜所做的法术深深折服。即使他性格桀骜不驯,脾气古怪,但面对这么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也不得不动心。等从梦境中出来后,指路人表示自己已经将他从富商那边用重金买了出来,接下来,就一直跟着他在后山修炼。直到师尊森潜有新的指示。 “你自己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体质有多么独特。按理说,一个父母平平无常的农家少年,是不可能有这种罕见的体质的。当指路人带着你修炼至凝气三层的时候,你的这种体质再一次暴露出来。你自己没有察觉,但是森潜和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种体质,其实主要体现在骨骼的构造上。但一个普通人的血液却与独特的筋骨格格不入,所以才抑制住了他身体的爆发十几年,相当于加了一层封印。如果能破除掉这层封印,他的身体几乎会变得刀枪不入,神识会被保护在屏障之内,一般的神识攻击对他都无效。虽然表面上修为只有凝气,但就算对上筑基修士,也不会那么轻易被击溃。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进攻性较弱,这需要长期的专业修炼才能解决。 此时的记名弟子已经快要昏死过去,但因为南柯露的提神作用,每吸一口气后,神识又是一阵清醒。祈劫道人将一枚铁钉打入他的膝盖骨中后,语气柔和了些说道,“别怕,我正在将你全身与你骨骼不兼容的血液挤出去。还好你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年纪不大。否则以你这种体质,随着时间,会有极少量的血管内血液渐渐进入到骨骼内部去,如果年纪大了,那我对你骨头下手那就更重了,改造的过程会更加痛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好好忍着!” “言归正传吧。因为你的体质特殊,森潜后来打算不把你和其他记名弟子放在同等水平上看待。这就是为什么,他在收你为徒十几天后就把梦宫以及长夜城的秘密告诉了你。还有关于‘创始者’梦河的事迹。梦河是当年带着先驱者们逃出长夜城,来到梦族地宫的先驱。在两百年前的地虫瘟疫中唯一生存下来的十几位先驱之一。你的这种体质,据说在长夜城见过它的升级版。” “那是一位梦族大能,自身血脉也比一般的梦族族人独特的多,所以不存在你现在的这种状况。森潜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把你的事情告诉了梦河。梦河与他商讨过后,决定将你招收为我们梦族地宫最有前途的弟子,傲立于其他百族弟子之上。你可能会奇怪,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现在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就为什么,我现在在这样对你进行改造,这是你获得大道必须要经历的一个步骤。我要把你从人族的身体改造为梦族的身体,使得你能够打破凡俗身体的桎梏,打破封印。最多还有一个时辰,你就会发现,自己和一个时辰之前的自己有多么大的改变了。” “灵体改造是一个复杂困难的过程。并且曾一度被我们视为禁法,因为能够承受改造,神识而不陨灭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不管用人族还是妖族,或者其他百族做实验,没有一个不死的。但是,你的体质给森潜带来了灵感。但他也只表示会有一半的成功率。所以,这是一场赌博,用你命的赌博。如果不成功。”祈劫剁下他的一个脚趾头,少年已经没有表情了。但他感觉到了,痛苦似乎在渐渐麻木。 “如果不成功,你的神识将会烟消云散。不过,我相信你。你性格中狂暴的那一面,与你的体质简直完美契合。而且它才是导致你被冥泽国守将捕获的原因。你的指路人本来在外面等你的,结果看你被抓后,连忙传识给我。我大致了解了情况,一开始你是完全有机会跑的,但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才与他们缠斗不休,最终寡不敌众。性格这个东西,运用不当会让你变成废物;若是运用得当的话,会成为一件利器。” 祈劫在他的腿上扎满了铁钉,少年的脚趾已经一个不剩。她走回黑暗中,一手扛着一个中空的木制人,身材几乎与他一模一样。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瓶子,将里面绿色的液体缓缓倒满了他的全身。少年觉得全身一阵酥麻。他的上半身本来已经满是刀伤,伤口内被祈劫用材质独特的导管插入,疼痛感却没有那么明显了,将里面的血引导到木人容器里。 在这一瞬间,少年一开始的恐惧突然转变成了滔天怒火,破碎的声带居然发出一声沉闷的怒喝。祈劫看了一眼他。这股怒火,又很快变得冷静下来。即使在极度的痛苦时,祈劫的话他还是一字一句听了进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住上天给予的这份痛苦的礼物,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显然没有退路了,而且,也由不得他选。他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活下去,获得更强的力量。 但是,他发现,这股坚定的信念,很快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倦意。痛苦感也渐渐逝去...就好像,自己要睡去了...... ”清醒点!给我清醒点!别这样,神识会灰飞烟灭的!”导管中的血液还没放干,祈劫立刻感受到了少年意识的模糊。满是血污的脸上,最后的一丝生命光彩似乎都要散去。祈劫大急,快步走回黑暗中,身影犹豫了一下,最终下定了决心。她很快走了出来,手上用铁夹夹着一块通红的烙铁。 这不是普通火焰淬炼后的普通钢铁。铁是地底世界出产的稀有毒铁,见血就会激发出其中毒素;而火焰,是修士体内的真火,强度是普通火焰的千百倍。这块烙铁若是烫在身上,与冥泽国牢营里面的那种烙铁要强上无数倍的威力,无数倍的痛苦。 “意志不够坚定,别怪我了。只能这样试图唤醒你,趁着你还没彻底沉睡过去。哪怕是有毒素进入你的身体,也比就这样死了好。我是在救你!” “啊!”火红的烙铁烫在少年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脸上,他再一次,发出了本不可能发出的怒吼!这已经是,神识的咆哮! 思绪已经混乱,他再一次被拉回了现实世界中。四角的鬼火在他眼中变化成了无数的景象。他知道自己没死,这是他唯一能清楚思考的事情了。左脸上出现一个可怖的烙印。不足以致死的毒素开始侵蚀他的身体,并将永远留在他的体内。全身酸酸麻麻的。但他此时,看向蒙面女人的眼神,却没有怒气。 祈劫知道自己得抓紧时间了,少年声带已经完全撕裂,却发出了神识咆哮,这意味着他的神识已经与外界接触,一个不慎就会烟消云散。“放心,很快就没有感觉了!” 最后的疼痛来自于已经支离破碎的脖子。祈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过一把长刀,咬了咬牙,双手持刀,狠狠地一刀劈下去,将他的头颅与身体彻底分离,黑血流了一滩。她连忙端起可怜的少年千疮百孔的头颅,浸到另外一边早已准备好的缸内,其中满是之前的那种绿色液体。 刚将他的头颅放下,她一把扛起他满是伤的身体,一丝不差地装到了木人容器里。然后盘腿坐下,轻轻一挥手,天花板四角的绿火立刻熄灭了。彻底的黑暗中,只有她的身边有一丝丝白光,正在往容器内飞去。 她感受到了,随着法术的进行,缸内少年的头颅正在脱容换貌,并渐渐浮了起来;而最明显的改变,木人身上亮起了细微的绿光,其内发出了只有修士能够听见的细微声音。 这是重生的声音。祈劫默默念咒,心中想到。 等早已远去的意识重新回到自己陌生的身体上,少年睁开了双眼。 自己躺在铁床上,却没有绳索缚住。他翻了个身,眼前不知怎的出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他惊讶无比地张大了嘴巴,也没有之前撕裂舌根的痛苦——这是完全不同的一具躯壳。似乎还没有完全愈合完毕。下半身还是血红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而自己全身,居然是如此的白净。白的甚至让人发怵。面容清秀,**的身体满是肌肉,强壮无比。就连下面的命根子,居然也变得硕大无比,只是身上不时有酥麻的感受传来,挺不舒服。他猛地坐起来,清了清喉咙,似乎已经数年没有说话一样,试探着说了句,“道...道长何在?” 话音刚落,天花板上的绿火再次亮起,眼前的幻象消失,祈劫道人的声音平静响起,“这是你的新躯壳,你已经重生了。” “李富贵,秦山国,大芽都张富豪家的雇农。于今十月十日清晨因间谍身份被荒春城军官斩首。现在,你是全新的一个人了。穿上这套新衣,随我去百族圣宫拜见梦河。他会给你一个新的名字,新的身份与地位。” 祈劫推开密室的铁门,扔过来一件干净的道袍。少年很快穿上,跟着她走了出去。 “从今以后,你可以有更大的机会宣泄你的内心,跟在我与梦河身边,你的性格会成为你最大的武器,你的体质,会成为你最强大的资本。我们梦族,就是你的新家。” 少年一言不发,走出密室。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地宫模样,头顶有一片天空,但是血红色的,并且感觉离自己很近。身边是一片矮小的森林,祈劫道人站在他面前,身后有一个散发着灵光的阵门。祈劫没有看他,走了进去。少年跟随其后,两人被直接传送到了百族圣宫中梦河的大殿内。 殿内无人。封闭的室内金碧辉煌,所有的墙壁都镀了一层金。但装饰却有些单调。只在大殿前方有一个造型独特的道台,圆形的台面上有一束火光,一直在熊熊燃烧着。四周的天顶以及镀金墙壁上,挂满了不同风格的画,有风景山水画,有人物画像。而其中的人物画像做工非常细腻,就像见到真人一样。 祈劫示意他动作轻些,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道台面前。大殿最中间的,道台前面的那幅画像上画的是一个侧身的年轻男子,背景是一片花林。这时候,道台上的火焰发出了嘶嘶的燃烧声,画像上的人突然动了,吓了少年一跳。祈劫微微颔首,退到后面去。 容貌俊美的甚至有些妖异的男子转过身,微微一笑。少年明白这个人应该就是自己来拜见的人,想了一想,单膝跪下,低下了头。 “吾乃圣宫议长梦河假身化形。准许你入我圣宫成为议徒的一份子。赐你梦族大姓黄为姓,以单字生为你赐名。入我圣宫做弟子,跟随这位二代弟子第五座次的祈劫道人修炼,直接听命于我梦河。” 少年唯唯应下他的话。画中人突然叹了口气,背过身去。画面就此定格。 “我感受得到,真正的风暴要快要降临了……” 第二十二章、缴贼檄文 - 斩莲 - 华发如秋 接风宴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乔家所有的子弟,包括刚刚蒙受了巨大不幸的乔欣母女俩,都恭恭敬敬地出席,现在乔府暂时还不打算将归乡岛的事情透露出来。坐在厅堂的左侧。而厅堂的右侧,坐着十位身着红色官服的男人,这些是太子派来的内臣,辅佐乔良言在这等紧要关头处理事务,与太子汇报后方最新的消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两人不言而心自明——为了不让朱家的乔氏子弟,趁老爷子重病进京的时候,以自己的亲戚身份,架空乔府的势力。 这并非空穴来风之说。当张太医带走乔世凡的时候,已经在朱家根深蒂固的乔老管家已经开始想方设法渗透乔府。他向来没有把乔良言这么一个孩子放在眼里。但当太子心腹入驻后,一切的谋划都只能胎死腹中,消失地干干净净。 这是荷悦第一次见到父亲在人前的态度,如此低微。主座上坐着五个人——三位身着华丽官服的枢机大臣,代理家主乔良言以及城主荷哲。中间坐着三位大臣之首,从左到右分别姓张、李、秦。接风宴进行了一段时间,还没有进入正题,大多是在主座上五个人以及十位内臣互相聊聊朝中的事情和逸闻。荷哲态度摆的很低,不时地给三位大臣敬酒,并以晚辈自居。不过,也是因为如此,总体气氛还是比较融洽的。 虽然,坐在左侧的他们,完全插不上话。彼此之间为了礼貌也不好聊天,还是挺无聊的。 酒过三巡,似乎客套的流程已经应该走完了。 中间的那位枢机大臣放下了酒杯,洪声说道,“感谢诸位在此为我们三人准备接风宴。我且就进入主题吧。今日我们三人在边境如此紧急的时刻来到黑水城,主要是为了处理和通报一下逆贼荷康的事情,将这件麻烦事彻底处理掉。” “正好荷哲城主也在,我们就先把朝廷的决定说给大家听,然后荷城主打算怎么向城中百姓通报此事的最终判决,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台下反响不大。毕竟大多数乔府子弟对此事并不是特别上心。而荷悦认真盯着主座上五人的表情。荷哲表情顿了顿,保持着平静,他早就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能解决的。不管李大臣和太子存着什么心思,最重要的缴贼檄文不会那么容易到手。暂且听这家伙怎么讲。而乔良言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也没有说话。 “荷康于十一日之前以借口出荷府,实则是逃往了冥泽国。经过这几天的紧急查证,确定,与他勾结的是冥泽国大祭司势力下的一位大将。两个月之前大战爆发之初,他们就有了交集。而通过查证还发现了荷康通敌的具体罪证。两个月前大战爆发之前,在京城内发生过一件冥泽国将领闹事的事情,但没有公开。从他口中拷问出了一些秘闻,冥泽国最近边境似乎在整军备战。这就是为什么朝廷给边境各城发去紧急圣旨,尤其让黑水城派大量人力物力前往刑杨城随时准备备战。但圣旨不知怎的被荷康知道了,他立刻去通知蛮人,在黑水城的援军派去之前,他们发动雷霆攻势,试图直接攻克刑杨城。 而由于种种原因,第一波进攻被艰难挡下了。但如果不是荷康的原因,边境的蛮族军队根本不会知道我们的动向,而直接下手,造成刑杨城大量的伤亡。此乃荷康大罪!以此事为由,便可以叛国大罪逮捕他,处以凌迟极刑。” 荷哲想起了那天那封至今让他想不明白,漏洞百出的圣旨。而现在李大臣还是说它就是陛下亲自发送的圣旨,这个秘密可能将要很难解开了。还有那天他请自己的老友梁复吉在办公府内商讨这份圣旨的奇怪之处时,确实有人在门口窃听,他当时就觉得此人的呼吸声与荷康无异,现在看来,整件事最大的问题就出在那一天啊! 但是,荷康这么做的意义,不可谓不是为了他们两家荷氏。这一点,混迹官场也有多年的荷哲心里是清楚的。说不定,正是万安荷府让他这么做的。如今大战爆发,荷康的行为是为了在另一种最坏的情况下保护荷家最后的血脉啊。 荷哲心绪复杂无比,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过,鉴于此事两家荷氏态度还算诚恳,荷哲城主的堂弟亲自上金銮殿负荆请罪。陛下心慈宽容,又因荷哲身处前线,故体谅其管教不力之失,削其半年俸禄为罚。此事暂且作罢。荷康深入冥泽国内部,两国正处大战期间,所以此事,暂且作罢。” “荷哲城主,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李大臣转过头来,表情严肃地问道。 荷哲笑着起身,先敬了他一杯酒。然后说道,“罪臣荷哲,感激龙恩浩荡。逆子荷康之事一出,我与京城内的亲戚每日每夜无不痛心疾首。幸而能得到陛下谅解,感激涕零,再不敢有过多要求。只是,荷康犯下不恕重罪,愚以为不可因其如今深处冥泽国保护就放过他了。就算此时战况再严峻,我们都不能忘了对叛徒的惩罚,大人以为如何呢?” 这时他身边的那位秦大人站起身来,说道,“荷哲城主,那您觉得我们有什么办法缉拿荷康吗?” 场上众人,此刻都感觉气氛有些僵住了。乔良言立刻站起来,还没等荷哲开口,先笑着说道,“荷城主不是大人您想的那个意思。我们都知道,在这种紧要关头,荷康正是那持有三窟的狡兔,他只要在冥泽国内一天,我们就一天无法将他缉拿归案。自然也不会有人傻到浪费时间和人力去对付他。荷城主也跟我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他的意思呢,是想要朝廷发布一张正式的对荷康的缴贼檄文。即使暂时抓不到他,也要摆出足够的态度。让黎民百姓们看看背叛之人众叛亲离的下场,等我们抓到他的那一天,必有凌迟酷刑等着他。这样子,才能建立起威信,防止有人带着侥幸心理步荷康的后尘啊。” 荷哲认同地点了点头。李大臣开口了,“荷城主,您认为稳定人心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没错。但朝廷恰恰想到了你没有考虑的那一层。就怕战事僵持不下,叛徒逍遥法外久矣,这张缴贼檄文反倒成了我们无能的体现。要知道,代表着朝廷的每一份文件,都有巨大的影响。” 荷哲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又是乔良言为他解了围,“您说的对,但请大人千万不要失去信心啊。我们的战役一定能速战速决的。如果陛下也是您这么想的话,他老人家也确实深谋远虑。不如这样,既然城主大人心心念念的缴贼檄文是为了摆出自己的态度,不如就让太子殿下的东宫起草一份,这样子就与朝廷关系不大了。如此您看可以吗?” “这个...嗯,可以考虑。不过容我再问荷城主一句,您如此渴求这份缴贼檄文,是不是想在大众面前尽快表态,早日脱离这场风波呢?这是个私人问题,与我们的公务无关。” 荷哲叹了口气,自己以前还从未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尴尬过。他无奈地笑笑,“确实有一定的私心在里面。但愿尽快能稳定我在黑水城的治理,这样方才能够为前线的战役鞠躬尽瘁。” “好。还请您以后一定要励精图治,在这种危难关头为国家做出贡献。更要谨慎处事,千万不要再出这样恶劣的丑闻了。也不瞒你,太子殿下是整件事的接手人,几乎所有关于荷康的调查都是他派人去的。只是最后在朝廷向陛下通报。缴贼檄文我会尽快向殿下报告,相信他也能够理解你的苦衷,帮您这一把的。” 荷哲连连点头,向三位大臣轮番敬酒。乔良言如释重负。李大臣将杯中酒饮尽,又说道,“此番太子殿下亲征边境,实则有一番宏图待展,为国效力的雄心壮志天地可鉴。黑水城作为北境第一军城,还希望荷城主能够多多与太子殿下交流,也在关键时刻给他提供帮助。共同为国效力。“ 这恐怕才是他想说的话吧。从那封奇怪的圣旨和乔家乔聆言莫名出塞这两件怪事开始,太子殿下的势力在他眼中就开始扑朔迷离,让整个政界变得古怪起来。这下子李大臣主动代替太子向他示好,换别人早就乐开了花。但荷哲同样是深谋远虑之人,心里立刻长了个疙瘩出来。 但明面上,自然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李大臣冠冕堂皇的话。“那是自然。太子殿下身先士卒,我们这些后方城市在战争方面自然有求必应。身为一国太子,能够在这种时刻挺身而出,实乃我秦山国之幸也。能与太子殿下并肩作战,荷某人深感荣幸至极。” “荷城主能如此理解太子,相信大家都能成为朋友的吧!太子殿下也定能理解朋友的苦衷,缴贼檄文嘛,肯定不是问题了。”李大臣笑着说道,给自己酒杯中倒满了酒。乔良言乖觉地为其他人杯中也倒满了酒,站起来呼吁道,“这一杯,敬秦山国,敬文武百官团结,一致拒敌!” 跟着众人一起举杯的荷悦此时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虽然已经不会为表哥的离去而再难过了,但父亲这种姿态,以及他们谈论的事情,都让她感到打心底的不舒服。 这不就是,父亲低三下四求着三个大臣,要给自己的亲侄子下通缉文吗?完全没有丝毫的情分在了,所有人,朝廷、万安荷府,其中尤其是荷哲,似乎都恨不得把逃窜在外的荷康立刻下了油锅。 聪明的她,再经过乔良言的一番话后早就懂了这一切都必须如此进行,荷康更是罪有应得。但懂归懂,她却实在觉得无法接受。 接风宴下半段的荷悦,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了。就这么无聊地度过。直到宴会快要结束时,李大臣突然提到了一件事,提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正当酒席上散意正浓,大家伙尤其是左侧的乔府子弟们都无聊地喝着酒的时候,坐在主座上的李大臣,突然清了清嗓子,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提起这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各位朋友,本官在此想说一件重要的事情。贵府乔府正值气运的上升时期,太子殿下一直对你们家族寄予重望。目前在京城内有一桩可以使贵府更进一步的好事,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 乔良言说道,“大人请讲。” “万安城莫家,曾经的四品大员莫灵溟太仆,他有一个小女儿待字闺中,最近正在谋划婚事。莫家在朝中地位较高,托人写信给太子殿下,请他为老人家推荐一个好女婿。虽然我们乔家在秦山国内不算一等世家,但殿下认为这是一个让乔家走向上等世家的好机会。而且有他的支持,也算门当户对。” 话还没说完,荷哲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位莫灵溟大人,还有莫家,曾经都与他有过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极力掩盖着自己内心的不安。表情归于平静。 荷悦此时也渐渐想起了一个有些被遗忘的人,她的音容渐渐清晰起来——两个月前还在荷府的那个清晨,误打误撞与郑二狗去到后花园的一座红楼。那位名叫莫盈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四岁,却落下了严重的疯病。而这一切,都与义父似乎有不小的关系,荷哲的形象在她心中因此落下了一小片阴霾。京城莫家,如果没有错的话,应该就是莫盈的老家了。 “殿下想把这个机会介绍给乔府,而人选他也已经想好了。那就是乔栋公子。” 李大臣不慌不忙地宣布道。左侧的乔栋立刻傻了眼。乔家坐在下面的三个兄弟不由得哈哈大笑,坐在他旁边的乔学彬拍了拍乔栋僵住的身体。女孩子们也都轻轻地笑了,这小叔平时心思单纯,应该根本没考虑过这些事情吧?他对读书没什么兴趣,也并无功名在身。倒是这张脸长得英俊帅气,太子殿下估计这回也是以貌取人的了吧。 荷悦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傻愣着的乔栋一眼。联想到他平时无忧无虑的大男孩形象,好不容易把笑憋了下去。 乔栋刚想站起来说些什么,主座上乔良言的眼神及时地与他相撞,乔良言的眼神非常严肃,这种眼神乔栋只在自己老爹乔世凡眼中看到过。虽然这些乔家的兄弟姐妹们都得叫乔栋一声叔,但乔良言毕竟比他大了几岁,自从理事以来威严具显,乔栋不知怎的有些发怵,皱了皱眉,不悦地扭了扭身子。 “乔栋公子是乔老先生最小的儿子,年纪轻轻,十七岁。与那位莫小姐在年纪上最合适不过。其次呢,你的父亲是乔家家主,也增添了门当户对的意味。乔公子,你要明白你对乔家的意义是很大的,在座的各位可都得叫你一声叔呢。而你又如此年轻,这是多大的优势啊。与京城的世家大族联姻,可以为乔府带来巨大的效益。太子殿下是真心希望你们能早日进入一流世家的行列啊!” 李大臣坐在上面,耐心地将其中缘由道出。“乔公子一表人才,与莫小姐正是郎才女貌。虽然此事带有一定的政治因素,但最大的受益者毫无争议就是乔府。当然,这事也不用贵府急着做出决定。可以先了解一下对方,考虑个几日,再做决断。不过要本官说的话,我是很看好这段姻缘的。乔公子千万要慎重考虑啊。” 心思单纯的乔栋松了口气。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还真有考虑的余地。再看一眼乔良言,发现他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乔栋也无法当面拒绝枢机大臣的提议,“多谢大人和殿下为晚辈考虑,这几天我们会多加了解那位莫小姐以及莫家的。就算最后不行...也一定是我配不上她,所以让她另寻佳人......” 乔栋说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尴尬了。有点紧张。看着周围大家戏谑的表情,乔栋无奈地坐下,捂了捂头。主座上三位大臣和乔良言也都笑了,此刻最紧张的荷哲也赶紧挤出一个微笑来。李大臣面带微笑说道,“年轻人嘛,说话就是有趣。配不配的上,你很快就知道了。莫府那边已经打算好,在一周后送莫小姐来黑水城。说是来游山玩水的,其实主要是来看看你们乔府的。” 乔栋苦笑了一下,一旁的乔良言连忙说道,“如此,一周后莫小姐如果来我们乔府的话,我们一定好好招待。贵客到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呵呵,那是自然。到时候,主要还是看乔栋公子的表现了。”李大臣笑道。 乔栋此时心情有些古怪。听他们这么说,那位莫小姐貌似也是个美人胚子。但问题在于,自己活到十七岁,真的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呀。而且这所谓的联姻,政治意味太重了,他不喜欢。而且完全不了解对方性格脾气之类的,对他这种纯情小处男来说,总是感到不习惯。 他天真地暗自下定决心。如果那姑娘和自己谈得来的话,确实可以考虑接受。如果是那种势利的千金大小姐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拒绝。 而此时,荷哲突然说话了,语气不复之前的从容,而是有些慌张,“大人,莫家小姐来我们黑水城,那真是一件好事啊。不如我们荷府就安排一场宴会欢迎他们吧。”他心里有鬼,对于被自己抛弃的结发之妻,他越发想要将这件事控制在自己手心里,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有不利的传闻。 李大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荷城主,此非朝中来的客人,仅仅是来游玩罢了。何必用这么大的排场,劳烦您和您的荷府摆宴呢。荷城主最近似乎有些风声鹤唳了呢。”最后一句话用玩笑的语气说出,荷哲心如乱麻,却只能赔笑道,“也是。在下考虑有些不周了。” 荷悦将父亲的奇怪表现尽收眼底。莫盈在那天早上对她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渐渐清晰起来。看来,她说的不是疯话,父亲与她真的有一段纠缠不清的往事! 很快,接风宴结束后,原本打算与荷悦畅聊一番的荷哲突然以府内急事推脱,拉着身边的护卫就要离开乔府了。荷悦着急地想要挽留他,但没有办法,只好随口问了问义母以及云沧的事。荷哲匆匆忙忙回应后,就走出了乔府的大门。 “云沧最近去私塾里跟大儒士读书去了。这位儒士本来不是黑水城人,最近才来的。你应该没有听说过。不过在南边一点的地方名气很大。你娘?你娘也就那样啊,就是云沧走了以后每天有些难过的。好了,悦儿,刚才高护卫告诉我府内真的有点急事要处理,爹爹以后再来看你,好不好?” 荷哲走后,荷悦一个人站在大门前的过道处,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想往回走。 这时候,有一个人影从乔府的高墙上突然闪过,在荷悦还没注意到的时候,来到她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荷悦吓了一大跳,转过身,见到来人。气鼓鼓地推了他一把,“吓死了...你要死啊!” 在边境又混了一天的郑二狗,此刻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说道,“大...大小姐,找到那个马队驻扎的地方了。先回来告诉你。我还打听到了,他们入关的时间因为边关加强戒严又被推迟了两天。但即便如此我们准备的时间也不多了,还有四天。” 荷悦表情严肃起来。她拉过郑二狗的手,“走,我们去学彬大哥的屋里。我早就有了主意,准备给那个张半雷带一封信。你们再帮我看看这个计划有没有问题。” 第二十三章、旅人愁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二天的深夜。 以郑二狗的身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混出黑水城的城楼,不引起任何边境守卫的注意。他只携带了荷悦昨晚与乔学彬两人写给张半雷的信件。走出外城门后,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先在关外的大漠上绕了两圈,在一处沙丘群中找到了自己前天留下的记号,顺着它,走了一段时间后,再东绕西绕两圈。 不远处,有好几座大帐篷,篝火传来的光线在夜幕下也不算明亮。每个帐篷外都拴着好几匹马,第一个主帐篷外面,有两个人围着一口锅,一边喝酒,一边在煮什么东西。郑二狗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没有迷路。 在秦山国与冥泽国的北方边境区域,寸草不生的荒漠绵延十数里之远,宽阔得更是无法想象。这一片大漠直接通向冥泽国内的一座沙漠城市。郑二狗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子。身形一动,如同鬼影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了最后的那座帐篷附近。 “你是谁啊!!”郑二狗索性直接闯了进去,将里面的人吓了一大跳。他连忙做了个小声的动作,朝那个喊的人手里扔了一块碎银。往外面望了一眼,还好没有引起骚动,拉开帐篷的入口,蹑手蹑脚地进去。 里面的人不多,只有两个。两人见他进来,嘴上不喊了,手中都拿起了身旁的剑。郑二狗坐下来,解释道,“二位大哥,你们应该认识张半雷大哥吧?” 一开始喊叫着的那个人脸色缓和了些,“认识....等等,你是那个托张哥买蛮貂皮料的人派来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郑二狗连忙点点头,“对对对,二位大哥不要出声。我家主人派我来找张大哥私下商量点事情。不要别人知道了。” 帐篷内只有三张床和一口正在燃烧着的,散发出肉香的锅。两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那个喊叫的男人见郑二狗一直盯着锅不放,连忙说道,“兄弟,这肉是咱们好不容易吃上的,你可别打它的主意。喏,酒喝不喝?”他将手中的酒葫芦递过去。 郑二狗笑了,接过喝了一口,非常烈,差点呛到他,赶紧递还回去。那个男人畅快痛饮一口后,才继续说道,“张哥早就跟我们说过这事了。他两天前绕远路去那个部落里买皮料去了。妈的,钱不够还坑了我们两个的积蓄。说什么能卖大价钱。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对了,你是怎么出来的啊?还有,我姓黄,他姓刘,你......” “黄哥、刘哥。先听我说好吗。”郑二狗连忙打住他的话匣子。这家伙似乎是个话痨啊。“最近情况有变。你先甭管我怎么混出来的。事实是,这几天黑水城内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边境的管制更加严格了。我听说因为这个原因,你们入关的时间又被推迟了几天。可有此事?” 他们露出疑惑的神色,点了点头,“毕竟这蛮貂皮料啊,是比较敏感的东西。第一批运来的,都已经被朝廷严格管控了。我家小姐觉得朝廷尚宫设计的款式不好看,所以才想自己买一点原料找人做。但这毕竟是敏感商品,她就怕在边关这里出什么意外。她有一个新的打算,所以让我带了封信来找张大哥。” 郑二狗往四周望一圈,故作疑惑地问道,“他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刘姓男子说道,“张大哥还没回来。不过按照他出发的时间计算,如果没出什么岔子的话,最迟明天清晨也能赶回来了。” “你要不把信件留给我们,我们转交给他。” 郑二狗喔了一声,又摇摇头道,“不妥,有些事情我家大小姐特意嘱咐我要当面和他商量。” “那兄弟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说不定他等会儿回来也有可能。”那个话痨说道,然后好奇地问道,“你家小姐还真有趣啊。对了,你咋对我们这边入关的情况这么了解呢?” “前几天,我混出来过一次找到你们驻扎的位置,所以今天我才那么轻松地找到了你。”郑二狗坦白道。 “乖乖,你什么人啊?那些守将守咱们这么凶,你咋想出来就出来呢?” “嗨,自小学了些轻功,飞檐走壁不是问题的。深夜和凌晨时分出来,不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没什么厉害的。”郑二狗解释道。 “我的天,兄弟你这功夫了不得啊。要是咱们也有你这本事,哪里还至于先被冥泽国锁个半月,这边又被自己人关个十天的。”黄姓男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羡慕地说道。 “哦?你们入关难度这也太大了吧?你们不是太子殿下名下的商队吗?” “那身份在冥泽国顶个啥用?唯一有用的,就是我们的商队是属于北境贸易联盟的成员。这个贸易联盟,涵盖了周围非常多的国家里强大的商队力量。得到每个国家的朝廷承认的。彼此之间有规定,凡是联盟成员,不管在什么时候,打仗期间也一样,几大边关都必须要给他们放行。如果不是有这重身份,我们估计连冥泽国都出不来呢!但现在这两边管控实在太严了,我们写了申请通关书上去,他们还足足让我们待在冥泽国边境半个月,还经常来检查,生怕我们是间谍一样。好不容易出了冥泽国,自己家这边也是一个鸟样。我们困在这,等待边关的通知已经一个星期了!” 黄姓男子滔滔不绝地抱怨着。郑二狗总算找到一个插话的机会,“这联盟我还从来没有听过。那还真是苦了你们了。做个生意都不得安生。” 黄姓男子好像找到知己一般,连连点头,“妈的,兄弟你说的太对了。我跟你说件在冥泽国那边的事吧。”他将葫芦中的酒倒了一口进嘴里,却发现酒已经不多了。皱了皱眉,叫道,“老刘!壶里还有酒不!” “他妈早被你喝完了!自己滚出去向老大要去!” “好嘞!这次要一缸回来。你说老大最近是越来越好说话了哈...小老弟,最近这一个星期来,他妈一口肉都吃不上,在这破地方。老大他们准备的好酒倒挺多...等我一下......” 他掀开帐篷,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刘姓男子无奈地笑道,“这家伙就这个鸟样!” 郑二狗也笑着点点头,“不会有人进来吧?” “不会的。大家这时候都在帐篷里休息呢。客人们住在离我们不远的另外一片地方。”刘姓男子话音还未落,话痨就再次掀开帐篷,扛了一缸烈酒进来,哈哈大笑,“舒服啊!老大他妈最近怎么跟活菩萨一样,待我们这么好!要酒喝就一句话的事儿!” 拿出三个碗,给一人倒上一碗。锅中的肉汤也煮好了。两个兄弟干了一碗,就把肉汤捞出来放到碗里继续吃。吃完一碗就再倒上酒。酒肉一沾唇,话痨也开始讲起故事来。 “...还困在冥泽国的时候。我们给冥泽国守将们上交了申请书。然后他们就叫我们随处找地方歇着去,货物放置在城楼仓库里,只有马匹可以带着。但每隔两天要把马签过来给他们检查。这,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嘛!十天的旅店费,他妈这么多人,全得我们自己出!那几个王八蛋看我们是什么眼神?又鄙夷又充满杀气。我敢说,要不是我们是贸易联盟的,他们早就给我们脖子上一人一刀了。但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我们没办法,二十来个人。一半马夫,一半客人......” “等等,大哥,不是有意打断你。我有点好奇,这些客人是什么身份?”郑二狗忍不住问道。 话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耐心地解释道,“老弟,现在很多出塞做生意的人,都会选择隐藏起自己的真实身份,装作平民出去的。而他们具体做生意的过程我们也无权过问的。只有老大和几个说得上话的老哥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听起来很怪,但就是这样的。我们三个月前在边关接到客人的时候,他们就是平民打扮,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妈的!郑二狗心里暗暗骂道。那些冥泽国贵族利用了这一点! “听我继续说。你知道最他妈过分的是什么吗?因为我们与那些蛮子长相有明显的区别,走在街上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秦山国人。他妈一个个白眼翻的,恨不得把我们宰了。找旅店的过程中,最恶心的那一家你知道怎么说吗?秦山国贱民与狗不得入内,让我们滚?我操,谁他妈见过这样做生意的?一半的人都想直接把那店给砸了。” “就这样,一直没地方住。只有两个地方可能会接纳我们。一种是烟馆,你知道什么是烟馆吧?” 郑二狗点点头,这种东西他听说过的,不仅仅是抽大烟的地方,还有大量的卖淫活动。 “烟馆还算好的了。另外一种是寺庙!而且即便是寺庙里的和尚,见了我们态度也非常冷淡,给住的,给吃的都是最差的。妈的,那几天过的真的是都要怀疑人生了。我们让十来位客人住到一家烟馆,我们自己的兄弟们只能住到寺庙里。这十天过得真的受不了。操,操他妈的蛮子!” “但现在想想,这两个月来如果有人走邢杨城大关入境的话,那才是最悲惨的。因为北境就两个属于贸易联盟条约范围内的大关,一个是黑水大关,另一个是邢杨大关。如果走那边...我们估计早就死在乱军丛中了。听听那些关于前线的传闻,就觉得可怕。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战。尸体都能铺满两国之间十几里的大漠了。” “当时困在冥泽国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几个兄弟牵着十几匹马去关口让他们检查。那天我们看到了从前线送来,途径此城押送到冥都的战俘。他们长相跟我们一样。每一个都衣不蔽体,还有被拷打后的鞭痕。他们看向我们的那种眼神。唉...不说了。就好像希望我们能顺利过关,又好像希望我们能...怎么说呢,更多的就是有点,很悲壮。” “那天看到这一幕后,我们真的说不出话来。那几个押送他们的冥泽国骑兵态度让我感觉恶心,那些被俘虏的战士脸上都不带怕的,昂首挺胸走过去。虽然他们可能回不来了。那个蛮族将领在我们身上和马匹身上粗暴地捣鼓的时候,我们都在想那些被俘虏的士兵。那些冥泽国杂碎怎么对待我们的。等我们出关后,向秦山国这边递交了申请书后,本以为太子殿下派人往几处大关,督促出入关的工作后,我们能很快进去。没想到还要等这么久...老刘,你前几天和我说,你有点失望了。我现在也这么觉得。身为秦山国的百姓,被这群蛮夷这样羞辱,甚至连自己的家都回不了。还有我们的军队士兵...真的不说了.....” 说话的同时,两个哥们一碗一碗,不知不觉间已经互相干了半缸烈酒。而郑二狗看看自己才喝了两碗,不由得有些脸红。酒后吐真言,话痨兄弟越说越动容,旅人愁思溢于言表。听得郑二狗也是唏嘘不已。 “是啊...我们是秦山国的子民啊。在冥泽国这样被羞辱我们也忍受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家!”刘姓男子醉醺醺地发着牢骚,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位大哥!别这么想啊!边关这么做肯定是出了问题的。绝对没有人怀疑过你们的忠诚。毕竟正是战事严峻的时候,管理严格一点也有他的道理。相信他们,相信我们在前线的军队,相信秦山国!这场战争一定能够赢下来的,那些蛮夷之地最终都会成为我们的城市。只要等待,忍耐,做好彼此该做的事情。你们该做的,就是等待边关通知然后回家,将购置的物资带回秦山国。失望有什么必要?你们要继续信任我们的国家,你们做的一切,也是在为秦山国做贡献啊!而最终,一定会等来回报的!我们必能迎来胜利!”郑二狗激动地劝道。虽然他是一个异族少年,但两人最真挚的情感流露不由得感动了他。他不能看着这俩兄弟自怨自艾。每一个深爱着他国家的人都不该被辜负。 “我懂...我明白你说的话。谁不希望我们的军队把那些死蛮子的城市夷为平地...我只是...只是发发牢骚,没事...嗝...发发牢骚而已。”黄话痨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又喝了一碗,傻笑着说道,然后就摔倒下去,与早已睡成死猪的刘姓男子一起发出震天的呼噜声了。 这时,帐篷再次被掀开,“妈的...一股酒气,你们两个疯了啊!我去,你是.....唔...” 张半雷回来了。又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主,郑二狗无奈,以极快的身法冲到他背后,捂住他的嘴,“求求你别嚷嚷了!”。将他拖到帐篷中央。 第二十四章、信件,道友 - 斩莲 - 华发如秋 “我的妈呀,你谁呀你!”再三警告后,郑二狗才松开了手。张半雷随手抄起一把刀,摆出防御的姿势,但很听话地小声问道。 郑二狗将自己的身份说了一遍。 “这样啊...能这样混出来,小子你身手果然可以。咦,我这两兄弟怎么醉成这模样了?算了算了,你有啥事啊?” 张半雷一被郑二狗松开,就直接躺倒了地上。看样子已经十分劳累了。他没有向话痨一样扯东扯西,而是直接问道。 “张大哥识字不?”郑二狗有些尴尬地问道。 躺在帐篷内草垫上的张半雷瞪了他一眼,“咋的,看不起我啊?字谁还不认得呢?” “没没没,那就好...”郑二狗露出嬉皮笑脸,“先问问大哥,我家大小姐托你买的皮料,这事办的怎么样了?” “搞定喽。这些不开化的蛮人还真是憨,在老子连哄带骗之下,十两白银就买来了十五张皮,虽然这价钱比老子带出来的家底都要多了。最近白银市场不算好,不过那些傻子蛮夷估计也不懂啥叫市场,这个价格买那种神奇的皮料绝对是赚了。现在这些皮绑在我的马上,拴在西面几百米开外的一棵老树上。我还在想办法怎么把它们隐秘地装起来带进去。” 看来这老兄说起话来也停不下来啊。郑二狗无奈地想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大哥,目前城内可能情况有变。大小姐托我给你带了封信,你看看吧。” 他蹲下去把信件给了张半雷。他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胡茬,有些奇怪地看了郑二狗一眼,撕开信封,似乎在自言自语道,“情况有变,应该是说边关再度戒严的问题吧。” 经过昨晚的连夜商议,他们心里已经有了最好的打算。信上写的很明白——由于戒严再度加强的原因,对出入关口时携带的货物搜查会更加严格。荷悦表示自己不想冒这个险,如果让张半雷将皮料带回城内的话,有可能会出问题的。 她提到,一般上有这种马队护送的旅客,往往是贵族世家。她希望请张半雷求那几位贵族帮忙,让他们帮忙带。因为虽然边关戒严非常严格,但对于贵族还是有特权的。如果他们帮忙携带的话,应该是可以少一重盘问的,这样子就安全的多了。 看他似乎已经读完信件了,郑二狗问道,“张大哥,我刚才听这两位兄弟说,客人的身份在回城之前都是保密的。”他指了指地上烂醉如泥的两兄弟。“不知你与他们.....” “我知道他们的身份。全部是黑水城张家的人。在冥泽国做他们家族最内行的珠宝生意。”张半雷读完信件。将它放在地上。叹了口气,“你家小姐想的还真是细啊。只不过,这求人办事的活,在下不是特别在行啊。”眼珠子转了转,看向郑二狗。 郑二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求人办事自然少不了报酬嘛!只要大哥你能顺利将皮料运回来,之前说好的两倍利润,再加五成!我家大小姐可是城主大人的女儿,几十两银子的事,那能叫事儿吗?” 张半雷呵呵地笑了,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小老弟,要是我说的没错的话,荷小姐是荷城主的义女吧?你这么说的话,她还真是深得城主大人的喜爱呢。” “你这话就说得没见识了。穷养男富养女。城主大人家那位小公子向他爹要这么多钱,你觉得会给多少?依我看不给个巴掌就不错了!女孩子不一样啊,就单单凭我家大小姐那相貌,甭管亲生的还是收养的,人家城主大人只要养了,哪能不疼她的?那和男孩能一样吗?更何况我家大小姐那么讨人喜欢呢。”郑二狗嬉笑着说道,张半雷也哈哈大笑。 “小子说的有道理啊!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我有办法说服那几个张家的客人的。都做过生意的人,没有钱权解决不了的问题。更何况这是城主女儿请他们帮忙啊。而且对他们来说,整件事情的风险几乎是没有的,应该没有理由拒绝我们。”张半雷说道。 “不知大哥可否将那十几位客人的名单给我一个?我家大小姐想亲自在明天之前写一封信给他们,再让我秘密送过去。这样子效果岂不是更好吗?当然,大哥你愿意帮我们再问问就更好了。” 张半雷挠了挠头,总感觉有点奇怪,但也爽快地回答道,“人太多,我只记得两三个人名。我就告诉你他们的头头吧。他们这次出行,都是在那位叫张宫的指挥下进行的。张宫是张家目前二代的二哥,对,是宫殿的那个宫字。” “多谢大哥了,这样足够了。”郑二狗如释重负地拍了拍,他记下了这个名字,两天后是有大用处的。张半雷说道,“我再去找郑队长问一问,他和客人们关系密切,一般上我请他帮忙他都会答应的。” 郑二狗点点头,“如此甚好!时间不早了,张大哥,小弟先走一步。”解决完这件事,一切都在朝着他们计划的发展着。张半雷刚点点头,却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这样回去真不会被夜间巡逻发现吗?想在我们的帐篷里过一夜也可以的,明早再走。” “不劳大哥费心了!再见!” 当然,下一次再见,就要是在发生很多事之后了。 张半雷将信件拾起,扔到锅炉下方还燃烧着的柴火中,等它熄灭后便熄了火。然后走出帐篷,去前面找老大商量这事去了。 一直躲在后面一处沙丘后的郑二狗,正观察着张半雷与被叫出来的郑队长的一举一动。虽然他对张半雷没有起疑心,但保险一点还是好的。过了一会儿,看见张半雷满脸笑意地对着他们老大鞠了一躬后,往自己帐篷走去。而那个队长则骑上一匹马,朝西方远处骑去。郑二狗连忙起身想要跟随,但此时,他却发现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住了。 冷汗瞬间流下。他没敢回头。这个人居然能够无声无息地接近他,并且不被他发觉?他在等这个人开口,一动都不敢动,眼看着队长消失在视线中。既然如此,也只能往好的方向去理解——郑队长去取皮料了。并没有别的异常情况。 “蹲下,然后一动都别动。”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传音。这更是让郑二狗心中大骇。此人,莫非是修士?但貌似...气息不是很明显啊。 他缓缓按照指示蹲下。然而,当他的脚后跟着到屁股的时候,突然双脚一蹬,借助强大的推力一跃而起。在空中转过身来,双手抓住那个人的肩膀,落下时双手狠狠一用力,将对方压倒在身下。 这时,不仅仅对方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自己也有些惊了,这...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啊,也太弱了吧。 “别动!跟我走!”郑二狗传音回去,将他两手反缚在背后,推着他往远处走去。 “好了,你刚才在跟踪我?”郑二狗押着他走到之前经过的沙丘群中,一把将他踢到在地。厉声质问道。 以他的修为和炼体强度,在黑夜中能够清晰地看见这个人的样貌。年轻男性,岁数最多十八岁。此时倒在地上,也不试图逃跑,面色平静但冷酷。 “我也是这么认为你的。说吧,你是指路人,还是他的弟子?” 男子语气冷冷地说道。从郑二狗猝不及防地制服他时他就明白,这个人的修为远远高于他。以他的见识,认为只有这片大陆上只有师尊,也就是森潜,他的弟子会修道炼体的术法。所以,他极度自信地认为对方要么是森潜派入各地的指路人,要么就与他同为记名弟子,两人还是师兄弟呢。 “你这么自信,就不怕在别人面前说错了话,泄露你师父的秘密吗?”郑二狗冷笑着看着他说道。男子不说他还不能够确定他微弱的修为从何而来,但这么说了,他就明白这个男子也是森潜的一个记名弟子,而且,很有勇气地也选择了这个难度巨大的任务。很可能,不会有第三个选择这个任务的弟子了。 “那么,我说对了。你很有勇气,也敢选这个任务。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间谍,所以才偷偷接近了你,冒犯了。” 郑二狗对他伸出手,“在下并非森大师的弟子。我属于最后一批的指路人,郑铭。” 男子伸出手,被他拉了起来。“这么说,你负责的弟子和我一样。也选择了这个任务。既然是误会一场,那我们就各自想办法去吧。方才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我也没有相见。”说罢,就转过身想要离开,没有丝毫惊讶的情绪,就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郑二狗一把抓住他的手,“慢着。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的指路人是谁!别急着走。”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在下俗名司马胤。我的指路人,他是第一批来的。他...好几个月前就死了。” “我知道你!他跟我提起过这个弟子的存在。”郑二狗激动地说道,“据说,你的指路人,梦老五,死后将自己的灵识寄托在你的识海内,森大师实际上在与他交流,但因为深入识海的原因,你能够直接听到森潜说的所有话。一开始他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就对你泄露了一些梦宫的事情。所以你下意识地认为,一切修士都来自于梦宫,并且与森潜有关。” 司马胤叹息着,接过话头,“然后师尊很快发现指路人已经殒命。但他选择继续对我栽培。没有了指路人,他教会我如何进行神识运动。师尊在与梦大哥的残念交流的时候,与此同时我只要进行神识运动,就会被自动带到大师的梦境中。在那里,他亲自教我修炼。奈何我天性愚笨,几个月过去了,不过凝气三层,外加学会了一些剑术和拳脚功夫。但是,师尊一直没有放弃我。” 郑二狗唏嘘道,“这样说来...你根本就不是记名弟子啊!虽然顶着这个头衔,但因为指路人的暴毙而直接成为森道的入门弟子?他的眼光,着实让人看不明白......” 诚然,方才短暂的交手过程中,郑二狗没有感觉到这个司马大兄弟有任何的过人之处。最不利的是,他已经修炼了几个月了。结果修为不如他家大小姐荷悦,身手也不算迅捷。 但是,他一直以为持有五色补天石遗种的大小姐已经足够幸运了。但这位男子的经历,才是真正的令人艳羡吧。说实话,如果森潜现在愿意带着他郑二狗修炼上半年,郑二狗心里还是会乐开花的。 “我知道我的身份的,我心里有数。刚才被你一招制服,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我更明白我的天赋有多弱。所以我这几个月来没有一天敢懈怠。师尊教我的东西我都很认真地去思考、练习。前几天他也给了我两个任务,和其他的弟子一样让我选择。我知道我肯定不能选择那个简单的。而我自己也确实需要选择这个艰难的任务磨砺自己,师尊对我好,但我不能放纵自己。” 郑二狗心中无奈地想到,森潜可从来不会做对他没好处的事。之所以对司马胤这么好,恐怕是他身上还有他现在无法理解的秘密。出于一种复杂的心理,他继续拦住了司马胤,主动地说道,“可是,你没有指路人的帮助,单单凭自己一个人。你不知道森潜对这个任务的描述吗?对面还有两个修士,肯定修为不俗。就算你能把那些冥泽国贵族给干了。你怎么往那两个修士身上做手脚呢?” 司马胤闻言,长叹道,“我选了这个任务。如果到后天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的话...只能莽着来了,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我有一个优点你可能不知道,虽然算不上多了不起。我的指路人死后将灵识寄托在我的识海里,再加上自身的种种原因导致我的神识非常发达,师尊说我的神识覆盖能力几乎能与筑基相比,还拥有一定的屏蔽能力。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能隐秘地接近你,郑铭。但是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本领......至少在目前阶段,就是鸡肋罢了。希望能派的上用场。” “别说了。司马胤,你这样子不仅不可能成功,还有可能会坏了我家主人的计划。加入我们一起。我们有一个周密的计划,可以几乎兵不血刃地完成这件事。我们一起行动,成功的概率更高!” 司马胤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师尊之所以把这两件事作为任务,难道不是想分出记名弟子们之间的高下吗?我与你的主人一起行事的话,也无非是抱了你们大腿。我在师尊面前...抬不起头来。” 真麻烦,这家伙看起来自卑情结还不小。郑二狗无奈地想到。然后严厉地说道,“那你想怎么样?你一个人打得过十几个精通武艺的冥泽国贵族?还是你打算和那两个修士干上一架?或者说,你随着自己性子来,把我们辛辛苦苦策划了这么久的计划给毁了?” “这...这就是竞争,采取什么手段都行!如果我们是对手,为什么不能干扰你们?别拦我了了!”司马胤强行狡辩道。郑二狗轻轻松松将他的手拉回来。语气严肃地说道 “你有勇气选择这个任务,难道只是一时间头脑发热吗?我对你丝毫不了解,只在森潜口中听到过一些你的事迹。刚以为他看中的人有什么过人之处,而你这是什么表现?我问你,你知道这批马队运送的客人是哪个家族的人吗?你知道最近黑水城边关戒严了吗?你知道另一批客人驻扎在什么地方吗?你什么都不知道,脑子一热做出决定,现在要摆烂了?我告诉你,现在看来只有我们双方敢选择这个任务。所以有什么好争的呢?只有两个人,这个任务又这么难,就算是森潜他自己也会选择双方一起共事的吧?这个道理,森潜能不明白?我们一起行动,他会怪你?” 郑二狗说完,喘了一口粗气。感觉自己今晚都快成人生导师了。司马胤听完他的话,待在原地发愣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开口道,“那现在,我们做什么?” “走,和我回去与我家大小姐会面。我们会把计划告诉你的。你也得把你的身世之类的事情告诉我们,彼此信任。对了,等会儿要回一座世家府邸里面。你混进去,就像刚才摸到我身边的时候一样。放心,以你这方面的身手,肯定不会被逮住。” 第二十五章、放弃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不,就在这里说吧。如果我能派上用场的话,我们就合作。”司马胤摇了摇头,甩开郑二狗的手。 郑二狗瞪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的主人,现在是什么修为?” “比你高一点,凝气四层。”郑二狗回答道。 “凝气四层与凝气三层相比,炼体强度高上了好几个档次。我早就预料到敢于选择这个任务的人,在天赋上绝对不会是普通人。你是最后一批行动的指路人,而她都能到达这个水平。我不能在同门师妹面前丢脸。”司马胤顽固地说道。郑二狗想了一下,说道,“那便这样吧。不过你要先将你的身世告诉我,具体地,包括你的指路人是怎么死的,这样我们才能彼此信任。 然后我会把计划告诉你,当然是包括你在内的计划。我们可能正好需要多一个人的加入。” 司马胤看了他一眼,还是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但一讲起自己的故事,就禁不住动容了。 他其实并非是黑水城周边地区的人,他的故乡在西北边境的日月城。在指路人进入他的人生之前,他一直寄人篱下,跟随先父的朋友同西北商行出塞做生意谋生。他很小的时候,家道还未中落,父亲是原先是日月城的盐商大户。司马家族一度有机会得到朝廷的认可,晋升为世家。只是在他两三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与人酒后发生口角,将对方打成重伤。却不知道对方也是有一些权势的人,官府很快就派人来将他抓捕入狱。不久后就传出自杀于狱中的消息。 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对方再度找上他们的家门,拟造了一张欠条,上告官府司马家欠他们家巨额金钱,司马胤的父亲是因为无力偿还而对对方怀恨在心,故而下重手的。此案一直成为日月城最大的一桩冤案之一,知情者都知道司马家纯属是被冤枉的。但至今没有办法平反。家产变卖,母亲自杀,曾经的仆役四散流离。幸好有父亲当时的一个生意朋友接受了他。托人他养大一点,就让他跟着自己过着每天每夜都在塞外的日子,艰难地谋生。 直到半年前左右,指路人进入了他的人生。当时他和父亲的朋友跟随一支商队,在秦山国西部的大衡国做当地暂时大幅度贬值的黄金生意。回家的途中,在两国之间著名的大西荒漠中遇到了罕见的沙尘暴。司马胤在其中与同行分离,失踪迷途的时候,就是指路人在他藏身的一处沙窟里对他伸出了援手,并给了他此刻最需要的水,将他送回同行们的身边。 沙尘暴持续了五天的时间。当他被送到躲藏在沙窟内,水源已经用尽的同行身边时。即使他们口中干渴无比,但都将他和指路人围住问道,在躲避的过程中,他们大量的行囊的物品都丢失不见了。司马胤有没有看到它们。 当司马胤表示没有的时候,大家都跟崩溃了一样。毕竟,这做的可是黄金买卖。要是丢了,那可是亏得血本无归,集体去跳楼算了。指路人这时很及时地表示,他可以尝试着帮助商旅们将行囊找回。司马胤被指路人所救,非常信任他,于是虽然众人都不相信这人有什么特殊的本领,但他毕竟救了他们的小老弟,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装作感激涕零地请他帮忙了。 他们从沙窟里派了两个人跟着指路人一同前去,其中一个就是老司马的老朋友。指路人很快地就找到了三处地方,被狂风吹散的行李以及死掉的马匹分别分布在这三处。然后...指路人将另一个一剑杀死。并对那个已经吓蒙了的男人说,司马胤不必再跟着他受苦受累了,找到行李是他送给他们的一个人情,用来换司马胤跟着他一起外出游历。老朋友吓傻了,指路人又及时地往他手里塞了一袋钱,并且指了指旁边表情兴奋,还没反应过来的尸体。他明白了指路人的意思,指路人又好言好语地对他交谈一番,只是没有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他的保证后,指路人告诉了他可以与自己相见的地点,便离开了大西荒漠。 司马父亲的老友收拾掉尸体后,回到沙窟。想了个理由将那人的死因埋过去后,大家去那三处地方找回行囊。好在找回了吃饭的饭碗,大家对这个人的死亡也只是感到惋惜,并没有太多悲伤,将他那一份黄金带到他家人手中后,也就各过各的日子去了。那天晚上回家后,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叔叔就告诉他这件事,对目前生活早已有些厌倦的司马胤,做了简单的道别,便义无反顾地寻找自己的指路人去了。 “梦老五把那个人杀了?这是他告诉你的吗?还有,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郑二狗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司马胤叹了口气,逐一解释道。 “对,叔叔没告诉我,是后来指路人告诉我的。不过除了这件事外,你口中的梦老五其实对我真的挺好的,他应该不是坏人。我们住在山里的一间道观里,他教我的那些东西我学的很认真,所以一开始进步也比较快。只可惜,我们只在一起相处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唉” 他摇了摇头,叹口气,继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我们一直在我家的后山道观里修炼,住处十分的隐蔽,基本上不会有人来打扰。并且更有利于造梦大法的释放。只是,那天下午我在密室里打坐,迟迟没有等到他回来。到了晚上,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而且那天早上特别的奇怪,他出去之前没有告诉我自己要去干嘛,却叫我这天不要离开修炼室。但是到了深夜我实在忍不了了,直觉越来越强烈,冲出了密室。仅仅凭借着感觉的指引......” “最后,我在后山另一侧的一处清泉岸边找到了他。那天月色还不错,我看得非常清楚。他搬了个小椅子坐在清泉旁边,手里拿着一根鱼竿。我很奇怪,因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我知道这片泉水里根本就没有鱼。我走近他,那时候我发现他已经没有气息了。他闭着双眼,坐在椅子上,表情似乎有点微笑。” “当时我没有太难过,或者太惊讶。可能是直觉早就告诉我这一切注定要发生。不过...更奇怪的一点是,我拿起他的鱼竿一看,上面既不可能有上钩的鱼,也没有鱼饵挂在钩上。最后我把他的尸体拖回道观,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因为我们近乎一个多月没有出密室,观主告诉我,那一天就是今年的清明节。他们当天就把他下葬了,我也该离开道观另寻出路。” “然而,就在我把密室内的行囊收拾完之后,观主叫住了我,告诉了我他在指路人身上发现的一件事。虽然凡俗道观中的弟子并不会真正的道术,但凭借他们自成一套的方术,也能从那具尸体上看出些端倪来。他能微弱地感应到,指路人身体内称之为‘识海’的那一部分已经完全干涸。我当时并不明白.....” 郑二狗恍然大悟,插嘴道,“那片缺失的识海已经化作灵体进入了你的神识之内!” “没错,现在想来就是这样子的。我离开之后,在后山一处废弃的小庙里打算继续修炼。然而当天晚上,我突然感到一阵极度的疲倦,你应该知道这在经过炼体的修士身上是比较罕见的。我草草睡下,结果再次进入了梦境。见到了森大师...森大师知道他已经死了,用他的话说,他现在是在跟指路人游离于天地间还未能进入轮回的残魂对话,但他那个时候不知道,其实他说的我都听到了。接下来几天时间内,每天晚上他都会前来造梦,并且泄露了梦族地宫的一些事情,我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修士云集,法力无边的地方。他说他会妥善照顾好指路人的家属,而且说了很多关于一个百族圣宫,创始者梦河的事情,我听不太明白。” “那他有没有对梦老五的死,说过任何相关的话?”郑二狗神色严肃地问道。 司马胤摇了摇头,“没有,森大师似乎对他的死没有任何的惊讶。直到他发现异常的最后那天,他说要亲自找到我,通过造梦大法亲自教我修炼。第二天晚上,他就发现了指路人已经把残魂寄托到我的神识内。不过他没有在意,反而因为我早别的记名弟子很多时间就了解了地宫的事,他表示要好好栽培我。而且,就算他知道我的指路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他应该也不会告诉我的。看在你也是指路人的份上,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么多了。” 森潜在两年前,一共派出了三批指路人,安排在秦山国,足足有二十人左右。其中有不少都是在孩童时期与郑二狗一起玩到大的。他们全部都是百族圣宫内听命于森潜的人,在十几年前从长夜城中救出来的孩子,故而进入梦宫并懂事后对森潜感情自然不一般。当然,郑二狗不属于这种人之中,他的身世更为特殊。 而直到半年之前他才下令分别行动,寻找合适的记名弟子。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曾经的玩伴死亡好几个月了,现在他才得知居然是这么离奇的死法...他究竟是想暗示些什么呢? 清泉之内,水至清则无鱼;鱼竿之上,唯有愿者上钩。郑二狗实在不明白他死前两个最明显的迹象想表达些什么。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是在暗示梦宫内某些蠢蠢欲动的情况。 “我明白了。既然梦老五是你的指路人,那我觉得可以完全信任你了。”郑二狗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思绪先压下。心中有了另一个念头:他们都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梦宫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样更应该把司马胤拉在自己身边。他希望从梦老五的离奇死亡中得到一些讯息。不仅是为了死去的朋友,更是为了森潜、梦宫隐藏着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司马胤默默地点了点头,双眼似是有些失神。郑二狗顿了顿,将他们设计好的计划告诉了他。 整个计划,说简单不简单,但说难也不难。郑二狗和乔学彬两人倒是没什么事,无非就是要帮着荷悦逃离边境巡查的搜捕罢了。但却比较考验荷悦各方面的能力,特别是对付那两个女修的时候。郑二狗已经临时教了她一些拳脚功夫,但还是有些摸不准。荷悦却是很大方地表示自己并不害怕,这样子才有考验的意味。要不到时候师父全看她靠着别人的帮忙完成了任务呢。 即便如此,郑二狗还是不放心。这不,正好来了个同道中人。所以他便打算把计划的主要部分交给司马胤与荷悦一起完成。毕竟他身手虽然不太行,但毕竟是练过剑的,修炼时间也长,拳脚功夫也肯定比荷悦要好,就是修为低了点。两人若是能共同行动的话。郑二狗可算是能放心了。 从郑二狗将他们的计划娓娓道来之时,司马胤的表情就有些阴郁。讲完后,司马胤往后退一步。低着头仔细地思索一番,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痛苦。最后,他说道,“不行。我想清楚了,这个任务,我不接了。” 郑二狗急了,“我把计划告诉你,你怎么说变就变?因为梦老五是你的指路人,所以我这么信任你,你这就撒手不干了?为什么?” 司马胤不停地叹着气,扭捏了半天才说道,“你们的计划太聪明了。我只是个累赘。你不用劝我,我知道的。你家小姐的修为也比我高,要是真的和那些蛮族贵族缠斗起来,我只能拖后腿罢了。而且,我无非是跟着你们沾点光,抢了你们的功劳。如果我和荷悦若是竞争关系,大师因此选中了我作为他的真传弟子的话,那我的良心更过意不去。这种厚脸皮的事情,我还是不干了。” “我也不会干涉你们的。现在还有时间,我去做另外一个任务就好了。”说罢,司马胤就转身想要离开。 郑二狗感觉自己真想不明白了,愤愤地一把将他拉过来,“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怕个屁啊!森潜不是说要好好栽培你吗?你这种性格对得起他吗?还有对得起你的指路人吗?优柔寡断,还有个男人的样子吗?你说跟着我们一起是厚脸皮,那你向森潜无法交差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害臊吗?” 司马胤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憋出一句,“你别再劝了!怎么向师父交差,我自己会解决的!不用你管...让我走!”说罢,他开始用力挣扎起来。 郑二狗骂了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松开了手。看着司马胤怯怯地跑远。摇了摇头,缓缓地转身离开。他的心中,却因司马胤以及他的身世而长了一个疙瘩,成为心事,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十六章、月黑风高夜(一)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一天后的深夜。 大漠。 一个身材动人的姑娘,从一处帐篷内匆匆走出。面色羞红,带着一丝浅笑。她一走出帐篷就把脸低下,但还是可以略微借着月光看清楚她的惊人美貌。身上衣裙尚有不整。粗粗整理一下,随意将胸前之物掩盖住。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个地府牛头面貌的面具,戴到了脸上,朝另外一处帐篷走去。 此女,正是大唐阴煞宗的尚萌。 这里是关外,太子殿下名下的马队驻扎的地方。 事实上,马队队长和他的几个心腹手下将原先张家的旅客囚禁在冥泽国的军营里后,所谓的旅客居住的营地前一周之内是空的。但由于他下了命令,没有事情的时候不要去打扰客人,并且他们的饮食都由队长自己亲自负责,所以,这一周之内并没有引起十来名手下的怀疑。直到三天前,买通了马队队长的十来位冥泽国贵族,才正式住入了旅客营地内。 旅客营地与马队营地相隔不远,此时此刻住进帐篷的冥泽国贵族们,每一位都在他们身边的修士帮助之下,易容成张家族人的模样。夜深了,两处营地都没了动静。对于马队的成员们来说,总算可以回家了;而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明天成功混入秦山国后,还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处理,自然是要好好休息一番。 尚萌走到那处帐篷前方,才认认真真地将上身的衣服系好,摘下了面具,轻轻拉开帐篷的前门,清脆的声音响起,“师尊?” 这处帐篷内的景观,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帐篷。地上用宽广的毛毯铺着,有两张床。另一侧有两只炉子,此时正在熊熊燃烧着。床头甚至还摆了一盆兰花。尚萌轻轻踏入帐篷,她的师尊,也就是阴煞宗客卿长老华容雨,正坐在毛毯上,面朝着那两只铁炉。她的一头及腰长发湿漉漉的,似乎刚刚洗过。 “回来啦?”阴柔妩媚的女声传来,尚萌轻轻回应。“他有没有进步?”华容雨面对着燃烧着的两只铁炉,里面不知道在炼什么药。她头也不回地问道,但音调却十分的戏谑。 “嗯...”尚萌似乎有些羞涩地回答道,“师尊,这壶也是您调制的那味发芽散吗?” “这壶啊,是发芽散的高级版。他吃了本座亲自炼制的发芽散,针对你们常用的那个姿势,短时间内会有非常好的反应。只不过嘛,接下来副作用可能就明显了。所以需要这味药给他缓一缓,毕竟咱们还需要他...为师亲自炼出来的丹药,没让你失望吧?” 尚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些尴尬地说道,“蛮人的身体确实了不起...而且兀哈公子,他本身阳火就极其旺盛,徒儿差点要给师尊丢脸了。” “还治得住他,你表现已经很好了。不过,师尊提醒你一下,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首先,我们寻找秦山国内的线索确实需要他们的辅助;其次,那个尚且不知身份的僧人对你的影响太大。所以,为师才这段时间才让你与他风花雪月。但要记住,我们各自背负着不同的使命,有些东西,该断时则速断之。” 华容雨转过头来,温柔地对坐在身边的尚萌说道。并从铁炉边上拿起一支水烟,这是她在冥泽国染上的新爱好,放在炉底一会儿,继而放入口中,吐出一团烟圈。见尚萌听了自己刚才的话后,有些失神。也明白这些天她与那位兀哈良公子确实打得火热,也许并不能做到当断则断,尽管这一票冥泽国贵族在她眼中都只是工具罢了。 “萌儿,肉体的欢愉随处可得,但若要得到真正的爱情,岂会像这般不费功夫?” “为师知道你的心思。哪个年轻姑娘没有一段剪不断的情事?”尚萌听得脸色通红,打断了师父的话,说道,“师尊误会了,徒儿绝对没有动那种心思。这一切,不过是玩玩罢了。是...是我们玩他们,利用他们。我都懂。” 华容雨放下烟袋,轻轻打开一个炉子。里面的丹汁还在熊熊燃烧着,但一开炉立刻就飘出了一股奇异的香味,若是没有定力的人,必定当即会陷入迷乱。华容雨关上炉盖,笑着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乖巧徒儿,将她搂近了些,说道,“我告诉你件事情吧。” “师尊请讲。” “这个故事的主题是,要利用一切可能为你所用的人,也要寻找一切可能为你所爱的人。真正经历一切都无法剪断的绕指柔肠,是要经过时间的锤炼的。” 在岁月的沉淀中,华容雨那颗似乎已经化为世间最毒的妇人心,此刻的跳动竟也有些急促起来了。她的脑海中,想起了第一个让她如此迷恋的男人,站在凛冬的梅峰之上,搂着她的温暖双手,永远带着一股清澈剔透的茶香。但岁月证明了一切,自己不过是一个能够为对方所用的棋子罢了。即便是像她这样的女人,也在这堵南墙上狠狠地撞破了头。但,好在她不是那种非要撞破南墙的性格,所以,她遇见了李无心李长老,寻找到了能够为自己所爱的人。于是,一切的痛苦都消散了。 她一边缓缓讲述着,一边怀着一种母亲的慈爱看着自己身边这个认真听着的少女,是多么的乖巧可爱。她希望尚萌真的能听进去她的故事,能够不为情爱所伤。虽然,这很大程度上受限于年龄。 “......快去打坐吧,如果累的话睡一宿也不错。明天就入境了...” 同一时刻,身在黑水城西城粮库,也就是乔学彬当上官后要管辖的地方,此处距离边境关口不远。荷悦与郑二狗在乔学彬的带领下,进到粮库边上为他安排的卧室内。 乔学彬在备官试上为自己博来了一个西城粮库副队长的官职。这实在是一个闲职,归他调动的手下人也只有两三个。这个粮库往往是在旱灾饥荒的时候开仓赈灾用的,北境每座城都有这么两个粮库。但黑水城气候常年宜人,很少出现这种自然灾害。所以他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保证每个月缴纳到粮库里的粮食完好无损。 这个职位是闲的不能再闲了。每天几个手下轮流调班,再加上老队长的手下看守一下粮库,乔学彬基本上就是无功受禄的那种。前段时间唯一有件大事——因为前线麝战正酣,城主府命令将西城粮库五分之一的存粮调往驻扎在邢杨城南部的中境琅琊城的州级粮仓内,以备不时之需。那两天他倒是和老队忙得很。只是后来,就没有别的事情了。这回带着荷悦来,无非是为了在家主乔良言面前找一个外出的借口,为了明天的事情做准备。 郑二狗回来后将司马胤的事情告诉了荷悦。但省去了关于他的身世以及指路人之类的问题。而没有这些事情,荷悦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趣,反而是再三向他确认对方到底是否能够信任,计划泄露有没有问题之类的。郑二狗也就不再多说了。 关上门后,三人待在临时寄宿的粮仓卧室里。过了一会儿,隐约能听到郑二狗细碎的说话声—— “简单的易容术我会一点...就是这样,对....明晚这个时候......” 第二天,深夜,西城楼,边境关口。 第二十七章、月黑风高夜(二) - 斩莲 - 华发如秋 在郑二狗与乔学彬的帮助之下,早已改头换面的三人顺利地混出了边关,骑上郑二狗在关外备好的一匹马,来到茫茫的大漠之上,躲藏在沙丘群之后。 是夜无月,乌云惨淡,只有远处冥泽国军营以及自家边境的火光能够略微提供视线。 郑二狗卸下背上的包,从中拿出数样物件。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丢给荷悦,还有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他精心改造后的南柯露,只需一滴滴入皮肤,就会有极少的量进入到血液中。而且,这种南柯露的渗透性极其之强。再拿出两个面具,递一个给乔学彬。 荷悦也不啰嗦,走到另一处沙丘后就开始换衣服,很快地回到两人中间。三人聚拢,郑二狗再仔细说了一遍马队行经的路线以及此地距离边关的距离,荷悦坚定地点了点头,跃跃欲试。郑二狗拉住了她,“还有半刻钟左右的时间,他们会到我们前面,大约离我们五里远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再行动。大小姐,这个路程您撒开脚步跑,这样更容易掩人视线。” “那我现在直接去另一侧布阵,时间尽量拖长一点。毕竟我现在没有天机银鱼的加持,纵使阵法造诣再高也不方便。”乔学彬说道,两人点了点头,目送他以极快的身法冲出沙丘,消失在视线中。 “大小姐,您要想着,真的有采花大盗在您背后追着您...”两人还躲在沙丘之后,看着眼前这偌大的马队悄无声息地从眼前经过,小声提醒荷悦道。 荷悦点点头,“你就放心追着吧,剩下的我能解决好。” 郑二狗麻利的戴上面具,“好,再等一会儿,咱们就出去!记得路线吧,先在后面绕两圈,你再朝着马队跑去。” “好!” “跑!” 落在马队最后面的两个人,骑在马上。其中一个疑惑地对同伴说道,“你有没有听见后面好像有女人的声音?” “哦,那指定是蛮子在军营里玩女人了呗。” “不是!这声音没那么远,好像就三四里的距离吧......” 郑二狗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面具,撒开步子狂奔着。而他追逐的目标,正是衣衫褴褛的荷悦。 荷悦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自身的气息流转,从而使得体魄的强度得到进一步的释放。微微提起丹田内的气息,两腿迈开就似有用不完的劲。虽然郑二狗看起来追得很凶,但她还是将自己与他拉开了一个距离。 甚至没觉得有多累。 郑二狗装扮成所谓的采花大盗,先将荷悦往反方向追了一段距离。而荷悦及时地绕到了另外一侧,从而向黑水城的方向狂奔而去。两人转换位置的时候,郑二狗的脚步明显加快了。 荷悦怕胸前的衣襟因为狂奔而掉落,故而一手紧握着。听到身后之人就快追上自己,连忙也加快了脚步,并且适时地发出一点叫声。这样一来,体能消耗就大了起来,她不禁感到有点喘。 而在郑二狗的穷追不舍之下,他们离正在前行的马队之间的距离在渐渐缩小。 “你没听见吗?这么空旷的一片大漠,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那个人继续对同伴念叨着。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难道是有妓女从蛮子军营里逃出来了?”不只是他们俩听见了荷悦断断续续的叫喊声,前面两匹马上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多亏了荷悦的狂奔不止,与郑二狗之间的距离还能保持住。郑二狗见势一笑,竟是再次加快了脚步,速度之快,已经超出了凡人的极限。好久没有这么爽快地跑一回了! 荷悦皱了皱鼻子,心里暗暗地骂了郑二狗一句。犹豫了下,将护着衣服的手松开,认真地缓慢挥动起双臂。腹部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丹田之处,其中流溢出的丝丝气息,她都试图将其调转到全身各处,尤其是下半身。经过这样的尝试后,勉勉强强再次提上了速度,艰难地与郑二狗拉开距离。只不过,她经过的背后,都带着一股灵风。 而他们距离马队,只有二里的距离了。 这时候,不光是后面的几个马队成员听见了背后的动静,在宽广大漠之上,声音传播得范围极广,甚至连中间马车上那些易容过后的冥泽国贵族们也听见了动静。他们纷纷看了一眼袖中的短匕,尽力稳定下心态来。马夫们互相窃窃私语,不少将头扭到后面去试图看察。而至今不知道背后动静的,也就只有马队前头的几个马夫,以及他们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走在第一位的郑队长。 郑二狗也没有再度提速,就这么跟着她。荷悦已经累得不行了,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身上那破衣服,已经在剧烈的运动之下敞开,自己好不容易抓住了系衣绳,但少女的胸腹已经裸露在外。她恨不得能立刻停下脚步来。 如她所愿,很快,眼前就出现了微弱的火光,这是正在行进的马队带来的。她愣了一愣,郑二狗立刻追到她身后,停下脚步。他放开嗓门大吼一声,“臭**!下次别让老子看到你!” 这下子,前方所有人都听到了。 “停!” 荷悦头也不回地冲到了已经在马队队长命令下停下的队伍后面。而郑二狗已经趁机溜走。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马对后面,一脸震惊的马夫们身边。也确实是累得不行了,表情自然就很到位,哭腔信手拈来地说道,“救命...救救我...” “让开,让开!” 马队队长一脸阴沉地和另一个人骑着马走到队伍后边。后面的几个马夫将她围在中间,其中一个好言好语地安慰着她。郑队长看了紧紧拉住衣服的荷悦一眼,沉声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我...我,有人追我...他们是冥泽国的...强盗!”荷悦抬起头,早已不是自己的面容,但还有着几分清秀。眼角边还带着泪痕。 “大哥,这姑娘挺可怜的,这里离边关还有二十多里的路...要不...” 马队队长一摆手,与自己身边的那人对视一眼,缓缓说道,“你怎么会出现在关外?你是哪里人?时间不多,赶快说!”他的声音极其严厉。 荷悦被他吓得全身一颤,嘴唇颤抖着,“我...我...” 马队队长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强行耐下心来说道,“好了,我们就停在这里,你慢慢说。”其实在他心里已经有些慌张了,一定要找个借口把她摆脱掉,不能出任何差错,也不能引起弟兄们的怀疑。 “我是...黑水城周府的小姐...今天晚上,我在边境附近的一处酒楼里参加宴会...我当时喝的有点多了...不知不觉走到了边关,直接被刚才差点追上我的那个人绑架了。他身边还有一个同伙。他们...他们是一个团伙,专门劫色...原先只在冥泽国行动...反正,他们把我头蒙住,我不知道怎么就被他们带出了边关。带到很远的一个地方,那里是他们的老巢...然后他们就把我...呜呜...” 那个好心的马夫又安慰了她几句,马队队长问道,“你是周府的小姐?然后你逃出来了?” “是...他们对我...也喝了酒,然后我就找机会逃了。但是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派人来抓我...还好遇见了你们...大哥,你们是秦山国的马队吧?” “是啊。小姑娘,既然你是周府的小姐,那我们应该载你一程让你回家的。你别害怕...” “你甭说话!”郑队长呵斥道,瞪了那人一眼。他回过头看看身后的一排马车,寂静无声。心中焦急地想要做出决断,如何将这个所谓的周府小姐撇开。 他嘟囔了一声,“万一边关因为周小姐你又要阻拦我们的话...” “老大,人家是黑水城的贵族啊!边关不会怀疑她的身份的,她也没必要把自己搞成这样来骗人吧?有规定必须要在这种时候给予贵族帮助的。您不会是想咱们马队受罚吧?”这时候,他身后走来三个人,为首之人正是那天见到郑二狗的张半雷,其余两人则是他的小弟们。 “老大,张大哥说的对啊。” 周围人窃窃私语,都觉得不忍心将荷悦一个人抛在这里。“毕竟人家是冥泽国的强盗,再怎么说周小姐也是咱们秦山国的人吧?应该帮她一把。”跟在张半雷屁股后面的那个话痨插道。 “是啊...是啊...” “行了,老李,你把她抱上马去吧。”郑队长摇了摇头,无奈地答应道。对最后面那个马夫说道。 “大哥...这衣服是我从他们那里随便拿的...我冷,我想进马车...求你了,我害怕...” 队长话音未落,荷悦苦着脸哀求道,紧了紧身上到处是破洞的衣服。 “老大,她这一身衣服这么单薄,现在天气冷了,你看...” “老大,马车里不也是张府的人吗?他们都是世家贵族,应该能够理解周小姐的。”荷悦扮可怜的模样成功引起了身边好几个马夫的同情,纷纷帮她说话。郑队长阴着脸往后看了一眼,似乎在数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无奈地挥了挥手,“老张,给她找件衣服,动作快点。周小姐,我带你去前面的马车。你们待会利索点赶路,别让边关守将等久了!” 张半雷笑了笑,去前面的马匹上找衣服去了。荷悦心里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身边众位马夫一圈,轻声地道谢着。 第二十八章、月黑风高夜(三) - 斩莲 - 华发如秋 “小姐,不好意思,这位是周府的小姐,刚才出了点意外,咱们将她载回黑水城,请您谅解一下。” 荷悦穿上张半雷给她的新衣服,虽然老旧但很温暖。跟着队长走到中间的一辆马车外,队长让她在外面等一会儿,自己则是跟里面坐着的那个所谓的“小姐”交谈了一番,然后让她赶紧上马车。 方才走过半个马队,荷悦发现足足有八九辆马车停着,这也就是意味着,每辆马车内可能会有一到两个人。而她进去的马车内,却只有一个画着淡妆的女子。既然不是男人,她就提起了警惕心——说不定会是混迹人群中的女修之一! 向队长一阵千恩万谢后,她拉上了门帘。那个女子只看了她一眼,就扭过头去了。荷悦仔细地看了车内一遍:车顶吊着一盏灯,那个小姐坐在一侧,另一侧有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一些瓜果和酒壶,还有一个酒杯,里面盛着半杯酒。 荷悦怯生生地与她打了个招呼,她只点了点头,没有回应。 马队继续往前行进着。 荷悦仔细观察着这个小姐,她衣着朴素,梳着只到双肩的短发,脖子上挂着一条围巾。这在黑水城的贵族中是很少见的。在冥泽国,贵族的风俗也是不论男女都会留长发,只是男性短一点。这更让她觉得奇怪,这个女子如此装束,更像是奇怪的修士才对。 “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是哪个府邸的客人?” 女子听见她的话,头更偏到一边,似乎还低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张府。几个月前到冥泽国做生意。” 她没有用“来冥泽国”,却用了“到冥泽国”。虽然这一点可能只是口头习惯,但荷悦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女子似乎想要减少和她的对话,反问道,“您呢?您是怎么回事?” “哦,我...”荷悦将之前对马队队长的说辞再次告诉了她一遍。只是,没有提到周府小姐这个身份。 女子很明显感到奇怪,问了句,“所以呢?你是那个府邸的人?” 荷悦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女子突然嘟囔了一句,“好热呀......”说着,她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拿了下来。 “所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荷悦感到很奇怪。北境在这个时候气候已经比较冷了。在马车内也不会有多热。而且如果她是修士的话,体内血液气息流转都是很平衡的,对冷热的忍耐能力也是很强的。怎么会这样子呢? 但当她看到女子脖子下面的时候,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感到一阵恶寒。 这“小姐”的脖子下面,喉结十分明显。这明明是男扮女装啊。荷悦感到哭笑不得,而这家伙还装着轻轻喘气的样子,似乎还是感觉全身燥热。 “哦...其实,我不是他们口中周府的小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周府权势比较大,我觉得更容易得到帮助...其实,我是张府的下人,昨天晚上是和三小姐一起前去参加宴会。她走了我还待在酒楼附近,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 “您也是我们张府的小姐,奴婢怎么从来没见过您呢?” 荷悦故意问道。当她话说到一半时,那个“小姐”就已经再次把脸偏了过去。她的左手放在自己身下,被荷悦看得一清二楚。荷悦的警惕心也起来了,不经意间挪一下身子,与这人拉开距离。 “你可能是新来的吧...我们出塞已经好几个月了。” 荷悦心中一紧。“她”已经不再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拔尖。与此同时,刀剑出鞘声一闪而过,阴沉的男声传来,她下意识地往另一侧躲去。回头定睛一看,眼前之人不再掩饰,手上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似乎在为刚才的失手而愣神。 荷悦本能地想要叫喊,但立刻被她压下去了。她明白这时候不能叫喊,得把眼前之人制服! 那人率先发难却失手,此刻不急着继续动手。因为他从荷悦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端倪。他正是此次阴谋的主使,冥泽国兀哈家族的代表兀哈良。此刻他也不能出声,但他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同样不能出声,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且自己和另外几个家族联合打算混入秦山国的计策,似乎已经泄露了。眼前这人,明显是有备而来。 兀哈良拿着匕首,与荷悦对峙着,双方都没有贸然上前。但也都没有废话。荷悦对这一点很清楚,现在这个时候,面对冥泽国的人,那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没必要废话太多。 但不管怎么说,气氛已经紧张到极点。马车内随时可能引爆的沉默,与车外有条不紊的马蹄声,将整个气氛渲染地更加严峻。荷悦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在心里已经告诉过自己很多次,不要害怕。但...两人各在一侧对峙了数息时间,荷悦终于忍不住紧张感不经意间,,目光往桌上的酒壶看了一眼。 而冥泽国贵族公子,立刻抓住了她注意力涣散的一瞬间。站起身来,两脚一蹬,直接往她身上压去。狭小的马车内无处躲避。荷悦赶紧反应过来,好在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兀哈良持刀的手,往前一推,竟然直接将对方一个大男人给推回到对面的座位上。 兀哈良压到石桌上,又被推回去。桌上的瓜果酒壶全都掉落地上。发出的声响,令二人的心都是一紧。不过这时塞外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将车内的声响全部盖过。 兀哈良不可思议地盯着荷悦。他想不明白刚才的事是怎么发生的。荷悦则随手抄起一个地上的果盘,毫不犹豫地往他身上冲去。兀哈良刚想挥刀,却感觉虎口一麻。来不及考虑别的了,将匕首丢到另一只手上,与荷悦手上的果盘相撞,发出一声闷响。两人都感到手中一震,同时松开了手。 结果... 兀哈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虎口上渗出的血。而掉到地上的匕首,已经从中断裂成两半。荷悦也惊呆了,她手中的疼痛感转瞬即逝,而那个陶瓷果盘上,却只留下了一道擦痕。 而且,她方才感到的疼痛,主要也是来源于自己重击对方后果盘带来的力量。 荷悦毫不犹豫地继续拿起那个果盘,一步跨到他身前。兀哈良气急败坏地伸手想要掐住她的脖子,荷悦轻呼一声,头往后一扭,闭上双眼,一盘子重重地砸到他手上。剧痛感传遍兀哈良全身,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叫出来。那只手上三个指甲盖都被敲裂了,鲜血不停地流着。 他的双手已经麻木了,做不出有力的反抗。荷悦左手将他脖子按住,膝盖顶在兀哈良的胸口。兀哈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小姑娘的手上。而且这一栽,十来个冥泽国贵族,可能都会成为俘虏。 已经无法将眼前的荷悦制服或杀死之后,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应该大叫出声。但已经晚了。事实上,荷悦为了扮演所谓的“周府”小姐,在行动之前将自己的长发扎了起来,用了较短的假发。虽然刚才的打斗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但荷悦依旧很快地做出了反应,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将它塞到兀哈良的嘴里,露出了一大截,闷得他差点无法喘过气来,只能在喉咙中发出不甘的闷吼声。但此时大漠上的狂风,将每个马夫的耳朵都塞满了风声。这辆马车内发生的一切,都无人问津。 荷悦脸上浮现出了疲倦的红晕,她不停地喘着气,看了看地上动弹不得的冥泽国贵族。兀哈良脸上的脂粉被蹭掉了不少,双目中带着怒火,看着荷悦。这男人男扮女装起来,竟然也别有几分韵味。荷悦不屑地笑了笑。却并不急着将他的真实身份向外面的人揭露。将兀哈良制服在身下后,她一边看着马车门帘,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似的。 “想必,还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就能接近边境了。”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后,外面的马蹄声渐渐变得缓慢了起来。 荷悦松了口气,一直以这个姿势控制着兀哈良也蛮累的。兀哈良原本就被脂粉抹的苍白的脸,此刻因为实在闷得慌,更加白了。眼神中现在满是不解和疑惑。 荷悦低头,表情认真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很快,她点了点头,一把拉开兀哈良口中的假发,从他身上站了起来,拉开门帘,用尖细的哭腔喊道,“救命!快救我...他要非礼我!” “怎么回事?”前后各传来赶马的马夫的喊叫声,在大漠上的狂风中传得很远。 荷悦哭泣两声,赶紧拉回门帘,看了一眼怨愤无比的兀哈良,急中生智,将地上的那壶酒拿起来,将里面剩下全部的酒都泼到他的脸上。再用脚在他脸上碾了好几下。果然,兀哈良的脸经过她一番蹂躏之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竟也是个相貌妖异的男子,但总体看来,确实很符合冥泽国人的长相! 荷悦长长地松了口气,听到外面的脚步以及马蹄声越来越近,知道马夫们都闻讯赶来了,赶紧缩到另外一侧,将酒水抹点在眼角,不停地哭泣着。 此时此刻,其他马车中的冥泽国贵族们,都已经提起了全部的警惕。而马队队长,此时与身边一个同伴,飞速从前方骑马来到这辆马车前。 他心中此时已经慌张无比。前方,只有一里的路就到边关了。这个周小姐怎么又出问题了?虽然在边关已经买通了黑水城这一周轮换来的监察长,但是,要是动静大了,城楼里的士兵都出来的话,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他和身边的人第一个赶到马车前,随后,张半雷和他的两个兄弟也闻讯赶到郑队长后面。其他正在赶马的马夫,都伸出脖子,奇怪地往这里张望来。 兀哈良在酒水中艰难地咳嗽好几声。心中怒火冲天,再也忍不住了。自己居然干不过一个小姑娘,还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踩在脚下,他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臭**!你找死!” 这一声正好被刚赶到马车外的几人听见。郑队长和跟随他的那个同伙,两人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张半雷后面的话痨奇怪地嘟囔了一句,“这不是那张小姐的马车吗?我的天,两个女的...可怕可怕...” “老张,你先进去看下情况!我有点事。”郑队长听了话痨的嘟囔后,心中更加没有了底气,扔下一句话给张半雷,对着自己的同伙耳语一句,纷纷驾马回到队伍前方。 张半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轻轻上前一步,揭开门帘,轻声问道,“周小姐,发生什么了......” 荷悦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指着另一边气喘吁吁的兀哈良,惊恐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其余两人凑上前来,与张半雷一起看向那所谓的“小姐”。目光一触及兀哈良的脸,三人心中都是大惊无比,经过了一连串的思考,张半雷才终于想明白眼前的情况是什么,他喘着粗气,喃喃道,“这...这是冥泽国的人啊!” 兀哈良的心凉了。以全身的力气,用冥泽国的蛮语大吼一声,“快逃!” “张哥!老大,你看,那是老大!他怎么跑了!”身后另一个兄弟指着前方,两个仓皇驾马逃窜的身影,喊道。张半雷双目瞪大,花了一秒钟理清楚思绪,然后走上前,一拳轰到兀哈良脸上,直接将其打昏,破口大骂道,“姓郑的,骗了我们!妈的!这一群全是冥泽国的!” “停!给我集合!” “给我让开!” 情况急转直下。前方还有两辆马车,听到兀哈良的声音后,其中的人极快地做出了反应,拉开门帘跳了出来。前方出现的五个人,虽然长相与张家人相似,但身上却带着一股杀气。张半雷三人立刻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对方。 更何况,前方为首之人,还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长刀... 他们三人紧张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没有说话。对方五人逼着他们,渐渐地就走到了队伍后面。他们这才发现,其他马车内,能够作战的男人都跳了出来,不少手持凶器,足足有八九人之多。而闻讯赶来的十来名马夫,从前后两个方向到来,却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这些人围在中间。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几个人手上带着刀具。 而那个手持长刀的为首之人,丝毫没有露出惧色,冷笑着说道,“让我们,走。否则,你们全得死。不怕死的,随便你!” “他们!是冥泽国的人。姓郑的骗了我们!他跟这些人勾结,要把他们送到黑水城里去!他肯定还扣押了真正的张家人,到时候被发现了,他肯定是第一个逃的!他不在乎我们的生死,要我们替他背锅!”话痨站在张半雷身后,大声喊叫着为大家解释情况。 但下一刻,一个长有六角的暗器蒺藜,从对方为首之人的手中飞出,绕开他身前的张半雷,稳稳当当地刺入话痨的大腿。话痨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发出断断续续的叫声,身边的人赶紧将他扶住。张半雷回头看了一眼,神色严峻地往那人脸上看去。 “本来就是不用杀人的...留四匹马给我们,放我们走!我已经留手了,赶紧照我说的做!” 第二十九章、月黑风高夜(四) - 斩莲 - 华发如秋 荷悦紧张地蹲在马车一侧,看着外面的正在发生的一切。 话痨被对方的暗器所伤后,似乎唤起了马夫们心中的恐惧。不少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终于意识到这真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对方肯定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啊,他们难道能够阻拦,亦或是白白送命? 张半雷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郑队长带头逃窜后,他在众人心中可是“二当家”的地位。但是,此刻究竟该做出怎样的抉择?自己的好兄弟已经受伤了。虽然他们人比对方多,但真要打起来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就这么放他们走?冥泽国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还没想明白吗?” “大哥,动手吧!不用和他们客气。” “公子,这群马夫自己不要命,送他们去死吧!” 对方阵营内传来大声的讨论声。张半雷看到后方的几个马夫已经叹息着,向两边退开了好几步。堵在冥泽国等人之前的他们,此刻显得格外弱小。 “张哥,怎么办...” 张半雷深呼吸一口,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身后被人搀扶着的话痨突然大吼一声,“兄弟们,不能退!干他们老母的!干他啊!” 虽然腿上痛得要死,但他的脑海中却前所未有地清晰。他想起了几天晚上,那个从黑水城内溜出来的小伙子的话。当时醉的要死,那小伙子说的他却记得很清楚。 “只要等待,忍耐,做好彼此该做的事情。你们该做的,就是等待边关通知然后回家,将购置的物资带回秦山国。失望有什么必要?你们要继续信任我们的国家,你们做的一切,也是在为秦山国做贡献啊!而最终,一定会等来回报的!” 而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问题很明确。他们该做的事情,难道不是阻拦这些蛮夷之徒吗?生而为秦山国人,当尽力国之事。就这么放跑他们,实在于心不甘!他希望一会儿能抬起头走入境内,昂首挺胸地回家! 冥泽国贵族中为首之人冷笑一声,却并没有急着再次对他动暗器。 “兄弟们,这几个是畜生不如的蛮子啊!至今没有理由,就大举进攻我们秦山国的不是他们吗?你们没忘吧?他们怎么瞧不起我们的?只能住烟馆妓院,只能借宿他妈的寺庙,吃喝比猪都不如。还有那天,城门口那几个秦山国战俘,别跟我说你们没看到...反正不能放他们走!” 话音一落,数名马夫都沉默了。而对方的为首之人随即对身后一个男子耳语着些什么。那人点点头,对方数人都摆出了防守的姿势。 而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只见张半雷身后的那个刘姓男子早就趁人不注意溜到了马队前方,趁着大家都在沉默的时候,快步骑上一匹马,使劲挥舞着马鞭,朝黑水城的方向奔去。 话痨见状立刻急了眼,撒开嗓门大叫,“老刘!你在干什么!你他妈是个男人吗!你居然敢逃跑!” 在场众人都还有些懵,一听他这么一吼,马夫们刚被提起来的决心又凉了一大半。只有冥泽国方的为首之人眉头一皱,对身后那人又说了句,那人连忙往马队前头走去,堵在他前面的马夫们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拦住他!拦住他!张半雷,你说句话啊!”话痨气疯了,一把扯下还扎在大腿上的铁蒺藜,狠狠地往对方为首之人身上扔去。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鸣响,那个暗器被对方以剑弹回,竟又以极快的速度飞回,这回刺入了话痨另一条大腿之上。 “啊......”“滚开!别自寻死路!” 那个被堵住的蛮人以长剑指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几个马夫,他们手中虽然也拿着柴刀,但怯意已经攀升,几乎到了极点,就差退开了。 张半雷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以洪亮的声音怒吼道,“兄弟们,拦住他们!不为别的,姓郑的已经逃了,我们这样子回去没办法交差的!除非,把这些人拦住,等边关听见动静前来!” “如果就这么放走他们,咱们就得替姓郑的背锅。张府的客人没法回家,我们就将成了别人口中的卖国贼。所以,就算是战死在这里,也得拦住他们!”张半雷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将所有犹豫不决的马夫们灌醒了。他们终于看清楚情况了,现在不拦住他们而进了城,郑队长企图让他们背的黑锅可就真的板上钉钉,百口莫辩了! “拦住他们,注意安全!撑住别让他们跑了,等援手就行!”话痨双手按住自己的双腿,如释重负般地看到同伴们脸上露出坚定的神采,大声喊道。 冥泽国方的为首之人默默地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回过头,双眼中满是杀气凌厉。大喝一声,“分散开来跑!能带几个带几个!别被拖住了!挡我者死!” “拦住他们!” 混战立刻爆发了。冥泽国的贵族有九人,而马夫一共有十五人,跑了三个,还有十二个人,但人数的优势已经起不到多大作用了。九个冥泽国贵族在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四散冲开,各个手上都拿出了武器。马夫们手上只有柴刀,分别在三个方向拦住对方。 马夫们很懂一个道理,如果拼武技的话,自己绝对不是对方这种从小习武的贵族公子的对手。唯一可能拖时间的方法,就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依靠蛮力,每一刀的目标都是对方的要害,而置自身死地不顾。一想到姓郑的这段时间如何欺骗他们,再企图把一口巨大的黑锅砸到他们身上,每个人都怒不可遏。 更何况,对方是杀千刀的蛮子,还试图混进秦山国来。怒意让他们作出了最正确的策略,虽然很危险。 九个蛮族贵族也是没有想到,对方打起来竟然像不要命一样。更令他们头疼的是,双方的战场已经扩展到了一长条马车队。对方很多时候会两三个人一起包围住一个,而他们的人想来解围,他们又迅速散开,只有凭借着运气才能砍中对方两刀,但被围住的那个同伙也挨了对方几刀。可恶的是,对方这群卑鄙小人深知他们的时间不多,当他们的人被包围,护住要害时,就往他们的腿上刺,然后再四散逃开,每人站住外围的一个点,继续将他们包围。 为首之人正在与张半雷缠斗着。张半雷曾习简单的武技,面对对方还是十分的头疼。几招下来,双臂都已负伤。对方第一波突围没有成功后,他们再次在更大的范围内包围住了对方。两个兄弟站到了他的身边,张半雷也总算得以松一口气。 而对方为首之人见状,深深地叹了口气。马夫已经基本全部负伤,有一两个双臂还受了重伤,但竟然还能颤抖着握住柴刀,没有一个退缩的。而自己这边,居然已经有一个被对方的阴毒战术给弄趴下了,双腿负伤,竟然不能站起来了。那个完全无法抬起腿的男子,双眼中净是恐惧。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累赘,而倘若被秦山国抓去,等待他的那可是无法想象的命运。 “公子...公子救我...” 那为首之人沉着脸与马夫们对峙着,突然大吼一声,“别他妈给老子怕死了!挡我者死!他们自己不要命,那就统统给我杀光,这样才能走!” 而前方又传来了马蹄声。之前那个人,由于行动的早,在刚才第一轮混战中成功脱离了包围,骑上前方另一匹马,踏着黄沙就要离去。 马夫中立刻有人想要动身去抓他,张半雷赶紧大喊制止,“穷寇莫追!让他逃,把这里的拖住!” 穷寇莫追这个说法,可真是把对方心高气傲的一众贵族给气噎着了。但反观那个已经逃开的人,却是向着黑水城边境疾驰而去,这令十几个马夫都是感到摸不着头脑。 这时,对方为首之人如同饿狼一般再次扑了上来,手中的长剑饮血,直逼张半雷而来。其余等人也纷纷向四面八方冲开。只不过,势头更加猛,挥舞着刀剑,已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他们也知道,冲不出去,就是等死! 在这种恶化的情况下,很快有马夫倒下了。暂时突出包围的冥泽国贵族,跑到马车的另一侧,将门帘捅破。还有几位随行的贵族小姐,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当他们暂时将人接出来后,却发现自己身后又多了两三个马夫围了过来。 刀戈相交之声,撕裂皮肉,鲜血滴落之声响彻大漠。还躲在之前那座马车内的荷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算了算时间,默默地点了点头,一个侧身,冲出了马车。 就在这时,相距不远的边关城楼,突然亮起了冲天的火光。似乎有嘈杂的士兵脚步声和马蹄踏声,从一里外的边关传来。 “抓紧!抓紧时间啊!娘的,这个废物...听好了,能逃几个是几个!” 第三十章、月黑风高夜(五) - 斩莲 - 华发如秋 混战和包围圈在马车的左侧,荷悦快速地从另一侧溜出马车。 一走出去,就看到两三个马夫追着一个好不容易冲出包围的冥泽国贵族跑远去了。地上坐着一个冥泽国的贵族小姐,易容成张府小姐的模样,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回到马车内。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荷悦一边在几辆马车中走着,一边想到。另一边满是杀声,还有惨叫声。似乎这几个冥泽国贵族还没能摆脱马夫的纠缠。她知道城楼内已经得知了这里的状况,援兵很快就要前来。那个第一个逃走的人,其实不是逃跑,是去通风报信了。而冥泽国的那个为首之人显然看出了这一点,所以第一个离开的冥泽国贵族也是往黑水城方向去了,因为在城楼内还有一个与他们沆瀣一气的高官,冥泽国的人试图通过这一点来扭转局势。 但情况似乎比较好。刚才城楼处已经燃起了烽火,这就说明他们已经得知了塞外的情况。所以...马夫们要撑到士兵集结赶来之后,就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也就是说,荷悦任务最重要的部分完成了。现在,她在马车周围仔细观察着每一辆马车,希望能通过灵力的感应找到那两个女修的藏身之处。 当她走过三辆马车后,总算远离了一点混战的喧嚣。耳边嘈杂的声音消去了不少后,她的目光立刻被身前第二辆马车所吸引过去。 与周围几辆马车无异,其中点着灯火,应该是还有冥泽国随行前来的,无力参与外面大战的女子躲在内的。只不过,这一辆里面坐着的人,尽管已经掩盖得很好,但依旧被荷悦感受到了一丝灵气。现在的她,识海与遗种元粹部分融合,神识的感应力已经非常之强。而这辆马车内的两人,本身修炼的道法就属于比较张扬的那一类。荷悦经过短暂的观察,立刻就确定下来,那两个女修还在这辆马车内。 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将它搓红。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刚走近那辆马车,前面就跑过来两三个缠斗在一起的人。两个马夫追着一个冥泽国贵族跑,总算摆脱纠缠到了马车的另一侧,没想到后面的人还是紧追不舍。 她立刻目睹了可怕的一幕——冥泽国贵族子弟一回头看见追兵,立刻怒不可遏。他往前跑了两步,后面的人稍微接近一点,侧身以一个高难度的身法,杀了个回马枪,马夫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一剑已经以巨大的力量插入了他的胸口。冥泽国贵族子弟得手,但刚才用力过猛,竟然一下子拔不出来剑。另一个马夫大吼着,提起柴刀,将他的脑袋整个削了下来...看见同伴惨死,他更像疯了一般一刀一刀地劈着那贵族子弟已死的尸体... 荷悦不巧目睹了这一切。当她反应过来时脸色已经煞白。说实话,自己还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杀人场面。刚才等他们打起来以后,自己也直接跑到另一侧了。看着那个哭喊着的马夫疯了一般地砍着尸体的模样,她感到一阵阵的不寒而栗。但也正好,恐惧和慌张便自动浮现到脸上。荷悦缓缓地转过头,轻轻地敲了敲马车的门。 “有人吗...有人吗?救命...” 里面第一时间没有传来声响。但很快,门帘被拉开了。荷悦一脸惊慌地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愣了一下。 因为眼前这个开门的少女,居然让她有些挪不开眼。 集千娇百媚于一身的阴煞宗天娇,再加上最近阴阳秘法的深入修炼,在师尊的教导下汲取健硕蛮人的生气。所以,尚萌仅仅在开门前微微提起一点体内的气息,修为不高的荷悦自然无法将双目从她绽放着娇媚的脸庞上挪开,即便荷悦根本没敢想自己会被一个女子迷住。 荷悦说不出这种感受,连忙低下头,再次怯生生地抬头时,总算自然一点了。 尚萌微微一笑,荷悦脑中一震,面前这个女子竟是要让将她耳边的喧嚣打斗声全部平息下来!荷悦一开始感到有些自惭形秽,虽然她的长相已经算是小家碧玉,清秀可人了。但在这样的女子面前,她竟然生出了羞愧之心。但很快,她心中只剩下了崇拜,只想接近对方...甚至不自知,原先苍白的脸庞已经出现了红晕... 尚萌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中的另一人,似乎得到了师父的什么许可,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别怕了,很快就过去了。外面不安全。上来吧,小妹。” 荷悦乖乖地在她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尚萌拉上门帘,与荷悦坐在一侧。 荷悦看到对面还有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但脸上戴着黑纱。马车内有一股刺鼻的气味,似乎从桌上的一个造型奇特的长管子里发出来的。华容雨等荷悦心情平静一点后,缓缓开口问了一句,“外面是什么情况呢...” 荷悦感到很不自在的感觉。对方没有问自己的身份,对于自己什么都没有多问,这让她感到很不自然,有一种抓不准的感受在心里。“...外面的人,他们的客人都是冥泽国人...被揭穿了,打起来了...” 她用哭腔哭诉着,然后转头又看了一眼身边面色平静的尚萌,哭诉道,“姐姐,这事和我没关系...我也是误打误撞才碰上了这个马队...你们两位,应该是秦山国人吧?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载冥泽国的人呢......” “别怕,别怕。我们当然是秦山国的人,你有见过那些人长我这样的吗?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对吧,师父?”尚萌亲切地拍了拍荷悦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荷悦听见师父二字,总算可以确定自己来对地方了,放在自己腰间的左手不禁有些颤抖起来——郑二狗专门调制过的南柯露就被紧紧地攥在她左手上。 华容雨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总之,事情不太妙了啊...” 但她立刻又笑了,用温柔的声音说道,“你就先待在我们这躲躲吧,等外面情况平息一点再出去就好。” 荷悦虽然没能看清华容雨的脸,但却被她这一笑笑得有些心里发毛。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感觉对方这两人,深不可测,尤其是对面那个“师父”。 她的手因此攥得更紧了,但立刻又发现自己很难下手。 这不是表面上的感受。表面上,华容雨说完刚才那句话后,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对妙目就闭了上去,似乎正在闭目养神。而自己身边的尚萌,一只素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头扭向另一方。如果要动手将南柯露洒到尚萌的身上,现在绝对是最佳的时刻。 但,荷悦的直觉前所未有如此强烈过,绝对不能就这样下手! 平静之下,荷悦的心已经快要跳出胸膛了。空气中水烟的味道刺激着她的思考,这种不能轻举妄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却丝毫没有征兆和迹象。她反应很快的神识,此刻却紧紧束缚着她的思想和行动。攥着南柯露的手越来越紧,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也闭上了眼,很快明白了一件事。这种情况,绝对是对方这两人的法术所为!倘若真的如此,她们的法术居然还有这种摄人心魄的控制力,这是荷悦连在传说中都不曾听闻的力量。森道大师以及自己的师父都不一定能做到吧?对她来说,阴煞宗、阴阳秘法这些不属于主流的道法门派,实在是太遥远了。 紧接着,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但对荷悦来说,更像是沉沦,愉悦地沉沦了。她无法控制地将头撇向自己身边如花似玉的女子,痴痴地盯着她的容貌。她同时也能感觉得到对面那个女人的目光像剑一样刺过来,但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尚萌的侧脸,她怎么看也看不够....直到下一个欲望涌上脑海。 她凑近了点尚萌的脸。 但对方却依旧侧着脸,好似没有注意到荷悦渐渐逾矩的举动。而华容雨的目光,包含着一种奇妙的情感,照射在荷悦的脸上越来越亮。 她开始呼出灼热的吐息,直到自己的舌头忍不住打了结。好不容易解开这该死的哑口无言,她突然想说些什么露骨的话了,对自己身边这个触手可及的倾城美人。即便自己才十六岁,即便自己也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即便有准备了好久的重任在身...... “嚓....砰!”两声在荷悦耳边格外响亮的声音将她带了回来。仿佛一下子穿梭了数万里的路程,荷悦猛地一惊,头靠在后面,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对面的女人依旧没有动,而她身边之前仿佛石化了一般的尚萌,却猛地站了起来,全身的气息猛烈无比。 她惊讶地往车外看去:一个年轻男子,手持长剑。正是他一剑劈开了门帘,砰地一声拉开了车门,将荷悦从尚萌的魅术中拉了回来。 “狐狸精!”他大喝一声,举起了长剑。白衣上有不少的鲜血,似乎是刚才从一堆人中杀过来的。而尚萌这时也以极快的身法出现在了马车另一侧外面。不知何时,她的手上多了一条赤红色的软鞭,全身的娇媚这时候都变成了杀气。 “在下日月城司马胤!” 荷悦惊讶地看着对面的华容雨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的同时,耳边的传音响起。她立刻明白了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份。 原来,之前打死都不愿和他们一起行动的司马胤,其实在今晚一直跟踪着马队。在刚才那个紧要关头,他站了出来,帮了荷悦大忙! 当她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还在对峙着的两人一瞬间决出了胜负。尚萌身法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快,只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司马胤的背后。他已经是灵机一动,侧身扭到另一个地方,并直接往前方出剑,试图一招将对方击败。但尚萌毕竟是筑基期,阴煞宗的天之骄女,司马胤这种平凡的身法和速度在她眼中是一览无余。在他身后轻轻一扬鞭,一下子将他手上的剑给锁住。 软鞭带着长剑,以剑柄重重地撞上了司马胤的脸,一下子就把他击倒在地上,鼻青脸肿,鲜血不住地从嘴角和鼻孔里流出。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下杀手。将他制服后,尚萌收回软鞭,将长剑丢到地上挣扎着的司马胤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愣了几秒。 她没想到,就在打斗的时候,她身上的魂玉,在这个另类的世界里,再次传来了本命的感应。当那串念珠的模样占据了她的脑海。她使劲甩了甩头。这意味着,自己的至仇至恨之人的高徒,离自己并不远!甚至是,越来越近! 尚萌叹了口气,转过头想要回到马车内的一瞬间,却感到大脑一阵空白! 趁着尚萌方才因魂玉而愣神的片刻时间,荷悦松开了攥着小瓶的手。虽然对面的女人一动不动,吃不准她的动机如何。但显然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大功告成的机会就在眼前,还管得了这么多吗? 她一下子拉开瓶塞,将里面带着奇香的液体全部往车门外面的尚萌身上洒去。碧绿的南柯露有大半泼到了尚萌艳红的裙子上,虽然只留下了一小块印记,但上面的颜色立刻消失殆尽,变成纯白。荷悦紧张地看了一瞬间愣住的尚萌一眼,她一对妙目瞪圆,似乎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似的。荷悦有些惧怕地赶紧转过了头,纵身翻出马车,大喊一声“赶紧跑啊!” 还倒在地上的司马胤闻言,也不顾脸上的伤,奋力一振,从沙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跟着已经跑到他前方去的荷悦。二人的方向,却不是朝着秦山国。在冥泽国军营附近的一处隐秘沙丘中,乔学彬已经摆好一种特殊的阵法,施法之后能够将他们全身的气息掩盖住,就如同遁入黑夜一般难以为人察觉。 而他们身上原本应该散发出的气息,都通过一条特殊的通道聚集在了沙丘中隐秘的阵眼之中。从而,在黑夜中潜行,混过边关,回到黑水城! 而被两人配合摆了一道的尚萌,初时只觉得自己大腿上一阵灼热,但很快就消失。裙子上被泼到的那一块变得非常硬,蹭到一下皮肤都感觉如同铁器摩挲一样的疼。她默默地低下了头,转身,目光锁定了还没有跑远的荷悦二人。俏丽的面容上阵阵绯红,强烈的不甘浮现在了她的脸上。 荷悦气喘吁吁地跑着,在前方一个转弯处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门帘被掀开的马车内,那个戴着面纱的女人还是没有动!桌子上的烟袋却在燃烧着烟雾。荷悦眨了眨眼,突然感觉对方面纱下的表情似乎带着笑意。刚才已经吃过大亏的她不敢再看,连忙扭过了头,按照原来的路线跑了起来。 背后,隐约传来疯狂而沙哑的欢呼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把他们活捉了!” 荷悦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萌儿,算了。”还坐在马车内的华容雨缓缓地摘下面纱,抽了口烟,吐出烟雾。对还耿耿于怀着想继续追击的尚萌轻声说道。 此时,闻讯而来的边境守军,他们响亮整齐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幸存着并没有受到重伤的几个马夫发出了疯狂的吼声。其他马车内躲避着的贵族小姐全都慌了神,纷纷从内逃出,此时也顾不得生死,毕竟被捉拿了那就是生不如死啊!她们纷纷朝冥泽国的方向跑去。但很显然,这是徒劳之举。用不了多久,回家的路还没跑一半,守将就会将所有人一一擒获。 尚萌叹了口气,侧身进入马车,半蹲着说道,“既然如此,师尊,咱们现在要怎么做?冥泽国…” 华容雨呵呵一笑打断她的话,“人各有命。像我们这样的人呢,要审时度势啊。” “已经没法和这些蛮子玩下去了。今天之前,我还不知道这些粗鄙的野人,居然粗心大意地暴露了我们这么多的信息…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毕竟我们是先来的,越了解这些地方最近的变化,那便越好。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想与我们为敌的。既然有人在你身上做了印记,不如就顺势而为。我们这样的女人,每一块垫脚石都是自己找来的,不是等来的。这块不合脚了,换一块便是。” 尚萌看着远方夜空渐渐被火光点亮,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却很是不舒服。 华容雨缓缓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出马车。她笑着说,“有意思的男人,以后还多着呢。” 她的话一下子戳穿了尚萌内心的不安来源。毕竟兀哈良可是尚萌第一个这么亲近的男人啊。她的脸红了。华容雨抽了口烟,微笑着说道,“下一站,万安城。走吧!” …… “在下自有办法入境。多谢郑兄弟的好意了。暂且就此别过。今日之事圆满完成,日后必定后会有期。”司马胤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前,他这么说道。 到达安全的沙丘群中后,讲述一遍方才一串有惊无险的经历后,司马胤也解释了一番自己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本来他是不想来抢功劳的,但这两天总觉得有些不放心。用他的话说,既是出于同门弟子的关心,又是为秦山国的安危操心,所以就有些担心。但又拉不下脸来找郑二狗,所以就采取了这个方式。 他提到自己的神识感应力一直非常好,所以之前就一直跟在马队后面,神识锁定了荷悦的位置。万一她有情况失控,就出手相助。如果一切都正常进行的话,他就当个旁观者。 一番话说得很真挚。荷悦和乔学彬都是轻松地笑了。郑二狗更是收起了之前的偏见,表示司马胤确实很心细,很为他们着想,也非常勇敢。如果不是他关键时刻将荷悦从对方的神秘法术中拉了出来,后果可能会难以想象。 两刻钟后,三人潜行着,终于回到了境内关口处。此时已经是三更半夜,夜空中的乌云也散开了不少,淡淡的月光洒满此刻空无一人的城镇。荷悦猫着腰走在静谧的小巷上,回想起刚才的一切。心中有惊惧,有不解,更多的则是由衷的喜悦。 “师兄…我可以这么叫吧?司马师兄,我怎么感觉那两个女修的法术对你一点用都没有呢,那应该算是什么…唔,我也说不清楚。但是你就这么杀进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哈!不是啦,刚才真的要多谢你,虽然之前我们不认识,但实在是多亏了师兄你啊…你不要想歪了哦,真的没别的意思…哈哈哈…” 荷悦突然想到自己刚才一番有些“深意”的话,说得司马胤本就红肿的脸上红上加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必师尊得到这个消息后,也会为她自豪的吧。 该章节已被锁定 - 斩莲 - 华发如秋 “梵皇大人,手下留情!杀了我们,恐怕你们以后对付神族也很难!我们现在应该化解矛盾,共同对付神族”牧野久方突然求饶道。 而且此时,江维虽然已经停下修炼了,但周围的灵气,却还源源不断地朝着江维的体内汇聚而来。江维就仿佛是一个下水道一般,疯狂地让周围的天地灵气都流入自己的体内。 天元与钱引同一天发布的意图非常明显,天京城是以整个城市的资产为代价,帮助大宋完成货币制度的平稳改革。对“不兑现本位制”货币政策有疑虑的人可以将资产转向持有“天元”,而不是气急败坏的暴乱。 聊天的时候,长谷川亚衣也就介绍起了自己的工作,并表示日子过得非常无聊。好不容易等到唐旖琴从燕京探亲回来,这天下班以后,她就约了唐旖琴一起出来吃饭,正好在这里遇上他们。 王柏犹豫了一下,只能去下楼去开门,心想:在这个丽丽的意识中,我和燕子现在的关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大范围密集高速运动的钢铁乱流,若是真理教主胆敢贸然使用空间置换,下场会很惨,因为一旦误入钢铁乱流之中,极有可能被击中! 天京城议事堂门前的空地是整个天京城的最中央,近千座各式各样的民居,正是围绕着这块空地散乱建筑的。因而,这块开阔的空地,就成为了天京城最热闹的地处。 五千年前的合约是指什么,如果在五千年前就有所谓的合约的话,那么夏伦人就不会是晨星帝国的侦察兵,五千年的时间,晨星帝国的效率不可能低到这种地步。 粗暴的手段用过了,吓不住那些有着坚定信念的士大夫,智慧的手段也用过了,也笼络不住那些聪明的士大夫,甚至妥协的手段也用过了,那些士大夫们依旧不满足。 “人类鬼修,停下吧,你的攻击还伤不到我!”寒阳兽王双掌一张,巨大的蹄掌犹如盾牌一般挡在了自己身前,封死了六道流水剑的路线。 破旧古堡中轴线上的教堂穹顶之上斜檐飞挑,更有高耸尖塔覆盖其上,绘有宗教故事的彩色玻璃墙在月色映衬下更显阴森冷谲。 我纳闷的皱起眉头,我所求是顾曼安危和她身处何处,怎么给我来了个运势签。 灭掉檀香之后,赵幼发的司机也已经撤掉了那些已经凋零的花,转而去买新鲜的了。 即便是他们现在都只是名义上的,那么这个事情也是需要了解的。 顿时,两股巨大的玄气在他们身前撞击在一起,空气中还发出了一阵炸裂声,擂台的地面上裂出了无数道裂痕,险些就要塌陷下去。 我按照他说的方法,在这些团队之间,来回徘徊了几次,把那些挖掉的和没有挖掉的坟全都记着,最后发现这些坑,确实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如若没有这神灵法体的加持,他的实力立即就会减少一大截,也根本没有可能,做到逆境伐仙,剑斩元神。 一看有空就可以钻,我就赶紧点了点头,不能插手就不插手,走一步看一步先。 没办法,户型好,全明空间,南北通透,还有一个270度的观景阳台,视野超级棒。囡囡在旁解释,这个近两平米的阳台是不计入面积,是赠送客户的。 “真不好意思,我好想在哪里见过你,所以刚刚看到你有点出神!”秦月的声音,让陈凡没有喊话出音。 她磨叽着走出卫生间,走进包厢时她的凳子已经坐上了张宇飞,张宇飞和孟总聊的正欢,而在张宇飞的身边是张空凳子,明摆着是让她坐的。 这种黑色雾气李维很熟悉,他曾经在白银矿坑处遇到过,忍不住微微皱眉,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在这场进攻灰雾城的战役当中,他并没有携带天主教的神父们,也就代表着想要驱散这些黑色雾气,就变得有些辣手。 不是系统的传统民居,而是西班牙人传统的木屋,就是用木料,以及工匠们自己手工修建起来的木屋,虽然看上去粗糙简陋,但这也不是给人住的地方。 被半路截胡的加利亚尼,只得退而求其次的向皇家马德里求购托尼-克罗斯。 不管坎纳斯用什么招式,又或是更加努力的凝聚自己的真气,但他却始终没有办法攻击到迪德莉特身上半分。 当毛玥忙完新员工培训,回到自己办公室时,恰好是下课时间,她看到的就是七个孩子挤在办公室内,聊的热火朝天的景象。 知道后来,西北的边军之中再次响起郭靖的大名,赵敏才又将目光投向了他。 如果自己压根没有进入比赛大名单还好说,可是坐在替补席上的风全,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球队输掉比赛的结果。 经过菜市潮,买了不少的鱼和各种新鲜的蔬菜,晚上还是火锅好了,庆祝一家人一起过年。 武天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继续道,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虽然他们都知道绝大部分可能是刘备。 别人就算有分身,也不敢心分二用的控制两个身躯修炼,他不一样,100多个大脑,随便分几个过去,就能轻易解决。 所以她要争口气,把叶凝欣手里的东西都夺过来,这样她既能照顾家里,也能改变自己现在的处境。 比如说这套门市的年租金是六十万,月租金就是五万,中介费是月租金的50%,也就是两万五。 反复想了好几遍,她觉得自己必须去一趟恐怖三桅帆船,不需要深入调查,只要给已经变成僵尸的约翰船长照张相,之后就可以找自己的塑料姐妹交任务了。 第三十一章、案件后续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三天后。 冥泽国贵族勾结太子名下马队,贿赂守将的案件已经在荷哲的严厉督察下得到了初步进展。并作为战时通报发遍了黑水城的大街小巷。整个阴谋的始末逐渐为人知晓,并作为重要案件传到了前线和朝廷中。 马队队长当晚就被闻讯赶来的守将快马加鞭追上,在冥泽国军营附近不远的地方被抓获,投入大牢三日,终于抵不过审讯,全部招供。事件大致的来龙去脉,已经写在了战时通报之上。 得知消息的张家人无不大惊失色,从早上起就有三五个人坐在城主府待客厅内焦急地询问自家人的的安危。 根据他的供词,整件事情的源头是在一个月前。当时这支马队刚刚到达冥泽国靠近黑水城的边城,准备办理出关的相应手续。由于各种原因,他们商队的文书上报之后,冥泽国守将足足耗费了十来天的时间才允许他们出关。就在这漫长的等待过程中,他们找上了郑队长。 从郑队长口中撬出的故事是这样的。当时,他们因为受到冥泽国人的歧视而无法入住正式旅店,只能在寺庙内寄宿。而张家客人们条件稍微好一点,能够住在烟馆里。 为了安全起见,每一天郑队长都会派一个弟兄在烟馆里看守他们的卧室。因为冥泽国的烟馆鱼龙混杂,卖淫斗殴那是家常便饭。不过,那一天,是他自己亲自前往烟馆为张家旅客们守门,结果,就掉入了贼窝。 吃过晚饭后他就来到烟馆履行职责,并且买了一小袋冥泽国所谓的高级烟草尝尝鲜。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个烟馆小二已经在烟草里下了药。最初抽几口时完全没有感受,他还以为被人骗了,但再吸两口之后,劲头一下子上来,那简直是飘飘欲仙的感受。他在楼下张家客人的三间卧室周围转悠,不停地抽着手上这种奇特的烟草,一开始感觉非常好。但时间慢慢过去后,他感觉到自己全身发热,神志不清,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的裆下之物无故想要冲破束缚,一泻千里。憋得他十分难受。直到这时,他明白了自己被人下药了。 然后就同安排好的计划一般。楼顶上走下来一个戴着黑纱的华贵女人,身材极其曼妙。她走到他的面前,摘下面纱。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的面容一下子俘获了他。在血淋淋的大牢中,马队队长提起这件事还是一脸痴迷,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能挑起他的冲动的女人。她将自己的烟袋递给他,他现在甚至无法回忆起当时他们谈论了些什么,就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在那个房间内,他看到另一个姑娘,年轻的多。骑在她身上的是一个冥泽国的贵族子弟,后来他得知这个人是冥都乞颜家族的公子。那个姑娘真的如同人间尤物,迷乱之中,床上两人的每一声呼吸娇吟都让他**中烧。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那个女人缓缓地在他耳边说了一段话,大致是让他帮他们混入秦山国,有巨大的报酬和赏赐。 马队队长还提到,当时的他压根没有听进去。只是觉得浑身的欲望无处释放,非常难受。但身边那个女人妩媚之中却带着一种天生的高贵冷艳,令他不敢逾界。他含含糊糊地问了几句话,看着床上的春宫图飘飘欲仙之时,女人轻笑着,一边咬着他的耳朵,将他拉到另一张床上。一边用靴子摩挲着他的两股之物。那种感觉,几乎让他达到了从未到达过的极乐世界。 但就在他喷*欲出之时,女人停下了动作,双腿转而将他的腰部紧紧夹住。很奇怪的,所有的**一下子熄灭,下体传来剧烈的抽搐疼痛。那个乞颜家族的公子从身下的姑娘身上站了起来,往他脸上丢了一个钱袋。他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的珍贵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全部是散发着灵光的纯粹珠玉以及钻石。女人在他耳边说,这是第一笔订金,他们知道他并无家小,何不做一番大事...而且告诉他,事成之后,还会有订金的三倍报酬给予他。 他惊住了,呆呆地看着钱袋,又转头看着女人雍容华贵的绝美面容。愣了好一会儿,他只觉得全身谷欠火重燃,女人恰到时机地继续用双腿为他服务着。他尝过的女人中,确实没有一个能像那天一样给予他这样神仙般地感受。她的技术实在太好,那一次他感觉自己*出来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米青华,更像是东海之上汹涌的滔天巨浪口贲薄而出。人间极乐,莫过于此。 为了拉拢他,这样还不算完。女人为他做完一次后,拉开门,叫进来一个姿色俱佳的姑娘,供他享用。虽然没有她为他伺候时候的那种极乐之感,但也让他着实吃了个满嘴流油,乐不思归。 当三更时分精疲力尽地叫走那冥泽国姑娘,还在屋内的三人很快地便彻底说服了他。他也一直觉得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于是就在凌晨时分,与十余名冥泽国贵族一起假扮强盗,闯入楼下张家客人的卧室内,搜刮了他们身上的钱财,将他们囚禁在烟馆两间密室内。也就是说,他们目前遭到监禁,甚至生死未卜。 听了他的这段话,还有一个疑点算是彻底确立了。除去死亡的冥泽国间谍,还少了两个人未被抓获。那就是勾引他的那个女人和那个少女。当晚事发后,边境派出大量人力,一直搜寻到冥泽国军营周围,耗费一天时间,却没有抓捕到任何落网之鱼。但听马队队长这么说,那两个女子似乎已经逃到他们无法追寻的地方了。荷哲深知没有必要再做无用功,便下令暂时不必在追查这两女的踪迹。 黑水城边境在这三天内也进行了紧急整治。原先的轮流巡逻军全部被换下。而那个与冥泽国勾结的巡逻军高官也被查出,投入大牢待审。战时通报上倒是提到了当晚城楼发生的一件有惊无险的事情。 守将一开始发现动静的时候,是因为城门外不远处传来厮打声。当时的巡逻军头领因为与这件事有联系,所以下令所有人按兵不动。但外面厮打的两个人却跑到了城楼下。一个是面容清秀的公子哥,另一个满脸血污,像是马夫的模样。似乎他们刚才打了很久,但马夫一直在挨打,好不容易才追到了城门楼下。 而另外那个人脸上表情非常无奈和怨愤,似乎想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一样。这样子头领再也不能不管,自己先下去询问事情因果。 荷悦在阅读通报的时候便明白了,那个满脸血污,好不容易逃到城门楼下的人正是当时第一个逃离现场的马夫。但这个人运气就很差了。他还没有意识过来这个迎面走来的人就是内奸。倒是与那个冥泽国贵族各执一词争论了一会儿后,被头领冷不防一个暗剑刺穿了喉咙。 原本在后面观望的士兵们大惊,纷纷跑到前面询问情况。头领刚想找个杀人的理由,马夫却不甘心就此放弃。拼着最后一口气扑向冥泽国的贵族,将自己满手的鲜血往他脸上涂去。被一脚踢飞后,还剩最后一丝生机,为面面相觑的士兵们提供了最后的情报。 “这个人...是蛮子...前面不远...有情况...” 数个士兵不顾头领的怒斥上前,将他脸上的血污抹干净后,易容术经不住这样的折腾,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二十余名士兵立刻将他绑了,与头领撕破脸皮。头领还试图负隅顽抗,带着两三个同谋的部下与其他人火并了起来,实则是为了找机会逃走。寡不敌众,自然他心里打的小算盘都没有得逞。他被活捉了去,几个同伙全部被杀死。士兵们立刻通知城楼上的看守,集结起人马前往事发地点。 最后成功抓获冥泽国间谍十一人。共有三个冥泽国间谍被杀,六个马夫死亡,其余各带重伤。荷哲第二天就下令,以英烈之名厚葬为国捐躯的马夫,重赏其家人。尤其是那个第一个跑回来拼死报信的刘姓男子,追赠名号。 在乔府内与郑二狗乔学彬一起看了通报上这件有惊无险的惨案后,荷悦轻轻地叹了口气。此乃为国捐躯者,壮士也。 暂时还没有完全公之于众的审讯内容中,还有一件相当有分量的情报。马队队长在严刑逼供下,还提到了一件事,让审讯官得到了一个关于冥泽国极为重要的讯息。那些冥泽国的贵族不经意间透露了一件事,冥都内疑似是发生了巨变,他们好像是为了摆脱追杀,寻求帮助而打算秘密潜入秦山国的。 但至于这么多贵族,他们五个姓氏都是冥泽国的古老大族。这样的一股势力,竟然正在躲避追杀。那么···可想而知,冥都内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其波及范围之广,势力牵连之大,至少是冥泽国三大姓的级别。 一天前,荷哲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召集府上心腹和各家族城内大官前来城主府议事。许多黑水城官员都亲自前往关押冥泽国间谍的黑牢内协助审讯。但不管用酷刑威逼,还是用好处利诱,没有一个冥泽国的间谍招供。甚至,连几个贵族小姐,都在面对恐怖的刑具之时守口如瓶。马队队长知道的东西已经挖完,这样一来,无疑给荷哲他们的调查带来了巨大的阻碍。 最终,有人提议道,由于冥都的事情与两国大战息息相关,此案如果在黑水城不能有太好的进展的话,不如将这十一个冥泽国间谍送到前线,交给由太子殿下率领的各路联军进行审问。这样一来,说不定他们的审讯方式能够起到效果。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则是,此事与黑水城撇清了关系。 当时也在众官员之中的乔家代理家主乔良言第一个附议。荷哲沉思一会儿,也明白这又是黑水城出的问题。虽然与他的直接联系不大,但终究是会有不好的影响。荷康的事情刚刚得到三位枢机大臣的保证。他也明白不能再让黑水城受到别人的诟病了。将这些囚犯交给前线,确实在这个时候是个明智之举。 乔府与太子殿下关系密切;胡府作为黑水城南部军营的管理者,与各路军队势力有些交集。荷哲便将此事交给两个家族去办。二府欣然领命。乔良言这两天会忙的不可开交。 在此同时,圆满完成任务后的郑二狗以事为由,消失了一天,今天也是回到了乔府,为荷悦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还有森潜让他带给她的一些修炼资源。 “老头对咱们的表现相当满意啊大小姐。毕竟只有咱们和那个司马胤敢于挑战这个任务。这件事情一过,有不少分布在秦山国各地的记名弟子都被除名了。他还让我带了这些修炼的资源给你。不过嘛...除了这几块灵石,其他也就是一些普通的书罢了。” 郑二狗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在了桌上,摇了摇头道,“就这质量,完全跟哥哥骗来的没法比。” 荷悦一看见他倒出来两本书页泛黄的古书,就感觉头大,耷拉着脑袋说道,“这两本是啥玩意啊?那本‘梦初’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关于凝气期的一些基本知识我都了解了。郑铭,要不我先歇歇?” “大小姐,那本书是最最最基础的部分。且不说我们梦宫弟子了,就是外面那些隐秘于世的宗门弟子也要了解这些知识的。压根就是基本功。这两本,才是有我们梦族弟子特色的修炼方式。你看,第一本是讲进入凝气四层之后,梦族的一种特殊吐纳方式,你也可以学的,不难。后半部分,是讲吐纳炼体的,但是是通过我们梦族的方式做的。你给我说说,修士一般要修炼那几个部位?” 荷悦歪着脑袋想了想,“炼体、炼气、炼神呗。谁不知道。但是...我感觉进入凝气四层之后,我的体质自然就这么厉害了。但要是让我自己再去炼体,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做。” “所以才需要这本书啦!不过,切记一点。这里面的炼体方式是梦族的炼体方式。通过梦族通用的吐纳方式汲取天地灵气,再经过特定的几个穴脉进行炼体。后面还有很多种招式,现在说都太早了。你看了书慢慢琢磨,一定能学会的。一般上在凝气四层之前呢,炼体与炼气是共同进行的。炼气是境界修为的标志,当你的气息有了四层的强度之后,两者的界限就会清晰起来。从今以后,炼气是炼气,炼体是炼体。都要好好修炼的哦。” 荷悦苦着脸点了点头,拿过第一本书,指着第二本没精打采地问道,“所以,这本也是梦族特殊的炼气方式喽?” “没错。通用的吐纳手段已经在炼体篇里提到了,这本则是关于炼气的。老头可没把这种呢宗门级别的书籍给很多人哦,你要好好珍惜。还有一点,别看两本书差不多厚,炼体篇讲的内容实际不多,够你用到筑基中期;但炼气篇非常深奥,里面内容比较艰深,听老头说的,一直到虚丹期都是有用的。” “老头说因为你有三清石这样的宝物,并且与神识有了初步融合,所以,关于炼神的部分你已经远远超过你这个修为的水平,等你境界突飞猛进之后,再另行培养。” 荷悦无奈地点了点头,将另一本也揽到自己面前。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颇有兴趣地问道,“郑铭,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你上次骗来的那些灵石,我到底什么时候能用啊?我都凝气四层了诶。” 郑二狗一愣,笑道,“那些东西固然是宝贝,但前提是要妥善运用。反正暂时绝对是不适合你的。等你修为到达七层之后,有一小部分就能为你所用了。这不,老头特地为了你的水平而提供了一些梦宫内的灵石吗?它们能够协助你学习吐纳的过程。这段时间身边没人的时候,多看看书吧。我看他对大小姐你的希望确实不小哦。” 看着荷悦略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翻开上面的那本书,还没看几个字,眉头就有些皱了起来。他刚想轻松一笑,却被方才谈话的内容勾起了心结——那天在银溪旁误入自己梦境的家伙,身上携带了那么多宝贝的倒霉蛋。那天之后,自己请了一个指路人朋友将他扔到冥泽国荒郊野岭后,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他本来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森潜的。但却因为他胸口处的一串念珠打消了这个念头。当他拖着对方昏迷的身体,看见这串造型普通念珠后,他却有了不好的预感,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后记:良辰美景在西楼 - 斩莲 - 华发如秋 傍晚时分,在乔家后花园内。乔府的几个年轻孩子们聚在此处,将一脸无奈的乔栋围在中间的一张石桌上,似乎在讨论什么有趣的事情。姑娘们掩嘴轻笑,小伙子在他身边打闹戏谑着。书呆子乔学彬也难得来与大伙一起闲聊,还带上了荷悦。 明天早上,一周前枢机大臣说的那位莫家小姐就将到达黑水城。在此之前从来没动过谈情说爱念头的乔栋,这才意识到时间不多了,于是便不由自主地慌了。已经嫁人的二姐乔茵便主动来为他出谋划策,几个闲着没事干的也都来参与了对乔栋的调侃和玩笑。 两天前,六弟乔明言回到了家中,向忙得不可开交的乔良言汇报了一些事情,暂时会在家中住一段时间,就得知了小叔被安排的喜事。毕竟他是跟着五哥乔正浪和大将军裴擒龙混的,见过大世面的人。便热心肠地来给小叔参谋参谋。 被围在中间的乔栋却是一脸的无奈,时不时露出一个苦笑。 而不久前刚刚承受丧父之痛的乔欣,也跟在自己的妹妹身后,面带浅笑看着自己这个即将娶老婆的小叔。这让荷悦是有些惊讶的。因为上次乔府家族大会后,乔伯母就将自己深锁在屋中,很少见人。而乔欣更是失去了平日里的微笑与乐观,几乎变得沉默寡言。现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其实大家伙心里都带着些许欣慰。 “兄弟,人家那姑娘长得真不错啊。你得好好表现。虽然有太子殿下帮我们做媒,但也不能让外界传闻说莫家一株好白菜让猪拱了吧。”乔明言坐在他身边打趣道。他长期经历军旅生活,性子最是直率。乔栋除了一张脸能惹得姑娘们犯花痴,也确实好像没有其他值得一提的东西拿得出来了。 所以,岁数与他相仿的乔明言虽然表面上是在打趣,实则内心是有点担忧的。但立刻被一旁的二姐瞪了一眼,讪讪一笑不说话了。 “乔栋,明言说话太直了。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这样说呢?”乔茵责怪道。乔栋却苦笑着说道,“唉,我这一没功名,二没地位的,怎么偏偏就安排我啊?就因为我是老爷子的小儿子吗?明天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去见人家。” “可别。乔栋哥你长得这么英俊潇洒,至少在相貌上和人家般配的很。”乔家的小弟,七公子乔正林说道。乔栋苦笑着摆了摆手。乔茵继续道,“林弟说的没错。相貌是天生的嘛,后天改变不了。其他东西都还可以继续去学,去争取。明天你可一定要穿最好看的衣服去,给人家姑娘留个好印象。” 乔明言看了看乔栋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开口道,“乔栋啊,别怕人家瞧不起咱乔家,瞧不起你。这些天我一直跟在太子身边,我知道他不会让咱们出丑的。他决定的事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可能亏待咱们的。只要你娶了那位莫小姐,咱们乔府声望就传出去了。和太子关系那么好,岂不是会有很多有眼光的家族来示好?” 乔栋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担忧地说道,“平时书读的太少了,明天怕见到人家一句像样的话都憋不出来,终究会被别人看扁。唉...” 几人发出一阵哄笑。乔学彬看了看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小叔,平日里他最是性情活泼开朗,似乎没有任何烦恼,就连立府之前亦是如此。但对习武或从文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整一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他笑笑开口道,“书到用时方恨少,谁让你平时看见诗文就头疼的?趁还有一天时间,我教你几句有文化的,讨好人家女孩子用的说法。” 乔栋尴尬地笑了笑,“行...那,学彬哥,等,等会吧。对了,我有点关于明天的问题想问下荷小姐。” “嗯?”安静地站在乔学彬旁边的荷悦一愣,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刚才一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乔家子弟们调侃着乔栋。虽然与乔良言、乔学彬以及乔欣等人已经混的很熟了,但她终究还是荷府来的贵客。所以便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未发一言。 “荷小姐...上次我们一起去王府参加秋服展览,你还记得吧?对,我感觉那位尚宫邀请你摸的那套皮裘还蛮好看。而且,材质听他们说很独特。这几天我一直想弄一套来。我想问下价格如何,具体感受怎么样呢?就是可惜了明天没办法穿过去给人家看。” 乔栋颇为期待地看着她。荷悦想到宴会那天自己触摸过的蛮貂皮裘。突然联想到了自己托张半雷买的皮料,现在不知身在何处呢?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感受,对乔栋说了一遍,最后提到,“主要是材质真的很舒服,而且吴尚宫说,皮料留香能力也特别好。贵倒是不贵的...只是当时我觉得他们设计的款式更适合男性穿,所以我了解了一番还没有买。” 乔栋点了点头,一旁的乔欣忽然说道,“吴尚宫还没有离开黑水城。乔栋,如果你喜欢,等会我出府可以帮你买一套过来,你明天穿过去见人莫家姑娘。” “真的吗?她还没走?”乔栋一下子兴趣高涨。 “我和婉言妹在她那边订制了两套裙子,她说会待到下个月的。”乔欣露出一个浅笑,说道。 “那...乔欣姐,你帮我下呗?钱我一定很快给你的。” 乔欣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等四哥回来,这钱肯定是他帮你出的。你的婚事,现在可是咱们乔府一等一的大事。” —————— 夜。荷府。 后花园深处,红楼。二楼卧室内灯火明亮。 荷哲低着头,独自走在花园中。深夜独自踱步,身边没有随从,却是去向那自从三个月左右前落成就从未涉足过的红楼。 他忽想到,自己上一次见到红楼里住着的人,已经三个月了。那天他携家带口入主黑水城,在最后那辆有很多护卫看守着的马车里,他不经意间看到那个女人对他投来绝望的一瞥。 荷府前身是前城主钱航富的钱府,这座红楼是唯一大幅改动过的建筑。 经历过朝廷里的大风大浪,经历过荷康带给他的焦头烂额。唯一能让荷哲感到不敢面对的,只有他的结发之妻,莫盈。自从荷哲撩上了年轻貌美的申丹禾,莫盈就彻底患上了疯病。同样处在这个年龄,莫盈也长着一张俏脸。更何况,情敌的身世曾经是风尘女子,而自己是京城莫家的三小姐,身世无比显赫。极度的嫉妒摧毁了她的心智,落下了难以化解的疯病。这成为了荷哲心头永远无法抹去的痛,但身不由己,只能以这种方式对待她。 荷哲走在花园内,闻着花香,回忆起了最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何尝不为莫盈痛心,但一切的根源并非来自于他,却是莫盈自己内心的愧疚。她无法生育。 而京城内赫赫有名的两支荷氏,荷哲的这一支属于新兴势力,由他先父荷老太尉传承下来。荷哲的三个兄弟,本来自小与他就有明争暗斗。数年之前,又各自因为种种原因英年早逝。这一脉人丁本就不多,若非另一支万安荷氏给予扶持,甚至无法继续保持地位。子嗣对于荷哲的意义,莫盈从嫁过来的时候就非常清楚。她也无数次幻想着自己与荷哲生下的小可爱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奈何…… 扪心自问,荷哲从来没有因此怪过她。但是,莫盈的自责彻彻底底将她拖入万丈深渊。再加上妒火作祟。最后的那段日子内她给荷哲添了太多的乱。他无奈,只能将她关在红楼里。两座荷府,都是如此,荷哲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后来,他的老丈人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些女儿的情况。他展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为了荷府与莫府的名声,他默许了荷哲的做法。但,从此再也没有与荷府通过一封信,没有再与荷哲说过一句话。自然,也没有再关心过女儿一次。 这也是让荷哲纳闷的地方。虽然身不由己地作出了这样的举动,但他自知对不起莫盈,更没有对老丈人莫灵溟有过怨言。只是…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黑水城的城主,这回却要把小女儿也嫁到黑水城的乔家来。他知道老人家这两年来可以说是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恶心的。怎么会…… 一想起往事,思绪就如潮水一般不可收拾。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红楼之前。他猛地抬头,不出他所料,莫盈已经站在门前等他了,说不定一天都在等他的到来。 因为莫家小妹明天将要出游到达黑水城,荷哲早就托仆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莫盈非常想要一同前去见见自己的家人,并且特意强调了她的小妹并不知道自己与荷哲的事情。那个女仆也为她说了好多好话。想到莫盈已经好久没有回到娘家去,荷哲终究心肠软,也渴望能借这个机会弥补一下她,便让仆人告诉她自己今天晚上会到红楼与她商量此事。 而现在,他最害怕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莫盈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衣冠不整,满面泪水,见到他一脸怒容,扯着陈年旧事将他的脑袋吵到爆炸。一开始还在京城中的时候,自己每一次放心不下前去红楼见她时,她都是这种反应。渐渐地,他怕了。 而今天,在红楼大门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两盏灯笼。站在门前的莫盈穿着整洁的红衣红裙,双手放在身前。脸上略施粉黛,一头柔顺的长发像秦山国的贵族那样自然地放到身后,垂到腰间。好久好久,荷哲没有见到这个女子这副模样。温和的夜色之下,不经意一恍惚,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数年前在万安城爱柔岛上的初次见面,碧水柔云的,四月天。 “城主大人…”莫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脸上的表情很自然,似乎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荷哲走近了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红楼内整齐的布置,真的很像一间温馨的小屋。他忽然感到眼角一酸,那天仆人告诉他,莫盈自己一个人花了一天时间将两层楼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他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莫盈。”荷哲垂下头,思绪万千,缓缓地摇了摇头,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莫盈忽然笑了下,说道,“上楼说吧。这么大的屋子,灯都不好点。不点又怪冷清的。” 跟着她走到二楼,左边的卧室。偌大一间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 “坐吧。”莫盈自然地坐到床上,拍了拍床说道。 荷哲缓缓地坐下来,他第一次感觉自己难以想象莫盈经历的每一天都是怎样的。他感觉自己必须得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说道,“已经过去多久了啊…” “别谈这些了。没有意思。”女子柔声说道,从旁边的桌子上为他沏了一杯茶,荷哲颤抖着双手接过,莫盈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我知道你以前最不喜欢我提起这些的。” “好…哇,好烫!”荷哲点了点头,似乎想要掩盖自己的不自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被烫的龇牙咧嘴。 “没事,我帮你吹吹…不对,应该不会烫吧?刚才我怕茶凉了,又去烧了一壶。不过你来的时间有点不好,又放了一会儿。应该已经温了才对。”莫盈从他手中接过茶杯,吹了两下兀自疑惑地喃喃了一句,然后端起茶杯一口喝了大半,皱着眉头的样子颇为可爱,“你看,不烫啊。” 荷哲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明明这茶还烫得很。她怎么…但他忽然就想明白了,说不定,莫盈一直是这样喝东西的。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她陷入那样的疯癫状态。很有可能,她早就冷热不分了吧?她的疯病深入骨髓,而刚才的相敬如宾,则是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和勇气才能做得出来的? 巨大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这让他感觉这是第一次去关心莫盈的感受。不仅如此,她的身体健康,更让荷哲开始感到深深的不安。 他笑了笑,从她手中轻轻拿过茶杯,点了点头,“现在肯定不烫了,正好我也有点口渴了。”虽然杯中之茶还是烫嘴的很,但他咬咬牙,一口将剩下的喝完,赞叹道,“此味甚好!茶叶很普通,却能够沏出这样的味道。” 莫盈轻松地笑了,荷哲放下茶杯,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她一下子慌张起来,想把手往后抽,但整个人都被荷哲拉近了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做错了什么。”他的声音,竟然带着隐隐的哭腔,那是痛心无比的悔恨。 “你…还是放手吧。我…”莫盈咬着嘴唇,似乎内心在做非常痛苦的抉择。 “你说吧,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全部都告诉我,我会听着…”荷哲微微一用力,将她的手轻轻拉过来,莫盈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便靠在了他的肩上。 她深呼吸两口,尽力平静下来,让自己不要太激动。脸上带着笑容说道,“我…我的妹妹,我嫁过来之前她还只是小女孩,七八岁。长得比我漂亮,很讨人喜欢一小姑娘……” 靠在他的肩膀上,这种感觉已经太久太久了,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她开始讲自己的小妹,讲她自己曾经在莫府的故事。荷哲认真地听着,不时笑着打趣两句。很久以前的记忆重新启封了,关于她的小妹还有这些故事,莫盈其实早就与他说过好多次,当时掺杂着的,还有两人甜到发腻的情话。 带着幸福的笑容讲完自己的妹妹,莫盈忽然严肃地说道,“她…她不知道我们的事情的。爹都不知道…她很好的,你见了一定也会喜欢。长得很漂亮,心地可善良了….哦,还有,她虽然是我的妹妹,但她和我完全不一样。她…她是正常的。” “什么正常?”荷哲有些不解地问道。 “唔…生,生孩子。”莫盈有些尴尬地说道。 这一句话,彻底让荷哲控制不住情绪了。他轻轻地转了个身,将一脸惊慌,还带着明显的窃喜的莫盈压到了身下,“你,莫盈,你没有任何问题。谁敢,说你不正常?” 荷哲记得很清楚,这么多年了,自己从来,从来没有在子嗣的问题上责怪过她。从来没有,哪怕她疯了以后。之所以事情到这个地步,只是他无法面对莫盈的痛苦以及疯癫。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或者说不敢。但他一直知道这一点,没有子嗣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莫盈的痛苦绝对会是他的数倍之多。 “城主大人,真的别这样…我只是想去见见妹妹,我不会再麻烦你别的事情了。我也不要,你和她好好的,还有云沧,一定不要让他因为我对他娘有意见。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也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莫盈将脸上的喜悦压了下去。轻声对荷哲说道。她已经不敢奢求别的了,她也不要。 荷哲无比认真地盯着她的脸,最终叹了一口气,转身躺在了床上。“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一段沉默之后,荷哲开口道。 “我怕。”躺在他身边的莫盈想了想,非常清醒,而认真地开口道。 她怕自己一说出这个名字,无比艰难构建起来的心理防线就会土崩瓦解。 荷哲又一翻身,这一回紧紧地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中,“说吧,不用怕。” 这一句话,不知道蕴藏着多少情感,多少力量。莫盈忽然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荷哲抱得更紧了,“荷哲…哲!……”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今天我明白了,总算明白了。我一直在逃避这件事,五年了啊!我是个懦夫,但接下来,我会面对的。莫盈,为了你!”荷哲忍着哭腔说道。 “不用,真的没有必要了!我还爱着你的。我想要的一切,就是你活得好。我好不容易明白了这个道理,请你成全我!不要因为我而毁了名声,或者更糟糕。” “莫盈!”荷哲不解地低吼道。 “哲…跟我讲讲这黑水城,外面是怎么样的。最近,在这里发生了些什么吧。”莫盈松开了他的手,说道。 荷哲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再在这上面坚持些什么了。或许这,真的就是最好的选择吧。 他从大会试发生的一切讲起来,将荷悦的事情更具体地告诉了莫盈。听见这个女孩的名字后,莫盈露出了一个浅笑。她知道,是荷悦在她彻底陷入黑暗中,给了她一丝希望。而后面的路途,则要她自己艰难地走出来。不管怎么说,她虽然只与荷悦见过一次面,但她很感激。 刑杨城、两国大战、荷康、乔府……时间过得很快,在荷哲的讲述中,渐渐到了深夜。当他讲完短短三个月内发生的一切后,突然想起,关于冥泽国间谍的案件,还有一些文书要批阅。 他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吞吞吐吐地将自己的公务对莫盈说了一下。狠了狠心,走到门旁拉开门。回头看着她,“对不起……” 莫盈已经坐了起来,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只是微笑着说了一句,“哲,今晚,你能留下吗?” 荷哲愣了一愣,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露出一个笑容,转过身来,重重地把门重新关上,走到床边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放到她的大腿上,温柔地说道,“只要你愿意。” 第一章、谜团汹涌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天宝十四年,初秋。 屠豕宗。 我终于想起来了。林林总总,不管是从偶然入睡时的梦境里,还是从这几天低头弯腰时,瞬间电光火石般的记忆碎片中。我想起了一周之前,澧阳为刘鲤先生举办浩浩荡荡的大葬之上,他对我说的一切。 杨国忠、天缺教、西极宗、神秘的遗落战书、万年之前的大战、只在神话传说中见到过的各种异族。信息量很大,但我记得一清二楚,我不慌张,我不迷信,但我也无法否认他说的一切。 甚至在我的直觉内,他说的话都是对的。只是目前我无法理解罢了。但是,为什么刘鲤先生要选中我,告诉我这些几乎无人知晓的秘密?还有,他在琉球岛上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借尸传识? 天缺教与吉温、杨国忠的关系总算能明了,对于杨国忠来说,是一个朝着安禄山身上猛泼脏水的工具,希望宗门已经识破了杨国忠的目的。而天缺教对于刘鲤,则是巨大的可供使用的力量。虽然我现在还并不知道他们的信条是什么。 而还有一个巨大的疑点则在于,天缺教于三年前建立,那时候,难道屠豕宗就和安禄山有了约定吗?而且,杨国忠貌似也是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实在难以解释啊。 好吧......西极宗,罗汉锁狱。刘鲤先生的残念告诉我唯一的一个地点。这是什么东西?他说,如果我想知道更多的话,那就去这里寻找吧。呵呵,这是什么鬼地方?真不知道在瞎扯些什么… 等等,西极宗?!对了,侯师姐,已经确认步入半步结丹的侯樱师姐。两个月前在永梅秘境中度过的那一天中,她好像说过… 对,她的生母,不久前被玄妙仙师发现的葬身之地,是西极宗附近的一处地穴内。而且,是仙师被佛钟圣音指引发现的。西极宗,西极宗,这个八大古宗中唯一的佛门大宗,一定有秘密。对,一定有很深很深秘密!这么想来,我倒是有点相信刘鲤的话了。最重要的一点,侯樱的生母之死,与玄能也绝对脱不了干系。西极宗一定是与玄能也有关系的。罗汉锁狱,罗汉锁狱…… “砰砰——” 夏繁星猛地一抬头,从内心的自言自语中回过神来。他花了一秒钟反应现在自己在干嘛。 这里是止玄峰中段,心衡的道宅内,坐在卧室内的桌子旁,桌子刚才被人重重地敲了两下。 对面坐着的,一个是师父心衡。另一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玄能座下弟子,五代心音道人。 而且是她,让师父将正在例行守山的自己从止玄峰下叫上来,说有要事相告。 而她一开口,着实把让他吃了一惊。心音道人,居然会知道这两个月来他没有在永梅秘境中修炼。他在阴煞宗、长安城、澧阳的一切踪迹,她都一清二楚。 虽然她没有说明自己是如何知晓的,但夏繁星稍微思考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缘由所在。还是因为玄能。他回忆起了那天在尚月楼第一次见到李琬和金期法,金期法一语道破他的身份,正是因为玄能向九莲宗在屠豕宗的探子秘密泄露了他的踪迹。其实玄能一直在监视他,老奸巨猾的他知道一切,自然也有可能告诉他的爱徒心音。 心音道人好好地训斥了他一番,指责阴煞宗并非正派,安可滥交。但却避重就轻,没有提到他在秘境中第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而是将他离开宗门的责任推到了阴煞宗的身上。不过却透露了一点,那个来接夏繁星出宗的人,其实是玄能的故人。所以此事玄能也没有打算多做追究。 以华容雨水性杨花的性格,夏繁星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推测她曾经与玄能是什么关系了。若非如此,永梅秘境也不可能由着她来,想让侯樱回去就让她回去。而那位与华容雨关系同样暧昧的李长老…这就有点复杂了。 夏繁星尝试和她理论,那天确实是秘境内发生意外,自己才被迫出宗的。但心音并不理会他的说辞,当听到他的话后更是摆出一副“永梅秘境怎么可能有问题”的态度,指定了阴煞宗,最后又让他不要太挂念这件事的具体缘由,“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仙师与其故人自有说法”。心衡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色,让他专心挨训算了。看来师父平时也没少见识这位师妹的脾气啊。 夏繁星唯唯诺诺地挨着骂,心里却十分不屑一顾。对于玄能的把戏,他现在除了逆来顺受还能干什么呢?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一切,他现在明白其实都有玄能的安排在内。唯一难以理解的,就是为老不尊的玄能这么做的理由。难道是以控制他,折磨他为乐吗? 说到最后,提起了一件事,却挑起了夏繁星的脾气。 她觉得他跟着荣王李琬做了那些事情后,有反对安禄山的嫌疑,也就是对抗宗门的意志。 心衡实在听不过去,帮着劝了几句,却丝毫没有消解掉师妹的半分火气。夏繁星也算是明白了,外表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心音道人,其实是个顽固至极的主战派。 “繁星,你其实是非常聪明,又有大机缘的孩子。如果不是这样,关于安禄山之类的话,我根本不会对你明说。” 这会儿,心音见他明显走神了,重重地敲了敲桌子,瞪了他一眼。 夏繁星被她说的也有些火气了,刚才用自己一直认为的道理解释了一番。毕竟他对秦瞎子以及李琬也都是这么解释的。关于那个神秘组织的事情,与安禄山并无直接联系。并且他也没有做任何违背宗门的事情。在这个范围内,他只是随心而行罢了。 这时他抬起了头,目光毫不畏惧地对上了心音瞪圆了的双目。 她忽然冷笑一声。 “你要坚持这么认为,我也难劝。你师父若是放任你这样下去,那便是他的过错!” 心音狠狠地剜了身边的心衡一眼。心衡只是呵呵讪笑着,不敢接她的话。小声嘟囔了一句,“孩子,还是个孩子呀,以后肯定会懂事的。” “那我便这么说吧。这两个多月来,你在宗门外做的那些自认为维护你所谓正义的事情。在我看来,却也并非为了你所认定的正义。” “在师叔看来,孩子,你不过是通过这些来逃避自身的问题罢了。而且,宗门的决策不会因为你而改变分毫,你也应该知道自己所为不过是蚍蜉撼树。况且,是否算得上正义也还值得商榷。” 夏繁星慢慢地说道,“宗门在徒儿心中永远是第一位。至于第二位,我想可以遵循自己的本心。” “呵呵,且听师叔说完。大唐的那些官宦子弟从小就明白顺势而为,不做无用之功的道理。繁星,你虽不是我的徒弟,但也应该明白——你所想要努力的那些凡俗之事,终究只是凡俗之事,切不可成为心结。” “而你所欲逃避的,也只能自己面对!” 夏繁星感觉自己胸腔忽然充满了一股怒火,心音说的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他在逃避?追寻本心也算逃避吗?他沉声说道,“那请师叔告诉我,我在逃避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这只有你自己知道了,你也只能自己面对!”心音站了起来。 闷闷不乐的夏繁星和师父送走她之后,心衡坐下,叹了口气,对他说道,“那个在两个月前接你出宗门的人,是阴煞宗客卿大长老华容雨道长吧?也难怪你师叔知道此事,她与玄能仙师的关系为师也有所耳闻。” 夏繁星问道,“师父,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师叔应该会替我保密的吧?” “那倒是不用你操心,这件事情在宗门里只有我们三个会知道。这段时间里,为师也去了解了一下那位曾将你侯师姐送回宗门的李无心李长老。”心衡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凑近点。 “我也去深入了解了一下阴煞宗这类的阴阳宗门。那位李长老,是阴煞宗内唯一一个男性。”心衡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神色,似乎对此事很有兴趣。 夏繁星便为他解释了一番,关于李无心的身世。他原是前任宗主阴煞弱水的亲弟弟,自小生活在阴煞宗内,为当时的一位客卿长老所收养。直到后来,阴煞弱水的绝代风华渐渐展露,最终成为了一代宗主。李无心也就顺利地在阴煞宗内站住了脚跟。 “这样啊...”心衡点了点头,夏繁星感到有点奇怪,问道,“师父,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心衡随意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说道,“那天他将侯樱送回时,我与他有短暂的交流,这件事我打算替侯樱和他瞒过去。后来,我又和他私下里碰过几次面。他与那位华容雨道长是情人的关系。然而,我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些,关于玄能仙师的信息。” 夏繁星听后内心感到无比的震惊,有些结巴地问道,“师父...您,你在怀疑仙师?” “他越来越奇怪了。”心衡长叹一口气,严肃地说道。“从那天起,我就怀疑他与阴煞宗一直有什么交易。而你和侯樱正好又赶上了这个时间进入秘境。不过现在看来你们这两个月内各自修为进步,尤其是你侯师姐,已经远远将你大师兄甩到了身后。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为师非常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原委。我相信你也一样。因为...永梅秘境这个地方,曾经出过一件更严重的事情。不由得我不怀疑。” 夏繁星小心翼翼地说道,“您是说...大师兄,他的哥哥?” 心衡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把夏繁星吓了一大跳,但很明显心衡受到的惊吓比他更大,赶紧地说道,“你知道这事?不可能...” “华仙师告诉我的。侯师姐后来和我详细讲过。六代第一个弟子并非王云明。他叫...王云海?如今他在北海一带行侠仗义,有少紫微子的美誉。他就是在永梅秘境服用了冬桃根炼制的......” “等等,等等。侯樱知道的东西根本不全面也不够真实。关于这个人,有些应该是从王云明口中听来的传闻...王云海,王云海这个人...” 心衡打断了他的话,颇为震惊地敲了敲桌子,但自己也顿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说道“既然这样...华容雨告诉你的......为师几乎可以断定,阴煞宗与玄能仙师还有他的永梅秘境一定有不少的联系。但就连我都对他们之间的联系一无所知!这..太不可思议了......” “你知道我最初是因为什么感觉整件事很奇怪的吗?” 夏繁星摇了摇头,心衡继续道,“华容雨,就是这个接你出宗的女人。我可以说她是完全靠着一人之力将你和侯樱那天晚上接出去,连夜送到长安城的。因为,她的修为,是化离修士!” 夏繁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华...华仙师,她是化离修士?” 脑海里又回想起那晚的经历了。先是他观感天地,有所顿悟,桎梏隐有破除之势。第一次渡筑基劫时,却有滚滚劫雷逆行释放,又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灵兽寒客为他挡下天雷。天空中的血雨,带着一股异香。以及最后,吞噬他们二人的夜阳。被吞噬后的神秘空间里,他差一点就和师姐发生了那啥的关系,最后因为师姐手上的绸缎,一切总算归于平静......然后,他再次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他活泼可爱的姬烟柳站在自己的床边了。 夏繁星赶紧把当时发生的一切,都具体地告诉了心衡。除去了差一点要与师姐共参极乐的那些部分。听得心衡瞪大了双眼,再次看向夏繁星之时,目光中更加震撼。“繁星,这根本不是她说的救你一命。听你这么说,这一切一切的手段,都来自于那个女人,或者加上一个李无心。而华容雨想要的,无非就是把你弄到阴煞宗去。但是,秘境内这么大的动静,拥有永梅印的仙师,神识与秘境内直接相通,他却压根就不去管...反而是你心音师叔也很快地知道了这些事。其实是她告诉我其实华容雨是仙师的故人的。然后我才去找李无心试图能问出些什么来...”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眉头越皱越深,“唯一得到有用的消息,就是华容雨的修为。关于仙师,一概不知。” 夏繁星也低下了头,显然他方才得知的东西也需要时间去理解消化。 过了片刻,心衡突然抬起了头,将目光投向夏繁星。“师父,怎么了?” 师父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想要掩盖激动,但还有一丝愤怒浮现在双眼之中。“繁星,按你说的,接下来阴煞宗还会想办法让你和那个姑娘见面。如果有任何关于华容雨的有用信息,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告诉我。” 夏繁星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师父,您这...您是要让我做间谍吗?其实,徒儿有些奇怪的是,您其实没有必要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我现在,没有一点头绪。甚至不知道您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知道,华容雨,究竟有没有和玄能仙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约定。这个约定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为师现在只知道一点,不管整件事的具体缘由是怎样的,都和永梅秘境有巨大的关系。” 心衡表情异常严肃。让夏繁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经常不认真练拳法,偷偷跑到止玄峰上去玩时,师父的表情好像就是这样的。他不禁缩了缩身子,小声说道,“是的,师父。不过......”他又实在觉得不应该,在往后见到姬烟柳的时候心怀鬼胎。而且对于华容雨,他也有发自内心的好感。夏繁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但却不直接去问玄能,似乎他也心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心衡再次打断他的话,说道,“你觉得奇怪,我为什么对这事如此上心。那我便长话短说,这些事情里,有些你确实应该知道的,师父也就不瞒着你。一切,还得从那个名叫王云海的六代第一位弟子进入永梅秘境后说起。” 第二章、守山次日 - 斩莲 - 华发如秋 “冬桃根,当时的解释是因为冬桃根。” “二十年前,王云海作为第一个六代弟子,在玄能仙师的允许之下进入了永梅秘境。那个时候你才刚刚出生啊。那时候还没有六代这个概念。他入宗也才几年。之前是作为散修加入宗门的。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他还有个亲弟弟,还是个稚童,才十一二岁的王云明。他本身修为就有筑基,修习七杀星气非常快。而当时我们早已有建立六代的打算。看他年纪轻轻,就打算以他为首建立起六代弟子。再开始外门弟子的招收,逐渐将六代建立成了如今的样子。宗门内几个五代的长辈,都觉得他天赋极佳,能够成为未来六代弟子的顶梁柱。玄能仙师也是出于爱才的好心,让他进入永梅秘境修炼。 “但两个月后,他从秘境中出来之时,修为却无寸进,而且竟被发现体内七杀气息散尽,极度体虚。最严重的是神识也受到了轻微的损害,影响到了他的部分记忆。他再也无法使用七杀星诀引出纯正的星气。由于记忆的缺失,他无法回忆起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情况。仙师立刻对他的身体进行了检查。最终得到了事情的真相。他一定在秘境中误食了一种在外界很罕见的灵药,冬桃根。 “秘境内有几样绝对不可以服用的灵草,玄能仙师早就告诉过他。已经开始修炼七杀星气的修士,有很多药是不能乱用的,对血脉气息的各方面要求都很严格。像你侯师姐,仙师在她进入之前也是提醒过她很多禁忌的。但王云海却不知怎的还是服用了他自己简单炼化后的冬桃根。仙师说过,七杀星气与冬桃根内多种灵素极为排斥。若是未经严格处理而服用,会有非常非常多的副作用。王云海落得这个下场,也在情理之中了。” “没人能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去吃冬桃根。因为如此,所以没有人能为他的遭遇说些什么。一切过错似乎都在他。王云海在仙师山上待了几天,下山那日,却当着失望至极的众位长辈的面,面色狰狞地说他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在秘境内一定是有人陷害他,虽然他记不起来了,但总有一天他会查清楚一切,并复仇。 “诸位五代长辈,当时我也在场,听了他大逆不道的言论后都非常气愤。他继续表示,自己要离开屠豕宗,此生此世与我宗为敌。似乎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他才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些话。有人想要劝他,有人则想要好好给他一个教训,看他还敢不敢乱说话。但唯有一人,二师兄,也就是宗主大人,出乎众人意料地批准他离开。当时教他修炼七杀星术的,就是宗主本人。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态度很坚决,让王云海离开。也不在乎是否在放虎归山。王云海就这么走了。一开始,他在云贵附近继续做他曾经当过的散修。但宗门里已经几乎没人看见过他。但他...曾经暗杀过一个五代旁系弟子,还有一个与为师有些关系的凡人。但宗门都没有抓到他。 “再后来呢,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态,可能是有所害怕,离开了云贵,也就像你说的那样,在北海一带。再也没有宗门的人听说过他的消息。他在屠豕宗内留下的一切痕迹都被宗主封锁的死死的。知情者从来不会轻易讨论此事。很难猜透,心昭师兄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所以...师父您现在也觉得,他之所以彻底失去七杀机缘,也并非是冬桃根的缘故?”夏繁星非常认真地听着,心衡一顿下来就立刻问道。 心衡叹了口气,随后沉重地点了点头。“你和侯樱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怀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永梅秘境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仙师。” 心衡又随口提了一句,“王云海彻底无缘七杀大道,似乎后来是转修了星宿海门派。此人确实天赋太好了,直接从星宿海很难修炼的紫微星术分支修起。” “并且,在北海已经被人尊称为少紫微子。”夏繁星补充道。随即又有一个疑惑涌上心头,“师父,您刚才提到,有一个与你关系不俗的凡人,死于他手?” 心衡沉重地点了点头,面色有些阴暗,“那个人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他本完全不该死的,他与我宗没有半点联系。而且,王云海正是在取走他的性命后,很快就离开了云贵。” “这件事,一直是为师的心头疙瘩。最近永梅秘境又有这样不正常的事情发生。为师必须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就当是为了我那位因我宗而被迁怒的故人。” 夏繁星点了点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白了问题所在。沉默了一会儿,遂坚定地说道,“徒儿一定会帮师父留意的。如果可以,我还有点好奇那位故人的身份。” “别想多了,和你的父母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心衡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不过,你应该不久后也会知道了。聊了这么多,占用了你不少时间,快下去守山吧,为师也要回观梅峰坐镇了。昨天重新回到止玄峰和你金师姐守山,感觉还和前段时间一样吧?” 还有些好奇的夏繁星见师父这么一问,笑着说道,“一切都好。只是有些奇怪,昨天怎么看了一整天,几乎都没见着一个来闹事的。” “这个啊,很快你就明白了。好事之徒们只是在省力气,准备接下来好好地大闹一番罢了。”心衡又卖了个关子,挥挥手让他离开。夏繁星起身拉开门,却又听他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和内宗的学府有关,我已经告诉了郑宏,你们今天有机会碰面他会告诉你的。” 夏繁星愣了一秒,想起“郑宏”这个人是谁来——这是心衡收的第二个徒弟。一般上,二十四弟子一人师从一位五代弟子,可以说都是衣钵弟子了。但有少数的心字辈道人会收两个甚至多个。心衡就有两个徒弟,这个郑宏是座次第十五的弟子。数年前在外门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内门弟子,又凭着本事获得了二十四弟子的座次,最终被心衡所青睐,成了夏繁星的小师弟。 但虽然两人师从同门,郑宏却很少和他有交集。主要还是因为,这人性子实在太冷了。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死人脸,真的只对修炼有兴趣。当然,他也很纯粹。 夏繁星发现自己站门口有一会了,赶紧给师父道别,走出屋门。半山腰周围,正是正午时分,日光还是有些毒辣。但四周,互相隔着不远,站着不少五代弟子,都在履行着守山的职责。他很有礼貌地向眼前的两个师叔打了招呼,往山脚下快速走去。 走到山脚下,第一眼就看到了正认真地在四周转着圈巡视的金茹师姐。 很不容易的,在他离宗的两个月内,金茹总算突破了一年的桎梏,成功提升了一个小境界。她的师父心如道人可给高兴坏了,在几个月之后的宗门六代大会上,说不定金茹能够使自己的座次往上抬一个台阶。毕竟原先排名末位的小师妹韩宁雪已经离开了宗门,金茹现在在二十四弟子中的地位确实有些尴尬。 昨天夏繁星重新回到止玄峰山脚守山的第一天,金茹就很激动地告诉了他自己突破的经过。其实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不似夏繁星第一次尝试渡劫前的那次顿悟,她的突破过程并没有机缘巧合所在。只是这一年内金茹每天坚持吐纳炼气,学剑炼体,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候罢了。不过夏繁星听她的讲述,发现了一点金茹不同于别人的地方。这几个月为了安禄山的事情,宗门内大多数弟子都与外界的人打斗过,双手沾上了鲜血。虽然很少惹出人命大事,但对于大部分没有选择修习七杀星气的弟子来说,动辄打打杀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而金茹生性温和如同羊羔一般,过去了接近三个月,每天守着止玄峰,但她身上却没有一丝戾气。由此可见金茹性情非常吻合星宿海法门的特点,不徐不疾,顺应天道,心如止水。夏繁星扪心自问,这一点是他暂时望而却步的一种境界。 “师姐,你去树下休息一下吧,有我守着就好了。”夏繁星知道金茹一定又是大清早一直守着站到现在的,到山脚下与洛机师叔打了个找呼后,忍不住小声对她说。 金茹笑着摇摇头,夏繁星也不再劝她。想了一想,意念一动,体内窍穴内供养着的储物袋闪出一物,出现在他的手中。那正是心衡赠送给他的玉清灵剑。他走到金茹身边,小声问道,“嘿,这把剑怎么样?” 金茹低头一看,小声说道,“师弟,这好像是玉清石做的。好宝贝啊。” 夏繁星笑了笑,“师父送给我的。用得倒还顺手。你看我有这么好的剑,就算有人来犯肯定也挡得住。你就去休息一下吧。你听我说,师姐你刚突破不久,最好多花些时间巩固体内各处筋脉。” 他认真地说道。金茹想了一想,笑着点点头,道一声谢,说道,“我就在这里坐下打坐一会儿吧,也帮你看着点。等会儿洛师叔要是来的话,你可得赶紧叫我。” 夏繁星笑笑,点了点头。果然不出他所料,又过了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宽阔的群山之间,不光是止玄峰,目光所及内的其他所有灵山,都是一片平静,完全不似当初的混乱。那时候夏繁星一度感觉置身于大战之中,不时就会有人,修为参差不齐,来侵扰作为大阵阵眼的灵山。 但现在的他已经成熟了许多,眼前的平静反而更让他觉得危险。 “师弟,你有什么事情吗?”之前已经坐下许久的金茹忽然说道,夏繁星身边那一股聚集起来浓郁的灵气随着声音响起也消散了。他回头看去,金茹慢慢说道,“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头的样子...” 夏繁星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疑惑说出。 金茹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的。而且大概一周前就几乎没有人来闹事了。我好像听说......” “如何?” “那些宗门是在养精蓄锐吧...而且,再过几天我们好像就不用再守山了,接下来的时间回到内宗,自己修炼。” 夏繁星不禁皱紧了双眉,不解地说道,“这...怎么会这样?不用我们的话,人手够用吗?而且刚刚,师父好像也说他们是在等待机会,节省力气......” 金茹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下,又说道,“而且...最近一个多月来,宗门里来了一些奇怪的人。身份不明,但是修为都不俗,大多数来的人现在都在各座山顶。不过他们好像不是敌人,而是友方.....” 夏繁星慢慢地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师姐,安禄山的祭天大典,似乎时间只有半个月了吧?” “我好像明白了。你想,为什么那些反对安禄山的宗门都要来我们的十二灵山找麻烦?因为他的祭天大典是需要我们的护宗大阵与其祭天大阵相对做法,也就是说我们的大阵是祭天大典的重要部分。如今范阳祭天大阵早已落成,说不定...在大典之前,他们会先进行一次预试,这就用到了我们的护宗大阵...” “如果护宗大阵另作别用,那么,也就无法继续保护我们。我懂了,这就是为什么最近几天几乎没有人来闹事了。他们肯定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的。所以才打算省力气等到大阵关闭,准备预试后再来大闹一番...到时候,那些早就看我们不顺眼的宗门,肯定会借这个机会下死手,必定是想要灭掉我宗千年道脉.....”夏繁星不可思议地说道。 金茹看得有些发慌,等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弟,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吧?师父他们肯定能保护宗门的......” “师姐,你不明白。护宗大阵一旦失效,这段时间我们最为仰仗的东西就没了。他们可以攻入宗门,使用道术杀人,根本不受限制!长辈们为了我们不受伤害,让我们回到内宗。但是这样的话......你真的认为他们能够阻挡那么多有心之徒的围攻吗?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我们,是八大古宗之一,历史最为长久,结下的仇家还少吗?有这个机会,换做是我我也会把事情做绝的!”夏繁星激动地喘着气,感觉脑子一阵发热。 金茹也认真了起来,说道,“那师弟,你觉得我们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他们会不明白吗?我觉得宗主他们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他们总不可能会看着宗门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吧?我觉得,他们一定是有留后手的。” 夏繁星脑中忽然浮现出来一个人,九莲宗的金期法。那天在荣王府内渡劫之时,他说了很多关于屠豕宗的话。有些他至今感到无法理解。但有一句他现在有了极强的感受!完了,很有可能,宗门的高层被外面的宗门所迷惑了! “而且不光是我九莲宗。别看你们屠豕宗如今像那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多少自诩忠于大唐的宗门戳着你们脊梁骨痛骂,暗地里,都和范阳安禄山有了或多或少的联系。” 夏繁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变得那么“聪明”。一瞬间,他理清了一切的思路。 金茹所说的那些奇怪的来客,修为不俗。呵呵,其实就是金期法口中的那些人。这些人的宗门为了将这次凡俗动乱的利益最大化,一方面站队大唐王朝,另一方面暗地里把这些人派来与屠豕宗以及范阳交涉。 这个道理其实大家都懂,聪明人不会再一棵树上吊死。几乎所有排的上号的宗门,在这种时候都会做两手准备。数千年间,屠豕宗经过了多少王朝更替,自己也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所以,长辈们觉得那些宗门的做法合情合理,符合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所以就接待了这些人,甚至将他们带上了山顶。 他们或许承诺过,不会对屠豕宗下重手,他们的宗门做的一切针对屠豕宗的行为都是表面上的。宗主他们或许也以为,将他们带上山顶,自己手中就有了那么多各宗各门的人质,个个修为不俗,不少还是身居要职的长老。怎么会遭到背叛呢?所以,他没有重视护宗大阵关闭时间的这个问题。可能大家都认为,各宗各门就算到时候打上门来,也只是做做样子的。所以,他们认为将要进行预试的消息泄露,并没有问题。 屠豕宗太明白规矩了,太懂得这些宗门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也就理所当然地根据经验去办事,放任即将关闭护宗大阵,这个消息的走漏...但是,夏繁星绝对不相信,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那些宗门会不下重手,甚至不可能会放屠豕宗一马! 温文尔雅的道长金期法,如同巨大的阴霾笼罩了他的心。不知为何,他一想起金期法,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各大宗门不会舍不得放弃掉一些人质,他们这一次会把屠豕宗逼到绝路上!就这么发展下去,到了他们大举进攻的那一天,八大古宗的传承一定会被倾覆!但是,宗门长辈们还在迷信自己的经验! “师弟?”金茹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愣了好久,忍不住说道。 “啊...没事了,师姐你说的有道理...”夏繁星恍恍惚惚地转过身来,忽然看到远处闪过一道灵光。来人以极快的速度,从内宗的方向朝止玄峰跑来。奇怪的是,这人速度虽然快,但却是左边跳一下,右边跳一下地往灵山跑来。夏繁星不敢懈怠,却忽略了对方是从内宗前来的,其实他是宗门弟子。他大喝一声,“师姐小心!” 然后便一跃而起,握了握玉清剑,朝着那个飘忽不定的快速身影奔去。 第三章、苏巧 - 斩莲 - 华发如秋 那个身影一见有人冲来,也立刻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夏繁星觉得自己眼前闪过一道剑光。但速度在他眼中已经慢了些,可见对方的武器远不如他的玉清灵剑。 那人没有径直朝着止玄峰奔去,见到夏繁星朝他冲来后,却是直接迎着他撞了上去,两人的武器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夏繁星没有感到太大的压力,但对方事实上已然虎口发麻,颇有些狼狈地拍了拍自己握剑的手,继续握紧他。 “郑宏?”夏繁星看到对方的面貌,着实吃了一惊。一身黑色道袍内的不速之客,不正是自己的小师弟郑宏吗?但他又很快反应了过来,确实,刚才他是从内宗方向来的,不可能是外面的人前来闹事。 山脚下的金茹还没反应过来时,夏繁星就已经冲了出去。这时候她也看清了郑宏的脸,无奈地在山脚下叫道,“这是郑宏师弟!夏师弟,没事了!你们两个快过来吧!” 夏繁星松了口气,看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张臭脸。刚想把灵剑放回腰间,郑宏却没有放下剑,而是再次以极快的身法动了。这一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很快地到了夏繁星的身后。 夏繁星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对方只有凝气六层,无论是在神识感应,还是在身法上都远远不如他。他知道郑宏跟心衡修炼过一种疾步术,自己对它却是毫无兴趣。这就是为什么他的速度如此之快,远远超出了同级的修士。但,这在七鼎筑基的夏繁星面前,确实还是太弱了一点。随意一侧身,就躲过了郑宏打出的一掌。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师弟的声音,“我想练练!” 练练?想跟你师兄过招也不用挑这个时候,搞这么一出吧?夏繁星刚才分析出了那些可怕的后果,本就心烦意乱,烦躁无比。虽然郑宏无比痴迷修炼武艺的性格,他平时比较欣赏。但现在也被他挑起了火气。 夏繁星打算试一试,这两个月来水骨的功效。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在右肋上作出了二十多个水孔。由于没有好的修炼方法,这个进度距离将其修炼成真正的水骨还很远。但已经能够小幅度地加强吐纳时灵气的吸收,再加上筑基七鼎的吐纳效果,现在吸收进来的灵气,会更加精纯;而排出体内浊气之时,效果也会更好。 也就是说,他现在随意释放体内的灵气,丹田以及两肋处释放的部分,威力和纯度会比以前大一些。但是,这并非《水神诀》的强大之处。真正让他梦寐以求的,还是修炼出七杀星气之后,外界灵气吸纳化水,再将化水之物,以七杀星诀转化为星气,这个效率会比一般人高上无数倍! 夏繁星暂跃到空中,一挥剑,深吸一口气。不为人见的右肋之上,二十多处水孔发出淡淡的蓝光。丹田处静静伫立在丹室空间外的七座灵鼎,进行了一次难以观察到的移动。 丹田处灵气开始朝身体各处运送而去。夏繁星轻轻一动,很快就确定了正在催动疾步术躲避的郑宏的位置。出现在他身后之时,夏繁星微微控制灵气出体,七座灵鼎上散发着出七股灵烟,最终被丹田吸收进去。水孔光芒消失。他的手上浮现出一道纯净的蓝光。夏繁星把剑往上握了握,想用剑柄给这个师弟好好来一记。 但这个动作也给郑宏反应时间。尽管很短,但他立刻感应到了身后的动静。他不敢懈怠,连忙继续催动疾步术,跑得飞快,朝着止玄峰东侧的灵山飞去。夏繁星不依不饶,双脚一蹬,跟在了他的身后。不过,当他全力催动疾步之术时,夏繁星竟然也不能一下子追上去,只能紧紧地跟在后面。 更值得一提的是,两人现在都处于腾空状态,虽然距离地面不远。但郑宏并未步入筑基,也非凝气圆满,炼体的强度是不可能支撑他进行哪怕短暂的腾空的。这一切都归功于他修炼的那门疾行之术。 夏繁星紧追不舍,郑宏脸上却没有害怕,而是满满的兴奋。眼见着就要撞上灵山,他又赶紧转了个身,朝止玄峰狂奔而去。在转身中,夏繁星差一点点就抓到他的道袍上的衣领了,但竟然还是让他继续跑着。 而如此高强度地使用疾步术,郑宏也立刻感到了一阵疲倦。很快,眼前就是止玄峰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很累了,无法再与师兄追下去。便在马上要撞上止玄峰的时候,突然一侧身回头,杀了一个回马枪。手上的长剑往后刺去。但毕竟刚才速度太快了,极限距离的一个侧身也只拉开了一点点距离。紧随其后的夏繁星看到剑锋出现在自己身前,冷笑一声,丝毫不慌张,两手举起灵剑,借着极快的速度一下子往剑柄上端砍去。 郑宏只觉得虎口剧痛无比,再看手中武器之时,它已经掉到了地上。夏繁星已经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冲到了前面,郑宏手中之剑在就要刺伤夏繁星之时被他击落,几乎是擦着夏繁星的道袍落到了地上。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虎口处已经溢出了鲜血。此时自己身后又传来一阵威压,然后貌似是剑柄的东西重重地敲了他的背一下,郑宏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赶紧狼狈地爬了起来。 “你们两个!”不屑地看着师弟狼狈模样的夏繁星这才感觉到刚才金师姐似乎一直在叫他们俩。这回把洛师叔引来了。看见师叔满面的不满之色,他连忙装模作样地扶了一下郑宏,赔笑道,“师叔好...这不是和郑师弟过两招吗。他也算是我的亲师弟了......” 郑宏见势不妙,也连忙随着“亲师兄”一起向洛机认错。洛机带着他们两人来到山脚下,金茹也站在一旁,他问郑宏道,“郑宏,怎么没守着你的不倾山,来这里转悠?” “回师叔。师父早上让我去观梅峰见他一次,说是有事情。然后让我来找夏师兄,并去内宗给他取一点丹药来...师兄,师父有事要我转告给你。”他看了一眼夏繁星。 “你说你们两个,见面就见面。怎么一见面就打起来了?”两人连忙又是一阵赔罪,互相表示只是过过招。洛机无奈地说道,“算了,下次别在宗门里这样了。更何况还是这种时候。”说完,就走到山脚另一侧巡查去了。 夏繁星无奈地看了一眼满身尘土,但双眼中还带着狂热的师弟。他知道这家伙的性格,整天一副死人脸,但从不放过任何可以提升自己修炼水平的机会。也就没有说刚才的事情了。金茹也说了两句他们,也就离开了。 “什么事?说吧。”夏繁星说完才想到,中午的时候师父确实说有件事让郑宏来转告自己。 “本来,是一件事。我回内宗后,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师父说,最近观梅峰山顶上来了一个人,女的。师父说她接下来会待在屠豕宗内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见你一次。现在她在内宗大教府第一间修炼府内。”郑宏说完,夏繁星不由得提起了十分的警惕。观梅峰山顶上的人?难道就是外宗派来的... “然后,另一件事。我回内宗见到了侯师姐。她也想见你一次。她说她下午会在心茫师伯的府邸外面等你。让你...赶紧去找她。” “你去见哪个?” “啊?”夏繁星刚做好去见那个女人的打算,怎么侯樱也想见他一面? 不过也没错。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夏繁星回宗的这一周都没有机会与侯樱有什么近距离接触。他仔细想了想,咬了咬牙,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说道,“师弟啊,我觉得先去见第一个人比较重要。侯师姐事情不急吧?” 郑宏有些奇怪。虽然他一直与别人格格不入,但还是知道侯师姐的性格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给脸不要脸...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师姐应该也不急。不过,最好......” “你帮我跟金师姐和洛师叔说一声,我现在就要走了。”夏繁星将剑收回腰间的剑鞘内。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往内宗方向奔去。 很快,他就到了内宗最内部,本是六代弟子聚集的地方。六代区域北处,就是屠豕宗非常大的一座“冶心教府”,历来是作为辈分最小的弟子们的教学府邸所用。 冶心教府正门之上,一块巨匾以刚劲有力的笔法书写一个“学”字。像夏繁星这样的二十四座次弟子,平时很少会来这里,一般上都是跟着各自的师父单独修炼。所以他站在大门口先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第一间修炼府是在哪里。走进去往左转,先是最高级的炼丹府。经过一条绿荫小径,再往右转。 这座修炼府邸,是给内门弟子中并非二十四弟子的中门弟子内,天赋较高的弟子进行讲学的。虽然三府之中唯有修炼府邸没有明确的等级之分,但由于修炼府较多,渐渐也形成了评判弟子水准的不同等级。 夏繁星站在门口,先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进门后见到的人很有可能是自己推测中的人。外宗派来屠豕宗的使者。这些人的叵测居心已经被他看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指名道姓要找他,但他必须要非常小心谨慎地应对。 片刻,夏繁星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非常温柔细腻的女声,“请进。” 他推开大门。许久未踏足此地的他发现里面还是以前见过的样子。偌大的厅堂内,台上供奉着一座祖师爷的雕像。还有一个满溢着灵光的道台。而下面,隔着数米放置一个打坐台。虽然一般上前来修习的弟子不会有太多,但建立之时还是很气派地布置了这么多的打坐台。 一眼望去,修炼府内非常气派而壮观,空隙之间也摆有灵花灵草。 夏繁星看见了那个找他的人。她面对着道台,他没有看见她的脸。女子身着一身荼白色衣裙,长发垂肩。他深呼吸一口,装作随意地样子说道,“在下六代第八座次夏繁星,阁下是?哦,对了。今天是没有弟子前来修习吗?...” 女子轻轻地笑了一声,“你应该见过我的。” 她在套近乎?呵呵。夏繁星心中警惕丝毫不减,“阁下找我,有何贵干?” 女子忽然转过身来。夏繁星这回看清了她的面容。他差点惊得站不稳,往后退一步,想说些什么却已经结巴了。 他确实见过她...女子脸上带着微笑,虽然只见过一面,并且对方没有见过自己...但夏繁星一下子就回忆起了她! 当时还在长安城,对付无良老板段千山的时候,无意间在集市碰见师父心衡和眼前的女子。他伪装成送货小厮,跟随师父来到了那家旅店里,发现她也在那儿。然后自己被心衡揭穿....当时眼前的女子在睡觉,睡梦中也带着现在这样的笑容。心衡对她非常关心,多次提醒他小声,不要吵醒了人家...... 离开之前,师父还为他展示了女子丹室内的一幕。她独特的道意灵图,这是已经步入结丹期象征。 “你...你是苏,苏......”夏繁星这才想起来,师父只告诉了他女子的姓。 苏姓女子站起身,笑着走到他跟前,“我叫苏巧。你可以与我以姐弟相称。倒也有几分依据。” 夏繁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只能点了点头。不过,方才心中的各种忧虑倒是消散了。这个名叫苏巧的女子,断然不会是他推测的那些人。 “嗯,嗯哼?”夏繁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尴尬地应着。 “那天没能见到你。”苏巧说道,缓缓地将他腰间的灵剑抽了出来。“可以给我看下吗?” 夏繁星点了点头。苏巧握住灵剑,另一只手轻轻地抚过剑锋。然后,一阵蓬勃的丹气毫无预兆地从她体内冲出,夏繁星还没反应过来,苏巧已经移步到了道台之前,轻轻用灵剑往前一指,金色的气息从剑锋之上溢出,缓缓汇入道台上漫溢出来的蓝色灵光中。灵光以狂涌之势猛地拔地而起,冲击到顶空,适时停滞住。灵剑脱离苏巧的手,悬浮在道台之前。夏繁星惊讶地看着她动了动手指,数丈之高的灵柱又往下退去,回到道台中。她再轻轻一挥手,灵剑朝着夏繁星飞去。他一惊,赶紧伸手接住。 “此剑以稀有灵矿玉清石铸成,以气息击之则有清心静气的神奇功效。方才我粗粗测试一番,此类剑脉与三大剑脉颇为相通,精通亦非难事。好剑也。” 苏巧回到他跟前,说道。眼前的女子与那日躺在床上时,双唇苍白,并且大热天裹了一身被子的病态模样完全不同,英气勃发,简直不是一个人。夏繁星听了她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抱歉,在下对剑术以及剑脉之类的知识了解甚少。用剑也只是因为顺手,没有专门修炼过哪门剑谱。在下只会普通剑法中的一些基础招式。你刚才说的,听不太懂。” “所以,你与我师父...算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夏繁星想了想,还是不打算第一次正式见面就问太多。 “心衡道长曾于我有恩。前段时间出了一些事情,他出宗之余不忘照顾我。冶心宗最近由于某些原因的影响,宗门各位老师都无法为各自的弟子授业。我对剑术有些了解,所以道长便让我暂时来冶心宗做临时的老师。当然,仅限于剑术。” 苏巧说出了自己身在屠豕宗的目的。夏繁星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应该尊称您一声先生比较好喽?” 苏巧笑了,“你若愿意便这么叫。” “好吧好吧...苏姐姐,你是只做我的剑术老师,还是...?”夏繁星也坦诚了,问道。 “我接下来每一天,都会在这座修炼府里。心衡道长也会把我介绍给其他弟子。”苏巧说道。 “你这个时候来,正好赶上守山的时候,我可能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夏繁星试探地说道。 不出其所料,苏巧闻言,坦诚地将事情缘由说了出来。果然不出他的推测,数日之后真的会有一次祭天大典前的预试。持续时间是五天,到时候所有的六代弟子都得回到内宗。 “哦,对了。我前两天见到了一个姑娘。她的修为非常惊人,甚至在大唐六十四宗门内的年轻一辈都绝对排得上前十。我和她交谈了一下,觉得她有些意思,便去问了你师父。他告诉我,这姑娘当时是和你一起因为某些原因离开宗门的?” 夏繁星点点头,“侯樱,我们的二师姐。”他想到侯樱,这才突然一惊,想起来她也要自己去找她。 “二师姐?冶心宗的座次似乎是根据修为实力排的吧?她的修为可比那个王云明高多了。就算他比侯樱年长,也不该以二师姐称呼的她,是这样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是从秘境出来之后突飞猛进的,所以座次还没有变。否则,她如果是第一座次的弟子,但大师兄年纪比她大多了,我们用大师姐称呼她,大师兄则是不能用二师妹,要叫她侯师妹了。她也得改口,叫王云明王师兄。”夏繁星快速地为她解释一番,刚想说自己还有事,苏巧又说道,“这样啊...侯姑娘和我交谈了一番,她也是练剑的修士嘛,也对我好像有些兴趣。说自己等大阵关闭之后也会来找我的。” “哦...苏姐姐,我还有点事情,可能要先走了。很高兴,嗯,认识你。”夏繁星随口一应。侯樱知道这些宗门机密他倒是不奇怪。而且侯师姐一向眼界很高,她可不是随便认人为师的,毕竟她认可的师父可是五代最富盛名的斩冥枪心茫道人。也不知道初来屠豕宗的苏巧是在吹牛,还是这个女子真的对剑道有什么超乎常人的理解。 苏巧见他的反应,也只是轻轻一笑。夏繁星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明天这个时候,可以在这里等我吗?我有一个东西想给你看看。” “当然。我接下来都会准在这座修炼府里的。” “好......明天见。” 夏繁星走出教府大门,心中想起了一个差点被遗忘的东西。初到澧阳的那个有惊无险的夜晚,他将受伤的李琬送到织云观后,自己和心怀鬼胎的种海道人斗智斗勇,得到了两本不同品阶的织云观有名的剑谱,就是织星剑术的剑谱。 他当时观察过李琬遇袭时,暗巷内的剑阵,以及织云观练剑林中剑栖木上的痕迹,它们之间隐约形成一种剑阵排布,并且剑法非常犀利。这一切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直觉告诉他这套织星剑术修炼大成后,绝对能和宗门界的高级剑术相媲美。但是当时种海不情不愿地给他的两本剑谱,品阶本身就低。再加上他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研究剑术,只匆匆看了几眼,很多都是剑法中最基础的东西以及剑脉、器灵这一类概念的介绍。对他而言没有什么营养。所以暂时对这理应是开发价值极大的宝贝没有任何进展。 不如,让这位来历奇特,看上去对剑术有很深造诣的女子,来帮他看看?试试能否从两本初级剑谱中,获得一些关于高阶织星剑术实用的知识。可能是师父的原因吧,他发现自己还挺信任她。 第四章、长谈 - 斩莲 - 华发如秋 回到内宗两人一间的静修室内。里面还是和以前一样。二十四弟子中与夏繁星关系最好的周竹师弟的东西整齐地摆放在房间内的一侧,这与以前的他可不一样。夏繁星笑了笑,到自己床边,掀开薄被,里面有一个精致的盒子。他拿起它,匆匆地走了出去。 里面装着的,是他在翡翠斋买下的两条碧玉翡翠之一。一个手镯已经送给了姬烟柳,这一个是他打算送给侯师姐的。 无关别的,在秘境内相处的一天里,侯樱将自己内心深处的顾虑告诉了他,帮他探查丹田处的异变,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是观梅峰上惊鸿一瞥的月妖丹作祟。而在那天晚上的险境中,侯樱保护了他这个师弟。或许是侯樱一贯的高冷性格,让他感觉这些经历十分可贵。 更何况,侯樱是少数几个知道他这两个月经历了什么的人。 心茫道人闲置多年的府邸在内宗西侧。夏繁星快步赶到。 院落布置非常朴素。与外面一般人家的庭院差不多。走进去后,他看到侯樱已经在院中的一棵枝蔓蜿蜒的古松旁,靠在其上。还是那日迎接她出关时的一身素白衣裙。 “师姐?” 侯樱低着头,听见声音后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开口道,“进屋吧。” 夏繁星跟在他身后,走到心茫已经很久没有住的地方。里面很简朴,卧室与客厅合为一体。侯樱走到床前一张桌边,“坐吧。壶里我在秘境内采摘的一些寒梅草。经过简易的炼制可以入茶。我对这些东西了解不多,将就着喝吧。” 说着,将桌上一个茶壶里的茶水为两人各倒了一杯。夏繁星也不客气,品了一口,味道确实有些难以恭维,但药效都已经炼进去了,他只觉得浑身血脉一振,全身感到神清气爽的。笑着说道,“好茶啊。看来师姐这两个月下来越来越厉害了。” 侯樱撇了撇嘴,说道,“难喝死了。我研究了一个多月,也就只能堪堪将药力部分提取到茶叶里。味道其实喝得让人想吐。” 夏繁星不禁哑然失笑,但又叹了口气,侯樱询问一声,他才说道,“师姐...我有太多事情想和你谈了,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侯樱也轻轻地笑了,说道,“无妨…心衡师叔已经将你这段时间大概去了哪里告诉了我。有一点师姐觉得有些奇怪,我走后,在阴煞宗内,当真没有发生别的事情吗?你在那里呆腻了,自己打算要到世俗世界里去看一看?” 夏繁星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里发生的,我不好意思让师父知道……” “那能告诉师姐吗?” 夏繁星看了她一眼,原先十分敏感的他,在侯樱面前却提不起丝毫的怀疑。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将自己离奇入狱的事情告诉了她。“在那之后,我感觉对她真的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我很喜欢这样…所以,华仙师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吧?” 提到了姬烟柳。夏繁星挠了挠头,将自己当时出狱后的真实感受说了出来。侯樱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华仙师与玄能仙师有很大的联系。” “我知道,师父提醒过我这一点。当时我在宗内也知道。师姐,大师兄的那位哥哥的事情,也是华仙师告诉我的。你也知道此事对不对?其实不用瞒着我的。” 侯樱有些惊讶的说道,“这事你也知道了?好吧……那么,你应该明白他们之间关系不浅了吧。他们的李长老,也是仙师的老相识了。” “这些我都懂。但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李长老和华仙师要费尽心思撮合我与烟柳的关系。但是我又很信任她,除了那件事外,华仙师对我一直很好…” 侯樱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结束了这个话题,“那你有没有想过。秘境那天晚上是玄能仙师与阴煞宗他们串通好了呢?虽然目的我也无法推测。而二十年前的王云海,会不会也经历了我们经历过的,但不知为何,落得了个凄惨下场。” “这一切都是圈套吗,我也这么想过。”夏繁星苦笑着,“但是烟柳她,我们之间确实有感情,我也想不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有这样的感情….师姐,她可是华仙师最疼爱的弟子啊。” “华容雨不会对她当女儿一样养大的爱徒做出什么的。没错。所以,玄能仙师与阴煞宗如果真的有所联系的话,也不是为了害你的。应该是为了你好。” “那,师姐你呢?你有没有想过,玄能仙师为什么突然让你进入秘境,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说的通的理由吧。除非……”,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侯樱脸色有些难看,叹了口气道,“玄妙仙师不久前告诉我了。她经过调查,母亲尸体上的致命伤来历非常奇怪。用她的原话,这不是任何具有实体的力量能够留下的伤痕…她还提到,难道这世间真的存在那种鬼体吗?我不明白她的话什么意思。但我已经觉得与玄能仙师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夏繁星愣了一愣,耸了耸肩,小声问道,“那…她还查出了别的东西吗?” 侯樱有些回避这个话题,“没有那么容易。玄妙仙师保证会给我一个答案的。师弟,我们不要说这件事了。”毕竟是二十多年后忽然发现母亲惨死外宗地界,切肤之痛终究是不愿过多提起的。 她看了夏繁星一眼,又用柔和些的语气说道,“师姐刚才跟你说那些。不是让你去怀疑那个小姑娘。在阴煞宗内的一天里我感觉得出来,她很纯净,很可爱。我也没办法不喜欢她,哈…这样吧,我问你,你觉得华仙师承诺给你下次与她见面的机会,突然没有了,你能不能接受?” 夏繁星想了一下,“可能,也能接受吧。” 因为他想到了小师妹。韩宁雪,在她离开宗门之时,夏繁星以为自己会彻底崩溃,但却并没有。 所以说呢…..“或许吧。就像韩师妹一样,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夏繁星没想到自己的心理竟然被师姐看穿,默默地点了点头。 “想一想,韩师妹是谁带走的,谁允许的?” 这一句话仿佛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玄能,玄能,玄能会将姬烟柳也从他的生命中剥去的!夏繁星两个月来第一次,感觉到脑海中竟是如此的清晰。他觉得玄能做的一切,小师妹的事情,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九莲宗的弟子,自从离开阴煞宗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中。这一切,他原本都不知道玄能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他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没有目的!玄能就是要折磨他,对不对! 让他被自己耍的团团转,让他因为自己惶惶不安。甚至…让他见到姬烟柳之后,再度给了他生命中值得为之守护的人,终究还会将她剥夺! 夏繁星抱着头,没有一刻能像现在这样,他感觉自己已经看穿了玄能的动机了。他简直就是个疯子。他就是要看夏繁星在痛苦中挣扎。真是如此目的的话,那么就真的不需要理由。难怪,他之前一直对玄能对他所做的事情而感到不解。 一双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背。夏繁星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师…师姐,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侯樱叹了口气,声音十分温柔,“师姐知道。我真的能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两个月前韩师妹的事情出了之后,他就一直很关照你。这种关照…呵呵…不过,我想让你知道,你想的东西,不是真的,仙师不会无缘无故地在你身上下那么多心思的。他对你的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虽然我也不明白。但我刚才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那姑娘与你发生了关系,或许也与仙师有关,不单单是华仙师看中了你。但不管怎么说,至少目前对你而言,发生的一切都还没有坏处呀。毕竟有华仙师在,玄能仙师是不可能像对韩师妹一样,让她离开你的。” 侯樱见他抱头的模样,也一时语塞,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她早就察觉到了玄能对于夏繁星这段时间的安排。而玄能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远不像从前那样崇高。 自从侯樱从阴煞宗回到永梅秘境后,李无心与能让说动玄能秘密开启永梅秘境,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让她感到十分的奇怪。联想起二十年前王云海栽在永梅秘境内的事情,又是疑云重重,永梅秘境这个地方似乎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谜团。使她不由得怀疑起那天夜里,永梅秘境发生剧变,华容雨将他们救出,接到阴煞宗的这段说辞,到底是真是假。 她一直感觉得到,她现在也能够证明,玄能在对她的师弟做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操纵着夏繁星。 “你放心…如果真的,这一切都是没有目的的….如果这一切,都是我们一生无法理解的。如果我们,注定是玄能的一步棋子。师姐也会保护你的。” 眼角扭曲了一定的幅度,好酸好酸。夏繁星感到深深的痛苦与不解。他无法承受的是,玄能究竟是想从他身上得到的是什么。他的一生,不可以笼罩在别人的阴霾和控制之下。姬烟柳甜甜的笑容在他脑海中不停地闪烁着。但这时候,他甚至幻想出了她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自己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啊!巨大的恐惧和不安笼罩了他。“这两个月…他知道我所有的行踪,他在监视我….我明白了,他是不是就是想控制住我,甚至是单纯地想折磨我……” 他终于爆发了,说完之后,整个人伏在了桌上。“师姐….我害怕,我真的怕玄能他这个样子。我跟他无冤无仇啊!他到底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呢?他就是单纯地想要折磨我,难道不是吗?我很怕,真的……其实这些天来我没有一刻不怕他,只是我从小师妹的事情之后,学会了如何把这些想法掩藏住,然后就不怕了。” “不会的…他是宗门的重要执掌者啊。他不是疯子。在经历了那些之后,我们发现自己可能是他的棋子。但我们的人生绝不是故事。不是一个,他想怎么写着好玩,就怎么写的故事。仙师也不会这么做的。师弟,不要害怕。华仙师会保护她的姑娘,你的姑娘也会保护你的。你还有师姐我,师父,宗门。甚至是你在宗外的朋友。现在,师姐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呀。” 侯樱说完。夏繁星总算能够冷静了一点下来。确实,自己或许太过武断了一点。难道玄能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和恐惧已经这么重了吗?让他甚至觉得对方已经成疯了?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陷入一个毫不讲理的疯子之手,受其折磨吧?有这种想法的人,往往会放弃抵抗。 或许命运就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子,所以只有极少数人敢于对抗命运。但,玄能绝对不是主宰他的命运!就算是苍天,也无法主宰这一切!管他那命数离弃或顾眷,只知我命不由天! 玄能确实是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无时无刻不警惕着这个人接下来会对自己做什么。但如果就这么认定对方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毫无理由,以看他痛苦挣扎为乐…… 难道,玄能真的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吗?成为他心中可怕的疯魔。不,不是的,他不能放任这个想法继续下去了。这个念头继续膨胀的话,他只会越来越害怕。玄能在他心中只会越发妖魔化,成为不敢触碰的心魔。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玄能最终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他只想说一句,去你妈的! “...去他妈的......” 他的双目再一次看清了眼前的道路。他明白了自己接下里该做什么。他依旧相信姬烟柳对他的感情没有半分掺假。经过刚才痛苦的思考过后,他此刻对她的感情反而更加真挚了。只不过,对自己之前几乎没有怀疑过的阴煞宗多了一个心眼。不久后再次见到姬烟柳时,他更加明白自己该以怎样的姿态相处。 侯樱激励的声音再次响起,“害怕的东西,必须要直面,方可无畏!” 夏繁星猛地抬起头,师姐已经坐回了他的对面。他忽然坚定地说道, “对!不过他还在闭关…我想见玄能仙师的假身一面。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是什么?”侯樱有些疑惑地问道。显然是没有想到夏繁星态度转变得这么快。他居然想要直接见玄能一面? 第五章、信任由来;选择 - 斩莲 - 华发如秋 “师姐,我是很信任你的。” 夏繁星盯着她,认真地说道。随即,将自己不久之前想到的一个可怕可能告诉了她。 “……师姐,前段时间,我从长安到澧阳。后来的日子一直与一位九莲宗十年前派到皇室内的道长一起。此人的师叔,曾经与我们的宗门有过一段往事。现在说起来太复杂了。我只想告诉你,最近十二灵山山顶之上到来的那些人,很可能是在迷惑宗主他们。我的直觉很强烈,这一次绝佳的机会,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宗门,都想置我宗于死地。”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安禄山要反,唯有朝廷不知。从而局势更加混乱。那些宗门但凡有叵测居心,谁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我们从八大古宗之上除名?” “等一下,我有些不明白。他们那些宗门,真的有必要一面支持朝廷,一面偷偷地与安禄山勾搭吗?”侯樱疑惑地问道。在她看来,不管这场纷争的结局如何,这么做的好处都极低。 夏繁星叹了口气,将那天金期法解释给他听的话简单地给侯樱重复了一遍。一开始他也觉得这样没有必要…但是,当看清楚了杨国忠费尽心机,利用天缺教给安禄山泼脏水的行为后,他才感觉到,乱世之中,能生存下来,已属不易。捞到好处,更是难上加难。而倘若一个不慎,则会跌入万丈深渊。 “但是,这一次,很可能不会这么简单地收场。在我渡劫的那天,九莲宗的那位道长曾经跟我提到过一个大概十年前的皇室秘会,邀请了几乎所有的一流宗门。他跟我说了一些事情。这个秘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具体的我完全不清楚。但我认为其他宗门早就对我们有了意见,而且就是从那时候开始。” “现在我最怕的,就是宗主大人凭借经验处事。如若这一次,那些表面上来商谈的外宗弟子,事实上是为了迷惑我们的判断呢?在这样的乱世之中,经验是靠不住的。”夏繁星认真地说道。 侯樱想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所以,这些人很可能被当作人质牺牲掉…等到时候护宗大阵关闭的时候,应该就是早就勾结好的其他宗门大举进攻的时候。而护宗大阵在不久后将要关闭的消息也走漏了出去,所以,这段时间各处灵山都如此平静。看来,他们是在打算给我们致命一击。” “师弟,你,难道不打算和心衡师叔讨论一下?”她问道。 “宗主大人他们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肯定也是觉得万无一失的。以我的推测,就连师父肯定也是不会在意的。所以……”夏繁星想起了不久前心音道人对他说过的话,宗门的决策不会因为他在外面做的任何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出现改变。自然,他如果去找师父说自己的想法的话,夏繁星不觉得会有什么用。 “我要去找他。我觉得他能够理解我的意思。我也想看看他,在宗门有危难的时候会不会挺身而出。如果身为四代前辈的他能够去找宗主他们再次商议此事,应该还是有转机的。如果他真的让我们再一次失望了的话…那我只能去找师父试一试了。” “…嗯。若是能见到仙师,你也要把握好分寸,有些不该问的,不要去问。该怎么上山,师姐帮你想办法!”侯樱说道。 “谢谢师姐能理解我…” “心衡师叔这段时间一直顶替闭关的仙师镇守观梅峰顶峰。要不这样,你去跟师叔说,你修炼那套《水神诀》功法有问题,想去上山找仙师当面询问。这样如何?”侯樱灵机一动,提到。 “唔...如果师父能够同意的话,倒也可以。但是,我想单独与玄能谈一会儿。”夏繁星说道。 “师叔这几天在止玄峰自己的府邸上度过的时间较多...对了,你去见过那位剑术老师了吗?” “苏...苏先生?我刚刚就是去见了她才来见你的。...怎么了?”夏繁星有些奇怪,侯樱怎么会提起苏巧。 “前几天我与她见过。此人剑术道诣奇高。自称是心衡师叔的故人。一周前也是从他看守的观梅峰上下来的。你知道吗,心衡师叔把她接近宗门来,其实都是为了你。” “好像是这样的。最近师父他们都没有时间,我又刚好步入筑基期,获得了一把还算不错的剑器,所以让她来教我用剑...对了,师姐,你不是不用剑的吗?为什么她刚才对我说......” 在他的印象中,侯樱并没有什么使用的特别顺手的武器。这在二十四弟子中还是比较罕见的。不过由于她体内强度极高的七杀星气的淬炼,侯樱的炼体强度在筑基期内非常之高。每两年一次的宗门六代大会上,夏繁星一直看到她单凭一双素手便为自己巩固着着第二座次的身份。 “我是不喜欢用兵器。我之所以在她面前表示对练剑有兴趣,是想借机接近她,套一套近乎。其实是因为这个人...怎么说呢,我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觉得从前见过。我想了好几天,才想起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我小时候,六七岁的时候,我见过她一面。当时我还那么小,六代弟子还没几个人。除我之外,那时候只有王云明、金师妹还有何师妹,王云明倒是有十来岁了当时。当时我们经常在夜晚跑出修炼室玩。”侯樱想起从前的事情,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夏繁星满脸的疑惑不解,凑近了点对方。不是特别清楚侯樱说这些是为了表达什么。 “那个夜晚,我第一次见到了她。当时我们偷偷跑出内宗玩。也记不清具体过程了。反正,当时我一个人跑到了观梅峰外面的北门,和其他人分离了。说实话,我当时应该是记不清楚回内宗的路了。然后我看见了她。十几年过去了,她的面容完全没有变。” “当时发生了什么?” “她背着一个人,应该是男人。看起来很强壮,但她背着他。我没有注意的时候,她就出现在了北山门内。她脸上的表情很忧伤。这是我当时的感受。但是我没有觉得害怕,当她注意到我的时候,我对她笑了一下。”侯樱对这些事情,记得非常清楚。夏繁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仔细地听着。 “她也对我笑了一下。问我,心衡师叔当时可能会在哪里。我跟她说在止玄峰上。我记得,然后我有些慌张地问她,能不能不要告诉师叔还有师父,我又跑出来玩了......”侯樱说着,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她笑了。告诉我以后晚上不要乱跑。她说她先去见心衡师叔一面,大概一刻钟后会回来接我去内宗。然后就背着背上的人走了。你知道,我的师父经常会不在宗内,外出游历。那天晚上她将我带回内宗师父的宅院,也就是这里后,师父并不在家。小孩子很奇怪的,有些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我可能是看师父不在家,我哭了。苏姐姐就照顾我睡觉....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在师父的宅院里带着我修行。我也记不清多久,大概一个来月吧?那段时间很放松,可能是师父管我太严了。她经常让我跟着何师妹她们一起玩。 期间心衡师叔来过几次找她谈话...我记得有一次,他们两个谈完之后,苏姐姐一个人在夜里哭了好久。我那时候偷偷看见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哭得很伤心。过了几天后,她就离开了。何师妹与金师妹都比我小两三岁,所以当时六代弟子中,王云明可能也见过苏姐姐。” “但是...前两天我见到她,和她交谈时。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一段往事。甚至好像对我也没有印象。但是她一直在夸我的修为惊人。当时的我只有六岁,将近二十年过去了,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她怎么会不记得我了呢?”侯樱叹了口气,说道。 “可能...师姐,你的变化有点大。”夏繁星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侯樱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却又点了点头,“可能吧...” “师姐,你很信任她吗?”夏繁星又问道。 “对。小时候的事情没办法记得太清楚。我也不知道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感觉到如此的亲切。不过,十几年过去了,我渐渐有些想要知道,那天晚上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还有她背着的那个男人,我就再也没见到过...说不定,她背着的是一具尸体?” “好...好吧。所以你想要知道这些事情。还有,苏巧的和师父的具体关系。只是为了好奇吗?” 侯樱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仅仅是因为好奇。还有我并不觉得她已经认不出我了。但我想要和她成为朋友。就和以前一样。” “师弟,不如找个师叔不在观梅峰上的时候,让苏姐姐带你上山寻找仙师的分神与假身吧。” “你,这么信任她吗?”夏繁星不由得有些惊讶地问道。 “只是去找仙师罢了。你不想和师叔他们先说这件事,那就让苏姐姐带你去吧。师姐也和你一起上山。她的修为应该是结丹期,能够保护你不受山顶灵气转换的危害。最重要的是,我信任她,我认为你也应该信任她。” 夏繁星仔细一想。诚然,若是真的让师父带着自己上观梅峰顶去寻找玄能的假身,自己必然会全身不自在。但若是让苏巧带着他,顾虑就少了很多。“我明天会再去找苏先生的。顺便提一下此事。” “明天这个时候,师姐跟你一起去找她。”侯樱说道。夏繁星刚想婉拒,毕竟自己是想让苏巧为他看一下种海道人的织星剑术初阶剑谱的。但很快又感到不妥。刚才还奇怪侯樱怎么这么信任她呢,现在自己这种想法,不是选择信任萍水相逢的苏巧,更甚于曾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侯樱吗? 反正师姐对自己这两个月的踪迹都已经清楚。织星剑术也不算什么秘密了。让她知道有什么关系? 两人达成了共识。他们接着聊了一会儿,夏繁星讲了不少在澧阳以及长安的见闻。这些东西对于很少出宗的侯樱来说是很新鲜的。夏繁星也拿出了藏着掖着好半天了的翡翠手镯。他知道,自己或许是六代弟子中第一个送给侯樱这样的礼物的人。但他也知道,一些其他的师兄弟们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多数则是不敢这么做。侯樱的性格大家都是知道的啊!而且,她对这些珍贵的饰品也不是特别感冒。 夏繁星很高兴侯樱能喜欢。见她道谢后收下,放在桌子上后。他还有些期待着师姐雪白的玉腕之上,带上第一个首饰后的模样。这时候,面带着淡淡微笑的侯樱开口了,此刻的语气,却带着严肃。 “繁星,师姐现在需要你认真地回答我。接下来你的修炼过程中,是打算修习七杀星气,还是选择入门较为简单的星宿海法门。请记住,七杀门派千万年至今,从上界到人间,一直以来一脉相传,没有任何分支;而后者,你也知道,与其他几种道派兼容性很好,修炼大成之后,更可以修炼部分初级的天机法门窥探天道运转,也可以尝试修行一些天**术践行阴阳法门。甚至与当世两大邪宗所从道派,炼死之道亦有相通之处。你现在的心里,可有一个答案,究竟要选择哪个道派,继续在你的道途走下去?两大道派,但选其一,便无法再转换成其他任何大道门派!” 侯樱严肃地说完。这些话,她记忆犹新。大概十年之前,她以极高的天赋突破了筑基期。当时,自己的师父心茫道人也是这么问她的。侯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七杀道派。她当时告诉师父,这是宗门三千年前立宗之时传下来的正统道派。七杀法门是别的宗门想学也学不来的,她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而夏繁星听完她的话后,也是立刻告诉了她答案。毫不犹豫,似乎让侯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明白。所以,我会将今生此后的大道仙途献给七杀圣道。因为,它能使我变得更强!七杀道派千年以来,推崇功德报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除恶扬善。此乃七杀一脉道意所在,亦是师弟心中的侠道所在!” 可以说,让他坚定地拥有了这个念头的,让他坚定了“侠道”这个观念的,是双目失明仍心系大唐江山的秦瞎子。当时他给夏繁星留下的那封信,讲述了自己的生平。大唐王朝的滴水之恩,且不论这种恩情是否是虚伪的,他同样涌泉相报,拉帮结伙奔赴范阳,投靠反安山寨。侠道二字,成了夏繁星十分推崇的观念。而七杀大道所秉承的宗旨,亦是侠风的极大展现。 “好!”侯樱赞扬道。虽然两人选择七杀之道的理由不同,但完全都是无可厚非的。师弟的坚定也是让她眼前一亮。“我也猜到了你会选择我宗的七杀大道。心衡师叔也是这么想的。” “前不久我刚从秘境中出来时,心衡师叔来找我,因为我们两人各自的秘密师叔都知道,所以他来找我谈话也是很正常的。其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他提到了你步入筑基后,两大道派的选择。” “师叔非常相信你会选择七杀道派。当时他跟我谈的时候,已经默认了你会这么做出选择。” “他告诉我,祭天大典的时间就在十几天后了。而大典举行过后,安禄山随时可能会发兵。我们宗门于他的关系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简单。他若是挥师南下,我们必定要给予相应的帮助。到时候五代弟子肯定会忙的焦头烂额,而二十四弟子也有可能会被派出去完成任务。” “这几天宗门事务非常繁忙,心衡师叔作为太上长老之一是没有时间带你修行七杀之道的。而七杀大道入门最是困难。所以,师叔让我帮你这个忙,带你入门。” 说着,侯樱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里面用娟秀的楷书字体写着一些口诀之类的东西。夏繁星还没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侯樱将它放到他的面前, “这本册子,前面两页,写的是关于七杀星诀的介绍。星诀分为九种,总称为九转七杀诀。星诀的品阶是完全根据个人修为以及接下来你会了解到的星宫修为而逐渐提升的。鉴于元婴与化离的界限跨度较大,在宗门内一般只有七转七杀诀以及以下的流传。但是由于我们宗门历史非常悠久,拥有绝大多数七杀宗门不具有的八转七杀诀和相对应的修炼方式。但九转七杀诀,在祖师爷那时候,就失传了,估计只有上界的神仙,才拥有九转七杀的法门。” “有这么一个说法。七杀诀本来只有七转,对应其名号。但后来之所以多出两种法诀,是因为上古大能发现,能够将前七转全部融合形成八转;前八转再次融合,最终成就九转七杀诀。我们不是那个水平的,对于这些东西,理解都很难理解。” “言归正传吧。后面是我当年做的一些记录还有一些运气的特殊方法。师弟你拿过去后,先看一下关于七杀诀的介绍,然后研究一遍第一诀,我们称之为初转七杀诀,适用于筑基前期的修炼。还有一个概念你需要知道,各大道派中,七杀、星宿海、天阴属于星宫道派。你今天回去,有时间的话,再看一下册子里关于星宫这个东西是什么的具体说明。今天你就先走吧。我也要观梅峰去了。” 夏繁星拿着侯樱以前初学七杀道法时的心得,不知说什么好,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最终只说了一句,“师姐,多谢了。我一定认真学!” 侯樱的表情变得和一开始一样的平静,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茶具。点了点头,说道,“我们都快聊上一个时辰了。虽然最近安生了不少,但守山也不能掉以轻心。明天这个时候,你就直接去修炼府找苏姐姐吧。”她将茶具整齐地放到心茫的床头边上,回眸对着也站起身来看着她的夏繁星一笑,目光瞥了一下桌子上的精美首饰盒,“师弟有心了。不过师姐其实不是特别爱戴首饰,所以可能戴的时间不会很多哦。” “...没关系啦,师姐怎么开心怎么来吧...唔...对了,师姐,我突然想起来了,还想再问你一件事情......” 第六章、北海紫微 - 斩莲 - 华发如秋 北海,汉置的北海郡;隋朝时改郡名为高阳。大唐时期,再度更名,还为北海郡。 在北海郡的北部,与渤海湾相邻之处。此地与安禄山掌控的范阳三郡以渤海相望,沿渤海而北上,则是归顺于大唐的渤海国。数日后的一个清晨,海滩之上,他在细沙上光着膀子躺着晒太阳。周围空无一人。这并非巧合。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人来找他,于是并让自己的小弟们将所有原先在这片海滩上的渔夫给赶走了。 紫微星宫被一颗淡淡的紫星围绕,在他的神识中放出微弱的灵光。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有两个便衣人,带着面具,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躲开了他那些兄弟们的看守,出现在了沙滩上的一块海岩之后。 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其实几天前,他就收到了弟弟的信,他请对方亲自前来北海商谈要事。当王云明和他的师父心昭道人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时候,他还是紧张了起来,不可避免的。 尤其是,感觉到难以面对自己的弟弟。王云海懒懒地起身,并没有回头看,而是一个猛子扎入海水中,像到来的王云明和心昭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到来。过了许久,他从海面之上一跃而起,水花四溅。王云海浑身被一道道紫光围绕着,落到两人跟前。 “拜见,心昭宗主大人!”王云海一张无比英俊的脸带着些许水花,显得更加潇洒。他微微下拜,对心昭说道。毕竟,在自己折戟于永梅秘境之前,是心昭宗主教他修习七杀道派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知道当年的事,冤有头,债有主,玄能对他做的一切,剥夺了他的记忆,他都会找回来,报复回来的!而对曾经的师父,王云海还是带着敬意的。 “云明!”心昭道人摘下脸上的面具,对他颔首一笑。王云海继而笑着对王云明打了招呼,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筑基中期的七杀弟子王云明,竟然差点没被哥哥拍得退后两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哥!” 王云海上身堪称恐怖的线条与肌肉隆起,他的星宫无比活跃,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结丹期的丹气与紫微星气之中。“宗主,云明的信在下已经看过了。本来,我应该立刻拒绝的。” 王云海边说着,边在海岸边上坐下。“二位,我们就在这里谈吧。” 心昭道人缓缓在他身边坐下。他的身长足足接近十丈,王云海兄弟在他身边都只能算是侏儒。“云海,上次本座来看你,已经是五六年前了。现在还住在这附近的海巢里吗?” 王云海笑着说道,“就在脚下,十几丈深的海巢里。与一些深海妖族处在一起,这附近其实有一个妖族的小宗门。平时也不爱上来。不过晚辈的人缘还算好,在这一带附近倒是有些兄弟。在渤海国,也有我的朋友。” “所以,宗主大人您想让我做的那件事,在下确实没有任何兴趣。” 心昭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云海,这是宗门以巨大代价与安禄山换来的机会。他拥有这次能够前往灵洲的仙尘令之一,我想信上云明已经和你说的很明白了。事实上,安禄山十年之前就在皇室秘会上联系过我们,说他的那个道士表弟能够为我们提供下一次进入灵洲的仙尘令。你要明白,今年这一次可是正好赶上了一次百年之期啊。” “且不管宗门付出了多少,为了得到安禄山的东西。你还记得心和阿姨吗?她为了能够争取到在百年之期进入灵洲的机会,十年前就曾予身给安禄山。现在我们有这个机会了。但是,宗门内却选不出能够在两个月后进入灵洲的合适人选。” 王云海看着曾经的师父,笑了,说道,“信上说的。修为不低于筑基,但又没有渡过结丹中期的道意劫的修士,能够在两个月后前往到灵洲去。说实话,在前两天你们与我联系之前,我也听说过灵洲这回事。宗主大人应该知道那个与玄能仙师关系不浅的阴煞宗客卿长老华容雨仙师吧?” 心昭的脸色突然变了下,但很快恢复到平静与慈祥。王云明则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以前就对我提起过灵洲的事情。但说的不清楚。直到...大概一个多月前吧。她给我写了封信。信上就说,当我看到此信的时候,她已经带着她的徒弟身在灵洲了。很显然,现在还没有到两界之间的轮回开启的时间,而且华仙师自身修为明显超出了规定千百倍。但她却这么说...师父,您觉得是真是假呢?” “阴阳法门诡谲莫测,本座也不知道阴煞宗这个阴阳大宗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压箱底的东西。说不定她说的是真的。但我不希望她说的是真的。云海,为师真的希望你能把握住这个机会。虽然你早就离开了宗门。但你毕竟是为师最看好的弟子。甚至是现在也一样的。你若能进入灵洲,在百年之期的时候得到那件大气运之物,并不仅仅是为宗门带来了巨大的益处,对你自己更是一桩无上机缘。” “宗主大人。晚辈想知道,您是否也觉得,当年是晚辈愚蠢如猪,擅自服用了冬桃根,才导致部分记忆缺失,七杀机缘尽散的下场?”王云海突然从两人中间站了起来,面朝着心昭道人问道。 心昭道人看着他的双眼,露出了一个苦笑,最终说道,“非也,绝非如此。” 王云海似乎被触动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连忙转过身去,对王云明说道,“云明,你呢?” “哥哥,既然仙师早就提醒过你,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王云明认真地说道。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年不说这样的话呢!”王云海突然怒喝一声,随即躺倒在岸边的浅水里,声音破碎地说道,“我不记得发生什么了,玄能就把这个帽子扣到我的头上。你觉得可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全部错都在我自己身上吗?师父!” 心昭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久,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云海,宗门对不起你。所以为师把云明当作亲骨肉一样培养。所以,为师想把这个机会给你,好好地弥补你一次啊!当年仙师的事情现在都已经不得而知了。你就不要想,回来是为了我和宗门。你就当做是为了你自己的弟弟吧!云明需要你代替他去往灵洲。是他提议的,而且你修为如此之高,确实很有希望在百年之期有一番作为。” 王云海冷笑一声,说道,“师父,你错了,我不怪你。因为你今天终于承认了。我很早就想明白了一点,离开宗门,其实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否则我也没有今天对于紫微星术的造诣,更不会有少紫微子的雅号。所以,我不怪您,师父。我要的,就是一句承认罢了。承认我在你们眼中不是一个会擅自服用禁药的蠢货。” “先是侯樱那个小妹妹,她因为机缘巧合修为突飞猛进,不久前渡了筑基中期劫,需要大量时间来稳固修为。然后是我的弟弟。玄妙仙师预感到了岭南道一带,蛮荒之地的那处古剑洞天将会在今年再次开启,并为六十四宗门送出一把上古神剑。仙师将此事告诉了宗主您,您想培养云明在这件大事上夺取神剑...而在这个修为范围内的五代弟子往往有一定的年纪了,不可能派到灵洲去。” “其余的六代弟子,在下没有印象。宗主可记得贵宗一位弟子,名叫夏繁星?”王云海突然问道。 王云明露出了巨大的疑惑,哥哥是怎么知道夏师弟的?而心昭脸上则表情越发凝重,“二十四弟子中的第八座次。夏繁星与侯樱一起进入永梅秘境,因为一些目前仍然未知的原因,从秘境内离开,这两个月在阴煞宗与长安城以及澧阳郡来回。” “在下明白。因为华仙师跟我说,这个叫夏繁星的小子在阴煞宗内问起过我的名号。你知道她是怎么解释宗主您口中未知原因的吗?永梅印不稳定,致使发生意外。因为她与玄能有一定交集,所以就出手救下了侯樱和他。” “您想一想,当年是玄能的永梅秘境,这回又是他的地盘出事。宗主大人,小子不敢强求,只请您能认真想一想前因后果。还有这永梅秘境,究竟有什么古怪!” 没等心昭想清楚他刚才说的话,王云海又继续道,“夏繁星,他难道不行吗?” 心昭只好把这个顾虑放回心里,回答道,“繁星有些普通。为师不觉得他能从十来个大宗道子之中夺得那件信物。” 王云海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蹲下来,轻轻地摸了摸王云明的脸。虽然是亲兄弟,但两人的相貌可真是有天差地别。王云海如此英俊,而王云明面貌则丑陋无比。但王云海看向自己弟弟之时,还是满眼的关心,说道,“云明,宗主大人将重任寄托在你身上,你趁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加把劲。你年纪三十多岁,修为达到筑基中后期,很不容易了。你可能不知道四十年前古剑洞天里出现的那把灵剑。那可真是件宝贝......” “还世之前的天界神剑,流落凡界被重铸之后,锻造出的古剑鸣涧羽。后来因为三千年前的还世劫难,我宗也受其波及。当时中原有十具威名冠绝寰宇的神剑,皆不知所踪。实则遁入古剑洞天,在劫难后两千年后正式开始不定期的开放。虽然古剑鸣涧羽三十年前被九莲宗取剑道子不小心弄失,但其风姿问世,无人不为其倾倒。” “还有更早的,百年之前出现的古剑镇黑魔,至今在古宗镇魂宗存放,为其宗魂如大师所用,堪称盖世神剑。从古至今已经有五具古剑出世,可惜的是,我们冶心宗没有取得其中之一。” 心昭具体地把这一次取剑机缘讲给王云明听。王云海说道,“听明白了吗?机缘难得,但又十分巨大。你为了宗门,也该争一口气,在将来把这次诞生的古剑夺回来!” “定不辱命!所以,哥哥,你是同意代表我们宗门在两个月后前往灵洲了吗?”王云明先是坚定地说道,然后有些惊喜地问王云海。 “宗主大人,在下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毕竟此事知道的人也不会多。请您帮忙安排一下。而且,在下希望曾经的那些前辈长老们,对我这次回来最好是能够做到没有意见。”王云海行了一礼,提出了几个条件。心昭笑着点点头,这些事情,作为一宗之主的他自然能轻易安排,也能说服几位长老,将这次机会给予王云海。 王云海踢了一脚沙子,扭过头去,上半身还是光着,一身的肌肉加上他这张脸简直在外表上挑不出一点毛病。他伸了个懒腰,缓缓说道,“那我们就赶紧回去吧。若是有那些宗门的人这几天要来挑事,徒儿还能为师父出一臂之力。” 第七章、剑脉;七星 - 斩莲 - 华发如秋 次日。 ——“师姐,你知道结丹期丹室道意图是什么吗?” 侯樱撇了撇嘴,似乎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很快给了他解释,“知道是知道,但以我的现在的水平还离这一步差得远。筑基晋升结丹,丹田灵鼎退化消散,根据修士的机缘和根骨,留下少数两座。其余全部归化进入丹室,冲破更深一层的束缚,在丹室内形成丹气环绕的道意图。这所谓的道意就是根据修士本身的血脉以及神识,以他自己的意念化形,以丹气作为形式出现在丹室内。” “道意图往往是具有极为深刻内涵的。因为筑基期晋升是没有天劫的,平稳过渡更需要长时间的冥想和不凡的觉悟。丹气凝结形成的道意图,是一个人修炼途中的‘道意’概括。这个道意,囊括了过去的意志,也一定程度上预示着未来。普普通通一处场景,一个人,一件事都可以成为道意图,但内涵却是无比深刻的,一般人只能看透其表面,难以窥测其深意。” “天机道派的宗门,像八大宗内的观星宗,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手段解读道意。这也是天机道派的一大学问了。” “怎么了?”侯樱解释给他听后,疑惑地问道。 夏繁星站在心茫卧室门口,笑了笑,“没...没什么。对这个不了解,想弄明白点嘛。说实话还有点好奇,师姐你将来的道意会是什么样的呢。” “一般上,不懂占卜天机之术的人,去观察别人的道意图是更看不出东西来的。修士对自己的道意理解 往往会深很多,但最多也只能将其理解一个皮毛罢了。道意的形成是识海最深处无法挖掘的意识所作,也就是一个人最深层次的意志的发掘。”侯樱耐心地为他解释了一番,又说道, “既然选择了七杀道派,关于天机道法的占卜学说那就基本上无缘了。快回去好好看看师姐今天给你的东西吧!” —— 下午时分,各处灵山周围,又是一天令他感到不安的平静。夏繁星走在止玄峰前往教府的路上,想起了一件事。 他还记得那天在长安西市跟踪师父,然后第一次见到苏巧后,心衡在他临走前以苏巧的魂玉,通过精妙的手段展示了睡梦中的她,其丹室内的道意灵图。 他当时没有道意图具体的概念,最近也是阅读了一些相关书籍,再加上昨天侯师姐的解释,这才明白当时看到的东西究竟为何物。 她的丹室内景象,夏繁星至今记忆犹新。万丈悬崖,千里飞瀑,破云飞箭,举足白虎。整个景象的给夏繁星一种非常深刻的意境,他无法明白苏巧的道意究竟想表达的是什么,但又觉得深不可测。这或许就是面对真正得道之人的一种不明觉厉吧。 更重要的是,苏巧那惊鸿一瞥的道意图,让夏繁星有一种非常自然惬意的感觉。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修炼府门前。夏繁星突然停步,里面传来侯樱中性的声音,以及苏巧用着温柔的嗓音对侯樱说这话。 “苏姐姐,我感觉我们以前好像见过。”夏繁星在门外听见侯樱的声音有点害羞起来。更加地有了兴趣,偷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 接着是苏巧的轻轻的笑声,持续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对侯樱说道,“我知道。不过咱们今天不讨论这个。” 虽然她声音很小,但夏繁星也听见了。但是侯樱不解的声音就有点控制不住了,“为什么?苏姐姐,当时我们关系不是很好嘛...我很想知道,你那时候为什么突然离开宗门了...都没有道别一声。” 苏巧还是笑着,但夏繁星明显听出了一些苦涩意味。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苏巧的回应还是很温柔的,就像对面的侯樱还是曾经为她指路的小女孩一样。不过,却有了些强硬,“我知道...我都明白。但是七七,今天先不要说这些好吗?你不是说和你夏师弟有事情来找我吗?以后有机会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七七?这是侯樱的小名吗?但尽管苏巧这么说了,侯樱明显还是有点不甘心,“但是,苏...” 这时修炼府敞开的大门被敲了两下。苏巧和侯樱转过头来,看见夏繁星站在门外,带着仓促的笑容,“啊...师姐你来的好早哦。都怪洛师叔太严肃了,跟他说了好久才放我出来。嘿,苏先生,见过苏先生。” 夏繁星及时地敲门进来,为苏巧暂时缓解了一下尴尬的局面。侯樱见状,也暂时不再纠结刚才的话题。苏巧请他进来,柔声问道,“繁星,你打算让我看的东西?” 夏繁星看了一眼侯樱,苏巧善解人意地说道,“没关系的,七七说你们两个一起来找我也有事。先让我看看你的问题,再谈别的吧。” 苏巧毫不掩饰自己对侯樱的昵称,这倒让他有些奇怪。然而夏繁星看到师姐在听到苏巧对自己的称呼时,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也不知这个小名有什么故事在里面。 他从自己道袍的宽兜里掏出一本略微已经有些泛黄了的书。这是种海老头给他的两本之中,品阶最低的。经过他粗粗一看,大概只适用于凡人练武的水准。因为其中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灵气、剑脉之类的东西。 他把剑谱放到苏巧手中,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将这本剑谱的来历说了出来。 侯樱如此信任苏巧,夏繁星也不打算对她藏着掖着有什么必要了。但整件事情省去了前因后果,甚至没有说出织云观的名号,纯用“那个道观”来代替。这是因为他不想把天缺教之类的事情说出来。 “...不过,那个道观的道长老奸巨猾,给了我两本品阶最低的。现在我给您看的,应该是凡人可以修炼的一些普通剑式。但我想苏先生您对剑术造诣应该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的人,师父也对您很认可。所以我想让您帮我看看,这其中是否可能有些许能够以小见大的地方?” 苏巧接过剑谱,坐到了一个打坐台上。她翻页的速度非常快,因为可能这本书的水准确实低了点,在她这种对剑术很有造诣的人眼中,看到每句第一个字都能完整地猜出这句话来。 不过,翻页过半,她的手却慢了下来。中间一页她刚想翻过,却似乎发现了有些不明白的东西。而这不明白并非是剑谱上的描述错误。看她的神情...似乎她真的有些看不懂... 苏巧翘着兰花指,拈着那一页看了好久,数了一下——“一.....” 夏繁星和侯樱都看的奇怪。夏繁星站在苏巧后面,伸一伸脖子,想看看是什么让苏巧有了疑惑。毕竟这整本剑谱他也简单地看过一次,应该都是最基础的东西呀? 但苏巧数完一个数字后,拈着的书页被她放了下去。这时候的她也陷入了十分的认真境界中,没有注意到夏繁星丝毫的动静。苏巧继续以缓慢的速度翻了下去。一直到翻完全谱,两人听见她一共数到了“五”。 “繁星,另外一本,是不是这本的续集?”一刻钟的阅读时间,对完全可以一目十行的修士来说不算短了。苏巧刚一读完,还没等两人说话,立刻问夏繁星道。 夏繁星回忆了一下另外一本的内容,“不是。我看过,那本剑谱的内容已经可以供低级的修士修炼了。所以,两者应该没有什么联系。” 苏巧严肃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此剑谱虽然是为凡人设计的,确实,前面一大半的内容对我们来说都是常识。但是,从中间那一页开始,我终于看出了一些细节,和别的剑术很不相同。”说着,她将剑谱翻回中间那一页,展现给二人看。 这一页上讲的是,织星剑术“初级版”的一个动作。抛开前后与其相连的招式不看。这一页上单单画了这么一个动作——修炼者向后躬身侧头,一手持剑与丹田处贴近,双腿以马步姿势立稳。以侯樱这样平时从不练剑的也看出来了,忍不住抢着说道,“这,应该是一招防守姿势吧?” “没错。七七还是这么聪明呢。”苏巧微笑着夸奖了侯樱一句,却把目光投向夏繁星。 夏繁星再仔细看了一遍,说道,“这没什么特别的。以这个姿势躲避前后攻击,持剑之手放在这个部位是为了接下来的动作做铺垫。下面的动作,肯定是利用腹部往上弹起。因为别人一剑刺过来的时候,对方肯定会控制不住身体向前继续冲去。躲避掉对方的剑后,再利用腹部力量将上半身弹起,这样子持剑手处于一个非常好发力的位置,从而给敌人致命一击。这确实是一种普通的招式啊。” 夏繁星挠了挠头。他的分析很详细,苏巧点着头,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这确实是在普通不过的一招防守了。但是,给我灵感的东西是,这个图上的人,他另外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股骨上。如果按照常规思维,这是为了维持在这个动作之下的平衡。但这里,我们要注意一下,他是左手持剑,右手按住右股骨。持剑手不重要,重要的是按骨手。按骨手准确地说,应该是点穴手。” “如果说这不是当时编写这个剑谱的人有意为之,在我刚才得出那些结论后,我是不相信的。” “所以...?”夏繁星听得一头雾水,摊了摊手。 “这套剑术根植于一种独特的剑脉构造。世上有非常多种剑脉种类,但作为剑脉主穴的中融穴一般是生成在左侧的。也有极少数体内右方的中融脉。这一类衍生出的剑脉,是非常罕见的,绝对是偏门。但冷门的东西,威力一般上不会低。”苏巧侃侃而谈。 “等等...等等等等!”夏繁星连忙打断她的话,“苏先生,抱歉打断你的话。在下对剑脉的具体了解非常浅,恕我直言,实在听不懂你刚才说的.....您说的,这个中融脉是什么东西?” 苏巧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先是问侯樱道,“七七也不知道吗?” 侯樱轻轻地摇了摇头。事实上她刚才更是一脸懵,比夏繁星还一头雾水。 “那你们两个就听好了。就当做我来到这里后上的第一课!”苏巧一下子来了兴致,开始为他们具体地讲解起关于剑脉的知识来。这一说,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不得不说,苏巧温柔似水又极有耐心。不知怎的就当了师弟陪读的侯樱,因为对剑道几乎没有了解,所以很难理解苏巧的话,苏巧耐着性子为她解释了几次。他们才能够彻底理解中融脉和剑脉的具体概念。 练剑修士,往往将自身的气息注入武器之内,以达到击出“剑气”的效果,最大程度发挥出武器的功力。而这种注入武器的气息,只有经过体内的淬炼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一开始练剑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将其淬炼成剑气,所以效果往往会很差。 其实,能够淬炼气息成为武器能够利用的“器息”,是通过一道名叫中融脉的筋脉。在人体穴位图上并无此一脉位。它的来历非常独特。人体股骨左右两侧附近的位置,各有伏兔穴与冲门穴两大穴位。 冲门穴穴义在于,能够使脾经气血在此冲击腹部丹田;而伏兔穴则有治疗腿脚麻木酸痛一说。 而中融脉之所以形成,则是经过了这样的一个步骤。修士在不断的尝试中,右侧冲门穴与脐下气海穴形成了某种联系。因为丹田气息由脐下四大穴分散到血液中,通过一些特定的剑脉诀,能够催动气息,使冲门与丹田分支下的气海二穴交融。 同样的,另一边左侧伏兔穴,在修炼过程中渐渐地能够与脐下关元穴形成某种交融。在一定的修炼量之后,中融脉会在距离下半身二穴较近处形成。但只会在单独出现在一侧,也就是,两脉最终形成的中融脉,是一个寄托在冲门或者伏兔穴上的人造穴脉。更加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东西,就叫做剑脉! 当中融脉出现之后,气息转化成剑气,那就更加容易了。剑脉的种类以及层次,仅仅与修士所修炼的剑脉诀有关。而且一旦出现,成长速度是非常慢的;更是几乎不可能变成其他种类的剑脉。所以,起步以及入门是非常重要的。 “其实不光是剑,其他的武器也是这样的。所以不妨将剑脉改口称之‘器脉’。但是若要形成器脉,你一般是要与你的武器相处时间够长,而且武器必须要有一定的灵性。关于剑脉诀的修炼,可以划分得很细很深奥。但若是想学得越深,武器的品阶就得越高。” “在器脉大成之后,就是下一步更加神秘而且考验机缘的器灵学问了。算了算了,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你们俩还不一定能理解呢。”在苏巧侃侃而谈之时,夏繁星已经从一座有老师在内讲学的炼丹府内拎回来了一壶茶。此时她痛痛快快地把这听的人能晕过去的知识讲完,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茶,又拿起了夏繁星的那本剑谱。 不过夏繁星算是完全听明白了。侯樱理解能力也很强,但碍于剑术理念没有成熟,还是一知半解。他听了苏巧的话后,灵机一动开口道,“所以,您是认为这个动作开始影射了一种独特的剑脉构造?照这么说的话...左冲门与脐下气海穴久而久之形成的剑脉是比较常见的,对吧?” “没错,基本上所有的剑脉诀,都是建立在右剑脉这个基础上的。而伏兔穴和关元穴形成的左剑脉真的是很少见很少见的。 如果这个动作纯属偶然的话,那我在后面也发现了一些关于两个穴位的暗示。虽然我想不出来为什么那个道观要低品阶的剑谱设计成这样,但我非常怀疑这个道观关于剑脉有一套研究。 所以我认为,这套剑谱的高级篇,很有可能记载了一些关于左剑脉的法诀。” 夏繁星回忆起了那天剑栖木上凌厉无比的剑阵。当时他就对这种剑阵排布感觉到震惊。没有想到,经过苏巧一番解释和分析后,织云观原来还有一手更深藏不露的,种海很可能对苏巧口中这种极其罕见的左剑脉修炼法有研究! 既然罕见到这个地步上,那左剑脉的修炼威力肯定也不容小觑了。只是...那样一个凡俗宗门...... 这时候侯樱又疑惑地问了一句,“那,苏姐姐你刚才数数是什么意思呢?” 苏巧笑了,说道,“就怕你们对这一点有疑问。往细了说,你们肯定听得一头雾水。简单地说呢,就是我从后面部分的招式中,想象出来了一套非常了不起的剑术。” 夏繁星闻言从沉思中出来,立刻说道,“真有这么厉害?!那...” “你别这么急。这种推断其实算不了什么的。要是每一位剑师都能把自己脑子里面想出来的剑法练会,那世上剑术岂不泛滥?刚才我看的比较认真。所以呢,通过后面的一些普通招式臆想出了一套剑术...但这样子的东西多半是不可能实践的。你以后深入学习剑术就明白了。灵感往往是很多的,付诸行动的少之又少。” “但也可以证明一点,那就是,你的这个剑谱,确实有些东西。” “可是...就算这样,苏姐姐为什么要数数呢?”侯樱还是很奇怪地问道。 “唉,七七你又为难我了。算了,我就这么说罢。我将这一谱里面的各种招式分解融合了一下,在脑海中想象了一套可以让修士使用的强大剑术。然后我想到第五式的时候,就把书翻完了。所以呢,就没有然后了。”苏巧苦笑了一下,尽量用两个孩子能明白的话来讲。 “第五式就没有了啊...”夏繁星有些失望地喃喃了一句。但突然,在织云观内的记忆一下子涌现了上来。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当时在剑栖木上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人,代号是“伍”...对了,这两者之间一定会有联系。织星第五剑,和织云观神秘的第五弟子...夏繁星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系统的想法——也许,这些普通的剑式是一个模板。像苏巧这样精通剑道的人,能够从中以小见大,甚至是像她这样推断出几招更加高级的剑式...而那个人,也看到了第五式...也就是说,织云观内目前最高的水平,就是第五式。会不会有第六...... 夏繁星还沉浸在自己奇妙的推测中,苏巧又开口了,“我好像能确认吧,按照前五式发展下去,要完成一套完整的剑法,至少应该还有两招...但是我马上就没灵感了。不知道该怎么把前五招继续完成下去了。但是我感觉很清楚,最多还有两招。” 夏繁星和侯樱都无法想象苏巧刚才的脑海中绽放着多么奇妙而智慧的思潮。只能对这种精通一道的大师叹为观止。尤其是夏繁星,震撼感更加强烈。 “繁星。” “我刚才说了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什么吧。左剑脉修炼非常冷门,你若是现在开始修行这套剑谱,如果不深入到炼出左剑脉的地步上,就是白费功夫。而且,就算那个道观确实有关于左剑脉的修炼记载,其实也不一定比得上传统的右剑脉。因为,在那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上,能够给你帮助的人太少了。” 夏繁星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多谢先生替我解惑。听完您的话,我确实不打算再练习这两本剑谱了。纯粹是浪费时间。不过,刚才你说灵感突然断掉,看来苏先生还能在此上面获得更多的知识。要不我过两天把另外一本高级一点的剑谱也给送来,你来看看,能不能推断出接下来两招。如果能真的解读出这种剑法...那就太好了!你们说是吧?” 夏繁星很懂事,苏巧也不客气。两人都知道那两套剑谱放在夏繁星这就纯粹是浪费了。于是她将剑谱合上,收到手中,浅笑着说道,“不要叫什么先生。和七七那样叫我吧。” 第八章、赞同;修炼 - 斩莲 - 华发如秋 “好,好。” 苏巧笑着转头对侯樱说道,“七七应该是不练剑的。刚才聊了这么多,把你的时间都耽搁了。说吧。你和繁星还有什么事需要姐姐帮忙的。” 侯樱刚想开口,被夏繁星抢先说道,“还是我来说吧。” 毕竟,这是他的猜测。侯樱这么信任他,相信了他的想法。如果最后不属实,也要由他承担责任。 听完夏繁星关于几天后的大阵关闭的猜测,以及意图上山寻找玄能之后,苏巧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既有些许不安,也有赞叹惊讶之情。 “繁星,你应该知道,不久前我也是跟那些人差不多时间进入宗门的。一些不知情的宗门长辈,是将我与他们划为一类人的,交给心衡道长应对。” “我不得不说,你的想法绝非空穴来风。事实上我是一介散修,对大唐民间民情了解的绝对是比那些长辈多的。而对各宗各门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将我们宗门铲除。” “是啊,我最害怕的,就是宗主大人他们凭借经验行事,没有看清这一次的严重性。”夏繁星焦急地说道。 “你真的很聪明,比我的七七还要成熟。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多月在外历练的功劳。”苏巧笑着感叹道,深情地摸了摸侯樱的鬓发。 “这些人我在入宗的时候接触过一二。修为至少都是结丹期的。可见在宗门内地位绝对不低。除了其他七大古宗,大量的二流宗门也派来了宗门高层。真的是很好的一招惑敌之计。然而,倘若凭借着这一次天赐良机,将我们宗门彻底灭宗,得到的好处分摊下来,难道还抵不上几个当作人质的宗门高层吗?” “对!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宗主大人想到了这一点,但觉得,以外界联盟的力量,无法将我宗灭绝。但是,一场大战势必会爆发啊!” “你看,这就是一个程度问题了。如果那些人并非想要置冶心宗于死地,那其实也会在大阵关闭的那段时间兴师动众前来大闹,但终归是做做样子,绝对不会使冶心宗伤筋动骨。倘若他们真的想灭宗,那绝对是有足够的把握的。天时,反安势力已经拧成了一股绳。地利,护宗大阵关闭。人和,则在于全天下的百姓,除了长安朝廷,都已是对反贼安禄山得而诛之的态度,冶心宗早已成为众矢之的,气运必定受阻。若有人想要铲除其根,全天下百姓,其实都会叫好!” 苏巧认认真真地给他们分析道。夏繁星越听越觉得有理,激动地喊道,“所以,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啊!事关宗门生死,宗主大人若是被以前的经验蒙蔽了双眼,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虽然在下人微言轻,也不想让他们带着宗门的命运与那些外宗弟子赌一把。赌不起的啊!” “我现在想知道的是,繁星,你不信任你的师父吗?” 苏巧看着他的双眼问道。夏繁星不知道怎么解释,其实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为何一定要上山寻找玄能。吞吞吐吐说不出半天,侯樱帮他说道,“苏姐姐,玄能仙师曾于他有传教之恩。而且他们两个很谈得来。师弟是肯定不会对师叔有什么意见的。但心衡师叔身为太上长老,宗门作出的决策也有他一份参与。所以...可能不一定听得进师弟他的话。” 侯樱很清楚夏繁星的心理。对玄能的厌恶和恐惧根植在他的内心,他应该是不想苏巧知道他与玄能之间的那些糟心事的。 “哈哈,想的还比较周全嘛。”苏巧轻松地笑了两声,缓解一下气氛。“不过你还是有点多虑啦!在这种事情上,道长绝对不会忽略别人的建议的。更何况是他的爱徒。不过,这样子也好,若是仙师和繁星你更谈得来一点,他的地位又这么高,不如就先说给他听。我从未见过玄能仙师道骨仙风,若是能上观梅峰一睹风采,也算不虚此行。” “那真是多谢苏姐姐帮忙了!”夏繁星连声称谢。心情,也随之沉重了起来。毕竟...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经过无数次的揣测和憎恶之后,再一次直面玄能,不会容易的。 “我就用这个理由,去找道长谈。看看仙师他有没有什么闭关中空余的时间。你们慢慢等我消息吧。对了,再跟你们透露一下,道长昨天告诉我,三天之后,大阵就要关闭了。所有二十四弟子都要回内宗自行修习课业。我就等那时候,去找道长商量吧。”苏巧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又把一个重要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没有别的事的话...好好回去度过最后这两三天的守山时间吧。”苏巧将剑谱揣入道袍宽兜内,微笑着说道。 夏繁星看了一眼侯樱,昨天让他自己看的内容夏繁星已经读完了,作为临时的老师,侯樱还得为他解惑呢。 “最后说一下,繁星,我们昨天才能算是正式见面,我很惊喜,你能够相信我。”苏巧起身,走到道台旁边,回头真挚地对夏繁星说道。 “师姐和我说了,苏姐姐你是师姐以前的朋友,我当然会相信你。”夏繁星边说着,又给师姐使了个眼色。侯樱缓缓走到他旁边,忽然回头对苏巧说道, “苏姐姐,大阵关闭后,你都会在这里的吧?” “是呀,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 夏繁星扭过头,无声地笑了一下。侯师姐,也有这么黏着一个人的时候吗?走到门外,从窍穴内的储物袋取出侯樱给他的东西,放在手中再看一次前面的内容。 “你不会很快离开宗门的吧?”侯樱脸有些红了,不由得有些犹豫地问苏巧道。 苏巧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走下道台,来到她身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侯樱素来是冷俏的脸庞,“七七,不要这样哦。姐姐肯定会陪你的,放心吧。现在快去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侯樱走出府门。夏繁星刚想开口调侃她一下,师姐忽然又变成了平素时候那个寒冰一样的高冷美人,一边抬步便走,一边淡淡地开口说,“第三修炼府空着,我们去那里。你把星宫的概念复述给我一遍。还有,对初转七杀诀有什么疑问之处吗?” 夏繁星赶紧跟上侯樱的脚步,来到了教府后方的第三间修炼府。里面的布置,与刚才的府邸一模一样。侯樱坐上一个打坐台,夏繁星则自觉地像学生一样站在她身边,复述起自己昨晚学习的星宫概念。 修炼星宫道派的宗门,弟子对于星宫的概念从小就有,但像昨天那样具体的了解,对于夏繁星来说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非常多并不了解的地方。 要解释星宫的存在,就得从四大星术开始说起。 四大星术,就是四大道派——天机、天阴、星宿以及七杀的总称。其中星宿道派涵盖非常多种支派星术,而其基本上不属于紫微斗数十六星宿中的任何一种,并以门槛很高的紫微星术为主,范围广泛,故而俗称为星宿海。 四大星宫道派,分别对应四颗主星。分别是七杀星、天机星、紫微星,而天阴则对应太阴星宿。在道家学术中占据重要地位的紫微斗数星宿学说中,除去禄存文曲二星宿,其余十四主星宿皆可入宫,称为星宫。 这四大星宿是发扬最广的,并且可以一定程度上代替其他星宿的功效。仙界上古初代七杀星君,后世被称为鸣涧高世祖的一代阴煞星君,还有声名赫赫的紫薇大帝,以及以四大元始神兽为代表的天机宫,都是各自道派的集大成者。 其他十二星宿据说在上界亦有非常复杂的传播。而在下界,四大道派亦非唯一的修道选择。修炼四大星宿之术的,往往被称为修星派,在中土六十四宗范围很广。而抛开无根无基、只修基本道法的散修不说,像西域两大邪宗,不练星宫,修炼的则是另一种上古邪术,炼死之道;其实还有一种妇孺皆知的修炼之道,那便是佛门道法。 这些事侯樱以前笔记上记的东西,夏繁星自小记忆力出群,便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侯樱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不要说别的东西,你就复述一遍星宫的形成过程以及普遍功能。” “好,好的。” “对于凡人来说,不管是什么种族,十四星宿也是存在并且对其有影响的。一般的道家占卜论中,有命宫的说法。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决定了此人命宫内会有哪类星宿进入。而人们的本命星宿往往对其气运和性格会起到一定的决定作用。” “但是修炼一事,本就是逆天而行。当我们能够掌握学习星术的能力时,生辰决定的本命星宿就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干扰,从而选择我们自己想要修习的星术,并且可以掌握星宿的力量,有能力自己控制自己的命运与性格。” “当开始修行七杀诀之后,七杀星就会反客为主,将原先命宫内的本命星宿压制住。经过短暂的修行之后,自动就会在神识内形成星宫,以上界七杀星与神识感应,形成一颗意念形成的星宿,与神识处于平行位置。并且随着修炼深入,会渐渐在周围引申出环绕主星运转的衍星。虽然这颗星辰是自己在身体里形成的,但由于是通过星术的修行,能够与上界七杀本星有感应。” “就拿七杀星来说,所有的七杀星气,都是由于此处与丹田感应,方能发出的。所以,七杀星宫可以说是整个七杀星术的基础。” “其实,七杀主星就像下雨一样。它本身在天界,偶尔会在一定范围内下起雨来,一部分人被淋湿了,也就是七杀星宿进入了这些人的命宫。但地上总会有些人懂得呼风唤雨的本领,呼唤着大雨能降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它也能够感应到一部分,就淋到了这些人的头上…渐渐地,因为也就形成了七杀星宫。”夏繁星咧着嘴回忆起了这一段,说完之后,忍不住笑了。 侯樱也淡淡地笑了,“怎么了吗?这个比喻不是挺形象的?” 这是笔记上,她曾经自己为星宫以及星术做的解释,帮助自己理解。当时年纪小,用词还是怪有趣的。 “记得倒都很对。我想你这么聪明,理解应该也完全没问题。我来问你两个问题吧。比较细节。这些概念的东西必须记得一清二楚,否则在别人面前说错了,丢人。” “师姐随便问吧。”别的不说,记忆力这一方面夏繁星还是很有自信的。他从小就爱读书,不仅仅局限于修行,各种历史故事、志怪小说,宗门内关于这些没有那些私塾管得严,他都有涉猎,他的记忆力很好,知识面也非常的广。 “先来看看你理解的如何吧。你觉得,形成七杀星宫与紫微星宫,哪一个容易?” 夏繁星想了一下,就明白师姐想要考察自己什么了。“若是本命星宿与星宫星宿不同,应该是七杀星术容易得多。七杀星星义便是刚劲凌厉、无惧无畏,将命宫本命星压制会容易些。本命星与星宫星相同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区别。 不过我还有一个想法…我曾经在书上了解过两大星宿对于命宫而言的一些星义。命宫紫微的人往往能入仕高升,性格擅长控制别人;而命宫七杀之人往往胸襟磊落,但易为他人言语一叶障目,难分善恶。长久来说,七杀对于处世之道不见得比紫微要好。” “所以,如果时间长了,会不会紫微对于命宫的压制比七杀要好呢?” 侯樱先是被他搞得一愣,反应过来后继而满意地点了点头,赞扬道,“你很聪明,很会思考。这点非常不错。不过师弟你弄错了根本的问题。修星者的命宫本命星宿,从来不会有像你说的那种东山再起的情况。星术引导星力进入体内,直接封锁命宫。自成星宫。你要知道,命宫其实是不存在的东西。就用我刚才的那个比喻来说,雨水直接被大火蒸发散尽了,不会有再次出现的可能。” “那…师姐的意思,原来如此啊…就是说,本命星对命宫的控制,只是在一个人出生时会产生一定的联系,这种联系只有一次。而且这种联系飘忽虚渺,所以只影响到了他的性格脾气等无法直接看出来的东西。而修炼星术后,上界主星对于星宫的渗透,则是实际存在的,可以感受到的。所以才能为我们所用。” “这样理解,就完全对了。所以,你之前的问题也是不用担心的。再问你一个问题吧。四大星宿各自在紫微斗数中的星位是怎样的?”侯樱满意地点了点头。 “让我想想…三大中天星,紫微、太阴两大星宿占据其二。紫微乃是北极中天主星。其余太阴太阳二星宿相对,各占中天主星两侧。七杀星乃是南斗第六。天机星,是南斗第三星。” “都对上了。很好。”侯樱点点头,满意地松了一口气。 夏繁星小小地得意了一下,然后表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扭捏,吞吞吐吐地说道, “师姐…那个七杀诀,其中它的法诀我是都记下来了,它的修炼打坐方式我也看了,全记住了。但是…昨天晚上,我尝试着用这种方式去运气,却感觉丹田没有任何的反应。” 侯樱笑了,“你觉得可能这么快就有效果吗?不可能的啊。至少要好几天坚持尝试用这种方式去练气,你的丹田自然会适应的。提醒你一下,在运用七杀诀练气的时候,最好尝试着去忘记过去的练气方法。再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你自然会感应到星宫正在慢慢形成。” 夏繁星只好点了点头。这时候,修炼府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将目光往外投去。 结果,走进来的人,却是自诩最近忙的不行的心衡道人。 而且他脸上满是轻松的神情。两人行礼后,侯樱走到一旁,把位置让给心衡。 “你们继续,我就是来看看,我这徒弟是不是太笨,让你不好教!”心衡用轻快的语气笑着对侯樱说道。夏繁星有些无奈,但一定知道师父这时候突然来肯定是有别的事情的。 而且,看他表情这么轻松…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师父已经搞定了和他商谈的那些外宗人士。可惜,看师父这样的表情,估计还没有意识到那些人居心叵测。但不应该啊,前段时间是师父为宗门出来调查天缺教与安禄山的关系的。夏繁星总觉得心衡在大唐民间待了一段时间,而且以他的身份,总应该和自己一样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吧? “师叔,师弟非常聪明,关于星宫的概念一点就通。他已经开始尝试星诀的运用了。”侯樱颇有成就感地向心衡汇报。 心衡看了夏繁星受到师姐夸奖,有些不好意思的夏繁星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不过,徒儿,还是要尽量加快学习的速度。” “徒儿明白。” “侯樱啊,接下来一段时间,师叔就放心地把他交给你带了。不过接下来,我想尽快让繁星学习一些关于星气入血的法门。所以过两天我会通知繁星的,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为师将一些关于这门道法的简单知识教给你。还有侯樱你,在这方面有什么疑惑的,都可以问师叔。” “师叔…其实,这样有点太急了吧?毕竟师弟他刚刚接触初转七杀诀,就直接带他修炼星气入血吗?至少…也让他接触到二转七杀诀再说吧?”侯樱不解地问道。 夏繁星也愣住了。星气入血是什么东西,他是明白的。而且在秘境中,亲眼见识过侯樱星气入血后,全身无比的威力。在短暂时间内,将星气融入血脉中,通过筑基灵鼎一瞬间排出血脉中所有的浊气,使整个人被凌厉无比的七杀星气围绕。 作为宗门天娇的侯樱,她的筑基品阶是八鼎。且不论夏繁星他刚刚获得七座筑基灵鼎的情况下,能否拥有如此强大的吐纳能力。他现在是连建立星宫的门槛还没摸到,通过初转七杀诀也无法炼出一丝七杀星气啊!如何学习这种高深的法门? “哈哈,你们莫急。师叔自然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也只是让繁星了解一下这种法术罢了。真的让他尝试,至少要等到数月之后吧。至于为师这么打算的原因嘛…到时候你们自然会明白的。这关乎一桩大机缘。本来…师叔打算让侯樱你也尝试一下的,但心茫师兄不愿这么做,那便算了吧。”心衡叹了口气,拍了拍夏繁星的肩膀。 “等等…师叔,您是什么意思?”侯樱连忙问道,什么…大机缘? 同样,夏繁星也是一头雾水。“侄女儿啊,你若是想知道,下次见到你师父,他应该会告诉你的,别纠结此事,啊。” 心衡笑着说道,然后立刻严肃起来,用一句话立刻终结了这个话题,“还有一件事,我先其他弟子告诉你们两个。” “两天后,因为一些宗门事务的原因,所有在职镇守灵山山脚的二十四弟子。现在应该说二十三弟子了。全部都得立刻回到内宗。祭天大典的时间已经定下,就在半个月后的吉日。在此之前,所有二十四弟子在内宗自行修炼。中门弟子的课业也将减少,十二灵山将增添人手。内宗外侧的二百外宗弟子,也必须待在指定区域内。不得擅自外出。” 第九章、最后一晚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两天时间,很快就到了。 夏繁星躺在止玄峰脚下,温暖的暮光洒下。背后坐着一脸迷茫的金茹师姐,山脚下已经没有了勤勤恳恳的洛机师叔的身影。今早二十四弟子回内宗的消息由太上长老心魂道人和心音道人传下后,似乎所有五代弟子都往各座灵山上面赶去,忙得不可开交。 今夜子时之前,收拾好所有带到灵山下的东西,回到内宗宿府各自的卧室里。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他俩在距离内宗不远的止玄峰无聊地闲聊了一下午,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面熟的二十四弟子背着东西回内宗。似乎,大家都出于不约而同的理由,想要在灵山下守到最后一刻。 灵山下的暮色永远是如此瑰丽。落日夕阳,血色般美丽的霞光铺满天界。和金师姐早就聊过为什么突然要他们回到内宗的原因了。金师姐心地善良,想法单纯,不明白其中缘由很正常吧,夏繁星也并不打算将这个原因和她说明。 但是他想得到,肯定会有不少其他聪明的弟子,也像前几天的自己那样,猜到了为什么要让他们立刻回内宗。也许是预感到了有大战到来。虽然长辈们对此没有特殊的反应,但六代弟子们都想要为宗门再出一份力,守到最后一刻。 夏繁星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分布在各处灵山下的同门们,此刻的心情与表情会是如何。 看完了只有灵山下才能看到的最佳日落景色,两人没有说别的话,就这么待了好久。直到天上繁星点点,峨眉月展,金茹柔和的声音也带着些许不安与惆怅,“师弟,我们该去收拾东西了。” “嗯……” 这些天来,他们休息的地方是山脚下的一处洞穴。里面放着三张椅子。旁边有一个炼丹炉,是洛师叔的。本来夏繁星也有一个,带到秘境回来后就没再拿出来了。洞穴内挂着一盏三个月来没有熄灭的灯,地上放着几个小袋子,周围零零散散有一些灵石摆放着,以及一些修炼辅助用具。 两人沉默无言地将各自的东西收拾进袋子里。夏繁星背着两个袋子,坐到了椅子上。 他的心情,有一些的复杂。 “要把灯灭了吗?”金茹问道。 他笑了,“留着吧,洛师叔还要回来呢。” 夏繁星叹了口气,回过头看向金茹。她也坐在椅子上,旁边放了好几个小袋子。女孩子随身带的东西,确实有些多。“师姐,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的。” 这口吻自然不像师弟该说的。金茹笑了笑,她一直是如此的乐观。“你说什么呀,我想,一定是这三个月来我们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师父他们让我们回去了。不会有别的事的。” “繁星,别想太多了。”她冲着夏繁星一笑。 “对,等祭天大典过去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但他就是想这么说。事实上,祭天大典过去后,真正的乱世,估计才刚刚到来吧。 他想起这三个月。虽然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外界经历从未经历过的风浪。但和金师姐、洛师叔一起守山的日子还是让他感觉很温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没有深刻地认识金茹。现在才发现,和她在一起多么有安全感。虽然,自己的修为比她高上不少。 在最初最为纷乱的几天里,每次有情况都是她第一个发现,比师叔还靠谱。每一次都是她挡在他的前面。每一次,都是她心软,不忍心对那些前来闹事的人下重手。 作为与侯樱、王云明等人第一批的六代弟子。她的修为如今是最低的,可能地位也是最低的。但也是在宗门里朋友最多的。这里好像真的是她的家。夏繁星明白,积极的她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道光彩。与关系最好的朋友不同,与外冷内热的侯师姐不同,与他柔情似水的柳儿不同,与秦瞎子、李琬那些心机缜密却又有真性情的世俗过客更不一样。她像是一个什么话都可以倾诉的姐姐。 虽然,有太多的事情夏繁星不能,不忍告诉她了。 “回内宗后师姐没法照顾你了。你要努力哦,过段时间的宗门大会,你一定能超越不少人。” “一定!师姐你也是!大家都要好好的……”夏繁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量不去想将来几天可能发生的事情。 “嗨…你怎么了呀。”金茹笑意涟涟,对夏繁星的这种古怪的态度有些不适应。 “哇,我不可以关心一下师姐吗?”夏繁星站起来,故作委屈地说道。“还有几个时辰,咱们的任务就结束了。一起站好最后一岗吧。” “行!这三个月啊,应该算是对我们六代弟子的第一次历练了。善始善终,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交给我们的师父们就好了。”金茹站起来,跟在夏繁星后面走出了洞穴。 时间,很快过去了,子时将至。 不出两人所料,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静谧甚至更甚于前两日。 直到,当他们打算再次回到洞穴,背上袋子回到内宗时。 不远处,大概十里外的地方,传来了一阵阵打斗声。并且,打斗的声音很快变得越来越响。最为明显的就是武器破空时的气爆声和撞击声,一声比一声响,看来打得非常激烈。 听见打斗声后,夏繁星脸色一沉,思索片刻,斩钉截铁地说道,“两座灵山外,不倾山!” 不倾山脚下不远处,就是屠豕宗的西山门。看来…有人潜入了宗门内! 下一刻,前面的观梅峰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不倾山的方向飞去一道白影。夏繁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半步结丹的侯师姐! 东南北三个方向的各座灵山脚下,都朝着那个方向奔去了一个一个身影。修为高的弟子是直接飞行前往,修为略低的也是神行术全力催动。一道左跳右跳的黑影也穿过止玄峰朝着那边极速前行去。这一定是他脚力惊人的小师弟郑宏了。 “师姐,我们也去看看!”说罢,撒开脚步就往西边两座灵山外的不倾山奔去。金茹立刻跟上,两人全力前行,速度也是非常的快。 也不知道五代的长辈们这会儿都去干嘛了。今天下午就离开了山脚,聚集到了半山腰和更高处。此刻,竟无一人听见不倾山附近的动静前来查看。 快速赶到不倾山附近。夏繁星敏锐的目光看到了几乎所有的二十四座次弟子,都聚集到了此地。大多是两人站在一起,在不倾山西侧空旷的平地上看着山脚下一场激烈的打斗。此时,耳边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 “谁都别来帮忙!这秃驴,我亲自把他打服才行!” 这个冷漠的声音,非常的熟悉,正是座次第三的三师兄,明申的声音。 再看山脚下,两道光影激战正酣。暗淡的月色之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交战双方的面容。手持双股剑,满脸怒容的正是明申师兄。而另一边,刚刚挥着金光四射的禅杖,与双股剑猛烈冲击后的,却是一个头上没毛的和尚,年纪也不大,正皱着浓眉。双方以武器猛烈撞击了一番,互相退后数步。 而且此人的修为,他能感觉到最多是刚刚步入筑基中期。已经拥有了七座灵鼎的他,还能感应到对方的筑基品阶与自己相差无几。而明申师兄,亦是这个水平差不多的修士,只是筑基品阶低一点,只有六鼎。但可能修为稍微比对方高一点。所以二人打斗如此激烈,难分伯仲,也是没错了。 周围将灵山山脚包围着的其余二十来位六代弟子,也像他说的那样,并没有人急着插手。 明申这个人,性格跟侯樱差不多。冰冷如寒铁,却比侯樱更过,在宗门内几乎没有一个朋友。而大家从来不敢对二师姐有什么意见,但对明申嘛,有不少师弟看他实在有些不顺眼。 这不知从哪里来的秃驴能和他如此激烈地干上一架,不看白不看呢,更何况他还让人 别帮忙。也没人打算主动出手帮他。更多的也是因为,就算明申打不过,他们这么多人,难道擒不住一个筑基期的和尚? 估计,也只有夏繁星身后,心地最是善良的金茹,真正地在为明申焦急着。她四周观望着同门的动向,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出手帮忙。也没办法出手帮忙,只好干瞪眼,看着山脚下两人再次虎视眈眈地举起武器。 夏繁星忽然想到,自从上次韩宁雪被寿君带走,他的弟子蟠桃童子将自己挚友周竹的手打烂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加上寿君赠与的药物,周竹早就能够继续守山了。而与明申一同坐镇不倾山山脚的,好像就是周竹诶?! 刚想着,身后就被拍了一下,吓了他一大跳。最好的朋友看见他闻讯赶来,便立刻跑来了他的身边。 “周竹?这里是怎么回事?” 周竹丝毫不紧张,笑嘻嘻地解释了一番——原来,不久前在他们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到山脚下有了动静。明申立刻冲过去,将打算上山的和尚拦了下来。 “然后我也赶过去。他们两个好像已经吵起来了。不知道之前说了什么,气氛已经很紧张了。我插了一句他是来干嘛的。结果他回我一句是去观梅峰找人的。我刚想说这里不是观梅峰,三师兄好像火气很大,刺了他一句秃驴。结果这秃驴戳了师兄的痛处,因为他已经感应到师兄的修为了嘛,就说他是个六鼎筑基的废物。妈呀,三师兄给气的,根本没有我插话的机会,直接大打出手,就成了现在的局面了。” “这秃驴没有说自己哪来的吗?我看应该是西极宗吧?”山脚下两人,明申全身被紫色的七杀星气所环绕,而和尚口中念念有词,金色的佛光从脖子上的念珠中溢出,护住全身。互相保持了一些距离,他们没有像刚才那样直接冲了上去。而是选择先对峙了一会儿。 夏繁星说道,而周竹也表示赞同,“大宗门的和尚,也只有西极宗那一家了。也不知道他要上观梅峰干嘛。” 这时候金茹担心地插话道,“喂,我们这么多人,真的不帮下明申吗?” 第十章、战鼓前奏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回头笑道,“明师兄修炼七杀星气多厉害啊,难道师姐担心他打不过吗?时间还早,不妨看看这两人打斗。就算他真的败下阵来,我们再捉了那秃驴便是。” 很显然,宽阔的空地上,零零散散站着的二十四弟子们,也都是像他这样想的。一袭白衣白裙的侯樱,此刻在众人面前也是难得地换了个表情,露出饶有兴致的样子,看着此刻正在对峙的两人。 “唉…你,你们怎么就知道玩…师弟师妹们也就算了,侯,侯师姐怎么也不帮帮忙…”金茹小声地抱怨两句,但她也只能干看着山脚下似乎都已经拿出看家本领的两人。 夏繁星笑着与周竹对视一眼,专心地看着山脚下的两人紧张的对峙。 素不相识,一言不合就打成这样,还真符合明申咄咄逼人的脾气啊。 —— 不倾山山脚下,明申已经将自己的精力压榨到了极限。他红着双眼,全身被凌厉的紫气环绕着,看上去凶悍无比。但他知道,表面上围绕着他的七杀星气已经是他能够释放出的所有了。因为他的筑基品阶实在不算高,完全没有办法像王云明、侯樱那样一瞬间以灵鼎排出所有浊气,使得血脉能够被七杀星气全部占据。 所以,明申自己也知道,自己确实有些色厉内荏。但是,他必须把这个秃驴狠狠地教训一顿,而且要用最嚣张的方式把他给打趴下。仅仅凭他那一句六鼎筑基的废物,明申就忍不了! 在六代弟子里,还从来没有人敢戳他的痛处!就是他的师父心魂道人,也不会轻易当着他的面提起他的筑基品阶。 而那个和尚的修为,他能明显感觉到比自己低一些。但两人的打斗却这般难分伯仲,无非还是因为他的筑基品阶比不上对方。这令明申感到更加愤怒,怒不可遏的表情写满了他的脸庞。 此时两人相距数丈之远。和尚口中不停地念着经文与法咒。但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着急了。甚至有些后悔刚才出言不逊,导致自己陷入这样尴尬的局面。 出家人焉能贪占口舌之快。当这个念头出现在他心中时,和尚的意念就产生了一些转移。他想找个台阶下,毕竟现在还没有引来五代弟子。他上观梅峰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的,已经被这么多人看到,不能让事态再恶化下去了。 但是,同样是年轻人的气盛,并没有被佛门经文磨尽。他不能和对方这个被自己随口一说就怒不可遏,双目通红的人讲和。太丢人了,实在是太过丢人! 当两个念头碰撞到一起时,年轻的和尚明白自己不可避免地着相了。他苦笑一下,默念了几句经文。稳定住心态。输赢无妨,但不可以输给心中的矛盾。他很快地想明白了,突然挥舞起金光闪闪的禅杖,一个箭步跃上半空,率先打破了僵持! 强烈的金光在夜幕山脚下格外耀眼。估计半山以上的人也应该有所察觉,但并没有人下来干扰两人的大战。 明申双瞳在金光闪耀之下放大,看着和尚的身影不疾不徐地朝他飘来。佛门道法精妙深奥,不知道和尚口中在念什么,他却很难控制自己的双目不看向对方。耳边响起了清脆洪亮的佛音。这是佛门秘法中最常见的神识干扰。当明申反应过来时,眼前的禅杖已经距离自己只有几米的距离,越来越大,佛光越来越耀眼。 他本能地想要后退避其锋芒。然而,抉择的时间只有一瞬。他却做了与本能截然相反的选择! 当禅杖朝着明申重重砸下之时,狂暴无比的紫气从他丹田处猛烈地溢出,大量地从冲门穴上的中融脉猛扑而出。他手上的双股剑一瞬间被浓郁的紫气围绕。他的两手分别动了,双剑先后狠狠地撞上了金光满溢的禅杖的顶端和中部。不同的灵气交融撞击产生独特的气爆声,格外的响亮。 山脚下,和尚双脚略微离地,双手紧握的禅杖,重重地与明申的武器撞上。明申两手上的武器一上一下,抵住了禅杖,双腿迈开不小的距离,咬着牙,艰难地抵挡着。 两人以这个姿势再次僵持住了。佛光缓缓地从和尚的念珠内溢到禅杖上,速度却比之前慢了不少。但只要有一丝金光出现在禅杖上,明申从丹田处溢出的紫气也会更加浓烈一分。虽然他的表情比和尚要艰难不少,但僵持之下,没有谁敢先有动作。 西极宗,不愧是佛门第一大宗。他们的经文和法咒,威力当真不俗。而且眼前这个和尚对佛法的理解显然不差,本命念珠内的佛光实在是太强了。但是,明申凭借着一股杀气,将其融入凌厉的七杀星气之中,丝毫没有再让和尚占到便宜。 其实,不过过去了十秒钟。看得满面震撼的夏繁星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十秒的僵持后,这回却是由明申先出手了! 一声怒吼,吓得几乎所有正在观望的弟子们一激灵。“闭——嘴!” 明申这一声大喝,真的是撕裂了嗓子在吼的。夏繁星吓得全身一震,回头看看金茹和周竹,也都被震得一脸懵。 这嗓子吼的,恐怕内宗都能听见了!随后,传来了明申轻轻的两声咳嗽声。他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了。 不过,他的目的达到了。方才紧张的对峙下,和尚还能一直保持着诵经的状态。而明申这冷不防的一声大喝,成功地让和尚愣住了。和尚全身一震,脑子也一下子转不过来,虽然嘴上还是习惯般地念着法咒,但这一刻却想不起来自己念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了...... 禅杖上的金光以明显的速度退去,散入天地之间。明申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吼破嗓子换来的机会。双剑一挥,往左侧身,两剑架到一起,狠狠地撞到禅杖顶部。火光四射,凌厉的七杀星气立刻通过两件武器,蔓延到了和尚的手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七杀星气侵蚀着的手上带来无法想象的痛苦。和尚也算急中生智,往后猛地一退,将禅杖朝着左边的空中猛地抛去。 然后,两人同时猛地一蹬脚步,齐齐朝着空中还在上升的禅杖冲去。和尚重新念起了佛门法咒,金光再次包围了他的身体。夜空中,山脚下半空里,一道金光一道紫光几乎是肩并着肩向上升腾着! 夏繁星搓了搓鼻子。和其他围观弟子们一样,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得赞叹——我的天,看得真过瘾啊! “三师弟!住手!鉴元法师,请停手!”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一个阴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焦急,试图将正在争夺禅杖的二人拦住。 一道黑影快速闪过,众人都能看见他以无法企及的速度朝着不倾山山脚下赶去。 这不是大师兄王云明吗? 自从那天接侯樱出秘境,王云明受秘阵波及受伤昏迷,回到内宗睡上两天后。再加上得知侯樱的修为已经超越了自己,大师兄的精神状态好像就不太好。他从范阳帮助安禄山完成祭天大阵回来也没多久,没想到自己第一座次的地位就受到了巨大的动摇。三个月后的六代弟子大会上,自己肯定是要被侯樱比下去了。 而这时候他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不倾山下,似乎是受到了某人的旨意,前来阻止明申和被他称作鉴元法师的和尚。 然而当他赶到山脚下时,空中的二人已经再次交上了手。可能由于刚才,是由年轻的和尚鉴元将自己的禅杖抛到空中,所以对自己使的力气心里有数。在两人几乎以同一速度,灵气狂涌地朝着禅杖冲去时,他突然慢了一下速度,而这时禅杖刚好停止了上升,稳稳地掉到了他的手中。 此刻的明申,却还朝着半空中继续冲去。但他的反应也很快,紫气狂涌之下强行阻止了继续上升。看着几乎贴着自己大腿下方的鉴元拿到了他的武器,想要落地时。明申不顾身体已经难以维持平衡,猛地踢出一脚,正朝着鉴元的胸口。鉴元连忙双手握住禅杖,护在自己胸前。但明申这一脚的力道非常之大,完全不顾及自己即将下坠的情况,将鉴元踢出数丈之远。 鉴元法师被踢出去之后,在半空中快速地下落,再不复之前的稳定,在即将落地之刻才好不容易维持住了身形,但还是摔得满身尘土,一身袈裟蒙尘,所幸没有受伤。 而拼了命也要踢出这一脚的明申境况更差。全身失去了平衡,像是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在空中无济于事地扑腾着,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可却再也无法稳定住身法,保持平衡。 在最后一刻,刚刚赶到战场几秒钟的王云明伸出双臂,全身也燃起了紫气,一个黑雾笼罩的屏障一瞬间在他周围出现,他接住了明申,屏障也因为明申的坠落而立刻烟消云散。 王云明剧烈地咳嗽两声,将好不容易接住的人放下。丑陋的脸上皱着眉头,想要开口质问,却叹了口气。往鉴元和尚的方向走去。 他朝着满身尘土,不停地咳嗽着的鉴元伸出了手,“道友没事吧?” 鉴元摇了摇头,自己站了起来,叹了一句,“王道友,令师弟...唉,阿弥陀佛......” 王云明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山脚草地上,不知道正在想什么的明申。然后低下头去。 所有正在围观的弟子们都听到了他的传音,“不要再看了。抓紧时间回山收拾吧。” 大师兄在六代弟子们之中还是非常有话语权的。听了他的传音后,已经过足眼瘾的弟子们都开始移动起脚步来,这时候,王云明的声音再次响起,格外的明显,“鉴元法师乃是我宗贵客,前往观梅峰寻找心音师叔。明申,你们刚才究竟为何打成这样,你先来告诉我吧!” 夏繁星揉了揉眼睛,看得还是有些意犹未尽。身后的金茹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说道,“大家都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而身边的周竹,则已经悄悄地跑回了不倾山的山脚下。 “好...”夏繁星随口应道,转过身去,隐约可以听见明申沙哑无比的破碎嗓音在对王云明说些什么。这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风,他的衣角又被人拉住了。 “侯师姐。”金茹和他回头看见来人,却是刚才站在另一侧围观的侯樱。 “师妹,我和夏师弟有一些话要说。你先回去吧,等会我让他来找你。”侯樱表情非常冷淡,一如她往昔的做派。 金茹看了一眼夏繁星,笑着回答道,“那行。夏师弟你去吧。” 夏繁星疑惑地看了一眼侯樱,仓促地回头报以金茹一个微笑,便匆匆地跟上侯樱的脚步,朝着不远处的观梅峰走去。 来到观梅峰的山脚洞穴内。自从小师妹被带走之后,镇守观梅峰的六代弟子就只有侯樱一人。而她进入秘境之后,据说直接派来了两个五代筑基弟子前来镇守。而今夜,山脚下原先镇守的人全部都已经离开了,和所有五代弟子一样,上了各处灵山。 夏繁星只看到了一个颇让他有些惊讶的人。苏巧。 她这天穿着一身檀红道袍,嘴角边永远带着一道温柔的笑容。侯樱将夏繁星带过来之后,站到了苏巧的身边。“繁星,我已经与心衡道长商量过你说的那件事了。我告诉他,你跟我说自己修炼玄能仙师的《水神诀》有些困难。我想帮帮你,就来找他,想问问能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挑个时间让你去见仙师的假身一面。” “他很理解我。道长说会去询问仙师的。如果仙师愿意的话,具体时间再告诉我。不过让我感觉有些奇怪,他说了一句话——那孩子应该会愿意的吧?” 苏巧柔和的目光投到夏繁星的脸上,他却感觉很不自然。夏繁星不想让苏巧知道他与玄能之间的恩怨,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尴尬的理由,想要敷衍苏巧的疑惑,“哈...师父这么说的吗?可能是他觉得我平时这么懒惰,怎么这回主动提出上山寻找仙师了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有点奇怪...你这么聪明,平时更应该勤奋。”苏巧笑着说道。但夏繁星总觉得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事情。苏巧一对温柔的妙目,似乎能读懂他的内心。 “他也同意七七一同前去了。因为毕竟七七也是刚从秘境里出来没多久嘛,可能也有问题会去询问仙师的。道长还提到一点,你们没有与闭关之人的假身交流过吧?这里面还有一些门道的,我现在就来跟你们讲一下吧。” 夏繁星松了一口气,上山谒见玄能的事情总算是没有问题了。其实相比于其他任何东西,最重要的莫过于在上山之前,使自己的心理真正强大起来,才能在见到玄能之时,问出自己想要问的话,做出自己想要做的决定。而非被老奸巨猾的玄能参透住自己的思想,从而动弹不得,处处受制于其。 和师姐听苏巧说了一通关于与修士假身灵念交流的门道之后,子时也快要到了,刚才陆陆续续看到已经有不少的弟子走进了内宗。想到金师姐还在止玄峰下等他一起回内宗,夏繁星便开口准备道别。 而还没等他说话,突然间,寂静无声的山脚北侧,空无一人的空地上有了脚步声! 他立刻想到,观梅峰北侧正是屠豕宗的北山门所在之处。难道...又有人溜进来了? 侯樱果断地说道,“走,去看看。” 观梅峰北,也是侯樱与苏巧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而听了她的话后,苏巧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恐惧,但很快被掩盖下去。似乎...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对她来说并非什么好的记忆。 夏繁星点了点头,第一个走在最前面。三人之间隔了一些距离,绕到山脚北侧。面前是一条宽敞的过道,不远处就是造型气派的北山门。而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平素都有两个五代弟子镇守着的各处山门,现在却连镇守之人也没有了。难道守门弟子都上山议事了? 深夜皎洁的月光下,夏繁星越发感到奇怪。这时候,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闪。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反射了月光。他猛地一侧头,却见左侧的草地旁,坐着一个头上光溜溜,脖子上挂着念珠的和尚。这个年纪比那个鉴元还轻,看上去比夏繁星还小了两岁,长得倒挺俊的。他连忙朝后挥挥手示意侯樱她们前面有人。下一刻,年轻沙弥手中提起一个瓶子,往嘴里猛灌了些什么东西。然后,将瓶子拿下....打了一个饱嗝。 夏繁星看呆了,这不是和尚吗?咋还喝酒呢。他走近两步,试图引起年轻沙弥的注意。但他就那样坐在草地上,傻傻地发着呆。再走近一点,夏繁星才发现他的脸上已经通红,这是喝了多少? “他不会是刚才那秃驴的同门吧......” “我去!...”他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刚一发现沙弥的侯樱,就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不知何时她的手上多了一把随身匕首,冲到沙弥身后,卡住他的喉咙。 喝多了的和尚竟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呆呆地转过头看了一脸冷漠的侯樱一眼,满嘴的酒气让她想狠狠一拳砸到他的脸上。 “师姐,等等!”夏繁星冲了上去,轻轻拿过她手上的匕首。这时候那个酩酊大醉的沙弥口齿不清地开口了,“这里...这里是屠豕宗吗?观梅峰在哪里?” “你和鉴元和尚是同门吧?”夏繁星与侯樱眼神交流片刻,开口问沙弥道。 “他是我师兄...我们是西极宗来的...我要去观梅峰...” 苏巧也走近了。他们三人都明白,这时候西极宗弟子前来是干什么,肯定与早前来到每座灵山上的外宗客人是同一性质的。但是...为何这和尚师兄弟俩不按套路呢?都被人发现了,这有点奇怪啊。 “为什么你们两个不是一并到达的?他把你扔了?”夏繁星思索了一下,继续问道。 年轻的沙弥又喝了一口,“他太可恶了...我这辈子第一次喝酒,真的太好喝了。不是我不听话,实在是它太好喝了。其实我们是从南诏国赶来的。前天吧,大概是前天,晚上我喝醉了,其实他也喝了,你别不信。但是我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一觉醒来他人没了...就,就这还当师兄呢...还好留了这一瓶下来。然后我就来了。实在忍不住,晚上又喝多了点...他也是今天到的吗?能...能告诉我观梅峰是哪里吗?” 他们是来寻找心音道人的。夏繁星看着这个醉醺醺的小和尚,感到无话好说。也没有什么好再问他的。与侯师姐对视一眼,夏繁星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也就叹了口气。于是他便拉起一身酒气的沙弥,指着身前,“这座,就是观梅峰。” “多谢,多谢,阿弥陀佛...”沙弥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草地上还没喝完的酒瓶,表情痛苦,只好丢下了它。一晃一晃地朝着前方的观梅峰走去。 万里无云的夜空中,皎月洒下点点光芒,照着一个头上溜光的小和尚消失在山脚的另一侧。 “你俩也快回内宗去吧。” 第十一章、上山之前的琐事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两日之内,外宗十二灵山平静地让人感到不安。基本上所有的五代弟子都集中到了各处灵山附近。教府之内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几十名中门弟子的授业师父,但人手也很少了。回到内宗的二十四弟子,只好自己坚持修炼,大多数人都选择留在自己两人一间的宅院里修炼。 毕竟,中门弟子们是四五人师从一位五代弟子,其中鲜有修为超过凝气七层的。三大教府内的课程,对于他们这些亲传弟子来说是没有吸引力的。 那天晚上二十四弟子全部回到内宗之后,掌管中门弟子事务的炼丹大师心燚道人,将所有六代的正式弟子聚集到修炼首府之内,向他们介绍了苏巧,心衡道人的故友,暂时代替因宗门事务无法脱身的剑师心沧道人,为座下五位弟子授业。心燚丹师还特地提到苏巧剑术造诣深厚,其他练剑弟子若是有任何的疑问,也可以来找她。 离开修炼府之后,夏繁星主动去找到心沧道人座下的五位中门弟子。而一脸冷漠的侯师姐则在他们不解的眼神中跟着那位,看上去十分柔弱的苏剑师离开了。心沧道人乃是曾经五代中门弟子中剑术极高的一位修士,修为也已经到达了结丹后期。夏繁星与其弟子中一位名叫白兴的师弟曾在以前的六代大会上比试过武艺。 几个中门弟子七嘴八舌地在他身边询问苏巧的来历,夏繁星只能苦笑着表示,虽然她是我师父接来的,但夏繁星对苏巧的身世过往也不了解,这倒也不是骗人的话。继而,他对师弟师妹们说,心衡道人让自己也跟着苏巧在这段时间内学习剑术,所以接下里这段时间里,夏繁星这个师兄会和他们一起跟着苏巧修炼。 师弟师妹们都感到惊喜。毕竟,二十四座次弟子在他们眼中是目前难以企及的高度,夏师兄能与他们一道跟随那位新来的剑师修炼,这对他们来说都很新鲜。 然而,这一天下午的第三修炼府内,还来了一个让几个中门弟子感到无比惊讶的人。不久之后必将成为六代弟子大师姐的侯樱,居然和夏师兄一起来他们这里,听苏剑师讲学他们修炼的剑谱! 当浑身散发着冷艳不可接近气息的侯师姐进来时,外表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太过玉软花柔的苏剑师和她相视一笑,不得不说,在座的几个中门弟子从没见过侯师姐笑过! “好。大家都来了,那我就从心沧道长之前教到的地方讲起。这样,先请白兴你来道台前面展示一遍入心剑法的前三式吧。”说着,苏巧将自己手中的一把佩剑扔到白兴的手中。 “小白一看平时就偷懒了。夏师兄,夏师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坐在中间打坐台上的夏繁星无奈地把头往右边一侧。不远处相邻的打坐台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身材偏小巧的姑娘,穿着一身白道袍。脸上有一点胖,白白净净的。她将头发盘在一起,至少占了她一成半的身高。而且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等她站起来的时候就要被自己的长发绊倒了。 “认真听苏剑师讲...”貌似没有看他一眼,正在专心听讲的女孩,其实方才不断地用传音与夏繁星调侃着台上白兴略显得生疏的剑法。其实以苏巧的修为,肯定已经感觉到了。他只好摆出师兄的模样,悄悄传音回去,小声提醒道。 这身材小巧、性格活泼的女孩,却并非是心沧道人的弟子。不过,她与其他五个中门弟子可以说很熟了,当她今天也到来的时候,白兴他们完全没有看到侯樱时的惊讶,而是一口一个李师姐。她叫李云晗,是二十四弟子中座次排名第十六的弟子。她的师父心阳道人,心沧道人曾经与他共从一师,乃是四代弟子中早已离开宗门不知所踪的玄冥仙师。 当年玄冥仙师可以称之为屠豕宗内剑师之首,宗门内传承下来,筑基以上的七杀修士可以修炼的七冥剑术,其剑谱就是他与当年玄能的道侣玄翠仙师,共同编写的。心阳心沧乃是他最看好的弟子,得其真传,都是实打实的剑痴。而看上去小巧可爱的李云晗,完完全全继承了她师父心阳道人对剑道的狂热。她的修为只有凝气六层,却在师父的教导之下早就开始学习完全超过了她修为范围的七冥剑术。 她的剑道天赋远远超越了她的修道天赋,却也足够让她以这个修为闯入二十四弟子的行列之中。而在中门弟子之中,心沧道人是最好的剑师,白兴那一批弟子可以称作是中门最强的剑修弟子。无比热衷于剑术的李云晗与他们的关系,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 一旁的师妹总算能稍微给苏巧一点面子了。夏繁星无奈地想着,同时也在十分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初阶入心剑法。说实话,他得到师父的赠剑之后,一直没有好的剑谱,也没有时间修习。织星剑术由于其特殊性,夏繁星也不打算在短时间内进行研究。自己有一套得心应手的拳法,入心拳法与这入心剑法却是道法同源,而且非常好使。不如就将这套剑术作为自己入手剑道的第一套完整剑谱来用吧。 “师兄,别这么认真了啊...不难的,你要是有不懂的等会儿来问我也行...” 夏繁星无奈地笑了笑,没有理会师妹继续的“骚扰”。 昨天,他在二十四弟子的宅邸外面偶然碰见了李云晗。其实不是偶然,应该是她来找他的。见到夏繁星之后,她告诉了他自己明天也会跟他和侯樱一起去修炼府听苏巧讲学。而且表示自己已经托师父询问过心衡道人了。这姑娘对苏巧没有一点了解,夏繁星不知道师妹看中了苏巧哪点好,也就没当回事,便与她约好在第二天下午一同前往修炼府。 对于师弟师妹们学习的入心剑谱,李云晗几年前就已经完全掌握,熟练程度也已经在凝气范围内顶天了,可以说她已经将这一套剑术,她能学的已经学到极致了。所以在苏巧讲学的时候才这么的闲,见夏繁星不理睬她,便转到一边找邻座的师妹传音聊天去了。而台上的苏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生气,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指出白兴舞剑时运气不协调的问题。 夏繁星这下真有点怀疑李师妹是不是来给苏巧这个新人捣乱的。 一旁的侯樱虽然也没有在认真听,但至少冷着一张脸,没搞出动静来。夏繁星不禁皱了皱眉,低下头,传音过去,“云晗!别捣乱。” 李云晗转过头来,水灵灵的两眼中带着些许玩笑的意味,“好...好。师兄你认真听。” 夏繁星被她这么一搅,心思却已经不那么容易集中了。因为今天傍晚时分,有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没错,昨晚心衡告知苏巧,让他们在今天黄昏时分到观梅峰顶峰谒见玄能仙师闭关放置的假身。 好不容易集中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剑谱上,现在却无法控制地一直在想不久后见到玄能的态度以及语气。 在不自觉的紧张之中,五刻钟的讲学时间转瞬即逝。夏繁星看了看手上的剑谱,上面的招式却是十分的陌生。纵使他修炼过与其同源的入心拳法,但还是看的一头雾水。自己也太走神了,他默默埋怨着,简直啥都没学到。 “好了。时间快到了。下一次来为大家讲学的时间我会再行告知的。大家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苏巧将手中的佩剑收回腰间,笑着问道。额角出了一层细汗。刚才她为弟子们展示了一遍舞剑,众弟子都不得不承认她对于剑术的理解就是一个字,细。所有的招式在她手中都做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可以说非常纯熟,就好像她练习入心拳法已经很久了一样。 话还没说完,方才差点睡着的李云晗突然开始在打坐台下的袋子里翻着些什么。苏巧一说完,她就抢在所有人之前掏出一个薄本,举起手来,“苏剑师,我......” 与此同时,修炼府大门被人快速地敲了三声,从外推开。场内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站着的人,李云晗尴尬地望了周围一圈,悻悻地坐下了。 侯樱轻瞥一眼,脸色有了不小的波动。 两位突然到来的弟子,分别是不久前与西极宗来客鉴元法师大战一场,至今无法正常说话的明申三师兄。他此时面色阴冷,一只手放在喉咙之上,嘴唇颤抖着。而跟在他身后的,是六代弟子第五座次的何琼玖何师姐,乃是心和道人座下弟子。何师姐乃是侯樱在宗门内唯一比较亲近的朋友,当侯樱看到她与明申一起粗鲁地进来时,脸色变得很差。 而此时进来的何琼玖,与平素里热情活跃的性格截然相反。皱着的柳眉之中写满了担忧,但似乎担忧的对象是身边这个几乎没啥朋友的明申。 “苏剑师...很抱歉打扰您。在下座次第五何琼玖,这位是座次第三的明申师弟。实在是迫不得已,目前在内宗里只能找到您这么一位剑师了。” 明申满面通红,双唇却无比苍白,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整个人的状态很不正常。“我知道。你把他扶到道台前面,让他坐下。”苏巧毫不拖沓。那晚上她就与侯樱在观梅峰,苏巧知道明申与那个和尚的一场恶战。尤其是他那一声河东狮吼。他肯定已经把嗓子叫出伤来了,现在这个状态,很可能与练剑过程中触碰到伤口,使得原本活跃的体内气息在喉咙周围产生堵塞的现象。 “是那晚上喉咙的伤唉......” “白师弟,带大家离开。”夏繁星的看着不久前还和西极宗弟子大战三百回合的明申,不惜对身体造成损害来取得胜利,此时此刻端正地以打坐姿态坐在道台前,全身却忍不住颤抖着。他想了想,传音给看呆了的中门弟子白兴,让他们离开。 苏巧半跪在他面前,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根极细的针,闪着难以察觉的银光。轻轻地扎入明申下巴,一道白气从苏巧的手中缓缓飘出,在她的手与他的下巴之间环绕着。 苏巧手中再次变出一个物件,是一颗淡黄色的灵丹。她从强忍着疼痛的明申下巴里取出银针。银针回到她的手中,立刻变成了正常的粗细,她其将这颗灵丹串住,投入道台内。“是不是练剑的时候太认真了?”苏巧双手合十,道台内的灵丹漂浮到了半空中,银针已经消失不见。丹药被道台内的纯正灵气缓缓淬炼。她没有回头,问了正担心地看着地上明申的何琼玖一句。 “明师弟他当时正在教府后面的练剑林里练剑。苏剑师,他用的是一对双股剑。当时我也在旁边。一开始他还能轻声说话的...当他练到一式的时候,师弟腾空跃起,却无法控制身形平衡,掉了下来。我赶紧跑去看他,结果师弟他吐出一口黑血来,指着自己的喉咙给我传音说他说不了话了。好像有东西把他的喉咙堵得死死的。然后,他就像现在这样全身发热,十分虚弱.....”何琼玖连忙将刚才想好的措辞说给了苏巧听,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苏巧继续使道台内的灵气淬炼着那颗灵丹,没有回头,继续解释道,“双股剑的两柄剑,各自有不同的属性。任何修炼两手武器的人,其体内中融脉的负担会比别人大得多。明申很聪明,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剑术修炼往往是采用炼气大周天运转的方法,再有意识地控制中融脉去吸收每一处分流到的灵气。而并非直接将气运送至中融脉。 只是这一招不该用在这个时候。他的喉咙那天晚上其实已经受到了不小的伤害。表面上只是嗓子沙哑,其实已经留下了隐伤。气息大周天如果运转得过于猛烈,很容易就撕裂开喉咙处的隐伤。 然而,在喉咙的伤被揭开之前,他已经运行了好几个大周天的灵气运转。这就导致体内还有大量未能来得及汲取或者放出的真息遗留。咽喉处本为大周天运转分担压力,此时因伤闭塞,路线被阻断,就会有大量的真气被搁在咽喉处。气息堵塞此乃修真大忌。他现在这副模样,皆是因为灵气堵塞而造成的各种负面影响。” 苏巧说着,双手伸出,将悬浮在道台之上,颜色越发变黑的丹药拢住,取下来之后,放在手心一会儿,再将其拿出。 地上还在颤抖着的明申艰难地用余光瞥了一眼丹药。在苏巧手中只一会儿的时间,丹药却完全变成了白色。 “吃了它。再将灵气缓缓地运行至咽喉处温养片刻。催动灵鼎,以全身之力尽力将体内所有的灵气排出。然后你再回去好好休息上两天。暂时就没事了。不过,咽喉处的隐伤不能再忽视了。有时间一定要找心魂道长为你看一下。” “多谢剑师。”一个断断续续的传音传到她的耳朵里。明申原本还有几分英俊的脸上,此时被体内膨胀的真息折磨得满面通红,五官扭曲。他艰难地张嘴吞下苏巧的递来的灵丹,按照她说的那样,忍着强烈的不适感运起真气。 何琼玖看着明申的表情渐渐安定了一些,忍不住对苏巧谢道,“真是太谢谢苏剑师了!” 这时苏巧回过头来,对正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夏繁星使了一个颜色。夏繁星立马回过神来,往左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侯师姐,小心翼翼地传音过去,“我们该走了吧?......” “不必客气...不过我一会儿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办法照顾明申你了。”苏巧笑着说道。将地上放着的那册初阶入心剑法收拾到室内一侧的书架上。何琼玖没有说什么,站在明申身边,小声地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苏巧把脸转向大门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禁不住一咧嘴。回过头来,却是叹道,“不行,感觉放不下心。你叫琼玖对吧?接下来的时间能不能在这里陪他?我大概晚上的时候会重新回来的。我再留一颗丹药给你。如果他第一次不能排除掉堵塞的灵气,你挤一滴明申的血,用灵火将两者混合炼化。” 何琼玖愣了一下,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些犹豫,“剑师...晚辈觉得...” “剑师,剑师!其实...我可以在这里看着明申师兄哦!”还没等她把意思表达出来,沉默着看了好久的活泼师妹李云晗从打坐台上跳下,兴奋地举着手说道。 “你就别添乱了吧。”夏繁星看着李师妹兴奋的样子,忍不住嘲笑道。 “剑师你别听他说的。我能照顾好明申师兄的,还可以...” 何琼玖忍不住说道,“剑师,那便我来照顾师弟吧。云晗你乖乖回去修炼你的剑术去。夏师弟说得对,你别瞎掺和。” “你们...你们这些孩子真是有趣呢。”苏巧笑着感叹道,“琼玖,多个人看着他也不错。如果明申的病更严重了,你们也可以一个照顾他,一个出去找人帮忙啊,你说是不?” 何琼玖咧嘴一笑,点了点头。笑道,“好吧,好吧。只怕是这么一来,师姐不单单要照顾明师弟,还要照顾云晗你这个小家伙哦!” 地上坐着的明申,嘴角边竟也溢出了一丝笑意。 “那我就先走了。”苏巧转过身去,李云晗却又叫住了她。“剑师,苏剑师...我一会儿把一个东西放在那边那个书架上第一层左边的位置。刚才没来得及问你,不管剑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就放在那里。我有一些练剑的疑问写在上面,请您一定要帮我看一看哦...师父他老人家还说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太深奥了,都不给我解释的...” 苏巧回头一看,李云晗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本已经完全泛黄了的剑谱,拿在手中,眼巴巴地看着她请求道。 “没问题。不过心阳道长的东西,我也有可能看不出名道的。”苏巧坦诚地说道。 李云晗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拍马屁道,“剑师您这么厉害,明师兄吃了剑师您的丹药,人都不抖了。咱们学的这些剑术哪有您不懂的呀......” “哦,对了,那二位务必照顾好明师兄了。在下与侯师姐也有些事情,先离开了。”夏繁星趁机起身说道,和大门口的苏巧交换了个眼神,转头看向侯樱那一张写满了冷漠的俏脸。她的双目盯着明申身边的何琼玖,脸色出奇的冷峻。 “师姐,走吧?”夏繁星小声问道。 “琼玖,你先出来一下,师姐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侯樱忽然站了起来,淡淡的声音响起,还没等何琼玖答应过来,她便走了出去。何琼玖貌似有些胆怯,缓缓挪步,离开了修炼府。 夏繁星很奇怪地走了出去,见到这两姐妹朝着与他和苏巧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苏巧传音过来,“我们先走吧,去观梅峰山脚等七七来过。” 第十二章、谒见玄能(上)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长袍。每座灵山上的气温,都比山脚下要低非常多。对于夏繁星这种还无法承受住灵山顶变幻莫测的灵气转换的弟子而言,寒冷成了灵山之上一件足以杀人的武器。 他还记得那个死里逃生的夜晚,也是在观梅峰之上。当他被寿君和玄能抛出去以后感受到的那种寒冷,一次又一次击碎了他的意志,最后,还是靠丹田内那至今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救了自己一命,或者说月妖丹救了他一次。 彻骨的寒冷,切肤的痛苦。山脚下此时传来一阵凉风,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七七来了。”站在他旁边的苏巧仰头朝远处望去,侯樱已经结束了与何琼玖的谈话,正在快步赶来。 “准备好见仙师了吗?我都有点激动诶。”苏巧回过头,问夏繁星道。 唉,苏姐姐你是不知道玄能的真面目啊!玄能的形象若是被公之于众,也是给屠豕宗倒霉丢人抹黑。夏繁星讪讪一笑,微微一点头,算是回话。 山脚下,原先两个六代弟子一个五代弟子镇守的规模,已经被扩大到了整整五个五代筑基弟子严阵以待。 侯樱赶到了他们身边。她的脸色却丝毫没有舒展开来,似乎与最好的闺蜜一同谈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夏繁星哪敢问她呢?说不定只是恢复了平时的脾气罢了。 “御剑飞行,对你们两个来说,应该都没有问题吧?”苏巧看着侯樱到来,轻轻地从她腰间抽出佩剑,仔细打量了一下,开口问道。虽然侯樱不练剑,但修士一般都会在身上佩剑,最大的作用,莫过于当作飞行器具,御剑飞行了。 “我没问题,如果要飞上去也可以。”侯樱开口,和苏巧说话的时候,总算缓和了一些语气。 “我...苏姐姐,真的要飞上去啊?”夏繁星挠了挠头。他对自己御剑的能力不是特别自信,虽然在凝气大圆满的那整整两年之内,他就能进行短暂的御剑飞行。然而真正能够掌握御剑之术,往往是在修士筑基之后。他才刚刚能够稳定下自己的筑基修为,实在难以保证自己可以御剑飞上七十九里高的观梅峰。 “相信自己。” “你们应该知道,观梅峰是十二灵山中比较特殊的。在山脚下中间地带有一处巨大的洞穴。洞穴很宽敞,其上可以直通到离观梅峰顶只有几里的地方。如果将峰顶的两侧给拆掉,观梅峰就是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深谷。这种构造在其诞生伊始就是如此,后来经过改造,巨大的洞穴内点起了长明灯,在穴顶也有了能够通向峰顶的道路。洞穴内景色瑰丽,简直是一处洞天福地。” 夏繁星和侯樱都想起来苏巧指的是什么了。观梅峰不同于其他十一座灵山,其独特的地方就在于此。高达七十多里的一个巨大深谷,顶峰又将这一切掩盖在底下,观梅峰始终能屹立如初。九州山河神工鬼斧,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但可惜的是,两人都没有亲眼见过这神奇洞穴内的景色。 此洞穴,皆称之为天穴。 “我们是要从洞穴里,御剑飞行上去吗?”侯樱颇有些兴奋地问道。之前脸上的冷淡和不悦都消失了。 “这是最快的到达方法。而且最重要的,是不会受到越来越强烈的灵气波动的干扰。所以我和心衡道长已经商量过了。不过繁星步入筑基时间不久,我们还是得慢一点等他。我算了一下时间,最多一个时辰吧可以到达穴顶。到时候再跟着我出去,我会用丹气为你们俩创造一层屏障,一定要跟紧我哦。” 苏巧说完,侯樱和她的目光都转向了夏繁星。 “行吧...慢慢地飞,我应该没有问题的。”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跟随苏巧走到山脚后侧,又看到两个新来的五代弟子在镇守一处要地。天穴的入口被郁郁葱葱生长着的杂草藤蔓笼罩地严严实实。而那两个守卫坐在旁边,静心打坐着。不得不说,宗门的防范越来越谨慎了。前段时间侯樱以及其他人镇守观梅峰的时候,根本没有花心思去镇守天穴的入口。 见到领头的苏巧之后,两位五代弟子起身与她交谈片刻,便放了三人进入。他们两个走到藤蔓之间,艰难地将那些杂草拨开,手中的钥匙不知插进了哪里,一声沉闷的开门声响起,“进去吧。” 天穴之内。 夏繁星与侯樱甫一进入这宗门内神秘的天穴之后,都是惊住了。 如果早知道能看到如此瑰丽神奇的景象,他夏繁星小时候就一定会缠着师父让他带自己来玩。 不知由何种火焰燃制作成的长明灯,零零散散挂在宽敞洞穴的两侧,穴顶之上也必定挂满了灯。它们散发出来的光芒,简直与阳光没有任何的区别。由于穴顶的灯光更加明亮,总体感觉上,就像是阳光直直落下七十九里的高度,在砸到他们脸上之时骤然停步。带着太阳星最耀眼的光彩,从天庭洒下,照亮地上的每一颗花草。让其中之人置身于怡人的光海。柔和,却又不失**之态,天顶之上一片柔白,仿佛置身仙乐环绕的天界穹顶之下,让夏繁星一下子有了无数美好的遐想。 而在这种美好的光海之中,他们甚至忘记了这其实是灯火的效果。舒服地眯上双眼,让视线自然地扩张。目光所及的两侧洞壁上,长满了花花草草,颜色鲜艳丰富,在阳光般的灯火之下,闪着嫩叶的光泽。与外面的植株有非常大的不同。在第一眼看到的瞬间,夏繁星不免怀疑自己在看两幅对称的花草工笔壁画。每一次下雨过后,都会有大量的雨水渗入天穴之内。再加上灵山之下灵气环绕不止,千百年来,养活了七十九里的郁郁花草。 再看脚下,杂草与花瓣散落。亦有枯枝底下覆盖住的嫩绿草坪。宽敞的空间内,眼前不远处,是一处清池。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还是有半池清水,池中满是随处可以感觉到的灵气。一道道祥和的光束洒下,波光粼粼。四处张望一圈,越看越觉得美妙。天穴,宗门内居然还有这么一处美到无法形容的地方! 即使是高冷如侯樱师姐,此时也瞪大了双眼,沉浸在其中。 “这个地方,其实我来过的。”这时,苏巧略带着些许忧伤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打断了他们近乎膜拜的这种欣赏。 夏繁星没有说话,但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异样。侯樱走到她面前,也未发一言,静静地看着苏巧的眼睛。 “七七,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夜里,我去找了心衡道长之后,他就带我到了这里。”苏巧缓缓地开口,指着穹顶之上洒下圣洁无暇的光线,“这个地方一直是这样子。白天黑夜,都是如此的一副光景。” 侯樱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柔声说道,“苏姐姐,你的过往,我并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侯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柔声细语,双目饱含感情。 天穴似乎勾起了苏巧从前的回忆。其实对于两人来说,关于她曾经的过往几乎都是一无所知。但侯樱却及时止住了这个话题。 “你们看,这里多美啊。” 夏繁星顺着柔和的光线往顶上看去,穹顶之上是一片白光笼罩,洒下之时如同日光一样温暖,直视却也不觉得刺眼。光层似乎很密集,让他有一种想要冲上云霄的感觉。 但就在这时,极高的穴空之上出现了声音。传到他们耳中时已经很细微。听起来像是铁器淬火的声音。然后,天顶之上密集的光层一下子全部暗了下来。只有天穴两壁为数不多的长明灯亮着,但亮度也一下子减少了许多。视线一下子暗淡下来,就连修士的眼力,也感觉到了眼前的灰暗。 景色再不复之前的美妙。让他们感觉如同置身画中的花草,水池都很难再看见了。整个天穴变得晦暗,这时候却让人感觉置身于阴暗地牢之中,危机四伏。 “不要慌…每天下午的时候,天穴内的灯火都会有短暂的熄灭。这么多长明灯之所以能一直燃烧,其实是汲取了灵山内部的能量。这么做是为了维持整个体系的平衡。很快就会恢复原样了。” 夏繁星和侯樱正感到不知所措,苏巧及时地为他们解释道。只是这进来的时间真不巧,正好赶上了灯火熄灭的时候。 “一会儿后长明灯再次亮起的时候,我们就御剑飞上去!” 然而,今日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过了一会儿,穹顶之上还是没有放晴。诡异的一幕这时出现了。 原本眼前只能看到水池的边缘,这时候一道巨大的阴影从上空投下。水池的影子被映照到其后的山壁上。一开始只能勉强看到影象,但立刻,水池的影子出现了颜色,在山壁上显得非常明显。晦暗的空间之内,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水池后的山壁之上。 夏繁星感到呼吸急促了起来,不知道为何,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全身紧张。 天顶上淬火的刺耳声音再次投下,似乎还有轰隆的雷鸣声。山壁的水池影象中,出现了一缕血色,然后越来越浓。三人都看得无比震惊,即使是苏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血色紧接着消失,出现了一个倒影。准确地说…应该是水下的场面! 影象的水面之上,浮出了一具尸体。头脸还无法看清,但全身裹着一层白布,静静地卧在那里,死亡时的模样看起来还是很祥和。 然后,水面上的画面消失了。他们看到的影象,变成了水下的场面。也不知道这个影象是如何产生的,范围居然如此之广。这并非夏繁星想象中的一个普通水池。神秘影象所展示出来,水面之下,竟有数百米的深度!而在最下面,之前浮现出来的尸体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全身被血水包裹,难以散去,依旧看不清面貌。 一具尸体,沉到了池内数百米以下的地方。不知何时葬于此处,不知经历了多久。 黑暗中,苏巧的双目睁得死死的。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身边两人却也无暇注意她的反应。 当三人的震惊略有散去之时,浓到极致的血水及时地散开了。死者的面容非常清晰,是一个年轻男子,面相老实憨厚,没有眉毛。但他的脸上满是伤痕,似乎死前遭受了不少的折磨。最奇怪的是,他的嘴角边还带着一丝笑意。这个笑容…似乎是一个冷笑。 “哧……” 这回的淬火声格外响亮,将愣住的三人吓了一跳。影象应声消失,侯樱和夏繁星都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心有余悸地喘着气。而苏巧,却还愣在那里。 一阵雷鸣声在半空中响起,两壁的长明灯再次恢复了原本的亮度。无法目及的穹顶之上,长明灯一盏一盏地陆续亮起。圣洁的光海再次洒下,将短暂的阴霾全部清除。 “这…这是谁…”一阵沉默过后,苏巧仍然将目光聚集在早已没有任何东西的石壁上。侯樱忍不住喃喃出声… “我不知道…”苏巧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慢慢地说道。 被刚才景象震惊到了的夏繁星,和侯樱一样完全没注意到苏巧的异样。这时候他的脑子才有些转过来,刚才看到的一幕绝非偶然,定是有人操控,故意让他们看到。难道说,玄能那个老不死的…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为什么会有人被葬在这个地方?他又是谁?他和玄能难道有什么关系吗?一连串的疑问涌上脑海。他看了一眼苏巧,此时的她已经平复了心情,低着头,斜视着那一池散发着灵光的池水。 “这座水池…难道有这么深吗?直通地下…好奇怪。”说着,他便走到了水池旁边,想要伸出手试探一下深度。 “别!…”苏巧忽然不顾形象地喊道。 “怎么了?”他疑惑地抬起头。 “里面…里面有尸体,不要打搅死去的人。很晦气的。”她一直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尽量避开他,可以吗?”他想了一下,问道。 苏巧抬起头,眼神中的意味非常复杂。这给夏繁星的感觉像是,她也想弄明白这水池里有什么名堂,但…出于某些个人的顾忌,犹豫两难。 可能对她来说,是一种对死者的禁忌吧。 “你,你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让晦气找上你。”她最终同意了。但说话的语气早已没了以往的淡定从容和一贯的温柔,显得有些焦虑。 夏繁星点了点头,缓缓地将手伸了下去。他想用以真息传输到水下,继而试探水中的深度。 水很冰很冰。他皱了一下眉头。然而当夏繁星的手伸下去之后,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 池底触手可及,只有一个手掌多一点的深度?!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然后,碰到了一个木质的坚硬物体…“棺材!”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那个死者的棺材! 夏繁星没敢再碰,连忙抽出手来。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无法解释起来。他立刻对苏巧与侯樱将这个情况说了出来,但没有提到自己碰到了棺材,免得苏巧担心。 “苏姐姐,你有什么...想法吗?”侯樱紧锁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和师弟一样,始终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转头问向苏巧。 不过,和夏繁星一样,她也感觉到了,这一切不会是玄能故意让他们看的吧?其目的,难不成是为了吓吓她的师弟? 苏巧低着头抿着嘴唇,沉默了好久,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容,“我也没来过几次这里…这个水池,刚才的影象…这种怪事,恐怕只有道长和仙师等人知道缘由了。” “此人如果你们俩都没有任何印象的话,我更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这件事就先放一放吧。时间也耽搁不少了,我们还是抓紧上山吧。” 她的语气变得和平常一样柔和,脸上的笑容也表示苏巧的心情恢复了正常。 玄能那老不死难道指望一具尸体吓着他夏繁星不成?夏繁星心中冷笑不止,“对,这事过段时间可以去问师父。我们上山吧。不要让一具不知道哪里来的尸体影响了心情。” 他笑着说道,默念法咒,玉清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苏巧笑了笑,一把闪着金光的灵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脚下。 侯樱看了看他俩,默默地点了点头。缓缓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普通的佩剑。一股紫气从她双脚下出现,缓缓地环绕住她的下半身。 “繁星,慢慢来,不要着急。御剑上升的时候,保持气息的流畅和你的体力。跟住我和七七就行了,明白了吗?” 第十三章、谒见玄能(中) - 斩莲 - 华发如秋 距离山顶三里高度处。 数道难以观测到的细微金光,其中夹杂着少许紫气,围绕在正在缓慢往上移动的三人周围。侯樱与苏巧走在前面,夏繁星跟在两人身后,艰难地抬着脚步,不让自己落到真气屏障外面。 方才一个时辰的御剑飞行,还是他第一次尝试如此远的距离。对夏繁星而言来说更难的是,整个过程是往上攀升的,这样无疑会更累。他出了一身的汗。 到达天穴顶端之后,原先在地上时候他以为穹顶上会有非常多的长明灯。结果,却只有三盏明亮的长明灯挂在上面。穹顶上其实就是一块巨大的石壁。三盏灯火隔着一定距离放置。在天穴地上能够创造出那般美轮美奂的光海,近距离观察,却丝毫不觉得刺眼,效果甚至和地上感觉没有任何区别。 精致的灯具内,燃烧着三团白光。白光没有固定的形态,几乎每一秒都在变幻。他越看,越觉得奇妙无比。离开天穴走的地方,是穹顶石壁角落里的一条窄道。在窄道内走了大概又有一里的路程,苏巧提前开启了自己的丹气屏障,走出去之后,是离峰顶不远处的景象。 与峰顶的永梅林立,半山和山脚下的郁郁葱葱不同,这个高度附近全是荒凉一片。不过,夏繁星在当初都已经见识过了。 “还有多远?”跟在两人身后,此处已经没有所谓的山路,艰难地爬了一段后,夏繁星忍不住开口问道。虽然知道自己在拖她们两个的后腿,但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从天穴内的大汗淋漓,再到观梅峰高处剧烈的寒冷,即使他身处保护之下,还多穿了一件衣服,依然感到非常难受。身上忽冷忽热,使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马上要到了,坚持一下!”苏巧在前面鼓励道。跟在她身边的侯樱见夏繁星渐渐被落在后面,好心地拉了她一下,停下脚步等着夏繁星。 终于,麻木地迈着步子,眼前不远处总算出现了那片傲寒而立的永梅林。夏繁星紧紧裹着自己的长袍,慢慢地抬起了头,往左侧看去。时间已经接近黄昏,玄能的小竹屋立在梅林中间,里面没有亮起灯光。他闭关的地方十分隐蔽,只告诉了他们几个能够在永梅林内找到他的假身。 此时的天边,已经燃起了五光十色的霞光。山风扑面而来,这个高度上的每一阵风吹来,都让他觉得全身一抖,不停地打着激灵。 “这肯定不是一般的永梅了。应当是源于永梅的某种罕见灵株。如此高空,混乱无比的灵气变化与极寒之下,居然能够生生不息,千年屹立于此。”苏巧看着眼前占据了大半个山峰的永梅林,不禁感慨道。 “小姑娘真有眼光啊,哈哈…本座在梅林内等三位好久了。三个月没人陪我喝茶了。虽然是具假身,但你们还是会赏脸喝老夫一杯仙梅茶的,是也不是?” “你们都听到了?”苏巧转头问道,语气中似乎有些期待。 这个声音,乍一听还是如此的慈祥。和那些既幽默风趣,又德高望重的正常宗门长辈没什么区别。但谁又能料到玄能的本来面目呢?他的假身给三人传了音,夏繁星点了点头。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夏繁星的心跳开始变得忽快忽慢起来,紧张感很快涌上心头。 “我们进去吧。”侯樱说道。 “不要怕,告诉他你想说的…”他开始激励着自己。 眼前的梅林,紫红色的梅花,挂在梅树上,铺满了前方几乎所有的空地,将玄能的小竹屋围在中间。花海之中,有一些能够容身的小径。三人小心翼翼地在梅林中行走着,却不知道玄能的假身具体位置在何处。说不定下个转角就能看见他。 “三位小友,欢迎欢迎。旅途劳顿,先坐下喝本座一杯茶再说话吧。” 果不其然,在茂密的梅林中逛了一会儿后,天边的霞光渐渐变得浓郁而缤纷起来,色彩不断地变化着,夜幕也在渐渐降临。玄能的假身,与他真人一模一样,适时地出现在了一棵梅树之下,坐在一张可以容身多人的草席上。在他面前,有一壶散发出浓郁香气的茶和四个空杯,三人在远处时,茶香早就与梅香融为一体。事实上,玄能自己炼制的仙梅茶,完全足以飘香十里。 “这小姑娘是心衡那小子的故友吧?虽然以前没有听说过你,但见你修为不凡,是块修道的好料子。幸会!” “侯樱和繁星,哈哈,没想到孩子们里面你俩关系这么好了。老夫还记得那天寿君老头来宗门拜访我的时候,你俩都在。只可惜侯樱你最后没上山来…在秘境中锻炼了一段时间,修为就有如此的突飞猛进,厉害,厉害!繁星也突破了筑基期,果然后生可畏啊。” 夏繁星与她们一同行礼后,拿起茶杯品了一口。味道很不错,但是玄能一开口就提起自己最不愿提起的经历,也不说扫兴了,您实在是用心良苦了哈!他心中冷笑着,想到。 “对了,小姑娘你把屏障给收了吧,让本座来保护你们就好。”玄能笑眯眯地对苏巧说道。她连连点头,赔笑着说道,“您看晚辈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实在抱歉。” “侯樱,繁星,还记得上山之前我对你们说的吗?” 夏繁星闻言,开始控制自己的丹田,使其内的真气运转速度降低了不少。苏巧之前讲过,谒见玄能假身,有两个要点。一是与其对话时要非常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语气,不能太过激动;二是要尽量控制真气的运转和法术的释放。这两点都是因为假身并非真身,受到别人真身强烈的情绪波动以及真气波动,很可能会消散掉。 “很好。”玄能微笑道。苏巧的丹气屏障一瞬间消失时,夏繁星与侯樱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不适。夏繁星一瞬间感到难以呼吸。而一道浩大磅礴的元婴仙气从玄能假身中冲出,在四人身后百米开外溢开,形成一圈更加难以察觉,但同样更加密集的浩大屏障。让他立刻感觉到不适感尽散,与身处山下时无异。 “仙师,晚辈此次斗胆上山叨扰您的闭关,实则是因为那《水神诀》的修炼遇到了一些问题......”品了一会儿仙茶,夏繁星终于提起了前来的目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也很让本座惊讶。当时你还完全没有摸到筑基门槛,就敢于直接开始修炼这一门神通。修炼水骨的过程一定很痛吧?再加上没有后续的简易炼骨阵图,这样的痛苦,孩子你能忍受下来,直到突破筑基期,已经实属不易。” “仙师谬赞了。”夏繁星咧嘴一笑,说道。不过他刚才注意到了玄能话中非常重要的一点,也印证了他之前的想法。玄能当时给他的《水神诀》根本不是完整版。修炼水骨有两个途径,除了他这三个月来一直在使用的简单粗暴的自虐方式外,书上确实写到了玄能刚才所说的炼骨阵图。这个东西能够显著增加炼骨的效率。听玄能这么一说,这炼骨阵图的法门应该是在他那里有的才对。 “那天晚上你向我要《水神诀》的时候,老夫不认为你能坚持下炼骨篇所需要承受的痛苦。抱着考验你的心态,我将最基础的篇目抄本给了你。不过现在看来,三个月内不管是在秘境里还是在宗门内,你基本上每一天都勤练不辍,身体对于这种修炼方式的适应度也越来越好。” “是。”夏繁星回应道。无论在宗门内还是长安城,亦或是澧阳,只要有时间,那段日子里他都在研究《水神诀》。一开始炼骨十分艰难,在经过多次锤炼之后,右肋处的修炼效率已经越来越高。其实,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寿君月妖丹对他丹田的影响。他不久之前已经可以简单地运用这种能力,去抑制丹田附近肋骨的自愈。 “你在修炼上有问题,其实是很正常的。这门法术乃是东琉璃宫的镇门之术其中之一,让你一个刚迈入筑基没多久的孩子修炼,本身就不容易。来,先让本座探查一下你体内的情况。” 夏繁星朝着盘腿坐在自己两侧的二女望了一眼,苏巧对着他点了点头,侯樱则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犹豫。夏繁星尴尬地笑了一下,起身走到玄能身边,“仙师,最近晚辈在修炼的是一段肋骨,右肋。” “好,你坐下。本座只要感应一下就知道你现在大概是什么水准了。”玄能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放到他的丹田附近。夏繁星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无法确定玄能对那天月妖丹在他体内产生影响一事,知不知道。 但他的手很快就挪开了,放到了夏繁星的右肋上。过了一会儿,他颇为欣慰地抬起了头,赞扬道,“将近三十个了,彼此之间距离排布严格按照书上所说。很好,你很有韧性,是为可塑之才。不管你之前遇到了什么麻烦,老夫决定了,将炼骨阵图以及其修炼方式的篇目,一并赠送与你。希望能够帮助你加快速度,修炼出一段真正的水骨。” 夏繁星一愣,玄能这又是搞哪一出?居然一见面就要送自己这么一份大礼。他连忙屈身道谢。 “你要记住,修炼这些法诀的时候,最忌急功近利。时间长一点没关系,持之以恒最为重要。功成是迟早的事。”玄能看了有些呆滞的夏繁星一眼,开口道。 “是...是。”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原先的不安和恐惧,在玄能这一番话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对他的警惕,夏繁星却根本不敢就此放下。 “今天实在是抱歉。”玄能忽然站起身来,笑着对三个人说道,“只煮了一壶茶,看来不够四人品的。三位要是今日没喝舒服的,老夫的观梅峰随时欢迎各位。不要怕打扰我,这本来就是一具假身,影响不到老夫闭关的真身的。繁星,你在修炼上具体的问题,现在可以问我了。咱们去后面的梅林走一走。” “是...” “二位应该是打算在这里等他的吧?”玄能问她们道。 苏巧笑着站起来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是的。不过晚辈还有一个请求惟愿仙师能够满足。晚辈自小痴迷于剑术一道,如今暂时遇到了修炼的瓶颈,希望能够在繁星与您交流完之后与仙师聊上两句。” 侯樱闻言,不由得看向了苏巧。她在修炼也有问题吗?但是玄能不是什么厉害的剑师啊。为何要找他交谈? 玄能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问一旁有些奇怪的侯樱道,“今天老夫还真是忙啊,哈哈。侯樱,你如果也有修炼上的问题,现在告诉老夫吧。” 侯樱连忙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不必了,多谢仙师好意。我就在此地等他们两位吧。” “仙师,请问晚辈...”苏巧试探着再次问道,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不必麻烦了。苏小友跟着我来即是。”这个声音,与玄能一模一样。三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身后,一个与玄能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轻轻拨开梅树上的梅花,慢慢地朝他们走来。 夏繁星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身边看去。刚才的玄能依旧站在自己身边,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仙师神通广大,分身不止一具,果然厉害。”苏巧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这是玄能两具一模一样的分身,共用一个分神识。 “哈哈,苏姑娘你就去吧。繁星,跟我来。”苏巧和夏繁星纷纷起身,跟着两个玄能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移步。 只剩下侯樱坐在草席之上,紧张地盯着夏繁星与玄能渐渐消失在梅林里的身影。再回头一看时,苏巧和另一个分身已经没了踪影。她现在才察觉到,刚才短暂的时间里,自己居然出了一手的汗。 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撇了撇嘴,双手握在一起。分开之时,一块绸缎出现在她手里。隐约还能看见上面有些许阵纹的痕迹。侯樱看见它之后,一对妙目中立刻溢满了忧伤。缓缓地用它擦拭掉手汗,她就这么将它两手拿住,呆呆地看着其上已经没有任何灵力的阵纹。身边起了山风,透过玄能留下的屏障在她耳边作响。霞光渐渐退散而去,太阳落山。 ———— 梅林。 “收好它。这是老夫送给你的。平时多加阅读和思考,修炼时候的速度则不用太快。” “谢仙师厚爱。”玄能居然把炼骨阵图的篇目抄本放在一株梅树的枝干上,而且准确无误地带着夏繁星他找到了抄本。夏繁星接过秘籍的手有些颤抖,实在感到奇怪,但又不得不连连称谢。 “仙师,我此次前来找您,实则有一事相求。”夏繁星翻开秘籍,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水骨阵图以及人体经脉骨骼穴位图。他看得一阵头大,低着头,将它合上。忽然抬起头来,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夜色已经降下,明月还未凌空。玄能站在一株梅树之下,背对着夏繁星。点点微弱的星光洒在他身上。玄能沉闷的声音响起,“本座就知道。一开始给你的那本秘籍,除了你看不懂的古文外,压根就没有什么需要思考的东西。就是一直坚持着炼化水骨就行了。今日你前来寻我,有什么需要老夫帮你做的,就明说了吧。” 夏繁星深吸一口气,没想到玄能还是洞悉了他的一切想法,虽然以《水神诀》作为上山的借口也够拙劣了。“您应该知道,两个月来,晚辈身处何处。不过仙师您不必担心,我不是来和您说这些事的。” “担心?我担心什么?难道这些事情怪我吗?繁星,秘境出现问题的时候,我已经在闭关了。我的阴煞宗道友不是救了你们的命吗?如果你真要怪我,对不起。满意了么?”玄能呵呵一笑,阴阳怪气地说道。 “可是我和侯师姐从秘境内出来这么久了,你没有给任何人一个解释。”夏繁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针锋相对道。 “嘿,注意一下你的情绪。老夫这具假身可经不住别人的满腔怒火。”玄能转过身来,慈祥的脸上皮笑肉不笑,这副嘴脸被初升的明月照亮。 夏繁星大笑两声,挥挥手,“仙师您误会了,本来就没指望过的事情,何谈生气呢。” “老夫也是之所以要向大家掩盖你和侯樱的行踪,也是为了宗门的名声还有你俩好。”玄能叹了口气,总算说了句能听的话,虽然是废话。 “不好意思,在下并不是来和仙师你讨论这件事的。现在请让我把我的顾虑直接告诉您吧。” 第十四章、谒见玄能(下) - 斩莲 - 华发如秋 “...这些天出现在各处峰顶的人,每一位都修为不俗。我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宗门内何处,但,这些人绝对不是好货!” “仙师,您应该注意到这些人了吧?以弟子之见,绝大多数都是其他宗门派来的说客。常理来说,一般上乱世将至时,总会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一边支持大唐朝廷,一方面也想与安禄山和我们身上结盟,从而捞到油水,最终不管怎样不会亏。”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仙师,您也不用否认,那个九莲宗派在靖恭太子身边的金期法道长,您是知道的。我跟了他们一段时间后,百分之一百能看得出来,现在其他宗门对我们的敌视。如果护宗大阵关闭之时,外界各宗聚集全宗之力大举进攻,必定是要灭我道基,屠我门人的啊!” 夏繁星激动地说了一番。玄能的身形不断地在颤抖,颤颤巍巍来到他面前,搭住他的双肩,颇感无奈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 “事态严重,晚辈心系宗门,不得不激动。若有冒犯,实在抱歉。”夏繁星聪明得很,顺着他的意思又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个,我先告诉你。让你一个人前往大唐世俗历练,其实老夫是不放心的。不要说我看不起你,就是你王师兄一个人出宗门,我们这些长辈也会担心。所以,我让华道友把你所在的地方告诉了我。后来我便能掌握了你的行踪。至于告诉九莲宗弟子你身份一事,你也不要误会。我知道当时你在和一些人调查一个名叫天缺教的组织的事,老夫知道,对他们坦白身份对你更有利。所以,就这么做了。” 他总是有这么多的理由。夏繁星愤懑地想到,但怨气很快就释然了,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嘛。 至于他提到的华容雨,夏繁星也没有打算进一步询问,他知道绝对问不出丝毫的东西来的。不过,玄能知道天缺教一事,倒是让他十分惊讶。 “宗门早就得到了那个组织的消息。你师父不是那天和你正好在长安城里偶遇,告诉你了吗?就在你和侯樱出关前不久,安禄山配合我们调查,得到了有关这个天缺教的大量秘密信息,证明了这是杨国忠往他身上泼脏水的行为,祭天大阵得以继续建造。不过唯一老夫也想不明白的,在于为何这个姓杨的,在几年之前就知道了我们宗门与安禄山的联系。”玄能用疑惑地语气感叹道。 这世上还有你不明白的事情啊。夏繁星低着头想到。 “言归正传吧。繁星,我想先问你一下,你觉得单单凭你对一个九莲宗弟子的了解,就比得过宗主大人他们一并做出的决定吗?” 夏繁星坚定地说道,“烦请仙师劝一劝宗主大人。若是晚辈所言为虚,任凭处置,绝无一句怨言!” “行!我告诉你,本座早就想到你所说的事情了!这些年来,哪个稍微有点能耐的宗门不想将我们除掉,却又特别能装孙子。看起来屠豕宗的地位还是当年风风光光的八大古宗,呵呵!” 夏繁星立刻联想到了金期法之前告诉他,十年前的那场皇室秘会,邀请了各大名流宗门,但屠豕宗却一直在会上遭人针对。如今玄能再发感慨,实在让他疑惑至极——当年宗门长辈们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托了高公公的关系,再不惜得罪当世各大宗门,也要达到目的?最奇怪的是,似乎当年还失败了。 但是,这个东西,安禄山一定拥有 玄能一定知道,但一定不会告诉他。夏繁星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问道,“既然仙师您也有这样的顾虑,为何不劝劝宗主大人?” “我没劝他,我是没劝。一个理由是因为一直在闭关,本不屑于以此小事找他,自认为心昭身为堂堂宗主理应由这方面的意识才对。还有一个原因...你跟我来。”玄能说道,继而朝着梅林更深处走去。 夏繁星紧紧跟上,穿过数里的梅花树,来到一片梅树围绕着的小空地上。 玄能站在他面前,缓缓蹲下,双手放到地上。不一会儿,一道白光从地下出现,他缓缓将手提起来。一块看上去像是断剑剑锋的锋利物件,在他手下缓缓飞出。月光一洒到其上,立刻向四面八方反射去,光线更加光明,整座峰顶似乎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此物乃是一柄古剑断裂后的剑锋,老夫有幸收集到了。上古时期有一诗句形容此剑之姿。说不定你听说过这剑的名号,老夫念来给你听听。” “鸣涧飞鸟琵琶奏,跃泉白虎金箭留。” 这本是一句看似与剑无关的诗句。夏繁星感觉难以想象两者的关系。但捕捉到了鸣涧这二字。从小喜爱读书的他,想到了一件千年传承下来,宗门界的盛世,“这...这难道是古剑鸣涧羽?” “是的。四十年前古剑洞天开启时,由九莲宗弟子姜锁金,如今道号九莲玉恒的年轻弟子夺得。” 古剑洞天!这个事件虽然在这几年的年轻一辈中传播度很低,但他夏繁星是知道的。从千年之前到如今,还世浩劫之前的太古十大灵剑总共已有五具灵剑出世。洞天开启时间毫无定数,但都极为罕见。只是...当年九莲宗弟子取得的古剑,之前有传闻失窃。但是其剑锋如何会在玄能手中? “看来你对这些事情都知晓。不要怀疑老夫会偷东西!此剑并非失窃,而是碎裂了。鸣涧羽一剑命运多舛,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这把上古神剑,原为天界神剑流落凡间重铸制成的神器碎裂。之所以能够得到鸣涧羽剑锋保存在观梅峰上,老夫是受了别人重大的人情。这个人情太大了,本座迟早要还的。” 夏繁星盯着剑锋无法匹敌的寒光,其锋利程度似乎能让反射过来的月光刺瞎他的双眼。他再抬头望了一眼正在感慨的玄能,心中升起一阵震撼。这老头太可怕了...剑修界的大秘辛,鸣涧羽的碎裂都鲜为人知。他...他居然能够拥有这样一把当年各宗各门争破了头也要得到的神剑剑锋! “他是何人?”夏繁星不由得喃喃出声。又究竟是谁,将这把神剑的剑锋交到了玄能的手中。 玄能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感慨一阵后,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看鸣涧羽的剑锋吗?” “四十年,短短四十年。这是历史上有记载过最最短的一次间隔了。洞天即将再次开启。老夫闭关之地乃是天穴地下百米深的一处密室。三个月来日日夜夜感受地脉变动,南蛮之地的古剑洞天,确实是要在几个月之内再度开启了!并且此次出现的古剑,性刚无比,有勇往无前之势,正适合我们宗门的七杀辈弟子。” 这一番话明显震撼到了夏繁星。若真如他所说...他呆呆地看着玄能。极其罕见的古剑洞天,在短短四十年内的开启,势必成为不久之后六十四宗争夺的最大焦点。而且这个事件的条件同样不适合宗门内的强者前往,唯有结丹期以下、筑基期以上的弟子可以进入。届时安禄山肯定已经出兵南下。这座天下,真是要陷入长久的热闹中了啊! 夏繁星甩了甩脑袋,盯着玄能,有些奇怪地开口道,“所以...?仙师,古剑洞天就算真的再次开启,与我刚才和您讨论的事情,难道有半点联系吗?” 玄能笑了,一边蹲下,将鸣涧羽的剑锋重新送回这一处隐秘的土地里,一边说道,“你很聪明的,老夫不想对你说明白,关于洞天的事,你自己好好琢磨一下。当然,如果你的修为能够更上一层,超过你的五师兄,将来进入洞天的资格,老夫就可以为你包办。” “至于,你担心的事情。我只告诉你,届时大阵关闭,开始调试之后。第一点,安禄山会派来大量人手帮忙。他的那个表弟,虽然是江湖术士,但对炼丹确实有一套研究,走的是罕见的异丹流套路,已经研制出能够将普通将士肉体的防御能力提升三四倍以上的丹药,并能大量地进行生产。再加上,大阵关闭后我们还会开启第二护宗阵法,可以在事先对这些人进行阵法的控制。” “安禄山派来的人手,完全可以充当我们宗门的第一道防线。当然,运用得当的话,也可以斩杀不少那些敢来挑事的外宗弟子。第二点。繁星,你不要自以为我们宗门真的处于千夫所指的地步了。真正的盟友,也就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才能叫盟宗。在老夫看来,朋友永远不会少,而且即将以蜂拥之势来和我们结盟。到时候,你就在内宗好好看着我们宗门的盟友,与那些冠冕堂皇想要灭我宗道基的虚伪联盟,哪个更强吧!” 夏繁星完全听呆了,隔了好久才缓缓地说道,“仙师,您是认真的吗?我们宗门这个境况...我很清楚别人有多么想把......” “西极宗!到时候,你给我看好,秃驴们会不会前来助我!”玄能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自信满满地说道。“我宗数千年道基,岂会因这等小风小浪毁于一旦!” 夏繁星只能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玄能这人确实是深藏不露,他如果说会有盟友来帮助屠豕宗,说不定,还真的会有。不知不觉之间,一番谈话下来,夏繁星自己都没注意到,原先对玄能的极度憎恶和恐惧,此刻竟然化为了信任。虽然这个信任的基础,并不是特别牢固。 “可是...仙师,我还是想问,为何不劝一劝宗主大人呢?就算劝他推迟一段时间再进行调试也好啊,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了。如果能够避免外界的进攻,为何要在我们的地界上与他们大战一场呢?”夏繁星还是不解地问道。 玄能一边听,一边点着头。夏繁星说完之后,他笑着说道,“孩子,你不想看到伤亡,你想要宗门界的和平。这没有错。但若是那些人都打着我们的主意,整日心怀鬼胎不怀好意,将我三千年大宗视为俎上鱼肉。若不来一场真正的大战,如何镇得住这些人的邪念!要是敢在大阵关闭的那天前来闹事,不管多少人,只要给我打回老家去了,什么九莲宗、镇魂宗、观星宗,谁还敢那样看我们!” “你必须要明白这个道理!我以为你在世俗界待了这段时间,早已看透。今日本座对你所说,修道界弱肉强食,唯有实力至尊,那些可以写上几本书的阴谋诡计、城府心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狗屁不如。同样的,立威极其重要。就算要造成伤亡,建立起威慑,重振我古宗雄风,绝对是值得的。” 夏繁星没想到,玄能会认认真真地和他讲这些。甚至让他在一瞬间怀疑这还是不是那个曾多次折磨他身心的玄能。虽然他被自己对玄能态度的动摇搞得很恶心,但不得不承认,玄能所言都是对的。 脱口而出的反驳,也只是意气之争罢了。 “仙师,真的会死人的。五代弟子,还有你说的那些盟友。如果真的打起来,两败俱伤,伤亡会无比惨重!” 玄能摇了摇头,说到,“好。就按你这么说,如果那些外宗的说客真的是来游说的,届时就算发生大战也只是做做样子。好啊,做样子难道不用死伤吗?心昭虽然看不清外人的真面目,但在这一点上还是果敢决绝的。真的大战也要死,做做样子不也要死人?宗门正在历劫!牺牲是难免的。你想本座去劝他,可宗主本身也对你所谓的那些伤亡感到无谓。这是一个宗门的必经之路!” “我来告诉你吧,当年,我还刚刚步入筑基期的时候。我们的冤家老对头,位列第四古宗的七海宗,当年以某件小事为借口,当时其宗门力量正盛,便拉帮结派来我山门之前,大骂不止。当时还是西汉年间啊。宗门内几个关键人物那时候状态都很差。但宗主大人对这些事情毫无通融余地,一声令下,就派出近百弟子出山门和那些正在挑衅的恶徒大战起来。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派出去一半的三代弟子没有回来,这就是为何他们是最短命的一代弟子。当年一战震天动地,堪称宗门历史上对外宗最惨恶一战。但那之后,我宗声名再无人敢不惧,甚有立宗之初,八大古宗林立时,我大七杀道派的威名赫赫。” 夏繁星垂下了头。玄能说的话,他无法反驳。诚然,宗主大人做出的决定也没有在乎大战可能造成的伤亡,怪是怪不到玄能头上去的。更何况,玄能刚才讲的那一段宗门历史,他们这些六代弟子也是听过的。古有三代弟子浴血奋战立七杀威名,今日屠豕宗的劫难,也注定要用五代弟子们这一代的鲜血来度。 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很奇怪的,他的脑海中一下子消失了对玄能的警惕感。他只感觉到疲累和失望。但却无法指摘任何东西。夏繁星明白,在大战这件事上,无论是玄能,还是心昭道人,都没有错。 “孩子,你不用担心。这些天来五代弟子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老夫留的后手。当他们真正看到生死就在一线之间时,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这一仗,必不会输。”玄能自信地说道。 夏繁星低头不语。那就这样吧。他看了看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玄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很好。你们六代弟子,将会全部被封锁在内宗里。你们是宗门年轻的希望,绝对不能在这些事情上出任何问题。当年对抗七海一战时,本座的师长们也是这么做的。” 夏繁星没有说什么。但他知道,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能否乖乖地待在内宗里面,说不准。 毕竟,几天后很可能发生的,会是他这辈子头一次见到过的宗门大战。 “这几天,你还有侯樱都不要管这些事情了。不是你们这些孩子该管的。我还要告诉你,祭天大典过后,安禄山随时可能出兵南下。那个时候,同样会有很多任务落到我宗的头上。六代弟子们也很可能会外出历练。再加上古剑洞天的事...这段时间,是你能够提高修为,修炼《水神诀》的最好时间了。” “弟子明白。”夏繁星看了看手中的秘籍,微微下拜道谢。不管怎样,书里面的东西假不了。玄能今天的态度,就如同一位和蔼慈祥的老前辈,在教导着弟子一样。但夏繁星永远不会忘记,当初他和寿君是怎样毫不留情地把他抛到屋外让他自生自灭;当初他们两个是怎样对待韩宁雪小师妹的。 皓月当空,眺望四周,各处高度相近的灵山上下,零零散散的灯火挂在山间各处,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在山上赶路的五代弟子身影。 “该说的都说了。你走吧,回去找你师姐和那位姑娘去吧。” 然而,不管怎样。夏繁星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是。经过这番交流之后,这么久来一直对玄能悬挂着的疑心,稍微放下了一点点。甚至在回内宗后,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的脑中甚至冒过一个念头,玄能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会不会有可能都是为了磨砺他? 第十五章、有朋自远方来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大唐长安,夜。 错综复杂的东市街道内,各家各户,在这个时候都没有一丝灯火。但,不远处却传来了细碎的马蹄声,似乎朝着东市开来。 撇开最近越发严格的宵禁令不说,就是在平时,官府对于长安两大市的监管也是非常严格的,入夜后基本上都不会有哪些店家敢继续做买卖。而此时,东市的街道内,却出现了数辆马车在赶路。 有不少生意人住在市内自家店铺的,此时都非常好奇地把头往窗上探去,想知道是哪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敢在这个时候行车东市,并不受官吏管控。但偷看的时候却还是不敢点灯,乌漆嘛黑的只有马车上一缕微弱的灯光,他们自然也认不出这是哪个望族的车马华盖。 而在杨相以及安禄山在朝中两方势力暗中的剧烈交锋之下,长安朝廷官员人人自危,陛下年老,荒废朝政,哪天自己的立场要是被人扒了出来,敌对势力说不定就直接给弄死。在近一个多月来,长安城每一夜都被宵禁令严格管制着,小官小吏们更是谨言慎行,达官贵族则也是收敛了不少。将精力投入到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在朝堂之外力求不被敌对方抓到把柄。 然而对于杨国忠遍布朝野的势力来说,并没有明争一说。安禄山的势力已经在经年累月的经营之下渗入朝廷,但始终让文武百官难以看出究竟身边何人是安家的盟友。这也是朝中官员人人自危最重要的原因。没有明争,只有无尽的暗斗。不能被人陷害,还要抓住机会陷害仇敌,时刻提防着身边人,谁都有可能已经成为了安禄山的心腹线人。 敢于使用身份的特权,公开破坏严厉的宵禁令,在东市深夜行车。这种事情,现在已经不会是当朝官员们会做的了。让周围居住的百姓感到神奇的是,数辆马车经过自家店门口时,他们明明听到马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响,但马蹄的声音却渐渐消失了。 来者不凡。 东市的街道十分宽敞,三马并驾而行尚且能够通过。但车队还是一辆接一辆走过。速度均匀,似乎也不急着赶路。店内好奇的百姓能够根据若隐若现的灯火数出,一共有七辆马车经过。 没有人知道,这七辆马车上坐着的人,大多数是元婴期的大能,部分则属于结丹期的强者,还有一些筑基期的随性弟子。这一股力量,甚至可以将帝都长安闹个底朝天。 他们来自中原各地的七大古宗,每一辆宽敞的马车上,都坐着七八个各宗的弟子。为首的领头人,身份往往贵为一宗长老,其余的弟子也都是各辈精英。还有少量被派出历练的筑基期年轻弟子。 不过,此行云贵,并非历练这么简单。 数日之前,各宗各门前往屠豕宗的说客前脚刚一离开,此行的众人便前往伫立于长安外郭南城的中土第一大宗九莲宗议事。当一切商量妥当之后,今日动身,先派出这一批人作为各宗代表,预计在一周不到的时间内便能到达屠豕宗。再从各宗各门本地继续调派人手,压向屠豕宗! 帝都九莲宗;南蛮镇魂宗;燕云北极帝宫;乌江西极宗;河北七海宗;荆州观星宗;骊山生阳宗。 根据三十年前皇室秘会的裁定,以此座次排名。马车顺序也是按照这个座次排列的。虽然屠豕宗近年来衰弱,但当年的地位至少是在七海宗之前的第五座次。现在再不济也能排到它之后,观星宗之前。但很显然,这一次浩大的行动针对的目标是谁,一目了然。 当然,这个座次排名并不完全准确。大唐境内,有近十座邪宗,皆修旁门邪术炼死之道。最出名的两个就是西域冥尸宗与魂尸宗。而那冥尸宗的实力,绝对可以与九莲宗掰一掰手腕。 至于位列第八座次的古宗,本应为东海琉璃宫。但他们并不打算加入这一次对屠豕宗的打压行动中。阴阳宗门近年来势头正盛,而最为著名的阴煞宗则是人尽皆知的独来独往。虽然其宗门内美女如云,但她们最讨厌的就是男人,更不用说和一群大老爷们和另一群大老爷们厮杀了。 而且人家宗主沉鸯散人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此次前往屠豕宗,风险与利益是成正比的。她绝对不忍心看着自家的姑娘哪怕受重点的伤。无奈之下,领头的九莲宗便和阴煞宗之下的阴阳宗门生阳宗达成共识。 “本座再说一遍,几天后到达那里的时候,你们要牢牢记住我说的话。” 北极帝宫,与九莲宗同为还世劫难之后同建的最早宗门。此宗乃是中土最大的星宿海门派,底蕴极其深厚,宗门内人才济济。而同为星宿海门派的九莲宗之所以能傲立群雄,则是与它有一点不同,九莲宗一脉相传,只修炼紫微星术,星宿海其他所有门派,各种衍生星术一概不屑。紫微星术修炼强大之后,九莲宗的天机法门甚至可以和以占卜之术著称于世的观星宗相提并论。 “此番前往屠豕宗,完完全全是为了我宗与九莲宗的友谊。实则有背老君尊上以及其分身李耳大能的无为论。各位不可心存私念,以免影响道心。也不要太消极,让九莲宗的道友有所指摘。希望你们能做到。” “本座告诉过你们,昨天老夫感应到古剑洞天似乎确实是要再次开启了。而且就在不久之后。屠豕宗的玄能前辈道法高深莫测,其座下观梅峰处于地脉极其活跃的地界,他很有可能也已经得到这个消息了。甚至,比我还早。” 镇魂宗,立宗时间与屠豕宗相近。一个立宗于西南劫境,一个诞生在东南蛮荒,同为七杀大宗,但镇魂宗内只练七杀门派与独门剑术。还世劫难之后,大批幸存的强大剑师聚集到镇魂宗,开辟了史上最为惊世骇俗的剑修宗门。传说中的古剑洞天亦是在岭南道一带的蛮荒之地。许是命中注定,镇魂宗于五具出世的古剑中,占据到了两具神剑。分别是五百年前的古剑星河息,其主星显道长百年前渡劫失败,身死道消。星河息成为宗内供奉的神剑。 百余年前,也就是刚刚发话的一代剑道天才魂如道人,当年何等意气风发,于古剑洞天取得又一具上古神剑镇黑魔。镇魂宗有绝世剑谱流传宗内,是名为灭魂七式。还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宗门秘辛的秘密,镇魂宗现任宗主魂戈道人,他非常特殊,是元婴期唯一一个炼化左剑脉的剑修。也就是说,镇魂宗拥有整个中原最为丰富的剑道学术。 “当年本座夺得古剑镇黑魔,在古剑洞天的半个月内历经千辛万苦。届时每一个宗门都是敌人。四十年前的鸣涧羽已经在九莲宗手中,来日出世的古剑我宗不容有失!先将屠豕宗打入不复深渊,最好能废掉他们最强的年轻剑修王云明。这样,我们也就少了一个大敌!” “多的本座不用说了吧?屠豕宗与我七海宗的梁子西汉时候就结下了。此宗自其老祖七绝,就是粗鄙小人一群。当年那家伙的身世,据说曾经就是杀猪为生的。屠豕宗从来不会吸取教训,这下子还敢帮助安贼,成为众矢之的。来日之战时该怎么做,诸位应该明白本座和宗门的意思了。” 河北七海宗。这是与屠豕宗最像的一个古宗。一开始同为七杀大门,一脉相传。后来因为七杀星术难度过大,只好开辟星宿海门派。到了现在,七杀星术与星宿之术在宗内的地位已经不相上下。七海宗与屠豕宗积怨已久,刚才说话的人,地位非常崇高,乃是宗门内四代弟子,太上长老灵熙道人。修为达到了恐怖的元婴中期,恐怕只有心茫道人出手才能与其相扛。七海宗要针对屠豕宗,在这些人之中其实是最合情合理的。 “诸位,你们能随本座一起,作为宗门代表第一个前往屠豕宗。此乃莫大的荣幸,也是最深的信任。你们应该知道,屠豕宗这十年内与安禄山有怎样的联系,并且是为了什么。我宗在宗门界地位崇高,此次能够分两次往灵洲派人。这一回的百年之期,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得到我们一直想要的东西。” “绝不能让屠豕宗横生枝节。老夫的师侄,是你们当中某些人的师弟。宗门已经牺牲了他十年的时间前往李唐皇室里,就是为了控制大局,确保我宗有足够的优势,并且还是为了排挤掉这个最不老实的屠豕宗。这次百年之期,根据种种迹象,以及三十年前同门弟子的信息来看,信物都是非常有机会出世的。我们第一个派去的道子已经快两个月了,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一些东西。为了宗门大业,即将到来的大战不得心慈手软!” 清羽道长,靖恭太子李琬挚友金期法的师叔,也是将他派往李琬身边的那个人。此次前往屠豕宗,九莲宗宗主特地派他以长老身份带领手下弟子,当然也是这七辆马车内所有人的领袖。他与屠豕宗心和道人二十年前的那段情事,在九莲宗几位长老中人尽皆知。但自从当年心和道人为了某个理由,前往范阳委身于安禄山的好兄弟史思明,清羽就深深地陷入了不解之中。后来,心和这么做的原因被他发现了,他彻底恨上了这个女人。用他的话说,心和野心太重,感情对她来说,永远只是第二位。但是,她玩弄的,是他堂堂九莲宗长老清羽的感情。 因爱生恨的仇恨是最深切的仇恨。九莲宗诸位长老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屠豕宗与安禄山交易的全部目的。他们明白,清羽不会对这个宗门手软的。使他蒙上情伤的女人在那里,想要颠覆九莲宗的计划,让屠豕宗横插一脚,将不久后的灵洲搅个翻天覆地。 十年前就已经作出的决定。不管公平与否,既然他们九莲宗说了,屠豕宗就得乖乖受着!居然辗转了十年的时间,与安禄山这等粗俗之辈扯上关系,也要冲破他们的束缚,并将自己的足迹在百年之期时印在灵洲那个叫做秦山国的国土上。在清羽眼中,这没有对错可言,他只笑屠豕宗狗急跳墙与不自量力。 胆敢违背中土第一大宗九莲宗,那就没有慈悲可言。 “吾辈天机弟子,顺应天道所言之事。顺势而为,此番结盟亦是如此。三清灵樽内的现象能够表明,安禄山此人虽有部分龙象之姿,但却无承冠之气运。倘若其当真得手,只会早就天下愈发混乱。此番与各宗道友一同前往劝说,乃是顺天之事,理所应当。” 荆州的观星宗。在八大古宗内,是创立时间最晚的宗门。也是六十四宗内天机道派的代表。荆州江陵府,古楚名都所在,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在还世劫难后,此地乃是重生凡人最多的地方。种种独特的机缘和气数使得还世后不久的凡人开智较早。观星宗的开山老祖,是八大古宗中最为独特的。与他们不同,观星老祖是还世劫难后出生的一个凡人。其它七大古宗已经立派时,他还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但随着修炼,他的修为提升极快。 观星老祖是八大老祖中最富有智慧之人。修炼天机星宫臻至凡界圆满境界。百年之后,成为这一世第一个由凡人出身,飞升成仙的大能。观星宗占卜天机,道术极其准确,但从不会妄议天数,宗门弟子也都比较温文尔雅,大多数不喜杀伐。世俗界的凡人们最喜欢的,也是观星弟子。帝王将相之家,在重要时刻往往会前往荆州寻求卜卦。所以,观星宗不论是在宗门界,还是在民间,口碑最好。 但是,这一次不同。屠豕宗已经引起了众怒,安禄山也绝不该坐上帝王之位。虽为与世无争的天机弟子,此刻亦不能袖手旁观。只不过,作为观星宗领头的长老天画先生,对屠豕宗还一直抱着先礼后兵的态度。 “各位兄弟们,此番前往屠豕宗,乃是我宗第一次与六大古宗一起行事。一切都要听九莲宗的道友们指挥。平时我们兄弟之间可以亲密一点,在外一定要注意礼仪。” 若是有人掀开门帘,看到宽敞马车内的情景,一定会把下巴惊掉。以双男同修为代表术法的生阳宗马车里,几个英俊无比的男子坐在一侧,另一侧,四个满身肌肉的潇洒男子搂在一块儿,似乎舍不得浪费马车上这几天共参极乐的时间。 纵使是正好与其相对的,女女双修大宗阴煞宗,也没有他们这么开放的。生阳宗不属于八大古宗范围内,顶多算九莲宗临时找来的打手。地位自然低下,但在他们看来,是最好不过的扬名机会。 长老黎昕道人,也只是结丹后期。他们宗门的弟子对于英俊男子,要么是花痴,要么就是征服欲极重。当看到其他宗门玉树临风的高手之时,渴望神色只能溢于言表,难以控制。这也让刚接触不久的很多人感到厌恶,毕竟生阳宗的法门大多数人是难以接受的,甚至比对阴煞宗女女双修的法门还要排斥。黎昕道人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随行弟子们,不要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然而,对生阳宗这群奇葩最感到无法忍受的,莫过于西极宗那批吃斋念佛的和尚朋友们了。 西极宗弟子乘坐的马车内。 住持明臻法师坐在一侧,微弱的月光洒入车内,他微闭着双目,握着脖子上的念珠。似乎在检查着些什么东西。五名弟子,修为参差不齐,从元婴到筑基都有。都在紧张地看着明臻法师。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有些疲倦的双眼,“可以说了。” 明臻法师已经有些年纪了。说实在的,他并不应该属于西极宗五代弟子范围。他其实是四代弟子那个年代的人,后来才皈依佛门,剃度遁入西极宗。所以才以“明”为法号,作为五代弟子。元婴修为的他,刚才闭着双眼,正在感应马车外各条街道以及其他六辆车的动静,确保自己的话不会被窃听后,才开始小心谨慎地,缓缓传音给身边众人。 “...宗门计划既然有了变动,这几天切莫轻举妄动。要与鉴元鉴航他们两个先通气才行。还有一点绝对要注意的是,我辈佛门弟子,杀生绝对是无奈之举。届时不管最终立场如何,恶战必然避免不了。倘若你们当中有谁不得已而杀人,记住一定要将其魂魄保住,念诵地藏本愿经为其超度,使其能够进入轮回,减轻我们的罪孽......阿弥陀佛......” “但首先,大家一定保护好自己。九莲宗这些人,不自知间已犯嗔恚绮语两大罪过。若是宗门立场有变,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在九莲宗这些人之中,为了生存若是犯下绮语、两舌罪过,亦是实在无可奈何。你们一定要记住,接下来几天不管发生什么,保护自己为首,一定不能出事!” 细碎的马蹄声越来越远了,各条街道上那些好奇的百姓也拉起帘子,躺回了床上无聊至极。七辆马车开出了东市,朝着还在很远处的西南,加快了些速度。 第十六章、共修;身世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三天后的下午,屠豕宗内宗第一修炼府。 二十四弟子全部回到内宗之后,这是内宗戒严的第五天了。任何人要从内宗外出,都必须要经过巡逻弟子的检查和上报。驻留内宗的五代弟子也减少了外出的频率,所以,三座修炼府以及炼丹、炼器府内再次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一天之内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中门弟子们占据。由于二十四弟子们的师父们基本上都在十二灵山上,所以有些六代二十四弟子就十分罕见地与中门弟子们一起听五代师父讲学。 这其中,侯樱、夏繁星以及那位剑痴师妹李云晗,从不缺席苏巧这三次的讲课。 而此时的修炼府内,夏繁星与侯樱坐在打坐台上闭目养神。方才苏巧已经为心沧道人的五位中门弟子讲学完,李云晗现在正缠着她勤学好问。等这小姑娘走了,估计事先说好要来传授夏繁星星气入血秘法的心衡道人,也差不多要来了。 苏巧手上正握着李云晗的剑,认真地听着小姑娘的话,正在比划着什么。 那天上山谒见玄能下来后,苏巧似乎就有点奇怪。这两天里,虽然她还是那副温柔似水的模样,但总觉得多了一丝的慌乱。夏繁星这种感觉很强烈,似乎苏巧与屠豕宗之间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并不会在这上面去为难苏巧。像她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没有秘密呢。 而那日离开修炼府之前,李云晗拜托苏巧看的东西,其实是七冥剑术的第二式。她对剑道兴趣太浓,师父心阳道人总是说自己修为太低,不要再修炼剑术,把精力放在提升修为上。前段时间她刚刚将七冥剑术第一式修炼到凝气六层的顶峰后,师父就不再教她第二式。自己照着剑谱看,怎么也看不明白要如何利用中融脉打出第二式的效果。 而宗门内其他的剑师也不敢违背心阳师兄的话。直到宗门里又来了个新的剑师。李云晗对苏巧很感兴趣,竟然忘了七冥剑术乃是屠豕宗秘籍,请求苏巧帮她看看。而苏巧不明白情况,当晚看了人家的剑谱之后,发现看懂并不容易,才知道这是多么精深的剑术,连她自己也有兴趣学一学。考虑了一下,还是不忍心让剑痴心寒。前提是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苏巧在屠豕宗内的面子可就不保了。 而且,苏巧发现之所以李云晗无法像剑谱上说的那样控制剑脉,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修为太低,炼体强度不够。 “剑师,弟子愚笨,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了一点。那弟子这几天可以在您的府邸里请教您吗?我会好好提升修为的,但我们也可以交流剑术嘛,对不对?师父很少和我聊天的,讲到学剑都是很严肃的,无聊的很。” 苏巧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跟她解释说接下来的时间自己不会离开修炼府。李云晗随时可以来找她论剑道。 夏繁星在台下感应到她们的对话,笑了笑。看来苏巧这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在六代弟子里真的很有魅力。 李云晗刚一推门离开,心衡道人就进来了。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心衡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走了进来。 看来他的心情还是很不错哦。 三人皆行礼。心衡站到道台旁的苏巧身边,侯樱睁开了双眼开口道,“师叔,夏师弟他已经能够使用七杀诀炼出少量星气。但传授星气入血法门的话,弟子认为太早了。” 当心衡走进来时,苏巧的脸忽然红了一下。听了侯樱的话后,心衡饶有兴趣地对夏繁星说道,“徒儿,给为师展示一下。你侯师姐果然有两下子。要是为师教你,还真不能保证这么快你就能成功呢。” 夏繁星无奈地笑了下,“师父,您是在嘲笑弟子愚笨吗?” “你这么快就能炼出星气,为师哪能说你笨?” 夏繁星在打坐台上端正了坐姿。现在的星气修炼有两个步骤。第一步,念诵法诀。三十字的初转七杀诀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听说后来更深的星诀的字数更少,大道至简。 第二步的丹田炼气,其方法与普通的炼气术不同。夏繁星虽然能做到,但感觉有些不对劲,而且很可能是之前一直无法炼出星气的原因所在。 但是这一次,他的丹田却十分配合。跟随着他口中默默的念诵声,一股紫气渐渐从他的腹部溢出。虽然数量很少,但是,已经有了凌厉的锋芒,在他腹部盘旋。继而很快地消散。 “不错,真不错。”心衡点头赞叹道。虽然只见到了弟子炼化出的少量七杀星气,而且强度还停留在初转七杀诀的初期。但这对于他这个当师父的来说,已经很满意了。 “进步已经很明显了。”苏巧笑着说道。 “你已经入门了。那我们就将初转七杀诀的修炼定在两个月之内臻至大成。现在,为师想要教你一些关于星气入血的法门。”心衡也不过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弟子明白。”夏繁星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侯樱见心衡还是没有听她说的。轻轻地叹了口气,从打坐台上下来。如此急功近利,也不知道师叔所谓的机缘是怎样一回事,能够使他愿意让自己的爱徒直接接触星气入血这种高级法门。 心衡走到他身边,站到侯樱旁边,顿了一下,柔声说道,“为师之前说过,让你早日修炼星气入血,是因为有一桩机缘,能够让你修炼进度有大幅度提升。” “这个机缘,和你们的苏巧姐姐有关。侄女儿,师叔建议你先离开。”心衡看了侯樱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这是关于我的身世...”苏巧也走到脸色渐渐变得震惊的侯樱身边,轻轻地搭上她的肩膀。 “我...苏姐姐,你的身世有我不能知道的东西吗?”侯樱摇了摇头,皱着眉问道。 “你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女孩子。很荣幸能让你如此信任我。这些天相处下来你也没有问起我的过往。七七,你是很好的女孩子。希望我的身世不会让我们之间出现隔阂。”苏巧认真地看着侯樱的眼睛,微笑了一下,说道。 “苏姐姐,不会的...不管什么事情。”侯樱坚定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心衡。 夏繁星也聚精会神地听着,心衡点了点头,开始了讲述。 “当我发现,小苏的道意图中有玄机的时候,是在一年前。” 夏繁星立刻回忆起那天,苏巧丹室内的惊鸿一瞥。只那一眼,他就知道此女不凡。 “其实,我要向繁星你介绍的,是一种与苏巧近似于双修的七杀修炼手段。但请不要误会,并非那种意义上的双修,而是,丹田道意交融法门,催生星宫诞生;建立在星气入血法门的基础上,能够极大程度地加快初期七杀术的修炼。” 当听到心衡说出双修二字的时候,侯樱脸色一下子变了,夏繁星立刻感到师姐身边出现了一阵威压感。但好在他即使给出解释,侯樱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心衡是想用这种他们两人都闻所未闻的“丹田道意交融之术”,来催生夏繁星的七杀星宫。 她侯樱二十四岁了,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真正的温暖。直到苏巧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烙印,六岁时的经历成为了最美好的回忆。看似温柔似水的苏姐姐,是她一定要守护的人。双修之术...即便是给了她许多不同感受的夏师弟,也绝对不可以与苏巧进行双修! 夏繁星这时候疑惑地开口了,“可是...师父,先不说您的这门道法究竟是怎么回事。丹田道意交融,那应该是结丹期之后,双方都拥有了各自的丹室道意图之后才能进行的修炼方式吧?可我......”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道意不根据修为而进行改变。从你迈入道门的那一刻起,无时无刻不存在于你身心各处。只是结丹期前你我不可见,结丹之后以实体出现。但这并不代表为师,无法窥及你身上的一丝道意。你是为师亲手培养出来的,经年累月下来,也能感受到一点点你身上蕴含的道意。” “在你很小的时候,你的心和师伯曾为你的气数道途占卜过一卦,当时平平无奇。为师在你突破筑基期后,在此卦象中加入了七鼎筑基中的七这一数,再根据你突破的那个日子以及时辰,得到各种重要因素,加之入卦,以简单的天机道法推算。最终的结果跟你说了也听不懂。但是很重要的一点,和小苏的道意图有不小的联系。” “这一点怎么解释呢?就是说,两人的道意若有相通之处,以你们曾经从未相见的原因,很可能是前世,或者数世轮回之前,曾有过一段缘分。而且是很重要的缘分,两人道意有不小的相通,这是非常罕见的现象。而正因诸多原因,那道意交融法门,为师认为可以在你们二人之间进行。” “现在看来,小苏修炼星宿支派星宫,繁星修炼七杀星宫。两人星宫相差巨大,但道意仍有很大的相似。这门罕见的道法效果会更好。你知道,为师所学不仅局限于七杀法门。此法本属于紫微道派,我亦有所涉猎。苏巧她是结丹期星宿海修士,能够带着你共修此法。但是我们之前发现了一点。双方必须要将星气压入血脉,甚至压入丹田,相通的道意才能进行联系。这就是为师要这么早就教你星气入血的原因。” “虽然要达成星气入血的水平很不易,但早早就进行尝试也未尝不好。” 一席话罢,夏繁星和侯樱震惊地不得了。他看了一眼早已了解此事的苏巧,咽了口唾沫,将其他的思绪抛开,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我想知道...苏姐姐你在结丹期前的身世...当时你丹室内孕育出道意图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 心衡看了苏巧一眼,她顿了下,笑着点了点头,“我来告诉你们吧。” 苏巧今年的实际年龄,其实是三十九岁。三十九岁臻至结丹期,本应属于旷世天才之一。但却始终无宗无门,平平淡淡,为一介散修。 更为令人惊奇的是。在二十三年前的时候,苏巧还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少女,平平凡凡,是住在北海郡的一个农家少女。她正式进入道途,就是在十七岁那一年。她结识了一个平平凡凡的农家少年。平凡的两人坠入一段刻骨铭心的热恋,甚至很快地瞒着家人偷尝了云雨的滋味,继而私奔。 但很快地,她便发现,自己平平凡凡的一生中,出现的这个男孩,他并不仅仅是一个平凡的少年。然而...这个发现并没有改变两人之间任何的关系。 心衡这时忍不住插话了,回忆起往事的表情,陶醉而深刻,“这男孩是老夫的一个朋友。他的父母曾是我的道友,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隐居北海。自废丹田,成为凡人,生下了他。男孩小时候父母就因为丹田隐疾而死。那些年来,我一直把他当作义子一样。但从没有动过教他修道的念头。这个时候,繁星你还没有出生呢。” “十七岁的少年和少女,竟然喜欢彼此成那样。老夫自然也没有干涉他,我只希望他能不像他的父母那样,只愿他能过上平平淡淡的世俗人生就好了。但...终究是我辜负了他。” 那个少年渐渐长大,心衡偶尔会接他来屠豕宗待上两天。在两人十七岁的时候,苏巧知道了他的身世。那几年里,他们有些时候会一起跟着心衡回来。心衡多次打趣,要是想办婚事了,就来找他。年轻男女最为纯真的爱情,如此罕见的真情,心衡真的目睹到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让这对年轻人爱得如此深厚。苏巧在说这些的时候,表情是那样的幸福,还有一些娇羞,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重新见证一般人无法相信的朴素挚爱。 “可能是,老夫动了凡心。看见他们两个孩子,就像看见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一样。当时真的很开心。宗门里有些人也认识了他们俩。但是我没想到的是,二十年前,宗门内会出现这么大的波折。王云海,我告诉过你的,他宣誓要与我宗上下为敌,不死不休。叛出宗门。刚开始的时候,他七杀修为尽损,躲在民间。这件事过了一段时间,老夫曾去找他过,想要劝劝他。但这家伙...唉,太犟了,脾气太臭了。不知道在北海的这么多年里,改了些没。” “他不听我的话我能理解,但为师始终不能理解的是,为何王云海...他恨我?而且似乎最恨的就是我...我什么事情都没对他做过,他却夺走了我的......” 可能是由于苏巧这对情侣在屠豕宗一直以来出现的都比较多,总会被有心人注意到。而王云海,躲藏在云贵民间的他,就是这么一个有心人。 谁都说不清楚,当时王云海究竟为什么要对在宗门内从不结仇的心衡下手。可能是迁怒,对屠豕宗太失望,太生气,而一个极好的能够惩罚屠豕宗弟子的机会,就摆在他的眼前。便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下了手,让最不该承受痛苦的人受到了切肤之痛。 十八年前,也就是王云海叛出屠豕宗两年后,侯樱与苏巧第一次相见的时间。心衡没能劝动他,但他却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心衡的那个可以称作义子的少年身上。 因为他们时常在心衡的陪同下进出屠豕宗,但回家却往往是自己乘坐心衡为他们派的车马回到北海。王云海当时已经开始修炼紫微星术,效果很不错,渐渐恢复了大祸之前的修为。十八年前的那个傍晚,马车开进一处,云贵地界富有的,错综复杂的怪石深山内。王云海遁入民间之后,结交了很多地痞流氓一样的人。他带着几个人就在那座山里等着,趁着入夜无人,将两个赶马的马夫杀死。 王云海将心衡的义子带走了,并且告诉苏巧,她如果在这深山老林中等上七天的话,他们就会把她的爱人放回来。 苏巧即使是提起了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她的表情仍然很平静。但是当时的她还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被王云海这么恐吓一番,全身上下都被恐惧所包围。她不敢让自己的爱人出任何事情,在深山老林里足足等了七天。而第七日晚上小憩醒来后,面如菜色的她在眼前看到的,并非是男孩的微笑,而是他满脸伤痕的,一具尸体。 “当时,我并不知道宗门内有这种事情,更不知道王云海是谁...七七,那天晚上,我肩上背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尸体。”已经无比震撼的侯樱,听见苏巧这么说后,看见她平静的脸颊。想起那天晚上,她该是有多么的恐惧,但和自己谈话的时候,是多么的温柔、亲切。 她的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心疼,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却只说道,“你好...真的好坚强......” 那晚在止玄峰上,心衡看着自己面目全非的义子,痛苦地听着苏巧近乎崩溃的讲述。他立刻知道,是那个对屠豕宗恨之入骨的叛宗弟子王云海干的。纵使强如心衡的心智,也不由得落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阴影。为何,他心衡从来没有对不起谁过,上天要把这样的痛苦强加于他。 但从那时起,心衡知道,他欠苏巧很多很多东西了。王云海在那之后离开云贵,很长一段时间杳无音信。为了避免王云海再对苏巧动心思,屠豕宗已经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心茫道人曾在燕云北极帝宫有过命的朋友。心衡请他将苏巧送到北极帝宫,让她在那里跟随那位道长修炼,未来有朝一日,能够报仇。 心茫道人答应了。但苏巧到那里后的十年之内,身份完全保密。一个月之内几乎无法与人说上几句话。虽然那位道长很大气,也同情她的遭遇,但保密身份是心茫的要求,所以苏巧在内形单影只,修炼星宿海法门以及剑术。以常理来说,封闭的环境是会对一个人修为的提升有很大阻碍的。但苏巧的修为却节节高升,剑术造诣越来越高。用那位北极道长的话来说——就好像前世是一位剑术大师,忘记喝孟婆汤了一样。 “你们有见过,十五年之内,在那种环境之下,从毫无修道基础一跃成为结丹期强者的吗?” 第十七章、脸红的秘密;洞天 - 斩莲 - 华发如秋 心衡每两个月会去看她一次。苏巧极快的进步与剑术的造诣越发精深,令他们几个知情者无比惊讶。他知道北极帝宫对这样一个天才肯定非常眼红,一定不能让其控制了苏巧。在她三年前隐约摸到结丹期门槛之时,他就联系了在宗外云游的心茫道人,两人一并前往北极帝宫,为苏巧布道讲授。天资聪颖的苏巧当即顿悟,突破结丹桎梏,道意图隐约欲现。 在苏巧突破结丹期后,心衡立刻决定将她带回宗内。两人以绝妙的手段带着她混出了北极帝宫,连夜赶回屠豕宗。之后,苏巧的道意图也随之诞生。道意诞生之时,苏巧罕见地出现了全身发热,口干舌燥,感到深深的窒息感等症状。山门外电闪雷鸣,暴雨滂沱。似是有天兆随着她的道意产生。丹室成图后,苏巧睡上了三天,带着微笑醒来,整个人似乎都得到了升华。 心衡通过她的魂玉感应到了那幅令人震撼的道意图,立刻能感觉地出来,苏巧道意精深绝妙,绝非泛泛之辈。但这一切又难以解释。十五年前的她,如此平凡。这十五年内,经历的近乎是完全封闭的闭关式修炼,却造就了这样一位心衡不得不赞叹的年轻天才。而且,对于当时还只有二十来岁的苏巧来说,经历了十五年的静修,这不是任何一个年轻女孩能承受的孤独与寂寞。但她承受了下来,性格竟也坚韧不拔,未被十五年的孤独所改变。心衡见到她,就知道她还是当初那个爱笑的女孩子。 “为师一开始完全不明白,小苏的道意为何如此精深难测,修为为何可以提升如此之快。直到不久前我以繁星的部分命数入卦,才得到两人道意根基,竟似同源。唯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数世轮回前,你们两人曾有过交集,且都非碌碌之辈。” 十五年。这个数字深深地刻到了夏繁星与侯樱的心中。尤其是侯樱,对她自己而言,平素里冷漠的性格并不代表她真的喜欢那种独自一人的感受。也没有人,能够受得了完全一人的孤独。而苏巧,背负着过往无法想象的痛苦,毫无修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极少与他人交往地度过了十五年!而今天的温柔似水的她,却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竟有这般悲惨的过去。 她曾经哭过,对。侯樱回忆起过往。当年离别之前,心衡来找她谈话之后,苏巧一个人哭了好久。她偷偷地看到了。当时的侯樱只是个六岁的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虽然当时哭得那么伤心,但她接受自己命运的时候离开宗门时,又是那样的坚定决绝。为了复仇。 玉软花柔的外表背后,苏巧所经受的痛苦与仇恨,侯樱简直无法想象。 “繁星,我们没有人知道,自己这一生最终将会走上怎样的道路。但命运总会将有缘之人聚集到一起。道意交融法门并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更何况你还没有构建出自己的丹室道意图。同样,你们没有人希望浪费自己的缘分与命数。为师这么早就要教你们两人这门功法。是因为很快乱世就要真正到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命运使然,我们都会是一家人。” 心衡认真地说道。这些话,并非像是无所畏惧的七杀修士会说的。但他的眼界非常广,天机、命运并非虚无缥缈,更是无比值得珍惜的东西。 数个轮回之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夏繁星与苏巧一样,都应该珍惜。 夏繁星缓缓地起身,走下打坐台,站到苏巧面前,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不管我们彼此拥有着怎样的身世与秘密...如果真的像道长说的那样。我们要好好把握这一刻的缘分。道意交融之术一旦开始修炼,我们今生的命运就会开始交织。我不会后悔。” 夏繁星看着苏巧炽热的目光。虽然有些不恰当,但他对刚才听到的东西感到无比的心痛。茫茫寰宇,天下之大,虽然他还无法理解苏巧经历过的那种挣扎与痛苦。但他知道,他们需要彼此。 他开口道,“苏姐姐,弟子感到非常荣幸。” “师父说的对,我们是一家人。我知道你心中的仇恨。若是我们能够一起变得更强大,弟子绝对不会后悔让我们的命数交融。王云海对你和师父做的那些,将来会有一天,弟子会全部奉还给他。” 大师兄的哥哥王云海,这个人在不久之前对夏繁星来说还是一片虚无的迷雾。但他现在知道了,这个人也因为玄能的永梅秘境背负了巨大的仇恨。但他早已走火入魔,将自己的仇恨蔓延到了别人的身上,给其他的人带来了永生难忘的痛苦。 世界上有无数像他这样软弱的人。无情地迁怒无辜之人,却无法使自己的痛苦缓解分毫。夏繁星对其不屑不齿,更对王云海感到愤怒。 “弟子亦然。如果王云海,再敢对我宗门动任何心思。那便......”侯樱开口道,但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她的双眸中闪烁着冷漠,极深处的冷漠。 “我和道长,并不希望你们两个孩子因为这些事感到仇恨。可恨之人,也必有其可怜之处。王云海七杀修为尽毁,丹田陷入持续的孱弱期。反差太大,这种痛苦也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控制自己,才能不像他那样产生心魔,迁怒这个世界。总有一天我会为死去的他复仇,但这是我与王云海的私事。我不希望影响到你们。” 心衡看向一席话说罢的苏巧。眼中的慈爱与心疼非常明显。这是多好的姑娘,在那个时候却承担了太多不该承担的痛苦。突破结丹期过后不久,苏巧还是选择了离开屠豕宗,仗剑云游天下。不过心衡还是会常常与她联络,非常关心苏巧。有空的时候,也都会跋山涉水去看她。 心衡知道,自己要把她照顾得好好的。十五年的忍痛割爱。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能再让她受任何委屈了。就像是对死去义子的感情延续,苏巧就如同心衡的亲女儿一般。这份凡心,心衡再也不打算克制。 无可厚非。十八年的痛苦,十五年的愧疚。苏巧的事情,他一直以来没有告诉太多人,包括他的爱徒夏繁星。他决不会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沉默了许久,心衡突然转头对苏巧说道,“我一直没有劝过你放下仇恨。我也没有资格这么做。那是因为你真的很懂事,你比王云海以及任何为仇恨而疯魔的人聪明一百倍。仇恨不是生命所存在的意义,而是一个人生中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你懂得这一点,为师很放心。为师甚至可以放心地把对他的恨放下,因为我坚信你在不久的将来,能够复仇。” 在数世轮回之前,苏巧一定是一个很不平凡的人吧。大风大浪,大喜大悲,直击灵魂的孤独,这一切没有将她打倒。苏巧保持着理智,面带着微笑走到了今天。仇恨隐藏到了深处,却也从来没有忘记。 此乃成大事之姿啊。夏繁星看着平静的苏巧,不由得感慨。 自己的曾经又是有着何德何能,能与她在数世轮回之前,产生不小的交集。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夏繁星开口道,“那,师父,我们开始吧。” 心衡与苏巧对视了一眼,他笑着开口道,“我和苏巧先教你星气入血的基础法门。然后为师再把交融秘术的大致过程简单地给你们讲一遍。” 苏巧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侯樱,缓缓开口道,“希望我的过去,不会给你们带来困扰。” 夏繁星严肃地点了点头。而侯樱,却说道,“弟子就不在此停留了。告退。” 说罢,头也不回地朝着修炼府大门走去。三人看见她的背影,也都是比较了解侯樱性格的人。刚才所说的苏巧身世,肯定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尤其是对王云海,必然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她还小,会明白的。”大门关上后,苏巧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对心衡说道。 一个时辰过去后,夏繁星从修炼府内出来,往自己内宗的宅院走去。日头又有些偏西了,时间过得很快。但这一个时辰对他来说,却实在是度秒如年。 走近卧室内,看见周竹师弟也正坐在床上看一本不知道讲什么的书。见夏繁星回来,他合上书想要聊几句,但夏繁星拍了拍他的肩膀,挥了挥手,喘着气说道,“迟点再说...我脑袋真快要炸了.....” 关于星气入血的法门,心衡花了半个多时辰手把手带着他尝试了一遍。自然是没有成功的,但足够让他领会到了这门法术的困难。且不论七杀星气自己都只能偶然地炼出分毫来,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的灵鼎数量不够。而且由于筑基初期的修为,吐纳强度也不足以支撑一瞬间排出血脉中的浊气。极少量的星气压入血脉后,与血脉中普通的灵气交融在一起。感觉再差不过了,流经哪里都会感到阵阵刺痛感。 心衡和苏巧还告诉他了几个窍门,但对于夏繁星目前的条件来说,实在是有些难。然而,接下来时间里心衡对苏巧和他一并讲的交融法术,更是让他头大无比。可能是没有步入结丹期,对于道意的理解实在浅微,很多苏巧立刻能听懂的,夏繁星怎么也理解不了。星气入血算是很难了,然而这门交融法术对他来说,更是理解都不易啊。 真是头疼,唉...... “夏师兄,周师兄...夏师兄,侯师姐在你们门口等你。”周竹悻悻地又翻开书,这时卧室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夏繁星定睛一看,来人却是自己的亲师弟郑宏。他那张臭脸上,居然罕见地带着一丝窃喜。郑宏说完立刻走了出去,夏繁星立刻坐了起来。 “侯师姐?”他对着一脸惊讶的周竹挤了下眉,装作疑惑的样子,走出了门。显然,即便是关系好如周竹,也难以想象秘境内的日子里,冰山美人侯樱与夏繁星关系已经这么密切了。 二十四弟子的卧室门口有一个小庭院,夏繁星走出去立刻看见侯樱站在庭院门口。外面有不少来往的弟子见了她都与她打招呼,见侯樱站在夏繁星和周竹的门口,似乎都有些惊讶。 郑宏那小子,虽然平素里摆着一张臭脸,但能帮侯樱叫人,果然还是有点窃喜的。夏繁星想到。 “刚才郑宏正好经过这里,我就让他找你出来了。跟我来。”侯樱简短地解释了一下,要带夏繁星去不远处心茫的宅邸。 “我走后沏的,现在可能有点凉了。你老实跟我说,这个双修的过程有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在心茫的大厅里坐下,侯樱又给他倒了一杯寒梅茶,随即质问道。夏繁星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这话问得...怕不是把她苏巧姐姐当成她自己女儿了吧?侯师姐就跟放心不下闺女的母亲一样,看得夏繁星实在有些想笑。 “那个么...唔...师姐,这茶凉了好喝多了。”他舔了舔杯子,眨了眨眼。 侯樱一下子急了,将茶杯重重地放下,瞪着夏繁星。他撇了撇嘴,看来她对苏巧真的是...唉,开不得玩笑啊。他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 “师姐,这个过程其实是很复杂的。你得告诉我怎么算作‘过分’这个标准吧?恕我冒犯,不如...就用那天晚上,做的事情来评判是否过分如何?”夏繁星很认真地说道。 侯樱脸色骤冷。两人心知肚明,所谓那天晚上的事,就是在秘境那轮夜阳中,因为来历不明的惑术,让夏繁星差一点就和她“共参极乐”,贞洁不保的事情。这小子嘴真是越来越油了,这事还敢提? “师姐你别误会。我是认真的...”他感到无奈,连忙说道,“我不敢说了,你别生气啊。那就那天的事情为标准的话...这个双修的过程很安全,请师姐放心,苏姐姐她和师弟我绝对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毕竟这功法是师父介绍的啊。” “我是师父的爱徒,苏巧姐姐又跟师父他亲女儿一样的。他肯定有分寸的。” 侯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再给他倒了一杯茶,“我要听具体的。” “好,好吧...不过我们今天什么都还没尝试。师父只告诉了我们理论上这门法术应该怎么进行。”夏繁星只好听她的,但还是加了最后一句,保险起见。 其实,肉体接触是免不了的。必须得承认,刚才听师父讲的时候,夏繁星脸红的不行。倒是苏巧表情很淡定。真的进行交融法术之时,夏繁星要将上衣脱掉。两人的丹田处都不能有衣物遮盖。除此之外...大腿双手之类的接触难以避免,敏感部位却没有接触。因为这门法术对于神识集中度要求很高,绝不是阴煞宗那种双修法门一样,要是那些地方被接触了,兴奋起来的话,那可就不妙了哦。 夏繁星并非三个月前那个纯情小少年了。与姬烟柳在阴煞宗黑牢内的“大战”让他非常明白女人的滋味有多么可口。夏繁星的定力,也因为和那小妖精做过好几次,而提高了不少。但如果真的要面对苏巧的话...夏繁星想到,即使是简单的肌肤接触,但因为种种顾虑和对于身份的想法,自己很可能会感到紧张,甚至是兴奋。 “师姐...你不要生气啊。师父会把握分寸的。”看着侯樱举杯默默地喝茶,夏繁星小心翼翼地说道。 侯樱的状态与想法也挺怪的。对苏巧的关心与心衡有些相似,似乎不忍心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但,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的师弟,是自己在六代弟子中能够信任的人啊。 她轻轻放下茶杯,挤出一丝微笑,却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会不相信你吗?” “我不该这样猜疑你们的。其实对于师姐来说,双修不陌生了。其实,这么抵触,可能是因为我自己不好意思吧......” 夏繁星皱了皱眉。啥意思啊?难道...他立刻想到了在阴煞宗的第一天。那天早上,侯樱与姬烟柳之间的对话,让他感到师姐很不寻常。当时他还以为仅仅是师姐为了获取阴煞宗弟子的信任,才变得那样的。但现在...... “不止一次了,听他说,一共有两次。” “我很想找人倾吐一番。但没有人。我不能对别人说在阴煞宗内发生的事。最后到现在把你也瞒住。但是现在我想说。受不了了。”侯樱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 夏繁星小心地为她倒了杯茶,仔细想了一下,开口安慰道,“师姐,没关系的。在那个地方身不由己啊。我与烟柳,不也一开始是被华仙师撮合,没有办法嘛。虽然现在,在这事情上我很感谢她。”说着,嘴角边不由得扬起了一个笑容。 侯樱却仍然摇着头,表情似乎有些痛苦,但也有些怀念。 “不是和那些姑娘们...李长老。”她咬着牙说完,却如释重负一般地长舒一口气。 夏繁星却直接愣住了。李长老?李无心?那天夜里将侯樱偷偷送回宗内,却离奇般地因为愚蠢的原因被心衡直接在观梅峰周围逮住的李长老? 他对侯樱做了什么?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夏繁星的呼吸变得急促,表情十分严肃。 “我能够一下子在秘境内突飞猛进,其实离不开与他的两次双修。阴阳秘法高深莫测。我将信将疑,但确实得到了这样的效果。师弟,我只能说现在并不后悔。” 侯樱,侯师姐,六代弟子的二师姐,不久的将来很可能坐上头名的大师姐侯樱啊!冰山美人,冷漠的性格是她一如既往在弟子们心中的形象。难道...第一个尝到侯樱滋味的人,竟然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李无心?虽然这家伙长得英俊妖异,但终归是...老牛吃嫩草?! “你们...真的做了?哪两次?在什么时候?”夏繁星感觉无法相信侯樱所说的话。更可怕的是她的态度,简直不像她本人。在他的印象中,如果李无心强行要以双修的名义霸占侯樱,她肯定是会宁死不屈!唯一的可能,是李无心蛊惑了她。以某种阴阳秘法双修后的功效吸引住了侯樱,她才可能会将自己的第一次与第二次奉献给这个人! 不对,不能说是蛊惑。夏繁星紧张地盯着侯樱迷离的眼神。她自己说了,如此快速地达到半步结丹修为,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与李长老的双修,她...也是自愿的。 “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像你想的那样做......但是我们肉体的接触,却比你刚才描述的要激烈的多。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那样的滋味。一次是他的手指,一次是他的...舌头。”侯樱苦笑着,说道。 夏繁星实在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感受到自己的奇怪。他与姬烟柳彻夜云雨就没关系,师姐不可以和别的男人做那事了吗?自己不会是把侯樱当成闺女儿来看了吧?尽管心中尝试着自嘲来缓解紧张,但他还是很清楚,这件事太让人震撼了。 “最后一次,是在他送我回来的那天晚上。阵盘的失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双修过后,我们精力都很疲惫。那晚上他告诉我,第一次是在第一天晚上我们都昏睡过去的时候。” “所以...你答应他的时候,已经是在回宗门的途中了。”夏繁星叹了口气。 “可能是有她们阴煞宗**的影响吧。我才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告诉我他的阴阳双修之道,可以极大程度上促进我的修炼。一开始,换做是谁都不会相信。但我选择了尝试。结果...真的如他所说那样。两次双修,一次在我不知情下,一次我知道。最终使我能够如此快地成就半步结丹的修为。天阴法门实在是难以琢磨,我至今无法想象究竟为什么,两次双修能够对我的体内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夏繁星担心地问道,“可是,他会不会在你的身体里,留下了什么东西?” 侯樱无奈地点了点头,“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是,我不敢告诉别人。只能自己慢慢在体内寻找。至今还没有问题。师弟,你不要操心。我感觉,阴煞宗的两位仙师,对我们都没有敌意。” 很少能够信任他人的侯樱,说出这话的时候,似乎已经选择了相信李长老,也许这也是双修之后的效果吧。夏繁星暂且将满脑子的疑问塞下。他明白,师姐能够将这些话告诉自己,是对自己无比的信任。她需要人倾诉,不能再一个人将这些事情憋下去了。很幸运的,这个人是自己。 师姐现在需要安慰,还有关心。 夏繁星起身,轻轻地走到她身边,默默地将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没事的...在那个地方谁也没有办法洁身自好。很正常。”他想起了那天在旅店里见到心衡,师父也是这么安慰他的。 但侯樱却表现得比他想的冷静。她轻轻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我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夏繁星才开口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李长老这么做图什么?” 元婴修士与筑基修士双修...这基本上可以说对他自己是没有好处的。 侯樱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我不知道......” 夏繁星握紧了些她的手,尽量让声音变得柔和,“那就不要想了。他和华仙师一样,都是好人...祝你早日突破结丹期。别想太多......” 第十八章、灭阵(一) - 斩莲 - 华发如秋 清晨,大雾。 内宗第一修炼府。 天刚蒙蒙亮,但对于稍微高级一点的修道者来说,是没有黑夜白昼之分的。充沛的精力与体力让他们能够不知疲惫地连修上好几天。唯有一些养生的道派,像元寿山的寿门秘法,还是讲究正常作息的。 以往在这个时候,各大教府内都出现了不少的弟子在内打坐。不过这两天却完全不一样。中门弟子们往往修为较低,不常彻夜不眠,平时也都有睡觉的。而这几天五代师父们全部聚集到了十二灵山上,没人管着,谁愿意大清早去打坐啊。其实就是换了筑基期的夏繁星来说,不是精神特别好的时候,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也肯定是比一大清早去打坐舒服上数倍的。 这个时候的第一修炼府内,只有两个人。 苏巧自从来到屠豕宗的第二天,就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附近一步。每日各位五代师长的课业完成后,她就住在修炼府里面,夜晚打坐,清晨练剑。但精神一直如此饱满,丝毫没有疲倦的样子。 而另一个身材小巧的姑娘,正握着剑坐在打坐台上,周身浮现出一股蓝气。李云晗一大清早就来找苏巧论剑,此时正在她的指导之下,尝试着以“七冥第二式”活跃剑脉。 由于她从小就开始练剑,中融脉剑脉早已具备了一切条件,早就是真正的剑脉了。 “这个过程不容易的。我也只能教你一些我所学的控脉之术。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在于你的炼气修为还不够高,吐纳强度不够。”苏巧看了一眼打坐台上,她可爱的小圆脸绷得紧紧的,出言安慰道。 李云晗苦笑一下,小声说道,“再试下...再试下......” 七冥剑术,本就是非常需要修为等级的一门高级剑术。而李云晗在修炼第二剑式时遇到的问题,则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剑脉达到剑谱上所说的境界。七冥剑术以变幻莫测著称于世,屠豕宗内珍藏的剑谱一共有二十多剑式,从第二式开始,就贯彻了一种幻变无常的气息理念。通俗来说,这门剑术对剑脉的重要要求,在于其孕育出的剑气强度能够有一定规律地变化,通过特殊的法诀形成每一招剑式中的主要部分。因为这种幻变无常的风格,七冥剑术各招各式都非常有创造性,非常能够体现修士剑术造诣的。 且不论李云晗凝气六层的水平,对于中融脉的掌控如何。就算她已经能够熟练控制身体内各处经脉,想要使剑脉中的剑气收放自如,形成剑谱上各招各式中独特的剑气转换,对于修士整体吐纳的要求是很高的。 而就拿筑基期来说,灵鼎的诞生能够很大程度上提升修士的吐纳水准。对于剑脉的控制也会提升很多。而李云晗修为仅仅凝气六层,能够将第一式练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苏巧也只能教她一些控制剑脉的技巧,但在修为的不足面前几乎无济于事。她看着李云晗脸上非常难过的表情,也是对她的执著感到感慨不已。 其实心阳道人不让他的爱徒再修炼下去是有道理的。十七岁的她确实需要加强修为的晋升了。不过...苏巧却在她举剑,打坐的一举一动中,从这个身材小巧可爱的姑娘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十五年在北极帝宫的经历,她以一柄灵剑为友,度过了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两人同为十足的剑痴,苏巧也不忍心让她失望。 “唉...好难啊。剑师您说的对,弟子的修为实在是不够。”经过一会儿对剑脉的尝试后,李云晗叹了口气,表情有些难过地说道。 “不要心急。修为是一切道术的基础。但是,云晗,你知道吗,兴趣才是一个人最好的老师。你命中与剑修有缘,小小年纪就开始修炼七冥剑术这样的高级剑谱。已经很为不易了。你的修为并不是提不上去,而是花的心思太少了。”苏巧柔声说道,伸出手去,“来,把剑给我。” “你完全可以在继续尝试剑谱修炼的同时,每日多花一些时间进行打坐与吐纳。我相信你的师父肯定舍得为了你的修为提升,帮你准备一些灵丹吧。你这个年龄啊,三十岁之前,是修为最容易提升的时候,但同时也是道心最不稳定的时候。相信自己,提升修为没有什么难的。不要让剑道与修道两者产生矛盾,成为心魔。”苏巧娓娓道来,李云晗听得懵懵懂懂。 “如果能像侯师姐那样,两个月有那样厉害的进步,那就好了。”沉默了一下,她点了点头,继而感叹道。 “别人在修道上的天赋异禀,在你身上则成为了剑道上的根骨不凡。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机缘。你的机缘,也迟早会来的。” 李云晗呆呆地看了一眼在苏巧手中,灵光溢现的灵剑。她打了个哈欠,尽力坐直身子。有些迷糊地说道,“苏剑师...我打坐吐纳的时候好想睡觉怎么办......” 苏巧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修为高一点,就不会这么容易疲惫了。努力吧!” ——— 这一日清晨大雾蒙蒙,从十二灵山半山腰上高耸入云的天际,蔓延到夏繁星与周竹的小院里。 夏繁星半靠在卧室内的床上,手上把弄着玉清剑,思考着关于前几天学到的剑术知识。同时,也在计算着大阵关闭的时候,可能会是这两天中的哪一天。 周竹则手上半摊着一本书,正在闭目养神。 说来也怪,三个月前如果这两兄弟能有闲情待在小屋里,所做的事情正好是相反的。周竹平常也会花很多时间研究修道之类的事情,但他这会手上拿着的却是夏繁星曾经喜欢看的志怪小说。而现在的夏繁星,却似乎没了以前那种喜好读书的兴趣,有一点时间都会放在最近越来越多的课业上面。 夏繁星轻轻放下手中的剑,瞥了周竹一眼,这书还是他借给周竹的。凝气九层的周竹自从上次被寿君弟子打断手骨,以寿门植骨虫重新长出来后,整个人的性格似乎也因此改变了。以往老实稳重的他,脾气变得更加憨厚,但也不似过去那般严肃了。 “师兄......”“嗯?”夏繁星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一旁合书的声音传来,周竹慵懒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这日子...好无聊啊。咱俩的师父都在灵山上。之前不是说祭天大典早就该举行完了吗?结果拖了这么久......” “快了。要不是这样,他们都聚到灵山上面干嘛?”夏繁星没有抬头,敷衍地说道。 “不对吧?大师兄他们不是到范阳布阵的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说外面那些人,前段时间想来搞我们宗门也就算了,现在大典就要在范阳进行了,为什么不去搞安禄山他们呢?”周竹疑惑地说道。 夏繁星忽然反应过来。对了,有很多弟子是并不知道,祭天大典是需要屠豕宗护宗大阵与范阳祭天大阵共同产生感应才能做法的。不过,周竹有一点说的倒确实没错啊,那些人难道不会直接去搞安禄山吗? 回忆起玄能和他说的话,还有这些天来灵山上来的“客人”。他不怀疑在大阵关闭的那天会有人来挑起事端。但是...范阳就一定是安全的吗? 玄能还告诉他说,安禄山会派兵来守宗人手...夏繁星突然恍然大悟,安禄山、玄能他们这些老滑头都明白了一个自己刚刚才明白的道理——在昏庸的陛下正式将安禄山作为叛贼之前,宗门界的所有人,都是不会去范阳的祭天大阵找茬的。 宗门的敌人是宗门,提前对安禄山动手,不吝为最愚蠢而毫无意义的行为。对于宗门弟子来说,只有朝廷与安禄山开战之后,方有与范阳为敌的必要。当然,还有很多人,包括宗门弟子还有朝廷官吏,他们与其私下勾结,两面讨好。然而对于宗门界来说,在此之前,关于安禄山的一切都是借口,都是借机狠狠地打压屠豕宗的借口! 乱世之中,人心险恶至极。无人不是两面三刀,趁火打劫的小人。夏繁星紧紧地皱起了眉。人性险恶,实在是一次一次地突破了他的思想底线。 “师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也是师兄偶然得知的。这两天...之所以整个宗门内这么紧张......”夏繁星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正满眼疑惑的师弟,打算告诉他大阵即将关闭的事情。 “...正是因为他们的祭天大阵只有与我们的护宗大阵一同做法,才能起到祭天的效果。这是心和师伯天机道术中,一种独特的祭天大法。需要两边的大阵同时发力。所以,在祭天大典进行之前,大阵肯定是要关闭的。正是因为大阵需要关闭...所以,宗门才让我们六代弟子全部留守内宗。如果到时候别的宗门派人......” ———— 观梅峰山脚,天穴之内。 穹顶上长明灯每日突然的熄灭刚过不久,柔和美好的光束洒下穴底,静谧祥和的景象近千年如故。 清晨时分,天穴内站着两个男子。一个身着黑色道袍,另一个衣着豪放,双肩露出。一身的肌肉健硕无比。 顶着大雾一大清早来到天穴内,王云明和王云海这对兄弟并不是来找乐子的。而是,王云海有一件心事未了。 心昭道人与王云明几日前前往北海,将已经叛出宗门多年的王云海暂时接回宗内。这个消息只告诉了一些宗主信任的长老,再以高超的易容手段将王云海真容遮住。近日来聚集在灵山各处的五代弟子们,则完全把他当作某位北极帝宫修炼紫微星术的神秘高手。 “宗主大人说,他就葬在这里?”这对兄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了,易容后英俊大减的王云海皱了皱眉,盯着眼前一池冒着灵光的池水,问道。 “师父是这么说的。虽然,玄能仙师并没有承认哥哥你的事情与他有关。但是,毕竟是在永梅秘境中出的乱子,导致了无辜之人死去。当年苏道友来到宗门的时候,就把他葬在了天穴清池之中。” 王云海深深地叹了口气,“弟弟,哥哥知道你是相信我的。但我多么想听到你大声地告诉我,当年的事情,我不可能愚蠢到这种地步!一切,都是他暗中作祟!”他愤愤地指了指头顶上空圣洁无瑕的天穴穹顶。 王云明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但十分平静地说道,“哥哥,你知道,我既为屠豕宗弟子,就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我相信你不是因为什么冬桃根而七杀星宫毁尽的,但我同样不觉得这是仙师有意而为,他把你害惨了,能得到什么呢?最后一点,虽然此地离峰顶七十九里,但仙师他老人家很可能在听我们说话。我想他也应该知道你的到来了。哥哥,注意言辞。不要让他找你的麻烦了。” 王云明说了一通,王云海一直低着头。等他说完后,才抬起头,拍了拍王云明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 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你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在屠豕宗里好好地闯出一片天来!” 说罢,他缓缓迈步走到清池之前,忽然双膝跪下,也不顾地上湿漉漉的花草。王云海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着早就想好了的话。 他已经变了,不再是十八年前那个,为了泄愤,杀害无辜的人了。 当年,在玄能与心衡的允许下,苏巧将她最爱的男子葬在了这处清池内,千年清池有灵,载不下一具满怀冤屈的尸体,池底一沉就是数百米,尸体与棺材分离开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池底又被玄能封上了,只留了一个棺材板在浅底。宗主心昭告诉他们这事的时候,王云海感到了深深的疲倦。 十八年前的他,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从云端跌落的感受,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然后就是与整个宗门为敌,叛出宗门,隐入民间。独自一人苦修着入门十分不易的紫微星术。仇恨、挫败、不解、愤怒、疲倦,种种的负面情绪将他拖入了万丈深渊,一拖就是两年,直到他铁下心来离开云贵。 当时的王云海,在那座深山里,以自己的私怨羞辱了苏巧,残杀了她的恋人。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没有理由,只是因为这两人与心衡关系密切,而心衡是屠豕宗的长老,关于屠豕宗的一切,除了唯一理解过他的宗主大人外,都是他的仇人。 在北海的这些年里,他改变了。这十八年里他经历了更多的事情,手上沾染了更多的鲜血,将他变得真正成熟了起来。最后,他早已在北海立足,在郡内有一帮散修兄弟,在渤海甚至与北海群妖为友。周围的各宗各门,无人不知道他王云海的名号。但却无一人知道,他的过去。一切的一切换来的是“少紫微子”的雅号,还有一个真正洗尽铅华,最终成熟的他。 当年这件事自己错的厉害。但当年的自己丝毫没有后悔过,也没有感觉到一丝愧疚。而现在不一样了,他已不再那么懦弱。特别是当他听说,当年那个被逼在深山里露宿,哭得双眼通红的清秀少女。现在居然也拥有了结丹期的修为,而且也身处屠豕宗内。王云海想给当年的错事一个交代。那么也只有以这个方法了。 他在地上跪了好半天,心中默念着忏悔的话。许久过后,他缓缓地朝着地上拜了一拜,安息吧。 他缓缓地起身,面容似乎一下子憔悴了不少。王云明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一眼,自己的哥哥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啊。他出言安慰道,“他若是能听到,会原谅你的。” 王云海却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呢?他会是我道心里永远的厉鬼,一生挥之不去。我确实也没有资格,去寻求他和苏巧的原谅。不过......” 他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极其冷漠,声音也降到了最低,“大家最好都明白一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将来的路,每个人走自己的。不论何人,将来若要拦吾,我便再也绝无任何愧疚可言,唯有刀下见生死!” 王云明心中一颤。而这时,两人的脚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十分明显的震颤感。但两侧周围的长明灯却依旧明亮。王云明感到一阵阵晕眩感传来,王云海赶紧拉住他。晕眩感越来越强,连王云海也感受到了,他一把将弟弟背到背后。但两人明显能够感觉到,大地的震颤很快就消失了,越来越强的晕眩感,似乎...是来自他们自身! 王云明不明所以,头昏脑涨,一脸难受。王云海却似恍然大悟一般,严肃地说道,“这是...护宗大阵要关闭了!看来,宗门决定的时间就是今天了。那些人一定已经在山门外虎视眈眈......” 王云明艰难地晃了晃头,心中非常奇怪,为何哥哥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这种可怕的晕眩感似的。王云海震惊地喃喃了两句后,轻轻地将昏昏沉沉的王云明放到天穴一角,“你先休息。哥哥必须要去助宗主一臂之力!” “我也要帮师父!”王云明刚一躺倒地上,强忍着头疼喊道。 王云海刚跑出几步,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喊了一句,“休息一下,应该这种感觉会好一点。如果能作战了的话,你就去北山门!” ...... “师兄,你感觉到了没有?”大阵关闭之时,一瞬间的晕眩感传遍了整个宗门所有弟子的身上。但那确实只有一瞬,与王云明这样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卧室内的周竹与夏繁星很显然也感受到了。夏繁星刚才那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竹打断了。 他立刻皱起了眉头,沉思了一下,半信半疑地猜测道,“我想...这很可能是护宗大阵关闭之时的反应!护宗大阵保护我们所有人,任何人若是在宗门内以道术杀害我宗弟子,都会受到五衰之罚。所以大阵与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都是有关系的。肯定是这样!” 周竹紧张地眨了眨眼,“所以...有人要攻进来了?” “师弟,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内宗一步。过一会儿你可以去内宗山门,帮忙把守。不能让任何六代弟子出去!”夏繁星一把将玉清剑插入剑鞘,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按住周竹的肩膀吩咐道。 “可是...师兄,你是要出去吗?” “我的修为已经与座次第六的梁师弟没有区别。你不用替我操心。一定得听我说的做。”夏繁星急匆匆地说道。他没有给周竹一个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往十二灵山,参加进这场马上将要爆发的宗门大战之中。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坚决地要去。而且这个念头,是在与玄能谈罢之后,立刻产生了的。 他也不深究,留下一脸难以置信的师弟,仗剑扬长走出院门。 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了内宗山门时,一路经过的过道上只有少数的六代弟子。不出夏繁星所料,他们每个脸上都带着惊奇,互相交流着刚才那一次奇特的晕眩感。 内宗西山门外,就是熟悉的观梅峰以及止玄峰了。不过大阵已经关闭后,这一侧的灵山上都已经没了人。应该是五代弟子们都聚集到了十二灵山另一侧的各处山门口,等待着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们。以及他们带来的,“审判”。 夏繁星立刻感到了一阵紧张感。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但是,现实的问题立刻让他感到头疼。眼前的内宗山门口,两位筑基期的五代弟子手握长矛,严厉地把守着山门。在高大的两位弟子身边,还有三四个身着铁甲,但身上没有一丝灵气的守兵,夏繁星想这些应该就是所谓安禄山的援手了。这几个家伙挡在前面,还有一段路程才到山门,夏繁星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他们目光的打量。 正当此时,一阵威压感忽然从他头上降下,又很快消失。夏繁星与前面的守将们同时把头抬了起来。带着疑惑的表情,他看到一个白色的光影,以极快地速度拔升到高空中。身影已经不可见,唯有脚下一把带着微弱紫气的灵剑可以勉强看见。见这个身影一下子就飞过了山门,去往观梅峰的方向。那几个凡人守兵立刻慌乱了起来。为首的五代弟子咳嗽一声,打断他们的交谈 ——“不必拦她。我看清楚了,这是六代第二侯樱,半步结丹期。就算我们两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拦得下她。” “二位师叔......” “叮——”两把长矛立刻相交,其他守兵们手中的大刀也撞到了一起,拦住夏繁星跃跃欲试的脚步。 “繁星,快回去!外面的事情,不是开玩笑的!” 可恶啊,这态度差别,可真够大的。夏繁星讪讪地一笑,心中想着。脑子也在快速地转着,想着怎样才能混出去的方法。不知不觉,双手已经在自己腰间的玉清剑柄上抚摸了好几回...... 第十九章、灭阵(二) - 斩莲 - 华发如秋 “二位师叔,请看在玄能仙师与心衡师叔的面子上,放他过来。” 正当两位五代弟子紧张地看着夏繁星的一举一动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将他们吓了一跳。先后转过头去,愣住了。 几个守兵更是心中一惊,刚才在众人目光之下,御剑飞天的白衣倩影,此时已经无声无息地降到了山门外。侯樱手中握着灵剑,冷艳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急切。 夏繁星也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他原以为,师姐会帮着拦下他。 毕竟此时山门外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但他从侯樱的眼神中,看到了对自己的信任与坚定。是啊,他们都是从内宗溜出来的,彼此一起也能做个伴。最重要的是,侯樱与夏繁星拥有一样的感受,能够理解为何师弟一定要前往灵山。 为首的五代弟子为难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张了张嘴,犹豫不决。 就在此时,又一阵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晕眩感传到所有屠豕宗弟子身上。躺在天穴内的王云明不由得发出了痛苦的吼声。山门前几人也都感觉到了。虽然晕眩感与刚才异样转瞬即逝,但僵持住的几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侯樱叹了口气,说道,“护宗三令一息,大阵也会随之关闭。心和师伯此刻必在灵山处做法,只剩下最后一个步骤了。二位师叔,你们不拦弟子,却拦下我的师弟,无非是境界实力的原因。弟子向你们保证,一定会保师弟平安归来。” 夏繁星听得一阵感动,傻笑了一下。而两位守门弟子都低下了头,思考着利弊。他们也从侯樱的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们拦不下我,好。那如果我要带他一同出宗的话,你们难道拦得住我们两个? 虽然意思很隐晦,而且很狂妄。但她完全有这个资本。二十四岁的芳龄,达到了他们这种旁系弟子无法达到的境界,窥探到结丹期景象一角。修道界实力为尊,礼数也终究只是为辅。既然这样...不如就...... “我知道你们出去是为了什么。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能有这份为宗门尽忠的心很好。”为首的旁系弟子退开一步,抱了抱拳,认真地说道,“过去后听心衡师兄的安排,注意安全。这本不是你们这些孩子该搀和的事。” “多谢师叔!”夏繁星感激的一鞠躬,跟上侯樱的脚步,走出了山门。师姐弟一前一后,夏繁星跟着侯樱朝着不倾山外的西山门走去。两人都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很明显,跟着师姐越接近不倾山,心中的紧张感就越多一分。谁都没有心思说任何话。 “等会。”走到不倾山山脚下,再往南转过一段距离,就是被称之为中灵山的太华山。侯樱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路走来,大雾弥漫几乎封锁了他们全部的视线,完全是凭着经验去走的。然而靠近太华山之时,两人的耳边都明显听到了太华山周围,有一阵阵的符纸燃烧声。还存在着,越来越明显,人群中细微的呼吸声。 自从屠豕宗引入星宿海法门之后,护宗大阵就经过了研习过天机道派的弟子的改善。在护宗大阵身上,七杀道意与天机道法并存,不过它的开启与关闭都已经涉及到天机道派中大量的符箓运用。虽然大雾蒙住了他们的双眼,十米开外就是一片茫茫。但两人都知道,以天机道术著称的心和道长,安禄山指名道姓来求祭的对象,就在太华山下,当着近百位五代弟子关闭护宗大阵。 “等大阵关闭了,我们再去找七师叔。”侯樱仔细地听了一会儿不远处太华山上的动静后,转过身对夏繁星说道。 夏繁星想了想,点了点头,只是有些失望地说道,“可惜了,大阵关闭这样百年难遇的景象看不到。”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才真正叫百年难遇。你不会想他们现在就发现我们,然后派人把咱们送回去吧?”侯樱白了他一眼,在不倾山前的草地上坐下,一点时间也不放过,开始打坐运气起来。夏繁星看了看这一大清早近乎笼罩了整个宗门的大雾,不远处念诵经文的声音,以及围观弟子的细微动静,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太华山下。 从山脚下到高达十里的半山腰,各位五代弟子零零散散地遍布了灵山下半段。除了像心茫道人那样经常在外游历的弟子外,近百名五代弟子几乎全部到齐了。根据修为的不同,从半山腰到山脚下,安排的弟子修为越来越高。 除了山脚下近十位五代元婴弟子外,上面的弟子们都盘腿坐在潮湿的山路上,正在打坐。每一层隔着两三百米的距离,但彼此之间的却有灵气相连。越到半山腰,五代弟子越多。他们似乎在一同在为了什么东西而做法。 山前正对着不倾山东侧的空地前,大雾弥漫,视线完全无法触及。而从其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符文法诀念诵的声音越来越响,却又很快地消散在迷雾中。 若能透过这一团迷雾,太华山上的众弟子共同打坐做法,形成了一片非常强大的灵力源,甚至已经引起了太华山灵脉的共鸣。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迷雾中的人而服务的。迷雾之中,空地正中央,一袭白衣的心和道人,刚刚经历了三个月的闭关出来。双颊绯红,气色十分不错。在迷雾之中缓缓踱步,曼妙身姿楚楚动人。 在她身后,摆着一张素琴。迷雾已经太过浓烈,她一回头也只能看见素琴两边,微弱的火光。两炷灵香燃烧散发出来的灵烟,与雾气已经彻底融合到了一起。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气味。大雾彻底笼罩了左右两边各自掌香的弟子。右边掌香的是结丹期弟子,修炼天机道术深有造诣的心宁道人,也就是金茹的师尊。 左边的掌香弟子,是元婴初期的心音道人,也就是玄能的爱徒。 迷雾之下,其实山前的空地上,已经被心和道人抛下了两块造型独特的令牌。每一块都有近乎一个手掌这么大。心和缓缓地在雾霭之中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念诵法咒的声音时高时低,她的手上已经出现了第三块令牌。此乃护宗大阵的开启关键,三块令牌此前分别封印在太华山之下,自从上一次关闭大阵,已经有足足一百五十年了。 唯一能够取下护宗三令的人,是拥有太华山掌座之权的宗主,心昭道人。 身材异常高大的心昭道人,此刻正盘腿坐在三位心字辈弟子身后数十米远的地方。身处迷雾深处,   心昭全身被一阵阵紫气围绕住,一道细微难见的光源从他胸**到素琴之上。关闭大阵需要一个聚集灵气的契机,而心昭道人元婴中后期的修为,又身为宗主,便主动承担起了这个责任。灵山上近百位五代   弟子的巨大能量,再加上灵脉的共鸣,一切的灵气都被心昭道人以高超道法汇聚到了迷雾内自己身边,并渐渐蔓延到前方的三位师妹周围。 “七绝修,护吾宗;天门升,地眼落。星阵启!” 太华山上各位弟子都听到了迷雾中传来了心和的声音。这时候,素琴奏起了微弱的乐声,两位掌香   修士也顺应心和之势开始念咒。心昭身上的法力越来越强,其余三人感应到的威能也越来越厉害。 山脚下,十位元婴修士中。心衡道人站在他们中间,以元婴修士的修为,能够感受到迷雾内的动静。他回头看了身后的师弟心阳道人和师兄心魂道人分别一眼,两人都对他点了点头。心衡上前一步,走到迷雾之前。片刻过后,他的左手上忽然燃起了熊熊的紫火。心衡猛地一个箭步冲进去,举起左手。一股刺眼的紫光照射进迷雾内。神奇的是,灵山上正在认真打坐的弟子们,一下子就看清了迷雾内的景象。 ——白衣胜雪的心和道人,此时凌空盘腿而坐。令牌悬浮在她面前。她的双手,也燃起了经久不衰的蓝  光。心和道人面带迷人的微笑,十指正在有规律地动着。仔细一听,她身后的素琴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就好像,她在隔空操纵着这张素琴弹奏似的。素琴两边的两位掌香女弟子,口中法诀的声音也渐渐响起,手上恭敬而持的灵香,仙气缥缈。而那道紫光,也渐渐地显眼了起来。心昭道人胸膛上射出的雄  浑紫气,气场越来越强大。很快,素琴琴音断了,心和道人燃着蓝焰的两手一并将半空中的令牌按下,轻轻地将它抛到地上...... “呃......” 这是第三次晕眩感传来。方才不得已躲在不倾山另一侧的夏繁星听见了太华山周围的动向,心里也是好奇地不得了。这回他与侯樱都感受到了这最后一次的晕眩感。这也就意味着,关闭大阵的仪式,正式结束了。 从这一刻开始,屠豕宗宗门弟子再也不受护宗大阵保护。外界宗门弟子,也不会再有任何忌惮。大战,也将一触即发。 “师姐,我们走吧!”夏繁星缓了缓,还是没有从这一侧探出头去,小声地询问侯樱道。 “先别急。师叔他们应该有守宗的计划。不管外面的人打什么算盘,肯定要先攻灵山的,因为大阵阵眼在那。所以这么多人肯定要各自去守不同的灵山。而我们要找的是七师叔,等他们先动,我们再动。”侯樱从打坐状态中回过神来,冷静地说道。 “好...吧,那我得注意一下他们的动向。”夏繁星说着,往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去。很可惜,空地上的迷雾已经消散了不少,但整体的大雾还是很影响视线。方才心和道人等人做法时的奇景已经消失。夏繁星只能隐约看见山脚底下十来个人在交流着什么。太华山低段,突然出现了渐渐多起来的 人群,在往山脚下走。 夏繁星还注意到了一个人,与周围的弟子不同。只有这人穿着一身军装,在十余位身着道袍的宗门高层间讨论着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但夏繁星能够肯定,这个应该是安禄山的人,正在与宗主他们商量祭天大典预试的细节。 过了一会儿,山脚下的近百位修士已经聚集到了一起。十来位元婴弟子似乎已经做出了决策,分成了四批人。后面的百位弟子也很快地分成四组人,跟着他们,朝着四个方向走去,也就是四座山门。夏繁星睁大了眼睛,终于捕捉到了师父的身影,他与心魂道人带着一批人,朝着南方七轩山外的南山门走去了。 看着一群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虽然还没看清楚带头的是谁。夏繁星连忙跑回两步告诉侯樱情况。她动作麻利地起身,一把将夏繁星拉到另外一边,快速地说道,“看来宗主他们的打算是先守四处山门。这样,你跟紧我,暂时先不要被人发现!” 说罢,侯樱往四周环顾一圈,群人朝着不倾山以及西北两大山门前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她猫着腰,对还有些愣的夏繁星挥了挥手,他连忙回过神来,跟着侯樱,弯腰绕到了不倾山的另一侧。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但也算两人运气好。从太华山脚下前来的五代弟子们,全部选择了走他们之前藏身的那一侧。两人紧张地屏住呼吸,却在这一侧松了口气,并没有看到一个来人。直到将近半百的弟子朝着不倾山以及观梅峰走去,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侯樱立刻直起身子来,带着夏繁星,赶紧朝着南方七轩山奔去。 “师兄,我觉得,咱们俩在这一点上的观念还是相同的。”七轩山山脚下。心衡道人,手中握着一个高脚酒杯,烈酒醇香,沁人心脾。他已经好久没有喝酒了,今日,却必须得痛快一次。 一旁的修士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是五代第三座次的心魂道人。他举起酒杯与心衡撞了一下,一口将其内烈酒饮尽。目光朝着身前将七轩山围住的五代弟子们看去。 “不好说啊......你想想,六大宗门,再加上一个生阳宗。还有将近二十家二流以及三流宗门。单单从人数上讲,至少有两三百人。这样的阵势,在宗门界可是百年未见了。” “要是我,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心魂道人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丝的迷茫。 “到今天这个时候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如果真像咱们猜的那样,日后还有没有说话的机会,都不一定呢。” “宗主大人其实也没错,这个时候不能再惹事了。但就怕人家也看透了这一点,以大家心知肚明的经验之论绑架了我们。其实宗主大人难道没有想过,外面的人这一次很有可能是打算要灭我宗门的吗?只不过是骑虎难下罢了。人家给了台阶,咱们现在能不下吗?但就怕这些人在咱走到一半的时候把台阶撤了。偏偏怕这个,又没有什么能避免的方法。唉......” 心衡从后面的石桌上一把举起酒缸,给自己和他又满了一杯。感慨了一番之后,将酒缸放到前面正在与其他同门一道严阵以待的师弟,心沧道人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大家都喝点吧。师兄给你们拿杯。都别太紧张了。” 心沧道人呵呵一笑,举起酒缸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刚才你俩说的那些话,才叫糟心。不就是干上一架吗,已经平静百年了。有什么好怕的!待会打起来,我要是战死了,就让七师兄你家那姑娘带我的弟子,教的一定比我好!” 心衡两手一挥,石桌上摆着的十来个酒杯就飞到各位弟子的手中。豪爽的心沧道人给每人倒上了酒。各处山门的人手分配,四成旁系弟子,六成主系弟子。他们当中有些人也有夏繁星与侯樱那样的顾虑,怀疑这一次大战会是真刀真枪的恶战。而有些人,则选择相信太上长老们已经解决了问题,与外宗来使商议好了,他们的进攻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不管哪类人,不管是师弟还是师妹,斟满以后,这杯烈酒都是干脆地一口干掉。 山门与山脚前,大雾是最浓的。此时,围住七轩山的各位五代弟子之前,还有一批先锋主力。两百名范阳胡人死士组成的方阵,将山门前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的身影在浓烈的大雾中只能看到些许。最前方的一百个死士,个个身着具装重甲,看来安禄山也是在他们身上下了血本的。并且每个人在抵达屠豕宗之前,所用的水源内都加入了大量的灵药,可以让他们筋脉短暂时间内固化,皮肤变得坚硬不摧。这种大规模的丹药,据说是安禄山那位神秘的道士“表弟”所炼制,并且绝对不是一个小工程。 而心昭道人独自驻守中灵山太华山,此刻已经准备开启第二层护宗屏障。虽然效果远不如护宗大阵,但还是勉强可以抵挡一下山门外的进攻的。 这两个事先做好的准备,就是抵挡对方第一次猛攻的保障了。夏繁星与侯樱来到七轩山附近的隐蔽处,瞥见云雾中堵在山门前的具装死士,都是感到了一阵惊讶。如果...宗主大人是在演戏的话,这些道具也太精良了。甚至给夏繁星一种感觉——宗门一直打算要与外界宗门决一死战!甚至是...宗主他们打算假戏真做了?他戏谑地想到。 正在观察七轩山周围情况,思考着该怎么出现在心衡面前比较合适的两人。此时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乌鸦,但却保持着相当的沉默。在两人头顶上空高处盘旋着。 “师弟,你看,那边。这两个孩子是......”即便夏繁星与侯樱已经这么小心了,但还是棋差一招。这只灵鸦,是心魂道人饲养已久的灵禽。乌鸦发现了他们躲藏之处,就趴在山脚斜侧的草丛里。心魂道人立刻能够感应到。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用眼角的余光朝那边投去。于是,两人即使伪装地不错,也立刻被他发现。 心魂道人立刻戳了戳又在倒酒的心衡一下,小声说道。心衡道人放下酒杯,疑惑地朝着他说的方向看去。一瞬间,剧烈的慌乱感涌上心头。 夏繁星和侯樱!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心衡看着趴在草地上,自以为掩藏地很好的夏繁星,一阵无明业火冲上心头。这两孩子,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一个区区筑基初期,一个不过筑基后期,觉得自己能顶天了不是! “侯樱和繁星?他俩怎么会在这......”心魂道人也很震惊地自语道。他连忙将心衡拉了一下,示意他先不要惊动他俩。 站在他们跟前的心沧道人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将目光投了过去,感觉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师兄你的徒儿...还有心茫师兄他家闺女儿...内宗不是有两个师弟把守吗!” 心衡对着心魂耳语一句,对着身前的心沧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把目光静静地投到斜侧的草地上,心中渐渐升起了无数的思绪。 很快地,夏繁星与侯樱感觉到了异样。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同时与心衡撞上目光。两人心中一震,但却没有急着跑开。因为,看心衡脸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太过动怒。 尤其是夏繁星,他轻轻地皱了下眉,随即毫不畏惧地将目光对上了师父。 很抱歉,师父,让你担心了。但我真的得来。不来的话.....我会感到更抱歉的。 “噔——噔——” 此时此刻,云雾中的两百名胡人死士整齐划一地踏了两步。心魂道人心中一紧,立刻明白山门外有了情况,一步越到空中,凌空而行,直冲山门而去。果不出其所料,两具暗器准确地刺入守门弟子的脖颈中,此中应是带着剧毒,两位弟子早已归天。 “来者何人!只敢放冷箭的鼠辈!报上名来!”半空中的心魂道人抽出腰间缠绕着黑气的灵剑,朝着山门外的浓雾指去,厉声喝问道。但,没有人回应他。更没有人能看得清,南山门以及此时其他的各处山门外,浓雾之中已经集结了多少不速之客。 “师姐,先不要动...那边又有情况了......”夏繁星见心衡转过头去,低声对侯樱说道。 片刻后,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响到了七轩山前每个人的耳朵里。同时,所有正在守着山门,严阵以待的弟子与将士们,耳边都响起了这个声音。 “安贼逆天而行,汝宗助纣为虐。乱臣贼子之卑劣恶念,安敢上达天听。老夫在此,只有几句想要和尔等说明。过去三个月内已经见证了尔等冥顽不化,再无容忍之由!今日之战,聚集各宗各门,是要灭汝千年大阵,毁安贼祭天大典!” “首先!尔等亦算是古宗之后,却不懂自己珍惜气数。大唐李家,对尔等岂有任何委屈可言?你与我九莲宗相同,都是那个时代过来的。大唐已有百年基业,人民富庶安康,如此盛世,你我皆知得之不易......” 夏繁星与侯樱也听见了,这个洪钟般的声音。而与此同时,他丹田内也忽然出现了一阵感应。那是他随身携带着的储物袋!他仔细感应一下,原来是储物袋内一个闲置许久的物件,此时突然发生了感应。 那天长安城见到心衡后,师父给自己的那块宗门密令。刻有“太昊灵宝”四字的古铜钱。有千里传音的功效。他仔细一感应,发现圆铜板上面的最后一个字也不知何时消失了。然后,耳边突然一阵,传来一段心衡刚刚传来的传音。 “师父能想到你与你师姐到来的理由。如果为师也是你这个年纪,我也会这么做的。” “很多道理现在跟你说不明白。不过,既然你们来了,就是把这件事当真来看。你们为宗门出力的心,为师明白。而接下来的危险,你们应该也懂。繁星,如果今日之后,我宗战败,师父也一定会尽力保你周全。” “既然你来了,为师有一些话,打算提前告诉你了。毕竟,今日之后,应该一切都将是未知了。” “关于,你的亲生父母......之前,我只告诉过你,你的父亲是当时朝中的一个官员......” 心衡的声音占据了他的身心。九莲宗清羽道长,正在宗门外义正言辞说的一席话,渐渐地被他忽略过去...... 第二十章、灭阵(三) - 斩莲 - 华发如秋 “今日幸得前北极弟子相助,此战必能告捷。” 东山门旁,七影山之前,同样严阵以待的战士方阵后。宗门外,清羽道长率领百人阵势,义正言辞地声讨着屠豕宗一桩又一桩的罪过。方才,王云海凭着自己的本领,先是去太华山见过了正在启用第二大阵的心昭宗主。一番解释过后,并提到王云明也有可能会出内宗。心昭也只能默许了他们这对兄弟,让他前来东山门助阵。 镇守此地的两位元婴修士,则是心和与心音两位星宿海女弟子。方才,王云海到达后,以宗主故交,前北极帝宫紫微弟子自居,获得了两人的信任。太上长老心音道人心中更是越发的轻松——这一切,在她看来本就只是一场演习,做做样子罢了。 而王云海在两人身后站了一会儿,心中却一直在担心天穴内躺着的王云明。 很奇怪,护宗三令被心和掷下后,其他弟子都只是感到一瞬的晕眩感就没事了。但他的弟弟,却如此痛苦...就好像,他与护宗大阵之间有什么紧密的联系一样。 王云海紧皱着眉头,忽然间想到一个久远的关于屠豕宗的传闻。心中猛地一惊。此时心音道人惊讶不已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云明他,他怎么也来了!” 王云海连忙将头侧去。七影山与观梅峰相距两座灵山,在西边的那座卧龙山山脚下,一个人影,驮着背,渐渐从迷雾中现身,缓缓地朝着他们这边走来。王云海的瞳孔放大了,弟弟还是来了,虽然他看起来,表情上的痛苦分毫未减。 她们前面的弟子们也发出了小声的议论声。只有心和道人微微一笑,用她那特有的清冷嗓音说道,“该来的人,一个都不会少的。此乃天意,何须惊奇。” 王云海听了她的话后,突然心中一震。他看向心和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忽略了一点,此人乃是屠豕宗内天机推断第一人。她...将来的事情都可以被心和所窥探...... 她忽然转头,对王云海轻轻一笑。眼前的大雾似乎又浓了几分。 “贫道也知道,谁该来,谁不该来。” 所以,她很可能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王云海顿时感到一阵紧张,随口说了一句,“心和道长,那您能算出来,这位九莲宗长老是何方神圣吗?” 心和道人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九莲宗也是看不起我们。这位清羽道友,区区一个中元婴长老,也能率众叫嚣了。” 脚步声断断续续地朝着他们赶来,王云明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沙哑无比的声音接着响起在他们耳边—— “参见二位师叔,还有众位同门师长。在下六代第一王云明。前来助阵。” ———— “师姐,我们过去。没关系了。”心衡的传音忽然沉默了一下,夏繁星耳边又响起了九莲宗长老洪钟般的声音。七轩山下,除了师父心衡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山门外的浓雾中。他暂时放下刚才对心衡所欲言之事的惊讶,拉起侯樱的手,认真地说道。 侯樱想了想,点点头,从他手中把手抽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利索地从草地上爬起来,朝着七轩山下走去。夏繁星跟在她身后,一边走着,耳边心衡的传音又清晰了起来。 “你的父亲,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员。” “当年他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丞相,太子太师。” 走入两山中间的迷雾内,夏繁星与灵宝的感应越来越稳定。而心衡提到的这一句话,却让夏繁星几乎要吓了个半死。 在屠豕宗内的岁月里,几乎,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他夏繁星是如何进入宗门的。他只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成为心衡的大弟子,自己的父母出了很大的力。 他的亲生父亲...曾是三省中的一位长官?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大宰相? 数个人名立刻浮现上他的脑海。而二十多年、甚至在三十年前...... 那么说来,从李林甫开元二十二载为相之前,到开元十六载的尚书右丞萧嵩上位,三省各大长官,算起来,有五六位。夏繁星感到脑子很乱...只能勉强记住中间的几个宰相之名,萧嵩,韩休,张九龄。还有,李林甫。 “因为,他的官职太大了。但当时他犯下了非常严重的错误,很有可能让他的仕途走到终点。朝廷之中,大臣之间明争暗斗太多了。皇帝当时也是一代明君,当时的臣子们,往往会谨言慎行。而不像现在这样,贪腐之风横行,朝纲无比混乱。” “他是谁?”正在迷雾中缓缓移步的夏繁星失去了耐心,急躁地传音到心衡那边问道。 “当时朝中的风气甚好,但同样也非常严厉。重臣往往十分注重个人作风,不想被别人抓住把柄。私生子这样的事情,往往会为有心人所诟病。再加上,你的父亲......” 夏繁星呆住了,停下了脚步。侯樱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却除了迷雾什么也看不清。疑惑地轻声说道,“师弟?” “等等,等等......” 他想起了六代第五座次的何琼玖师姐。性格灿烂活跃的何师姐,宗内传闻说她是当时一位朝中大臣的私生女。每当看到何师姐的时候,他都不由得有这种感慨,何琼玖确实很坚强。没有为流言所伤,在宗门内活出了自己的性格。 然而...现在,师父在告诉他,他夏繁星,也是一个被别人遗弃的私生子? 而且,此人在朝中官职,竟然是权倾朝野的三**官之一,当朝的宰相中的一人! 怎么可能...夏繁星第一次面对自己的身世,怎么也不愿意直视心衡所说的一切。在迷雾中,他缓缓地蹲下,抱住了头。隔了一会儿,心衡的叹息声传了过来。 侯樱缓缓地走到他身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叹了口气,柔声道,“师弟,到底发生什么了?” “......此乃汝宗第二罪!第三罪!呵呵...宗主大人,如果您也在听的话,你和本座都明白,今日之事,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什么。当年之事,李家已经做出了决策。尔等却藐视规则,不服众判。宗门界自有宗门的规矩。既然汝等不服,那便只好刀兵相见!” 这一番话说出来,大多数的弟子是听不懂的。甚至是对方带来的两百人手也听不明白。唯有双方的高层,心昭心衡等人,以及七宗长老明白清羽这番话的意思。不过,如果不是夏繁星耳中只有心衡的声音,他听到这番话后,肯定会幡然醒悟。 因为,屠豕宗与安禄山之所以产生交往,之所以要帮助他。这一切,似乎都在于安禄山拥有一件李唐王朝也拥有的东西。它非常珍贵,所有的宗门都想要。但在十年前的皇室密会上,屠豕宗被各大宗门排挤在外。这也就成了一切事情的起因。早在荣王府渡劫的那天,金期法就把这些秘辛,部分透露给了夏繁星。 屠豕宗内,各位太上长老听见对方提及敏感的话题,却也没有一人做声,在各处山脚下严阵以待,不屑地听着山门外迷雾中传来的声音。 “为师很久以前,当时还是神龙年间。为师就与你父亲有了交情。他就是后来的尚书右丞,萧乔甫萧嵩。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参军事,没有后来的权势。” “但是为师很看好他日后仕途的潜力。乔甫此人善于察言观色,但又能问能武,知人善用。他最终当上尚书右丞,其实是情理之中的。” 夏繁星已经站了起来,在侯樱的搀扶之下缓缓地往七轩山方向走着。侯樱很奇怪师弟怎么突然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但出于好心并没有多问。 至于夏繁星,脑子里则已经完全混乱了。在此之前,他绝对没有想象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会是这样的一个大官。更想不到自己会是一个私生子。最让他感到难过的是,他对萧右丞,也就是他的生父的生平都了解不多,只在史书上看到过。对这个人,他掏心挖肺也找不出一丝可能有的感情,因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集。萧嵩对夏繁星来说就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位高权重的陌路人。这一点,才真正让他感到心惊。 而且,当夏繁星意识到前右丞萧嵩这个人,貌似在前几年已经故去之时,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你爹当时提拔了后来的宰相,韩休。萧嵩这个人的事君原则,就是尽量顺其心意;处世原则,则是广结良缘,从不树敌。但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韩休与其完全不同。而李林甫早就看他不爽,用手段拉拢了韩休,想要打击他。萧嵩为政政绩平平,而韩休则以敢于直谏著称,甚至有人说他,颇有魏征之象。” “快到了,咱们先去给师叔赔个不是。然后看看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侯樱搀着夏繁星,走出了迷雾,已经到了众弟子的目光之下。心衡道人此刻正凌空跟在心魂道人身后,在方阵上方紧锁着眉头,听着清羽道长的话。 “你们怎么来了啊!”搀着他走近了山脚,山脚下镇守着的五代弟子们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性格豪爽的心沧道人,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责怪道。 “当年,我等宗门人士为维持天道平衡,立誓对每一任皇室尽忠。任何宗门,绝不可以出现,夺权篡位的行为。尔等今日所为,助胡人入主中原,何尝不是在自毁气数,藐视当初之誓言!今日本座率众前来,也不要说什么趁火打劫。既然还是选择关闭大阵,帮助安贼祭天。你们肯定也是做好了准备的。恐怕,也并非有那么的畏惧我们。” “最后,宗主大人,心昭道友,您有十五秒的时间,站出来回答本座。要么,现在立刻重新开启你们的护宗大阵,不再参与和祭天大典有任何联系的事务;要么..本座劝您再仔细思考一下,为了三千年的宗门基业着想一下。” “各位师长,弟子与师弟十分抱歉。但是...此番大战,其实早已有很多弟子猜到将要发生。此事的风险弟子也知道。不过,请允许我们这么做!” “李林甫拉拢他之后,明里暗里都对你父亲有所排挤。特别是韩休此人性格锋芒过甚,当时的皇帝陛下也喜爱直言敢谏之臣。韩休得势后,你父亲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他似乎忘记了,当初是谁把他提拔上来的。” “在当时特别注重个人作风的时候,你父亲不知为何,还与你的母亲扯上了关系。” 夏繁星静静地坐在师姐和心沧道人身后的山地上,看着前方的浓郁不散的大雾。他们两人在说的,清羽道长在说的,他都没有听见。 “繁星,为师知道你现在肯定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为师也就不打算瞒着你。毕竟有可能这一次是唯一告诉你真相的机会了。你的母亲,当时不久前刚刚进入一家青楼。那家青楼在长安东市之外不到百米的地界,非常有名,立于太宗年间,招待过无数的达官贵族。被赞誉为大唐明楼。她刚刚进入大唐明楼不久,就与你的父亲相遇。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好,那时候你父亲已经不年轻了,五六十的年纪,却爱你的母亲爱得那么深。他们两个那时候关系非常密切,萧嵩将他的正妻也瞒了过去,将所有朝中的朋友也瞒了过去。而直到那段时间过去后,萧嵩他才知道你母亲不慎与他已经怀上了孩子。” “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多了一个私生子,韩休肯定会在陛下跟前进言。虽然这个人忘恩负义,但确实找不出任何作风问题,萧嵩在韩休面前肯定是要栽跟头的。而只要一出现问题,李林甫便一定会无限地将其放大。事实证明,数年后,他们还是找了理由,将你父亲罢官。” “更何况,当时他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一个常年生活在,因为自己广结良缘而构建起来的安全感中的人,自然是寝食不安。但,他对你母亲一往情深,甚至下不了让她吃药的心。他们打算把你生出来。萧嵩他就来找了为师帮忙。你出生的地方,就是止玄峰上我的府邸。而且你的父亲,还为此付出了一些代价。后来几年在朝中为官的日子里,他帮我们冶心宗做了不少有利的事。可能也正是这些事,成为韩休之流弹劾他的重要证据。在他罢官之后,为师就再也没了他与你娘的消息。几年前,你应该也知道,萧嵩病逝了。” 夏繁星吸了下鼻子。眼角感到非常的沉重。前面与心沧交谈好的侯樱关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缓缓地躺在了草地上,抬头望天,也不知道这时在想些什么。 “师父...那我母亲她?” 片刻之后,“不知。自从十六年前她将你送来宗门后,就再无你娘的消息。不过她怀上你的时候不过年方二十,为师相信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现在肯定也活得好好的。” “那...您知道她的名字吗?” “为师只知道你娘当时用的花名,是叫做...雪柳吧......” 夏繁星长长地叹了口气。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心衡的声音渐渐淡去,耳边九莲宗长老的声音越发明显了起来。清羽越说到后面,情绪越激动。夏繁星感到一阵嘈杂。关于自己的父母,又是一件极难释怀的心事。特别是知道萧嵩已死,而花名雪柳的母亲尚在人世时,夏繁星总感觉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而又无能为力,感到深深的空虚。但眼前这一仗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甚至有些希望,就与外界的那些不速之客共同葬身于今日,抛却一切烦恼的乱事。 “没事吧?”好不容易得到在场诸位师长的体谅后,侯樱走到他身边坐下,十分关心地问道。 夏繁星笑笑,“没关系。可能是修炼的问题吧。”心乱如麻之时,外面九莲宗道长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宗主大人,此刻在四山门外的数百人都知道,到了这个份上,你们不会再改变主意。本座也只是给你们一个面子罢了。不过,心昭道友连一句话都不肯回贫道,实在是有些目中无人啊。” “既然在您心中,我们早已到了一句话都没必要说的地步。那就撕破脸皮吧,无妨。看看以你一宗之力,能否阻我大势!” 甫一说完撕破脸皮四字,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从每个人眼前开始,绵延不绝的迷雾渐渐地开始消失了。视野一下子放晴,当屠豕宗内众人反应过来之时,整座宗门内外所有的浓雾,此刻都已经散去。晨光洒下,万里无云,秋风飒飒,俨然一副赏心悦目的秋景。 而四座山门内所有的弟子,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对方的阵势。 两百人,还猜少了。每座山门前,对方的阵型也是一样的整齐。夏繁星看见山门外,压在前方的是一批足足有五十人组成的方阵。可怕的是,这些人都是修士,由凝气与筑基修士组成,最低的修为也不低于凝气五层。看来,这些人都是那些二流三流宗门派来打头阵的。 而南山门外,方阵后有四人骑在马上。在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一些修为深不可测的人。通过这四人的道袍,心衡心魂二人能够判断出,此乃七海宗与生阳宗的弟子! 而这为首四人,皆是元婴修为!虽然没有一人的实力是在他们两人之上的,但是,两个七海宗弟子的修为,与他们俩都差的不多,而且对方可是人多势众。若这四人一齐冲上来,心衡二人肯定挡不住几个回合就会败下阵来。 好在,他们早就料到了这一点。等安禄山派来的死士冲杀得差不多时,屠豕宗内为数不多的元婴修士,就会直接登上灵山山顶守住大阵阵眼。借助地势的经验,尽量**一点时间。计划虽然是这样的,但是一些乐观的长老们则认为,他们早已与各宗各门私下订下盟约。在八百死士冲杀到一半时,对方就会鸣金收兵,整场表演也就结束了。 身着重甲的死士们,历经沙场,早已锻炼出了不畏死亡的气概。然而,紧锁的四座山门之外,他们马上要以肉身相抗的,是肉体无比强大的凝气高阶以及筑基修士。这注定是一场不公正到极点的搏杀。他们在别人的眼中,也只是抵挡对方第一波攻势的人墙罢了。但,随着迷雾的散去,还是没有人后退一步,甚至动一下的都没有。 东山门外的清羽道人,在迷雾散尽的一刻终于露出了真容。将王云明兄弟护在身后的心和道人缓缓将目光投去,丝毫不惧地注视着对方的脸。发自内心的不屑在她的脸上一晃而过,抿了抿双唇,再也没有多给清羽一个眼神。 而对方,也没有感到意外。极具仇恨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片刻,也转过了头去。这个利欲熏心的女人,为了她的利益,将他清羽的一片真心踩在脚下。甚至愿意委身于史思明那头胡猪!想到这些,清羽道人就忍不住全身发抖,但他忍下了巨大的愤恨。缓缓转过头去。一个传音在此于在场的所有人耳中响起,“攻破山门!” 对方五十人的方阵中,立刻凝聚起来一股强烈的气息。各大山门内严阵以待的两百名死士,整齐地往前迈了两步,离山门已经非常近。不知何人带头吼了一声,其余的士兵们纷纷效仿。外面的真息全部聚集到了一块儿,一次又一次地朝着山门轰去。距离上次重建已经有四五百年的四山门立刻摇摇欲坠起来。士兵们这时整齐地发出怒吼,也算是给自己壮壮胆。 八百胡人将士的震天怒吼,立刻响彻云霄。正在攻门的弟子中,一些没见过大世面的甚至被震耳欲聋的吼声吓了一跳。但大多数人丝毫没有慌张。他们知道,不管怎样的装备,怎样强壮的士兵,只要攻   破这座大门,在他们这些修士眼中,都是可以一脚踩死的蚂蚁。 更何况,在宗门界内,是完全可以使用道术欺负欺负凡人的。 很快,四声巨响同时响起。四座山门几乎同一时间被攻破。这场战役过后,不管能不能赢,山门又要花时间重建了。 心衡与心魂在山门轰然倒塌的一瞬间,立刻朝着七轩山下飞来。侯樱疑惑不解地问身边的心沧道人道,“他们与这些凡人作战,我们出手帮忙,岂不是可以一举歼灭对方的这些凝气筑基修士?” 心沧道人为她解释道,“宗主大人之前说过了。只能让这些士兵与他们作战。如果我们修士突然出手,对方后面那么多的高手定会放冷箭。而且此地距离战场比较远,我们也很难做到远距离法术支援。” “啊!——”潮水般的人群撞到一起,拼杀声震天响。以往来说,一个筑基初期修士,一招最普通的化形诀就可以将八尺大汉揍得半死不活。然而,屠豕宗与安禄山也是做了准备的。最前面的一百名具装战士身上铁甲极厚,防御能力大大提升。再加上之前服用过的丹药,这些东西至少能将对方的伤害减少掉五成。山门被破,两边冲杀起来之时,具装战士们挡在最前面,将他们死死地堵在外侧。那些修士们往往一拳一脚,即便带上真息,最多不过将具装战士们狠狠地击倒在地。而这些训练有素,不畏死亡的战士,往往能第一时间站起来。即使是满脸浴血也毫不在意,继续将对方堵在外面。 而其余的轻装死士,则从两侧纷纷拥了上来,手中持着锋利的长矛,不要命地朝着对方狠狠地刺去。 死士们的鲜血,立刻洒满了战场。冲上来的修士们全部开启了真息护体。一时间场面僵持住了,但每一分一秒,都有士兵在倒下,继续站起来,直到实在无力抵抗,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大战开始后,太华山上也有了动静。宗主心昭已经将备用大阵全力打开。四道耀眼的白光从太华山上射到四处山门之前。一时间,山门前的天地灵气一下子衰减。所有的修士都感觉到灵力不振,可供操纵的体内真息减少了不少。而凡人战士们则没有这样的顾虑,死死地将对方拖住,甚至能够以生命的代价换取对方少数的伤亡。 然而,即使现在是四个人围堵一个修士的情况,难度还是非常之大。虽然对方的攻击已经减少了不少的强度,但要伤及一个修士,更是比登天还难。具装战士倒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再次爬起,又再次被击倒。几个回合下来,便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而对方的修士,往往只受到了皮肉伤。 但在打出真火之后,双方都减少了很多的顾虑。战士们没有一个因为害怕而后退,拼尽生命的代价也要给对方带来伤亡。而修士们则更是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连凡人的士兵都无法清理。一个修士在受到突袭之时,愤怒地一把拉住对方的长矛,将其一把掰断,狠狠地用矛尖插入对方的喉咙。但却也因疏忽警惕,灵气涣散之时,被后面赶上的另一人直接扑到,一矛刺进他的脖子,鲜血直流,再也站不起来了。 往往以十个死士的生命代价,能够换一个修士或死或重伤,必须退出战场无法再作战。其余的修士,则各自身上带伤,但却并不致命,越发狂暴地收割着剩余士兵的生命。 八百死士,在全部倒下之前,拖住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取走了至少四十个修士的生命,重伤之人更多。已经令宗门内外所有的人,都感到无比震撼! 七影山下,心音道人面色如霜。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在演戏。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她终于明白了,这些人,真的要灭屠豕宗千年道基! 她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感受到生死的危机。感受到宗门的千年传承,正在随秋日晨风摇曳。 其余所有的宗门弟子,亦然如是。 第二十一章、灭阵(四) - 斩莲 - 华发如秋 “全部退下!结丹期以上弟子,听本座号令!” 惨烈,无比惨烈的四方战场上,颤颤巍巍地屹立着的死士们,一个又一个被再次击倒在地后。横尸遍地,几乎全是凡人士兵们的尸体,但也有数十具无法瞑目的修士遗体。他们瞪大了双眼,似乎无法理解,自己的生命,居然就这么终结在了一群凡人的手里。 血腥味已经溢满了整座宗门。 还处在战场上的修士们,此时耳边却响起了清羽道人的传音。他们看了一眼远处守在山脚下的众位 弟子,也自知绝不是其对手。急急忙忙地将战场上一些被重伤的弟子背到背上,退出了山门之外。 东山门外的清羽道人眼中出现了狂热。对于他来说,这些二三流宗门的人命根本不值一提。第一波的冲锋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将这些拦路的渣滓全部清理掉,接下来就是他们一百位结丹甚至元婴修士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夏繁星与侯樱他们一起,看着剩余的修士们从遍地的尸体上匆匆撤去。他喘着粗气,不停抚摸着玉清剑的剑鞘。巨大的愤怒与震撼感让他一下子忘记了其他所有的事情。这些人,来我宗门杀人放火,真是欺人太甚,恨不得将其抽筋剥皮,啖肉饮血! 但他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要听师父以及其他师长的命令行事。 同时让夏繁星感到无比震撼的,还有这些死士完全视死如归的气概。他真的感觉很难理解,为了一个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宗门,完全不顾惜自己生命地与修士对抗。甚至早就知道自己注定炮灰的命运,却丝毫没有退缩。安禄山手下竟然有这么一批虎狼之师,葬送于此,当真有些可惜了。 今日之战的每一分一秒,不论输赢,都必定将会流传千古。 此乃,宗门界的大乱,百年难遇之殇。 “各位同门,听本座号令!” 正当对方后面二十余位结丹元婴修士商讨之时,身处中灵山的心昭道人也利用第二大阵对全部人进行传音。 他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显然,在刚才那一场恶战之前,心昭也是抱着乐观态度来看待这些事的。他会觉得,已经与外宗的来使私下订好了盟约,却不料发展成了刚才那样的情况。 “调心一师弟,与本座一同前往太华山峰顶擒获各宗来使,投入后山地牢!” “其余所有的元婴弟子。每个人,就近选择一座灵山,前往峰顶镇守阵眼!其他的结丹以及筑基期同门,分散到各处灵山下拖住敌人攻山!我们人手不多,但是对方人手也没比我们多多少!”心昭道人不愧是一宗之主,短短时间内就看透了清羽道人可能采用的最佳攻山方式——他们必定会派每个元婴修士进攻一座灵山,让其余的结丹修士拖住山下的人,不让他们干扰到自家的元婴修士! 但这样一来,虽然已经做出了唯一的应对方法,但还是有很多的缺陷。算上心昭自己,元婴修士也只有十位,剩下两座灵山该怎么办?而且,对方修士的往往是元婴中期甚至后期的修士,而屠豕宗这边像心阳道人这样的元婴初期修士较多。就算在峰顶一对一,会有多大的胜算呢? “快,就按宗主说的,大家赶快行动起来!”在人群中的心衡道人忽然说道,“留十个人,与我镇守七轩山。师兄,你也带十个人走!” 夏繁星与侯樱看着人群开始紧张地分配起来。而宗外的短暂商议似乎也结束了,以七海宗弟子为首的两位元婴修士,忽然一跃而起,消失在了空中。 心衡自知对方已经朝着山顶去了,甚至来不及与侯樱和夏繁星说上一句话,化身一道紫气,冲上七轩山顶。 “孩子,跟着师叔!”心魂道人带着十个人朝着不倾山方向奔去。心沧道人一把拉过夏繁星,对他们两人说道。带着他俩快速地撤开。跟着十余位修为参差不齐的师长们,爬了一段距离,所有人在七轩山的低段停下,居高临下,紧张地看着远处的敌人渐渐地朝山门内走来。 “他们都是结丹修士,你们不怕?”心沧道人趴在一棵树后,小声对侯樱和夏繁星说道。 夏繁星故作轻松地一笑,“有师叔保护弟子,我和师姐当然不怕。” 其实,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起来,自己与侯樱这样冒失地过来,到底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毕竟这回过来的可都是结丹修士啊!好像...能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但是,更大的愤怒,将这些情绪一下子全部压过。 他渴望,能彻彻底底的疯上一次,哪怕是与结丹修士大战这样毫无胜算的事情。这样,他才能暂时地忘记心衡刚才对他所说的那些话。 西山门,止玄峰前。 山门外不远处,正是西极宗、北极帝宫与观星宗的人马。 山坡之上,五位元婴长老正在交谈着什么。面前十几位结丹修士,全身被金色的气息所围绕。随时准备攻入宗门,杀上灵山。 西极宗三长老,此行的领头人明臻法师,看了自己同门师弟明意一眼,缓缓地对另外三位元婴修士说道,“三位施主不妨先行分配。老衲都可以接受。” 北极帝宫太上长老息月道人,是一位女修。她朝着止玄峰下也正在紧张地商量对策的众人望了一眼,苍白得有些异样的双唇张开,缓缓地说道,“站在这座山下的,是屠豕宗第一剑士吴心阳。本座愿率麾下弟子与其一战。” 明臻法师颔首,“仙姑确实为我等老朽着想。” 论修为,心阳道人算不上高,不过是在几年前刚刚突破元婴期。但他精通屠豕宗盖世剑技七冥剑术,如果要单挑的话,息月道人不过修为是比他高了些,星宿海法门本就不敌七杀星术的威力,她的优势几乎没有。 观星宗的大长老天画先生,此刻双眼中蒙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等息月道人走下山坡后,他开口道,“贫道方才天眼窥见,那位心和仙姑正在东山门前的七影山上。同为修炼天机弟子,贫道愿往与其一较高下。” 说罢,挥了下手中的浮尘,另外一位观星宗长老跟在他后面,两人看向明臻。 明臻法师身后的明意法师这时突然插了一句,“天画道长,怕是贫僧多虑了。只希望届时七影山上,二位不要坐下品茗论茶,与周围诸山显得格格不入啊。” 话里带刺。观星宗是七大宗门内,对屠豕宗态度最温和的一家。方才清羽道人之所以要先废一通话,尝试着劝降,也是天画先生提议。明意此言一出,天画那位师弟的脸色立刻就有些不好。刚想开口辩解两句,明臻连忙赔笑道,“二位先生不要见怪,我这师弟......” “阿弥陀佛,切不可再乱说话!又犯绮语之罪,真是罪过罪过。” 天画先生温和一笑,“无妨。二位大师却是打算前往何处呢?” 明臻法师笑了笑,说道,“周围这些灵山,却不合老衲之意。烦请天画先生再开天眼,帮老衲看看还有哪些灵山空着的。” 一道白光不知从何处升起,环绕在天画的身边。他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之时,只见已经有两处灵山下方已经开始了厮杀。片刻后,他叹了口气,缓缓道,“观梅峰、太华山、卧龙山,还有一处九锁山。不过,镇魂宗的道友似乎正在商议攻上卧龙与九锁二山。” “那么,看来老衲与明意师弟只能选择前面两座灵山了。”明臻点了点头,说道。 天画先生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明臻大师,先不说观梅峰了。镇守屠豕宗中灵山太华山的人,必定是那位心昭宗主。方才......” “呵呵,先生是以为老衲会害怕吗。非也,方才让先生与息月道友先选,只是料定了二位不会去往太华山。” 天画先生坦白说道,“您也是知道我们观星宗的态度的。此次随众前来,不过是局势所迫。并不想与任何一家宗门撕破脸皮。” 山坡上的四人还站着,而息月道人集结起手下的结丹弟子,已经朝着宗门内走去。但明臻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急,再度笑着开口。 止玄峰下,心阳道人与心一道人分道扬镳之后,心阳带着十来个弟子守在止玄峰下。十多人凑到一起,听心阳道人进行最后的分配。耳边,已经响起了不远处几座灵山下激烈的打斗声。 “方才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的,是北极帝宫的息月道人。此人我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在山顶上拖住,甚至击败她!但是她手下的弟子全部是结丹期的,而且紫微星术法门适合群攻而非单打独斗。众位同门,守住山下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他环视一圈周围的师弟师妹们,表情异常肃穆。这其中,有筑基期,也有结丹期,还有像心宁道人这样半步元婴的修士。但对方,很显然,在总体实力上是要压倒他们的。 “师兄放心,能**一秒钟,我们都会竭尽全力。”金茹的师尊心宁道人,也是星宿海法门的修炼者。她在众人中是除了心阳外辈分最大的了。坚定的说道,脸上表情,已经有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态度。 周围众人都点了点头。心阳道人满意地抬起头,看向碧蓝的天空中,闭上了双眼。手中已经抽出了陪伴他百年的七冥剑,上面紫气横溢,威能暴涨。这是从师尊那里传承下来的。 “甚好...不论如何,今日,能与各位共......” 最后煽情的话还没说完,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猛地瞪大了双眼,暴跳起来。转头看向内宗方向的来人,失去理智一般地大喊道,“搞什么......!死丫头,你来干什么!” 此刻,息月道人带着结丹期同门弟子,已经缓缓地走到了破碎的山门口。她突然停下脚步,口中念念有词。无神的双眸注视着身前一地的尸体。 内宗方向,身材娇小的李云晗,背上扛着一把有她半个人高的长剑,缓缓地朝着这边走来。她的头顶上,一把流光溢彩的金色灵剑之上,杏红衣裙乱舞,苏巧全身被丹气所笼罩,缓缓地降低着御剑的高度。 小姑娘很聪明,和夏繁星他们一样早就感觉到了今日之事的到来。而苏巧,她也很通人情,或者说太心软。经不住李云晗的软磨硬泡,或者说是被她一番真心所感动,终于在真正的恶战到来之时,将她带出了内宗。 “此乃天机道派道义使然。其实我等佛门弟子,亦不愿与这些事情扯上联系。不过,您说得对,局势所迫。”山脚下,看着息月道人正在施法的四人中,明臻还是不紧不慢地说着话。 “我们有一句话大家都听说过,叫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心昭施主误入歧途,老衲愿意给他上一课。即使他是实力最强的屠豕宗宗主,老衲未必不可与之一战。”他双手合十,真诚地说道。 天画先生看着正在做法,将面前一地的尸体一具一具地弹开到两侧的息月道人,一边听着明臻法师的话,不由得为之动容,抱拳道,“大师不愧是大师,在下自愧不如。”说罢,叫上身后的师弟,就往山坡下观星宗弟子内走去。 走到山坡下时,他忽然回头,对带着高深莫测笑容的明臻法师说道,“大师,天机佑你!” “善哉...善哉...” “死丫头,你这是要为师的命啊!”强忍下一巴掌把徒弟扇飞的冲动,心阳道人气得直跺脚,在众弟子面前也顾不得失态了。 这孩子虽然不守规矩,不爱听他管教。但李云晗身上的剑道天赋,心阳道人可是一清二楚。如此的剑道天才,假以时日成就必将超过他自己!再加上这么多年来作为师父的一片苦心,这丫头就是他心阳的心头肉,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毫不过分的说,这是亲闺女啊! 可是...她居然出现在了这里!更让心阳道人快要气晕过去的是,这孩子还背上了她自己的本命剑,难道是想帮忙吗?你一个小小的凝气六层弟子,不让老子操心死就谢天谢地了!真不知道这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师父...我不是来逞强的,只是...弟子担心你...”当她得知足足有十来位结丹修士气势汹汹地朝着止玄峰冲来时,小剑痴也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了。而此刻的李云晗,深知该怎么平息师父的怒火,声音里带着哭腔,吞吞吐吐地说道。 心阳道人的心一下子就化了。担心他...她要这么说,自己还真是骂不下去了......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心阳道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摊了摊手,说道,“不是担不担心的问题...你这样子过来,师父才要担心死掉啊!” “你一个凝气弟子,谁来保护你!” “道长,晚辈会将她保护好的。请您务必放心。有晚辈在,云晗不会有任何的事。”心阳道人缓缓地转过头去,却见一身英气勃发的苏巧站在他身后,手中持剑,微微下拜道。 从她的一身金光中,心阳道人立刻能够看出来,此人剑道修为不俗。但是...就是奇怪了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师兄,这位是前北极帝宫的弟子。”方才趁师徒两人说话的时候,苏巧已经将来意告诉了一旁的心宁道人。北极帝宫的弟子已经越来越近了,尸体留下的障碍也被息月清除掉。十余位结丹期簇拥着她,正在朝着止玄峰走来。随时,息月道人都有可能一跃升空,直奔止玄峰顶而去。 一旁冷静的众位弟子都知道,时间不多了。 “虽然她曾是北极帝宫的弟子,但师妹觉得我们大家都可以相信她。师兄若是不信,问问小云晗。苏道友能够给予我们很大的帮助。而且,她一定能够保护云晗的。我们也会好好地保护她。师兄,放心地上山去吧!” “苏姐姐很厉害的,师父,您别担心了......” “所以,你就是当年那个逃出去的苏姓弟子吗?” 心阳道人猛地拔出七冥剑,化身一道黑影,出现在山前的空地上。 对方为首之人,息月道人不知何时突然走到了身后弟子之前,忽然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心阳道人全身气息勃发,死死地盯着对方苍白得恐怖的脸庞。 息月双目注视着人群中的苏巧,缓缓地开口道。 “道友,不必在此地大动干戈。你我的战场,在山顶上。贫道只是想问问这位姑娘,可还记得当年在北极宫中的岁月?” “一切我都记得。但是,关于我的一切,在我离开之前,你们又有几人知道?不过,晚辈也感谢当初你们这么对待我。”苏巧将李云晗护在身后,平淡地说道。 “希望你不要忘了,当初的条件是心茫道友提出的。诚然,本座也得承认十五年间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但是,不要忘了,北极宫成就了你如今的一切。” 看着周围的人都把奇怪的目光投到自己脸上,他们都感到了苏巧与北极帝宫有一段很不简单的过去。她没有慌张,而是淡定地回应道,“所以呢?” 息月道人笑了,“你以为我是来说服你的吗?我又不认识你。只是,北极宫成就了你苏巧,这个事实,你迟早会承认的。” “不必浪费时间了。道友,请吧。”心阳道人突然瞬移回到了山脚下,开口为苏巧解围道。息月道人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心阳道友,果然有些意思。请。” 说罢,一道黑气与一道白光,分别从山脚下与山前的空地升腾到云霄之中。只留下了双方的弟子面面相觑。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 “道友,贫道先说两件事吧。第一,你应该不会怀疑我们北极帝宫弟子的阵法造诣,要找到止玄阵眼对我来说丝毫不难;第二,我可以给你一个提议,咱们不必动手,我也不会立刻破坏你们的阵眼,等到其他灵山尘埃落定之后,再让其余的人来决定这处阵眼的生死。” 山脚下的众弟子看着空地外的十来位北极帝宫结丹修士渐渐地将目光投了过来,心知大战已经开始了。心宁道人带头喊道,“所有人,上山!” 在实力不平等的情况下,只有所有人紧紧地团在一起,才能拖住时间。 “寻找与自己实力相近的人先下手!”对方结丹修士中的领头人,也大吼了一声,第一个快步朝着止玄峰冲来。 苏巧看了一眼李云晗,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少女坚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姐姐,我不会拖你们的后腿...放心地和他们打!” 太华山下。 上方的心昭与心一已经以雷霆手段将所有的外宗来使制服,原本打算关押到地牢内,但看到山下西极宗的弟子已经集结起来,自知时间已经不够,便将三十多个还不明所以的使节暂时关到了太华山上的宗主大殿内。 此时,高耸入云的太华山上,心昭道人掏出一块圆板铜钱,轻轻地抹去了上面的一个“太”字。 “师弟...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人手不够了,还有三座灵山没有元婴修士镇守,几位师弟分别向这三座山上调派了十来位结丹修士支援,导致像七轩山、观梅峰等灵山低段人手也不太足够。若是大师兄没有闭关,心茫师弟还在宗内的话,倒是可以托一段时间......”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十分沉重。 心一道人抱拳道,“宗主,请先派师弟去往一座灵山镇守吧!” “行...不过,千万得小心。西极宗的秃驴已经在太华山下集结了。你只能直接飞到山顶上去......” “师兄也要小心。这帮秃驴,不好对付!” 山脚下。 与别处不同的是,西极宗的两位长老,带领着将近二十位结丹期宗门弟子,在此处集结。 “师兄...我们真的要这样等下去吗?”明意法师听着四周响起的杀伐声,有些不安地问道。 “宗门的态度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就差玄能前辈的态度了。等鉴元他们两个带回消息便是。耐心一点......” 山脚下一片红黄袈裟伫立,却无一人冲上山去。已经在太华山低段各处紧张等待的弟子们发现了这一异样。领头的弟子疑惑地注视了这群和尚好一会儿,缓缓地从道袍中拿出一块宗门传音密令。 由于西极宗弟子全部集结到了太华山下,所有在观梅峰上镇守的弟子,更是没有等到任何前来进犯的敌人。 “这...这怕是有诈啊.....”观梅峰顶镇守的心至道人,见到观梅峰山脚下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景象,疑惑地喃喃道。也掏出了一块大铜板...... “西极宗人马于太华山下立而不动,虽说可能有诈。但其他三座灵山形势严峻,已经有结丹期同门遇害。师弟速速前去采瑄山峰顶支援。本座也将前往晋摩山填补空缺!” 第二十二章、灭阵(五)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七轩山山脚。 战场,已经被迫迁移到了数里之上的半山腰内。 一位结丹修士重伤,一位则在七海宗三名精锐手下当场毙命。三位筑基弟子阵亡。然而,在大战开始之前,又有命令传来,让七轩山下再调派三位结丹期修士,前往晋摩山补充人手。 这样一来,还在战场上拼杀的,只有心沧道人以及其他四位结丹期修士。以及夏繁星侯樱二人。然而,在一位结丹弟子身亡之后,侯樱也加入了这场恶战之中。 “师叔小心!” 一道火光瞬间闪到了趴在树后的夏繁星的双眼。此前已身中数剑的七海宗弟子,忽然燃起全身的精血。一道纯净无暇的火光出现在他手中的长剑上,一个箭步跃过屠豕宗结丹修士的纠缠,猛地冲向山溪旁正在与一位结丹修士恶战的心沧道人。 他们与夏繁星距离不远。他猛地想要扑出去,但一跃而起之时,胸口却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踢回树后。他恼怒地抬起头一看,却见是侯樱师姐刚才直接一脚把自己踢了回来,纵身一跃,带着紫气的一拳狠狠地砸到了那个结丹修士的脖颈上。肉眼可见的凹陷在他的脖子上出现,剑上的火焰一瞬间熄灭。整个人倒下去。但心沧道人反应已经有点慢了,这一剑还是刺中了他的大腿,没有任何防备,半个剑身都插了进去。心沧道人发出一声惨叫,一剑将正在与自己搏斗的敌人挑开,另一只手一把将长剑从大腿中拔出来,猛地退后几步,幸得侯樱搀扶,才接着勉强躲过了对方冲上来的一剑。 “师叔没事吧?”侯樱问了一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把推开她,怒视着刚刚扑空了的七海宗弟子,“这个人是我的....你...你自己小心!” 侯樱也不废话,却突然发现另一边又有一个结丹期敌人,突破了对手的纠缠,猛地朝着树下的夏繁星冲去。夏繁星连忙起身往后退去,抽出玉清剑,双手却已经有些颤抖。侯樱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三枚毒钉,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人打去。趁着他回头躲避暗器的时候,夏繁星已经逃到了另外一处。 “别再,让我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侯樱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怒火,在夏繁星耳边响起。 他真是有苦说不出。这种级别的战斗,对于他一个刚刚进入筑基期没几个月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过...侯樱居然能够与这些结丹修士斗得有来有回,这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毕竟,她还没有突破那一层桎梏,却已经有了超越修为的实力。而且看她刚才施展暗器的样子,显然是在出内宗之前做了足够的准备的。 她立刻与刚才那个结丹修士开始缠斗起来。夏繁星,却只能躲在另一棵树后无力地看着。很快地,又一位筑基修士倒下了,侯樱以拳术与敌人相搏,但无奈实力还是有些差距,很快地,也在身上落下了不小的伤痕。而且对方此人手段阴毒,为人卑鄙,以大欺小就罢了,还专门朝着侯樱私处进犯,口中污言秽语不断,将她一身的道袍扎出了不少的洞。性格孤傲的她自然气得全身发抖,但却丝毫没有克敌制胜的办法,只能慢慢地拖着。 夏繁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没想过,这所谓的大战会是这样的——自己躲在后面,看着师叔师姐他们浴血奋战。看着师姐她被阴毒小人羞辱却丝毫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啊!他只要一出去,对方任何人都只需要一招,就能把他打趴下。 “所有人听令!往山上撤!上山!上山!” 心沧道人猛地刺出一剑,成功地将那个结丹修士封喉。他几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有一位筑基修士被踢下了半山腰,他自知不能再在这里拖下去了,大吼一声。用尽全力提高速度,到每一位被对方缠住的弟子身边,尝试为其解围。所有暂时摆脱纠缠的人,都立刻朝着更高的地方狂奔而去。 “侯樱!快走!”一个接一个的目标丢失后,剩下的七海宗弟子便朝着还被缠住的侯樱冲去。心沧道人猛地冲到她前面,一剑一剑都是毫不在乎自己防守地朝着对方的要害刺去。对方不得已,与心沧再度缠斗到了一起,侯樱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心沧道人已经又被数位结丹期修士团团围住。她一边朝着山上跑去,一边扭头看着满脸血污的心沧道人,直到他的脸被淹没在剑光中,鲜血里...... 夏繁星与众位弟子在更高处一路向上狂奔时,也看见了这一幕。下方的七海宗弟子似乎还在问着心沧道人什么话,或者说,对他进行最后的羞辱。两宗积怨已有百年,对于这些七海宗结丹修士来说,对待屠豕宗的落水狗,根本没有任何慈悲可言。他们丝毫没有急着上来追杀他们。顶上仅存一半的人手,还在朝着更高处狂奔而去。没有一个人,再敢于把目光投到为宗门壮烈殉道的心沧道人周围上...... 侯樱的眼角不争气地溢出了泪花。狂奔到众人身边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好半天才说道,“各位...我们还要往山上赶。虽然,他们完全可以一直赶着我们到山顶...但是......” ———— 卧龙山,峰顶。 荒芜的山顶之上,只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卧龙山”三个篆体大字。在它下面,一个披头散发的修士坐着,全身被五道黑气所缠绕住,动弹不得。他的脸上满是不甘的神色,但也透露着深深的无奈。 五代座次第九的心修道人,元婴初期修士,方才与镇魂宗的天才剑修魂如大师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大战,但结局,却非常凄惨。 满脸尘土的心修道人,目光中满是怨愤的怒火,死死地盯着不远处,正在寸草不生的山顶四周踱步的魂如。 一身黑袍的魂如大师,乃是镇魂宗五代弟子中天赋最高的剑修。他曾经为了修炼镇魂宗的锁魂剑式,剃去了自己的头发,剥去持剑之手上所有的指甲。并且在后脑活生生刺上一幅剑意灵图。然而,此人最知名的事迹,还是在百年之前,古剑洞天开启之时,力压群雄,为镇魂宗取来了第二具古剑,镇黑魔。 即便是放眼整个中土六十四宗,此人的剑术造诣几乎都能称上第一。而且,魂如大师的年龄,还不过两百。 在魂如大师使用闻名遐迩的镇黑魔,斩出那一剑之前,心修道人还勉强能够与他过上两招。即便在神剑威压之下,已经非常艰难。但当古剑神威全部倾泻,配合上第一剑宗的千年剑诀,只一招,心修道人周身围绕的七杀星气全部破碎。 甚至在他的星宫之内,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镇魂剑式,技如其名,对于神识以及星宫的压迫极其之强。源源不断的黑气从古剑中溢出,还世劫难之前为恶一方的九黎黑魔被此剑镇压后,全身精气被器灵所吞噬,经过时间的流逝,在魂如手中已经成为了凌厉无比的镇魔之气。心修道人苦苦修炼多年的七杀星宫,竟无任何还手之力,直接停止了运转。而他的神识,也深深地受到了镇魂剑式的重击。他如同一只断了翅膀的飞鸟一般重重地被击飞数丈远,倒地不起。 而且,更为可怕的是。冷静下来的心修道人想到刚才的场面,感到不寒而栗。镇魔剑气击中他的神识之后,竟然能够自动将其进行封锁。这种水平,魂如大师想必早已能够与古剑器灵达成很好的交流了。此刻的心修道人被魂如剑气锁在碑下,由于神识被锁的原因全身疲惫不堪,失去了斗志,只剩下愤怒。 “道友,你其实完全可以告诉在下,此处阵眼究竟在何处。你我都知道今日的结果会是怎样,其实完全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虽然魂如剑术举世无双,但对阵法的造诣却是十分粗浅。他提着古剑在荒芜的空地上转了一圈一圈,回过头来看了心修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魂如,要杀便杀。”心修道人也只能从魂如寻寻觅觅的样子中得到一点快感,听他这么一说,昂起头来,不屑地回道。 “你在说什么?我们又不是七海宗。与你屠豕宗既无远仇,又无近怨。我们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他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坐在地上,慢慢地说道。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说任何一个字。”心修道人冷冷地表态,闭上了嘴巴。 “好吧。贫道的器灵也会帮我找到它的。让我想想…卧龙山应该不会是第一个沦陷的。不过,这么快,似乎也有可能。”他站了起来,又讽刺了心修道人一句,镇黑魔上黑气环绕,他提着它继续在四周走着,寻找着阵眼。而心修道人闻言,更是感到一阵绝望,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或者说,他的宗门,屠豕宗,与他们的实力差距太大了,怎么可能赢呢…… “破!” 片刻后,古剑极宽的护手上迸出一股紫气,再出现了一道黑光。心修道人见到这一幕才想起,镇魂宗亦是八大古宗中修炼七杀星术的大家!而对方刚才与自己大战之时,甚至没有用上星术,单单凭借着剑技与真息,就…… 魂如大师走到了石碑附近的位置,用星气与剑气横溢的镇黑魔,用力一下子插入地下。心修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排布复杂的阵眼就在魂如身下的地方布置着。而他所要做的,就是用雷霆手段将其全部捣毁! 只有泥土的山顶空地上,四周渐渐出现了微弱闪烁着的灵光。魂如再次举剑击地,完全无能为力的心修,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卧龙山的任务,本座已经完成了。是时候去完成宗门的嘱咐了。徒儿,屠豕宗六代第一王云明,此刻正在东七影山上御敌。攻入七影山的是观星宗的天画先生。进度想必不会太快。把这里所有的屠豕宗弟子都绑起来。然后你和你师兄一起潜过去将他废掉,到时候洞天开启之时,屠豕宗的对手就没有了。” “师父。听说这个王云明修为不过筑基中期,屠豕宗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剑术。有必要取其性命吗?” “为师是过来人了。你必须记住一点,洞天之内,任何人都有可能把你给挤下去!更不用说屠豕宗最强的弟子了。取其性命倒是不用,最好是能将其暂时给打废掉,在两个月后无法进入洞天就好了。当然,如果控制不了力度,也就随你去吧。” “是!” 观梅峰下。 天穴的出口缓缓地打开,走出来两个气喘吁吁的光头和尚。 “师兄…这观梅峰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年轻的沙弥,面色白皙,看着数里之外,临月山下正激烈厮打在一块的人们,再看看自己周围绿树成荫,毫无动静喧嚣的情景,感到非常的奇怪。再一抬头往上看,也是空无一人。 在接到心昭道人的命令之后,心至道人立刻带着观梅峰所有的镇守弟子,赶去采瑄山支援。 若是夏繁星在此,定会认出,这个小和尚就是他们回内宗的那个晚上,在观梅峰外遇见的醉鬼。他的法号,叫做鉴兴。 而年轻和尚身边的师兄,正是那天与明申激烈大战后,就被王云明带走不知去向的鉴元和尚。 鉴元瞥了自己的师弟一眼,忽然伸手往他脑门上砸了一下,“你傻啊!咱们的人按兵不动,观梅峰估计正好没人进攻啊!这都不懂……” 鉴兴委屈地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说就说,动手干嘛。罪过罪过……” “玄能仙师也已经对我们表态了。那我们就去告诉师伯他们最后的决定吧。”鉴元看了看不远处灵山下时而爆发出的灵光,说道。 “诶?那你知道师伯他们现在在哪吗?”鉴兴疑惑地看着师兄说道。结果他的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刚才玄能仙师说话的时候,你是在睡觉吧?他最后不是说了吗,太华山,太华山,太华山!”鉴元瞪了师弟一眼。 “行了行了,出家人天天动手动脚的……” “别废话,跟上!”说罢,他一下子朝前冲出,似乎化作了一道金光。 晋摩山。峰顶。 清羽道人手中握着拂尘,站在山顶的一棵巨松之下,面色渐渐地沉重了起来。 九莲宗的计划很简单。晋摩山是十二灵山中最矮的一座,打斗起来是最省时间的。清羽打算速战速决,将此山拿下,然后率众去帮助其他宗门。 然而山脚下却聚集了近二十位结丹期修士在镇守。不过九莲宗弟子实力超群,清羽让他们拖住这些屠豕宗弟子,自己满怀兴致地冲上峰顶之时,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在等他。 更让他感觉自己像中计了的是,经过一番检查,他发现虽然晋摩山是最不起眼的一座灵山,但是此地的阵眼排布,却格外的复杂!一时间,他竟然无法找到阵眼位置所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了。他在晋摩山顶茂密的树林中来回踱步,多次使用真气探测,终于有了一点头绪。但是…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心头。 为什么此山没有人镇守?他知道屠豕宗五代弟子一共有十二位元婴修士,虽然四代弟子并没有出手的迹象,而且玄妙已经突破化离,中原所有化离修士,为了保留升仙的气运,一般上是不会参与这种打斗的。宗门为难之际,五代的元婴弟子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啊。 清羽并不知道五代大弟子心遥道人五年之前开始闭关尝试突破化离境,心茫道人在数月前回宗后再次不知去向。导致人手本来就不够。再加上心一道人与心昭道人一开始都在太华山上,所以使得有三座灵山没有元婴修士镇守。 此刻的他感到思绪混乱,大大阻碍了寻找阵眼的进程。生性多疑的清羽道人总感觉十分的不对劲,难道屠豕宗有什么后手?巨松之下的清羽道人使劲摇了摇头,尽力想要抛开脑中杂念,再次运出紫微星气,朝着四面八方感应去。 “呃……”清羽忽然感到脑中一震,运出的真气也没了联系,似乎被人所截断。他立刻朝着晴朗的天空中望了一眼,护体真息将其紧紧围住。此时,天空之中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清羽…你这个懦夫!” 一股极其强烈的威压朝着晋摩山山顶冲来。心昭道人冷漠到极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道蕴含着巨力的掌印在清羽面前出现,猛地朝着他脸上轰去,连忙一挥拂尘,往后连退两步,重重地与心昭的掌法相接。 当他退后数步,再次抬起头时,脸色冰冷到极点的心昭道人立在他不远处。高大的影子投下,甚至要把清羽道人笼罩在其中。 “心昭……”他冷笑一声,“老夫还以为,此山被放弃了。” “别的人来我宗门的地盘上胡作非为,都有各自的原因。只有本座知道,你这个胆小如鼠、儿女情长的懦夫,是为何而来!” 清羽的脸上露出了疯狂之色。当年他与心和的那段情事,心昭道人是知道的。此时对方再度掀起他心中的疮疤,清羽连连发出冷笑,“心和负我,非我负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又如何!你记住!今天站在山门外,率领七宗精锐的人,是我;躲在宗门内,等待着接受命运的人,是她,是你!” “不过你以为,我还在乎她吗?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她的嘴,连那种丑陋恶心的胡猪的卵蛋都塞得下口,你觉得,我还在乎她吗?”清羽道人上前两步,与心昭道人距离已经很近了。他的脸上满是疯狂神色,指着心昭的鼻子骂道。 “心昭,你才是蠢货。在此之前,你有料到今日之事会演变成这样吗?就你,也配做一宗之主?呸!” 一股无明业火猛地冲上心昭的胸膛。是啊…自己被经验所蒙蔽,被各大宗门的来使所欺骗……今日过后,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当宗主之任,他是屠豕宗的罪人……心昭摇了摇头,双眸中失去了一切的感情。 “看看你自己这副令人作呕的样子,如果下面你的那些弟子知道了,难道不也觉得恶心吗!清羽,本座懒得和你废话了。想要夺我宗,灭我门的人,别想活着走出去!” “死到临头,尚不自知。今日就是屠豕宗的死期!” 两人同时退后一步,随即燃起真息,以最快的速度冲撞在一起…… 第二十三章、灭阵(六)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太华山下。 明臻与明意二人带着二十多位西极宗结丹弟子,还在继续等待着。红黄相间的袈裟在太华山之下显得格外显眼。原先驻守在上面的十位弟子还是丝毫不敢松懈,紧紧地盯着按兵不动的西极宗弟子们,都不明白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打得好凶啊……” 明臻法师忽然转过头去,缓缓地说道,“他们来了。” “弟子与师弟来迟,请住持师伯责罚。” “阿弥陀佛……”人群中传来声音。鉴元和尚快速地赶到太华山下,气都不喘一下,立刻开始汇报情况。而说了几句之后,鉴兴才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见到众师长认真的模样,只好讪讪一笑。 “所以说…玄能仙师与宗主大人的约定是真的。我们两宗已经达成了友好的关系?”明臻法师还有些疑惑地看了鉴元一眼,问道。 “千真万确,弟子从玄能仙师假身处亲耳听到。宗门之前也提醒过我们这点。师伯,请下令援助屠豕宗!”鉴元无比认真地说道,深深地一躬到底,请求道。 在天穴内与玄能的假身交流完后,他对玄能已经十分的信任。或许也是玄能蛊惑人心的本领实在高超,让年纪轻轻的和尚相信了他的话。玄能在他们出山之前就已经与西极宗宗主有所联系。听完鉴元这么一说,明臻才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没有做错误的决定。还好没有对屠豕宗下手,按兵不动是正确的。 而现在,宗主之前的来信再加上玄能的亲口传述,明臻明白了,西极宗已经与屠豕宗,因为两个月后古剑洞天的开启和相关事宜,而结为同盟。“既然如此…我等不可旁观朋友遭受劫难,亦不符合我佛普度众生之念。” “善哉,善哉…”“师伯所言即是……” 四周响起了附和声。明臻微微一笑,说道,“如今的情况是这样的。有两大灵山此刻遭遇了最严峻的考验。首先是西山门内的止玄峰,屠豕宗第一剑修立抗北极帝宫息月道人,但北极帝宫紫微修士擅长群攻,他手下的修士很有可能挡不住;其次则是不倾山上的心魂道友,他的对手是北极帝宫大长老,息冥道人。息冥的修为极其强悍,纵使心魂实力不俗,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明意与老衲前往不倾山支援心魂,以我们三人之力,应该可以镇压息冥。” “你们各自寻找灵山,去帮助他们御敌。记住,一座灵山上,最多去两个人帮忙。”明臻忽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但没有人提出疑问。 “各位都明白了的话,那就动身吧。对了,鉴阳师侄,你去告知一下太华山下面的那些人。告诉他们,集中注意力镇守此山,在我们走后也不可掉以轻心。”他对身后一位结丹期弟子吩咐道,此时鉴元忽然说话了。 “住持师伯,我和鉴兴师弟也要去帮忙!” “什么?住持师伯…这…”鉴兴一听就慌了,这家伙在说什么呢!他的修为连筑基期都没到,怎么去帮那些结丹修士之间的战斗啊? 刚欲离开的明臻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说道,“那你们两人,就去止玄峰帮忙吧。” 鉴兴一脸为难地看着太华山下的弟子们纷纷散开。等到大家都走后,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师兄啊……” “少废话,跟上,我保护你,别怕。” 七轩山。 战场,已经越发地接近山顶。 在心沧道人殉道之后,原来的十余位弟子死的死伤的伤,能够跟随到此地的,也只剩下了一半。方才再次不得已与七海宗弟子进行了又一次大战,所幸没有人死伤,但是侯樱身上的伤,又多了几道。仅存的两个筑基五代弟子,更是心力交瘁,无比乏累,甚至有了接受命运的念头。 “继续…往上跑,大家再坚持一下。”几人躲在一棵树后,实在体力疲乏,短暂地休息一下。不远处,下面的七海宗弟子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明明可以直接冲到几人身边,将他们全部杀光。但就像猎人在追猎必定得手的猎物一样。虽然七海宗弟子都有伤亡,但剩下的人丝毫没有被这种情绪影响,而是缓缓地在下面赶着上面的人,就像是在不紧不慢地登山望景。 侯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真的被赶到山上之后,七海宗元婴中期长老灵熙道人,一巴掌就可以把所有人打趴下。更不知道,心衡道人此时的处境怎样。 心沧道人已死,人心溃散,只有侯樱在艰难地维持着其他师长的心态。而这一切,本应是他们做的。但侯樱她毫不犹豫地承担起了这些责任。 夏繁星看着她被鲜血染红的素白衣裙,还有在秋风中,偶尔被披露的冰肌玉骨。再看看自己一尘不染的道袍,摸了摸自己干净的脸蛋。发生了这么多,他却丝毫帮不上忙,只能一躲再躲,一躲再躲。身边所有的人都几乎已经耗尽了体力。他内心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痛苦,简直是一种酷刑。 “侯樱…你是个好姑娘,这一切,不该让你们两个承受。”一位满脸浴血的结丹五代弟子,缓缓地开口道。 “师叔,不要说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与其看着宗门彻底衰亡,不如,为我们的家殉道。” “对……”夏繁星无力地附和道。侯樱这时对他投过来一眼,只有在这个眼神中,夏繁星看到了一丝后悔。她后悔,自己当时不该让两位师叔放他出来的。侯樱也没有想到,这是如此可怕的一场恶战,所有人,都要赔进性命。 在出内宗之前,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师弟他……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下方响起,侯樱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严峻,“继续往山上跑!” “师姐小心!”一枚速度极快的暗器钢钉,从下方不知何处突然飞了上来,正朝着侯樱的胸**去。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夏繁星不知怎的反应一下子这么快,大喊一声,猛地扑到了侯樱之前,伸出手,居然将其拦了下来。 “啊…..”一股剧痛感传遍全身,他缓缓地张开手,满是利刺的钢钉将他的手心刺出了一个可怕的血洞,他连忙将其抖掉。持续的疼痛一直在他手心蔓延,夏繁星立刻明白了过来,暗器早已淬毒! “繁星……”“师弟!”周围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侯樱更是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满眼不忍地看着他手上可怕的伤口。那位结丹弟子只看了一眼,面色沉重地说道,“此内含有剧毒!” 一股强烈的虚弱感传遍了全身。夏繁星感觉全身的体力像是要被封印了一样,举步维艰。 “小妹妹,别再跑啦…是不是感觉,胸上面痒痒的?” “师弟你这么一说,我那地方也有点痒痒的了…嘿嘿,要不姑娘你用那玩意儿帮我的这玩意儿搓一搓,咱俩都不痒了哦……” “哈哈......” 夏繁星吃力地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毒性很强,多走几步就更会全身无力了。师姐,师叔们,你们先走。他们没有必要要对我下杀手的。放心……” “不!不行!我不走……”侯樱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鼻子一酸,理智渐渐地被感情所代替。周围的几位弟子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是好。但都停下了脚步。 “师姐可以背你的。对,就这样!大家快往山上跑!”侯樱说着,眼角渐渐地红了。她立刻蹲下了身子,想要将夏繁星背到身后。 “嗖——”又一枚毒钉朝着侯樱身后射来。一位结丹弟子猛地迈出一步,出剑将其打落。其余几位剩下的弟子纷纷护到他们前面,一位弟子看着下方出现的七海宗弟子,大喊一声,“侯樱,背上他,先跑!” “唉……”已经追上他们的七海宗弟子,足足还有七个,都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站在最前面的结丹弟子大喝一声,提起重剑就朝着人群中冲了进去。 “快,快上来,别耽误时间啊!”侯樱见夏繁星不肯拖累他们,心一横,伏到他身下,直接将他背了起来。“师姐…我说了啊,你们先跑,管我干什么!” “师叔他们已经被拖住了,你别说了。我把你放到高一点的地方就下来。” 夏繁星的双唇已经变得青紫。他全身的灵气与精力都被毒素封锁住了,冷不丁地哆嗦了好几下。初秋季节,十里高山之上,即使他在师姐温暖柔软的背上,还是感觉非常冷。 “坚持一下…坚持一下……”侯樱感到了他的异样,双手抱得更紧了。不停地试图激励夏繁星,往山上走了几步,嘈杂的打斗声外,她的耳边听到了七海宗弟子的声音,“把那两个拦下!” 她急促地呼吸着,用尽全力加快脚步。七海宗弟子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经历一番又一番大战后的她,已经透支了体力。此时还要背着师弟,侯樱的双腿已经麻木了,但还是用尽全力地往前,往高处跑着。 耳边的脚步声如同幽灵一般不肯离去。她终于哭了出来,咸涩的泪水落到嘴边。她不敢停下脚步。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小时候,和师兄师妹们在灵山脚下,无忧无虑追逐打闹的景象,似乎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的岁月…… 夏繁星耷拉着头,此刻已经被最沉重的疲倦所压垮了脑海中所有的思绪…… 一道疾风从两人耳边吹过,侯樱猛地睁大了双眼,仿佛刚刚从一场梦中醒来。混沌中的夏繁星,也感觉到了眼前的一丝明亮。 又一道狂风吹过两人的身体。已经无意识的双腿停了下来,侯樱背着夏繁星,不可思议地回头,耳边重新响起了惨烈的打斗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将那个追逐着他们的七海宗弟子提起双脚离地,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那个弟子满脸的惊讶,一脸青紫,似乎已经快要窒息。 夏繁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似乎刚才在师姐的背上睡了整整一天。他居然,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高大的男子与七海宗弟子对视片刻,另一只手伸了上去,两根细长白皙的手指,猛地戳入对方的双目之中。惨叫声立刻响起,两指抽出之时,还是光洁无暇,但对方的脸上,只剩下了两个恐怖无比的血洞。 “啊——啊——!” 然后,高大男子冷笑一声,拎着他的脖子,一把将其重重地摔在山壁之上,他立刻昏迷了过去,满脸鲜血,但看起来还没有死掉。 侯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看着这个背影,来人身着艳丽的唐服,缓缓地回过了头。 夏繁星双目睁大,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师姐身上抬起了头。 这是…阴煞宗的李长老,李无心! 他的脑海中立刻想起了玄能那天对他说的话。屠豕宗,从来没有孤军作战! 而以华容雨李无心这两位和玄能的关系,那么…他来帮忙也是情理之中的! 那么…还有西极宗…… 而侯樱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似乎已经忘了正身处一场大战之中。震撼、激动、迷茫纷纷浮现在她脸上。对于这个人,她的感情从来没有这么复杂过。即使相处的时间不多。 第一次帮助她体验人间极乐,又帮助她在短短时间之内提升了数个修为台阶。而且在李无心的身上,作为阴煞宗唯一的男弟子,有一种太过迷人的魅力。虽然侯樱一直以来冷淡的性格,但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有了好感。这种好感,很特殊。 并不是爱人之间的依赖,也不是信任,就是在她回忆起那两次极致的体验时,会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就好像是一件很独特的经历,珍藏于内心之中。 然而,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是他救了她与夏繁星。 “谢谢……”侯樱缓缓开口,却只说了这么一句。但是她的心情,真的十分激动。 “嗯….玄能仙师早在之前就给本座还有容雨通知过今日之事可能会发生了。你们两个孩子,肯定不会安心地躲在内宗里。果然是这样。找你们找了半天,所以来迟了。虽然本座不想说你们,但是这样真的太危险了。”李无心妖异的脸上,露出一丝责怪的神色。就好像在说自己的孩子一样。 “还有你啊,小子。你要是出事了,想过我家的姑娘没有?顺便跟你说一下,她三天前已经从澧阳回到宗门了,嘴上都挂念着你。你呢?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脑子一热,什么都不管了。”李无心看了侯樱背上软绵绵的夏繁星一眼,无奈地笑了一下,教训道。 “多谢长老好意了,还有烟柳的挂念…我和师姐都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虽然说是为了宗门,在所不辞。但,确实冲动了。”侯樱也点了点头。刚才若不是李长老赶到,落入七海宗仇家手中,会是怎样的下场啊! 一阵一阵的疲乏感还在夏繁星脑中一直回荡着,但他还是小声对侯樱说,“师姐…我可以下来了……” “不行!万一别人偷袭你呢?”刚才他为自己挡了一枚暗器,才陷入了这样的虚弱状态。现在说什么也要把师弟保护得好好的。 “喂!李无心,废话说完了没有!”方才似乎超脱于战场之外闲聊着的三人这才反应过来。李长老尴尬地笑了笑,“郑欣长老,繁星你见过的。她也来帮忙的。” 夏繁星吃力地一笑,说道,“郑长老能来帮忙真是太荣幸了。我还记得当时,她可是最不欢迎晚辈的人......” “唉,她还是老样子。别看她现在和这些男人打斗,好像没什么事的样子。今天回去之后估计得泡上一整天的兰花浴才能舒服些。” 回头一看,局势已经改变了过来。郑欣乃是半步元婴的修士,加入战场后立刻稳定住了局势。四位屠豕宗结丹弟子本来已经全身带伤,两位筑基弟子全被打倒在一旁,全身骨骼断裂大半,难以再爬起。而面对七位七海宗结丹弟子的围攻,郑欣一加入帮忙,四位结丹修士总算有了喘口气的机会。而且她的天阴星宫极其活跃,似乎来之前服用了一些阴煞宗的灵丹。而七杀与天阴两脉互相抵制,郑欣的星气完完全全能够压制住任何一人的气息。再加上四位修士的帮忙,暂时能够不落下风。 而且七海宗的弟子都非常善于观察。看到刚才那个倒霉的弟子,在李无心手上瞬间变成残废,昏迷不醒之后,都明白了这个高大的男人,境界绝对超过了结丹期。在与几人战斗的时候,且战且退,不知不觉间就与夏繁星三人拉开了距离,高度越来越低。 “这,天阴星宫,一身的阴气……应该是阴煞宗的人!” “为何会有阴煞宗这般强者插手?而且这个男人是谁,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阴煞宗怎么会有男人啊!” “师兄,我们要不要撤……” 七海宗弟子在见到同门惨烈的遭遇后,都是心生畏惧。尤其是对李无心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强者,忌惮无比。甚至有人萌生退意。 “拖住!如果他只是元婴初期的修士,摆开我宗七海逐龙古阵,绝对可以拖住他!” “长老,我先将繁星安置到较高的地方,马上来帮你们!”李无心点了点头,侯樱立刻朝着更高处奔去。随即,他转过了头,一下子就瞬移到了郑欣的身边。 “布阵!”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敢问……” 李无心看着七个七海宗弟子一退再退,下到一处树林之中,各自抽出佩剑,形成独特的站位。七股凌厉的紫气从各自身上溢出,彼此交融到一起。所谓七海逐龙古阵,是上古时期,七海宗流传下来的一种防御能力非常强的修士阵法,需要七个修士的配合。当修炼境界高了之后,古阵的灵活度与攻击能力也会提升很高的档次。是非常强大的修士阵法之一。 “本座与她都是阴煞宗的弟子。本座与玄能仙师有些交集,故而特来相助。多的不必问。” “本座和郑长老需要保留气运,故而不便杀人。我便帮助各位将这些人赶下山去,至于你们要怎么处置,就是你们的事了。” 说罢,侯樱也赶回了他们的身边。 “多谢仙长仙姑出手相助。今日之恩,我等与我宗永志不忘!” 李无心笑了笑,看着树林内正在移行换位,交融着星气的七海宗弟子们。也不在乎这所谓的大阵到底布好了没,清了清嗓子,喊道,“看来诸位七海宗道友对暗器一途深有造诣。既然我们都是卑鄙阴毒小人,那就请与本座来切磋一下暗器之道好了。” “不要听他所说的任何话,继续布阵。此人绝不像是元婴中后期的高手,顶多算元婴初期。七海逐龙一旦布成,一定能拖住他!” 李无心等人下方的树林里,七个弟子移行换位的速度越来越快,随着每个人的移动,夏繁星等人都明显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越来越强大。一旁的郑欣皱了皱眉,对李长老说道,“怎么,还不动手嘛!” “郑长老您是没有听见刚才他们说的话吗?他们认为布下古阵就能拖住我们,结丹期的修士口气这么大。啧啧啧......喂,还要本座等你们多久!”他丝毫不在意对方的七海逐龙古阵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大声地对着下方喊道。侯樱看得捏了一把汗,李无心如此托大,恐怕...... “不说话是吧,那就都给我变成哑巴好了!”此时的七海宗弟子已经完成了古阵的准备,六位修士簇拥着中间一位结丹后期的同门,彼此之间都有灵气交融,而且越来越强大。七道紫气渐渐地朝着中间之人汇聚而去。没人有时间回应李无心的话,这也将他的耐心耗尽了。 他猛地跃入空中,五指一挥,山间忽然又起了一阵阴风,将他华丽的服饰吹起。空中的李无心顺着风势,朝着七海宗弟子冲去,这一刻他似乎掌控住了狂风,席卷山林的秋风也汇聚到了他的身后,渐渐出现了颜色,形成了纯净的黑色,天阴星气夹杂着阴阳秘法之中的纯阳真气在他身后形成一道旋涡,紧紧跟在他身后。速度极其之快,李无心到达七人头顶上的时候,还没有一人反应过来。但他没有使用强大的真气将他们撕成碎片,而是在他们头顶上猛地拔高了高度,黑气旋涡将他的唐装掀起,然后消失不见。 只见空中的李无心,腰间绑着一圈的暗器——金镖、飞刀、龙须钩、铁蒺藜。在他的腹部之上,还绑着一个制作小巧的毒喷桶。当下面的人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了。黑气突然出现在李无心的脚下,所有的暗器被黑气裹挟着朝着七海宗弟子飞去。他一把将毒药喷筒取下,打开上面的机关,朝着下方已经被黑雾所笼罩的人群内洒下毒粉。黑气甫一接触毒粉,立刻燃烧了起来。紫红色的火焰立刻在树林中燃烧起来。惨叫声此起彼伏,隐约可以看见几个全身浴火的七海宗弟子疯了一般地朝着下方狂奔而去。 即将完成的七海逐龙古阵,居然被李无心以一身的暗器所偷袭,击溃了七海宗数位弟子,巧妙地化解掉了对方试图建立起的一切防御手段。 “跑了五个,本座已经用暗器将这两人全身穴位封住,各位道友想要怎么处置,就是你们的事了。现在没事了,各位先往上再走一段距离,找到繁星之后,我将路过的几座灵山看到的情况告之各位。”李无心重新落到目瞪口呆的几人之前,拍了拍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连郑欣长老也看呆了,没想到李无心竟然还有这么阴险的暗器手段。平素真的看不出来......果然,男人都是阴险小人! “长老大人,多谢。”侯樱再次诚恳地对李无心致谢道,想了一想,又传音过去,“以前的事情,也谢谢你。” 李无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走吧。别的灵山可没你们这么幸运了。” 两位阴煞宗长老来到七轩山前,在空中御剑飞行之时,几乎将整个宗门内的战局收之眼底。 “......有些山名一时半会儿叫不出来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 他带来最重要的消息,就是西极宗、止玄峰以及晋摩山的情况。众人得知西极宗弟子倒戈,分散人手前往各灵山帮助后,都是由衷地松了口气。这真的是,雪中送炭啊。 晋摩山下激战最为恶劣。二十名修为分布在各个层次的弟子与九莲宗的十余位精锐弟子激烈大战,场面非常惨烈。而在山顶打得也非常激烈,李无心无法确定大战的两人是谁,但能将清羽道人逼得落入下风...众弟子也知道,除了闭关多年的五代大弟子心遥以及不知去向的心茫两人,只有宗主心昭有这个实力了。 而止玄峰,目前陷入了非常劣势的局面。 “长老您看到有个孩子?女孩子,修为很低,背着把剑......” “是的,一位结丹女剑修一直在保护她。但是北极宫弟子修炼之术,非常适合群斗。山顶上战况还不知道,下面的情况是,北极宫弟子已经把他们,追到比你们这还要高的地方去了。” 夏繁星与侯樱对视一眼——苏巧和最近一直跟在她旁边的李云晗,也离开了内宗! 侯樱紧张到颤抖的声音响起,“麻烦长老大人,前去支援止玄峰!” “本座若是一走,被我赶到下面的七海宗弟子很有可能卷土重来!你们......” 幸存的结丹弟子之首插话了,“道长放心。您帮了我们这么多,剩下的人要是还敢来,贫道绝不会让他们接近这两孩子一步!” “郑长老,您能留下吗?”夏繁星沙哑着嗓子。问了他身边的郑欣一句。 郑欣与李无心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冷冷地说道,“他们少了两个人,状态又这么差了。我们这些人应该能抵挡住。只是...你们为什么这么关心止玄峰?” 侯樱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上面,有我的家人......” 第二十四章、灭阵(七)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东山门,七影山。 山脚下。 多亏了屠豕宗第一天机道士心和道人的坐镇,引来了七大宗门中态度最温和的观星宗前来。天机道派的修炼者,本身武技实力就稍逊一筹,这些被挑选出来的都是宗门内少数的武修。再加上七影山有王云海的镇守,观星宗弟子态度也不算积极,所以山脚下战况比较的平和,并没有出现其他灵山内,屠豕宗弟子被追赶到半山腰上的情况。 而且屠豕宗的各位守山弟子也知道观星宗的态度,他们一向是不喜欢介入这等俗务的。此次前来必定是为形势所迫,不得不顺应九莲宗的号召。只有这一处的战况,看上去真正像是在走过场,大战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至今没有人受重伤。 王云明站在王云海身边,看着刚刚与他们交手完,退到一边的两个观星宗弟子。虽然对方都是结丹期的修为,但由于各种原因,王云明也能帮上一些忙。而王云海则感到索然无味,这不像是搏杀,更像是在比武。 甚至,已经有屠豕宗弟子尝试与观星宗的弟子攀谈了起来。 下方的战况非常平淡。到现在,所有人都意识到,能够决定七影山命运的,就是山顶上两位天机道派的道长了。 而山顶上的场景,居然被明意法师给说中了。 与皇宫后花园一般的七影山山顶,到处种着灵花异草,玄妙仙师曾是此山的掌座人。一棵灵松之下的石桌上,摆着一壶清茶,旁边是一局早已布好的围棋残局。 “此乃天机道派十大著名残局位列第三的‘数局’。四十年前,鸣涧羽出世之时,贫道当时正在海外游历。高丽的一位神秘的名弈国手为我解开了此局中又一重要步骤,我的天机星宫得以再度提升。道友对此局可有高见?” 心和道人轻轻一笑,捏起棋局一角的一枚黑子,打量了一番,又将其放下。“道友可能找错人了。在下对弈术了解很浅,恐怕并不能帮助到什么。不过,要说以一局残棋窥得天数,我一直不认为有任何的可能性。” 天画先生微笑道,“也罢,你我所修道门终究不同。像道友这般的修士,往往认为修为就是逆天而行的过程,但在我观星宗,一切的根基都建立在顺应天道的基础上。天机也会给我们应有的回报。像那位清羽道友,贫道早就知道他所为何来。九莲宗不该将这种事情托付给心怀他念的人。” 心和举杯啜饮,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可能要让道友失望了。在下终究不是天机道派正规修士,到底是俗人一个。我追求的东西在你眼中却是是俗事罢了。但是我想也并非一切都逃不过道友的天眼。若真能达到那种境界,你不该随着他们一同前来。” “哦?若真如你所言,变数何在?” “您是在问我今日之事,还是天下大乱的变数?” 天画先生看着桌上的棋局,说道,“安禄山这个人,虽有气运眷顾,但在贫道看来,绝不可能成帝王之事。或者说,大唐江山气数未终。同样的,屠豕宗气数也不会在今日消失。这就是贫道潜心想要与道友你坐而论道的原因。不管哪件事,都需要一个极具气数之人来扭转。而这种气运的眷顾,会使他们成为这座舞台上的新的主角。但不会那么轻易地平息下去...循环往复,不知何日才能稳定下来。天道法则若不能维持均衡,那么也就没有法则这一说可言。” “道友是觉得,这一切的一切若继续发展下去,反而会违背天道的规律。简而言之,盛世已死,乱世将持续非常久的时间,甚至将一切都毁灭。” “这十年之内发生的一切,朝廷里和宗门界都一样,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这不同于任何历史上的叛乱...就好像...有人将此界的天数窃取而走,一切的发展都不同于我们的常理认识。如果吾所信奉的东西,终究将要带来毁灭。那我们到底要如何自处呢?”天画先生面色凝重,叹了口气。 心和道人又拿起了那枚黑子,将其握在手心片刻,微笑地看着天画先生的眼睛,将它放了回去,“否极泰来,福祸相依。您所说的那些高深的东西,在下实在难以理解。唯有这两句话在下一直奉为经典。我们认为的定数,其实往往最有可能成为变数。清羽这个人就是不理解这个道理,与我过去的那些事就不说了。道友可知,他在十年前将自己的师侄送到大唐荣王李琬身边。注意这个人,他叫金期法。”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举起茶杯慢慢地品味着。 天画先生愣了一下,然后轻松地笑了出来,盯着心和的双目说道,“是这样吗?那么据贫道所知,金期法和李琬在一个多月前与一位宗门弟子有了很深的交集,并且一同前去了澧阳调查某些事情。如果道友不嫌弃的话,我也提醒你一句,注意那个孩子,他好像是叫...夏繁星。” “有道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是为天机。这个一也可以通俗地认为等同于变数。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一里面其实存在着另一个一,其内还能够衍生出五十大道,又缺其一。是故天衍无穷,循环不止,真实存在的其实早就突破了原先的大道五十,而无限地接近于五十一。四九为缺,五一则盈。前者是混乱,后者是崩坏。无限地接近于崩坏界限,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开始最小的那个变数所导致的。也许这个法则就是此界存在的意义,也许这个天衍的变数循环早就已经开始。所以若要究其根源的话,我们所寻求的那个本一,到现在早就已经扑朔迷离。” 心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感觉身后有脚步声。她转过头去,差点吓了一跳——一个与天画先生长相完全一样的人,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 心和道人缓缓地起身,给那人让了座。“多谢道友谅解。方才与你一番谈话,贫道感触颇深。深有体悟,忍不住唤出两极分身与我就这个残局对上一奕。我拿黑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取胜的机会。” 山下。 王云海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同样的,几乎所有人都很不耐烦。 这些观星宗弟子打又不认真打,退又不退去。在山脚下几乎就仅仅是为了缠住他们。而观星宗的结丹弟子们也很无奈。天画先生告诫过,不要出手伤人,再加上天机道派非常注重个人气运,他们也不想真的大动干戈。打斗的时候,几乎都是公平公正的一对一单挑,几个回合过招下来,便退到一边各自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这简直就是在武会上表演武艺的吧? 屠豕宗弟子们也知道对方的心理,观星宗和其他的不速之客比起来,简直是菩萨心肠了。他们同样没有人好意思下手伤人。 “道友们,要不听我说两句吧!”看着刚才打了三个回合退开的修士又打算朝着自己冲了过来,王云海连忙举起手,大声喊道。身边的王云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很神奇的,早已打得无聊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到了王云海的身上,正在比试武艺的几人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 “呃...我们真没必要这样子麻烦下去了。在下不是屠豕宗的弟子,曾经是北极帝宫的修士,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离开宗门,成为散修。今日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百年来从未有九莲宗这般率众到别人宗门地界上兴风作浪、杀人放火的事情了。不管屠豕宗做过什么事情,并没有损害到宗门界的直接利益,更不该这般以多欺少。我相信,贵宗弟子们其实心里也是有这种想法的。” “我,还有屠豕宗的诸位道友都知道各位的心思。所以我们双方都没有下重手,没有人受伤。现在大家心知肚明的是,七影山阵眼的命运决定于心和道长与天画先生的手中,而且我认为他们两人也不会以打斗分出胜负,你们说对吧?而我们既然都没有打算要打生打死,何必浪费时间呢?不如各自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等上面的动静可好?” 王云海说了一通,对方的一个结丹后期弟子走到他面前,抱拳说道,“道友,既然你们各位都能理解我宗的心思,也应该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虽然大家都知道一切由山上的人来决定,但我们不想被别人看到坐在一侧什么都不干。否则九莲宗的人一定会诟病我宗,所以......” “我理解,我理解!不过你觉得别人看到咱们刚才跟练太极一样,和看到我们各自歇息着有什么区别吗?你们放心,我们都不会离开七影山去帮助别人的。只要你们不动,我们也不动,等山顶的消息传下来可好?” 周围屠豕宗的结丹修士都是皱着眉头看着王云海。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对。两边都不忍心下重手的。继续打太极也是被耗在这里,各自凉快去也是呆在这里,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还是休息一会儿吧。等七影山山顶消息传下后,肯定还有硬仗要和别人打。 几个观星宗的弟子互相对视,领头的弟子最终点了点头,“好吧。希望各位知道,我们观星宗对你们其实并没有恶意。” “能理解,能理解。所以,就算是到这个时候了,也不要像别的人一样打打杀杀的嘛。”王云海给了一脸懵的王云明一个得意的眼神,也不怕引起众弟子的怀疑,带着他走到一处树下休息去了。毕竟今日后屠豕宗的生死尚无法预测,管这么多干嘛呢。 其余的弟子们也各自找了阴凉的地方休息。等待着高山之上,最终会有怎样的结局。 “你说,他们能顶住吗?”王云明丑陋的脸上却是表情丰富而明显。充满了对宗门深深的担忧。作为六代大弟子。他对宗门的感情极其之深。 王云海盘腿坐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好。但宗主大人在这件事上,确实犯下了严重的失误。” 王云明低头不语,无法否认这样的一个事实。 王云海突然紧紧地握住他的双肩,“但是,哥哥会保证我们两个都能活下去!你还要去古剑洞天,你答应过我要拿到即将出世的神剑的。无论今日之后宗门会落得怎样的下场,我会保你周全!” 王云明不住地点着头,想起了很多事情,在宗门内的点点滴滴,还有结识的人。十岁来到屠豕宗的王云明,过往的经历在他脑海中回荡,这里承载着他的生命。无法想象,一瞬间就来到了生死的边缘...... “好好休息吧,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貌似山顶上的天画先生还在和自己进行着天人对弈,而无暇顾及阵眼的事情。山脚下陷入了久违的宁静。王云明卧在树下,在自己的哥哥身边。 一道光影在天空中悄悄地滑过,微风乍起,树下打坐的王云海忽然动了下眉毛。 一股凌厉至极的紫气突然在两人空中结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下冲来。王云明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王云海已经一跃而起,抽出腰间的佩剑朝着空中极速飞去。快速冲下的紫气之中,出现了一把血迹未干的利剑,当王云明惊讶地反应过来之时,王云海的剑已经与对方的剑重重地撞上。巨大的声响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集聚了过来。那团紫气瞬间化为一个人影,朝着另一侧跌落而去。王云海稳稳地落到地上,但再一看手中之剑,居然......剑身立刻裂成了碎片! 他并非剑修,所用之剑也很普通。但是...一招之下对方踉跄倒地,而他却毫发无伤。在这种情况下王云海的剑却碎了。这说明,对方的剑器非常强大,而且此人应该也是很强大的剑修! “不!”王云海仅仅愣神了半秒,眼角的余光立刻瞥见又有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王云明的身边。 而看到哥哥手中的剑裂成碎片后的王云明,愣了一下,竟然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到来。 镇魂宗魂如大师座下大弟子,六代第三座次的剑修林如烟,修为达到了半步结丹,在王云明身边不知如何突然出现,手中紫气横溢的灵剑一下子刺入了他的大腿内,三分之一个剑身刺了进去。凌厉的七杀星气顺着经脉立刻寻找到了他的中融剑脉,林如烟面色一凛,双手握得更紧,想一举将他的剑脉摧毁。王云明惨叫不止,抽出自己的灵剑之时,竟然因为手抖而掉落在地。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剑脉像是被冰封了一般。但很快这种感受消失了,随即而来的是大腿内剧烈无比的疼痛。简直要一下子将她他击昏。 “如烟!快逃!” 王云海如同恶虎一般猛地朝着林如烟扑去。方才已经在王云海手上吃过大亏的镇魂宗弟子,大吼一声,顾不得太多,猛地挣扎起身,朝着树下狂奔而去。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两秒之内。 林如烟感受到了王云海身上无法匹敌的紫微星气,剧烈的威压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连剑都来不及从王云明身上拔出来,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但王云海的身子似乎已经不受任何的限制,星气暴涨,一下子跨越了距离,再次将他狠狠地扑倒。 “这两个是谁!”“快去帮忙......”远处的屠豕宗弟子们发现了异样,连忙朝着这边赶来。 将林如烟压在身下后,王云海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弟弟。恐怖的怒火从他眼底升起,镇魂宗的天骄从未见过如此让人恐惧的眼神。其中包含着仇恨、愤怒、还有一丝对虐杀折磨的期待和快感。他的双唇不由得开始发抖,“不......” “住手!”他的师兄立刻赶到了王云海身后,提着灵剑,刚想朝着他身上刺下。王云海一拳打在林如烟的脸上,顺势侧了个身,一跃而起。猛地将对方结丹弟子的手腕紧紧锁住。一道紫焰在那人的手上燃起,王云海不得不放开了手,退后一步。只见他大吼一声道,“赶紧跑!” 这一声更加激起了他的怒火。蓬勃无比的气息,红紫相见,在他头颅之上迸发而出,将三人紧紧地围在一起。镇魂宗师兄大喝一声,挥剑朝着王云海头上劈去。而地上被打的七荤八素的林如烟挣扎着爬起,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无法突破紫微星气的屏障! 王云海狂吼一声,浓郁的星气外,隐约出现了一幅灵图——蛟龙入海,惊涛噬日!紫微星气全力催动之下,竟然激化出了王云海丹室内的道意灵图! 他的手掌上燃起了无尽的紫火,朝着对方的灵剑轰去。巨响过后,他的手掌上鲜血直流。但,对方来历不凡的灵剑剑锋,被他直接给打断了! 更可怕的是,前来营救的师兄,被强劲的拳力所吞没,身体重重地往外飞去,鼻孔中流出鲜血,倒下之时,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王云海扭头看着在星气屏障中无处遁逃的林如烟,一把将其的脖子拎过。一脚踢到他双膝上。林如烟被他掐着脖子,只能跪在地上。 这时候赶到现场的各位屠豕宗弟子们,见到他方才的恐怖实力都是感到一阵胆战心惊,有人小心地劝道,“道友......冷静啊.....你不是我宗修士,不要为了云明惹火烧身......” 王云海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手中还捏着刚才那人灵剑的剑锋。他缓缓蹲下。 手中的剑锋,朝着林如烟的中融脉伸去。林如烟浑身冷汗,他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此时,也只能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不要.....不要!.....” “住手!”“啊!——” 王云海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团紫气。而此时,面目狰狞的他已经将剑锋插破林如烟的皮肤,触碰到了他的中融脉。他丝毫没有再顾及耳边的任何动静,全力要将剑锋捣进他的中融脉里,让这什么狗屁第三弟子成为永远的剑道残废! 就像他刚才试图对王云明做的那样。我管你是什么宗门,什么身份。你惹错人了! 这,就是你要为他所要付出的代价! 而这时,在王云海手边的紫气内,出现了一只枯瘦的手掌。手掌紧紧地握住了王云海的手腕,用力将他往另一边推去。王云海立刻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从手上传来,已经接近林如烟中融剑脉的剑锋竟然无法再往前一步。 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大吼一声,丹田之内开始燃烧起精血。紫红色的紫微星气聚集到他的手上,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强大。他紧握剑锋已经鲜血淋漓的左手,强顶着元婴期魂如大师的铁掌,又往前方推了两寸的距离,林如烟痛苦无比的惨叫声传遍山脚,与王云明方才的惨叫声如出一辙。王云海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 “你!.....不!滚!滚!给老子滚!” 魂如大师近乎疯狂的狂吼声响起。一道强劲的紫光在王云海身边爆开,他立刻被弹飞数丈之远。躺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却满意无比。 “如烟...如烟...徒儿啊!....” 魂如大师跪在地上,抱着已经昏迷过去了的爱徒。他全身周围的紫气已经消散掉,只剩下中融脉内一缕星气朝着林如烟受到重创的剑脉内灌输而去。 王云海艰难地喘息着,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弟弟,露出一个大笑的表情。也不打算起身逃跑了。 魂如大师将林如烟轻轻放下,周围的弟子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魂如后脑上的那幅灵图,其内亮起了紫色的灵光。他缓缓走到王云海身边,一把抽出古剑镇黑魔。 “魂如大师,不要伤他!这件事我宗代他受过!”离两人最近的那位结丹修士连忙喊道,一道灵光在魂如周围暴起,立刻将他击倒在地上。 “魂如!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你要是敢动他,今日之事传出去,你镇魂宗剑道第一天才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先是偷袭我宗弟子,又以元婴之威杀害结丹后辈!” “你....是你的徒弟先伤人的......懂了吗?”王云海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狰狞地笑着说道。 魂如的表情此刻也无比的可怕,阴沉着脸,镇黑魔已经十分接近王云海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脚下的人看了一会儿,这时,不远处另一侧忽然传来声音,“道友,停手吧!” 山脚另一侧正在休息的十位观星弟子们,此刻也已经闻讯而来。 魂如大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十分难看。他重重地在王云海的肋骨上踢了一脚,低下头去,不知所思为何。 “刚才发生之事,山顶上的家师定能用天眼窥见。那个王云明是如何陷入昏迷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道友,没有做错!而魂如前辈若是执意以前辈身份对付一个结丹期晚辈,您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 王云海微微投去一个眼神,这人正是刚才与自己交谈的观星宗弟子。他的右手已经握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似乎随时打算抽出来。 “王云明为你座下弟子所伤,而林如烟又为这位道友所伤。且不论何人先动的手,已经扯平了。速速离去,前辈您的名声尚可保住!” 魂如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山顶。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他恶狠狠地对着那个观星宗弟子看了一眼,“你的道号,给我报来!” 那个弟子丝毫不怕一脸凶神恶煞的魂如,说道,“在下观星宗五代言字辈弟子,道号言岭。您的赫赫大名,我们观星宗今日也记住了。魂如,大师。” 最后四个字,言岭道人一字一顿地盯着魂如的双目说道。魂如大师愤愤地回过头,大手一挥,两股紫色的灵气将昏迷过去的两位镇魂宗弟子围绕住。朝着高空中升去。他收起古剑,回头冷漠地说道,“观星宗诸位道友,贵宗真是算的一手好棋!我们大战结束后再见!” “汝宗弟子安敢伤我座下弟子剑脉...呵呵...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道友,你没事吧......”“赶紧去照看云明!” “多谢观星宗道友出言相助!......” “魂如应该已经将那座灵山的阵眼攻下了。唉.......” ———— “师兄...他们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还是没有感觉到有有人在附近打斗啊.....难道是追到山顶上去了?” 止玄峰,半山腰。距离山脚十里高。 西极宗的鉴兴鉴元二人,刚才与各位同门分别之后,立刻来到了止玄峰。但似乎这座灵山上的战局已经超出了掌控。两人一直走到了半山腰,还是没有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不过却是看到了一些倒在地上的人。有的已经变成了尸体,有的昏迷不醒。而所有无法继续战斗的,有七成都是穿着屠豕宗道袍的弟子。 “我告诉你。越往上面,灵气的变化越复杂。必须让我用真息护体,才能保护你。而且看来他们还在很上面,有很长的距离要走。所以,真的别再和我废话了,鉴兴师弟。保存一下体力。”鉴元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师弟一来就好像有问不完的问题。虽然走到十里高的半山并不觉得吃力,但还是听他听得心烦。 鉴兴挠了挠头,“谁让你带我来的......” “再废话,你自己知道!”鉴元瞪了他一眼,“等见到人以后还要大战,还要保护你,咱们嘴巴都歇歇吧!” 又走了大概一二里的距离,鉴元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紧紧跟在他后面的鉴兴问道。 “这...恐怕太高了。我现在已经感到有一点吃力。休息一下。”鉴元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下,打量了四周茂密的树木一眼,叹了口气。 鉴兴跟在他后面,表情有些茫然。 “是你?”正在东张西望的鉴元将目光转向上方不远处之时,却见到有一个快速的身影朝着下面冲来。两人刚一见面,都是愣住了。 道袍破烂,脸上带着几道伤痕的年轻修士,右手颤抖地握着一把剑。鉴元看到他的脸后,立刻惊讶地叫出声来,“你是....明申?” “冷静!我与师弟都是来帮忙的。佛门弟子不打诳语!”见狼狈不堪的明申看到自己后,立刻紧张地把手中剑握紧。鉴元连忙解释道。一旁的师弟及时接话,告诉他西极宗已经倒戈帮助屠豕宗。 明申冷漠的双颊上露出一丝动容的神色,似乎回忆起了那晚与鉴元的大战,然后他就被大师兄带走了去。居然今日在此再次相见,不由得心生感慨,放下了警惕。 “你这是怎么了?”此时此刻,不管之前两人看彼此都十分不爽,他们都冷静了下来。鉴元指着他脸上的伤疤问道。 明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看了鉴元一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拉住他的手,激动地问道,“鉴元法师,你能帮我们吗?” 原来,在大战开始后不久,明申也找机会溜出了宗门,并且打晕了一个凡人守将。而最近与他交集比较密切的何师姐何琼玖也与他一起行动,两人共同来到了灵山外。并且在对方开始攻山之后不久来到了止玄峰,见到了心宁道人以及苏巧等人。然而对方乃是息月道人带领之下的北极帝宫精锐。北极帝宫有非常多强大的群攻阵法,北极弟子们往往三人一组,所构成的一种独特的阵势,防御力极强,能够将真息的运用达到非常高的效率。就算多人一同围攻他们,也无法伤到任何一人。所以,局势渐渐变成了北极宫三人对屠豕宗三人。虽然这种阵势的威力不高,但非常灵活。对于平时习惯于单打独斗的屠豕宗弟子来说,很快就抵不住对方有序的攻势。若不是修炼太阳星宫的苏巧知道北极帝宫阵法的破绽,他们现在很有可能都已经被追到了山顶上。 第二十五章、灭阵(八) - 斩莲 - 华发如秋 然而,当时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止玄峰此山高度接近三十里,但在十二里的地方有一道非常明显的灵气屏障。十二里作为分界,上方灵气的变幻会变得极其混乱,与其他灵山的山顶差不多。像他们两人这样的筑基修士,在没有保护或者帮助之下是无法上去的。然而,队伍内的五代筑基修士们,死的死,昏迷的昏迷,只剩下了七八位结丹修士带着他们两人,还有一个李云晗。明申作出了选择。他与何琼玖留在此处,先躲起来,寻找方法共同突破灵气的屏障再上山,不能拖累结丹修士带他们上山,这样会成为极大的累赘。 “他们发现少了两个人。留了一个北极帝宫的弟子搜寻我们。我与何师姐趁其不注意出手偷袭,一番恶斗之下将其击毙,但何师姐也身受内伤,现在在十二里高度,不远处的地方躺着休息。她已经不能作战了,但是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突破灵气的屏障,也无法保证在更高的地方能够保持安全。道友,如果我们两人一同尝试去突破,那么应该是没问题的。我不放心把何师姐留在这里,所以,请二位法师一定要帮帮我!” 鉴元听完,知道现在明申迫切需要帮助,也是严肃地点了点头,不过先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镌刻着古经文的圆盘,递给不明所以的鉴兴师弟。“若要继续上山,肯定免不了危险。你的那位师姐最好还是不要带上去。我的师弟,能够替你照看她的,让他们就在这里等着。” 转头对鉴兴说道,“师弟,这是一件音术阵盘。若是山下有人从下面攻上来,诵读六字大明咒将其催动,其内蕴含先师道力,就算是结丹期的修饰来也会被音术所制服的!” 鉴兴愣愣地接过阵盘。一旁的明申立刻抱拳道谢说,“多谢二位道友出手相助。今日之恩,我与我宗铭记于心!道友,我这就去把我师姐背下来,然后我们就上去破开屏障,支援他们!” 看着明申一溜烟跑到山上去,鉴元回过头严肃地对师弟说道,“鉴兴,师兄可以相信你吧?你能照看好女施主的对吧?” 鉴兴苦笑一下,“师兄你怎么能不信任我......” “自从上次你小子偷酒喝以后,我就不太相信你了。”鉴元坦白道,又严厉地说道,“记住,我们是佛家弟子,不准起色心!” “是是是...不准起色心......” “麻烦小法师帮忙照顾师姐了。”没过多久,明申背着气力衰弱的何琼玖下来了,将她轻轻地放在另一边的石头上,再次鞠躬对他们致谢。 “多谢二位法师,能够在危难时刻帮助我宗......”何琼玖微弱的声音响起,娇弱无力,却又有些诱惑迷人。 “善哉善哉,二位不必言谢......”然而当两个和尚将目光投到平躺石头上的何琼玖时——她雪白的道袍多出被撕裂,露出赛雪欺霜的丰润大腿。最让他们感到不可饶恕的是,一片血迹染红了她丰满的双峰,胸前的衣襟紧紧地贴在女子身体上,将何琼玖傲人双峰的形状勾勒地透彻。他们不约而同地双手合十,轻轻地喃喃道,“罪过...罪过......” “啥?” “呃...那个北极帝宫弟子罪过啊!以大欺小,将这姑娘伤成这样...唉......” ———— 七轩山,半山腰以上。 “他们又动了。”站在山崖边上的侯樱往下看了一眼,回过头,无奈地对着几人说道。方才李无心踏破长空朝着止玄峰飞去后,被击到下方的五个七海宗弟子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虽然被李无心打得七荤八素,满身淤青伤痕,隐隐作痛。但一见他离去后,掂量一下双方的实力,居然还没有放弃,五人聚集到一起后,缓缓地朝着他们这边上来。 “你们注意一下。毒素已经开始在他的五脏六腑内蔓延了。这应该是属于一种罕见蛊虫的毒,具体我看不出来。夏繁星他需要得到医治,需要服用灵草解药。”坐在夏繁星旁边的郑欣长老为他把了把脉,语气沉重地说道。 到现在为止,加上郑欣,此处有战斗力的也只有五位正牌结丹修士了,再加上一个侯樱。而五个被打落山崖的七海宗弟子,由于在与李无心交手之前,七海逐龙大阵已经布置快要布置完,所以为他们抵挡了不少的暗器以及毒粉爆炸的伤害。除了那两个被擒获的倒霉弟子外,毒药喷筒内的毒素居然也被阵法之间流转的灵气净化掉,这五人除了看上去狼狈不堪,但其实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伤害。 “我明白了,他们还想攻上来,就是要把我们拖住。他们知道繁星中了蛊毒,所以就是要耗时间......”一位结丹五代弟子愤愤地说道,往山崖下望了一眼。对方五人行进速度虽慢,但正在缓缓地接近他们这边。 “该死!刚才要是早发现他身上中了这样的蛊毒,就让李无心把他先带回去了啊。”郑欣叹了口气,看着地上昏昏沉沉的夏繁星说道。 “不...可以靠我们自己把他们击退,然后救我师弟。”侯樱喃喃道,缓缓起身,朝着七海宗弟子上来的必经之路走去。 “或许可以靠你们把他们暂时地击退...但是,要救夏道友,这话,侯道友说的武断了吧。不过,今日既然贫道来了.....” 空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戛然而止的声音,将侯樱的脚步拉了回来。她缓缓地回头,夏繁星听见这个声音后也吃力地睁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感到无法置信。 在郑欣等人不解的目光中,在他们的另一侧,两个身着黑色道袍的修士缓缓地踩着一地的杂草朝他们前来。 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相见时一样,夏繁星可以从前面的那个黑袍弟子身上感觉到明显而强烈的丹气;而另外一人,气息完全封闭,高超的敛息术将他的修为境界,保护得非常严密。 夏繁星看清楚来人的脸后,张了张嘴,却觉得下巴周围一片麻木,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更难以说出话来。 儒雅英俊的脸上,他的目光一直注意着回过头来的侯樱。她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心情变得极其复杂,微微一行礼,将来人的身份道出,“万寿元君座下蟠桃童子,幸会......” “好久不见。各位道友,你们也听见侯道友刚才说的话了。哦,除了这位阴煞宗的美人。各位屠豕宗的道友们应该都知道我家寿君与玄能仙师的关系,所以应该不会大惊小怪吧?唉,自从上次离开贵宗后,又是经过了一段多事之秋,寿君今日特地派了在下与我的一位师叔,这位是我的师弟。还有几位元寿山边上各大妖山的山主前来帮助各位。在下的师叔已经在山顶见过了心衡道长,以他们二人之力,对付那位灵熙道人应是绰绰有余。”蟠桃童子走到夏繁星身边,缓缓地握住他苍白的手臂,一边为其把脉,一边侃侃而谈道。 刚才的那位结丹弟子激动地老泪盈眶,一直对着他道谢。毕竟在经历了最初很长一段时间的绝望后,先是阴煞宗二位长老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现在,又来了元寿山的道友。真的让他感觉到,绝处逢生的激动,以及对雪中送炭的感激。 “没想到,你们屠豕宗人缘还挺广的。”一旁的郑欣看着蟠桃二人,也是感慨道。 侯樱看着坐在夏繁星身边为他把脉的蟠桃童子,还有他身后侍立的黑衣弟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好奇怪。 而昏昏沉沉的夏繁星,更是感到了无比矛盾奇怪的感受。隐约看到身边的这个人,他曾经打断了周师弟的手,当着他的面挑逗他的小师妹,并将他带上了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山顶。而寿君老儿,更是和玄能狼狈为奸,利用韩宁雪的生命何贞洁为自己炼药,毫无前辈道德可言。夏繁星深深为之不齿。厌恶感在他听到蟠桃童子的声音后就非常强烈。但此刻感受到自己脉搏上的那只手时,他却又觉得很放心,在元寿山高徒的手下,自己中的蛊毒肯定很快就能消解掉。 他一开始想开口说“滚”的,但随着蟠桃童子的手在自己脉搏上抚来抚去,这种感受消散了。他刚才一直吊着的疑心掉回了肚里去,夏繁星放心地躺在地上,任由蟠桃童子诊断。 “七海宗自古以来就是博通多门的宗门,对于炼蛊一道也有所研究。贫道能够从中感应到至少八种不同的蛊毒。而且都是灵蛊。灵蛊虫的体积一般上非常小,完全可以驻留在铁钉之上,但毒性丝毫不比普通蛊虫要差。而这里面本体蛊虫的名字叫做断神蛊,有很强的镇压神识之力。并且会造成多处穴脉的暂时萎缩。断神蛊在毒皿内吞噬了其余八种灵蛊的毒性,效果更加恐怖。断神蛊虫进入血液之后,会分裂成九段,如同树胶一样粘稠,朝着全身各处血管分散去。一开始能够影响血液平衡,继而会影响丹田运气,过一段时间会,神识将会进入闭塞状态。现在应该已经到第二个阶段了。” 蟠桃童子站起身来,不知何时已经在夏繁星的小臂上扎了一针,细针上黑紫色的浊血在阳光下格外明显,显示给众人看。 “请前辈救救我师弟!”侯樱看了那一滴浊血慢慢掉落下来,似乎他体内的血液也因为断神蛊虫的分裂而变得粘稠起来。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消息,她绝对没有想到,一件普普通通的钢钉里,居然淬炼了这样的毒素。如果早知如此,她绝对不会让师弟替自己挡下那一发。 蟠桃童子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挥挥手说道,“既然贫道出现在这里,就是来救他性命的。只是没有想到七海宗居然手段如此阴毒,小小一枚暗器内竟有这般剧毒。我已经有了救治他的方法,为了帮助你们脱离眼前的情况,也只能采取这个副作用较大的方法。首先,得让他同意。” 侯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走到夏繁星身边坐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师弟...能听见我说话吗?” 夏繁星双眼微闭,听见侯樱的话后用力使沉重的脑袋点了一下。 “大家跟我来,把他们拦住。”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郑欣严肃地说道。其余几人都跟着她往前方走去。蟠桃童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衣弟子,开口说道,“师弟,去帮他们。” 侯樱的声音柔和缓慢,“蟠桃前辈要帮你把体内的毒素排出。不过,可能会造成一些副作用。” 夏繁星继续用力点了一下头。蟠桃童子开口道,“我会给你一枚丹药。这是元寿山著名的融血九阳丹。当你吃下去以后,药效会立刻产生。整个清血化瘀的过程大概需要一刻钟。在这个时间内,我会以元寿秘印刺激你的脉搏,使其保持活跃。整个过程会比较痛苦。像你这种还没进入到第三阶段的,可以将所有潜入你血液中的蛊虫残段清除掉。不过,会有比较严重的副作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你会感到深刻的疲倦。必须卧床休息,但不得进食,无法聚气。直到副作用退去。你如果愿意的话,等毒素排尽后我会再给你一颗药性强烈的增气丸,上面有我元寿山的独门符文加持,可以使你一段时间内能够活动,并且正常聚气。但同样对身体很差,会对你的肾脏造成不小的危害。” “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必须要找到下山的方法。我知道断神蛊的解药,观梅峰上就有。”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音刚落的瞬间,不远处也开始了再一次激烈的打斗。夏繁星虚弱的传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甚...甚好...快......” 侯樱与蟠桃童子对视一眼,她的眼中满含心疼,点了点头。 ———— 止玄峰,距离山脚十二里的高度。 通往更高处的路被一堆乱石堵住。而在乱石后方,但凡是修炼之人,都能感到一阵与周围完全不同的灵气波动。 这里的山段寸草不生。已经有一股阴风从数米的乱石堆后传到明申与鉴元二人身上。 只是乱石堆叠得很高,他们暂时无法看见后面的景象。也没有任何打斗的声音传来,似乎苏巧他们已经被北极帝宫弟子追到了更高的地方。 二人在乱世之前面对面地打坐着。两位筑基中期修士此时都在给彼此传输着灵息。鉴元口中念念有词,脖子上的一串念珠散着金光。而对面的明申表情凝重,一身的气息外溢,显然是将七杀星气运转到了极限。 两人中间,金色的佛光与紫气相互交融。一开始两股不同的气息完全无法交融,一接触就开始激烈的碰撞。更像是这两人又开始在斗法。但是,随着鉴元开始默念着多重法诀,佛法的神奇之处也体现了出来,没过多久,两股气息渐渐能够互相融合到了一起。 鉴元感受到了七杀星气缓缓地从自己全身的毛孔内进入体内,表情立刻滞了一滞,双手不停地结成各种法印,来缓解这无比凌厉之气进入体内的不适感。而明申这时则相对轻松得多,圣洁的佛光缓缓溢入体内,全身器官传来一阵阵舒适感,鉴元口中所念的佛门法诀也渐渐清楚了起来,让他感受到似乎置身于真正的圣光之中。 最难与其他道法相容的七杀星术,在包容万物的佛门法诀之下,居然能够与其相融。很快地,鉴元的身体也适应了明申全力催发出的气息。两人都感觉到了体内一阵阵轻松,精力越发的充沛。 “法师,准备好了吗?” 明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走近了些鉴元。对方点了点头,稍显艰难地从地上站起,开口道,“我们气息已经能够互相交融,穿过这层灵气屏障不是问题。进去之后,注意不要彼此离开太远的距离,就可以承受住上面的灵气波动。” “当然。那就让我们翻过去吧!” 明申缓缓地朝着乱石迈出一步,鉴元紧紧地跟着他的脚步。两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同时跃起,一步飞过杂乱的乱石堆! 一阵阵剧烈的压迫感传到两人身上,但已经无法阻挡两位筑基中期修士的联手,跨过乱石堆上的灵气屏障后,明申鉴元二人的耳边,立刻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强烈聚灵的声音,刀兵相接的声音,不时传来的喊叫声,一下子全部响了起来。 原来,苏巧等人在刚才的时间里一直守着这处阵地,没有再被北极帝宫弟子赶到更高的地方。更让两人惊奇的是,方才越过的灵气屏障,居然能够阻挡乱石堆两侧的一切动静。 在前面的明申感到眼前亮起一道道刺眼的灵光,然后,前方的一幕随即映入眼帘。紧随着他脚后跟的鉴元也看到了。明申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云晗小心!” 越过乱石堆后,又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由于屠豕宗这边伤亡惨重,不得不由苏巧与另外两位修为较高的结丹期弟子,将李云晗护在身后,抵挡着六个北极帝宫结丹修士的围攻。并且,自从围追到这里之后,北极弟子就变换了阵型。由原先的三人一组,变为了六人一组围攻苏巧这边的三个结丹修士,另外三人继续对付着其他四个结丹修士。这边的苏巧三人已经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另外四人也完完全全被牵制住。 而让明申发出惊呼的原因则是,两个身材异常高大健壮的人,此刻出现在了苏巧四人身后。手中握着长剑,紧紧皱着眉头的李师妹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 他们身上穿着形态奇异的重甲,将全身的肌肉隐藏起来。看上去并不像北极帝宫的弟子,但是,更不像是什么善辈啊!难道说,北极弟子还有援手?他想都不敢想,立刻一步迈出朝着那两人冲去。还没来得及适应此处的灵气变化,鉴元皱了下眉头,也只能紧随其后跟着上去了。 师妹手中握着与她极不相称的灵剑,娇小的身材对两个巨汉来说,简直是低着头都看不见。此时前方的苏巧正挥出一剑,十分幸运地刺中了一位北极弟子的手。但他身边跟着一个的弟子立刻接应过来,也是一剑刺中苏巧的手臂。她皱了一下眉,鲜血立刻溢出,将杏红的袍袖染成血红。在身边二人的接应之下往后退去。 李云晗也正准备往后退。而此时明申和鉴元已经接近了她,明申握着灵剑就朝着距离她非常近的一位巨汉刺去。谁知那人一抬手,比大腿还粗的手臂上没有带着一丝的气息,直直地朝着他肩头挥去。他感到自己的剑已经刺中了对方,但似乎丝毫没有作用。反而是被重重一击击倒在他的脚下。甚至是紧随其后的鉴元也被波及,双双落下。之前维持住平衡的真息出现了空缺,周遭混乱的灵气波动立刻使二人感到一阵不适,明申连忙喊道,“法师,咱们得维持住真息!”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两人再次紧急地催动起灵息后,刚才出手一招把他们打倒在地上的那个怪物一把揽住李云晗的腰,将她带着就往退到后方的苏巧身边赶去。她的表情十分焦急,对着另一个壮汉喊道,“前辈!快救我师兄!” 结阵后的六位北极弟子很快地追了上来,明申二人挣扎着站起,却当面迎上了冲来的北极弟子。没有时间躲避,两人脑中一滞,耳边响起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鉴元明显听到了一个北极帝宫弟子的惊讶自语声——“这是….西极宗的和尚?” 然后,他们就感到被两只有力的手一一拎起,被重重地抛到了后方的苏巧等人身后。被摔得一阵七荤八素之后,明申猛地抬起头,惊讶无比地看着已经退到树后的众人,还包括两位有两个他高的壮汉。之前的那个壮汉将李云晗放在了自己的肩上,似乎小姑娘在和他说这些什么。而另一位,刚刚救了他们俩的大汉,捂住自己的左臂,表情痛苦。似乎方才受到了北极弟子的重击。 “维持阵型!” “二位前辈请见谅,这孩子刚才不在,不知二位是敌是友。”苏巧大喝一声,再次激起浓郁的太阳星气,看着不远处再次稳定住了阵型的北极弟子们缓缓逼近。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明申鉴元二人惊讶地看了刚才那个把他们打趴下的壮汉一眼,李云晗对明申挤了挤眉毛,那个壮汉开口了,“本座与他乃是江南洪妖门长老。今日汝宗大劫,特来相助。” 李云晗脆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三师兄,这位是洪妖门太上长老古翼道长,那位是长老古存道长。” 洪妖门,二流宗门中最著名的妖族宗门。其内所有弟子都是妖族,大多数的妖族炼体强度远远比人族强大。这也就能解释,这两怪物为何如此之巨大,而且不用真息就能把他们两人给打倒! “是…是这样啊…多谢前辈相助…晚辈方才一时冲动,请二位前辈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和尚!难道你是叛变了西极宗门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帮助屠豕宗弟子!”突然,北极弟子的脚步停住了,传来一个质问鉴元的声音。 紧接着,还没有等鉴元作出任何回应,突然乱石堆旁又传来一个粗犷豪放的声音,以及三个不同频率的沉重脚步声,“两条老水蛇,如何就把我们抛下先来了!” 脚步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北极弟子,全都纷纷转过头去。三位身着碧蓝道袍的修士,为首一人带着不满的表情,缓缓地走了上来。让所有人惊讶的是,这三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灵气的存在。但是…缓缓走上来的三人,各个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很轻松,怎么可能会是凡人? 苏巧回过头去,紧张地问那位古翼道人道,“前辈,这三位是……” 古翼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西水仙殿的无定长老,旁边两位是他的师弟,无运和无息。都是应玄能仙师之邀,前来帮助汝宗度过此劫。原本我们与其同行,只是这三人一路过来喜好酒色,本座和师弟怕耽误了时间,几天前就把他们落下了。不过,还算赶来的及时。” 那个方才质问鉴元的北极弟子面色一阵青紫,看着缓缓走来的三位西殿长老,忍不住说道,“你们…也要来踏这趟浑水?” 无定长老对两位师弟做了个手势,他们走到两头妖怪身后,而他一人则走到了六位北极弟子跟前,露出一个冷笑道,“九莲宗看不起人。在东宫那边吃了闭门羹也不来找我们。反而是去拉那些个阴阳宗门入伙。呵呵…瞧不起谁啊?” 他前面的一个北极弟子冷冷地说道,“尔等这是在与七大宗门为敌!就算尔等都是帮助他们的,只要我们拖住你们,息月师伯自会将她的对手击溃,取下此地阵眼!” “你们觉得,再来三个,能破得了我宗秘阵吗?只要拖住你们,难道有什么难度吗?奉劝尔等速速离去!不要惹火烧身!” 全身毫无灵气波动的无定长老冷笑,“惹火?我西水仙殿的修士最不怕惹火!瞧不起人是吧?看来本座站在你面前,你也不太瞧得起我……” 说罢,全身毫无灵息的无定身上忽然迸出一股浓郁雄浑的水气。周围强烈的灵力波动似乎一下子停止了。那个北极弟子只觉得似乎置身于狂涛骇浪之间,双手却一阵发干,似乎可以运用的灵气都被对方吸收而走。而下一刻,所有水气进入无定体内,又猛地爆开,爆开之时,却是凌厉无比的星宿海星气,一把将其震倒在地,周围五个同门连忙围上来,将其护在身后。无定长老呵呵一笑,拂袖毫不慌张地回到众人身旁。 在场之人只有他的师弟以及洪妖门的两头妖怪识得此招。这就是水神诀修炼到一定境界后,甚至能够将敌人身上的部分灵息转化为水气,通过一身的水骨进入体内,再爆发出来。整个过程的灵气利用效率高的可怕,远远超出正常结丹修士的灵气利用能力,所以威力也强的可怕! 即使是有北极秘阵加持的强大防御力,那个弟子稍微放松一下警惕,也防不住无定这一招! 当年西殿从东宫处趁火打劫来的秘法水神诀,结丹后期修为的无定长老,已经将它修炼到了比肩玄能遭遇大劫之前的水平。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哇…这…这么厉害……” “老东西,用偷来的招数,水平是越来越高了。” 听着坐在自己肩上的小姑娘发出惊讶的感叹声,看着刚才仗着独门阵法压制了他们好一会儿的北极弟子们,他们的脸色渐渐变得十分难看,古翼道人重重地鼓了鼓掌,打趣嘲讽的语气十分轻松。 “呵呵…过奖了过奖了……” 此时此刻,没人知道刚才有一把黑气萦绕的灵剑在远处观望了此地的动静好一会儿。李无心感慨地摇了摇头,知道这里不会需要他的帮忙了。 操纵着灵剑猛地拔高,朝着山顶飞去。李无心的表情十分凝重,他知道在山顶上与屠豕宗第一剑师心阳斗法的是北极帝宫的息月长老。这个女人...穿过薄雾的李无心紧张地抿了抿唇,修为达到了元婴中期,虽然说剑修在单挑方面有很大优势。但这个女人深谙以柔克刚之道,他很清楚心阳很可能会抵挡不住。而且北极帝宫道法多变无常,谁都不知道息月有什么后手准备,再加上他一个元婴初期修士,可能也只能保持僵持状态啊…… 由七大古宗主导的灭阵之战,从清晨开始,到现在,已经是正午了。 谁都没有想到,屠豕宗陆陆续续得到了如此多的帮助,极大地扭转了局势。即使,现在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宗主心昭与清羽道人难分伯仲,心衡道人得到了元寿山元婴修士的帮助,对抗实力极强的七海宗灵熙道人。魂如大师已经取下了卧龙山。七海宗剩下的弟子与郑欣长老等人大战不止,身中蛊毒的夏繁星还在经受灵丹带来的痛苦。 七影山上心和道人观棋之余,其实也在与天画先生进行着激烈的暗中较量。不倾山上,明臻二人已经赶去驰援心魂,但面对的是北极帝宫几乎最强的元婴修士,已经达到元婴后期的大长老息灵道人。而南方的洛衡山上,修为较弱的心音道人,面对着生阳宗黎昕长老的攻势并不轻松,最重要的在于,这个浑身散发着猥琐气息的家伙,虽然长相十分英俊,但使用的手段非常下作。这几点加起来,更让心音感到十分恶心,心态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没有过多久,万里无云的秋空之中,唯一平静恰如往常的观梅峰,山顶上忽然爆开了一团惊雷。 第二十六章、灭阵(九)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不倾山,山顶。 “看来…贫道之前还以为,佛门弟子信守承诺,从不食言。” 山顶上与山下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山顶上并非寸草不生,但全部是枯黄干瘪,早在百年前就因一场百日暴雨而死去的灵木。秋空之下,不倾山顶上显得非常荒凉,枯枝败叶堆满地面,每一棵灵木上的枯黄枝干弯曲着,一片死气。 同样阴沉如同出自将死之口的声音落下后,中间的一堆乱石后,缓缓地走出一个道袍**华丽的老者,脖子之上挂满了灵光闪闪的首饰。老者手中拄着一根鬼头拐杖,鬼头之上镶嵌着一颗手掌大的湖绿灵玉,杖身上满是复杂的符文,是由极为罕见的一种灵木制成,符文之上,散发出淡淡的威压。老者面貌丑陋,走出之时,脸上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子刚才与你多废了两句话,就被你偷袭。像道友你这样的无耻之人,还有脸评判别人吗?” 乱石前不远处,一片高大的灌木丛。只是由于已死多年,呈现出病态的枯黄。从中缓缓走出心魂道人。他看上去并没有受到重伤,不过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表情并不轻松。 刚与息灵道人见面之时,心魂道人还尝试着与其交流两句,结果一个不慎,就被对方偷袭,重击上胸骨。不过好在之前与心衡道人分别之时,心思缜密的心衡道人,给了心魂一道灵骨散和止血散,心魂避开对方攻势后将其服下,暂时稳定住了其实已经断裂了的胸骨,稳定住了胸腔的气息。他知道,面对上堪称此次敌人中最强的息灵道人,绝对不能与其力抗,只有且战且退,迷惑对方不让他找到阵眼的位置,拖住更长的时间,就是心魂能做到的最大贡献。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到底也是五代弟子位列第三的七杀大师,心魂道人元婴中期的七杀星气与对方的紫微星气还是能较量一下的。他也选择了正确的对策,与息灵道人一直保持着距离,但当对方试图检测阵眼位置的时候,又一下子释放出七杀星气进行干扰。 一开始息灵道人确实被弄得有些恼羞成怒。将这死木之林的另一侧几乎全部搅毁,想要与心魂道人一决高下。但心魂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躲避和防御上,两人的追逐,将乱石后方所有的枯木几乎掀翻成灰,息灵道人并没有占得太大的优势。 于是他很快就释然了。很明显的,自己如果拿心魂没有办法,他拿自己更没有办法。让他跟一只苍蝇一样在自己身边骚扰两下也无妨。按照七宗精锐围攻屠豕宗的状况,他们有的是时间耗下去。时间一长,就算心魂再怎么努力,阵眼的分布也会被他看穿。 息灵愈发的轻松起来,而心魂的表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凝重。最不妙的是,灵骨散的药效,可持续不到下午甚至是晚上。 然而,明臻明意二位西极宗高僧的到来,改变了一切的格局。 “呵呵...像道友这般抱头鼠窜,不敢与老夫正面一战的懦夫,我看还是闭嘴比较好吧!”本来在感应到两个和尚的到来之后,再加上大局的失控,令息灵道人很难掩盖内心的惊讶。心魂道人还好意思出言嘲讽,更是让他难以控制怒火。手杖朝着心衡的位置猛地挥出一道灵光,鬼头之上的碧玉内喷出一团紫火,朝着心魂道人极速地冲去。心魂身上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紫光,两股颜色相近,来源却天差地别的气息交汇到中间,只僵持了一下,心魂道人吐出一口鲜血,朝着后方猛退两步。 “看见了吗?道友若是敢与老夫正面一战,早就结束了。” “施主,现在就是正面一战的时候了!”终于来了...早就感应到两个和尚气息的息灵道人面色不善地看着两道金光在心魂置身的枯木林中亮起,两个身影一晃而过,金光消失,枯黄的灌木丛后,中传出明臻法师的声音。 “从未想过堂堂西极宗高僧会做出这种背叛之事...很好,很好!今日之事,你们的背叛必将天下皆知!明臻!是你们三个一起上,还是怎么样!”息灵道人恶狠狠地冷笑道,心中也总算提起了些许警惕,但并不慌张。一个心魂元婴中期身受不小的打击,另外两个秃驴都还没有达到中期的水准。而他是元婴后期的大修士,对紫微星气的修炼更是北极帝宫内极其的精深。就算三个一起来,他也能抵挡得住! “轰————” “轰————” 两声雷声先后响起。第一声响彻云霄,在周围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响起。接应到枯木林中心衡的两位和尚,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都被雷声吸引了注意力。四人都把目光朝着雷声来源观梅峰眺望去,只见远处隐约可见的一处山头上,一片黑云将其笼罩。此时第二声雷声炸响,却让所有人都感觉似乎就在耳边响起,在神识内响起!躺在满是枯枝败叶的地上的心魂道人神色一滞,猛地吐出口中遗留的鲜血,站起身来。 观梅峰...出事了。雷云之内的不速之客...给他一种极其不妙的感受。 “心魂施主......” 他忽然回头,打断了明臻法师刚开口的话,“二位大师,这个人......” “身驾某种道劫的劫云,撕裂空间而来。所散发出的威压甚至能够直入老衲的神识。施主,师兄,此乃化离大能!” 听到明意法师的话后,枯木林中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心魂紧张地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雷云,但还没有感到那个人出现在峰顶上。颤抖着开口道,“化离...什么样的化离修士,甚至愿意自损气数,介入这样的大战?以化离修士半步窥天的气运碾压我等修士,天道怎可能纵容此等作为?这人简直是在自己断绝升仙气数...这是什么样的人啊!难道是天要亡我宗门......” “施主,与老衲一起前去支援观梅峰!”明臻法师的声音异常坚决。显然,这个还没有露面的化离大能的到来,真正激起了他的不平之心。纵使僧人讲究六根清净,他也不得不感到愤怒。 中原六十四宗加起来不超过五十人的化离修士,居然公开参与打压屠豕宗的大战。百年来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等为贵不尊的大修士,简直是堕了化离大能这个名声,丝毫不把天道气运之说放在眼里! 心魂道人双目燃起强烈的愤怒,他扭头看了一旁的明意法师一眼,明意点点头,开口道,“二位尽管前去。就像心魂施主一样,我能拖住他。放心!” “二位大师,贵宗雪中送炭之恩,在下与我宗定将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几乎同时从枯木林中一跃而起,遁入空中,朝着观梅峰极快地飞去。明意法师缓缓地走出灌木丛,对看到雷云后同样一脸惊讶的息灵道人说道,“息灵施主,请吧!” “秃驴,尔等自取灭亡!” ———— “虎仓道友。实在是多谢你与寿君老人家的帮助。方才那道天雷.....”七轩山上,蟠桃童子的师叔虎仓道人,也是寿君座下的六大护法之一与心衡道人一同并肩作战,和七海宗凶神恶煞的灵熙道人大战三百回合。七轩山上的恶战几乎是最激烈的,两位元婴前期的修士力拒强大的中元婴七杀大修士灵熙。更重要的是,灵熙对上心衡之后,毫不废话,更不手软,在最初的交手中,心衡身上已经受到了多处内伤。所幸得到虎仓道人相助,战局渐渐稳定了下来,甚至有了一定的优势。正当双方暂时分离开的时候,天雷炸响,元婴修士敏锐的观察力立刻看出了远处观梅峰上隐约可见的雷云的门道。 “心衡道友,来人定是超越元婴期的化离大能。虽然不知道...为何会介入今日之事。不论怎样,此人之前若是有丝毫的升仙机缘,经过今日之后也绝无可能有飞升的机会。”虎仓道人露出严肃的神色,说道。 心衡叹了口气,“此人宁可抛弃将来的气运,也要将我宗灭阵。贫道从不记得何时招惹过这样的人啊…但不管怎样,我…这座宗门是我的家,不能与他玉石俱焚啊!” “心衡!天亡汝宗,何必再负隅顽抗!”另一边传来灵熙道人带着得意的声音。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让他感到无比的满意。对于七海宗的长老来说,只要见到屠豕宗落入无尽深渊,就足够了。更何况,甚至还阴差阳错地得到了化离大能的出手相助! “道友想去便去吧!此地由贫道镇守。之前来的时候从未想过会发生这般人神共愤之事,这个忙,我元寿山会帮到底!这是几味我独门的健气丹药,你收下!”虎仓道人认真地说道,将一个绣着元寿山神木的锦囊递到他的手里。 “去吧!在下会尽我所能将此人拖住!”虎仓见心衡动容,用力地点了点头,推了他一下。 “多谢道友…元寿山危急相助之恩情,我与我宗永志不忘!” —— “明申,我们在这里,好像帮不上什么忙啊……” “是啊…也就能照顾下我的师妹……” 止玄峰半山腰,九个北极宫弟子见识了无定长老高深莫测的手段之后,立刻决定变阵,九人迅速围到一起,另外四个被缠住的弟子也得以回到众人之中。聚集九人之力的秘阵,更加玄妙莫测,防御能力大大提升;并且这九人互相靠的十分之近,而且似乎已经放弃了之前的计划,仅仅打算将这一行人拖在这里,保证息月道人能够将心阳镇压。 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李无心已经十分隐蔽地到达了止玄峰顶,此刻已经接应上了早已在息月道人变化莫测的手段之下,落入下风的心阳道人。 最让心阳道人感到窝火的是,这个女人完全不与他打正面,甚至没有看过他一个正眼。各种他甚至没有见过的手段在息月道人手上层出不穷,而他最引以为傲的七冥剑术与七杀星气却丝毫无法伤到对方,完完全全被她化解掉。 最难受的,莫过于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自己所有的招数和套路都被对方看穿,故而可以以柔克刚。而自己,却完全看不透息月道人的手段,更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每次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而同时的代价却是,对方每一剑都能稳稳地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印。 而在李无心到达,简单地将情况跟他讲了一下之后,他也听从了李长老的建议,不要再和息月玩硬的。出身阴煞宗的李无心也有数不完的奇特招式,包括暗器,甚至是惑术。息月在对上两人的时候,则明显出现了巨大的压力。心阳道人配合地将自身的星气加持在李无心身上,甘愿充当辅助的角色。李无心与息月之间的斗法争锋相对,不相上下,各出奇招,当遑不让。但多了一个心阳的辅佐,不仅在道术的强度上要高过息月,对她的心态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生怕这家伙随时偷袭自己。 很快地,李无心在与她争斗过程中,悄悄地布下了一处阴煞惑术符文,并在息月稍微放松一点警惕的时候立刻将其催动,她的神识没能抵挡住符文瞬间的爆发,痛痒的感觉在她的私处传来,阵阵**攻心,她难以抑制地朝着李无心走了两步,才算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往后退去。但两枚毒钉已经从李无心的手中飞出,刺穿了息月的两耳。甚至将息月道人精致的耳坠一并打掉。还来不及整理一身的狼狈,她已经感到一股酥酥麻麻的感受由两耳朝着太阳穴传去。她连忙运起真息往头顶上运去,才堪堪止住毒素的蔓延,但已经有少量阴毒进入了她的太阳穴内,转而变成不小的虚弱感。 “卑鄙,无耻之徒……”息月道人半跪在地上,艰难地站起,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全身再次被紫微星气所包围。 而就在这时,两声惊雷炸响,在场三人的注意力也立刻被它吸引了过去。 观梅峰顶。 心阳与李无心对视一眼,心阳先震撼地开口道,“这…撕裂空间,收服劫云,此乃化离大能……” 李无心的表情变得非常凝重。他又看了心阳道人一眼,沉声开口道,“不顾气数的亡命之徒!难道是九莲宗的人?你们屠豕宗究竟和他闹出了什么事情!” 息月道人愣愣地看着那边山头上的劫云,停留在那处,并没有动。她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不敢置信,甚至似乎有一些后悔。 化离修士,在这种情况下横插一脚,明摆着是铁了心了要灭屠豕宗古阵。戾气难消,道心入魔,这不仅仅会毁灭掉他自己的成仙的机缘,更是给他们七宗的行动抹上了一层灰。 “为何,为何……”心阳已经有些惊呆了,愣愣地看着那道劫云。 李无心沉思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必须得阻止他。这人现在的目标是观梅峰阵眼,也是玄能仙师的闭关之地。这个化离修士已经走火入魔了,玄能仙师也有危险!如果不想大阵被灭,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阻止他!” “道友……” “去观梅峰!她已经中了我的阴毒,拖住这女人不成问题。心阳,别废话了。无论如何也要尝试把他拦下来!”李无心想到玄能,忽然紧张了起来,说道。 心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一步凌空,“李道友!多谢。保重!” “刚才那是什么?…” 同样的,止玄峰上所有的人都被惊到了。苏巧大喝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回来。只有她比较清醒,知道观梅峰上不管发生什么都与他们这种级别的修士无关。即使…天穴内葬着她曾经最爱的男子。 “妈的!这是裂空啊!”无定长老愣愣地眨了眨眼,震惊地说道。 “别管那边,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些人赶下去!” 明申、鉴元和李云晗三人跪坐在三宗弟子背后的草地上,十分的安全。还没等明申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鉴元忽然指着山外瞬间飞过的两道光影说道,“这..这是明臻师伯!” “诶?这是心衡师伯啊!”李云晗也指着那边,兴奋地说道。 “看来观梅峰上发生的不是小事,很多人都过去了。”明申转过头看着那两道极速离去的光影,叹息道。前面双方的修士们又再次打了起来。 鉴元忽然感到内心出现了一股难以克制的冲动,他忽然站了起来,对着那两道已经极速离去的身影喊道,“住持师伯!我也要去!” “你说什么?那里是我们能帮上的吗?”明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不…你不明白…等等……”鉴元忽然痛苦地保住脑袋,又看到上方出现了一道紫影,他连忙往山外跑了几步,大声喊道,“道长!道长!载我一程!我要去帮住持师伯!” 这个人脑子怎么突然抽起来了?明申紧紧地皱了下眉,鉴元若是离开,要继续在这个高度的话,也只能通过几位结丹期前辈们的灵气保护了。 “他怎么了啊?突然这样的……”李云晗看着远处崖边跳着叫着的鉴元,奇怪地嘟囔道。 明申叹了口气,严肃地对她说道,“你呆在这里,躲在大家后面。别出岔子,师兄马上回来!” 他立刻穿过一圈树林,走到崖边的鉴元身边。此时,可能是看他喊得太卖力,那个紫影停了下来,悬空落在山崖旁。明申这才发现,这正是原先在山顶上镇守的心阳道人。 “心阳师叔?您……” “我宗得到了阴煞宗长老的支援,他现在在山上帮忙抵抗对方。不过…这位,难道不应该是西极宗的高僧吗?你怎么……”心阳道人双目中露出极其疑惑的神色,似乎随时准备将鉴元一剑劈了。 明申连忙帮他解释一番,心阳道人将信将疑地看了急躁的鉴元一眼,问道,“你可知道,观梅峰上发生了什么?” “化离修士,撕裂空间袭来。”明申惊讶地看着鉴元冷静说出这话,更为化离修士的到来而感到无比震惊,张大了嘴巴。 “你去了只能给你师伯拖后腿!”心阳道人又劝道。 “相信我…住持师伯需要小僧的帮助。道长,请您帮忙……”鉴元的表情愈加急躁了,无比诚恳地请求道。 “师叔,若是鉴元法师要去的话,请将我一并带上。”明申十分狐疑地看了鉴元一眼,还是咬咬牙说道。 心阳道人点了点头,却说道,“小和尚你可以随贫道一起前去,找你师伯。明申,你乖乖地留下!让心宁师妹他们保护你,不要乱掺和!” “可是!…”明申知道心阳的意思。他对西极宗弟子本身就没好感,即使他们临阵倒戈。这是鉴元自己提出的要求,不管后果如何把他带过去就好了。他咬了咬牙,说道,“师叔,没有法师与我灵力交融,无法待在十二里之处!” “我看到那么多人来帮忙了,有的是人能够保护你!明申,冷静一点,你待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你还可以保护我的徒弟。听师叔一句!” “明施主,请你自己保重了。”一股紫气将鉴元围住,他缓缓地对明申行了个礼,随着心阳道人消失在崖边了。明申紧紧地握着拳头,喘着气,缓缓地走回去,总感觉鉴元一瞬间变得十分不对劲。 ———— 观梅峰,山顶,距离山脚七十九里。 能够抽身来到劫云之下的元婴修士,其实并不算多。元婴中期带伤的心魂道人,元婴前期的心衡道人,元婴前中期的心阳道人,以及与众人实力相近的明臻法师。还有,强烈要求跟随心阳道人一同前来的鉴元。 “我需要你个屁!鉴元,如果今日你能活着下山,回宗门后老衲保证让你挑一年的大粪!”看见举止怪异的鉴元口口声声地说明臻需要他的帮助,所以自己才前来之时。深知劫云内恐怖存在的明臻法师也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丝毫没了高僧形象。实在是生气的不得了,鉴元一个筑基修士,怎么敢来掺和这里的事情啊!脑子真的昏掉了,要是他被化离大能一巴掌拍死了,真的无法对鉴元的师父,明臻自己的师弟交代啊! 心衡等人也是略带不满地看着心阳道人,把这孩子带来,此举甚是不妥啊! 而就在此时,天空中黑压压的劫云内忽然爆起了一团团紫色的电花,明臻立刻将鉴元拉到自己身后,往另一侧退去,“先退!他要出来了!” 剩余的几个人都跟着他的脚步一同退到了玄能的小竹屋后面。而笼罩梅林的劫云之中,忽然洒下了一道道灵光。一个人影从灵光之后,在劫云之内缓缓落下,落到永梅林中,不见了踪影。 劫云越来越大,似乎将这一片山头笼罩成了黑夜。随即便是一阵电闪雷鸣。明臻连忙念起西极宗一脉相传的大乘三诀,念珠之上佛光横溢。金光将小竹屋笼罩住,狂暴的天雷落到金光屏障之上,倾泻着强大的能量,过了好一会儿,劫云才算消散开来,天空重新放晴。再看紧紧将鉴元护住的明臻法师,全身的袈裟都被大汗浸透,脖子上的念珠露出病态的灰白。 心衡道人看了他一眼,说道,“大师您先休息一下,待我们三人前去探一探对方虚实。如果可以的话,请在这里作法为我等加持法力。” 明臻喘着粗气,看了一眼身后面无表情的鉴元,艰难地点了点头。刚才抵挡天雷耗损了太大的体力。他也是第一次抵挡化离修士的攻击,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困难。 “我们当中,剑术最强的是心阳师弟。先去探一探这人究竟是谁,能否沟通。如果要与其相抗,三师兄,我们只有一种方法,就是想尽办法给心阳师弟创造绝佳的机会,心阳你用七冥剑术一剑致命,镇压对方!” 心阳握剑的手心被汗浸湿。他掩盖下自己的不安,点了点头,“七冥剑术乃是我宗传承剑法,若是使用得当,或许真的能够陨灭化离!” “足下是何人?不妨报上道号。你我素未谋面,不必生死相争!”心衡道人走在最前面,到达梅林之前停住了脚步。大声问道。 “既不必你我生死相争,那便令本座予取予求。”一个冷酷到极点的声音响起,但一瞬间心衡三人都是无法感应到这个声音到底是在何处响起的。似乎在眼前,似乎在山崖边,事实上,在每一棵梅树之下,都有他的声音。 心衡瞪大了眼睛,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身前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符文威压传来。而且这种威压感来源广泛,一直通向梅林内多条小径。似乎,这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将此地的阵眼大幅度破解,形成了他自己的一种阵法构造! 所以,只要再给他稍微一点点的时间,观梅峰阵眼就会在不知不觉之中被破坏掉! 难道,他的目的,就是毁灭观梅峰阵眼吗?紧张感包围了心衡三人,同时还有一个疑惑渐渐升上心衡的心头。 “你想要什么!”通向多处的威压感越来越强烈,心衡一咬牙,大声问道。 过了一会儿,“为我宗,取下此地阵眼…为大道,取下玄能老贼项上人头!” 心衡等人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十分惊讶,甚至反而理解了一些眼前的情况。 玄能在当年经历赤壁人生大劫之前,也是一个与心茫道人非常相似的人。仗剑云游天下,打抱不平。当年结下的仇家,现在可能都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境界。只是,这一次来的人,居然是化离修士,不顾自己未来的气数,也要趁玄能闭关,屠豕宗大难之际灭杀玄能。 如果这个化离修士曾真的与玄能有过一段仇恨的话,那么今天可能是他最容易得手的时候了。此人压根没有将这几个元婴修士放在眼里。而闭关中的玄能,本就不是化离境的修士,现在他站在观梅峰梅林之中,无疑是最好复仇的机会了。真应了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绝不能允许这两件事中任何一件的发生!心衡尝试着继续说道,“前辈,若是与玄能仙师有什么过往冤仇,何必用这种方式!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堂堂化离大能插手我等小辈之事,难道您不怕败尽气数,未来再无升仙机缘吗?” “为大道,并非为老夫个人恩怨。此人该死,三百年前就该死!” 一个人影忽然从梅林中间跳出,给人的感觉竟然像是从四面八方跳出了无数个影子。那个化离修士停留在半空中,脸上带着一个铁面具,缓缓开口道,“既然知道老夫修为,尔等小辈,速速离开!” “何为大道?个人恩怨罢了,前辈如何能……” “你是九莲宗的人!”一旁的心魂道人忽然打断心衡的话,笃定地开口,大喊道。 “老夫以升仙气数为注,你觉得我还会害怕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吗?讨伐玄能之事,与九莲宗或是那另外六个宗门没有任何关系。老夫为大道斩妖魔,天意也!” 他忽然摇了摇头,说道,“这阵眼,在老夫眼中可以算是一览无余了。” “三师兄!”心衡轻声呼道,一跃而起,冲到梅林上空,缓缓地拔出腰间的灵剑。 心魂道人紧紧握着双拳,一瞬间飞到了九莲宗修士的背后。 梅林中央上空的化离修士却低下头去,看了一眼之前心阳道人站的位置,此刻已经没有他的踪影。猛地抬起头来,面具中的双目里射出一道灵光,直奔心衡而来。与此同时,九莲宗修士极快地召唤出一座手掌大小的香炉,左手一按上炉顶,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灵光从香炉之内溢出,围绕住他的左手。 心衡猛地一撇头,及时地闭上了双眼,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另一边的心魂,双拳燃起炽热的紫火,朝着九莲宗修士一步跃来…… 第二十七章、灭阵(十!) - 斩莲 - 华发如秋 九莲宗化离修士将流光溢彩的香炉往空中一掷,焚尽的香灰从他两手上一瞬间被吸收。心魂道人蓄力一击的重拳眼看着就要撞上他的后背,九莲宗修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将整个身体扭转了过来,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气势汹汹的双拳轻轻一点,心魂道人两手上的紫气散尽,神识一阵虚弱,踉踉跄跄地往下方坠去,落在梅林之中,暂时没了踪影。 九莲宗修士转过头来,看着神色紧张的心衡道人。心衡方才一直在紧张地观察着情况,尤其注意到了他手上消失不见的香灰。现在他的脑子有点乱,在场所有人,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跟真正的化离修士交过手。心衡无法推断出九莲宗修士接下来想要怎么做,更不知道他的手段。看不透,完全看不透,该怎么打? “香炉...香炉去哪了?”半空中,九莲宗修士缓缓地朝着心衡走来,而心衡道人也渐渐地朝着后面挪步。一瞬间,他想到了对方刚才抛上空中的香炉,此刻消失不见了。他的警惕心立刻猛地提了起来。继而,耳边就传来了一个惨叫声。 “三师兄!” “啊————啊!————” 一股烧焦血肉的气味传到了梅林上空。方才落到梅树下的心魂道人,还没来得及挣扎着站起,手掌大小的香炉就不知从何处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胸口上。强烈而难以抵御的灼热感从炉底传来。之前稳定下来的胸骨,再次开裂。更可怕的是,炉底的高阶灵火不仅仅在灼烧他的皮肤,胸前一大块地方的血液流通都感受到了强烈的阻碍,似乎,血液也要被它蒸发!剧烈的痛苦,简直难以忍耐。 梅林中央,飘出了一缕缕惨白的灵烟。 心衡道人立刻飞到灵烟旁边,一个猛子扎下了永梅林。大喝一声,一剑朝着正在吞噬心魂血肉的香炉砸去。但很显然,丝毫无法使它动弹分毫。香炉在九莲宗修士的法力加持之下,坚硬无比,重如泰山,将心魂道人死死地压在炉底下,无情地继续蒸发着他的血液。 心魂道人身上已经难以聚集出一丝一毫的真气。全身大汗淋漓,所有的气息都本能地集中到了胸腔上方,抵御真火的侵蚀。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能这么做。灵火灼烧的时候,甚至能够将他聚集起来的灵气快速吸收走。越是聚气抵御,气息下降的就越快,而真火的威力也就越强!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比痛苦。心衡道人连忙塞了好几颗灵丹到他嘴里。全身星气暴涨,剑脉催动到了极致,狠狠地用灵剑劈着香炉。但他很快也明白了这么做的不妥。愤愤地将灵剑抛在一边,心衡道人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而虚弱。越来越浓的焦味和血腥味传来,还有大量的白烟。心衡道人喘着粗气,丝毫没有办法,仰天发出一声无力的怒吼! “啊!!!前辈!住手!饶他性命!” 梅林上空没有传来丝毫的回应。而这时,一道熟悉的金光再次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嗡......” 明臻法师的禅杖重重地撞击上了灵烟弥漫的香炉,发出一个声音,心衡仔细一听,这撞击声,听上去像是传说中的大明咒六字真言之一。 神奇的是,嗡声一过,炉内的火势似乎一下子消减了不少。心魂道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满脸大汗的明臻法师顿了顿,坚定无比地挥起金光笼罩的大禅杖,再次对着香炉砸去。 “啊————” 巨响一过,余音就像是千百个圣徒虔诚的诵经之声,佛乐奏响,**而圣洁。 “吽!” 将全身的精力压榨到了极致,明臻法师的禅杖挥出了第三次。第三次的撞击声音更加古怪。然而,吽声一过,前面两个回音一瞬间再度响了起来。三声回响似乎化为了实体,在姹紫嫣红的永梅林之间不停地回荡。 这是...根本咒!佛门根本法音,西极之真谛所在! 代表着佛门根本咒的三大圣音,如同潮水一般将整个山顶堵住,开始无休无止地歌颂与奏响。缓慢,**,蕴含着无懈可击的音术之力,无上大智,无上极乐,无上大道。 “啊!”心衡怒吼一声,重新从地上拔出灵剑,一剑就将已经失去光彩的香炉砍飞。它又飞到了永梅林的上方,落入面色微带惊讶的九莲宗修士手中。他的手指轻轻一摸,发现上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九莲宗修士的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密教根本咒大音术,好个和尚!给我破!” 他缓缓降低着自身的高度,一道黑影笼罩在了永梅林下的三人之上。 他的身影甫一降落,永梅林中回荡不止的大音术立刻微弱了一倍。九莲宗修士的双手轻轻一拍,一缕白光从他手中溢出,扩散到梅林间。根本咒大音术的三个根本音一个一个消失,在最后的嗡声离去之时,明臻法师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一身的金光变得暗淡,艰难地用禅杖才维持住身形。 那个九莲宗修士,也带着铁面具来到了几人跟前。心衡连忙将心魂道人扶起,将他护在身后,无比愤怒地注视着眼前的化离大能。 “铁面长老。你是九莲宗的人,比清羽还大一辈的铁面太上长老。古天!” 明臻法师却是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站在一棵梅树下,艰难地说道。 “和尚,还不走吗?为何要与屠豕宗一同陪葬!” “古天前辈,你休要欺人太甚!及时收手,或许未来还有升仙的可能!”明臻法师咬着牙说道。 “你若要此地阵眼,毁了便是。但是,休想伤玄能仙师!”心衡道人看着虚弱得浑身无力的三师兄,艰难地作出了最大的让步。 “我就是不要此地的阵眼,也要取玄能老贼项上人头!至于和尚说的什么升仙机缘。你们这些小辈凭什么来教育老夫?一百年来有几个人能真正飞升成仙的?我自知无能为力,所以老夫早已看破一切,愿为大道斩杀玄能老贼!反倒是你这个和尚,六根不净,为升仙一事所羁绊,终究抱有牵挂。反倒没有老夫看得透彻!” 铁面具下的化离修士,义正言辞,将明臻法师说的有些无法回答。他手中的香炉再次出现了溢彩的流光。他看了眼前的三个残兵败将,缓缓开口,“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玄能老贼躲在天穴里面。老夫最后劝你们一句,现在离开。若是想见识老夫一会儿的搬山之力,或者是想看我斩杀玄能的,尽管留下!代价就是,你们的命!” “古天前辈,先等一下。”心衡忽然走上前一步,开口道,“于情于理,我与师兄都要保护正在闭关的宗门长辈。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退去!既然我等必死无疑,不如告诉我们,玄能仙师到底当年与您有什么怨恨?能让您记挂百年!” 说罢,他看都不看铁面具一眼,回头给了明臻法师一个眼神,缓缓传音过去,“大师,您已经仁至义尽,快快离开吧!” 明臻撇过头去,没有看心衡,反而把目光聚集到了古天的身上。 “我说过,玄能此人违反天道,并非与我有什么个人恩怨!今日是三百年来最好的机会,他必须死!”古天道人的声音古井不波,缓缓地说道。 “我不相信。以三百年前仙师的修为,可以违反天道?怎么个违法?” 古天忽然扭过头去,朝着另外一边走了两步,不打算再和他们废话,“你们还有十息的时间,速速离去还来得及。” “若是...若是前辈都不敢说出当年与仙师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能知道,不是你...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今日来灭玄能仙师的口呢?” 心魂道人艰难说出的话让古天的脚步停滞了一下。他缓缓地回过头去,铁面具下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夸张的幅度,“呵...可笑,可笑!这等妖魔,他的弟子固然还是会维护他的。” 说罢,再次转过身去。 心衡下意识地往脚下看了一眼。为何古天道人的话听上去,确实像是另有隐情,而并非私人恩怨呢?三百年前,玄能到底做了什么? “施主...留步!”明臻法师沙哑的声音吼出一声。古天道人顿了顿脚步,最终并没有停下来。“五息。” 心衡抬起头,目光与明臻法师不经意间看在了一起。他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扭过头去,一把举起灵剑,星气入血,气息暴涨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朝着古天道人的后背冲去。 明臻法师再次聚起金光,心念之术催动到了极点,不断在心中默默吟诵着西极宗古经,念珠恢复了原先的光芒,他一个箭步踏了出去,一瞬间冲到古天道人面前几米处。 古天道人皱了皱眉,缓缓地搓了搓双手,一瞬间瞬移到了后方的梅树下。一抬手,香炉内的香灰全部飞出,朝着已经扑空的心衡以及挥舞起禅杖的明臻四散飞去。他重重地一拍梅树,周围一片区域内的永梅树上的梅花竟然全部被他抖落。一瞬间,如同天女散花,紫红色的花瓣纷纷飞落,恰似万里秋空下飞雪,落英缤纷,却是给予了他不小的掩护,心衡与明臻立刻失去了他的视野。 “三昧,真火破!” 空中与梅花瓣混杂在一起的香灰,在古天道人这一声法诀之下忽然燃烧起了熊熊的灵光,流光溢彩,如同天虹落地,化为各色的灵波朝着两人几乎无死角地袭击而来。却并没有点燃梅花瓣。 视野本来就有些被梅花遮盖住的两人,此刻更加手忙脚乱。尤其是心衡,方才扑空的那一击耗费了他巨大的力量。看着一道道密集的灵波,五颜六色,朝着自己飞来,他举剑只能胡乱地乱挥。很快,剧烈的灼烧感从身上各处传来。道袍一瞬间就烧焦了大半。 明臻法师也好不到哪里去。挥杖运气,艰难地抵挡着。尤其是他没毛的头上,都被炽热的灵火砸出了几个血坑,惨不忍睹。 还躲在小竹屋后的鉴元双目瞪得快要跳出来,穷极目力,在梅花缝隙中间看见了梅林中央,半空中燃气的熊熊灵火。当看到住持师伯满脸鲜血地挥舞着禅杖时,他忍不住叫了出来,全身上下感到一阵绝望的无力。 “——死!” 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从漫天飞落的梅花瓣中穿过,响彻云霄。 消失许久的心阳道人再次出现,而且出现的地方就在被梅花瓣暂时掩护住的古天道人身后。心阳道人双目中紫火燃烧,手中的灵剑已经化为了一道紫光,持剑之手猛地一颤,将笼罩着古天道人的梅花瓣全部化为灰烬,消失在半空中。 七冥剑术的前戏早已被他在暗中准备完。他为古天道人准备的,是最终的第二十一剑式。这是屠豕宗传承下来最后的一招七冥剑式,对于修为以及星宫修炼要求都非常高的。 说实话,心阳道人对最后一式的熟练度并不算高,毕竟他步入元婴期时间不长。但是,心阳决定用这最后一剑给予古天道人致命一击,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限!能否成功,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之前孕育的紫气蓬勃冲出体内,这一秒却似乎过了无限之长。心衡道人看到了,明臻法师也看到了,后面重伤的心魂道人也看见了,心阳道人倾尽一切斩出的最终一剑! 他的神识也随之变得紧绷起来。七冥剑术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能够一剑直穿对方的神识。而最后一剑的精髓,在于自己神识与本命剑的感应。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神识寄托在本命剑上,以达到最强的效果! 一瞬间枯干的梅树之下,还低着头的古天道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后方,全身为凌厉无比的星气笼罩,心阳道人纵身跃起,手中紫光直指其背的画面将永久定格在天宝十四年的秋日里,成为灭阵之战最为壮烈的一幕。 也就在这一秒钟里,铁面具里爆发出无尽的光彩,之前被古天道人吸收进身体里的香灰一瞬间爆发出全部的威力,修士渺小的的身体里,全身的血液如同暴风袭过,恰似海面掀起滔天巨浪,无可匹敌的七彩流光从他全身各处爆发而出。铁面具下的双目喷涌出星光,化离修士最为强大的道意领域,在几人无法想象的短短半秒钟内迅速结成! “玄能老儿!缩头乌龟!无耻之徒!今日尔等都得死!” 凝聚着心阳道人全部心血的最后一剑,带着他神识中不屈的灵魂,重重地撞上了古天道人猛地击出的一拳。剑与拳方一接触,心阳道人立刻感觉到眼前一黑,一幅浩大磅礴的画面似乎在他眼前出现。 ———万里银河,星空壮阔。星光璀璨,仙乐缭绕...... 对方脸上的面具也似乎脱落,快速地朝着心阳道人脸上飞来。他想极力摆脱领域之力强绝的控制力,可这哪里是普普通通的元婴修士能够抵挡的。再加上他之前不顾一切地在灵剑上寄托了神识,只能陷得更加深。置身星河之内的渺小感如此的真实,脸上一阵剧痛传来,他再也感觉不到手中灵剑的存在了。 从结丹期就孕育在丹室内的道意灵图,在进入化离期后,汇入神识与星宫之内,其浩瀚程度,几乎像是在修士体内再度开辟了一番天地。道意领域是化离修士最强大的道法,能够将对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磅礴的的道意范围之中。领域之内,古天就是绝对的神王! 艰难抵挡着七彩灵波的心衡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还是完全失败了。刚才为心阳道人几乎已经创造了最好的机会,试图趁着领域还未结成之前强势镇压古天。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一开始的香炉,刚刚交手的时候,他似乎在香炉内取出了什么东西...... 香灰!就是香灰!心衡道人大骇,古天道人早就在自己身体内悄无声息地利用那神秘的香灰汇聚起了能够一瞬间爆发出领域的力量,所以...... “师弟啊......” 自从心阳道人出师之后,几乎就从未离身的灵剑,此刻光彩尽失,径直地飞到了山崖之下,落入七十九里的云间,快速坠落...... 古天道人手中再次出现了了香炉,狠狠地往还停在半空中完全没有从领域内走出来的心阳道人丹田砸去。没有惨叫声,他被击飞到了另外的方向,在山崖边上被搁了一下,却还是如同死鸟一般落下了山顶。 “师弟!师弟!——” 心衡不记得上一次几乎要落泪是什么时候了。他看着一尘不染的古天道人,缓缓地抚摸着手上的香炉。看着一旁的明臻法师头破血流地挥出一击又一击。看着,心阳道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落入七十九里的深渊...... “仙师,仙师!出来吧!心阳没了......”他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总算将香灰结成的灵波全部斩灭,他也浑身浴血,无力地用手中之剑插在地上,低着头。 “看来,玄能老贼,是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了。二位,可有什么遗言吗?本来,你们不必葬身此地的......” 古天道人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朝着另一旁拄着禅杖,头破血流的明臻法师走去。 这时,两人都感觉到了那股浩瀚的领域之力,之前心阳眼中浮现出的东西,也在他们眼中出现...... “和尚,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明白,不要多管闲事。不过今天,老夫就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 他缓缓在明臻法师身前停步,伸出满溢着七彩流光的左手。 观梅峰半山腰,丹田破碎,已经失去一切知觉的心阳道人极速下坠着。而就在此时,一股阴邪到了极点的黑气出现在他的身下,一把将其拖住,然后又飞速地被抽回半山腰的草地上。几乎已经毫无生机的心阳道人重重地被黑气带着摔倒了草地上,却已经没有丝毫的反应了。 一只沧桑的手在他人中放了一会儿,此人身后,传来一个阴沉无比的叹息声,“死是还没死绝,不过洒家的尸气已经能与他的神识产生共鸣,怕是已经半条腿踏入鬼门关了。” 那人从心阳道人身边站起,却是在上次为安禄山解围之后,再次遁入凡尘,不知所踪的心茫道人。 他身后说话的那人,是一个外表看上去干瘦得可怕的老朽。乍一看,与棺材里的尸体没有什么区别。而这个几乎没有人见过的老者,上一次出现在屠豕宗内却是在三个月前,借西域都护府官吏之身露面,偷袭安禄山险些得手。 西域邪宗魂尸宗,客卿大长老铁刑东,被称为西域大尸魔的炼死之道大家,对于尸傀儡炼制炉火纯青的一代炼死宗师。而这具形如死尸,拄着拐杖驮着背的肉身,却是铁刑东的真身。 心茫道人叹了口气,背上的武器与他的名号相同。快接近一个人身高的斩冥灵枪上溢出丝丝紫焰。他往上空看了一眼,还是没能感受到大战的气息。回过头,对铁刑东说道,“铁长老,我们得先救我师弟。就算丹田破碎沦为凡人,也不能看着他死!” “也只能...试试了。就算能活下来,可能也是个凡人中的残废了。” 铁刑东走到了他的身边,一股散发着尸体腐臭气息的黑气,将昏迷不醒的心阳道人缓缓笼罩...... “我佛慈悲,世间之人皆可渡化。现在看来,有些人只有死了才能渡化!” “古天施主,你已经杀了刚才的那个晚辈。汝行之事,甘愿自断前程,以化离修为欺负后辈,实在是人神共愤!还有脸与贫僧谈什么闲事之论...呵呵,佛门弟子虽以本心清净为修炼目的,但亦有一颗不平之心!施主不可度,不可度也!” 满面鲜血的明臻法师,颤抖着声音怒斥道。 诚然,最初帮助屠豕宗,只是因为宗门利益的结盟。但现在...看到这个疯魔一般的化离修士,不顾一切地也要达到目的,无视天道,无视法则,方才下的重手更是毫无怜悯愧疚之心。他不能违背本心,置之不理! “老夫不求得度,不求升仙大道。我只要,拉着玄能老贼一同下地狱!至于缘由,当年他到底做了什么...呵,尔等不必知道,也没有资格知道!” “汝乃滥杀无辜!藐视天道!为老不尊!走火入魔!执念成疯!更是在搅乱既定天机气数。不仅对我们宗门界,更是对接下来要到来的乱世。施主,收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鉴元...滚回去!” 一直躲在竹屋后师伯留下来的屏障里,鉴元终于忍受不了了。他无法看着古天道人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师伯杀死,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股没有理由的力量,促使着他从屏障内走出,狂奔到梅林之中。 原本应该立刻被此地的灵气的莫测变换击倒在地的鉴元,却只感受到了寒冷。而这寒冷又被满腔的悲愤化为乌有。他就这么冲了出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在一时间也没有受到领域的影响。却也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你以为...老夫没有注意到你吗?本来还希望用这老头杀鸡儆猴,你这样的晚辈可以乖乖滚蛋...看来,是逼我不留活口了!无妨!” 古天道人显然被鉴元冲来的一番话激怒了。玄能在他心里,确实是早就该死的恶徒。只是,这其中缘由他不方便说,而且他也认为这些人是根本不会相信他所说的话的。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取下老贼项上人头! 他一把抓住明臻的脖子,稍微一用力就将他提起,双脚离地的明臻法师,满脸是血,艰难喘息之间,口中还在默念着佛经。 “前辈!此事乃是我宗与你的纠葛,休要伤及无辜!放开他,贫道任由你动手!” 心衡以剑拄地,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喊道,却丝毫没有用处。“滚!下一个,就是你!” 他疯了,作为堂堂化离前辈,古天道人已经不顾一切了! “放开他!”鉴元双目赤红,狂吼道。 “师伯!师伯!住持师伯!” 看着古天道人有力的手扼住明臻法师的脖子,手掌之上青筋暴起,正在缓缓加大力度。而明臻法师脸上早已被鲜血染红,看不出来,还能否喘息。 “放开...他啊!师伯,师伯!!” “师伯!师伯!师伯......” “师伯!师.....” “师侄!明,臻,明臻师侄!” “哈哈......今日...啧啧啧,恰逢天凉,真是好个秋啊!” 此时,观梅峰周围数十里的空中,天色忽然变得极暗! 巨大的黑云,不知何时完全将更观梅峰顶笼罩住了。古天道人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焦躁,猛地回头一看,却发现,方才站在梅林之前的鉴元,消失地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的一瞬间,一股黑气将只剩一口气艰难喘息着的明臻法师全身围住。渐渐蔓延到了古天道人的手臂上。他连忙松开手,使劲一抽,才将手从浓郁到极点的黑气中抽出! 古天道人猛地往四周看了一圈,心中立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黑夜,这是彻彻底底的黑夜!巨大到可怕的乌云将所有的阳光遮挡住,将观梅峰顶变做了黑暗笼罩的长夜!甚至就连他的目光,也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只能,只能看清楚前方十米不到的距离,而且非常非常的暗! 他可是,中土堪称海里捞针的化离修士之一啊!最强大的力量在手中掌握......不对!他方才构建出的星河道意领域,居然在他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消散不见了! 古天道人急促地喘息着,猛地一跃而起,拔高到梅林上空,还是可怕的黑暗,他只感觉,自己的瞳孔内抹上了一层永远退散不去的极暗! 那个小和尚,那个小和尚!他是谁,他到底做了什么! 漆黑中,耳边除了剧烈的风声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动静。似乎,古天一下子置身于万古幽暗的监牢内,此刻只有他孤身一人! 就算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些异样的根源,就在于那个法号鉴元的小和尚为,但他完全是无法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一位,修为远超过他的高阶化离修士...不!甚至可能是散仙,只有这样级别的人,才能在一瞬间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威压。黑暗之中,半空之上,古天道人不停地深呼吸着。即便如此,那个绝世高手,又怎么可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完完全全,自己没有察觉到他丝毫的踪迹。 “古天...你这种级别的化离修士,呵呵,还有多得是你不明白的事......” 等等!这个突然出现在他识海内的阴沉声音,为何有一些熟悉? 他猛地保住了头,思绪,似是回忆,想起了百年之前的事情... 该死!这个人是谁!想不到!完全想不到他究竟是谁!然而,黑暗中无处不在的他,正在欣赏自己的丑态,随时准备出手! 这让不可一世的古天道人,感到无比的烦躁。只能先唤出护体灵阵保护自己。然而,流光溢彩的星光屏障在接触到黑暗之后,居然也,也被吞没了光芒。黑暗中,还是一片漆黑。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玄能老贼气数必尽,今日必须要死!我就是豁了命,也要斩下老妖物的狗头!绝不可再让他与酆都妖魔勾结,继续为祸人间!” 也就在此时,黑暗中闪过一道极其刺眼的电光! 其内景象...被黑气带到山崖另一侧的明臻法师躺在地上,气息虚弱,看到电光周围被照亮的景象之时,忽然猛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从地上蹬了起来。靠在背后的梅树上。 心衡、心魂,以及下面同样被黑暗笼罩的心茫以及铁刑东,此刻都看到了电光照亮的一切! 第一个景象,一闪而过———那正是鉴元,漂浮在半空中,口中吐出细若游丝的黑气,但所有人都知道,正是他,奇迹般地制造了这样的无尽夜幕!他口中的黑气缓缓与周围的黑暗交融。整个人面色苍白,四肢蜷曲,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还没等古天反应过来,要将其斩落空中之时,第二个景象,在又一道雷光之中,出现了! 第二十八章、灭阵(十一!) - 斩莲 - 华发如秋 ——雷鸣过后,黑暗笼罩的空中划过一条巨龙的身影。而同样由黑气构成的巨龙本应与山顶上所有东西一样,立刻被黑暗吞噬,但却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让观梅峰上下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古天道人呆呆地看着黑龙游过夜幕,就连他,也无法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在黑暗中,同样由黑气凝结而成的巨龙栩栩如生,散发着无尽的威压!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不解。这是不可能的啊......怎么会,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看到这样奇怪的景象? “难道是...这是一种更深的黑暗...这种黑暗,比周围的一切更加黑暗,突破了某种界限...然后,就能够被人所看到?”空中的古天能够感到自己周身的屏障越来越微弱,奋力提起真气的同时,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但听上去更像是扯淡。 山顶上各人处在不同的位置,都已经彻底失去了彼此之间的联系。每个人,似乎都身处一间永恒黑暗的幽狱之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当看到黑龙出现在仅存的视线内之时,无人不惊。 因为,只有在面对真正无法理解的东西的时候,一个人才会展露出最为真实的恐惧! 黑龙在空中缓缓游了一圈,就在这时忽然低下头去,两团浓郁到无法分开的黑气组成的龙眼,与空中不停地运气护体的古天道人盯在了一块儿。 只一瞬间,古天道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眼流下了两道泪水。他想伸手摸摸脸上,却只摸到了冰冷的铁面具。一声惊心动魄的龙吟声在空中响起,古天道人再次抬起头,他的心立刻凉了一大半。 龙头处喷出无穷无尽的黑色灵火,遁入黑暗中便不知所踪。随着灵火的不断喷射,黑龙也开始从龙头处消散,渐渐地,整个身体消失了一半。盘旋在空中的半个龙身,也渐渐地朝着黑暗中遁去。此时此刻,古天道人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死亡的威压朝着自己飞来。不止是一股,是许许多多,四面八方都往这边传来的威压! 古天道人连忙一跃而起,遁入高空之中。紧紧握着手中的香炉,再次将其中的灵香点燃。黑暗中总算冒出了一丝丝流光,但也立刻被无尽的夜幕所吞噬。 “吼——”随着最后一声狂暴的龙吟响起,整条黑龙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又再度笼罩了观梅峰顶。 但是,下方的三人都感到了一阵轻松传来,虽然还是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山顶上的气氛,已经没有之前的那么压抑。 这仅仅是对他们而言的。高空中的古天道人,双手紧紧捏着香炉,四散奔逃着。方才黑龙喷吐的大量灵火已经找上了他。只需要感受一下,古天就知道,追逐着他的灵火是他无法匹敌的存在! 山顶上的四人,耳边此时都响起了一句句淡漠的传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纵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我不吞因果,无人可得度化;我不入地狱,谁愿意入地狱!” 之前被明臻法师使用过的根本咒三大法音突然在山顶上的黑暗中响起。但是,十分混乱,十分缓慢。三个大明咒真言此起彼伏,回荡在暗夜之中的梅林间。 “汝乃何人!你可知...玄能老贼该死!” 半空中的古天道人也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根本法音所阻碍了心神。当根本咒被佛门大音术修士以这种杂乱无章的方式颂唱出来的时候,就如同魔音一般让人感到心神不宁。必须得说,黑暗中隐藏着的始作俑者手段实在太为高超,层出不穷。古天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上他,一分胜算也没。 而对方似乎也并不想取他性命。古天能够感觉到,越飞到高处,夜幕开始出现了一些漏洞。也就是说,古天是能够逃离此地的。 但是,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实在是太过古怪了!古天道人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结局。哪怕是化离大修士,他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冲动。这么久来了,今天绝对是最好的机会,将玄能老贼的性命拿下。但是...居然凭空杀出这么一个极强的强者,阻碍了他的计划。作为化离修士,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追着,如此狼狈了。不甘、不服化为了强烈的愤懑,正在仓皇逃窜的古天道人,以一种独特的音术,将质问的话语传递到了黑暗之中。而不为下方之人所听见。 “施主...施主戾气过盛,但也并非如明臻所言不可度化。古天,好好回去想一想,观梅峰的事情,是不是最要紧的。” 总算得到了对方的回应。这个声音苍老又年轻,阴沉又高亢,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打进了他的心里。古天道人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在空中逃着,又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也是个和尚啊...看来你也是明白原因的...酆都的不死鬼身若是脱离地府,在这个时候再次与老贼有任何勾结,天道就彻底乱了!彻底!而当年我就知道了老贼与当时有两个鬼司关系不凡,牵扯到,具体的秘密则更深!他现在在闭关,我丝毫不怀疑他会......” “老衲知道一切。诚然,当年玄能确实有异样。现在他在尝试突破化离,确实值得警惕。但其实,二十四年前就有鬼身出现在我西极宗附近的地穴之内,杀了一个女修士。那帮晚辈完全没有注意,只有老衲感应到了。今日前来阻你,并非劝你收手,而是让你选择一种更好的方式...具体怎么做,你会懂的。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为何不是......等等!” “你是西极宗的人......你是!你......”古天道人忽然在空中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后紧追不舍的灵火忽然加快了速度,他连忙加快脚步,狼狈不堪地在空中躲避着。 而此时,山崖另一侧全身虚弱无力的明臻法师,双目中瞬间燃起了一道明亮的白光,又极快地熄灭了。随后,黑暗中他的表情变得难以置信起来...... 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此人,这个在山顶创造无尽黑夜的人,这个看上去帮助了他们,对付古天道人的人......“看来,鉴元他...他是被罗汉锁狱内的...不可能,西极宗最为严密的罗汉锁狱,千年以来无人可以逃脱。老妖魔被关押已经近百年,丹田完全封印,舌头也被拔掉,如何能够....” “老邪僧定是预料到了今日之事,会演变的如此不可收拾...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究竟是如何对鉴元附体的......” “等等...鉴元,鉴元不能出事啊!” “古天!速速退去!关于酆都鬼司的事情,日后老衲自想办法会与你联系。” “不可能!不可能!罗汉锁狱从来没有逃出过人。你,你竟敢无视禁忌,冒充他的名号!你到底是谁!” “仇古天!” “你还不愿意承认吗,在这个世界上,你不过也就是稍微吃的胖了点的,一只蝼蚁罢了!太多的事情你无法理解。现在给我滚!” “就...就算你用什么邪门秘法混了出来...老妖物,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就不怕,那个和尚发现你的身份吗!你只是一个被囚禁百年、早已众叛亲离的阶下囚,安敢阻我!还是说,你与玄能老贼.....” “够了!还轮不到你这样的蝼蚁为老衲操心。你是觉得,我没有能力将你斩杀于此吗?速速,离去!” 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一道道明亮无比的金色光芒,将半空中的古天道人狼狈的身形照亮。大量的恐怖灵火就在他的脚下。古天道人大惊失色,在短短一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对方就用所有的灵火逼近了他!他心一横,猛地将手中的香炉催动到极限,猛烈的香火从内溢出,他使劲将香炉往身后一抛,瞬间被大量逼近的灵火所吞没。他猛地朝着天幕另外一边飞去。 三大根本法音杂乱无章地低吟在空中,一个愤怒的声音在空中降下,山顶上所有人都听见了,“古天!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一天...我等了这么久。玄能老贼在三百年前就该死...我脸上的这张铁面也是拜当初上凡的鬼司所赐!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呵呵...老魔头,这恐怕才是你想要看到的东西吧?你恨西极宗、恨我九莲宗......” “阿弥陀佛...人皆可得度,但像你这样的,老衲有必要帮你一把。” “古天,放下执念!只有这样,你想要的,方可以更好的形式出现!” “不!玄能老贼,必须得死!你若阻我,便是在阻天道所趋!” 光芒一瞬间再度熄灭。此刻,古天道人身上溢出的七彩星光将黑暗再次照亮一片。只见他浑身被流光包围,这一刻爆发出了远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力量。他的整个人似乎都要燃烧起来,身后,之前他们见识过的磅礴道意划破黑暗,再度结成! 六字真言如同六道天雷在半空中猛烈炸响。明臻法师瞪大了双眼。一口气以巨大的威能催动大明咒六字真言音术,而且蔓延了整座山顶...这种实力,简直无法想象! 刚刚再度建立出领域雏形的古天道人,此刻却不得不为大明音术而停滞。他感到,在自己的神识深处,缓缓地走来一个全身**的人,却被锁链紧紧铐住,深入皮肉,百年的血痂在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凝固,浑身由黑气结成。老和尚的脸上,更是一团漆黑到无法看清任何东西的黑暗。古天完全没有看清楚此刻对方的真容。他走到古天的面前。和尚的脖子上,还带着一串嵌入喉咙极深的念珠。他缓缓抬起手,唯一能活动的手指按住了古天的面具,一把将其扣下! 在神识深处,古天感受到了三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一瞬间的解脱,但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惶恐和慌张。他开始在空中无谓地挣扎了起来。六字大明咒开始在耳边疯狂地吟诵,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似乎要将他的神识活活挤爆! 神识世界中的锁链老僧将手上的链子套上了他的脖子,紧紧地勒住了他的咽喉。剧烈的窒息感从神识深处立刻贯穿到身体的每一处。之前燃烧精血创造出的领域雏形早已灰飞烟灭。现在,接近窒息的古天道人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求生的欲望。 半空中的星光也极速地熄灭,整个山顶再次回到了黑暗之中。此时的古天在空中,前方并无人,他却无力地抓着自己的脖子,双腿蹬着,就和一个即将被吊死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古天,你自己也知道,天道乱了。但如果你强行要在今天杀掉玄能,岂不是更乱!今日老衲饶你性命,是认为你犹可渡化。现在,速速离开山顶!” 黑暗中,一股更加浓郁的黑气将半死不活的他瞬间席卷,一把朝着山崖之下抛去! “今日之事,你若是敢对任何人提起老衲一个字。呵呵,古天,老衲知道你们九莲宗的软肋是什么。如果你管不好自己的嘴,罗汉锁狱十七狱内的那个半死不活的老东西,你应该是知道的。我相信,你不会怀疑,即使是千锁万链加身,老衲也绝对可以,在不知不觉之间让他神魂俱灭!” 处在窒息之中的古天道人,迷迷糊糊的脑海中话音刚落,黑气就如同潮水退散一般在观梅峰顶凭空极速散去。包围了半山腰到山顶三十多里的黑暗,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入了铁面具中满是血丝的双眼内,他立刻像被泼了一滩冷水一样,反应了过来。极其疲倦地聚起真气,在急速坠落的过程中稳住了身形,悬空在半山腰处。 “心茫,就是这人了!” 看着地上还没能有一丝气息的心阳师弟,心茫道人的目光投到了山崖不远处悬空的铁面人身上。能够喷出火来的双目彻底被怒火所占据。“九莲宗,三大在座化离太上,铁面古天!不管上面发生了什么...今日,休想这么轻松离开!” 斩冥神枪悬浮在心茫头顶,枪身溢出可怕的紫光。无数恶鬼怨灵,曾在这把灵器之下魂陨。 悬浮在山崖外的古天道人,方才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重击,战力已经不足一半。铁面具下的双目,疲倦地眨了眨,他恢复了清醒。面色变得如同寒霜,今日之事,还没有结束。 “两个无知晚辈......” 七影山上。 “不行,不行......还是难以有任何胜算可言。不过比起上一次已经有一些进步了。” 心和道人脸上带着浅笑,坐回了石桌的另一边,开口道,“看来,此局确实有很深的门道。方才观梅峰上出现的东西,不知道友能否窥见呢?” 天画先生收起了棋局,抿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微笑道,“黑魔伐菩提,陨龙吞因果。乱了,乱了,当真乱了啊......” 心和道人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显然这个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外,“您是说,那位......” “他不可能真正脱离锁狱,但还是以某种我们难以理解的方式来了。“天画先生目光如炬,缓缓地说道。 “玄能仙师,也是一个完全看不透的点。”心和道人平静了一下,插话道。 “是的。”天画先生站起身来说道,”那个一已经开始了天衍演变。只是,贫道没有想到已经这么乱了。所以...至少对我来说,不愿意再横生枝节了。今日多谢仙姑盛情招待,贫道乘兴而来,能携大兴而归,实在不虚此行。那便告辞了。能品到如此的好茶,善哉。“ 心和道人轻轻一笑,也站起身来,“那是。贫道曾于玄能仙师处学习过茶道。自认为还是有一些水准的。多谢道长称赞,愿来日在下还能与先生坐而论道的机会。今日对我来说,也是受益颇多。” “唔...山下似乎有一些异数啊...道友不如去看看。告辞!” 片刻之前,卧龙山。 山脚下,聚集了所有的镇魂宗弟子。大战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在七大宗门内,镇魂宗的效率却是最高的,两位元婴修士都已经拿下了各自的阵眼,并将两山的屠豕宗镇守弟子全部控制住了。此时此刻,魂如与他的师弟魂武道人都把率领的弟子聚集在了卧龙山下。只有一位弟子葬身在了屠豕宗内,所以到来的人非常之多。 对于万念俱灰的魂如大师来说,他们虽然第一个完成了任务,但,他自己却败的一塌糊涂,痛彻心扉。 还在昏迷中的爱徒林如烟,剑脉被那个结丹期紫微修士毁了大半。虽然没有留下无法修复的伤势。但是...古剑洞天,不久后就要开启的洞天,要怎么办! “等如烟...伤势稳定一点,我们回宗!” 山脚下,被众弟子围在中间的魂如大师缓缓的说道。他跪在地上,古剑镇黑魔背在背后,双手抚摸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林如烟脸颊。这是他今天,甚至是这一生到现在为止,做过最大的错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他与他的师兄两人去冒险。 虽然,在一开始,魂如丝毫不认为会有什么风险...... 而那位也被王云海打昏的弟子,此刻也躺在后面,多处骨骼断裂。 “师兄...当真不等他们了吗??” “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了。难道,不能回家吗!”魂如大师回头,狠狠地对师弟说道,然后又回过头,满眼不忍地看着爱徒。 他知道,自己的爱徒从来没有经历过刚才那样的事情。更让他感到头疼的是,那人狰狞的表情,疯狂的笑容,还有不顾一切的手段。就算被他拦住,也要用尽全部的力气刺下那一剑......魂如更怕,这一切会成为林如烟日后道心内挥之不去的心魔。 就在此时,雷鸣声炸响。众弟子都把目光朝着远方的观梅峰望去,十分好奇。却只听见魂如大师幽怨的声音响起,“不管那边发生什么...现在,都与我们没有关系了。等会就走!” “好,好......”魂武道人也不敢违逆陷入巨大悲痛中的师兄,诺诺地应道 然而,众弟子在此地怀着强烈的好奇心等待了片刻后,魂如大师背上的古剑,忽然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其内散发出淡淡的黑气,气息带着非常的攻击性。 众人立刻将目光投到镇黑魔之上。黑气从宽大的剑柄上缓缓溢出,似乎在宣泄着对战斗的渴望。 魂如大师缓缓地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到远处的观梅峰上。众弟子也随着他一起看去。黑云,巨大的黑云在极高的天空中出现,落下将半座灵山包围!修士强大的目力能够将远处观梅峰上的黑暗看得一清二楚! 镇黑魔在剑鞘之内铮铮作响,似乎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冲出去战斗,想要饮血!而早已与镇黑魔器灵形成沟通的魂如大师,此刻面色阴沉。 他知道,镇黑魔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正如它的剑名一样,镇压上古黑魔之剑。只有在极邪极恶之物出现之时,镇黑魔才会发出如此强烈的反应。他能够感受到,古剑内的千年器灵的渴求,是多么的猛烈。这种情况他几乎没有遇见过......观梅峰上又是黑云笼罩......能够引起古剑这样反应的,说是上古黑魔在世降临也不为过! 魂如大师陷入了强烈的矛盾之中。 而此时,地上躺着的林如烟忽然动了一下眼皮。 魂如大师猛地回头,立刻跪到他身边,紧张地握住他的双手。“如烟..如烟!你醒醒,师父在.....” 林如烟英俊的脸庞上,总算有了一点反应。先是用力地睁开了双目,看到眼前是自己的师父之时,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泪水。然后,他艰难地张开干裂的嘴唇,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师父...陪我......”他的嗓音破碎,只说了一半,就无力地合上了双唇。 背后的镇黑魔黑气越来越浓,撞击剑鞘的声音愈发响亮。魂如大师凑近了徒弟的脸,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师父一直在...等你舒服一点了,我们就回家!” 与此同时,剑柄上的黑气瞬间消散,镇黑魔的剑身似乎很失望地发出了最后一下撞击声,恢复了平静。 黑云,此刻已经将大半个观梅峰笼罩...... ——— 七轩山,半山腰。 “好了,好了!尽量进行大周天的运转,稳固一下药力!” 蟠桃童子激动地从地上跳起来,大声庆祝道。他拍了拍手,对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夏繁星嘱咐。 山坡不远处,侯樱赶紧跑来,连忙凑近他身边,关心地问道,“师弟...别担心,前辈已经帮你稳住了毒素...你舒服了一点没有?” “咳咳,不要打扰他了。让他自己努力把药效发挥得更好些吧。”一旁的蟠桃童子干咳两声,说道。还没等侯樱道谢,他继续开口道,“打住,不必再谢!下面怎么样了?” 侯樱点了点头,刚才她一直在山坡上观察前方,树林内郑欣长老等人与七海宗弟子再度掀起的大战。 “那两个被我们抓来的七海宗弟子,不知道怎么,又逃回了他们的身边。他们摆下七海宗的古阵,一开始占据了优势。但就在刚才,又来了三个结丹期的弟子来帮助我们。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出手招式非常独特,我从未见过,也无法判断他们是什么宗门的。但是很厉害...不过七海宗的古阵已经摆出来,下面暂时僵持住了。所以......”侯樱顿了顿,又把心疼的目光投到地上的夏繁星身上。 “看来,玄能老仙师真是人脉广啊。远不止我元寿山一家,愿意冒着得罪七大宗前来帮助。”蟠桃童子感慨道,看了一眼两人,说道,“你就在这里看着你师弟吧,如果他们打上来了,不要让他出事!贫道也去前面出点力吧。” 侯樱感激地抬头,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时如此令人厌恶的蟠桃童子,今天可是帮了他们大忙,“真的,多谢蟠桃前辈出手相助!要是没有前辈,我师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蛊毒深入夏繁星体内,导致了严重的后果...侯樱想都不敢想。毕竟,夏繁星可是为了她挡下暗器的,方才的她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心疼和担忧。 “...行了行了,看好你师弟!贫道可不想看到我辛辛苦苦救下来的人,一不小心又给别人偷袭了。” 晋摩山,峰顶。 除去观梅峰上落下帷幕的旷世大战之外,屠豕宗宗主心昭道人与九莲宗长老清羽道人的恶战堪称众山峰顶之最。 两人没有留任何后手。他们都知道,对方都要自己葬身此地。全身心的投入之下,导致这两人对于刚才发生的那么多事一无所知。 背负着宗门道基沦陷压力的心昭,一想到自己的麻痹大意,在大战之前,甚至没有去其他宗门寻找任何的援助。心头就涌现出无尽的酸楚。从他到达晋摩山之前的局势来看...今日之战,凶多吉少。他唯有尽自己全力,尝试能否挽回一些,哪怕是赔上自己的生命。 而清羽道人,同样已经红了眼。二十年前,这座宗门内,那个女人,是他活到这个岁数第一次的动情。然而...最终,因为十年前的皇室秘会,以及现在的安禄山,九莲宗与屠豕宗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心和,也早就断绝了他的念想,甚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上了那个丑陋凡人的花轿。清羽承认,自己这么久都处在气急败坏的状态下,因爱生恨的仇恨最是可怕。再次来到这里,他已经放下了理智,只为发泄狂怒,十年来的心魔是时候做一个了断。对上心昭道人的时候,已经拼上全力。 晋摩山山顶中央的空地上,早已各自带伤的二人再次猛烈地撞到了一起。拂尘**出强大的紫微星气,与心昭手中的灵剑撞上。两股强大的气息交融,发出巨大的声响。片刻后光辉一灭,两人各自被击倒在后方的巨松上。彼此的嘴角,都已经流出了鲜血。 晋摩山峰顶比较,只有十几棵参天灵木零零散散坐落在各处。而他们两人硬碰硬,毫不讲究策略的打法,早已将山顶上一半的百年古松击倒在地。整个山顶,如同经历了一场千人大战一般,景象惨恶。 每一次交锋,两人都带着无比强烈的情绪。晋摩山上大战的二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心昭与清羽杀红了眼,要将对方斩杀,发泄各自心中无比压抑的怒火! “——啊!”心昭道人狂暴的怒吼响起,猛地从地上爬起,又提着灵光满溢的灵剑朝着另一棵古松下挣扎着站起的清羽道人冲去。 清羽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拂尘,似乎要将其握碎,迈出箭步,朝着迎面而来的心昭撞去。 两声惨叫,相继响彻云霄。 不管是心昭也好,清羽也罢,在整整百年之内,都已经没有像今天这样受到如此严重的伤。皮肉伤就不说了,内伤也受了好几处,甚至伤到要害。而这一次冲撞,再次给他们留下了巨大的伤痕——心昭道人率先一剑刺入清羽道人肩头寸许;而剧痛传来的那一瞬间,清羽道人也用拂尘狠狠地卷住心昭道人的持剑手臂。拂尘上的灵兽皮毛此刻如同化为利针,瞬间绞入心昭道人的大臂。各自身上溢出大量的鲜血,彼此的气息也都一下子虚弱了不少。 “死!”心昭道人使劲咬着牙,持剑之手青筋暴起,用尽全力,将刺入对方肩头的灵剑,直接从肩上朝着清羽的脖子上划去。撕裂皮肉的声音无比骇人。“死?去死吧!” 清羽也是用尽全力挥了一下拂尘,这一次,卷到了心昭道人的脖子上!两人的力量都已经非常虚弱。此刻,无论是表情痛苦至极的清羽,还是面色涨红,感受到窒息威胁的心昭,却都无法再用力,打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清羽!别动!” “师兄,你也不要动手!听我一言,同时松手!” “天画...观星宗!鼠辈.....”清羽道人听到身后出现的这个焦虑的声音,也不知道此刻赶来的心和道人是在为谁担忧。他死死地盯着心昭道人的双目,愤愤地喃喃了一声,又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四师妹,你去别的灵山帮忙!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这是他与我的决斗,李仙姑,走开吧!” 忽然,空中出现了一个破空的声音,一个极快极小的黑点,朝着两人中间飞来。 第二十九章、灭阵(十二) - 斩莲 - 华发如秋 清羽道人艰难紧握拂尘的手上传来一阵巨麻,他大惊失色,但却已经无力再握紧拂尘,自己的武器竟然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而那个小黑点弹射到他的手臂上之后,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又极速地弹到了心昭道人握剑的手上。心昭道人也感到了虎口一阵酸麻,而且那个黑点居然又朝着他的胸口弹来。这下子心昭也是抵挡不住了,松开手,朝后连忙退了两步,才止住那一股撞击力。 这一切,只发生在了一瞬间。 肩头插着一柄长剑的清羽道人,满脸是血,先是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又朝着前面走了两步,艰难地坐了下来,看到了地上刚才那个袭击二人的物件,居然是一枚围棋黑子。 他摇头苦笑着,“若非精疲力竭...呵呵,从未想过,你能在我身上得手。” “四师妹,你.....” 相比起清羽道人,反而是被拉开之后的心昭道人陷入了更加难以言说的崩溃之中。方才憋着的一口气,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宗门落入这种境地,心昭自己难逃其咎,血战的疯狂一瞬间冷却,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失落与愧疚。 “宗主大人,若是僵持下去,你们二人谁胜谁负尚不可知,所以...清羽,我是来给你们带来一个消息的。听完这个消息,你自己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面色虚弱无比的心昭道人缓缓地坐到了地上,目光灰暗,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甚至也没有立刻去照看手臂上可怖的伤痕。 清羽道人用一只手擦拭了一下肩头上满是鲜血的长剑剑身,直接仰头躺了下去。“帮我...帮我拔剑......” 灵剑已经无限逼近锁骨,而且插得非常深。就此看来,清羽道人的伤势是比心昭道人要严重得多的。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全身不住地抖动着。持久的一场大战加上重伤,让他已经没有力气拔出肩上的剑了。 心和道人看了心昭道人一眼,动了一下眉毛,叹了口气,走到清羽身边。素手轻轻按住他裸露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剑柄,顿了一顿,用力将其拔出。 大量的鲜血从肩上溅射出来,清羽道人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心和手中运起一道灵光,缓缓地从那道伤口上拂过。清羽道人浑身猛地一震,直直地倒在地上。血是止住了,但是短时间内他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站起来了。 “说吧.....” 心和道人回头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宗主,有些担心地说道,“师兄,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地上的清羽道人听到这话,双目中仅存的神采猛地一滞,却已经没有力气质问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心昭道人终于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后,心和道人将自己赶来一路上看到,以及推算出的一切说了出来。 “......除了西极宗倒戈之外,还有东宫、西殿、江南的洪妖门派来的长老以及结丹弟子,东琉璃宫还有元婴道友前来助阵;与玄能仙师交好的元寿山也派弟子前去七轩山支援。似乎还来了两位阴煞宗的道友。而且,镇魂宗弟子在毁掉那两处阵眼后,全部已经离开了宗门。至少在目前看来,虽然已经有两三座灵山失守,但其上的元婴弟子都只是被锁在了山顶上,在下完全可以前去搭救。其余的灵山局势,则已经僵持住了。清羽,今天你们不会取得胜利的。” 心和道人深邃的目光落在地上满脸血污的清羽道人脸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二大阵的竭灵效果会在夜幕降临之前大幅度提升。现在,已经是我们在以逸待劳。数日之前你们集结出山的时候,没有想到会有这些宗门顶着九莲宗的压力帮助我们,所以,也不要奢望你们各自的宗门,会从天南海北派人再来支援。” 说完,清羽道人的脸上的震惊与怒火,已经透过血污一览无余。真的,他真的没有想到。早在出山之前,九莲宗就警告过其他没有参与进来的二流宗门,绝不可以协助屠豕宗。元寿山这个异类还算可以理解,其他的这些人...难道,九莲宗从古至今树立起来的第一大宗威望,这些人不放在眼里吗! 最让他怒火中烧的,莫过于西极宗!堂堂佛门大宗,说话如同放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居然临阵倒戈! 还有这个东琉璃宫,一开始是拒绝进入七宗盟会的。结果,现在居然转投屠豕宗一方! 他隐隐感觉到,难道,宗门界,即将要变天了么? 最大妖宗洪妖门,加上西极宗、屠豕宗和东宫三大古宗。西水仙殿和阴煞宗堪称是最为强大的二流宗门。还有一个绝对特立独行的寿无晴和元寿山...这股力量,他们想要干什么? 特别是,东宫与西殿两大世仇宗门,居然...居然也,也因为屠豕宗大难临头,一并前来驰援?! “清羽,你今天不会取得胜利的。” “所以,我劝你现在就带上下面的九莲宗弟子,和你的那位师弟,滚出我的宗门!”心和道人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忽然提高了声调,严厉地呵斥道。 “不...别想了...宗门大业,岂可听你一个妇人之言就随意放弃!你们,以为老夫不能再战了吗?”清羽面色阴沉至极,摇了摇头,冷笑道。 对面的心昭道人低着头,心绪万千,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得太突然了。他能想到,这一切的援手是谁找来的。只有那三位四代前辈,虽然没有在灭阵之战中出手,但却靠着自己的人脉,为屠豕宗生生扳回了这一战! 而他,他的罪过,却无法轻易洗净...... “我劝你回到宗门,赶紧和清化宗主商量一下对策。”心和淡定地说道,然后将观梅峰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唯独,没有提到那团黑气的来源。 “铁面道长古天,身为堂堂化离修士,却因为莫名的原因出手试图进攻观梅峰阵眼。心衡、心阳师弟与心魂师兄,还有明臻大师联手力抗,后又得到某个神秘高人相助,才将他赶下山顶。心阳师弟被他重击坠落山崖,至今生死未卜。我想,古天道人绝对不会为了你口中的宗门大业而来到我宗。他定是另有所图,而非简单地想要摧毁观梅峰阵眼!这个消息马上就会传遍中原,所有的宗门界人士,甚至是凡人都会知道,你们的太上长老如何为老不尊,宁愿堕掉升仙气数也要进犯我宗。而且,不知情的人则会认为,他是你们九莲宗的杀手锏。他们会认为,是你们九莲宗毫无道义可言,为了毁灭我宗,甚至可以派出化离修士,甚至不在意他的气数!你自己想一想......” 清羽道人猛地从地上撑起身子,可怖的血脸正对着站在身前的心和道人。他的脑中,产生了一圈又一圈的回声。强烈的震惊与无力感传遍全身。 观梅峰上。 黑暗完全散去,明媚的午后阳光普照,温暖,而凄凉。 筋疲力竭的心衡道人,以及方才身受重伤的心魂道人站在玄能的小竹屋后,静静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明臻法师。 脸上还满是血迹的明臻身前,鉴元侧着身子,蜷缩着四肢躺在地上。他的双眼没有睁开,全身也没有动一下。体内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气。鉴元的身姿,就跟方才在黑暗之中出现的时候一模一样。 明臻法师流泪了。 低声念诵经文的同时,他感受到了无尽的酸楚。多亏了鉴元。不管怎样,多亏了鉴元。要是没有他在,附体在他身上的人也无法施展方才那般可怕的法术,将古天道人赶走。 如果不是他,现在在场的这三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但是,现在的鉴元.....陷入了无尽的沉睡之中。呼吸停止了,气息散尽了,倒在地上,一切都结束了。 明臻紧紧握着他的双手,却还能感受到一些温暖。他想起鉴元一开始到观梅峰上说的话,明臻需要他。现在看来确实如此。鉴元算是年轻一辈中实力非常强劲的弟子,而且也是一个剑修。而他身上最重要的品质在于,虽然有些时候会不守规矩,但...他是一个向善的孩子。 这要让他,如何像自己的师弟,鉴元的师尊交代啊! 或许这就是那个老魔头的高明之处吧。确确实实救了他的命,但却让鉴元.....五味杂陈的感觉也从心底升起,老魔头就是老魔头,他知道,如何让明臻感到撕裂一般的矛盾与痛苦。而他之所以要让明臻体验到现在这样的感受,权当做,对于西极宗百年监禁的一种报复吧。 “大师...刚才发生了我们无法理解的情况。但是,确实多亏了这孩子,我们的性命才得以保住。”心衡沉重地开口道,走到明臻身边,重重地鞠了一躬,“这一拜,拜谢小道友救命之恩。” 身后的心魂也如法炮制,已经没有话语能够表达出他们两人此刻内心的复杂。至于赶走古天的真正之人,两人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有哪位修为比古天还高了这么多个档次的大修士,附身在了鉴元身上,突然出现在观梅峰上帮助他们。 而且,似乎也是个高僧。但看明臻的表情,似乎也不知道一样。还是说,那家伙并非是西极宗的高僧? 其实并非想不到。而是在几百年之前,唯一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已经被证明死亡。又有谁能猜到,当年的老邪僧并没有死,而是在后来,被关在了罗汉锁狱第十八绝狱内足足一百多年。 而数百年前的那个老僧,即使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或者听闻,但也绝对是在世所有的化离老修士们,都不愿意提及的。 “他还没有死...我感觉得出来...”明臻法师不住地摇着头,叹息不已。但他能够感受到,鉴元并没有彻底地离开这个世界,没有。明臻尝试着去感应鉴元的魂魄,却没有感应到丝毫魂魄的痕迹。但是它是不会凭空立刻消失的,就像...就像,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将魂魄封印在了体内的最深处! “大师,总有一天,我们会为鉴元报仇的。”心衡道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定地说道。双目中,燃起了灼热的怒火。 明臻惨笑,缓缓吐出几个字,“孩子啊...师伯会把你带回家的.....” 止玄峰顶。 “道友,不必再抵抗了。在下并非要取你性命,否则你早已没有说话的机会。带上你的弟子们,速速离开此宗!” “在下知道,北极帝宫无非是因为与九莲宗数代的情义,才跟着他来踏这趟浑水罢了。难道你内心真的对屠豕宗有什么仇恨吗?趁现在,赶紧回头吧!” “若…若非一开始中了你的诡计,你觉得你能有半分赢我的可能吗!修炼阴阳秘法的弟子,果然恬不知耻!” 谁能想到,心阳道人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李无心居然完全掌握了战局的主动。 此刻的李无心悬空而立,注视着趴在地上,艰难喘息着的息月道人。 这越发急促而艰难的喘息声,倒并不是因为她被李无心伤得有多严重。从一开始她中招的时候,就已经露出了节节破绽,很快就被李无心抓住。越来越多的暗器,朝着息月道人飞去。空气中,还渐渐开始弥漫着一股股奇异的香气,阴煞宗极其精通的炼药之道,使得李无心也成为了非常精通各种药粉的大师。而这些药粉的功效嘛,就有些难以明说了。 与一根筋往上冲的心阳道人交手过后,立刻迎来了这么一个随时可能放出冷箭的阴毒之人。息月没能调整过来,也没能抵挡住李无心无处不在的毒手。即使有修为一定上的压制,而且紫微星宫往往是比阴阳门派弟子的天阴星宫在作战上要强上一些,她还是败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阴煞宗长老手下。 阴煞宗隐居长安已经非常之久,其内的女弟子们都非常少与李无心之外的男人接触。导致了很多人对这个宗门的风格底蕴不太了解。而今天,息月道人算是见识到了,阴煞宗的对天**术以及阴阳法门的理解,绝对是在生阳宗等其他阴阳宗门之上的。而且,底蕴深厚,一手炼制阴毒之术,能够令她堂堂元婴修士防不胜防,一身的灵力屏障都抵挡不住。而且…药粉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啊! 此刻的她趴在地上,脸上早已不复原先病态的苍白,满面绯红。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传来奇痒,尤其是她饱满的双峰,外面痒,里面闷,好不难受。 之前刚刚吃到这一种阴毒的时候,她的双腿还忍不住互相摩擦了起来。息月道人立刻运起大量的气息去抵挡已经蔓延到*处的药力,才勉强抵御住**,全身的奇痒却是一直折磨着她。她本以为这种效果不会持续太长,结果却惊奇的发现,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丝毫的消减。这就导致了,她必须花费精力去抵御在下身作乱的阴毒毒素。否则的话…她想都不敢想那个场面。 李无心看着地上艰难抵御着的息月道人,发现这女人**中烧的时候,满面通红,身姿妖娆,倒是特别有诱惑力。不过在他的鼻子里早已采取了防范措施,没有吸进一丝药粉。她已经算很有毅力了。李无心想到,趴在地上虽然多次想用手伸到那地方里,却都被她自己抵挡住了那种冲动。甚至这女人还能控制着自己不看他一眼。可以,确实可以。 太阴险了,太无耻了…此刻除了满脑子的欲望之外,息月道人只能想到这个念头。 全身奇痒无比,欲望真的就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身体。李无心根本没有再动手,息月道人也都不知道自己能够再坚持多久。“卑鄙小人…别想了!” 她还有一个后手,但李无心显然也知道她的后手是什么。只有在李无心放松警惕之时,立刻燃烧精血,肯定能够抵御一段时间的阴毒,然后将他拿下! 这也就是她现在还没有放弃的最后一个筹码了。但是,谈何容易! 又等了一会儿,空中的李无心看了一眼地上的贞烈女修,笑着叹了口气,缓缓地落到地上。 他的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完美地诠释了何为英俊与妖异并存。李无心缓缓地走近了她,一只手拢住息月道人炽热的双手,另一只手按住她通红的脸,逼着她看向自己。 然后,粗暴地将息月道人下身白净的道袍全部从中间一把撕开! “嘘…我来帮你。别喊呀。姐姐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种事的吧…..” 他很清楚,息月道人最害怕真的因为阴毒而出丑,这是她现在最大的弱点。那么他便要以雷霆手段撕开她的遮羞布,让她彻底崩溃,再也无法提起反抗的念头,完事之后,乖乖走人! 对于这么一个没有抵抗力了的可人,深谙怜香惜玉之道的李无心自然不会用粗暴的手段把她赶走。而是要用这种方法。他知道,阴煞宗的阴毒不仅仅是对肉体有效,甚至能够很快地将对方的心神也改变,让他们一心渴望释放,渴望爽感,最终成为对方唯一的念头! 而息月道人,不过是定力比常人好了些罢了。 由他来带给她最终的释放与极乐,他有极大的把握,完事之后,息月道人非但不会怒气冲天地要他性命,反而,会乖乖地听他的话。其一是因为贞洁已失,羞愧难当;其二,这就是阴煞宗秘药的神奇之处了。 在药粉的效果之下,你只需要达到女人的那个地方,干完一次,她都会乖乖臣服的。更何况像息月道人这种都快憋死的情况。这时候,他就是她的神啊!李无心将她压倒身下之时,忽然联想到了一个令他印象很深的女孩。 她就是侯樱。不管她之前多么抵触,在那两晚,李无心帮助她品尝极乐之后,侯樱对自己的态度,立刻有了明显的改变,这是他能感受到的。 已经解开裤腰带的李无心笑了笑,抚摸着手下光滑白皙的玉颈,贪婪地吻了上去…… 管他呢,华容雨现在反正暂时不在这一方天地,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嘛!…… ———— 七轩山,半山腰。 观梅峰顶无尽的黑暗在古天道人坠落山崖之后,一瞬间化为了乌有。所有的黑暗凝聚到了天空极高之处的一点上,变作了一点黑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它,黑墨在高空中一溜而去。 最终,它来到了止玄峰的外侧。 有了东宫两位结丹修士以及蟠桃童子的帮助,郑欣和其他几位屠豕宗结丹弟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七海宗的成名古阵,七海逐龙大阵,在七个造诣高深的结丹弟子身上,体现出了巨大的威力。已经不单单是防御力强大,七人之间移行换位,彼此之间灵气交融得心应手。攻守皆备。场面,再一次陷入了长期的僵持中。 而树林之上,山坡的另一侧,侯樱守在夏繁星身边,将一颗丹药缓缓地喂入他的口中。面色苍白的夏繁星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艰难地将其吞下,对师姐挤出一个笑容。 “过一会儿,坚持一下就好了。繁星,我们要赢了。”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吞下蟠桃童子灵丹之后片刻,他就感觉自己的真气恢复了一些,尝试着对侯樱传了一段音道,“我…等我站起来,我也可以去帮忙的。” “嗯!他们刚才怎么欺负我们,一切都要奉还给他们!” “看来…念珠找到的孩子原来长这样啊。呵呵…刘鲤应该也将老衲的印记打入了他的神识内……但愿玄能小儿,不要坏了大事…” 一点融入天际内的黑墨,此刻又立刻消失在了止玄峰外。重新出现在了观梅峰顶,缓缓从空中落入昏迷不醒的鉴元口中。还沉浸在悲痛情绪中的明臻法师以及心衡二人,都完全没有发觉到。 鉴元紧闭着的双目之中,黑墨重新化作两点灵动的眸子,被他疲倦的眼皮盖住,陷入了遥遥无期的沉睡。 第三十章、灭阵(十三)... - 斩莲 - 华发如秋 止玄峰半山腰。 小和尚鉴兴正在兴高采烈地与卧在石上休息的何琼玖聊着什么。他发现和这位漂亮的姐姐很聊得来,跟他分享了不少自己的过往。而且她对他们在佛门里的生活感兴趣,他就特别兴奋。可能是从小到大没有和女孩子聊过天的原因,鉴兴热情洋溢。 而内伤总算得以稳定的何琼玖,笑着看有趣的沙弥滔滔不绝。没想到在这里能找到一个得以交心的人,还是个天真淳朴的小和尚。他们聊了很多,这场大战的喧嚣,得以在二人心中稍微平静一些。 坐在何琼玖身边,正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的鉴兴却并不知道,下一次见到关系最好的师兄之时,自己会当着这么多西极宗长辈的面哭得那么惨。虽然,从小到大,鉴元总是喜欢敲他的脑门。 十二里之上。 众人都听到了,一个爽到极限的**声,在头顶上响起,传到下面时虽然已经很微弱,但大家都能听见这是女人的娇吟。 这导致了一个严重的后果。在洪妖门、西水仙殿两路人马的支援之下,本来就已经落入下风的北极帝宫弟子们,开始了各种各样奇怪的猜测,心态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虽然屠豕宗这边也对刚才那个声音感到奇怪,而已经打上头的无定长老和古翼道人等人,压根就没有在意。而冷静些的苏巧、心宁等人,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念头,山顶上的女人,不是只有息月道人一个吗? 经过长时间战斗,全身上下早已香汗淋漓的苏巧还是保持着警惕,挥剑之余,有些担心地对着身边的心宁道人轻声道,“山顶上不会又来他们的人了吧?” “管他呢…反正这里的这些人,已经输定了!”经历这么久的恶战之后,心宁道人也变得洒脱起来,自信地回答道。 唔…也是哦。好像看前面那些北极宫弟子的神情,事情也并不是苏巧她想的那个样子。 本来就靠着九人阵法撑着的北极宫弟子们,在无定长老强势无比的灵气威压之下,已经有人萌生退意。而那一声飘飘欲仙的娇喘,引来各种各样的猜测,阵法的强度立刻又削减了一些。无定长老看准这个机会,与硕大的两头水妖同时出手,那是相当的默契。再次吸收水灵气,古翼道人一把将他拉起,朝着前方抛出。无定长老满溢着浩瀚灵气的双掌重重地朝着那个分心最厉害的弟子脸上糊去。对方口中鲜血溅满了他的双手,无定长老满眼兴奋地赶紧退回。只一巴掌,就把对方所有的气焰彻底打成渣! 受到重击加上严重羞辱的北极宫弟子连忙退到同门身后,站住另一个阵脚。不过,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两边脸颊都已经麻木。 屠豕宗弟子后面,明申与李云晗则在注意着不同的事情。小剑痴聚精会神地盯着苏剑师手中的灵剑每一招每一式,十分的认真。 而明申,背对着战场,看着观梅峰的方向。他目睹了黑云压山,然后又极速散去的情景。现在的明申心里十分担忧。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是为了那个不打不相识的和尚而担忧。 然而,不久之后的他更没有预料到,这种惺惺相惜的感受,只能短暂地出现这么一次。就再也,没有这种体验的机会了! “现在…下去带着你的弟子离开吧。唔,别说的这么难听嘛,彼此彼此喽…真是好姑娘……” 晋摩山顶。 “…我早就算到了,每个宗门都配备了一种高级阵盘,能够在情况发生无法控制的时候,将大量弟子传送离开宗门!尔等从来不觉得此战会失败,但还是留了后手,却不直接召集更多的人力前来进犯。也确实是自欺欺人之举,不过,这个阵盘,你们很快就都会用上了。” 清羽道人脸上最后的神采也消失了。他只露出了一个苦笑,“呵…九莲宗的元婴弟子,也就只有老子有兴致来罢了!” 站在他身前的心和道人摇了摇头,“所以说,你们,太自负了。真的以为,我宗是任人宰割的俎上鱼肉吗?” “这么说…师妹,我们,我们挡住了……”后面许久没有开口的心昭道人,忽然激动地开口道。语气中,带上了些惊喜。 “要变天了。”清羽道人忽然沮丧地说道。 心和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她看了地上无比丧气的清羽道人一眼,叹了口气,“你自己在处理一下伤势,然后离开吧。晋摩山下,打得也非常激烈。不要再造成无谓的伤亡了。” “李心和,刚才你本来可以杀我的,你知道。”清羽道人掌中亮起一团绿色的火焰,朝着自己肩膀上的可怖伤口盖去。烈火灼烧皮肉的声音响起,他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心和道人说道。 此时的她正在弯腰,似乎在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她听了以后,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十分苦涩的苦笑,缓缓开口道,“我不忍心杀你啊!” “我怎么忍心杀你啊?清羽,这么说是不是你最想听的?” “呵…我就知道…”清羽一瞬间亮起的神采再度灰暗下去,自嘲地笑了笑。火焰将剑伤周围的腐肉全部燃尽,露出森森的白骨。然而以元婴修士炼体的体质,最多三个月,就会长出全新的新肉来。 “但事实是,你现在可以走了。清羽,十年了,放下吧!你,我,九莲宗和我宗,这十年的发生的一切,都是天道运行所致,谁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今日之战结束后,宗门界必将掀起轩然大波。以后见面更是仇家。所以,你真的要放下啊!”心和道人转过身去,不忍地垂下了头,终究不忍。最后劝了清羽道人一番。 “也罢…也罢。只是…究竟为何会落得这步田地呢!唉……”清羽道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十多年前与心和决裂的时候,他自以为已经放下了。结果在范阳看到她上了史思明的花轿之后,他承认自己无法释怀,一直到刚才,他都放不下,紧紧握着,丝毫放不下。 他也不知道,未来能否放下。或者说,经历今日失利后,听过心和明明白白告诉他的话后,清羽他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面对。 二十年,一场梦。更多的时候,则是在自我折磨。只是…为什么这个女人,能够这么果断决绝地放下,而他就不能啊!清羽道人缓缓站起,身上每一处都在颤抖。他盯着心和那个熟悉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出来了没有。更不知道……一股哽咽的感受在他喉咙里泛起。 更不知道,彻底断了对她的记挂之后,自己还剩下什么。 虽然二十年对于修士不算长,但对于一段感情,足够长了。 二十年前的那个冬日,洛水。那时候的他就不应该回头看那一眼,看到这双能够窥视天机的眼睛,看到那个其实是被野心和谎言占据的倩影。 那么,也就不会在今日看到她还是如此决绝的背影,不会看到自己现在这副魂不附体的狼狈模样,不会看到一切走到最后的悲哀与落寞。 清羽再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回宗后,还有许多棘手的事情,还有无数的责怪与质疑在等着他。落寞的背影一步一步被午后阳光拉长,最后一下子消失在山道边上。 而后面的心昭道人,似乎被石化了一样,一直带着刚才激动的表情,直到清羽道人离开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地开口,“我们挡住了他们,是这样吗?” 心和道人走到他面前,轻声叹息道,“很快,就要结束了。但是…很多弟子,牺牲了……” 这一句话像是一记重拳将心昭道人狠狠打醒了。他重重地垂下了头,抱着脑袋,痛苦地**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我错信了经验,相信了那些畜生的话!才没有一点防范…心衡心魂几个多次提醒过我,可是我却…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宗主!我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师弟师妹啊!” 痛苦至极的自责,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心和看着师兄如此自责,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师兄,坐上宗主之位的人,必须要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放在以往,你这样的决策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此次以九莲宗为首的各大宗门实在是要做的太过分了,才导致了这一次的失策。” “你忘了吗,二十四年前你坐上宗主之位,可是大家众望所归的。还有当年的三代弟子力拒七海宗的大战,比之今日惨烈程度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的老宗主也没有禅位啊!大难当前,我辈弟子都是能够分清敌友的啊!今日过去后,接下来还会有很多麻烦,若像你那样说的,那么立刻就要群龙无首,我宗更没有出路了啊!” “这一切,都是天意使然。我辈修士,只能释然。你一定不能想太多!” 心和道人认真地说道,却不敢提起王云明也已经受重伤昏迷的事情。她怕宗主一下子承受不住。 身高十尺的心昭道人,方才却无助地像个小孩子。听了师妹一番话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拔起地上的灵剑。“这件事日后,再做讨论吧…师妹,你下去看一下大家的情况。我,去各座灵山山顶看一看,还能帮上什么忙!” 心和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好,师兄保重! ———— 观梅峰,半山。 “五师兄…等等,他为什么在这!” 感应到下方有人后,心衡三人赶到了观梅峰半山腰处,见到了安置好心阳的二人。明臻法师将已经完全没有气息进出的鉴元背在背上,心绪也是总算稳住了一些。 心茫与铁刑东二人满脸大汗,心茫的道袍上还多了好几处破洞,顶着斩冥枪大名的他,嘴巴上却被人打肿,肿的老高,都快碰到鼻子了。 心衡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见到一身死气环绕的铁刑东,立刻提起了警惕。 “洒家来干什么?这地方八百纯阳凡人的尸体,不收白不收啊!不过拿人家手短,也就帮忙照看了一下这位道友。” 铁刑东阴阳怪气地说道。心茫只好无奈地解释说,自从上次离开之后,他在云贵崇山峻岭之间试图寻找铁刑东,不让他在这里为祸一方。就在前几天,总算是在一处深山内撞见了他。看见铁刑东这段时间又拿了两个凡人做成傀儡,心茫怒不可遏,与其恶战不止,打了足足两天两夜,再加上一个中午。 然而在那声雷鸣过后,在距离屠豕宗二十多里外的他们都听见了。心茫立刻想明白了宗门内可能发生了什么,立刻偃旗息鼓,朝着宗门赶来。结果铁刑东也要跟着他一起来救场,前提就是,让他收几个死人的尸体。 从百年前开始,心茫就与西域尸魔铁刑东有了恩怨。到现在也算相爱相杀的一对冤家了,心茫想了想,选择了相信铁刑东。没想到,刚到宗门山门口,铁刑东就发现了这么多的意外收获,更是干劲十足了。只可惜,一来就来了观梅峰,遇上了最强的敌人。而且刚赶到没多久,心阳道人就从山崖上坠落下来。心茫决定先将他稳住伤势,继而黑暗降临,失去视野的二人也没有办法继续上山,就在这里等到了被抛下悬崖的古天道人。 暴怒无比的心茫,加上干劲十足的铁刑东,二人的实力都十分强劲。而被抛下悬崖后的古天道人,身受神识内伤,全身功力不足三成。不得不与两人展开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战。虽然还是给予了心茫二人不小的挫折,并且成功逃脱,但,却留下了一些东西。 “看,这是我在他面具上刮下的一片。具体位置,应该是在鼻梁附近吧。”心茫向众人展示了手中的一片细小的铁片,大概只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神奇的是,他们刚才见到古天道人脸上的面具时,戴在他脸上的面具是金色的。而一脱离他的脸,却变成了灰暗的铁片。 “咳咳…就没有人关心他吗?”铁刑东看了看身后昏迷不醒的心阳,说道。 “他怎么样了?”心魂道人焦急地凑了上来,问道。 “丹田全部被捣碎,就算能活,也只是一个残废的凡人了。洒家以尸气暂时封住了他的各处气息流逝,封锁的效果是很好的。但最后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阿弥陀佛…”听到心阳就算能醒来,也是一个残废凡人的之后,心衡二人都是愣住了。明臻法师也缓缓地叹息一声。 “可怜啊……”心茫道人叹道。屠豕宗最强剑修心阳道人,就这么结束了他这一生的道途。 “他们…古天,九莲宗,一个都跑不了!”道袍被血迹浸湿的心魂道人狠狠地说道。 “来我宗门,杀人放火,还能安然离去。呵…每一个我们都记下了。还要为鉴元报仇!”心衡道人冷笑着说道。一旁的明臻却无法苟同他最后一句话,只能在心底不住地叹息。 “既然都空下来了,还能打的,跟着我,去别的灵山支援!”心茫道人果断地说道,并没有被众人的情绪所影响。这时候明臻法师缓缓地回应道, “我们三人体力可能都不行了。老衲建议,前去不倾山上,援助我的师弟明意,共同协力,先将实力几近最强的北极帝宫息灵镇压!” “不错。此人在下亦有耳闻,元婴后期修为。不过,有我们四个一起去,肯定是够的!”心茫想了想,点点头,却听见身后的铁刑东软绵绵地说道,“你们四个?洒家不是人?” “铁长老,在下已经许给你那八百具尸体。所以…你听我指挥就好了。大师可以把鉴元禅师放在此处,让铁长老帮忙照看。你就看着心阳师弟和鉴元禅师,不要让他们出事就行了。”心茫略有些尴尬地说道,一个劲地对铁刑东使着眼色。 明臻满是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犹豫着,并没有将鉴元放下来。 “别怕别怕,心茫给的条件很够了。放心吧,洒家说不定能帮他一把呢。”铁刑东露出了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干瘦的手指指了指明臻背上蜷缩着的鉴元。 明臻叹了口气,走到前面,缓缓将鉴元放到心阳身边,“那便,麻烦施主了。” ———— 七轩山,峰顶。 “你,你还不如心衡。” 灵熙道人尖细的嗓音响起,忽然从他手中出现一团强烈的灵光,冲着前方一棵树后冲去。已经仓皇逃窜多时的虎仓道人急忙往后猛退两步,但还是被灵光波及,重重地被击飞,撞到一堆杂草之中。 他剧烈地咳嗽两声,吐出一口鲜血。 实力差距太大了。 方才虎仓与心衡两人合力,都只能与灵熙道人最多斗个平手。心衡走后,则更加不济。而且元寿山乃是养生第一大门派,对于炼丹制药、寿门秘法等旁门左道非常精通。他们更像是一群医者。 但,这也导致了他们不善与人对敌。这下子与灵熙道人打起来,更是陷入了极其的被动之中。 艰难地从地上站起,重新运气出体的虎仓道人甚至在想,寿君老人家亲自前来,说不定都打不过这个杀心极强的七海宗长老。 “别为了这个宗门,赔上自己的性命!” 一道极强的威压传来,虎仓道人不得不飞到空中,开始逃窜起来。灵熙道人强大的七杀星气在他背后穷追不舍,声音中带着无情,传到虎仓耳中。 虎仓知道,这个人说得出这话,也完全做得到这事。 “吾辈寿门弟子,养身亦为修性,绝不可能眼看着友宗陷落。今日贫道若退,便是堕了元寿山与寿君的招牌!” “呵...寿无晴素来爱管闲事,今日怎么没有亲自到来,而是派了你这样的小卒。区区一个二流的宗门,毫无竞争力的存在,也就是吃着寿门秘法、逆生永寿的名头混日子罢了,只有愚昧无知的凡人才会把老头奉若神明!告诉你,若是寿君亲自前来,老夫亦不会留情!至于你,看来就是要替心衡受死了!” 身后追赶的那个身影忽然停了下来,但越来越强大的威压却从四面八方升起。虎仓道人脚步慢了下来,焦急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而这时他正好面对着远处的观梅峰。方才由于被追杀的太惨,他压根没有注意到观梅峰上发生的一切。而灵熙道人也没有看到那一幕幕震撼的景象。此时再放眼望去,山顶上的一切都消散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距离太远,他没能看到梅林内已经有一大片的梅树倒在了地上,残落的花瓣一接触到地面,全部失去了原本红颜,化为了凄凉的惨白。 “这位道友,你的话未免说的太早了些!” 当虎仓道人周身的灵气威压达到极其压抑的强度,似乎马上就要爆裂开来时。南峰空中忽然传过来一个沙哑沉重的声音,一把满是血迹的巨剑朝着七轩山顶某处重重落下。虎仓一瞬间感到周围一阵轻松,猛地一个箭步飞到空中。而另一边的灵熙道人也同时猛地从地上跃起,两人的目光汇聚到了一起,灵熙眼中,满是怒火与震惊。 心昭道人的灵剑从地上猛地拔起,飞回了半空中已经到达山顶上的他手中,灵气暴涨,滔天的怒意尽显。 ———— 不倾山顶。 纵使强如元婴后期的息灵道人一般,也无法在足足五个元婴修士的手中支撑太久。 虽然说,明臻心衡和心魂三人都身受不同的伤势;而且明意法师在此之前也已经受到息灵的几招重手,战力已经不足五成。 但是,心茫道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斩冥枪心茫,甫一交上手,息灵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了。 而且,方才与古天恶战之后,虽然他受到了一定的伤势,但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实力,反而,愈战愈勇! 而其余四个元婴修士,仗着人多势众,越来越放得开,这也使得息灵道人越来越难以支撑。 “心茫!尔等五人围攻老夫,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 好不容易暂时摆脱了纠缠,他连忙退到后面的山崖边上,大声呵斥道。与此同时他也感到十分的奇怪,为什么会足足有五个修士来对付他啊!这么一来,其他的灵山要么是被盟宗都拿下了,要么就是...他们的人全被屠豕宗打散了! 惊惧感涌上心头,他不敢想象,如果是后一种...... 息灵与息月道人的想法是不同的。女修明白北极帝宫之所以这次出征屠豕宗,无非是为了维持与九莲宗之间的友谊。而息灵道人则不同,他是带着一颗征服的心来的,甚至希望能够通过这场大战,在与九莲宗未来的交往中占据一定的主动。 树林中传来一个冷笑,“很好...阵眼已经毁掉一半了。你今天,不要想着离开了。” 一道锐利的紫光飞速而来,破空之声在息灵耳边响起。他的反应明显慢了,直到离那道紫光只有几十米的距离时,他的瞳孔才在一瞬间放大,才看到,那是一柄带着可怕紫气的长枪! 他的心头也涌起了一阵怒火。双拳燃起紫红色的真息,一拳重重地与斩冥神枪撞上,将其打飞了回去。但是,自己的手背上也留下了一道硕大的伤口,开始往地上滴着鲜血。 “心茫,尔等以多欺少,不怕堕了你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号吗!” 息灵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么说有什么意义。但是他不能这么窝囊地撤掉。在七宗所有人当中,他的修为就是最高的,但是却面对上了五人的围攻。虽然胜算已经很小,但他还是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他只知道,如果就此逃掉的话,太丢脸了。 “意欲毁我宗门道基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心衡与心魂一左一右,冲着他冲了过来,与此同时,两道金光在他们身后集结,汇聚到中间,猛烈地朝着他撞来! 息灵道人心中传来一阵绝望,很明显,已经没有再战下去的必要了。他猛地转过身去,一步迈出向高耸的山崖,手中拿出了,一个刻满了道符的阵盘。 “啊————” 一声震天的惨叫声响起,息灵道人震撼地看着自己的左手与阵盘从自己身体上离开,坠入了高峻的山崖下。自己的残臂之上,凌厉的紫光正在渐渐淡去,狂涌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落到山下。 一瞬间赶到他身边的心茫道人,再次挥起了斩冥神枪,在息灵道人身后掀起了一团团强大无比的威压。 息灵管不了这么多了,另一只手猛地按住残臂,用尽全身的气息,朝着正往山下掉去的阵盘飞去,躲开了心茫道人一记足以致命的攻击。 在这种伤势下,还能帮助他够塑骨植肉的,也只有元寿山了。他从未想到,今日居然,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更没有想到,元寿山在此之后就与其余六宗决裂。从此以后,他的断臂上,将多一只耻辱的铁手。 鲜血还是止不住地洒到山下,为午后的秋空抹上了一道猩红。 第三十一章、次日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太华山顶,夜。 “......所以,东南蛮之地的古剑洞天,将在两三个月后再次开启。古剑洞天的存在,一直以来是各大宗门的追逐之物。从千年之前第一次出现的忘鹊古剑,接下来的清风灌、星河息、镇黑魔以及鸣涧羽。之前的三具神器之间的间隔都非常长。而从百年之前的镇黑魔开始到四十年前的鸣涧羽,再到现在将要再次开启,时间间隔之短,令人措不及防。” “五具神剑,已经有三具渺无音信。忘鹊与当年的剑师一同飞升,清风灌与鸣涧羽皆已不知所终。而剩下两具灵剑,全部在镇魂宗的手中。也就是,毁了卧龙山与揽月山两地阵眼的镇魂宗。魂如的弟子还重伤了王云明的剑脉。既然我宗已经不得不走到与这些宗门决裂的地步...本座认为,接下来的这具灵剑,必须夺到我们的手里!” “四十年前,我宗五代弟子青黄不接,派去的弟子实力远不如其他宗门,什么都没有捞到。这一次,你们要选出最有机会的让人选,就算不是剑修也无所谓,必须要有实力。只要不让灵剑落入镇魂宗九莲宗的手里,被我们的盟宗取得,也是可以接受的。” “那个地方,修士的天赋最重要。所以不需要五代弟子再去凑热闹了,像侯樱、明申那几个孩子,都非常有潜力,实力不输给任何筑基期的弟子。心昭,将功补过,接下来的事情,不容有失!” 夜幕笼罩山顶,中间围着几个人。而众人之中,玄能的假身和一位出尘女修站在中间。这位正是四代大弟子玄妙。当她得知屠豕宗遭到大举进犯的时候,正在东南蛮之地试图寻找洞天的蛛丝马迹。当她看到镇魂宗周围疲惫不堪的弟子回到宗门的时候,她还不是很清楚情况,御剑赶回了宗门。但到达时已经是傍晚,大战已经结束了。 几个长老,立即被她召集了起来。心衡将古天道人的事情告知她,玄妙也立刻猜到了附体在鉴元身上的人的身份,但并没有多提这件事。 “二位仙师,此战我宗五代弟子牺牲惨重,足足有四成的人离开了我们。还有大量弟子受伤。之前的二十余名人质全部收押到了外门地牢。还有少数敌人被我们活捉。” 心音道人将这些报告给大家的时候,场面气氛一度十分灰暗。 然而,玄能与玄妙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们,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以屠豕宗为首的五大盟宗,已经正式与九莲宗决裂! “各位,不必沮丧。心昭,做错了事情,应该去弥补,而非自怨自艾。你们知道为何他们会来帮忙吗?就是因为老夫这一次几乎是最早感应到洞天开启的人。这几个宗门是比较值得信任的,我与他们分享了信息,他们做出的决定,就是与我们为盟。而其他人得到这个消息,肯定没有这么快。而比别人提前的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做非常多的准备。” 玄能的假身缓缓开口,说道。心衡与心魂二人看着他的眼神非常古怪。那个古天所说的话,他们没有办法不注意。只是碍于仙师的面子没有告诉大家。究竟玄能当初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古天不顾一切也要来刺杀他? 显然,一直在闭关的玄能,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观梅峰上发生的。就算知道,现在也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虽然古天大败而去,但已经让心衡对玄能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尤其是,心阳道人为了守护观梅峰,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道途。 “当时这个消息我只告诉了心昭你。所以他们比你们都要早知道。各个盟宗都已经定下了前往洞天的人选。在明天下午就会抵达我们这里。趁着比别人领先的这几天,我们要参考之前进入洞天弟子的经历,最好是能制定一些计划。” “本座前几天一直在岭南道一带的东南蛮之地。如果能够提前观测到剑冢内有什么情况的话,我都会立刻把消息传给你们。心音,你与心衡一起安排好盟宗来客的住所;心和,这件事你就不用参与了。祭天大典过两天也要正式进行调试,他们被打退之后一时半会不会再来了。再把上次进入洞天内的五代弟子聚集起来,等盟宗抵达的时候,他们也会派来上次参与取剑的弟子,一同商议对策。那就这样吧。师弟,你也早些回去,闭关之时假身不能离开真身太久。” 玄妙仙师转头对玄能的假身说道。他点了点头。面色沉痛的心昭道人缓缓地回应,想了一下,又提出一个问题,“仙师,弟子想让云明那孩子也能前去......” “那得看他的剑脉能否恢复到一个较好的程度了。虽然我不知道他的伤势究竟如何,但貌似并不轻。明日元寿山的弟子到来之时,你多去向他们询问一下。” 说罢,玄妙仙师的身影就在夜幕之下缓缓地消散了,不知去向何处。 “大家开始吧。”心昭道人只甩下了这么一句话,就扭头朝着山下走去了。看上去,还是非常的沮丧和自责。 “仙师,我们能谈谈吗?”当各位长老都回头朝着山下走去时,心衡一步跨到玄能的假身边上,表情严肃地说道。 玄能露出了一个尴尬的表情,恰到好处地皱了皱眉,似乎很为难地说道,“下次吧,你来我观梅峰上,有什么问题随便问。现在老夫离开真身有些时间了,再不回去,这具分身会受到影响。今天就算了,老夫要专心闭关一段时间了。” 说罢,他也回头往另一边走去。心衡看着微弱月光下玄能的身影,叹了口气。假身走了两步后,却回头说了一句,“心衡,明天晚上,老夫有些急事,无法来这里悼念同门了。和宗主说一声,我很抱歉。” ...... 第二日,下午。 北山门,已经被彻底摧毁成灰。经铁刑东一天做法收尸,还是有好几十具死士的尸体剩在山门之前,与满地的尘灰碎石倒在一起,显得十分凄凉。 四个盟宗的人,已经在一天时间内跋山涉水,从各自的宗门快速赶到了屠豕宗内。 昨日深夜玄妙与玄能二位仙师把古剑洞天的消息告诉众位太上长老之后,心昭也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内宗里的所有弟子。灭阵之战最为激烈的时候,无论是驻守内宗的五代弟子还是六代弟子们,都听到了雷鸣,看见了黑云。当天晚上,心衡道人来到内宗,对所有的人作出了解释,同时把古剑洞天开启的消息,用玄妙仙师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 这天下午,不管整个宗门被怎样的一种气氛所笼罩,大量弟子都不得不出内宗迎接盟宗弟子的到来。 好在,那些牺牲的弟子的尸体已经被一并收集到了太华山顶,今晚将要进行一次隆重的悼念仪式。 然而当大量没有见过世面的六代弟子,看见化为灰烬的山门,满地的鲜血和几十具血尸之时,几乎都被吓着了。 几位太上长老们站在最前面,心情复杂地等待着盟宗弟子的到来。在前一日的大战之中,每个人长老都受到了不小的伤。心衡回头看了大道上的弟子们,其中的六代弟子面色惊惧,并且在不停地询问自己的师长的安危。他叹了口气。若不是铁刑东这家伙救了心阳一命,早就应该把这遍地的尸体和血迹清除掉了。 而当时赶到灵山外的几个六代弟子,几乎全部缺席了。侯樱在心茫道人的府邸里坚持要照看因药力陷入沉睡的夏繁星;李云晗得知了师父的情况后,整日待在心阳的府邸内,一步不肯离开;王云明重伤,恢复后的王云海在宗主府内照看他。只有明申与伤势恢复的何琼玖两人到场了。 西极宗的人马到了。 一片红黄袈裟,金色禅杖。昨日参加大战的弟子来了一半。个个神色疲惫,精神非常差。带头的还是明臻法师,头顶的伤疤非常触目惊心,只是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干,一脸冷肃。 跟在他们这群人身后的,一个高大禅师带头。后面五位年轻晚辈,最强的修为达到了筑基后期。看来,这些就是西极宗选出进入洞天的弟子了。 让明申与何琼玖眼前一亮的是,小和尚鉴兴居然也在他们当中! 鉴兴看到了何琼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赶紧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何琼玖轻轻地对着他挥了挥手,看着西极宗的人马从自己身边走过。视线离开小和尚之后,才突然发现,他刚才的笑容中带着浓浓的苦涩,似乎昨天傍晚离开屠豕宗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 看着他们朝观梅峰走去。明臻法师头上的伤痕已经让明申感到心头一震。再看整个西极宗的人似乎都精神不振,神情沮丧。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心底升起。明申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穿过人群,朝着吊在最后面的鉴兴走去。 站在他身边的何琼玖还有些愣,反应过来明申的举动后,更是觉得十分奇怪。 “鉴兴法师...鉴兴法师!” 明申没有管太多,一把拉住了正浑浑噩噩跟着众人往观梅峰走去的鉴兴。他身边的人全都转过身来。却立刻听到前方明臻法师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让这位施主问吧!” 鉴兴回过头去,看见明申,忽然抽了抽鼻子,双手合十,口中念着什么东西。 “鉴元道友...他没有去往这次的古剑洞天吗?” 此言一出,叹息声,“阿弥陀佛”的声音在西极宗众人之中响起。明申瞪大了双眼,鉴兴却止不住了眼泪,呜咽着嗫嚅道,“师兄...师兄没有醒来......” 话音刚落,鉴兴的哭声一下子放开来了。白皙的脸上涕泗横流,却一句话都拼凑不出来,甚至无法为明申解释发生了什么。 “此乃老衲之责...明施主请回吧。” 前方明臻法师传来的声音中,亦带着忍不住的哽咽。明申如同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都动不了。后方的屠豕宗弟子们,渐渐地把奇怪的目光投到这边来。 ——————前方。东宫、西殿、洪妖门和元寿山的人马相继到来。无定长老,古翼道人以及虎仓道人都在前方带队。东宫带队的长老也是一位元婴修士,道号石临道人。虽然已经有了盟约,但东宫的弟子还是离西殿的弟子保持着一段很长的距离,先后走入山门。 而石临身后的弟子,脸上的表情各色纷呈。有的冷漠,有的平淡,还有的带着不屑。这也就体现出了,东琉璃宫内部在这件事上是有分歧的。有许多弟子,对于宗门放弃九莲宗的邀请而前来帮助屠豕宗感到不解。只有后面一两个相对年轻,修为低些的取剑弟子,表情比较谦逊和认真,跟在师长们身后,缓缓地朝着观梅峰走去。 当然,他们之所以感到不爽,也有可能是水土不服喽。毕竟东宫作为最大的御水道宗,而且历史悠久,乃是第八大古宗。来到崇山峻岭之间的西南,纵使是修士,也会感到一段时间的不适。 又过了好一会儿,阴煞宗的弟子才在郑欣长老的带领之下,缓缓地朝着北山门走来。而昨日在止玄峰上大逞风流的李无心,并没有参与这一次的行动,沉鸯宗主是派了郑长老前来带队。 作为同行的几位女长老跟在她身后,将最后的几个取剑弟子护在身后。郑欣已经比较能够适应和男人接触了,而那几个年轻女弟子,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男性。纵使每个人的实力都不错,她们也难免流露胆怯与厌恶。 她们丝毫没有让后方那些屠豕宗的年轻男弟子好奇心得逞,个个脸上黑纱掩面,垂着头就快步朝着观梅峰走去。阴煞宗派来的人加起来是最少的,因为那些个女长老都把这当作件苦差事。但是已经和屠豕宗结盟,那也不可能放弃古剑洞天的机会。虽然派来的人少,但当她们走过去之后,阳光下的倩影还是留下了一路的芬芳,以及不少年轻弟子的目光。 早已聚集到观梅峰半山腰的东琉璃宫弟子,看见走到山脚下的人群。然而不管她们再怎么遮掩,也无法遮住自己曼妙火辣的身姿。不少东宫弟子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接下来的时间里,能够和她们接触的话,那倒是挺不错的了。 屠豕宗、西极宗、东琉璃宫、西水仙殿、洪妖门、元寿山、阴煞宗。全都到了。 ...... 夜晚,戌时。 各处山门外,一个驮着背的干瘦身影,身上带着点点幽火,于一堆尸体之中转悠着。被他经过的尸体,铠甲内的血肉立刻会凹陷下去,只留下一副空壳,人的身体却是完完全全没了影子,也没有一滴血流出。压根不知去向了何处。 他的手上小心地握着一盏燃烧着绿火的幽灯,微微将脸上的表情映照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能够收集这么多具纯阳男尸的铁刑东,本应该兴奋不已才是。可他无比丑陋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焦躁,似乎,急着干完手头的活,离开屠豕宗。 太华山顶。一圈半个人高的火把插在地上,将中间摆满的棺材围住。 整个山顶上,被各位结丹元婴修士的灵气屏障所笼罩。 有些人在灭阵之战中,被灵波所杀,尸骨无存,仅仅留下衣冠。而有的人,被打败之后从山上直接扔下,仅有残肢碎骨。五排的棺材内,足足有五十具尸体。绝大多数都是屠豕宗牺牲的五代弟子,还有极少数,则是各大盟宗前来援助不幸牺牲的人了。 所有身处宗内的弟子,甚至是每日游历在外的心茫与玄妙仙师也都参与了这一次悼念。所有六代弟子,除了受伤和无法前来的几个,也都来了。连外门弟子都有不少自愿请求前来。因为在内宗最外侧的他们,将大战的惨烈几乎是尽收眼底。劈柴烧水的外门弟子也知道,若是没有这些牺牲的长辈,他们就将成为死去的那些人。 而盟宗之中,除了东宫的人没有一人前来,其余或多或少都来了人。就像阴煞宗,再不愿意与男人接触,也让郑欣长老前来悼念。再加上之前被心昭道人以雷霆手段镇压在外门地牢内的一群说客,其中西极宗的数人也都被放了出来,来到太行山上。来人极其众多,将山顶中央的火把团团围住。 然而,六代弟子们的心情,在这一时刻是极其沉重的。大战结束之后,很多幸存的五代弟子都在十二灵山上下处理尸体,清理战场。无论是中门弟子还是二十四弟子,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安危如何。足足牺牲了四成的五代弟子啊!这就意味着,他们当中每个人,都有可能要忍受这种生离死别的悲痛。 在现场,还有不少六代弟子在人群中焦急的寻找着自己的师父。而那些失落的眼神之中满是灰烬,一些聪明而不幸的孩子,都知道自己即将经受的是什么。 心昭道人站在众人之前,沉重的表情被一排的火光照亮。十名西极宗弟子站在另一侧,双手合十,周身金光微现,口中念念有词,正是那超度亡灵的地藏本愿经文。 心昭看着火光内的一排排棺材,目光中的神采变得坚毅起来,缓缓地开口,声如洪钟。 “诸位同门,盟宗贵客。今日我们聚集此地,祭奠昨日大战牺牲的弟子。” “......上述同门,为了我宗千年道基,在昨日生死危机的时刻,奋不顾身,大义凛然,阻挡了对方上山灭阵的企图。纵使对方战力远超我方,仍是在关键时刻阻挡住了他们,最终,保存了九座灵山阵眼。本座能够想象的到,在一开始的时候,整个战局有多么令人绝望。一想到手足同门拼死抵抗,置生死于度外,痛心疾首,但却无比自豪与敬佩。” “还有几位盟宗友人,为了我们的友谊交好,拼尽全力,也将自己的生命与热血奉献在了昨日。我宗亦将永志不忘,各宗友人的忘身之恩德,屠豕宗必将刻骨铭心。” “而这一切......” 心昭缓缓地躬下身子,一躬到底,当着众人的面,久久没有起身。 “这一切,皆是因为我决策失误,这是我不可饶恕的罪过。相信九莲宗之流,没有认真准备和对待。但为接下来的宗门事务,在下必须继续挑起宗主大梁。没有话语能够表现吾之愧疚与哀痛。从这一刻开始,在下是屠豕宗的罪人,立誓必将穷吾一生,为死去的同门以及盟友赎罪!” 说罢,他还是没有抬起头。 周围的那些屠豕宗弟子在听到那些死去之人的道号时,整个场面陷入了可怕的黑暗。那些蒙受不幸的六代弟子,多少都是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痛苦。那些在意他们的和他们在意的人,就在一日之内全部离去。至少有一半的中门弟子,数位二十四座次弟子都失去了尊师。 其余比较幸运的弟子,也没有一人能够有一丝侥幸之情。五十具尸体,其中每个人都是经过了多久的修炼,才有了今日的修为。而身死道消,就在这么一天之间。巨大的阴霾笼罩了太华山顶,可怕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膨胀。 只是那些蒙受了不幸的孩子,却没有一个当场发泄出来。他们还知道周围站了多少外宗的弟子。就算眼中有再多的泪花,他们居然都坚挺了下来,把眼泪流到一个人的时候哭泣。 千年古宗风骨,由此可见一斑。 许久,整座被火光与月色映照地格外凄凉的山顶上,只回荡着地藏经文的吟诵声,还有巨大的沉默。当心昭终于直起身,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无比的坚毅。 “今日,大劫刚刚过去,而对于宗门界来说,我七盟宗与九莲宗之流的战争方才拉开帷幕。趁着今日,本座要向所有人宣布,本宗,正式放弃沿袭百年的正规宗名冶心宗。从今往后,一如最初,此宗此门,只有一个名字——以屠豕宗之名,纪念七绝老祖天上仙身!” “再无冶心存此间,屠豕匹夫斩九莲!” 心昭道人怒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屠豕宗弟子耳边回荡不止。几位太上长老显然没有想到心昭会突然这么宣布,那群盟宗弟子也惊愕住了。周围的弟子们,却彻底被点燃了热血! 每个屠豕宗弟子都知道,屠豕二字是什么来头。 相传老祖七绝散人在开宗立派之前,曾是以杀猪为生的屠夫。当时正是太古九帝统领天下时期,整个中原和平富饶,修士众多。许是命里有缘,在一系列的机缘巧合之下,七绝散人悟道修炼,成为一代七杀宗师,并且征服了西南九大劫境,建立了屠豕宗。不久后发生了一出还世浩劫,成为一个谜团,大量修士抹去神识,本界转世成为凡人。还世后不久的中原,就是最初宗门界与凡人界的雏形。 在那个时期,整个修道界,还有屠豕宗,都是最为巅峰的时候。提起七绝散人的名号,当时的九莲宗老祖都要忌惮几分。而谁能想到,如此的传奇人物,居然是用当初在市井之间的一把杀猪刀打遍天下豪杰,成就一代传奇的。 七绝散人本是杀猪屠夫出身,所用武器更是当时江湖上绝对特立独行的存在,更加符合他这个人的性格。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嫉恶如仇,行事洒脱。自然也引起了不少江湖人士的厌恶。但却最是符合七杀门派的道意。当时江湖上的人称他为杀猪匹夫,叫这座宗门为屠豕宗。 然而老祖闻之,不怒反引以为傲。屠豕宗就渐渐成了这座宗门的大名。在当时,虽然这些东西没少让人诟病,但所有人都知道,屠豕宗的强大。没有人真敢把七绝散人看作一个杀猪匹夫。直到三代弟子之时,血溟宗主认为屠豕宗未免太过难听,带着他的太上长老们一致决定改宗名,变为冶心宗。 而事实上,星宿海门派也就是在三代时候引入,屠豕宗从那时候开始衰落。 冶心,二字,意味着太多东西。他们曾试着融入以九莲宗为首的各大宗门,几百年来直到今天,却换来的是过去七海宗的进犯,在十年前皇室秘会上的排挤,灭阵之战的无情与残酷。心昭想明白了,他真的明白了。 屠豕宗这三个字,意味着的是对流言蜚语,外界挤兑的坦然与狂放。他要延续老祖的态度,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就算你是九莲宗,也没有用!曾战国名士有言——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而心昭要说的是,倘若匹夫怒极,则必将以星火燎原之势,破釜沉舟;以其项上人头满身热血,也必要换他个玉石俱焚,共赴黄泉! 今日,是也! 九莲宗、七海宗、镇魂宗。这些人不是瞧不起他们吗,不是要挤兑吗,不是要灭掉每一处阵眼吗?尽管的来吧。一腔热血既已被尔等点燃,也是可以把你们烧成灰烬的啊! 玄妙仙师的清音在空中响起,“诸位,是时候回到我们的家了。” 屠豕宗,才是他们的家。 而所有的屠豕宗弟子,在听到心昭道人的话后,居然全部都领会了他想表达的意思。整座山顶,虽然并没有人说话,却如同又亮起了满地的火把,灵气屏障内的整个气氛,完完全全,足足地提升了一倍。悲痛、不解、愤怒,它们一瞬间被涌上的热血冲散。每个屠豕宗弟子,似乎都能够在这一刻听到周围同门的心跳声,勇敢而热诚。 每一个人的激情都被无声的播撒到了夜空中,融成一道对死去的修士们最好的安慰。 盟宗弟子,纵使是阴煞宗的郑欣以及西极宗正在念诵的僧人,也都被场上突然激荡起来的气息和心昭的话所感动。中央的火光将空中残月洒下每一道的光线分解,洒到每个人赤诚的双眸中。 —— “师父...你醒醒好不好?...我知道您很累了……其实没关系的,你睁开眼,徒儿会一直照顾你的。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哦。你可以喝你最喜欢的酒,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用拘束......” “徒儿小时候在外门的时候,又不是不会做饭。您以后就随便吩咐我,想吃什么吃什么。也很好的嘛!您别担心,徒儿会把您照顾的好好的。我知道你就是怕这个,怕我照顾不周。放心啦...只要您醒来看徒儿一眼,一切...让我做什么都行啊.....” 深夜,心阳道人在内宗的府邸内。一盏油灯挂在床边。李云晗坐在地上,握着师父的手。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她的眼圈已经非常红了。但是少女没有哭出来,心阳最不喜欢她哭的样子,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师父...我开始学了七冥剑术第二式了,好难哦,还是得您教我啊.....” “师父...要不以后,您给我找个漂亮师娘吧?多好.....” “师父,我...我修炼到凝气七层啦!你睁开眼看一下呗.....” “师父...求求您,醒醒吧,师父.....” 她缓缓地将头垂在心阳道人的身边,口中喃喃着,疲倦不堪,却没想过离开一步。 门外传来一声轻微至极的叹息。一直放心不下小姑娘的苏巧,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却只剩下了叹息,想不到任何安慰她的话语。苏巧回过头,对着身后一个硕大的大汉,也就是洪妖门的古翼道人摇了摇头。保持着人形的水蛇妖叹了口气,小心地迈步,跟着她缓缓走出了院门。 第三十二章、苏醒 - 斩莲 - 华发如秋 “呃————!” 像是做了个噩梦,却完全想不起梦到了什么。夏繁星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一黑,大口地喘着气。揉了好久的眼睛,才能看到眼前的东西。 “醒啦?喝点这个。” 夏繁星迷迷糊糊地接过一条湿漉漉的手巾,擦掉脖子上的冷汗。虚弱的感觉立刻包围了他的全身。夏繁星眨了眨眼,总算回过点神来,扭头一看,见到侯师姐坐在自己的床边,腿上放着一张食案。上面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还有几片药草的叶子浮在上面。 他缓缓地将食案放到自己身上,动了动勺子,却感到没有丝毫的食欲。 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此刻满是苍白。这种苍白自己能够体会到的。其实,任谁看了,都会感到心惊。 “先喝点水吧。”侯樱见到他这样子,贴心地将床头边上沏好的一杯茶递到了他面前。 “我…我睡了两天?”将杯中的温茶一口饮尽。这还是侯樱自己的那种茶叶,但是现在喝起来,味道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嗯。一切已经好了,没什么事情了。宗门的局势也暂时稳定住了。别担心。” 夏繁星垂着头,心情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他摇着勺子,却感到胃里一阵翻滚,全身没有丝毫的灵气能够聚集。深深地叹了口气。 师姐温暖的素手按住他的右手,笑道,“不会连喝汤的力气也没有,要我喂你吧?” 夏繁星尴尬地一笑,却实在没有食欲,随口应了一句,“是呀,还是好累。行吗?” 话一出口,他就感到不对劲。然而侯樱已经从他手中抢过勺子,坐到了他的双腿上,脸上的表情似乎在忍着笑,说道,“张嘴!” “啊?”他实在有些惊讶,这也太不符合侯樱的性格了吧…而侯樱已经舀起一勺热汤,趁着他张嘴的时候,把汤勺轻轻放入了他的口中。夏繁星只好把头往前凑了点,将这勺汤喝进了肚子里。 “好好喝啊…这是用什么草药煮的乌鸡汤呀?是那个蟠桃道人给我准备的补品?” “嗯?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喝吗?我尝尝。”侯樱听了他的话后,略微露出惊喜的表情,也用勺子盛了半勺,就直接往嘴里送去。 “师…师姐,这,这不会是你做的吧?”夏繁星看见她这个非常直率的举动后,愣了半秒,随即支支吾吾地问道。 “不久前刚做好带到这里,你就醒了。我自己也没试下呢。怎么,我不能会做这个?” 侯樱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只是太久没做罢了。而且这几味元寿山灵草药力不知道怎么煮进去。不过…没想到味道还挺不错。” 夏繁星笑了。热汤入腹,一下子似乎激活了他的肠胃,饥饿感也随之而来。连忙夸奖了几句师姐能干。她今天也太好了。夏繁星想到,他也知道侯樱这种态度的原因,甚至能想到这两天内她一定是时刻待在自己床边的。这就是侯樱,与她的师父一样,重情重义。 难得啊,好不难得的机会。只是这碗出自侯樱之手的灵汤,却少了些能果腹的食物啊。他皱了皱眉,动了下两腿,露出难受的表情,对侯樱说道,“这是乌鸡汤啊…呃,师姐,那个,就问一下,那个鸡在哪里?” “饿了?”她伸手按住被子下他不安分的双腿,淡淡地说道。 “嗯嗯!不知道怎么了,完全没办法聚灵。所以难免有些……” “这可由不得你了。蟠桃前辈让我放里面的这三片药叶,作用都是让你的丹田、以及肝脾肾胃保持收缩,免得吸收进一些残余的蛊毒。剩下的蛊毒必须要靠你的身体慢慢排出。你要是吃东西的话,使得肠胃再次活跃起来的话,很有可能会再次吸收残余的蛊毒进入各处器官里。” “能让你喝汤已经很不错了,至少省了肠胃不少的麻烦。接下来几天时间里,你都只能喝我做的鸡汤,但是,没有鸡。”侯樱露出了一个戏谑的微笑,“委屈一下吧!” 夏繁星苦笑,只好说道,“没有没有,能喝上师姐做的汤,哪还有委屈的道理啊!” “而且,接下来几天内你都无法聚灵。也就是说,这几天你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凡人每日吃喝拉撒的麻烦,你也得受着哦。过两天,元寿山的道友会来再次检查你的身体。”夏繁星的脸不由得黑了,真是苦闷啊!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清晨的阳光涌入屋内,十分明媚。 侯樱立刻从床上站起来,看到正在把门掩上的来客,松了一口气。 “侯姐姐,我,我在这里待一会。” “你是……柳,柳瑟?”夏繁星看到站在门边,背着一把灵剑,手足无措的黑衣姑娘,。看清她的脸后,忍不住惊讶地出言道。 一袭黑衣黑裙的苗条身影,却是阴煞宗年轻一辈的第五弟子,柳瑟。 上次见到她,还是在阴煞宗内,与尚萌一同散步时。而柳瑟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莫过于那日她与尚萌在闺房内的一出好戏。当时侯樱也在,在姬烟柳的怂恿之下,夏繁星第一次见识女女双修之道,看得好不**沸腾。 而在他沉睡的时候,侯樱与柳瑟似乎就见过面了。她拉着柳瑟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问道,“怎么了?还是适应不了吗?” 夏繁星看着在侯樱身边局促不安的柳瑟,俏脸通红,表情十分为难苦涩。他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了。当时在阴煞宗内的时候,她也是对他比较抵触的。或许是对男人的成见根深蒂固,使得两天过去了,她还是没能适应在屠豕宗内的生活。 只是…看着她现在坐在一旁的娇羞模样,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与她和尚萌在床上时的奔放实在判若两人啊。 柳瑟看见了床上躺着的夏繁星,下意识地往另一侧挪了些。“没事的,你们认识的啊。繁星,刚才忘了和你说了。” 侯樱一边安抚着柳瑟,一边将古剑洞天以及各宗派来弟子的事情告诉了他一遍。殊不知,在与玄能的谈话以及经历了灭阵之战后,夏繁星早已猜到了这一切。 “我知道是他和你在一起…所以才来找你的嘛。呃,不管怎么说,小烟柳还是信任他的吧。我也不是特别讨厌他……”柳瑟吞吞吐吐地说道,看了夏繁星一眼。 毕竟这里不是在阴煞宗内。夏繁星想到,友好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地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阴煞宗的女弟子来到宗内,定然会让每个男弟子眼中放光。二十四弟子里有几个德行比较臭的。夏繁星想到六师兄欧阳仁,和排名第十二的师弟林建阳,两位修道天赋很高,但却是出了名的心术不正。所以像欧阳仁之流,说不定一下子就把持不住…… “没事,你跟我说。要是我宗哪个六代弟子敢欺负你们阴煞宗的姑娘,我找他说理去!”侯樱也说道。 “不是你们的弟子。是那个,东琉璃宫的几个取剑弟子。这两天不是让心衡道长带着我们游览灵山,熟悉环境嘛。就是东宫的几个家伙,一路上,眼睛一直盯着我和我的几个师妹看。不管走到哪儿都感觉有双眼睛盯着,回到住处也一样。郑长老让我们不要与东宫有什么矛盾。今天早上我实在不想跟去了,就推脱练功没过去。然后…心里烦得慌,不知道去哪儿好。就来找你了。” “其他人都好好的,就连洪妖门的妖族弟子也安安分分。那几个东宫弟子真的是……” 夏繁星忍不住笑了,连忙把被子盖到脸上。这真算不了什么大事吧。无非就是说明东琉璃宫的弟子傲慢无礼了些。其实也就是看了她们几个姑娘几眼,在他看来确实是多大点事儿嘛,去哪儿都没理可说的哦。 但毕竟她与她的师妹很多都是第一次接触到外界,与这么多的男性待在一块儿。感到烦闷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既然已经结盟,这些情结迟早得克服的。再给她们一些时间吧。 侯樱听了,也是不知道说啥好,只能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说道,“没关系的。让他们干看着呗,又不能做什么,对吧?过一段时间,你们也会习惯的。” 柳瑟垂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点着头。确实,能够想象,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这么久根深蒂固的成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喝茶不?” 侯樱为她沏了一杯茶,两女随意地闲聊着,夏繁星则尴尬地被撂在了一边,只好喝喝鸡汤。柳瑟的话匣子渐渐打开。她说起这两天内在屠豕宗内的日子,说景色依旧瑰丽的十二灵山,说和蔼可亲的心衡道人,说她们阴煞宗的姐妹如何看男人不顺眼……还说了好多关于两天前那场,震动宗门界,灭阵之战的事。说了那夜参与悼念之时,心昭道人震撼人心的宣誓和决定。夏繁星听得倒是越来越认真。 最后说到了阴煞宗。 “李长老啊…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来诶。说到底大战之时第一个来支援的就是他吧。” “我们来的人不多的。五代弟子都认为这是件苦差事,只有郑长老自己请求带队。在我们六代弟子当中,其实二师姐她也是剑修,但想到要和这么多男人打交道,她坚决不肯来了。嗯嗯,其实我也是很勇敢的了啦……” “别的宗门一般会派五到六个去,我们只有四个。本来我的剑术造诣其实不算好的,但是却是几个剑修师妹里面座次最高的。怎么说呢…总感觉我们宗门好不容易出山参与这种事情一次,却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吧。凭我们四个啊,怎么可能帮助宗门取到古剑……” “诶,那个,柳道友。”趁着她们喝茶的间隙,夏繁星连忙放下勺子,问道,“有没有我,认识的朋友到来啊?” “烟柳吗?她又不是剑修。来凑热闹干嘛。”柳瑟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嗯嗯……呃,那,还有……”夏繁星扭扭捏捏,其实姬烟柳是肯定不会来的,他知道。他是想知道另一个姑娘的消息,但是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扭捏不出口,只能暗示她。真怪啊,这种感觉。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柳瑟是尚萌的师妹诶。 “尚师姐?……”柳瑟盯着他,忽然想到了她。表情变得奇怪起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你的那位三师姐吗?她怎么了?”侯樱感觉到了奇怪,她并不知道夏繁星在阴煞宗黑牢内的事情,疑惑地问道。 “你走后,我没有再在宗门内见到三师姐了。”柳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 夏繁星心头一紧,表情却控制地很到位,疑惑地问道,“这是……” “半个月后,华仙师似乎也消失了。离开宗门之前,我都没有见到她们两师徒甚至一面。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烟柳似乎知道些什么,最近她都是李长老在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柳瑟叹息一声。 巨大的不安笼罩了夏繁星。华容雨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通过尚萌将他与姬烟柳撮合到一起,现在又与她一起凭空消失了足足两个月?他感觉自己真的无法理解,脑子不够用了。 “你关心她干嘛?”柳瑟瞪了满脸不可思议的夏繁星一眼。当时他与尚萌的事情闹得整个阴煞宗都知道,而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尚萌消失在了她们的视线中。柳瑟也生出了一丝怀疑。要知道,三师姐与她的关系有多好。像这样一个极佳的双修伴侣,同门姐妹,在夏繁星走后消失的渺无音讯,她自然感到难过与担心。 他感到一阵心虚。夏繁星总觉得,这奇怪的事情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只能摇摇头,低下头去。只剩下不明所以的侯樱奇怪地看着两人。 华容雨到底在盘算什么? 这时,卧室的门再次被人重重地踢开了。 “夏师弟。” 这个声音刚一响起,夏繁星与侯樱就知道是谁来了。侯樱颇有些怒气地站起身来,对着他说道,“进来之前不能先敲门吗?” 面色无比虚弱的王云明,无奈地一笑,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他的双手到小臂,被两团白布包裹住,他淡淡地说道,“剑脉受伤,不知为何要从双手进行医治。没有办法,只好踢进来了。如有冒犯,真是抱歉。” “这位是,阴煞宗的柳瑟道友吧。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我就来为宗主大人传一个消息,然后就离开。” 柳瑟看到这张丑陋的脸,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却是第一次这么近接触。不知为何,她却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抵触。反而是王云明的彬彬有礼消减了她内心的不舒服。她匆忙应答一句,把头扭到了一边去。心里却没有面对其他男性的时候的那种不适。 “喝茶不!” 侯樱见到王云明这样,也没法说什么。指了指床头小桌上的一壶茶,看了他一眼,问道。 王云明向前伸了伸自己行动不便的双手,苦笑着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随即露出严肃的神色,说道,“这件事情,二位必须认真对待。” “侯师妹,你已经被选中进入不久之后的古剑洞天,相信你并没有什么疑问。其余几个被选入的弟子,分别是第三座次明申,第四座次张寒,第五座次何琼玖,还有在下。剩下还有一个位置,宗门暂时无法做出定夺。繁星于永梅秘境之中突破筑基期后,实力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步。欧阳师弟修为接近筑基中期,但筑基品阶较低;而七师弟秦凉修为实力与夏师弟不相上下。” “本来在下一次六代大会上,你们三人必能够分出高下,重新定下座次。然而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宗主大人与众长老无法在你们三位剑修当中选出最后一个取剑道子。那么,接下来的盟宗会谈之类的事件,你们三人将一同参与。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再从你们当中选出最后的参与者。” 夏繁星愣了下。他正式开始学剑没多久啊。而七师兄和六师兄都是从凝气期就开始练剑的剑修。至少在纸面实力上看来,修为也比自己强。为什么要这样…… 然而,很快他也在心中得到了答案。此中肯定有玄能仙师的推波助澜。对他来说,肯定是希望自己前古剑洞天的。不得不说,想到这一层时,他有一些感激。 玄能做了那么多,可能真的是想要历练他吧。 在夏繁星内心,并非不想参与一次这样难得的历练机会。纵使在他看来,与九莲宗镇魂宗那些豪门比起来,自己一个步入筑基没多久的修士,几乎没有可能夺得那柄古剑。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渴望着参加历练。 只是…有一件事可能会发生冲突。在离开阴煞宗之前,华容雨提到的冬至大唐武会。她说她会安排姬烟柳与他在冬至之前相聚。并且,在与秦瞎子等人的交往当中,似乎这个大唐武会,与秦大侠的过往和故友有着非常深的联系。 “师兄,这个古剑洞天,具体开启的时间你们知道了吗?” “应该就会是两三个月后吧。具体时间没人能够说得准。那段时间里古剑剑冢随时可能祭出新的神剑,我们都要到岭南蛮荒等候。不到开启的那天,没有人能够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启。” 坏了,这样时间不是可能会重叠了吗,而且是很有可能重叠。夏繁星暗道不妙。犹豫了一下,也是下定了决心。 如果真的与武会时间发生了大量重叠,那么…夏繁星将会放弃掉这个机会,让另外二位师兄前去参加。 不管怎样。在听了柳瑟的话后,他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夏繁星都不会让他的姑娘失望。夏繁星知道,在他离开澧阳之后,姬烟柳继续跟着李琬等人留在龙潭虎穴之中,付出了很多。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约定好的计划。没有告诉李琬等人,完全是他们两人的秘密。为了这个计划,她留在了澧阳直到前几天才回来。 所以,他知道姬烟柳为了帮助他,付出了多少。他不会让她失望。 “我明白了。” “今天晚上,盟宗取剑道子进行会谈。每个宗门都有四十年前的道子前来,听取他们关于上一届洞天取剑的经验。” 第三十三章、兴忠山寨 - 斩莲 - 华发如秋 范阳,傍晚。 范阳北部城门外的一座险峻的孤山周围。黄昏夕阳下,南方几里外有着荒凉的村庄,边上全部是农田。而在山脚下,一圈一圈的军营与帐篷将孤山围绕,不时有士兵进出,炊烟袅袅。 几里农田上,在晚风下掀起了金色的麦浪。远处的村庄人烟稀少,大多数壮丁都被强行抓去充军,灯火暗淡。孤山西侧二里,与农田相接,是一片较为宽阔的湖泊,,覆盖了孤山西面数里的面积。周围也扎满了营寨,士兵进进出出。 而在孤山的东侧,十里之外,却是范阳郡北一座比较繁华的城市,良乡古城。巍峨的城门内,人烟兴盛,夜色渐渐笼罩之下,已经亮起了家家灯火。 远方乍一看,黄昏时分的古城内行人匆匆,灯火通明;草市下市的情景有条不紊;楼宇排布井然有序,鳞次栉比。但却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没人能从这一刻看出来,范阳的人民生活,因为安禄山的苛政,到了如何的水深火热之中。没有人能从这个景象里看到,范阳将成为一切暴乱的起点。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安禄山还是不遗余力地做着掩人耳目的活儿。古城黄昏美景,看上去多么富饶祥和。似乎在告诉所有人,范阳这座郡城,在安节度使的治理下,多么平静,多么安宁。 然而,屠豕宗灭阵之战一日之内传遍江湖后,再蠢的人也知道,安禄山到底安的是怎样的心思。这一切不过是安禄山营造出来的表象。无论宗门还是凡人,都彻底明白,在这副面貌之下,整个范阳在进行着怎样的军事扩充,如何的厉兵秣马,全是为了不久后的剑指长安。可谓是安禄山之心,路人皆知,唯天子不觉啊! 渐渐浓郁的夜色笼罩下,一个身着白衣的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数里麦浪之上,朝着孤山下一圈又一圈的军营走来。 “来者何人!” 走到最前面的一个大帐之前,两个身着红绿轻甲的巡逻立刻上前一步,将两柄钢矛架到了道人面前。周围两座大帐内马上跑出来几个士兵,将他团团围住。 “请告知山寨秦二当家和武二当家,金某已经来了。” 站在他前面的一个巡逻兵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你是哪里的道士,来找二当家干什么,先告诉我们,再上去通报!” 道人呵呵一笑,拔出背上佩剑,周围的士兵立刻凑了上来,刀兵相向。 一瞬间,却见佩剑化为一道灵光,道人一跃而起,驾着灵光飞上了孤山。 士兵们大惊,动静传到了整片营地。“快上山!抓捕此人!” “不必了。”大惊失色的营地后方,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个白衣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他戴着十分古怪的长沿帽,制止了他们的行为。 “武二当家?” “友人,不必在意。专心看守城门方向吧!” 金期法御剑来到孤山山顶,一溜烟消失在了南侧的一间木屋内。 “秦大侠,好久不见。” 屋内与秦瞎子在鬼巷住处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那个供奉着怪画的灵台,金期法看了它一眼,露出一个微笑,对着破床上翘着二郎腿休息的男人说道。 “金道长。” 秦瞎子闻声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他的两眼处蒙着一条黑布,衣着十分朴素。 “请坐。” 金期法坐到破床上,开口道,“朝廷愚蠢无能,认不清敌友,前几天派来协助安禄山的围剿军,让你们受累了。贫道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从长安而来引起无谓的麻烦,于是就直接飞了上来。” “无妨,武兄在下面会处理好的。” “听说,这两天宗门界发生了一件震撼的大事。而且一方的主导,是你们九莲宗的人。” 金期法叹了口气,“具体发生了什么,贫道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夏繁星那个孩子没有出事。” “那就好。那就好。他陪着你们经历了那些,那是个好孩子,是非恩怨分明。” “是的。若不是他,澧阳的事情至今还蒙在鼓里。而且,他身边那个姑娘,给予了我们非常大的帮助。贫道绝对不想看到他出什么事。” “嗯。阴煞宗的那女孩我很早就见过。对了,这么说来,你们把那个吉温扳倒了?” 金期法点了点头,又失望地摇了摇头。表情沉重地说道,“身在澧阳的那个吉温,是假的!” 黑布下的表情十分震撼。金期法解释道,“多亏了那位烟柳姑娘,我们才确认了这一点。真正的吉温,早就在三年前被杨国忠弹劾贬官的时候就被他暗杀掉了。这个是假的!这个是假吉温亲口告诉她的。” “杨国忠?此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金期法沉默了一下,秦瞎子看不到他的表情,脸上满是疑惑。最终,他决定告诉秦瞎子这一切。“夏繁星所在的屠豕宗,其实早就在几年前与范阳有了联系。似乎就是在商议帮助安禄山夺取天下。而杨国忠不知为何知道了这件事,而安杨二人水火不容,他对自己未来感到无比担忧。” “他知道,陛下年老,沉迷贵妃绝色,对安禄山的态度更是如同春风细雨,丝毫没有提防的意思。不管他自己怎么上奏弹劾,都没用。所以,他做了另外一手准备。以这个假吉温的名义,搞出了那个偷鸡摸狗的组织,全天下已经有三万人受到影响,俨然成为了他的信徒!” “而这么做的原因,就是给安禄山泼脏水。你之前也是觉得,吉温被贬前与安禄山关系密切,而安禄山造反之心天下皆知。这个所谓的教派肯定与安禄山脱不了干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纯粹是为了给安禄山泼脏水,迷惑屠豕宗的视线。不久前这个教派开始有了明显的活动,也就是为了让天下看到,怀疑起安禄山。在我们宗门界,帮助反贼企图夺取天下的古来有之,但这个教派很显然肮脏不堪,蛊惑人心。如果确认为安禄山所为,屠豕宗再帮他的话,会败尽气数!这不是开玩笑的。假使屠豕宗帮助一个偷鸡摸狗之流登上龙座,祸害天下,必有不恕天罪降下,吞噬掉宗门所有的气运!” “好一招祸水东引啊!只是,付出的精力未免太多了。难道屠豕宗真的被他迷惑到了吗?”秦瞎子感慨一声,继续问道。 “肯定是没有的。否则我宗也不会联合各大宗门进犯。但其实,这么做对杨国忠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这三万人,整整三万人,现在还仅仅是在不入流的小偷小摸。但如果继续受其蛊惑,对唐王朝不复希望,很可能会演变成一股可怕的力量,自立山头。这样一来,杨国忠保护自己的目的,岂不是又达到了吗!” 金期法说到最后,也是感到阵阵愤慨。不得不说,杨国忠此人实在老奸巨猾! “当真是从几年前就开始打得好算盘。精明,险恶!”如此阴险自私,怯懦无能的诡计,让信奉侠义的秦瞎子忍不住骂了一句。又不得不承认,杨国忠真他妈狡猾地成精了! “所以,李琬殿下能否通过你们调查出来的东西,将杨国忠扳倒?”秦瞎子坐到金期法身边,迫切地说道。玩阴谋诡计,恐怕朝中无人能够比得上老辣的杨国忠。但现在通过调查,他们已经有了非常好的进展。难道还不能将杨国忠的算盘一把打翻吗? “这就是贫道前来找你的原因啊!我们虽然知道这个吉温是假的,但根本没有丝毫的办法证明。因为当年贬官的整个流程是经过杨国忠之手的,一切的漏洞都被他掩藏地严严实实,根本没有线索证明他的虚假。这样一来,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教派与杨国忠有关。除非那个假货投案自首。” 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秦瞎子大大地叹息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金期法满怀忧心的话打断,“不仅如此,在朝中杨国忠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调查。在澧阳的时候殿下受到了一些意外,不得不服用一枚副作用极大的丹药。现在的他喜怒无常,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而且以杨国忠的性子,若是妨碍到他,你觉得他会不敢对殿下下手吗?我只能再三劝阻殿下,不要贸然对这件事再查下去了。” 秦瞎子感觉到一阵殷切的目光洒到自己的脸上,皱了皱黑布内的眉毛,开口道,“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兴忠山寨最近麻烦事不少,几天前的围剿,将不久前从长安前来投诚的一位朋友抓走了。接下来的围剿还会越来越激烈。可笑朝廷到了这个时候,居然在帮助安贼!” “一个多月前,崔大当家收留了我和武兄弟,并且得到重用。于情于理,在山寨危急关头,在下都不可能离开的。” “贫道知道。我想求助的,其实是大侠的人脉。不知大侠还记得不记得,长安城内最大的武道盛会,京城周围各大武门都会积极参与的冬至大唐武医?今年的武会,时间提前了一个多月。” 听完金期法的话后,秦瞎子脸色忽然变得十分沉重。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道长,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了吗?那几年大唐武会上的头名?” 金期法笑了笑,缓和一下气氛,“真正的侠客之道,不会被永远掩埋。以贫道的能力,还是能够了解一些的。 那时候,一开始人们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直到年年都是层出不穷的侠客,个个身残志坚,武艺超群,神秘莫测,次次夺取头名。他们才开始注意到可能这几个人会有什么联系。然而当人们注意到的时候,每个侠士都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直到遇见秦大侠,在下才去了解了一下那几年大唐武会上力压群雄,屡屡夺得头名的侠客们。也知道了一些,武道江湖上的秘密轶闻。” 秦瞎子叹了口气,微微地摇了摇头,“这座朝廷伤害他们太深了。那件事后,有的身死,有的心死。而我恰好运气好没有置身其中。其实,若不是我曾经欠这座朝廷太多人命,绝不会在现在出山对抗安禄山。” “我想请你,给剩下隐居在长安各地的侠客们书信一封。秦大侠,今年的武会提前了一个多月,距离现在也就只有一月多了。我想请他们前来协助殿下,一方面抵挡杨国忠的暗手;另一方面,潜入澧阳,秘密缉拿假吉温归京!” 秦瞎子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嘲讽之情,“几年过去了,你觉得他们会听我一言,出来帮助这个寒心的朝廷吗?是皇帝陛下,是杨贵妃导致了当初那件事的发生。哀莫大于心死,剩下的人当中,没有人会在意朝廷的死活。” 金期法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杨玉环是他的妹妹。杨国忠这个奸贼,难道对当年的事情没有责任吗?” “不是这个理...” “大侠,李琬殿下一心忠于朝廷,致力于斬奸除恶。除掉杨国忠这个卑鄙小人,我们才有精力对付安禄山这个逆贼!一月后的武会,殿下和贫道会在那里。如果我们能够弥补什么,我们必将尽力而为,赢得众侠的信任。既然大唐武会是当年那一切的开始,就让这一切再重新开始一遍。荣王殿下,必不辜负忠肝义胆之人!” “我们最不想看到的,莫过于胡人入主中原,百年宗庙社稷毁于一旦。每一位长安子民也必定都是如此。诸位高人若能出山帮助殿下前往澧阳,缉拿假吉温,逼迫其认罪自首。那么众侠之侠风义骨必将流芳百世,颂传千古。然则攘外必先安内之理,就是得先除掉这个作妖不断的奸相,方有全心全力对抗安贼!” 这一番话,却说的秦瞎子沉默了。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么,金道长为何不亲自前去捉拿假吉温呢?” 金期法笑了,说道,“金某早在澧阳各大道派之间混了脸熟,亲自前去却是不妥。” 秦瞎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最终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道,“我会想办法把此事告诉几位兄弟的,邀请他们前去一月以后的武会。至于他们来不来,我实在无法保证了。” 金期法满意地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秦瞎子忽然站起身,对金期法说道,“陪我出去走走吧,也和道长聊聊咱这兴忠山寨。” “请。” 微凉的秋风送来满山的夜色,明月初升,山上各处灯火通明,各处营寨有人进进出出,遍布孤山的防御设施整装待发,似乎在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围剿。 两人在山顶上踱步,偶尔见到一两个将领,也都没有奇怪。都朝着山顶中央的大殿忠义堂走去。 金期法的目光能够看到,远处的良乡古城灯火点点,在夜色下静谧。 “要随时防范城门内突然的进攻,这段时间大家都是这么忙啊。” 兴忠山寨的根据地只有这么一座孤山,但显然周围的湖泊农田,以及几里外的孤村都在他们的掌控下。孤村身处城门外侧数里,与良乡古城联系素来不多。然而在几个月前兴忠山寨大举反安大旗之后,不断地被城内的军队所骚扰。 在一年多前范阳大肆征兵后,孤村内的壮丁越来越少。而兴忠山寨势力壮大之后,他们自知无法抵抗,更不想抵抗。因为比起猛如恶虎的苛政来说,绿林好汉的对待已经很不错了。 从一年多前兴忠山寨建立,到今天壮大,有了五千人的兵力。最初多亏了这几里地的农田和孤村村民。他们与村庄立下协议,只需要交出农田的四分之一土地,他们会帮助孤村村民耕种,并且应付官府的赋税。 山寨去年往周围几座城县派兵进攻数次,掠夺了非常多的财物。却始终秉承着崔大当家的态度,很少欺压良民,杀害无辜。军纪严明之下,效率也提高了很多,每一次出兵,都能将各城的粮仓府库洗劫一番,赚个盆满钵满。而受其害最深的,则莫过于良乡城的官府了。安禄山急着扩充军力,在最初的时候并没有太在意他们。 直到数月前打起反安旗号后,安禄山才震怒无比,大肆发起围剿。朝廷接到他的请援奏折后,居然瞎了眼一样,在最近派了军队前来围剿。 然而,却被绿林好汉们一次次地打退。反安的口号昂扬不灭,越战越勇。 “只是苦了那边的村民。本来在我们的保护下过的比原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安禄山和朝廷大举进攻之后,咬定他们与山寨勾结,带走了很多村民,押入大牢审讯。人是越来越少,真的要变成鬼村了。唉......” 夜色下,站在山崖边上,双目失明的秦瞎子却似乎能够看见几里外荒无人烟的孤村。长长地叹息道。金期法目睹一切,不知说些什么,表情有些沮丧和失望。 “不瞒道长,其实这次的大唐武会,在下也打算前去。有一些未尽的事情,在乱世到来之前也应该解决了。” “大侠的意思,难道是要对......” “非也,非也。这天下已经够乱的了,再怎么样,我也不想做一个添乱的人。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讨回一个公道来。在真正的乱世来临时,才能安下心来各走各的路。” “我打算给阴煞宗华容雨仙师以及屠豕宗各书信一封,给那两个孩子。告诉他们武会提前的事情。他们两个之间有过约定,所以一定要如约前去。我也想见见繁星那孩子。” 第三十四章、镇魔;鸣涧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夜晚,屠豕宗第一修炼府内。 宽阔的室内,每个打坐台上都坐着各宗弟子。道台之前站满了各宗师长,正在讨论着什么。 两天的时间,六大盟宗的取剑道子游览了十二处灵山。大战过后硝烟未散,每座灵山半山腰以下都是遍地狼藉。山顶上被摧毁的三座阵眼周围更是支离破碎。更让他们明白,与屠豕宗结盟,意味着将与怎样的势力为敌。 道台之前的十余位修士谈论了一会儿,心衡道人转过身来对众弟子宣布道,“现在请百年之前,古剑镇黑魔出世之时的取剑道子,东琉璃宫石决道友为大家讲述当年的取剑经历。”说罢,跟着其余众人退到了两侧。 结丹期修为的石决道人,身着青衣,走到了道台后方。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当年被魂如夺走的神剑,一直是他心头的一份遗憾,本来他也是有不小的希望的。但愿在今年,台下的各位弟子之中能够取到新的神剑,巩固新兴的七大盟宗在江湖上的地位,也能够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当然,他看了眼最后面或坐或站着的本宗弟子们,想到,最好是能让东宫弟子取得。 “......古剑洞天开启时间一直只有半个月。在这半个月内,剑冢内剩余的古剑器灵能够操纵洞天内的一切,暂时恢复灵智。半个月内会有器灵设置的很多考验,各种各样。而每过一天,都会有一些人出局,直接被洞天送出剑冢之外。当时,贫道与镇魂宗魂如、当时的九莲宗六代梁南松等十人坚持到了最后的那一刻。然而可惜没有成功,被送出洞天外没多久,就看到了洞天景象破碎,魂如取得了古剑镇黑魔。” 从镇黑魔那一次的取剑过程来看,石决道人是七大宗门内坚持最久的人。直到最后一天最后一道器灵安排的试炼,才被淘汰出局。所以,他的经历对大家来说都非常宝贵。 “既然我们七宗此次结成盟友,进入洞天之后就一定要互相扶持帮助,尽量在前面几天减少出局的弟子。有一点十分重要,洞天之内虽然可以杀人,但是又有一个限度,如果死气太多,会导致洞天内灵气运转发生紊乱,极有可能提前关闭!所以,在之前的那一次取剑过程内,即使是遇到仇家,利益争夺再怎么严重,也是不会轻易下死手。你们也要记住这点。而且你们这一届年纪比我们当时也要小些,基本上都是年轻一辈的弟子,贫道绝对不建议妄动杀念!”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瞥了一下台下的西殿弟子们。当年在洞天内虽然没有有人死亡,但东宫和西殿弟子却是差一点就火并了起来。谁能想到,今日两个仇人却为了共同的利益坐在一起。也是亏了玄能的撮合吧。 “而且,在洞天内每个人都要保持气息运转,每时每刻都要注意。我们会给各位提供灵石资源,气息绝对不能断。比如说两个修士打了起来,其中一个人被重伤,气息停滞太久,就会与周围环境产生冲突,直接被送出洞天。这是最愚蠢的失败方式。所以,每个人,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松懈!如果九莲宗镇魂宗那些弟子想对你们动手,把你们赶出去的话。最好是能保持待在一块儿,而且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气息运转。” 他还提到了一点。从古剑洞天千年以前第一次开启到现在,一共五次当中,十五日的考验套路基本上不同。但是,根据记载,第二具古剑清风灌与千年前第一次忘鹊古剑出世时的器灵考验流程是十分相近的。所以,不排除这一次的器灵考验会与前面几次有相似之处,这也是听取经验的用处所在。说不定,这一次的器灵考验就重复了镇黑魔出世之时的老路。那就真的赚到了。 “...进入洞天三日之内,没有任何器灵出现的迹象,所有人都在里面干等了三天。其实,这是对于修士耐性的考验。有些二流三流宗门的弟子在这三天之内没有耐住性子,就开始互相打斗起来,试图先赶走一些竞争对手。确实有人直接出局,并且导致那些参与打斗的人,气息自然比我们这些养精蓄锐的人要弱一些。然而,三天之后下了一场大雨。这场雨来头不小,聪明的弟子都知道使用真气屏障去抵挡。它的作用就是削弱洞天内所有人的气息强度,维持洞天内接下来的灵气稳定。而那些原本就因为打斗而气息不足的人,大部分都被这场雨给直接赶出局。所以我说,这三天是对修士耐性的考验。最好的做法,莫过于原地打坐,养精蓄锐,集中注意抵挡暴雨,尽量使它的效果减小一些。即使见到了仇人,就算被他们挑衅也不要轻易出手相斗,这样只会使得其他安心打坐的弟子渔翁得利。” “接下来,镇黑魔器灵出现在雨后天空之中,给每个人的神识传达了一个信息,让剩余近一百位修士在洞天之内寻找一种名叫镇脉石的灵石。这里要注意一下,通过古剑剑冢到达的洞天之内,空间浩大,群山峻岭,地势其实与屠豕宗附近的地形很相似。它只传递了这个消息,却没有提到镇脉石是什么。但是顾名思义,这种灵石与剑脉有关,需要依靠剑脉来在山川之中寻找。贫道知道,各位当中有一些并非剑修的弟子,为了帮助同门也加入了这次行动。当时亦是如此。不是剑修的人一定要跟紧剑修,这样才能找到镇脉石,过渡到下一个阶段。寻找灵石的过程并不算难,纯靠着剑脉的感应力,也就是考验修士的剑道天赋了。像我当时,通过三天时间找到了三块镇脉灵石。如果这一次与上次相同,你们这里一共有近三十位弟子,我不建议大家都聚集到一起,这样会降低效率。但是在找到灵石后,一定要重新会合起来。” “接着,器灵再次给剩余的弟子神识传达信息。找到灵石之后,用剑脉剑气将其初步炼化。倒是有不少人在这上面失败了,甚至无法炼化掉其中丝毫的灵气。一天后,它又指引着我们所有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深谷里面。刚一接近深谷,剑脉立刻变得非常活跃,简直是剑修的圣地。深谷内非常宽敞,但两侧山峦将光线掩盖住,只有少量阳光能够射入。这时,出现了另外一个器灵再次给予提示。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后来的鸣涧羽器灵。我们得到的指示就是,在深谷里修炼三日,继续将灵石内的气息运转到全身。” “每个人对于灵石的炼化程度都是不同的,这里才是最考验天赋和能力的阶段。三天之后,洞天内的灵气再次出现变幻。大量修士未能达到炼化灵石的标准,接近一半的修士全部被送出了洞天,只剩下了三四十个人。此后的四天时间里,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找到任何的古剑迹象。似乎一切都停止了,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有些焦躁不安的修士再次重演了最初三天时的情况,不少仇宗弟子再次打斗了起来。也就再次导致了部分修士出局,部分修士气息衰弱。而像贫道以及魂如等人,早就知道前车之鉴,躲开深谷,利用这四天继续稳固灵石灵气以及剑脉,等待最后的考验。而四天后镇黑魔器灵再度出现,又有十几人在混战中出局。剩下的那些参与恶战的弟子自然实力削弱了不少。到现在为止,只剩下了二十人还在洞天内。” “然后,器灵似乎通过融合在我们体内的镇脉石,做了一种神秘的法术。它将剩下的人似乎进行了分组,每两个人进行决斗。当它出现之后,我的剑脉感受到一种召唤力,把我带到一处山泉边,那里来了一个七海宗的取剑道子。我与他大战整整一日,将他的气息强度打到洞天阈值以下,送他出局。休整一天后,器灵再度给我们传递了信息,跟随着指引,来到了洞天深处一处从未涉足过的地方。那里,就是真正的剑冢所在地。” “其他的胜者也来到了剑冢之地,一共十人。剑冢巨碑之上,刻着七排无人能懂的奇异文字。当我们十人出现之后,最左边的一处文字消失了。一种极其强大的领域之力在剑冢周围生成。我们十人似乎同时得到召唤,一跃而起,将剑冢中央的巨碑围住。之后......” “之后,一道极其强烈的灵光从周围领域之中爆出。我失去了意识,很快地醒来之后发现,我是这十人中第一个出局的。也不知道最后的考验中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送到了洞天之外,周围都是各宗各门前来接应的人。紧接着,在很短的时间内,其余八人也一个一个从洞天内被赶出。最后一幕,剑冢爆发出一道极其凌厉的纯粹剑气,脑中一震,外界剑冢上空出现了魂如飞在巨碑上空的景象。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黑气满溢的灵剑,剑柄宽大,上面古文‘镇黑魔’三字清晰可见。魂如持剑穿破幻境,落到众人之前。镇黑魔剑气横溢,似乎已经认主。” 石决道人走下道台,对两侧的各宗弟子点了点头。台下的年轻弟子们,个个表情震撼而意犹未尽,显然早就被他的讲述震撼到了。就是最后面的那几个原本漫不经心的东宫弟子,此刻脸上的表情也十分认真。他们虽然在来之前就听过石决取剑的经历,但却没想到是这么紧张刺激的一连串故事。 屠豕宗的几个弟子坐在一排。夏繁星听完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苍白的嘴唇,这真是一段无比难得的经历。最后那十人,现在肯定都成就巨大。听完这段经历后,他的心里也有点痒痒了。如此珍贵的历练机会,基本上每个人这辈子只能经历一次,总不可能说几十年、几百年后还没突破结丹期,然后再去一次吧?他想到。看了看两侧同样认真的六七师兄,又想起了和姬烟柳的约定,一时间好是矛盾。 石决道人走到一旁的一个白衣道人身边,说道,“习定道友,关于鸣涧羽古剑的经历,就请你来讲吧。” 这位面相古板的习定道人,是西殿四十年前派去进入洞天的修士。当时西殿也处在屠豕宗青黄不接的阶段。五代弟子中实力强劲的正系筑基弟子不多,六代弟子还没有建立。正是他带头担起了取剑的重任。不过他的情况倒是比屠豕宗要好多了,他在洞天内坚持到了第十二天的考验。习定点了点头,走上前一步,对另一侧的一位袈裟僧人说道,“鉴引法师,当初你我在洞天内有过一段争斗,可谓是不打不相识。那就让我们一起为各位讲述一下鸣涧洞天发生的经历吧。” 僧人点点头,“善哉。”。便和他一起走到道台之上。 而鸣涧羽出世的那一次,却与镇魔洞天之内的考验流程完全不同。简单来说,就是更加直白的斗争,虽然各宗各门都控制着力度,不会轻易杀人。但各种打斗造成的血腥程度,比镇黑魔出世之时高了不少。 洞天内还是有每隔三天进行的一次灵气变幻,但整个强度却减轻了不少,对于修士气息的要求没有上一次这么高。而且在第一天,器灵就出现了。指引当中一半的修士前往另一处灵山下,鸣涧羽器灵就消失了。然后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三天之内,都是这样的雷暴天气,阳光完全被遮蔽,整个洞天之内可见度很低,即使是修士也难以看清百米之外的景象。只有时不时划破天空的闪电带来一丝光明。两处的大量修士开始了激烈的打斗。刚开始的三天,就有十多人重伤,甚至已经死了两个三流宗门的修士。在三天后天空放晴,洞天内灵气开始进行转换,足足有三四十人加上两具尸体被送出了洞天外。其余所有的人,个个精疲力竭。 就是如此简单粗暴,过滤掉了三分之一的取剑道子。器灵将两批剩余的修士,各自引到了两处灵山山顶上。接下来的三天内,精疲力尽的众人都选择了休整。然而三天后,洞天灵气变化,再次送走了十几人。然后,器灵出现,将两地的修士聚集到一处高山瀑布之前。在极其湍急的飞瀑之后,山洞内有一幅被封印的道意图。飞瀑乃是灵泉之水,只有从中越过的修士,才有资格接触到道意图。 六十位取剑道子纷纷尝试,御剑飞行到半空中,剑气暴涨,朝着飞瀑后方冲去。然而,又有三分之一的修士因为剑意不够强大,被飞瀑挡在了外面,重重地坠入山脚浅溪之中,气息涣散,被送出洞天外。 而成功进入山洞的四十位修士,激活了那道被封印的道意。一头由神秘气息凝结而成的巨虎在山洞内苏醒,与这四十位修士恶战。猛虎威力极其强大,他们不得不放下彼此之间的成见一同在山洞内抵抗猛虎。一天的时间里,合众人之力,将其重伤,但却没有留住神秘的猛虎,它一跃飞出山洞,破泉而出,虎啸声震天动地,再不知去向。 在这过程之中,当然也不乏卑鄙小人趁乱对自己人下手。加上这头神秘猛虎的威力,又有一半的修士被直接送出了洞天之外。 习定与鉴引二人回忆,当时所有人几乎都疲惫不堪,为了能成功经受住两天后再一次的灵气转换,剩下的二十余人约定这两日内各自休养。然而当两天后灵气再一次转换,受伤较重的几个人被赶出洞天之后,器灵并没有出现,山洞之中的恶战一触即发。已经到了第九天,没有人再打算留手。这个时候多干掉一个,三天后最后阶段的对手就少一个! 西殿与西极宗的弟子所剩无几。剩下人数最多的还是九莲宗和北极帝宫的修士。那真的成了一场绝对的混战,几乎每个人都是敌人,除了自己宗门的人,都有可能要置自己于死地。剩下的十几个人在三天的时间内恶战不休,鉴引在第十一天受伤,被人一脚踢出山洞,落入飞瀑,送出洞天之外;而习定坚持到了第十二日,那时候身边早已没了同门。当器灵再度出现,灵气开始转换之时,他因为身受重伤,气息不足,也被送出了洞天。 而最后一个三天阶段发生的事情,在场之人无人知晓。剩余的五个弟子,其中两个来自九莲宗,另外三个分别来自北极帝宫、西域冥尸宗和二流剑宗剑息门。而最终由九莲宗的七代年轻弟子姒文令取得鸣涧羽古剑。 语罢,四座寂然无声。洞天开启的两次试炼,给人的感觉却十分不同。而鸣涧洞天内的争斗更是让众人感到一阵不安。甚至有人想到,此刻还是盟宗道友的修士们,到时候会不会因为神剑的诱惑对自己下手呢? 最感到不适的,莫过于夏繁星后面坐着的四个阴煞宗姑娘了。鸣涧洞天内发生的事情,打打杀杀,肯定少不了与那些臭男人的“亲密接触”,真不知道四十年前的五代弟子怎么忍受的了。夏繁星身后的柳瑟,她黑纱之下的表情上,厌恶感极其浓。柳眉紧蹙,俏脸之上还写着深深的后悔...... 而夏繁星前面,恪守清规的佛门弟子们,显然表情也十分不舒服。 最后,心衡道人又讲述了一遍忘鹊洞天与清风洞天内的试炼模式。由于它们时间太早,已经很难请到几百年前参与取剑的各宗道子了。所以,只有通过历史记载来为各位年轻弟子讲述。而那两次的器灵考验,又与镇魔、鸣涧洞天有着天差地别。 “孩子们,在洞天正式开启前的时间里,你们不光要保持修炼,抓紧时间提升实力。关于洞天内的试炼模式,你们也要认真思考下。说不定,这一次又会和前面几次相同。虽然不能说九莲、镇魂等宗门没有做这手准备,但如果能算到,相比起那些实力较弱的二流三流宗门就有了不小的优势。我宗玄妙仙师与西极宗性航大师在东南若有任何与此次洞天的消息,也会立即通知大家。那么,今晚就到此结束吧。” 第三十五章、道意双修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一般来说,每个宗门派入古剑洞天一般有五六个人。但是有些宗门为了历练晚辈,会再带一个凝气期的弟子与他们一同前往。这是可以的,但是这个随行弟子必须得是凝气九层以下。 来自元寿山的随行弟子公孙龙葵,年纪只有十四岁,修为凝气五层。男孩相貌可爱,浓眉大眼,一身元寿山修士的著名医装。一个泛着点点绿光的药葫芦悬绕在他的腰间,缓缓地转着圈儿。龙葵还没长开,身材只到夏繁星以及周竹的胸口。 男孩性格太过活泼。两天时间内几乎结识了所有的盟宗弟子。就连阴煞宗的柳瑟也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孩子讨厌不起来。今晚见到明申、侯樱以及夏繁星几个没见过的,就很兴奋地想去认识一下。但侯樱和明申看上去都不是那么好接近...所以,在几个前辈讲完话后,他便凑到夏繁星身边。然后,就跟着他回到了宅院里。 在夏繁星与周竹的卧室内,小医者讲到他名字的由来。 “对对,外门弟子正式进入内门之后,名字就得变一下。保留自己的原姓,然后选一种元寿山草药以及灵虫鸟兽的名字,组成新的名字。” 周竹疑惑地问道,“你们元寿山两千多年的历史,不怕重名啊?” 小医者连连摇头,自豪地说道,“我元寿山上各种灵草,数不尽的奇珍异兽。至少能够十万人起名了呢!” “而且每一位寿君大人都会把弟子们的名字记住,传给下一代,避免选择了相同的名字。而且就算选了一样的名字,姓不一样没关系啊。” 夏繁星笑了。这元寿山还真是有些意思,寿君脑子里还得装着这么多名字啊。 周竹哈哈大笑,突发奇想道,“那以后如果没有名字取了,岂不是有人得叫西瓜杨梅,蜘蛛蜈蚣......” 夏繁星忍不住笑出声来,龙葵摸了摸头,也是尴尬地笑了,反驳道,“那,那也是几千几万年以后的事情了!” “...诶,为什么这位哥哥前两天都没有见到啊?还有另外一个姐姐,和一个看上去很凶的哥哥。你们三个怎么了呀?”过了一会儿,龙葵突然问道。 夏繁星叹了口气,说出了那天在七轩山上发生的一切。一旁的周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师兄受的伤如此严重,躺了整整两天,滴水不沾,粒米未进才堪堪恢复过来。 “多亏了元寿山的蟠桃前辈及时医治,方能化险为夷。”夏繁星感叹道。不管之前发生了怎样的不愉快,自己能够从七海宗的蛊毒中恢复过来,确实多亏了蟠桃童子的帮助。他看了一眼周竹,微微一笑。都过去了,希望师弟也不要对蟠桃童子抱有什么偏见了。 然而,对于明申现在的状态,他也不清楚为何会这样。刚才在修炼府内,他的那种失神,就跟丢了魂似的。心魂道人也闭了个小关养伤,没时间管他。明申这几天似乎一直是这个状态。 龙葵点点头,说道,“怪不得,感觉哥哥你身上那么虚弱。蟠桃道长其实是在下的师兄。我们元寿山的每一代弟子时间都很长很长,一般有四五百年,现在才第四代。他是我们这一代资历最大的几个师兄之一了。寿君大人很看好他的。放心吧,他一定能照顾好你的。” “几个月前他好像来到你们宗门一次诶。然后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姐姐......”龙葵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双眼一亮,说道。 周竹看了一眼夏繁星,心中一紧。夏繁星苦笑一下。就算小男孩不主动提起,他也会询问一下韩宁雪的近况。虽然自己对于曾经的小师妹已经释怀,但并不代表着他真的已经不再在意她的生活。毕竟,曾经在宗门内一起度过的日子,真的很美好。 “对的。那个姐姐是我们宗门的弟子。以前是我们的师妹。她生了些病,玄能仙师请寿君帮忙医治,就把她带回去了,干脆把她招入元寿山了。对了,她有没有新的名字呢?” 周竹看见夏繁星淡定的模样,知道他并没有因此事受打击过大,也是松了一口气。夏繁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问道。 “有的有的!她选的名字很好听,叫做青黛。一般俗世内的青黛入药的功能,有清肝泄火之用。青黛花也很好看的。她现在一直跟在寿君大人身边,她的病肯定能好起来的。”龙葵看了一眼表情有些不对的二人,出言安慰道。 善良的孩子啊。夏繁星轻笑,心中默念着小师妹的新名字。韩青黛,韩青黛,很美的名字。对他来说,不需要知道更多,这就足够了。 他们接着聊了一会儿,聊到古剑洞天的事情。龙葵年纪尚小,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就莫名其妙地被师长们选了过来当随行历练。而看到自己的挚友有这样的机会,周竹虽然因为自己修为不够没能被选中有些失望,但还是为夏繁星感到由衷的喜悦。 过了一会儿,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夏繁星翻身下床,打开门一看,却是这两天都没见到的苏巧。 她的气色很好,似乎完全没有被在止玄峰上的大战所影响。一身干净的杏红道袍非常精神。夏繁星连忙拉开门,“苏姐姐你怎么来了?请进。” 看了一眼难得干净整洁的少年卧室,苏巧微笑道,“不必了。你今晚没什么事情吧?” 夏繁星摇了摇头,“怎么了?” 苏巧挤了挤好看的眉毛,对他使了个眼色。却没有明说。 “嗯?”夏繁星疑惑不解,看着她。 里面的两人奇怪地看着他俩,苏巧一把将夏繁星拉过,投去一个微笑,缓缓地关上了房门。百思不得其解的夏繁星刚想说话,苏巧无奈地说道,“上次心衡道长说的那个双修法门,忘了?” 原来是这事......夏繁星恍然大悟,难怪苏巧不愿意明说。他尴尬地挠了挠头,“苏姐姐,师父他找咱俩过去啊?” “那个,你知道的,我最近有点,体质虚弱。而且侯师姐跟我说不可以聚灵......” “我问过七七了,其实蟠桃前辈没有说完全无法聚灵,只是不能太快地使用灵气罢了。心衡道长也说,双…双修过程中,如果你控制得当,慢慢来的话,是不会催发毒素的。你师姐就是吓吓你罢了。或许是想找个理由照顾你呢。别看她平时那么冷淡,在七轩山上你帮她挡了一枚暗器,她心里感动得很呢!” 夏繁星呵呵地笑着,却又结结巴巴地找着借口,“但最好还是别干那事,对吧?我觉得我的心绪最好稳定一点,为了要排出毒素嘛,不要让身体各处太兴奋起来……” “什么叫那事?有你想的那么过分吗?”苏巧瞪了他一眼,说道,“又没有那么过分,你难道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吗?” “这...那地方很难控制的啊......”夏繁星脱口而出,但立刻后悔不已。怯怯地看了一眼她微红的脸,嗫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夜色下,内宗一排的宅院周围已经很少有行人经过。苏巧无奈地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先跟我走,问你师父去。” “我...”夏繁星很后悔刚才口不择言,虽然也是事实。毕竟但凡是双修,就少不了肢体接触。年轻气盛的他,在看到苏巧衣裙之下的繁花盛景后,真的能够把持住自己吗?就算心里再三告诫不能动别的心思,他也不认为自己定力真的有这么好。夏繁星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就算是西极宗的和尚来做,也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吧? “别想太多。你还不知道到时候法术生效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可能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呢。更何况,还有道长看着。你要再三告诫自己,保持平静。我们能做到的。”苏巧柔声说道,牵起他的手,“在那些阴阳宗门内,双修是非常正常的现象。而且时间长了,彼此之间不会有你想的那种感受的。就是跟很普通的修炼一样。再说了,我们的道意双修根本没有到阴阳双修的那个程度。” 感受到她温暖细腻的素手,夏繁星的心跳还是加快了不少。但他点了点头,“我...我尽量。” “我教你一个方法,你会平静很多。”苏巧牵着他的手,往内宗外止玄峰的方向缓缓走去。“繁星,你可以完全依靠在我身边,有什么痛苦都可以向我倾诉。把姐姐当作你的依靠,就像小孩子依赖母亲一样。这样子,别的想法是不是就会少很多了呢?” 孩童依靠在母亲怀中的时候,是多么的单纯天真啊。 “像小孩依赖母亲一样?”夏繁星迷茫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感受过母亲温暖的臂弯。他从来没有放下过一切,完完全全地依赖在一个人的身上,完完全全放下怀疑地去信任一个人,去靠在她的怀里,什么都不用想。 心衡告诉过他了,他的父母的事情。直到这时候他才忽然想到,自己是一个被人抛弃的私生子啊。那种孩子对母亲的信任与眷恋,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想到那天清晨师父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夏繁星的心中一阵绞痛。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身世其实和五师姐何琼玖一样,是被人抛弃的私生子。他从未见过曾为歌伎的母亲一眼,而父亲萧嵩已经入土为安。这一刻,他对母亲的好奇与想念突然攀升,他好想见她一面。这种感情在二十年内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却如此渴求。但是,连师父都不知道现在她身在何处,又要如何前去寻找呢? 失落与沮丧将他的心缩成了一团。走出内宗大门,迎面的凉风吹来,他忍不住靠近了一些苏巧。他一下子感受到了迷茫与痛苦,完全来自于那个从未见过一面的母亲。夏繁星忽然感到自己好脆弱,心里如同结冰了一样寒冷,不知不觉,握紧了掌中的那只素手。 “你能够理解我的意思的。双修的时候,姐姐就是你全部的依靠,这样,我们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对吗?” 迷茫之中的夏繁星喃喃道,“是...我能信任你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了止玄峰山上心衡道人的宅院内。此时,夜色无比浓郁,正是子时时分。 心衡道人的修炼室内。 “那么,今天就开始正式的道意交融修炼吧。你们两个,一起坐到这个打坐台上。” 修炼室内灯火通明,共有四个打坐台。前方的道台周围放着几个麻袋,里面都装着灵光闪闪的灵石,旁边还有一个冒着炽热灵气的紫金炼丹炉。 心衡道人见到苏巧将夏繁星带来后,也不多说,就把他们引到了修炼室内。 师徒二人在经历灭阵之战后,气色到现在都是没有恢复过来。心衡在夏繁星沉睡的时候前去看了他几次,而这是夏繁星第一次在大战之后见到师父。心衡的脸色也很苍白,与古天道人的恶战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受到多处内伤。 “繁星,之所以这么急着让你们两人尝试的原因你应该也知道。接下来你的精力都要放在和盟宗弟子一同前往的古剑洞天上。虽然还没有确定就是你去,但这绝对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努力争取。能够挤出的时间不多,所以即便你现在伤势还没有恢复也要进行。” 等到两人面对面坐到一起之后,心衡严肃地说道。夏繁星看着前面苏巧绯红的脸颊以及她动人的身段,虽然衣服还没有脱下,心跳也已经快了起来。但他已经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进入心无旁骛的状态,全部地信任她,将自己还未结成的道意雏形与其交融。 进入一种完全依赖的状态。即使,他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感受。 “上次教给你们二人的步骤,是道意交融法门中最基础的。今天的目标就是,让繁星能够彻底感应一次苏巧你的道意图,你也尝试去摸索出他隐约存在于丹室之中的道意。慢慢来,不用太快。第一个步骤是将各自的气息压入血液中。繁星如果还无法自如炼出星气,就催动筑基灵鼎压缩普通灵气即可。鉴于你身上还有蛊毒存在,整个步骤可以尽量放慢。” 苏巧点点头,温柔地握了握夏繁星的手,“放心,慢慢地来。” “为师这炉内炼制的是一种催丹灵草。灵草之中蕴含的气息有利于丹田的催动。等你们进入状态以后,我会控制着灵草灵气有序地进入繁星你的身体,不让丹田一下子被激活地太快,以免毒素复发。” “好,好的。”夏繁星看着苏巧温柔似水的双目,闭上眼,点了点头,开始缓缓地聚集起灵气来。极其小心地操纵着丹田周围的七座灵鼎,聚精会神地控制着速度。 但立刻遇到了难题。因为操纵任何气息压缩到血液里,对于筑基灵鼎的强度要求都不会低。他又要控制着聚灵速度,又要完成气息入血,这几乎不可能啊。除非…除非借助外力? 他的心中刚一想到这个念头,闭着双目的苏巧身上,忽然有一股柔和的气息朝着自己的腹部接近。通过右肋之上的多处水孔渐渐地被吸收到身体内,自动朝着丹田的方向飞去。然而,到达丹田周围的时候,柔和的气息忽然一变,分散到七座运转缓慢的灵鼎之中。灵鼎底下似乎燃起了一把烈火,强大的气息从中溢出,朝着自己身体各处散去。夏繁星连忙控制住气息,做了一个小周天运转,将气息逼近到几处血脉里。然而,自己的丹田却仍然十分平静,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动作。 这就是,借助苏巧的巧妙的气息,催动灵鼎爆发,将气息压入血液中。而他身上的各处器官,却不需要费劲。夏繁星感激地看了苏巧一眼,口中默念着七杀星诀,居然也有丝丝星气从灵鼎之内溢出。混杂的气息成功地将几处血液暂时压下,占据了这几处血管。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涌到全身,他感到大脑一阵充血,这种极致的感受从来没有体验过。 苏巧柔和的气息一阵一阵地进入他的灵鼎之内,夏繁星也运起了大周天,将全身的血液压下,一步一步地接近着气息入血的境界。 “若不是你能够完全信任我,我的气息也无法接近你的丹田处。繁星,你做的很好。我们可以做到的!” 苏巧的声音在修炼室内响起,更加激励了夏繁星的信心。 “很好,为师要开锅了哦!” 蹲在炼丹炉旁的心衡笑着看了打坐台上的两人一眼,说道。随即,双手上显出一道白光,一把将灵烟满溢的炉顶打开。澎湃的白气从炼丹炉内溢出,通过心衡的控制,环绕在两人身边。 “不要害羞,把下面的道袍掀起来,大腿露出来!”心衡走到表情激动的夏繁星身旁,知道他已经渐入佳境,全身的气息也越发浓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夏繁星一把将道袍掀到大腿根。而对面的苏巧也将裙子掀了起来,白皙丰满的大腿看得他一阵头脑发热,又立刻控制住别的想法,注视着苏巧的眸子。 催丹药气从两人的口鼻之中进入体内。苏巧感受到丹田处一阵阵汹涌澎湃,感觉自己聚灵的强度一下子提升到了极致。而进入夏繁星体内的灵气经过心衡的控制后,比较缓和,渐渐地接近他的丹田。 他的丹田活跃了一定的程度,并不算多,但已经能够在苏巧的帮助之下使全身完成气息入血的任务。 两人现在,都已经进入了极佳的状态。苏巧已经完成了太阳星气对每一处血液的冲击;而夏繁星则利用少量星气与普通灵气的混合,做到了气息入血。 苏巧忽然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两人周身白雾外的心衡道人。他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苏巧将就在自己身前的夏繁星一把搂了过来,夏繁星撑开双腿,夹住她的纤腰。大腿下面的肌肤一接触到苏巧温暖柔软的大腿之时,如同触电一般的感受涌上夏繁星的脑海。他的双腿使劲地抖了一下,终于控制住自己不动了。 两人搂抱在了一起。夏繁星忽然把头垂到苏巧的玉颈上,闭上了双眼。 “小苏,开放你的道意灵图。然后试着去感应繁星的丹室!” 两人的丹田,仅仅有着两层衣物与两层肌肤的距离。苏巧体内灵气四溢的丹田高度运转着,而夏繁星的丹田则是波澜不惊。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吃力,催动着丹田,全身的血液流经此处,爆发出了所有星气的能量,召唤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幅道意灵图。 白虎破飞瀑,金箭穿云来。 而此刻的夏繁星,正在极力沉浸入那一种感受之中。他靠在苏巧的怀里,脸颊贴着女修白皙的玉颈,闭着双眼。他想要体验一次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在这一刻,他把她看做了自己的母亲。说来很可笑,但却真实无比。 就是这么一种感受。他发现气息入血后的自己,居然能够在苏巧的怀里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宁静。她的肌肤那么柔软,声音那么温柔,微笑如此甜美。这种感受,直接沉入他识海最深处,叩响了尘封海底的最初记忆。他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够完全信任一个人,完全地把她当作自己的依靠。 其实在记忆诞生之前,花名叫做雪柳的那个女人也把自己抱在怀里,与萧嵩来到屠豕宗见到心衡。月夜之下,做母亲的她,流着泪倾诉着一切,恳请心衡能收下自己的孩子,付出什么都可以。然后她就离去,一别生死,一别尘缘,再没有出现过。 他紧紧搂着苏巧的脖子,一瞬间,就这么一瞬间…他的眼角流下了两滴泪水。 继而夏繁星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看到的并不是苏巧的及腰青丝,而是那幅曾经震撼过他的道意灵图,白虎,悬崖,飞瀑,耀眼无比的金光灵箭。 这一刻,苏巧的道意彻底深入了他的神识之中,留下了永久无法磨灭的烙印。尘封在地府望乡台之前的记忆居然也蠢蠢欲动起来,他知道,自己曾经见过这一幕,绝对见过!这是轮回留下的印记,磨灭不了的存在! 这时候,他才相信这个女人,和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关系! 震撼之余,耳边终于响起了苏巧微微的**以及心衡焦急的声音。 “繁星!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苏巧的时候吗?小苏躺在床上,大夏天却盖了一床的被子。 三年前她从北极帝宫出来的时候,得了一种罕见的神识疾病,发作时通体如同寒冰,神识更会被冰封。我往往要花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帮她缓解。这种罕见的疾病无从寻医。其实道意交融也是为了她,或许这个方法能够为她的神识解除冰冻。你的丹田要放开来,让她进去!不要死守着那个地方,否则她根本无法观察到你丹室内微弱的道意,更不可能完成双修!” 怪事发生了。 夏繁星一瞬间清醒了不少。立刻感应到自己丹田内的古怪动静。该死! 曾经发生在永梅秘境中的异样再次出现了。封锁,丹田周围被一股诡异的白气所包围,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探测到丹室之内的任何情景! 月妖丹!就是月妖丹! 夏繁星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在澧阳与那个名叫何龙龙的妖族少年一番交集后,他已经知道了造成自己丹田这种情况的,就是那天在玄能小屋内,寿君取出的那枚神秘仙丹月妖丹!小师妹的生母狐妖,她的妖核也在仙丹之内。当时他只看了一眼,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异样。可是,这种自动封锁丹田的现象却频频出现! 虽然第一次确确实实救了他的命,但接下来的几次,无不让他头大。而且现在更过分了,这是在阻碍双修的进程啊! 夏繁星轻轻松开表情痛苦的苏巧。她刚才也进入了非凡的状态,差一点就能感应到夏繁星丹室内隐约的道意时,自己的气息却被完全封锁在了里面,失去了所有的联系。而她还没有放弃,正在艰难尝试着。 他忽然想到,其实在受到七海宗蛊毒的时候,因为有这个情况的存在,毒素是不会危及到丹田的。因为,一切试图进入甚至是摧毁丹田的东西,都会被它所阻隔。那么…现在也不用在意,不管丹田再怎么费劲,都不会有毒素进入! 他立刻聚集起全身的力量,全力试图催动丹田突破封印。然而,丹田被封锁之后,他能够使用的灵气也越来越少。几次冲击,完全无果,能够利用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丹田内的封锁丝毫没有缓解,他却已经满身冷汗,无力地把头垂到苏巧的脖颈上。 这下子,在封印自动解除之前,他就真的是个毫无灵气的凡人了。 苏巧已经放弃了尝试。她的脸上虽然带着失望,但还是轻轻地抱了抱他的脖子。无力地对心衡说道,“道长…繁星也尽力了…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第三十六章、生活 - 斩莲 - 华发如秋 “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重新整理衣冠,三人来到了心衡的卧室内坐下。心衡道人叹了口气,为精疲力竭的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表情十分无奈与不解。 夏繁星拄着头,表情十分痛苦。而最痛苦的原因,则在于他没能说服自己,把那天在玄能小屋里最后发生的一切说出来。 至今为止,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天寿君和玄能的事情。他没有提到自己差点被冻死在了外面,也没有提到关于月妖丹任何的事情。 他做不到说出来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就如同禁忌一般,让他提都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哪怕他对于玄能的感观,比最开始要好了不少。而寿君座下的蟠桃童子也可以说是救了他一命。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繁星的身体从来没有任何问题。从小到大都是我在带你。即便是你前两个月在外面回来,我也检查过你的身体。除了进阶筑基,没有任何其他古怪的地方…怎么会呢!” 心衡道人在房间内焦急地踱步着。这个疑问重重地甩在了他的心上,一时半会儿看来是难以释怀了。 夏繁星表情十分失落沮丧而不解,但心中的疑惑却与师父不同——寿君对他做了什么?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知道,仅仅是看了月妖丹一眼…… 不安感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再次感觉到自己身处层层圈套与谜团之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 夏繁星抱着自己的脑袋,倒在石桌上,口中叹息声不止。心衡也被挫败与不解的感受所包围,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苏巧,喝了一口热茶后,这时平静地说道,“没有关系的。你们不要这样。总有些事情是我们难以理解的。但是,不意味着我们就要放弃。” 她握住夏繁星的手,看着他缓缓抬起迷茫的脸。“丹田再怎么封锁,也是你的身体。繁星,你今天那么相信姐姐,说明了你的身体并不排斥这些事情。你的身体,终究是你的身体。我们以后还可以再努力,不是吗?” “我会一直坚持,直到你的丹田能够接纳我的气息,我们可以一起完成这件事。” 她的双目中,再次充满了希望。虽然知道事情并不是她所说的这么一回事,但夏繁星还是受到了感动。这一刻他很想告诉苏巧究竟是为什么,但他还是忍住了。毕竟,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用。不如…就将这份盲目的坚持进行下去,说不定,诚心可鉴,终有一天能够成功。 心衡叹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自我安慰道,“这样也好吧。没人能够伤到我徒儿的丹田了。哈哈。” 最后的笑声中带着苦涩。这一切意味着,夏繁星的身体,并非完全在他的操纵之中。对于修士来说,这种情况发生在丹田,非常不妙,非常不妙。 “你们也累了,都去睡一觉好了。”心衡带着苦涩的微笑,安慰两人道。他虽然也不会轻言放弃,但也知道接下来的进程会非常艰难。而这时,苏巧突然咳嗽两声,脸上一下子变得无比苍白。 心衡震惊无比,忙走到她面前,将她扶住。轻轻地将苏巧苍白的脸拥入自己的怀中。此时的苏巧甚至已经开始呼吸困难,咳嗽声断断续续。 “别怕,我在,我在。”他柔声安慰道,夏繁星也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师父身边。他明白,很有可能,这是苏巧的顽疾发作了。 心衡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是如同冰霜一般的冰凉。虚弱的咳嗽声戛然而止,怀中的苏巧已经陷入了昏厥。 心衡连忙把她抱到床上,严肃地对夏繁星吩咐了两句。他慌忙走出卧室,从外面提来一桶清水,心衡用掌力将它瞬间加热到冒烟。然后夏繁星又急匆匆地跑到外面,扛了好几条被子回来,小心翼翼地给面色苍白,双唇乌青的苏巧盖上。 这一刻,他明白了这个双修法门,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苏姐姐,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 “到底发生了什么?明师弟!” 清晨,心魂道人在不倾山下的闭关之地前。一脸冷漠的明申站在被封锁住的洞穴口,旁边站着一脸焦急的何琼玖,急切地问道。 她早就感觉到灭阵大战之后,明申整个人变得无比怪异。三天过去了,她没有听他对任何人说超过三句话。虽然在之前明申的性格就比较冷淡,但这段时间来他与自己的交往很深,性格也好了很多。那天在止玄峰上,他们两人联手干掉了一个结丹期修士。虽然自己身受重伤,但素来冷漠的明师弟没有丢下她,把她从山上背下让小沙弥照顾。自己毅然决然地回去帮忙。 明明她看到,明申已经变了。但在两天前盟宗入驻之后,他就彻底变成了这副令人敬而远之的模样。 天性活泼的何琼玖不能理解,难道是大战让他变成了这样吗?不应该啊! 虽然明申是她的师弟,但是座次还比她高上两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就是不想看他这副模样,比以前更甚。 微凉的秋风拂过脸颊,明申撇了撇嘴,没有说任何话。 “师姐知道,你应该是为心魂师伯还有那些死去的师长……” 明申突然回过头,满脸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懂的!” 重新转过头去,看着藤蔓遍布的洞穴入口,只说了五个字,“让我一个人!” “为什么要这样啊?”她俏丽的面容上满是不解和不忍,不甘放弃地追问道。 “何施主,介意小僧说句话么?” 一个略带些稚嫩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明申重重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来,满脸的杀气毫不掩藏,瞪着不知何时跟在他们身后的鉴兴和尚。 沙弥脸上亦是阴郁不减,但比起明申来说好多了。何琼玖看到来人,更是焦急地说道,“还有你啊。这几天你怎么也愁眉苦脸的…当时在山上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诶,你的那些师兄师长也是。为什么你们俩都变成这样了?好古怪,在止玄峰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明申脸上的杀气消失了,转而变成了深深的失落与不甘。鉴兴苦笑一下,问明申道,“明施主,不要一个人憋着了…小僧也很痛苦,虽然他老是喜欢敲我脑袋…小僧可以把这些事说给佛祖听,你能说给谁听呢?所以,不妨告诉何姐姐吧。” “随便。”明申闭上了眼睛,吐出二字,走到洞穴前方,缓缓坐下。 “为何…为何会如此?”听完鉴元的遭遇后,何琼玖也是惊呆了。更察觉到了疑点重重。为什么他执意要去观梅峰上,并且说明臻法师需要他?为什么他的死讯没有和牺牲的众修士一起公之于众?在观梅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鉴兴叹息道,“施主,小僧的师兄并没有死。这是很难理解的一种概念…一般的人死后,魂魄会消散在人世间。而他的魂魄…却被封印在了体内。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所以,他看起来像死了,但其实魂魄还在,却无法有任何行动。这几天里,明臻师伯已经确定了这个判断。只是…没有人知道该怎么破除封印…” 明申那边传来一个冷淡至极的声音,“是这样吗?” 鉴兴双手合十,“小僧绝不敢拿师兄的生死开玩笑。” “你为什么不早来跟我说!”明申从地上跃起,杀气腾腾地走到沙弥身边,瞪着他问道。 鉴兴无奈地退后一步,“阿弥陀佛,我也是昨天才听住持师伯说的。今天就来找你了嘛。激动什么。” 明申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但全被接下来的神情掩盖掉。他坐回了洞穴前,一言不发。 说来也怪,作为女孩子的何琼玖,居然一下子就理解了明申对于鉴元的那种感受。从在不倾山下的大战,两人谁都不服谁。但彼此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情却渐渐酝酿了起来。到在止玄峰上鉴元的挺身相助,毫不犹豫,更加促进了两人之间的这种情怀。时间对了,遇见一个知己,就是这么简单,或许只要打一架,说上几句话,就能成为彼此之间的知音。 真男人,大丈夫,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纯粹。 然而,让明申最为感到痛苦的是。没能在最后的时候留下鉴元,也没能求着心阳道人把自己一同带去。他就这么陷入了遥遥无期的沉睡中,没人知道为什么。他甚至对心阳道人生出了怨恨,但一想到心阳已经彻底结束了道途,又是一阵不忍与惋惜。 “他醒来以后,要是再跟我打,肯定打不过我!” 明申的声音传来。鉴兴心头一暖,他如此笃信鉴元能够破除魂魄封印,复苏回来。也让他感到一阵阵感动。这也是鉴兴无比期望的。 何琼玖理解了明申之后,也是松了口气。缓缓走到他身边,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坐在了他的身旁。鉴兴也慢慢走来,坐到她身边。明申没有离开,三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他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希望,可以让他再次燃起多久的期待。此刻,在明申的心里,鉴元已经是真挚无比的挚友。他不想让这个希望破灭。 ———— “郑长老…今天早上我想去观梅峰静修。结果有一个恶心的男人,好像一直在跟着弟子…” 傍晚,内宗西侧,屠豕宗给阴煞宗弟子们安排的住处,郑欣长老的宅院内。 几位太上长老也是别有用心了。深知阴煞宗女弟子们喜爱幽静的环境,更钟情于花花草草,特意把这一片相对静谧,无人打扰的内宗地盘给她们做住处。几处宅院门前,种满了芬芳的灵花异草。 经过郑欣的布置后,幽兰芳草香气满溢的居室内,俨然有了阴煞宗内的那种气氛。此时,阴煞宗派出的四位取剑道子都在郑欣的大厅内。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名字叫做陆亭月,是这次道子之中年纪最小的师妹。她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向长老诉苦道。 “又是东宫的弟子?”坐在中间的郑欣表情也严峻了起来。虽然,东宫作为八大古宗之一,她尽量对他们保持着容忍态度,不愿意招惹。但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她的姑娘们,得寸进尺,她郑欣也不是省油的灯,必须要讨个说法回来。 “好像不是…我觉得东琉璃宫的那些臭男人虽然恶心,但是也就是喜欢看看。这个人似乎是屠豕宗他们自己的弟子,长得非常猥琐…还干得出跟踪的事情来!” 陆亭月一脸崩溃的模样,十分绝望。对于阴煞宗的年轻弟子来说,这种被跟踪后的反应真是再真是不过了。 “他穿的道袍,应该就是屠豕宗自己的人。” 郑欣皱了皱眉,这三天来,她对屠豕宗的弟子感观都不错。主事的两位太上长老,心衡道人谦恭有礼,心音道人办事干练,都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屠豕宗的弟子也比较守规矩,对她们一行人也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你有没有看清这个人长什么样子?”郑欣问道。 “好像…好像在昨晚的会谈上面出现过。记不清什么样子了。”陆亭月紧张地说道。 站在她身边的柳瑟,暗暗地记下了师妹的话。屠豕宗的取剑道子她都比较有印象。唔…夏繁星完全可以排除掉了吧。还有那个第四座次的弟子,看上去一脸正派,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色性。还有那个一直冷漠无比的家伙,前两天也没出现过。看谁都欠他钱的样子,应该不会这么猥琐龌龊。那么,只有昨晚坐在夏繁星身边的那两个屠豕宗弟子了。对那两人,她的印象倒是不深。 柳瑟想了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郑长老。郑欣点了点头,说道,“那两个应该是第六第七的两个弟子。这两个加上夏繁星,最后要从中选出一个进入洞天。他们两个我的印象不深,晚上我去问问心衡道友。” “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亭月,随时告诉我!” 内宗二十四弟子的住处,中间的一处宅院,卧室内。 安排他们的住所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怎的。第六座次的欧阳仁和第十二座次的林建阳,两个在二十四弟子中心怀不正出了名的家伙,臭味相投,被安排到了一起住。结果是臭味越投越浓,两人的色性都非常严重。而且,曾经在外面游历的时候,都已经尝过荤。 傍晚欧阳仁回到卧室,林建阳立刻凑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欧阳仁坐到床上,哈哈大笑,“看到那姑娘摘下黑纱后的脸了。妈的,这阴煞宗是个什么天堂地方哟,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天上来的仙女,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 毫无疑问,今天早上在观梅峰附近跟踪陆亭月的人,正是这面相猥琐的欧阳仁。 平时两人相处的时候,最喜欢谈论侯樱师姐的俏脸,何琼玖师姐的大腿。凡是和师姐师妹们有关的话题,都是这两条臭蛆的谈资。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阴阳宗门外,几乎所有的正道宗门都是绝对禁止年轻弟子纵欲的,更不可能存在他们每日幻想意淫的事情。 林建阳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有没有看到人家的大腿啥的?” 欧阳仁一听这个,立马来了兴致,“嗯嗯嗯!她坐下打坐的时候,撩了一下裙子。我操,真他妈的白,看上去也好嫩。当时就差点控制不住冲上去摸一下了。要是角度再好点…看到那里也有可能诶!哎呀,这么说起来,好可惜啊!” “嘿嘿,要是能摸一下就舒服了。太舒服啦!”林建阳的脸上露出无比向往的神色,竭尽全力想象着早上师兄看到的东西。 “人家没发现你吧?”想了一下,他又有些不安地问道。 “没有,哪能呢。老子的修为至少比她高上一截,没那么容易发现我的。”欧阳仁得意地说道。 林建阳从床上猛地翻起身来,垂涎欲滴地说道,“那么…欧阳师兄下次可要带着师弟我一同前去啊!这样的春光美景,你可不能一个人观赏。下次咱们挑个好点的位置,要是能看到那里。啧啧啧,赚翻了!” 欧阳仁翻过去一个白眼,装着教训道,“去去去。古剑洞天的事情不知道啊?哥哥我是最有机会作为最后一个名额进入的。像七师弟八师弟之类的…抱歉,这回给我往后稍稍,这个名额我要定了。哪有时间再陪你去看风景!自己玩去。” “…少来了!师兄,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一个人去的话,修为不一定有她好啊,要是被发现了,那不就完了!” 欧阳仁笑了笑,说道,“这几天肯定不行了。总不能每天都去,再蠢得丫头都能发现踪迹。哪天我练剑练累了,再叫你一起去看风景呗。” “我要打坐了。你想想,在古剑洞天内,哪个阴煞宗的姑娘被人欺负了,哥哥我上前就是一剑,英雄救美…啧啧啧,然后人家就要以身相许。这可就由不得师父他们了。在下不能辜负了姑娘的一往情深……” “那我呢?” “你?别急别急。反正你又去不了古剑洞天,这段时间去人家住处多献献殷勤吧。你小子修为不行,长得倒还不错。指不定哪个姑娘在咱们宗门里耐不住寂寞,看中了你的脸,做一晚上的露水情人,也够你小子吹嘘个十年了不是……” 第三十七章、信件;消息 - 斩莲 - 华发如秋 “你的信。” 四天后的清晨,在夏繁星的卧室内。侯樱收拾了一下他喝完的汤碗,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夏繁星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情况。那晚自己的丹田再次进入封锁状态后,直到今天还没有解开封印。这四天内就跟侯樱说的那样,他真的变成了一个毫无灵气的凡人。那晚帮助师父安顿好昏迷中的苏巧后,昏昏沉沉的他回到卧室后,倒头便睡。第二天,侯师姐带着他的乌鸡汤出现在了他和周竹的卧室里,好是让他受宠若惊了一阵。 而一旁的周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看到侯樱这样照顾夏繁星之后,还是惊讶到了。然而,此后每天清晨,她都准时地为夏繁星带来她自己做的滋补鸡汤。 夏繁星看了一眼信封,却发现有些眼熟。信封上一只喙大头小的灵鸟,这不正是华容雨的专用信封吗?他心里一震,难道是还不知身处何地的华容雨给他来信了?想起冬至武会的事情,他立刻拆开信封,却见到的是,阔别已久的秦瞎子,托一同入伙山寨的郑衙内口述给他写的信。 “送到东山门口的。那位师叔送了过来,没人拆你的信件。” “冬至武会提前到半个月后…”“在下也会前去…”“我已经给烟柳姑娘书信一封,你们二人一定要如约前去参与…”“你之前不是对我在鬼巷破屋里的那个灵台很感兴趣吗?上面供奉的人和画像,这一切都和大唐武会有关。”“如果你还有兴趣知道这些,半个月后,一定要前来……” 这些字眼出现在夏繁星的眼中,立刻让他的心绪复杂了起来。值得庆幸,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冬至武会既然提前了一个月,那么也就不存在与古剑洞天时间重叠的麻烦了。 然而,真正让夏繁星感到好奇的,还是秦瞎子下面的话。他一早就感觉秦瞎子应该与数年前连续夺得武会头名的几个残疾侠客有关。而他这么说的话,很有可能,在这次大唐武会上,那些神秘的侠士会一同出现。 这真正勾起了夏繁星的好奇。凭感觉就能知道,这群侠客来历不凡。绝对有一番被尘封的秘密。对于秦瞎子,他怀着一种崇敬感。这个人真正让他感到了所谓侠气的存在。率性而为,有情有义。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不安,愿意在这个时候投奔范阳山寨,放弃已经安定的生活,直面安禄山。而能够让他记挂的侠士,又会是怎样一副超凡风骨呢? 更重要的是,能够与姬烟柳名正言顺地相见了。等到半个月后,不管是行踪莫测的华容雨,还是留守宗内的李长老,亦或是玄能,都会帮助他们安排好离宗事宜。 从四天前的那个晚上之后,他的心里就一直在想着姬烟柳。相识没有多久,能够陷入热恋,这是一段不小的缘分。而在澧阳度过的那些日子里,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亏欠了她些什么。然后他想明白了,是他做的不好。 在澧阳的时候,她更像是他的一个小跟班。后来关于织云观、吉温等事越来越扑朔迷离,他与李琬金期法等人一样,全神贯注于这个案件。确实疏忽了她的感受,他到最后甚至忘记了,姬烟柳原来是很讨厌与男人相处的,更不喜欢在俗世之中生活。 最后他们的约定,更是让夏繁星感到愧疚。他让她接近长史吉温,并为李琬提供信息。凭借她的气质,可以迷倒一切裤裆有种的男人,更不要说一个吉温。虽然他再三提醒过她,无论如何,不要失身。然而这个约定,却完全没有顾及她的感受。然而,她却愿意帮助他有始有终,戳穿天缺教的秘密。 他更不知道,姬烟柳有没有受委屈。只能从李长老的口中得知,不久前她回到宗门,还是一直记挂着他。 这不是他想的,那种交往应有的样子啊。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再次相见之时,他下定决心,不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留下任何的遗憾。他踌躇满志,决定要真正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真心。 “谁的信?”侯樱端起食案,坐到床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夏繁星看了一眼对面的周竹,他的表情显然有些奇怪。师兄在宗外有什么朋友吗?怎么会有人来信呢? 他笑笑说,“没什么,可能是以前跟随师父出去游历时候认识的人吧,我都忘了。” 而另一边,传音给侯樱说道,“前两个月内,我在长安认识的那位侠客。” 然后,将大唐武会和姬烟柳等事情都传音告诉了侯樱。 过了许久,才传回来侯樱冷冷的传音,“古剑洞天的事情不花心思,花这时间陪人家出去玩?” 夏繁星心里苦笑,这可不仅仅是玩啊…想了下,才传音过去,“师姐放心…我肯定会努力的。我也想去洞天见见大世面啊…” “你的丹田很古怪。而且你的身体内还有蛊毒残余。好好休养吧。说实话,我想你陪我一起去那个地方。唔,你是剑修,应该是我陪你。” 传音说罢,侯樱便端起食案,离开了卧室。她走后,夏繁星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对一旁的师弟说道,“出去逛逛!我现在没法修炼,有时间指导下你,早日突破筑基呀!” ———— 夜晚,屠豕宗第一修炼府内。 这是盟宗弟子进行的第二次集会。在道台后站着的,是西极宗的明臻法师。他头上的伤疤仍然令人触目惊心,表情严肃,正在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而此时台下的众弟子之中,气氛明显比上一次要沉重得多。尤其是中间一排的屠豕宗弟子们,还有最后面或坐或占的东宫弟子。今天下午,有许多盟宗弟子目睹了这一次屠豕宗弟子与东宫弟子的冲突。 两宗的长辈立刻知道了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调和,身在岭南古剑剑冢观察数日的玄妙仙师以及西极宗性航大师就传回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发现。他们便先将这场激烈冲突放在了一边,召开了第二次集会。 下午的冲突,屠豕宗的几位男弟子几乎都置身其中。而且差一点就与东宫弟子动起手来。事情发生在观梅峰下。这段时间内,各宗的取剑道子喜欢在灵山周围进行打坐修炼,效果非常好。而山脚灵气最为浓郁的观梅峰和止玄峰又成了他们时常前去的地方。所以,两宗弟子的激烈冲突被很多盟宗弟子看到。 ——整件事的起因,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 下午的时候,屠豕宗的几位男弟子一同前往观梅峰脚下打坐修炼,当时有不少盟宗的弟子同在此地修炼。而东宫的四位弟子则聚集在天穴周围,他们在天穴附近找到了一些古怪的灵草。 然后,屠豕宗的弟子就与他们撞见了。 当时夏繁星也跟着几位师兄一起,他发现了那边东宫弟子正在议论的,天穴洞口周围突然大片出现的灵草,竟然是十分罕见,几乎只在观梅峰顶与永梅秘境中生长的冬桃根。 冬桃根这种灵株,非常独特。它可以生长茂密的花林,但有价值入药的只有它的根部。而它的根部,并非深处地下,而是爬在地表之上,只有底部进入浅土。天穴洞口周围的一片区域内,密密麻麻,长满了如同花生形状一般的冬桃根。 而它的生长机理,与其他灵草又有极大的不同。在观梅峰上播种下去后,短短时间内就能快速生长,长成茂密的花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灵花会高效率吸收天地灵气,当达到灵核能够承受的极限时,花朵会发出极寒灵气冻结灵核。下面就是一段长达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冬桃根灵核都会处在冻结状态。很多灵花会在这个过程中死掉,失去所有灵力。少数生存下来的,在灵核解冻之后,便可以作为高级药材入药。 夏繁星看到这些的时候,就感到十分的古怪。上次来到天穴内,完全没有注意到有冬桃根的存在。而且,虽然这种灵株一开始是不难种植的,但是却肯定不适应山脚下的气候。这里突然出现的一片冬桃根,很可能是近一周内出现的。 而最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一片的冬桃根灵核似乎都已经经历过了灵核冻结的步骤!其内丰富的药气,走近两步就能感受到,怪不得吸引了几个东宫弟子对其评头论足。 药力丰富的冬桃根,却还扎根在地表上。其上的冬桃花早就消失不见。这种奇怪的现象引起了他的疑惑。已经能够摘下入药的冬桃根,却还在地上继续生长。冬桃根虽然名有冬桃二字,却并不会结果。将经受住灵核冻结还活着的冬桃花摘下,用一种独特的手法将花瓣种入地下,每日以初阳寒露浇灌,一月之后,就会长出大量灵根。而这种已经充满药力的灵根,却竟然还在生长,着实让夏繁星感到古怪。而且这些冬桃根来路不明,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更让他迷惑不解。 然而,跟着几个师兄再走近些,热衷地谈论着这些灵根的东宫弟子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走来,一个东宫弟子轻轻地弯下腰,摸了摸药力丰富的冬桃根。他们议论的话让夏繁星不得不上前阻止。 第四座次的师兄张寒将他拉住,“师弟,都是盟宗道友,灵山上的灵药送他们一些也无妨。” “我不是这个意思...几位师兄,我平日里阅读古书药籍,对这灵草也算有些认识。......冬桃根这个东西,对修炼七杀星气的人有多重禁忌,要经过多次处理,绝不可以轻易服用!” 他快速地对师兄们解释了一番,脑海中想起了师父告诉他的大师兄的哥哥。那个东宫弟子已经小心翼翼地将一串灵根拔起,兴奋地呈现到同门前面。 在东琉璃宫内,七杀道派也是很大的一个分支。这些弟子中肯定有几个是七杀星气修炼者。虽然对东宫这群傲慢弟子的印象并不好,但夏繁星也不能看着他们服用冬桃根,落得和那个王云海一样的下场。 真奇怪,这种罕见的灵株,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足足一大片! 然而,为首的那个东宫弟子,态度却并不怎么好。 东宫第三座次剑修苏衍道,看见他从屠豕宗几人中走过来后,面色不善地问道,“道友有何事?” 那个手上小心地捧着满是泥土的冬桃根的东宫弟子曹因,有一定的灵药造诣,把冬桃根在几个同门前面晃了一圈,得意地说道,“夏道友,都是朋友,这灵药你不会舍不得让我们带走些吧?” 几个东宫弟子都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威压。此时丹田被封闭的夏繁星,耐着性子把缘由告诉了他们,最后说道,“道友们,若是想带一些冬桃根走,最好让家师帮你们处理一下。若是有七杀道派的道友,最好是不要服用为妙。” 曹因看了看自己手上灵光点点的灵根,不屑地摇了摇头,“看来,这位道友是真的舍不得啊。” “我也阅读过不少的药籍,冬桃根的名头我也听说过。你说七杀修士不能服用,倒是说出个道理来。否则...在下不得不怀疑夏道友是不是有些太不够意思了......” 几位师兄知道夏繁星目前体力不好,看见东宫弟子围上来之后也都凑了过去。冬桃根具体的机理他并不明白,只能再劝两句,他们要是实在不听,那也无所谓了。 “玄能仙师曾告诉过在下的,尔等若是坚决不愿意听我的,那就随你们去吧!” 可这时,苏衍道却冷笑着说了一句屠豕宗众弟子都听见了的话,“玄能仙师?老前辈曾经伙同西殿窃走我宗《水神诀》,难道现在连几株灵药都舍不得送给盟友了吗?” 一旁的张寒、欧阳仁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有夏繁星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冷酷,淡淡地开口,“道友,这里是观梅峰,你最好能注意一下自己说的话。” “嗯?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当时的玄能仙师也不是老前辈啊。不过,在下真为宗里面某些人感到羞耻。为了一柄完全没把握的剑,却决定和曾经的窃贼共事。” 苏衍道身后的弟子们脸上都露出了冷笑。夏繁星越来越觉得他们是在找茬。虽然玄能此人行事古怪,而且,苏衍道说的都是事实。但在堂堂观梅峰脚下,绝不能放任外人随意调侃羞辱。 “你若是觉得羞耻,可以滚出我的宗门。哦,滚出去后你们也没法向东宫前辈交代。那就再滚出你们自己的宗门,看看有谁会同情尔等吧!” 《水神诀》失窃一事,东宫内无人不知。这些弟子对屠豕宗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无论是一开始的西殿,还是趁火打劫的玄能都是窃贼。窃走的是东宫内最神秘的秘籍之一。年轻气盛的修士自然会感到不适。但无奈宗主大人决定与屠豕宗结盟,可谓是一点办法没有。听夏繁星这么一说,苏衍道立刻变得面若寒霜,没想到这家伙如此敢说话,杀气腾腾地上前一步,屠豕宗的三位师兄立刻将夏繁星护到身后。 “苏道友,夏师弟好心提醒你们,你却先在观梅峰下侮辱玄能仙师。在下不知道你所谓的《水神诀》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是,这是在我们的宗门内,请道友放尊重一些!” 面相老实憨厚的张寒盯着几个东宫弟子,沉声说道。 满满的杀气环绕在两宗弟子周围,引来了观梅峰山上山下许多盟宗弟子的目光。第七座次的弟子秦凉一把抽出腰间的灵剑,他生性快意,直接用剑指向了苏衍道,不屑地说道,“真以为我们少了你们一个万年老八的倒数古宗会有什么问题吗?尔等就是现在滚出了我屠豕宗,也没有机会再朝九莲宗摇尾乞怜。不久后的古剑洞天,你们东宫就自己玩去吧!” 灵剑一出,曹因等人纷纷也抽出了佩剑,杀气腾腾地指着屠豕宗众弟子。张寒与苏衍道同时喝了一声,制止了师弟们的举动。 纵使剑拔弩张,气得浑身发抖的苏衍道还是保持了理智,与冷静的张寒一样,不愿意把事情弄大。“张道友,看看你师弟说的话...你们就是这种态度对待盟友的吗?” 张寒瞪了七师弟一眼,然后回头,不卑不亢地说道,“道友,本是夏师弟好心提醒尔等,不要乱用冬桃根。那位曹道友却质疑我们舍不得?而且道友岂不想想,自己可有资格,在观梅峰下对玄能仙师评头论足?” 争执持续了一会儿,气氛始终保持着紧张。最后,接到性航大师在宗外传音的明臻法师,正好要出宗,经过此地。才将双方弟子拉开,通通送回了内宗里。 不少盟宗弟子都听到了两宗弟子说的话。所以,这场冲突难以避免地导致了东宫与屠豕宗弟子之间关系的恶化。两宗长辈得知后,都为自己的弟子口不择言而大怒。对于东宫长辈来说,《水神诀》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在他们看来,此次古剑洞天,与屠豕宗结盟,比和九莲宗结盟有价值,所以并不愿意再提起那些陈年旧事,两宗冰释前嫌。并且,冬桃根这东西确实是不能乱服用的,自家的弟子们在这上面实在是出了丑;而对于屠豕宗来说,这时候每一个盟友都是贵客,绝对是不能轻易得罪了的。而且好不容易和东宫的关系处好了,没想到几个孩子又起了冲突。然而明臻法师回来后带来的消息,暂时让众人无暇顾及此事。 “...剑冢之内,隐隐有强烈的七杀星气溢出。由此可见,第六具古剑在还世大劫之前的主人,应该是一位七杀大师。” “...具体时间,就是在两个月后,冬至之日前后。这个时间已经比较准确,差别不会特别大。” “通过二位前辈的观测,现在还能确定一件重要的事情。此次古剑洞天内的试炼模式,一定会沿袭前面五次中的一次。得出这个结论的重要依据,在于剑冢内器灵现在就开始大量释放七杀星气,所以最后开启洞天时的古剑器灵会比较孱弱。” “这就导致了,最终的器灵灵力和灵智很可能不如前面几具神剑。但这并不完全意味着这次出世的神剑不如之前出世的神剑。而是意味着,由器灵创造的洞天幻境内,它的试炼会沿袭之前的套路。” “...所以,剩下的两个月内,诸位盟友最好多花些时间研究曾经五次的情况。” 将这个重要的消息说完之后,明臻走下道台。众位盟宗弟子纷纷起身离开。前面两侧的心衡与石临道人面色阴沉地走了下来,叫住了下午屠豕宗和东宫发生冲突的几个弟子。 第三十八章、九莲宗 - 斩莲 - 华发如秋 “清羽,由于西极宗邪僧出世搅局,所以这次的失败,我们当中没有人怪你。但你自己也知道,此次失败你难逃其咎!如何还敢在本座面前大呼小叫,你到底在指责我什么?” “宗主...呵呵,宗主大人不要忘了,当时长老们有几个愿意亲自去踏这趟浑水的?哪个不是自信满满,却又找一大堆理由来推脱。师弟主动担起这件事,你们都觉得拿下屠豕宗简简单单,有多少人关心过具体的事宜?如果说我轻敌了,你们难道没有轻敌吗?谁又能想到,秃驴们倒戈,东宫还倒插咱们一刀,还有阴煞宗、西殿洪妖门元寿山之流......” “现在事情闹得天下皆知,你们才开始真正的关心起来!我要是难逃其咎,你们就没有责任了吗?” 深夜里,九莲宗外侧,主山百里玄峰中段,足足五十里高的山中。残月洒下清光,这里是一处冒着热气的清泉,周围被大量茂密的树林包围,在外侧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泉水。清泉内靠近岸边,一个肩膀上露出森森白骨的道人,全身**,双手反撑着身子,下半身已经进入热气腾腾的灵泉内。他咬紧牙关控制着两手,每下降一点,脸上的表情都会痛苦好几分。 而站在泉边,看着清羽道人痛苦地下水。此人仙风道骨,白须垂到胸口,满头鹤发,却是童颜。这位相貌颇为英俊的上人,他身着青白色道袍,两肩之上各自绣着一朵九品仙莲。这是九莲宗内,每一届宗主大人传承下来的九莲仙袍,彰显了道人宗主的身份——九莲宗六代宗主,清化上人。 “最让师弟无法理解的是,为何大师兄你不阻止古天师伯!我九莲宗的脸面啊!师伯他到底在想什么?堂堂化离修士,怎么可以......” 炽热的灵泉已经漫过了清羽的胸口,漫及肩上的可怖伤口时,他咬着牙,恨恨地挤出刚才的话,立刻又开始轻微地**起来。 九莲宗一共也有十二座灵山,其中,中灵山百里玄峰,西侧化羽灵峰,东侧轮回道山被称为三大圣山。三座圣山之上,蕴藏着九莲宗整整四千年历史的秘密,比其他任何宗门宗内的灵山都要神秘莫测。浸泡清羽的灵泉,在其他两座圣山上也都存在一处。是九莲宗著名的疗养圣泉,泉水底部遍布上古灵莲花瓣,滋养圣泉数千年。治愈效果极其之好。 “我拦不住他。”清化上人听了他的话后,叹息一声,继续道,“你也知道,当年玄能和他之间的深仇大恨,他脸上的铁面就是拜玄能所赐。而且,当年因他而二度出现在赤壁的酆都鬼司,极其可怖。没人能知道他是如何凭借元婴修为,穿越轮回边界,与地府鬼司交流的。现在他闭关冲击化离,更无法保证他不会再次召唤出鬼司前来护法。如果玄能真的能够控制这种来自轮回之下的力量,那么,是一种比冥尸宗炼死之道更加可怕的邪术!” 泉水已经漫到了清羽的下巴上。他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我不想去了解。什么地府,什么鬼司。这些秘辛根本就不重要!不仅将我九莲宗丢尽了脸,还引出了西极宗的老妖魔,这才是最重要的!” “关在罗汉锁狱里面的秃驴,怎么可能出的来?” 清化说道,“本座也不知道。但是自从古天师叔回来后,我们在西极宗内的眼线传来消息,明字辈大弟子明恒法师亲自前去罗汉锁狱,将第九狱后的九座地牢全部再次戒严,派过去的全部都是明字辈的僧人镇守。由此可见...本座认为,邪僧并没有亲自达到观梅峰上。而是,用了一种强大而神秘的手段,附体在了那个小和尚身上。第十八锁狱是绝对不可能逃出任何人的,十八佛链锁住的是邪僧的天灵十八佛印。即使是在他之前,从古至今,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逃出第十八狱。” “即使是我九莲宗的前辈,也没有成功......”清化垂下了头。在第十七锁狱内关押着一个人,三百年来没有动一下身子,就如同早早死掉了一般。这个人曾经是九莲宗的三代弟子,但是其名号早已被九莲宗彻底掩埋掉,因为当年的某件事被永远打入罗汉锁狱。如今距离邪僧只有一墙之隔,甚至没人知道他到底死了没有。 “可是...为何那个老妖魔要帮助玄能呢?”在泉水中,清羽露出一个脑袋,停止了下降。 清化脸上的迷惑与清羽一样,他只能摇头说道,“这一切,只能询问古天师叔才有可能知道。” 而古天回到宗门之后,立刻陷入闭关,不知所踪。要想找他谈话,估计只有三大太上另外两位古字辈前辈,清化师尊古炎和另一位四代前辈古真道人才能找到他。 但古炎三年前开始闭关,古真游历在外,其他清字辈的长老没有一个敢去找古天道人的。得知古天为何悻悻而归实情的几个人,更是不敢惊动他老人家。 “师弟,你先下去休息一段时间吧。盟宗的人都在指责你,先暂时避一避风头。本来应该宗门帮助你分担一些责任的,但现在这样...也就这样吧。等你的伤养好了再说别的。”清化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去离开了。 清羽没有什么好说的,慢慢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直到炽热的泉水覆盖过他的头顶,清羽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这时,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与心昭恶战最后,心和道人说的话。 这一切都是天道运行所致。 罗汉锁狱内的老妖魔,他想以一己之力,扭转崩坏的天道吗?而玄能,亦是如此?...... 清化很快飞到山脚下,一道明亮的灵光从半山圣泉上闪起,被他感应到。这意味着,清羽道人已经将神识陷入了圣泉之内,开始沉睡与疗伤。 希望能化解掉师弟的心伤。 深夜,九莲宗主殿九华殿内,主座之上的清化上人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在百里玄峰之上,与清羽道人最后的这番对话。面前是各大盟宗的客人,他的神色微微有些黯然,心中却在为沉睡中的清羽感叹。 “宗主大人?”站在他旁边侍立着的长老清归道人,看他有些出神,小声提醒了一句。 大殿内昏暗的灯火下,映照出来足足有十几位盟宗代表到来。前排两侧坐着的是镇魂宗、北极帝宫、七海宗和生阳宗的长老。后面几排坐着的,是一些二流宗门的长老。其中比较有名气的二流宗门,当属洛阳剑道门派剑息门,柳州炼丹大家丹极宗和闽郡专修刺杀之道的刺客宗门冥影宗。这三家的实力,仅仅比二流宗门内底蕴最深的西殿、阴煞宗和生阳宗以及洪妖门差一点点。 距离灭阵之战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整件事情震动了宗门界,也震动了朝廷。在长安朝廷上,杨右相不久前将此次宗门大战汇报给了陛下,并且趁机煽风点火,将屠豕宗描述成了完完全全负隅顽抗的恶徒,力谏陛下出兵范阳,灭掉居心叵测的安禄山。然而,即使众多大臣附议之下,老皇帝还是听从了少数几个安禄山在朝廷里的心腹的话,认为这不过是一场纯粹的宗门动荡,其他的那些问题,都是他们臆想出来的罢了。安禄山不久前还亲自进京呢,岂会在短短时间内动了造反的念头? 杨国忠回去后愤愤地对心腹幕僚发牢骚,老皇帝不知道什么叫做“慈父多败儿”。 就在昨天,闭关中古炎道人和镇魂宗的太上长老知能道人,几乎同时对两宗宣布了古剑洞天开启的事情。其实之前的魂如大师已经感应到了古剑洞天不久后将会开启,但因为无法确定,再加上爱徒林如烟受到重伤,这段时间几乎没有时间参与宗门事务。这样一来,九莲宗及其盟宗得知不久后古剑洞天开启的时间,却是比屠豕宗他们要晚上足足半个月了。 而今天深夜里前来议事的诸位盟宗道友里,却没有出现参加了灭阵之战的观星宗。一来他们几乎从来没有参加过古剑洞天的争夺,二来,天画先生对九莲宗古天道人的行为失望之极,再三劝说天御宗主减少与这些所谓盟宗的滥交。 虽然清羽道人对天画先生在大战时的消极态度极其不满,但此宗地位在八大古宗以及俗世里都极其特殊,他也只能放任观星宗渐渐朝着中立方向发展。 “咳咳...”清化宗主提了提神,“...各位当中,有些参与了前不久对逆贼屠豕宗的讨伐行动。虽然没有赢得全胜,但通过镇魂宗诸位道友以及七海宗灵能道友的帮助之下,毁掉了屠豕宗三处灵山阵眼。给了他们巨大的威慑,想必他们也会知道,与吾等为敌,与朝廷为敌就是与天道为敌。不管他们所图为何,都必定要与逆贼安禄山一并消亡!” “然而,我们没有取得全胜的很大原因,是因为有不少没有认清大局的宗门,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前去帮助屠豕宗。我现在就来给大家解释一下,这个驱使他们的蝇头小利是个什么东西。” 清化其实很快就明白了。半个月前各大宗门纷纷入驻屠豕宗,是因为屠豕宗早早就知道了古剑洞天的消息,并且以此为诱惑,招到了不少的盟友。不过现在看来,比他们后知后觉了这么多,情况真的有些不妙了。 “所以说,他们相对于吾等,已经有了一些优势。但是,毕竟是一群从来没有摸到过古剑的乌合之众罢了。” “...各位回宗后,有三日的时间,将这个消息与长老和宗主商量。选出本次的取剑道子,然后,护送他们来到我宗,进行接下来的计划制定。” “清化宗主,三日时间,未免太短了些。”镇魂宗派来的长老,是那天与魂如大师一起行动的魂武道人,同样是难得的剑道天才,此时在主座右侧的位置上皱眉开口。“我镇魂宗可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选择取剑道子。请众位道友谅解。” 魂武知道,魂如绝对不愿意放弃让自己的爱徒进入古剑洞天的机会。只是,以林如烟现在剑脉的伤势,不管是其他长老还是宗主大人,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如果就这么把他的爱徒排除在外,魂如绝对会气炸掉。尽量为他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吧。 “魂武道友所言甚是。宗主大人应该知道,选出取剑道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三天时间草草选出,岂能服众?”另一边的北极帝宫长老,息项道人有些不满地开口道。在灭阵之战中,堂堂元婴后期大长老息灵道人居然被对方五人合力斩下了一条手臂。北极帝宫损失惨重。这次过来会面,也是要摆点脸色给九莲宗看的。 剑息门的长老冷烨道人也开口说道,“宗主大人,路途来回时间恐怕都......” “五天的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 下面议论纷纷了起来。清化道人立刻拍案沉声道,“屠豕宗等人已经领先了我们不少。朝廷对安禄山以及屠豕宗还是暧昧的态度,无法给予我们实质性的帮助。每拖一天,他们的准备就更深一分!” 然后,他站起身来,说道,“盟宗长老们若是有意愿前往岭南剑冢观察,五天后聚集到此地,与我等一同前往。” 听完这话,魂武道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直到下面开始出现附和清化的声音,他才忍不住说道,“宗主大人,此前数日,有两位修为高深的修士一直在剑冢周围.......一个是屠豕宗的化离修士玄妙,另一个是西极宗的化离修士性航。我们没有去惊扰两位前辈......” “等等,等等。”清化道人闻言,从主座上站起走下,到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的魂武身边,指着他的鼻子。大殿上空微弱的灯火全部集中到魂武的脸上,“照道友这么说的话,贵宗早在这段时间之前,就应该知道剑冢即将开启的消息了吧?” “宗主这么说的话...实在有些武断....” “不,不。你们镇魂宗离剑冢不过几里之遥...前两次的古剑洞天开启,好像都是你们第一个感应到的吧?我就纳闷了这回怎么能让玄能老儿抢先了这么久...看来你们是早就知道了,为何不说!” 一片哗然。魂武道人面色极其难看。诚然如清化所言,魂如大师早就感应到了剑冢的异常,推断出来古剑洞天将再次开启。他在回到宗门的时候就将这事告诉了宗主,并且以此来请求宗主再给林如烟一些休养的时间,不要这么轻易地放弃他。 镇魂宗也早就开始了准备。五位取剑道子也已经选出了四位。玄妙与性航盘踞剑冢吗,他们为了不引起动静,就每天绕开他们前去剑冢观察。也得到了与他们两人相同的结论。 他们表面上和九莲宗等宗门一同结盟,事实上早就开始研究剑冢。故而,镇魂宗对于此次的古剑洞天可谓是志在必得。 上一次的鸣涧洞天开启时,镇魂宗派去的筑基五代道子基本都是些五代的强弩之末,实力不济,连最后三天都没撑到就被赶出了洞天。而最后夺得神剑的九莲宗道子,却在几年之后连人带剑一同失踪地无影无踪,实在是暴殄天物,令人惋惜不已。 所以,镇魂宗这次绝对不愿意再将神剑拱手让人。他们一定要重振第一剑宗的辉煌! 只是没想到,被清化看穿了。魂武十分尴尬,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时的清化道人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算了,各位道友,镇魂宗执念于上古灵剑,似乎可以为之抛弃信义了。” 魂武无力地喊道,“清化,你不要乱说!” “不管怎样,屠豕宗的两座灵山阵眼都是我宗弟子拿下的。镇魂宗历来不是背信弃义的宗门。”他刚才思索了许久,也只能说这些来保护自己了。 “那么,很好。请魂武道友将本座的意思带给贵宗宗主大人。在下认为,我们必须共享消息和资源。否则,尔等特立独行,所谓盟友一词也就不复存在了。请宗主大人好好考虑我说的话。”清化道人冷笑一声,从僵硬的魂武身边走开。对下面众修士说道,“各位不要沮丧。镇魂宗身为中原第一剑宗,对上古灵剑念念不忘也情有可原。只是,魂武道友应该更明白一点,单打独斗和并肩作战哪个成功的概率更高些。你不会认为,脱离了吾等宗门,能在屠豕宗西极宗那群人手下占到什么好处吧?” “在下...我明白了。清化宗主的意思,在下会传达。”魂武道人回头看了一眼各宗长老,微弱的灯火下个个脸色不善。方才更是差点被清化搞成众矢之的。他喘着粗气,缓缓坐下。 “那么,如果两位化离修士盘踞在剑冢的话,我们该怎么过去观测呢?”七海宗的灵熙道人,当时在灭阵之战中见势不妙,立刻率众撤退。此时倒是没受什么伤,尖细的声音问清化道。 “都是化离大能了,怎么会在这些事情上计较太多。我们只管过去,公平竞争,他们难道会把咱们赶走吗?只不过,屠豕宗也马上会知道我们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倒也无妨......” 过了一会儿,各宗长老离开之后。清化拉着灵熙、息项以及生阳宗的黎昕长老来到了大殿后的密室内。想了一想,还是把魂武道人叫了过来。 “...各位应该知道,相比于两个多月后灵洲百年之期开启,古剑洞天的事情算不了什么。若是能够找到一页信物的话,都绝对比所谓神剑珍贵上好几倍!” “宗主所言是矣。屠豕宗与我们矛盾的根源,也在于灵洲的事情上。说到这,黎昕还是要感谢一下宗主大人,十年前在皇室秘会上帮助我生阳宗得到了一枚仙尘令......” “别说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宗主的意思想必大家都懂。我北极帝宫年轻一辈最顶尖的天才并没有参加古剑洞天的事。百年之期的重任,我们早就决定交给六代大弟子,接近结丹中期的纪焚阳,还有两位筑基圆满弟子随行。所以派去古剑洞天的弟子,并非最最顶尖。” “魂武,本座希望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刚才的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过去就过去了,接下来不要瞒着盟宗。对于即将到来的百年之期来说,古剑洞天并不重要,我想魂真宗主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算是派去给道子随行的筑基弟子,也一定不要吝惜,挑出实力最强的一个结丹道子,两个实力最强的筑基随行。然后在剩下的人里面再挑选取剑道子就好了......” “好...魂真宗主也明白的,请清化宗主不必担心。对了,几个月前通过轮回印,第一个,也是现在唯一一个进入灵洲的那个九莲宗道子,现在可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传回宗门来?” “他...自从他进入灵洲之后,连与自己本命魂玉的联系都不知怎的断掉了,几个月了,都一直是渺无音讯......” 第三十九章、再次尝试 - 斩莲 - 华发如秋 “小龙葵,那在元寿山你是主修哪个医派的?” 几天后的下午,在夏繁星和周竹的卧室里,公孙龙葵和夏繁星面对面坐在一起闲聊。周竹这时候在修炼府外练剑,夏繁星的丹田封锁好不容易在早上解除掉了,现在也不急着修炼,便待在了宅院里。 小龙葵没有跟着他的几个师兄师姐在灵山修炼,就在内宗打坐了一会儿,感觉无聊,便来找了夏繁星闲聊。 方才龙葵给他讲述了元寿山的三大医派以及五大基础法门。元寿山道法的分支非常明确,凝气中期以上的修士,建立在天阴星气的基础上,三大医派针对人体不同角度以及部位切入医治。五门则是五种观察人体的方法,寿君当时在夏繁星面前展现的那枚紫蜂针,就属于五门中的针灸门。元寿山医者都是必须要修炼天阴星气,大多数会从三派中选择一派进行修炼,五门则要全部掌握。炼丹之术更是每个人都要学习的道法。 当然,当世寿君寿无晴,对于这些法门,通通都修炼到了极致,三派五门加上各种丹药灵草,样样精通。 “我吗?我是‘周天真气循环’派的。我们主要研究的要点就是丹田真气,医治病人的手段也是从气息入手的。你看,我们医派里厉害的弟子都会配备一只药葫芦。这是元寿山上独有的元息葫芦。医者的丹田气息和元息葫芦交融,葫芦本就是灵物,时间长了就会有一点灵智。能够促进我们丹田的星气感应度,让我们的医术感应以及手段更加有效。” 听完龙葵的话后,夏繁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问了一个让龙葵摸不着头脑的问题,“那个,你们元寿山上,狐狸多吗?” 龙葵摇了摇头,“在主山周围,基本上没有任何野兽出现的。被宗门养起来的灵兽里面很少有灵狐。但是在元寿山附近其他的山上...灵兽各种各样非常多,灵狐肯定也有。说不定,还有妖狐的品种。” “这样啊...你想不想练一练你的医术?”夏繁星点了点头,一脸神秘地问道。 龙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敏锐地问道,“你生病了吗?” “我这几天感觉丹田...有些奇怪。具体情况我也说不准。所以请你帮我看一看,就当练手吧,我也看看元寿山的弟子到底有多厉害。”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看向表情古怪的龙葵,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原来是让他练练手。龙葵一下子就来了劲,兴奋地点点头,一挥手,从药葫芦里召唤出几根造型独特的银针。 “哇...丹田周围气息呈环状发散,应该是刚刚恢复活跃不久。你前两天是不是感觉浑身无力,有一种丹田闭塞的感受?” 龙葵将一根细针从夏繁星的脐下气海穴中轻轻拔出,夏繁星感受到一阵酸痒的感受。听见龙葵的话后,他点了点头,问道,“确实,我前几天的丹田近乎封闭状态。感觉和你说的差不多。” 龙葵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夏哥哥,你丹田那里有一点特殊的地方。我通过银针抽取出少量丹田内的气息,总感觉其中有一点并不是你自身的气息。你能懂我的意思吧?” 他这么说,夏繁星毫不奇怪,“我明白,你继续说。” “我只能说,这些不属于你自身的气息,呃,激活了丹田内某种奇怪的自卫措施,在一些情况下会有封锁丹田气息的趋势。因为每个人体内都会有自动防御外来东西入侵的这种机制嘛。但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丹田已经完全被封闭的话...那好像有点严重了。” 夏繁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想知道,如何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看来以龙葵的水平,还没能够感应到丹田内若有若无的那一丝月妖丹气息。 龙葵表情为难起来,想了一会儿,才打着哈哈笑着说,“我...我觉得有一点比较重要。不要纵欲过多吧。你想啊,那个过程是最容易与外界气息进行交融的......而且我猜测如果和别人打得太激烈,你的丹田也会采取自保措施...” 夏繁星脸黑了。不过好像上一次在与苏巧进行道意双修时,需要双方的丹田互相感应,而且苏巧还将自己的气息送入他的体内,帮助他完成气息入血。然而这一切,最后使得他的丹田再度闭塞。这么一想...龙葵说的有道理。他的丹田吸收一些外界的天地灵气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可能会对其他人的气息以及强度高的药气产生排斥。他想了一想,拍了拍龙葵的肩膀,苦笑着说道,“跟纵欲有什么关系...咱们这个年纪的修士哪能干那种事...” “对对。除了一些阴阳宗门的独特法门之外,行房事对我们修士身体基本上都是有害无益的。夏哥哥,你丹田内这种奇怪的状况,你能想起是什么事情之后发生的吗?” 夏繁星露出疑惑思索的神色,自然是不会将那晚上的事情告诉龙葵。想了想,摇了摇。却没想到刚才身体的检测让龙葵起了兴趣。小男孩点了点头,把药具收回葫芦里,又凑到夏繁星面前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这种情况,要不以后让我定期给你检查一次身体吧?等我的修为提升,肯定可以帮助你解除这些迷惑的。” 夏繁星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非常不错。首先月妖丹本就是元寿山的东西,等龙葵修为境界提高之后,说不定真的能够帮助他解开月妖丹的谜团。但前提是,他不希望龙葵将这事告诉寿君以及蟠桃等人。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兴致颇高的小龙葵说道,“那是再好不过了。反正我们两宗现在是盟友关系,肯定以后会经常来往。你以后一定能在医道之上大有作为,多谢你有这份好心了。” “不过...你不要把我身体的状况告诉别人,好吗?我不想那些宗门师长把我当作实验品一样琢磨来琢磨去。再说了,这个奇怪的现象也只是偶尔出现罢了。” “没问题没问题!你能放心让我这个凝气小辈看,我就很满足啦!. ..” 这时,卧室的门被急促地敲了两下,然后来人直接推门而入。夏繁星愣愣地看着走进来的人,”师姐?你怎么来了?” 侯樱脸上表情带着几许不满,黛眉微蹙,语气不悦地说道,“苏姐姐的事,前几天你怎么没跟我说?” 夏繁星闻言站起身来,没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关切地问道,“她是醒了么?” “还是七师叔告诉我的。难怪前几天没见到她了。苏姐姐是醒了。前几天你去跟她双修之前不跟我说,她病了也不跟我说...下不为例!”侯樱冷冷地说道。一旁的公孙龙葵听见“双修”二字,惊讶地瞪大了嘴巴。夏繁星连连给他使了几个眼色,偷偷地摇了摇头,不是他想的那样! 看到小龙葵继而露出见怪不怪,恍然大悟的表情。夏繁星无奈至极,对侯樱说道,“知道了,下次如果师父再叫我们两个过去,一定先跟师姐汇报...” 侯樱打断了他的话,看了一旁的一身医装的小男孩一眼,说道,“陪我去止玄峰看苏姐姐去。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一会儿再问你!” 夏繁星点点头,回过头拍了拍龙葵的肩膀,使劲挤了下眼,“去找你的师兄师姐们吧,哥哥有事先走了。” 止玄峰脚下。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秘境中,我的丹田被封锁的情况吗?之前那天晚上,我们道意交融第一步都已经快要成功了。结果她最后试图感应我丹室内的情况时,再次出现了那样的情况。然后苏姐姐她好像也体力不支,丹寒疾病复发。” “你的伤好了吗?就去贸然尝试这种强度的修炼?万一再将余毒吸收到丹田里怎么办?”侯樱叹了口气,却是责怪夏繁星不重视身体。 “呃...师父觉得没关系,我就过去了嘛。其实,师姐你可能没有注意到。因为我丹田里这个奇怪的机制,任何外界因素想要侵入我的丹室都会触发这个机制,封锁丹田一段时间。而且我发现这个时间是越来越长...所以说,就算我进行聚灵,那些余毒也不可能进入我丹田的...你不要担心啦。” “哦?看来是我没想到这一点了。照你这么说,我这段时间来白白照顾你了是吧。唉,真是浪费时间!” 师姐的脾气,怎么感觉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夏繁星无奈地挠了挠头,忙不迭地说上几句好话。 而他没有发现,其实自己在与侯樱相处的时候,性格也变了好多好多。 “你们总算来了。侯樱你放心,她已经没事了。快进来吧。” 心衡站在山中宅院门口,招呼二人进门。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疲惫与心疼的神色,这些天来他实在是为苏巧的病情操碎了心。 躺在心衡床上的苏巧,脸色还是十分的苍白。嘴唇青紫,眼角下方一片浓黑。身上盖着好几层厚厚的被子。双手放在外面,却不停地打着颤。 “这到底是什么病...苏姐姐,你之前怎么不对我说...” 侯樱见到苏巧这副病怏怏的模样,与一往的精神饱满简直天差地别。她坐在床边,握着苏巧冰冷的手,心痛地说道。 苏巧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人嘛,难免会得些病的。即使是修士也无法摆脱。姐姐的病很少发作的,你不用太担心我。” “苏姐姐,你...你不会很快就要离开宗门的对吧?”夏繁星进来后一直低垂着头,忽然问道。 “我现在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心沧道长在大战中牺牲,他的弟子们现在都是我的徒弟了。我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会离开宗门的。再说了,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成功呢...咳咳...” 苏巧微笑着对夏繁星说道。这时候,他忽然感到自己的丹田处出现了一阵微弱的动静。他吃惊地看了床上的苏巧一眼,却只见她不停地咳嗽着。心衡道人急忙走到她身边,伸手为她把脉。一边吩咐夏繁星道,“繁星,快去外面倒碗热水来。” “你的病,难道七师叔都没有办法解决吗?...” 夏繁星连忙起身出去,捧着一碗热水进来,苏巧缓缓接过,对侯樱摇了摇头,“可能,可能是以前修为一下子晋升的太快,出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副作用...” 心衡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在你沉睡的时候,我请了元寿山虎仓道友前来帮你检查身体。他精通寿门两种医派和五门。虎仓也无法说出这种罕疾如何出现。他告诉我的和我们之前猜测的一样,就是境界提升带来的副作用。这种疾病几乎无法医治。只有...等待你进入下一个大境界才可以彻底根除。然而,我也说不好到了元婴境会不会有更严重的毛病...” “小苏,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你在北极帝宫受这么久的苦..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和北极帝宫那十几年的生活也有关...” “道长,这些事怎么能怪您呢。他走后,您把我当成亲女儿一样对待,我能有现在的修为,全部是靠您的大恩大德。” 此时的夏繁星,却已经完全忽略了其他三人的谈话。刚才丹田内那阵古怪的动静过后,他震惊地感受到,那股每次在丹田异变发生之前,都会出现的白气再次于丹田周围生成。七座灵鼎都变得极其平静。 夏繁星一直盯着苏巧的虚弱的双目,似乎她连抬起一下眼皮都要废好大力气。另一边,又极力控制着自己的丹田不要再陷入之前的情况。但就和前几次一样,机制的触发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正当他的腹部内渐渐被白气完全围绕,夏繁星忍不住想要请求师父的帮助时,苏巧忽然睁开了双目,却带着与病躯完全不同的炯炯灵光。这时候他们的声音在夏繁星耳边再次清晰了起来。 苏巧虚弱的声音说,“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站在心衡身后的夏繁星,惊讶地发现丹田处的白气停止了扩散,平静了下来。方才越发强烈的堵塞感,一时间凝滞在了他的丹室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梦到了啥啊?”许久没有说话的夏繁星,声音有些颤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问道。 “关于你的梦。”苏巧意味深长地看了夏繁星一眼,继续对身前的侯樱说道,“我梦到,我看到了繁星结丹之后丹室内的道意图的模样。” “哦?”心衡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这么说来,那天晚上你们二人并非没有收获...” 苏巧微笑道,“是的。这个梦很长很长。但是,我却忘记了好多。我想,之所以在那天晚上双修之后,我的病会发作,可能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个梦境。”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神秘,夏繁星只感觉自己全身的气息都如同停滞住了一般,丹田陷入了一种极其玄妙的状态。 她看了眼郁郁不乐的侯樱,拂了拂她额前的青丝,笑着说道,“这个双修真的很普通很简单的。七七不要多想啦。” 心衡接道,“老夫之所以要让他们俩这样做,其实也是在寻找一种帮助苏巧彻底摆脱顽疾的方法。只是第一步就遇到了这样的失败,而且繁星体内我还看不出任何端倪。有些可惜啊。” “不,我觉得,已经有了一些收获了。只是可惜我没有回忆起梦中究竟在繁星丹室内感应到了什么。虽然梦中的东西不能说是真的,但是我觉得这是一种预兆。他丹田那种情况,并非是不可破解的。总有一天,是能够突破障碍,走进他的内心的。对吗?” 夏繁星缓缓地点了点头,看着苏巧一对灵动的美眸,忽然感到她此刻的深不可测。因为,他此时发现,丹田周围的白气,竟然消散掉了一小部分! 七座灵鼎重新恢复了光辉,淡淡地运转了起来,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 他知道,苏巧刚才就已经再次尝试着进入他的丹田!她没有放弃,可能在之前的沉睡中,也在寻找方式解决这种困境! “对了,师弟刚才对我说,这种情况是在有外界物质试图侵害他的丹田时会出现的。其实,之前在永梅秘境的时候,他服用一种叫做寒梅草的灵草,由于药力太过强劲,也出现了短暂的封闭状态。”侯樱想到这些,说道。 苏巧点点头,“我知道,我也明白,他的丹田是在排斥我的气息,所以才会触发这种奇怪的机制。虽然不知道这种机制到底是怎么来的。但是...我在想,如果他的丹田不再认为我的气息时一种侵害了,那岂不是就能够成功了吗?” 她看着夏繁星的双眼,此时的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忽然悟到了一个更深的道理! 当他足够强大,强大到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侵犯到他的时候,那就不需要如是的自保措施,他就能够完完全全控制住自己的丹田了。 或者说,当他足够自信,自信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时候,那还有什么能够让他感受到害怕呢?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缺少安全感,缺少自信?他其实是能够控制自己身体的。当他的意念强大到可以改变丹田,他就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丹田。 夏繁星露出一个浅浅的苦笑。但是,拥有那样的自信,谈何容易。至少,不可能是他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能够做到的。 然而,苏巧并不是这个意思。“当他能够完全相信我,这种信任超越了一般的信任。甚至相当于唤醒了无数轮回之前的记忆,我们两人真正拥有了最高的认同之时,这种信任可以超越修为的桎梏,我们可以做到一切现在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时候,一道细微至极的紫红灵光出现在了夏繁星右肋的水孔周围,穿透他的道袍和肌肤,进入了丹田的周围。那股已经稍微暗淡一些的白气,再次汹涌了上来,将属于苏巧的灵光一下子吞没,再次陷入了凝滞。 他明白,也从苏巧的话中懂得,自己在双修的那个晚上,还是没有放下。他有太多放不下的心结,并没能完全投入到苏巧所说的那种信任中。也诚如她所言,达到这样的互相信任,很不容易。甚至让他感觉,就算能够放下关于玄能,关于阴煞宗,关于两个月内经历的那些,他还是无法触摸到这种完全互相依赖的境界。 他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完全依赖的感觉,但程度相当不够。毕竟,他还只是一个没经历过什么真正大事的弱冠少年啊。 其实,苏巧自己现在也不能做到这一点。 没有看过大风大浪,没有经历大是大非,少年心性很难做到那种境界,也正是道意交融最高的境界。这是一种对彼此的臣服,也是一种对彼此的升华。说来虚渺玄幻,但又确实存在着这种境界。只是,需要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 但至少,它是存在的。现在的他完全无法理解月妖丹对自己的影响,不清楚自己的性格还有很多的缺陷,更不知道未来还要走多少的弯路。至少,苏巧这一番话让他幡然大悟,自己在道途中真正应该努力的方向,隐约绘出了一条走出这些麻烦的道路。修道途中最重要的不是修为,而是心性。 “说得好啊……这其实就是道意交融法门最最重要的境界了。苏巧,不放弃是对的。你们二人前世有缘,是可以达到真正的道意交融的。不要放弃,总有一天,你们能得到彼此都想要的,甚至是唤醒过去的记忆。” 心衡听了她的话后,感慨不已,完全认同了苏巧的看法。一旁的侯樱却是听得有些愣了。 苏巧说的对。是的,确实不应该因为丹田和问题而放弃。只要他们二人愿意努力,润物细无声的关怀,总有一天她能不再被他的丹田认为是敌人,让夏繁星全身心地能够放下,接受道意的交融。并且一旦他们两人能够达到这个水准,接下来道意交融法门的所有步骤,心衡相信,都不会有任何障碍。因为在完成第一步的时候,他们就悟到了最重要的道理。 当然,这会是任重而道远的一件事。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经历,更需要机缘。 夏繁星微笑一下,这些都会有的。他现在开始对苏巧和自己轮回之前的关系感到无比好奇了起来。 每个人今生今世遇到的人,或许在数个轮回之前都曾经有过一段缘分。但夏繁星知道,与苏巧的这份缘,绝对不一般。 他已经接受了这一种缘分,并愿意与苏巧一道为之努力。 丹田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夏繁星强忍住了这一阵疼痛,再次利用神识去感应。 原本弥漫在几处穴位之间的白气,这时候忽然缓缓地朝着丹田内退散去,并且退散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感觉到自己原先已经感到麻木的丹田恢复了活力,全身的灵气再次活络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观测到丹田封锁失败后的情形。似乎是,这些白气感受到并没有威胁的存在,然后纷纷退去。 只是,刚才那一点微弱的紫红灵光,来自苏巧体内,此时他却完全没有再感应到它的存在。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还微笑着与侯樱交谈着什么的苏巧。她的脸上隐约出现了一丝满意的表情。接下来的一幕却十分奇怪,苏巧脸上的神采一下子暗淡了下去,脸色变得极其虚弱,还没等侯樱和心衡问,她虚弱的声音说道,“我有点累了,七七,可以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再聊吗...... 后记:何当共剪西窗烛 - 斩莲 - 华发如秋 又是三天过去了。 今日清晨时分,夏繁星从柳瑟手中拿到了以阴煞宗华容雨名义写来的一封密信。 信上的字,却不像是她娟秀的笔迹。夏繁星便想到这可能是李无心给他写的。可怜了柳瑟把信件交到他手里的时候,神情颇为激动。还以为尚师姐跟着华仙师一并回到了宗门内。 李长老也早就得知了大唐武会提前一月的消息。因为华容雨对两个孩子有言在先,即使是处在现在的情势下,他还是来信告知夏繁星,已经将不久后他和姬烟柳一并出宗的事情处理好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还已经和闭关中的玄能商量过了这件事,玄能表示已经想好了理由,让夏繁星离开宗门。 “玄能仙师很看好你,特地在宗门外找了一处神秘的修炼圣地让你进入修炼二十余日,为两个月后的古剑洞天备战。” 虽然前去大唐武会的初衷,不过是和姬烟柳多相处一些时间。但在收到秦瞎子的信后,这次出行在夏繁星的眼中已经不止这么简单。当然,他还是不会忘记本意的。随着时间的临近,他越发地思念起姬烟柳起来。不知道她在澧阳最后那段时间受了什么委屈,她甜甜的笑容最近每天清晨都会在夏繁星脑海中浮现,让他不禁发出会心一笑。他也想知道,澧阳的事情发展到怎样了。 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再独自去一趟澧阳,前去刘鲤的墓前。大葬最后一日他对夏繁星说的话,成为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谜。 他还想去拜访李琬。金期法也是,虽然他的宗门与屠豕宗彻底为敌,但这一切与他无关。还有远在范阳的秦瞎子,以及得知自己妖族身份的小胖子黄贵,这段时间过的如何...... 总之,他的心思已经没多少在不久后的古剑洞天上了。这些不久前的回忆,在这几天布满了他的脑海。 李无心说的时间是在两天之后。夏繁星离开宗门后将独自赶路,到达长安。然而,他还提到了一点,更是令夏繁星感到十分兴致勃勃。 他说,到时候与姬烟柳相遇的地方,就在长安东市周围的著名青楼,大唐明楼。 没错,就是这个地方。他的生母与他的生父,曾经就是在这座楼内风花雪月,生出来刻骨的真情。 看来,他和姬烟柳是就要住在那里了。夏繁星的视线从信件上抬起,望向远方。这段时间他想象了无数次母亲的面容,却没有一个能够记在心里的。母亲对他来说是一个谜啊。 他不奢求揭开这层谜。但是,他想要在大唐明楼内,得知一些关于母亲的消息。他想要尽力弥补一些遗憾。既然去到了那里,就做些什么吧。或许有一天,他真的能与生母相见的。 那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知道真正的血亲。 将密信放入绘制精美的信封里,夏繁星离开了宅院。虽然玄能还没跟宗主师父他们宣布这件事,他还是先去找了那些该道别的人道别。 午后秋日,温暖惬意。 他走出了内宗,碰巧就遇上了正在观梅峰下修炼的阴煞宗弟子们。他当着几个困惑的美人的面,颇为尴尬地把柳瑟叫到了一边,将此事告诉了她。她是知道夏繁星在阴煞宗内的事情的,所以他也就没有避讳。 两人走到天穴周围古怪的那片冬桃根附近。不久前与东宫弟子的矛盾在两宗长辈调和下算是没事了,他们也没有再想要带走冬桃根了。不过屠豕宗弟子和东宫弟子的之间,敌意甚浓。 柳瑟今天的心情好像挺不错,她将脸上的黑纱掀开,露出绝美的脸庞,难得地对他微笑着说道,“别把烟柳带坏了...不久前她回来,满口说的都是你。她已经和其他姐妹不一样了。我虽然接受不了她的那些想法...算了,你要好好对她!“ 夏繁星呵呵笑着,这还用她提吗。 ”诶,对了,华仙师在信上有没有说尚师姐和她这段时间去了哪儿啊?我有点想师姐了。” 这个问题实在让夏繁星噎住了。他知道,在阴煞宗内,柳瑟与尚萌的关系最好。能这么坦诚地在他面前询问尚萌,并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想念,可见她这段时间确实很记挂尚萌这个最好的姐妹。 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希望落空,继续那种提心吊胆的感受。但,这倒是要他怎么回答嘛! “...这个啊,其实你也知道,仙师跟我的来信应该不会提到她的对吧?”夏繁星只好这么说。 “不过我猜她们两人肯定都回到宗门了,你放心吧。” “唉......” 接着他去见了侯樱以及其他的取剑道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包括这几天一直郁郁寡欢的明申,都同众人一起聚集在止玄峰下修炼,剑脉重伤未愈的王云明也在。就差他一个了。 夏繁星把玄能即将向其他人宣布的事情告诉了他们,除了侯樱王云明以及明申之外,另外三位师兄都显得有些羡慕。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玄能仙师修为高深,德高望重。在宗门内这么久都只见过一两眼的高人。没想到他对夏繁星如此看重,先是赠送了一本神秘的秘籍,再将十分难得的永梅秘境开启让他与侯樱一同进入修炼。现在又帮助他在宗外找了一处修炼圣地。如此的待遇,真是羡煞旁人。 止玄峰下秋风微凉,绿树成荫。性格憨厚的四师兄张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对另外两个师弟说道,“你们得小心了。玄能仙师如此看好繁星,最后这个道子的竞争那可有好戏看了。” 不管怎么看都带着几分猥琐气质的欧阳仁哈哈一笑,对夏繁星打趣道,“哦,那你可一定不要辜负仙师的期望。四年前那次宗门六代大会师兄让你三招,还是赢得潇洒自在,可不要留下阴影啊!” “得了吧,当时你和秦师弟夏师弟过招,都是险胜。三个月后看你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真是个大问题。”站在明申身旁的何琼玖笑着插话道。四年前的六代大会,夏繁星秦凉以及欧阳仁都没有到达筑基。其实夏繁星的天赋在凝气期是很不错的,越阶对上秦凉和欧阳仁都没有轻易落败。只是他在凝气圆满这个阶段停滞了太久,这几年下来的实力也渐渐被他们二人拉开了。 虽然欧阳仁说话总是让人有些不舒服。但暂别之际,夏繁星也是笑着附和道,“何师姐真是把我想说的都说了。六师兄,三个月后,恐怕你就得落到我和秦师兄后面去了。” 第七座次的秦凉,生性豪爽洒脱,这时也说道,“那不是肯定的嘛?到时候当然是我和繁星比出第六座次,至于六师兄,就到第八座次好了。要是心思再不放在修炼上,周竹师弟步入筑基期之后估计也能把你的地位给夺了……” 欧阳仁素来在宗内以玩世不恭的态度为众人相识。听到这话也没有生气,呵呵地笑着。二十四座次弟子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比较好,彼此之间很少有明争暗斗。这也是屠豕宗六代做的比五代要好的一点。彼此之间关系融洽,虽然欧阳仁几个都很羡慕夏繁星,但没有一个感觉到嫉妒的。 特别是在外界这种情况下。每一个进入洞天的盟宗弟子,都是代表着新生的七大盟宗。灭阵之战彻底改变了沿袭千年的古宗大阵,九莲宗那些人灭掉五代近一半的香火,心昭道人彻底改变宗名。这让他们弟子的心中,也多了许多的团结和认同。不管每个人如何,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面对的敌人,都是相同的。 王云明走近过来,握了握夏繁星的手。苍白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保重。不管你们三个谁最终成为最后一个道子,都是实至名归。盟宗对此次神剑志在必得,一定要让九莲宗镇魂宗之流明白,三千年古宗不是好捏的柿子!” 其实,通过自己的师父,他是知道那两个月内夏繁星去往阴煞宗以及之后的事情的。这次夏繁星又要出宗,他隐约猜到,玄能的说法不过是一个借口。而且自己这个师弟,现在与玄能仙师关系很密切,两人之间似乎有许多的秘密。 但这些,他并不在乎了。王云海三天前终于完全恢复了过来,一直待在太华山上心昭另一处宗主府内。期间心和道人来看过他一次。王云明说不准心和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个易容的男子是当年的王云海。他只知道,心和告诉自己,这个“前北极帝宫弟子”,多么拼命地为他报仇。哪怕是天下第一年轻剑修魂如大师站在他面前,紧紧按住他的手,并用令人望而生畏的古剑镇黑魔指着他的时候,王云海还是要将那片残剑插入林如烟的剑脉中。 王云海当时苏醒后笑着说,这辈子第二次受到这样严重的内伤。第一次,是当年在永梅秘境出来之后。 他彻底明白了,这个哥哥有多么在乎自己。前几天宗门传来敌盟也得知了古剑洞天的消息后,王云明知道了魂如弟子这么做的目的。前所未有的愤怒淹没了他。镇魂宗,九莲宗,他们所做的一切让王云明双目尽赤,无比寒心。 以前在乎的一切,都比不上这次古剑洞天。如果在洞天内见到那个林如烟,他要亲手让他变成一个剑脉破碎,丹田崩溃的废物! 夏繁星看着大师兄坚毅的表情,这张脸似乎也没有那么丑。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不管能否进入,师弟也定将竭尽全力!” 王云明点点头,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明申和他身边的何琼玖。明申依然一脸冷酷,没有朝这边看一眼。何琼玖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走到另一边的侯樱身边,拉着她到夏繁星面前。五师姐大方一笑,偷偷地瞥了侯樱一眼,说道,“半个月到了就早点回宗吧。我旁边这个人最近每天给你熬鸡汤,现在你的身体刚好不久,又打算出宗。她肯定要担心你的。” 一旁的欧阳仁瞪大了眼睛。他只知道夏繁星在灭阵之战时候帮侯樱挡了一记暗器,侯樱这段时间过意不去就帮忙照顾他。没想到待遇居然有这么好…这小子…居然有这等福气…这倒是让他在羡慕之余,有一些的嫉妒了。 侯樱面色一红,想要转过头去瞪她一眼。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知道夏繁星这次前去是为什么。虽然感觉这时候出去约会实在有些不妥,但她又觉得对夏繁星来说确实有这个必要。可是心里却不停地有些古怪的感受。她抬起头看着夏繁星从容的笑容,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说道,“保重吧!早点回家。别忘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事情。” 夏繁星乖巧地回应。他也知道,侯樱并不想他在这个时候出宗,所以才提醒他不要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他都懂。 接着,他往止玄峰山上走去。苏巧和师父应该都在。 奇怪的是,前段时间一步都舍不得离开苏巧的心衡今天却不在宅院内。敲门进入卧室,只见到躺在床上,面色总算恢复了一些红润的苏巧。 夏繁星没有急着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他们聊了一会儿,聊到了上一次苏巧在他丹田里的“小动作”。 “其实第一次失败的时候,我就在昏迷之前于你的丹田内留下了一个结印。上次通过这个结印,我可以很轻松地让自身的少量气息进入你的丹田。当时你师姐和你师父都没有发现。” “那这两天内,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是这样的,第一次我用来感应你丹室的所有气息都因为丹田的封锁而被锁在了外面。上一次呢,我的气息应该是被你的丹田给吸收进去了,而且就是吸收到丹室内。不过我当时就失去了感应,所以…其实还是失败了。” “唔…我后来检查我的丹田,也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东西诶。不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封锁失败,我想我们已经有很大进展了。”夏繁星叹了口气,又鼓励苏巧道。 苏巧将双手伸出一床的被子,“被子太多了,帮我拿掉一条吧。” “哦,好的。”夏繁星看着床上的苏巧都觉得热,帮她抱起一条厚被的时候,苏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繁星,你见过我的道意灵图。你有没有猜测过,自己结丹之后的道意灵图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这个不好说吧。我现在感应我的丹田,连所谓道意的雏形都没有。其实我很奇怪…如果我们第一次真的成功了,你真的能够感应到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到的道意吗?” 夏繁星重新走回卧室内,有些疑惑地问道。 “会的。这就是道意交融法门的神奇之处。我这么问也挺蠢的,”苏巧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笑了笑。 而夏繁星却忽然感觉到心有灵犀一般的顿悟,“你是说,我其实可以在最后那个步骤的时候,自己尝试去感应丹室内…” “你理解了我的意思。但其实这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过程。至少在我们两人之间,修炼那种法门,我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你要全身心地信任我,依赖我。如果中途尝试去观察丹室道意的话,就会破坏这一种境界。再加上你丹田内那种古怪的情况,可能自己都感觉不到。” 夏繁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苏巧又说道,“不过,我们还没有尝试过呢…” 然后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出宗的事情告诉了苏巧。 “我其实…这只是个借口…”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长安城里,当时苏巧病发,处在沉睡中。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之前两个月在哪里。然而夏繁星忽然想到,自己似乎并没有把姬烟柳告诉过她。这让他有些犯难,不知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她。 然而两人现在已经达到了一定心有灵犀的境界了。苏巧看他这副表情,便笑着说道,“心衡道长又不会把那些事情瞒着我。阴煞宗的那个姑娘他也跟我讲过。他还说过那个阴煞宗的李长老会找时间安排你们两个出宗相聚。我又不会怪你…” 夏繁星叹了口气,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我知道这个时候出去不太妥当…但其实,并不仅仅是为了和她相见…” “没关系的,如果这件事是你之前就答应他们的话,就去做好了。” 夏繁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到一茬,立刻觉得很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嗫嚅道,“苏姐姐,我不是处子之身的话,会不会对我们的……” 苏巧笑了,是那种长辈对晚辈说傻话时的笑,“那天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跟这些没有任何问题,更不要担心我会为此有什么困扰。我们之间的关系很明确啊。不要往那些方向去想。” “做了那件事以后的人,就是对彼此非常重要的人了。但是,我们这一生中,有更多的人可以信任。那晚上我能感觉到你渐渐地进入状态了,不要担心。” 傍晚,内宗心阳道人的府邸。 夏繁星想了好久,最终决定去看一下不出心阳卧室已经半个月的李云晗。 十六岁的年纪,最亲的师父遭受到这样的命运,他无法想象小姑娘经历了多么的痛苦,但他想给予她一些关怀。 心阳是屠豕宗的英雄,夏繁星也应该给他绝对的尊重和关心。 敲门,小姑娘应答的声音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沉重。他听见勺子碰碗的声音,然后她就急匆匆跑来为他开了门。 看着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脸上依稀泪痕未干。可是见到他之后,却露出了一个微笑,脸上的苍白比他想象中的要少很多,“师兄,你来看师父啊。快进来吧。” 夏繁星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弯下腰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一时情急,没带东西来看师叔,他不会生气吧?” 李云晗噗嗤一笑,却让他看到了这段时间她所承受的无尽伤痛。然后小姑娘的表情有些黯淡下来,小声对他说道,“师父前几天就醒了,双手可以自由活动了。但是嗓子好像有些问题,说不了话。” 然后就拽着他的手臂把他拉了进来,强颜欢笑道,“所以就别怕他说你啦!” “师父,八师兄来看你了。他本来在住处给你准备了一些茶叶,结果…呃,结果忘记带来了。他说下次一定补上给您…哈哈,你瞧他这记性……”坐在心阳床边的李云晗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说些啥了,反而让夏繁星弄得一阵尴尬。他蹲在床边,看到了心阳道人这时的模样。 他双眼睁着,却感受不到一丝过往的神采。脸上甚至已经出现了些许皱纹,头上也冒出了几根白发,看着格外扎眼,看得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心阳师叔,在下空手前来,实在惭愧。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表达一下感情…您为宗门道基,不惧化离强敌,大义宗门永志不忘,弟子亦会以您为榜样,永远铭记您的道义!” 夏繁星这时候说不出那些深明大义的话,言罢便垂下了头,只剩叹息。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屋内弥漫着一股鸡汤的香味。这些天来每天早上一碗乌鸡药汤,让他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了。 床上躺着的心阳道人微微地扭了下头,看了夏繁星一眼,目光中含义复杂,又扭过了头去。 身边的李云晗端起了食案上的碗,里面的汤冒着热气,其中也只有汤水和药叶。她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心阳嘴边。他缓缓张嘴,将其咽下。脸上的表情,却明显变了下。 “师父,我跟你说了嘛,做这些东西我可以的。要不是师伯他们说你现在要巩固身体,你还可以尝尝我做的乌鸡。以前在外门的时候,我绝对是……” 看着心阳脸上古怪的表情,夏繁星忍不住插嘴道,“云晗,我咋感觉师叔这表情有点…” 心阳道人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张大了嘴巴,动了两下。夏繁星看出他的口型像是在说,“拿纸笔来!” “师叔好像要写字,快找找纸笔……” 李云晗匆忙地找来宣纸和毛笔,放到心阳床上。两人凑过去,慢慢地跟着心阳的手读出来他写的内容。 “云,晗,你,很……” “云晗你很好,这些天。为师很感动。” 心阳颤巍巍的手蘸了蘸砚中的墨,继续写。 “你这样每天照顾为师,肯定也累了。要不,让宗主他们去外面请个厨师来给我熬汤煎药,你也省点力……” 写完后,他看了两人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夏繁星点了点头,坏笑着看了有些懵的师妹一眼,“云晗,看来并不是你说的那样哦……” 李云晗抿了抿嘴唇,思索的样子颇为可爱。一会儿后,她坚定地对师父说道,“师父,我明白了。没关系,你相信我,下一次,绝对比之前做的要好一百倍!” 夏繁星看着心阳一下子有些僵硬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好吧…倒也是只有我徒儿做的我放心。外面的人,老子还信不过呢……” “嗯!师父您快喝完吧,等会儿喝药。宗主大人请元寿山的道友给你准备了更好的药材,过两天就能送到。你很快就能下床的!” 将乌鸡汤和煎好的药喂心阳服下后,他最近似乎非常需要睡眠,也没有再写什么,合上了双目,一下子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屠豕宗五代剑道第一修士心阳道人,如今已经完全和一个重病的凡人没有两样。夏繁星唏嘘不已,但却隐隐觉得,并没有那么糟。 “以后可以多去找找苏剑师。她很喜欢你的。将来在剑道上,你一定可以有大成就。” “嗯。苏姐姐一周前和洪妖门的古翼大叔来看过我和师父的。他们都很关心我们。苏姐姐还特意给我一个小册子,是她自己对于七冥剑术第二式的理解。她真的很好的…只可惜这几天我是没时间看了。” “哎呀,师父睡着了没…他不让我学第二剑式的。这事儿可不能让他听见……” 心阳睡下后,两人坐到旁边的石桌两侧聊着。接着就聊到夏繁星即将离开宗门的事情。她也显得有些羡慕。而且因为屠豕宗是安排给了她一个随行弟子的机会的,但她为了照顾师父,断然拒绝了。而且李云晗还是很坚定,她会一直呆到师父能够下床之前。 “你这做汤的水准,和侯师姐比起来不太行啊。有机会找她学学,师叔肯定喝了还想喝。” “好,好吧。诶,我自己尝起来挺好的呀,是不是师父口味一直很刁?” “师兄,你看他应该睡着了吧?” ————(第四卷完) 第一章、(序)军临前夕 - 斩莲 - 华发如秋 北境秦山国,距离刑杨城西城门二十里,绵南城东郊,夜。 一队车马经过静谧无声的郊外,其中有三辆被黑布封得严严实实的囚车。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两个身穿铁甲的贵族公子。两人脸上满是倦意,似乎已经车马劳顿多日。 这是来自黑水城乔府和胡府的押送车马。最前方骑着马的二人,一位是胡府的李大管家,入府之前曾为边境军官,现在是胡府管理黑水南营最得力的管事。另一位,是乔府年轻一辈的大公子,乔正庭。 乔家立府之初,于临城大芽都吴姓世家有一项矿地的合作工事。立府之后人脉稀缺,大芽吴家给予了他们不少人脉资源以及钱财支撑。乔府一直以来与吴家交好,乔世凡为了表达感激,让大公子乔正庭数年来一直待在大芽都,帮助管理矿地。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到黑水城几次。 然而,这一周的时间里,身在大芽都吴府的他接连收到了乔府送来的两趟密信。第一封就是提到乔欣母女的事情,原先承诺给太子的宝石被他们弄丢了,乔欣的父亲还葬身于海底。乔良言要他尽快找时间,去往刑杨城前线,代表乔府向太子殿下负荆请罪,并把他的信交给乔正浪与太子。前往前线路途比较遥远,他准备了四五天,又将矿地和吴府最近交代的事情办好,刚想出行的时候,又来了一封信。乔良言表示,如果他还没有动身的话,请在两天之后务必回家一趟。 “...大哥,这几个试图潜入黑水城的冥泽国细作,都是贵族身份。嘴巴特别紧,什么都挖不出来。但城主大人觉得就这么杀掉太可惜。所以和其他各府的人一致决定将这十几个犯人押送到前线,让太子殿下和众将军审问。我们乔府和城南的胡府管这事。” “正好,我们想要请殿下出兵荒春城,为伯母报仇。你亲自去前线请罪,把我的信给他,再把犯人带给殿下,他一定会满意的。” “大哥啊,你办事最是稳重。到达前线之后,千万要让太子满意。归乡岛的事情已经发生,不能让他因为这事觉得我们乔府无能......” 星夜,疲惫不堪的乔正庭和李管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在这片人烟稀少的绵南城郊外暂时休息一下。 郊外山川丘陵横布,他们周围都是乱石杂草,两人在一块巨石边坐下,就忍不住把头垂下了,打一会儿盹。 “乔大人!李大人!囚车里,好像有个蛮子没气了!” 压根没过多久,乔正庭和李管家就被马车边上急匆匆跑来的胡府仆役惊慌失措的声音叫了起来。乔正庭花了一秒钟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色瞬间巨变。与同样一脸惊讶的管家面面相觑,匆匆朝着囚车奔去。 “你们,别凑过来。该休息的休息,该站岗的站岗去,不要凑热闹!” 乔府和胡府派来的仆役以及马夫们都听到了刚才那个人说的话,一下子倦意全无,纷纷凑到蒙着黑布的大囚车边上来。李大管家沉声一喝,才将他们赶回去。 “要掀开吗?”那个胡府仆役支支吾吾地说道,乔正庭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我...我刚才往里面给他们倒吃的,结果发现有个人好像断气了。他身边几个蛮子之前喉咙里灌了整整一杯辣椒油,现在说不出话...他看起来好像是正常死掉的样子...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来找二位大人了......” “行了行了,我们明白。你动作麻利点。” 掀开大铁笼上的黑布之后,立刻有一股恶臭传来。这股恶臭远比下午更加强烈,已经多了几分尸体的腐臭。 里面关押着七个冥泽国男人。另一辆囚车中则关着随行的冥泽国女人。囚车面积已经不小了,但对于整整七个大男人来说,只有少量可以动弹的空间。若是要舒展一下身体,四肢就立刻会与其他人的身体碰撞在一起。 赤身裸体,只有下身勉强遮盖住的男人们,遍体鳞伤,每个人脸上都失去了神色,变得无比的麻木。就是对周围的那一股尸臭,也完全无动于衷。 掀开黑布后,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往乔正庭二人这边投过来一眼。他们已经几乎失去感觉了,每个人都形同死尸。不管在此之前是怎样的贵族身份,都已经改变不了阶下囚的命运。 而乔正庭略微打量几眼,就从他们当中找出了那具真正死掉的尸体。他指了指那个被挤到铁笼里最角落,闭着眼睛,四肢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叫几个人过来,把这个人拖出来。” 里面其他的人听见乔正庭的话后,竟然还是完全没有反应。当几个人合力将笼子上方打开后,里面的人也没有丝毫试图反抗逃跑的迹象。完完全全僵在了那里,看着他们把那具恶臭的尸体拖了出去,又重重地把笼门关闭。 死去的这个人,满面尘灰。乔正庭吩咐仆役将他的脸擦净后,发现这个人在他们当中算是比较年轻的,而且长相十分英俊。他虽然和其他人一样满身的伤痕,但是脸上却没有受伤。看起来比其他几个人情况要好一些,但是却已经死掉了。乔正庭正在疑惑此人的死因,忽然发现,他的嘴巴紧紧地闭着,双唇浮现出一点点血红... 死者来自冥都兀哈家族,也就是那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兀哈良。乔正庭一把将他的嘴巴掰开后,一股极其恶臭的血腥味传来,一大截沾染着污血的东西掉落到了地上。 “咬舌自尽了?”李管家紧皱着眉头自语道。 那段肮脏的残舌掉到了乔正庭靴子上,不知怎的吓得他双手一软,兀哈良的尸体便从他的手上软绵绵地倒了下来。接下来的一幕甚是诡异。他的双腿跪到了地上,整个人并没有朝后仰去,而是往前方猛地一垂头,竟然保持住了平衡,没有再动弹一下。 惨淡的月光下,他口中的东西变得粘稠,黑红色血液缓缓地从兀哈良的嘴里滑落,身前一片满地的乱石立刻被浸染成了可怕的颜色。然而他口中的血似乎无法流尽,粘稠而猩红的鲜血从他已经断成两截的残舌周围溢出,洒在地上。 整个场面,无比的诡异可怕。 ———— 黑水城南,季府名下的一座高级旅馆研雪楼。 这研雪楼素来是黑水城贵族男女风花雪月喜处之地。其实这也应该算是一个青楼,不过那些生意做的都很隐晦。而且打扮得十分清新脱俗,环境幽雅,最是适合眷侣相处。 刚刚,乔府内一场盛大的宴会刚刚结束。为了欢迎万安莫府的小姐莫婉仪来黑水城游玩,而莫府的前老太尉大人,正好是城主荷哲的老丈人。其实大家都知道,婉仪小姐此行是来看看家族长辈为她未来安排的郎君,能否当她称心如意。 在今晚两人见面之前,乔栋和莫婉仪的心情同样都是十分忐忑且紧张的。他们都已经意识到,此事关系到两家甚至太子殿下那边。殿下亲自做了月老给他们牵红绳,其实是绝对没有他们反对的余地的。虽然之前都见过彼此画像上的面貌。单论容貌来说,真的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一对年轻情侣。然而,他们对彼此的性格脾气一无所知,所以都在期盼着对方能够不要让自己失望。 毕竟这种定终身的事情,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们都不想如此草率地挑选。但他们生在世家之中,又哪里有选择的机会呢? 然而在刚才的宴会上见过面之后,两个人的顾虑全部都打消了。对于乔栋来说,莫小姐生得比画像上更是美丽数分,举止优雅得体。经过简单的交谈之后,他更感觉莫婉仪性格温婉,待人很活泼,完全就是天真可爱的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 而对莫婉仪来说,乔家的公子幽默诙谐,阳光大方,和她很聊得来。她的期望值已经达到,之前生怕这是个纨绔子弟,心术不正。也害怕过乔府和那些豪门大族,包括她从小生活到大的莫府一样,人与人之间缺少信任,充满了勾心斗角。但现在看起来,乔府的气氛非常好,可能也是因为到场的只有年轻一辈的孩子们,府内气氛和睦融洽,这也正是她想要的生活。 两人的进展本来不该这么快,相见当晚就来到了研雪楼。其实这还是归功于乔良言和几位朝廷来的大臣的撮合。酒宴上,乔栋一不小心把餐布弄到了地上,弯腰去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莫婉仪裙下的脚踝。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怎么的,坐在他们旁边的乔良言立刻看到了这一幕,笑着向大家宣布。 乔栋脸色通红,莫婉仪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候那位朝廷来的李大臣笑着说道,这是秦山国北境的说法,第一次见面要是就摸到了姑娘的脚,男孩就要对她负责啦。 当然这只是一种喜闻乐见的说法,也没有人会当真。然而城主荷哲和其他的宾客立刻笑着附和李大臣的话,乔良言当即提议,今晚宴会结束后,就让他们俩去研雪楼住上一晚。 热情的宾客们纷纷叫好。她与他对视一眼,满眼的羞涩,但却没有拒绝。乔栋虽然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一个大男孩满脸通红,却当着众人的面点了点头。两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那么好,不如就顺从众意,就当是接着去聊天谈心吧。 研雪楼上的卧房内,布置整洁干净,却是一间双人间,有两张床。当然,他们也不会在第一晚就做那些事情。两床之间的石台上摆着一盆叫不出名字的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们各自坐在床上,面对面。酒后脸色微醺的姑娘,在乔栋的眼中更多了一分娇美。 “莫小姐,我...我想说,我比你想象中的应该要好一些吧?”刚才他们聊了一会儿,这时乔栋看着她,有些紧张地问道。 “唔...你先说!”莫婉仪低着头,面色娇红,把玩着肩上的一缕青丝,把问题推给他。 乔栋到底不是特别擅长这样的谈话,在这件事之前更是从来没想过和哪个女孩风花雪月一场过。这个问题他很想知道,但提的实在有些不好,把自己也难住了。 认真地想了想,才说道,“我觉得,我们好像真的可以像他们希望的那样。如果你也愿意的话,等你过门之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这时候他的嘴不争气地笨了起来,只能如此坦白地表达出来。莫婉仪听后,脸色更像一只熟透的桃子一样,他虽然在这方面不太会说话,但却直白地让她很喜欢。想了一想,才认真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公子,我今天一点都没有失望。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如果我们真的合适,这件事和旁人怎样希望的就没有关系。是我们自己的缘分。” “对!我...我会努力不让小姐失望的。也,也不让殿下失望。” 她轻轻一笑,“公子,再给我讲讲你们乔府过去的故事吧。” 第一眼见到乔栋时的那种感受,莫婉仪感觉很独特。其实反而是在他碰到自己脚踝,众人开始起哄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些不适。莫婉仪在莫府里,一直是个性格独特的女孩。她不喜欢这种一切被别人包办的感受,哪怕乔栋确实给她留下的印象不错。但是一想到这桩婚事背后的那些利益纠葛,父亲莫灵溟在朝中是四皇子的忘年交,其实这次与乔府联姻,背后其实是四皇子提出来的。 具体目的她还不能理解。但一想到纯真的情感背后,加上了这些东西,她就不喜欢了。方才宴会上满堂喝彩,似乎在庆祝一场胜仗一样,这种感受...她只在许久未见的姐姐莫盈鼓掌之时感受到真正的祝福,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一想到嫁入荷府已经好几年的姐姐,她的思绪一下子飘扬起来。乔栋却没注意到,继续热心地给她讲着乔府这个新晋世家曾经的故事。 在她嫁人之后一两年,莫婉仪就没有见到父亲再提起过姐姐。久居深闺的贵族小姐无从得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那段时间经常看着父亲来回在庭院内踱步叹息。 后来她偶然听到父亲和哥哥之间的谈话,她有些明白了姐姐的事情。父亲说莫盈与荷哲因为某些原因至今没有孩子,荷哲最近纳妾入府,渐渐地冷落了她。这让她当时天真的心中留下了一道阴影,同时,对当时还在京城任职的荷哲感到厌恶。 后来的日子里,姐姐更是没有寄回一封信。父兄等人也没有再提起过她,嫁出去的女儿就真如泼出去的水,完完全全漠不关心。莫婉怡曾经很为姐姐的命运而心痛。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家族更是几乎就没有再管过她。诚然,在来到黑水城之前的几天里,她害怕自己以后的命运也会和姐姐一样不幸。 在酒宴上看到黑水城城主荷哲文质彬彬,举止得体,比许多年前见到的时候看起来并没有变老多少。宴会上来的宾客大多属于黑水城的一流世家,荷哲在他们当中备受尊敬,春风得意。而反观他身边坐着的莫盈,似乎没有人认识一般。她含笑的双目一直看着她与身边的乔栋。莫婉怡知道,荷哲来到黑水城之后,出席任何活动肯定都没有带着姐姐。她看了姐姐一眼,看到的是几年内的落寞与衰老。纵使美貌尚在,可却完全没有了曾经的一种灵气。 然而,现在的她已经长大,看到姐姐的模样之后,也只是感到心痛。对荷哲的那种厌恶感也只能藏在心底。她来到这里是顺应着父辈的意思,对于姐姐的遭遇也只能默默叹息。好在乔栋给她的印象确实不错,日后若是过了乔府的大门,她不想自己带着对荷哲,对黑水城的偏见度过接下来的生活。 莫婉怡固然为了姐姐而痛心,但她是个聪慧的姑娘,明白自己应该放下这些情绪。她也需要一段幸福的姻缘,不想让荷哲和她的事情缠绕自己太久。只是,在酒宴快结束后,姐姐拉着自己的手,满脸关心地问着家族这几年的事情的时候;还有姐姐将自己做的一把精美绣花扇子送到她手里的时候,莫盈真挚祝愿她的时候,莫婉怡真的很像跨越过礼仪,当着众人的面拥抱自己不幸的姐姐。 三声紧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乔栋止住了话匣子,疑惑地喊道,“谁呀?” “小姐.....” “是我那丫鬟。”莫婉怡听见这个声音后,对乔栋说道,然后对外面的人喊道,“进来吧。” 然而,推门而入的并不仅是她的丫鬟。前面走来一个身穿白衣,文人模样的男子。是乔府门客中刘景繁,二小姐乔茵的丈夫,说来还是乔栋的侄女婿。宴会结束后,为了保证乔栋的安全,刘景繁护送他们来到这里,一直在外面守着。 “妙凝,怎么了?” “刘先生?”两人同时发出疑问,名叫妙凝的小丫鬟紧张地看了刘景繁一眼,他上前一步,严肃地说道。 “公子,莫小姐。方才北城传来消息,巢山山脉一带外侧,一个时辰前,不知怎的集结起来了大量冥泽国士兵,出现在山脉之外。估计至少有一千多兵力,而且兵力还在不断增加!驻山士兵完全没有发现是什么时候聚集起来的。现在他们正在计划由巢山山脉一带进攻,绕过北城门的防守,趁我们不备拿下黑水城!” “小姐...要是他们真的打进来了...我们还是先离开黑水城避一避吧!” “公子,良言公子现在要你赶紧回到乔府!” 乔栋与莫婉怡两人惊讶震撼的目光相接。他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 “你们先去南城门避一避!” 是夜,黑水城烽火连天,彻夜无眠。 第二章、恶战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天空中夜色浓郁,星光布满,月光明亮,巢山山脉之外,可见度极高。 黑水城北部的巢山山脉,东部延伸至临城大芽都,西部长达数里,山前的岸边就是万状湖百里荷池最繁盛的那一段区域。北向走去,山脉蔓延数百米。虽然山脉中的山峰高度都不算高,但是鳞次栉比,一座一座山峰之间高低起伏甚大,构成了黑水城和大芽都两座城池北部一道天然的屏障。这样使得北城的城墙短了极长的一截,驻守在荷池北侧的北城城门士兵也不多。北侧的巢山山脉上,倒是有很多士兵常年驻守在各座矮山附近。 黑水城北部与冥泽国之间有一片空旷的黄草地,长达数里,黄草以及杂草遍布茂盛,高度都有半个人这么高。倘若不是有巢山山脉的挡在外面,冥泽国若是想要借助草地偷袭,是非常容易的。 然而,一个时辰前,酉时时分,在巢山山脉最外侧,也是最高的那座高山上驻守的士兵忽然发现,在黄草地与这座山之前的空地上,忽然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身着冥泽国军装的士兵。这些士兵没有看他们,而是在山脚下不停地踱步着。他们立刻聚集到一起观察,发现了让各自惊讶震撼无比的景象——夜色笼罩下,黄草地里不知何时已经伏满了冥泽国的士兵,密密麻麻,竟然占据了足足半个草地!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会完全不被发现突然出现在草地里的。他们一下午的时间都在外山侦查黄草地的动静,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偷偷摸到了这里。而且还是这么多人,一下子全部出现在了前方。仿佛草地里布满了无数的煞天雷,让他们没有一个胆敢轻举妄动。虽然巢山山脉的对黑水城的保护非常到位,但是...面对看上去上千人的突然袭击,他们是绝对抵挡不住的啊!立刻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到了北城门,一个时辰之内,几个信使快马加鞭,将这个消息通报了给各处城门,每个世家。 冥泽国大军突然瞒天过海一般地出现在城门外的草地里,而且数量还在缓缓增加。这种有悖常理的事情让刚刚结束宴会的荷哲立马坐不住了。他让老马夫将满脸幸福的莫盈送回荷府,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急匆匆地上了乔府外高府的马车,前往北城门。 与他同行的是高家家主的三子,高武烈。此人年轻时曾经于黑水高家的远方亲戚、中军大元帅高擎世手下为将,参与过数次镇西战争以及叛乱镇压。现在于黑水城内作为北城衙门判官。他们两人第一个到达北城楼内,快速了解了情况。荷哲沉声说道,“把所有马匹都利用起来,让所有黑水城内的世家把会武艺的都给我派过来!尤其是胡府,南城军营里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过来!一定要尽快,冥泽国随时可能发起进攻。” 站在他们面前的两个守城将军立刻抱拳领命,急匆匆地往门外跑去。 “高大人,等南城的援兵到达之后,听本官号令,你出去点燃落风山谷里面的烽火,四座烽火台全部点亮,让临城看到前来支援!” 高武烈在一旁找了一件战甲,快速穿上,抱拳领命道,“末将明白!” 这时,门外急匆匆地跑来一个满面惊惧的士兵,一进主将大营,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高武烈一把将他扶起,士兵慌慌张张地对荷哲汇报道,“城主大人...冥泽国的那个将军说,要在一刻钟之内见到你赶到外山和他们商谈...否则,整整两千人就直接打过来了......” 荷哲从主座上猛地起身,高武烈单膝跪下,说道,“大人不要担心,我能保护您的安全!” 荷哲却一摆手,说道,“高大人,你就留在这里。等胡府以及其他人来到这里之后,如果我没回来,你直接吩咐他们,领兵前往后面的巢山山脉!然后,点燃烽火!” 说罢,跟着那个士兵快速地走下城楼,朝着还有几百米距离的群山走去。 南城,胡府。 “快!动作快点!” 夜幕下,南城门内的大量军营,四周点满了烽火,将周围一带照得透亮。此地由于是黑水城最重要的军营所在地,所以周围都没有平民居住。只有造型气派的胡府和前方密密麻麻的军营群。这么多军营,横跨了胡府到南城门前足足四里的长度。加起来也有一千多的人力。南城军营的大将军是胡家家主的大儿子胡胜俊,曾在秦山国关北军中打过仗,现在执掌南城黑水城最重要的军马,亦在朝廷之中享有俸禄。其余上上下下各位将领,则大多是来自不同世家的从军贵族,构成了秦山国最最重要的自卫军队。而北境还有一支所向披靡的关北大军,由与裴擒龙大将军齐名的北境大将军夏侯霖率领,达到了两万多人的规模,驻扎在临城大芽都的东北部宽阔的军事地区。 关北军坐镇北境中部城池,像今晚发生的这种情况,得知后往往会立刻派出支援。而且关北军兵贵神速,支援效率和速度极其之高。对于黑水城众将士来说,无论冥泽国这次来势多么凶猛,只要拖到大芽都的关北军意识到有人大举入侵,他们就算赢了。 “胡将军!一到五营的兄弟们都已经集结好,马匹也备上了,随时可以前往北城!” “将军,在下统领的十座军营也可以出动!加上高大人的兵马,已经有近两百士兵可以前往!” 站在军营外围,刚指挥了手下的将士准备的大将军胡胜俊,此时身边围过来一老一少两个身着军服的男人。他点了点头,沉思一下,对那位老将说道,“两百人加上马匹,过街道肯定会很慢。老季,你先带上你手下的人,去北城支援!” 季姓老将拍了拍身边面露不解的年轻人的肩膀,沉声领命后,立刻跑到后方招呼起士兵们来。那个年轻人上前一步,行礼道,“将军,在下愚以为,季老将军年迈,不该第一个前去打头阵......” 胡胜俊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省身,你在大会试后获得官职,进入军营时间不多,就和大家关系相处融洽。你办事牢靠,深得弟兄们爱戴。本将军说这些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一会儿等前面有人把最新战况传回来,我再安排你和你的弟兄们前去支援!” 年轻的小将,是高家的公子高省身。他在大会试上成绩非常好,但是没想到是个喜爱习武的热血青年。自小他在学习儒家学术之余,更喜欢研读兵书与政治。他渴望着能够将来有一天为高家,为黑水城,为秦山国建下不世之功,成为万人景仰的大将军,就和三军元帅高擎世一样。最终,他也如愿以偿,得以进入担任一名队正,对他来说官职已经不低,仅次于军中的百夫长职位。是五座军营士兵们名义上的老大,能够统领五十多名士兵。高省身来到这里后,虽然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但却很快地融入了军旅生活,和不少出身平民的士兵们打成一片。军中的前辈将军们也对他赞赏有加。 胡胜俊看得出来,这样一个年轻人日后必有大成就。多年从军的经验让他从今夜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冥泽国大军神秘地集结到巢山山脉周围,却到现在还没有急着下手。他不禁想起了整场战争的揭幕战,两个多月前发生在刑杨城的那一次突袭,双方丧生人数都已经上千。胡将军知道,今天晚上要经历的,不会比邢伦将军他们之前经历的好多少。 “胡将军!您不用如此......”年轻气盛而气血方刚的高省身怎能让老将代替自己打头阵?他不需要胡将军对自己这样的照顾! “退下!不要扰乱军纪,这是命令!”胡胜俊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丝毫没有顾及他高家公子的身份。作为这里的大将军,他做出的决定不容置疑,而且,他也必定要保护这样一个日后成就不可限量的孩子,不会夭折在今日。 高省身满面通红,看了一眼身后已经骑上马,带着百余人朝着北城方向开去的季老将军。愤愤地朝着众营大步跨去。 陆陆续续有各位伍长队正,哨官校尉来到胡将军身边汇报。然后每个人都骑着马,一个接一个地朝着北城开去。只有高省身和他麾下五座军营的士兵们,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都走了,自己却还没得到将军的命令。 —— 冥泽国派到巢山山脉最外侧山脚下,叫嚣要见城主荷哲的人,是他们此行的监军。这人将自己的脸用一块黑纱蒙住,听他介绍自己的名字,叫做马鄂显康。荷哲来到外山后,身边的一位军中谋士为他解释道,马鄂是冥泽国一个比较有名的贵族姓氏,比较多分布在两国交界处。数个士兵在荷哲身边举着火把,簇拥着他来到高度最高的外山山顶。山顶之上已经架起了多架巨弩。整座山各处火光通明,下方满是已经拉满了弓的弓箭手。北城所有的战士已经来到了山脚之下,再加上其他几座城门陆陆续续到来的援兵和马匹,将山脚之下围得水泄不通。 四处遍布的火把将对面的情况也照得非常清晰。两千人,现在至少已经有两千身着绿甲的冥泽国士兵,站在黄草地的之中,露出半个身子。黑压压的一片人,数量至少是他们围在山脚下的士兵数倍之多。荷哲心中掀起了巨浪,纵使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慌张,在见到冥泽国两千大军后,还是忍不住慌了神。 虽然黑水城所有能够派来的将士都在火速驰援过来,但是,他很清楚,所有能够作战的士兵加起来,也还是比对方要少几百人。对方每个士兵的脸上,毫无惧色,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局势已经十分不妙了。 这,这实在是太有悖常理了。在历史上,冥泽国每一次想要进军黑水城的时候,不管怎样,把大军派遣到长达几里的黄草地时就会被发现。黑水城立刻会发起还击,并且向临城和关北军寻求协助。只要能拖住时间,不让他们接近巢山山脉,冥泽国就从来没有成功过。然而...怎么可能,这么多的士兵一下子突然出现在草地里潜伏,而不被任何人发现。除非...道术! 荷哲想到这一层,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方士兵集结以及各大世家派来的贵族来到山顶支援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如果是有高人使用道术帮助他们潜伏进来的话...只能请森道大师帮忙。但是,他这一段时间完完全全消失了,连和他交情不浅的荷哲都不知其踪。也就是说,那个人能够帮助他们两千人悄无声息地潜伏到山脉周围,难道不能再次做法将他们送到山脉中间来吗! “城主大人,已经没有抵抗的必要了。你们的人再怎么多,最多也只是我们的一半。这些在下都是知道的。大战开始之后,北境各城多少人马前去支援刑杨城,恐怕这时候连关北军都无暇关注你们。你们最多只有一千个能打的。所以,不必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弃城而逃,多带点人走。说不定过几天关北军想要打回来的时候,你们还能派上点用场。”马鄂显康的声音在两军对阵之前响起,让荷哲感到无比的心烦意乱。 “城主大人,在下季府季冰凛...” “城主大人,在下高府高省身!” “城主大人,在下是王府管家,带王府护卫军前来支援...” “城主大人,在下乔府乔学彬...” 越来越多闻讯赶来的世家子弟在此时蜂拥而入,。他们大多带着自己家族的护卫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也能勉强帮上一些忙。在黑水城的生死大义面前,每一个世家都显得如此团结。连素来不愿意披露自己修士身份的乔学彬都当着乔府众人疑惑的面主动请缨,率领几十个乔府护卫以及太子亲卫前来支援。 胡胜俊也终于带着高省身和他的人到来了。结果,却发现双方还没有打起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向心绪烦躁的城主报告后,都退到了山顶的两边,注视着那位监军的滔滔不绝。人群中的乔学彬看着那个马鄂监军,突然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这让他感觉,这个家伙,他的身份非常古怪。 想到这一点后,马鄂显康劝降的声音,也显得不太像带着冥泽国独特的那种口音了。乔学彬心中闪过一个名字,他不由得感到一阵震惊。乔学彬紧张地伸出了左手,悄悄地做了一个法诀。 一阵微风对着马鄂监军的脸上的黑纱吹去。没有人注意到,马鄂也只是觉得周身一阵凉爽。可这微风虽柔,其内蕴含的劲道却十分之大,饱含着乔学彬七鼎筑基一瞬间压缩进去的真气。 “不必多费口舌了!看来定是有修道之人帮助尔等潜伏到此地的。此人定是不顾惜自身气数,才会帮助尔等行这等不光彩的侵略之事。这种人,本官深以为不齿之,配不上修士二字!” 乔学彬刚做完法诀,就听到荷哲的声音响起。他有些惊讶。其实对于黑水城的百姓来说,修道者这个概念还是很模糊的。只有一个森道大师是他们认知中实打实的修炼者。而荷哲看似对于修道气数之类的也有些了解,这倒是让乔学彬有些刮目相看了。原来,不仅仅是荷悦和郑二狗,荷哲似乎也是这一道上的人啊。 马鄂显康立刻感到有些不对劲,一阵凉风吹到他的脸上。他特意系到头顶头盔里面的黑纱扬起,将他的面容显露在了前后左右明亮耀眼的火光中。 山顶上的荷哲,突然感到双腿一软。继而,巨大的愤怒淹没了他的理智。 “逆子!逆子!荷康!” 马鄂监军的真面,正是前段时间逃亡到冥泽国的内奸荷康。也可以说,若不是荷康当初向冥泽国边境汇报了信息,冥泽国就不会想要先发制人,对刑杨城发起突袭。他就是整场大战的导火线,无论如何,荷康这个名字都必将永生永世被钉在秦山国的耻辱柱上,成为每个秦山国百姓心中的千古罪人! 没人知道他的声音怎么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但是,当看到夜色下那张脸庞的时候,荷哲立刻认出了他。这个给荷府带来巨**烦的叛国逆子。 外山上下,山脚内外,集结起来的近千将士,听到山顶上荷哲如同惊雷轰响一般的怒斥大喝,再看这个监军慌张地把黑纱重新盖到脸上的模样,每位将士心中都掀起了巨大的怒浪。 战乱时期,往往是叛国之人,比外敌更加让人愤怒痛恨。 荷哲大喝一声,“放箭!给我放箭!给我活捉逆贼荷康!” 荷康连忙在冥泽国的几个士兵的簇拥之下退到了黄草地后方。只听他用早已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大声喊道,“马鄂将军,马鄂将军!直接攻山!” 一个身着重甲的具装战士,缓缓地从两千人队伍中间站起身来。此人身材极高,近有十尺,在众冥泽国士兵之间如同鹤立鸡群,整个人如同一座山。他应该就是荷康口中的马鄂将军了。 荷哲平复了一下自己滔天的怒火。他上前一步。在恶战开始前,他对身前身后,山下山上众位将士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各位,纵使他们潜伏到了这个地方,我等还有巢山诸山为我们做屏障。城内有我们每个人的家眷亲属,今夜,黑水城的命运就在各位手中了!” “放箭!” “杀!————” “给我攻上去!!——————” 第三章、出山 - 斩莲 - 华发如秋 昨晚,黑水城集结到巢山外侧的千人大军,与冥泽国近两千步兵展开彻夜的大战。 两个月前降临在邢杨城身上的厄运,果然如同胡胜俊将军预测的那样,降到了黑水城的头上。只不过,这一次对方的损失,也非常惨重。 本来因为人数差距,黑水城胜算是极其渺茫的。不过好在是在较为熟悉的巢山山脉一带作战,利用地形能够与对方僵持住。每个人都冲到战场上与敌人厮杀,包括贵为城主的荷哲,也亲自在山顶上操控一张巨驽,每一发重箭都能带走一个蛮子的性命。 直到天刚蒙蒙亮,在黑水城众将拼死抵抗下,冥泽国终于放弃了这一次的突袭进攻。率领损失了几百人剩余的士兵,撤回了黄草地附近一带。然而他们并没有就此离开。少数人回到自家城门内往这里运粮草,其余人继续潜伏在黄草地内,将黑水城北部包围住。现在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但只要黑水城增派的守山将士出现一点疏忽,还潜伏在草地里的千人大军就会将这座城池彻底血洗。 巢山山脉内侧,尸横遍野。黑水城更是损失掉了近半的剩余兵力,好在各个城门派出去的信使今晨来报,周围几座临城都已经向黑水城这边派来援军了。关北军也立刻对他们做出了响应。这样,勉强可以不用害怕剩余的冥泽国士兵再次进攻了。 而此时此刻,对面也在不停地往两国边境派兵遣将。冥泽国的目的很明确,就算这次突袭黑水城没有成功,他们也要在邢杨城之外再次开辟一个战场,那就是黑水城战场。这里,即将成为继邢杨城之外第二个大战前线。 荷哲在天刚放晴,冥泽国士兵退去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看到遍地的尸体,五百余士兵一晚上付之一炬。身为世家子弟的贵族,也有不少永眠于此战。身边走过被担架抬起的重伤将士,流入他眼中的只有脚下无尽的鲜血与残尸。然而,当他平静一点之后,更感觉到了一阵绝望。连那个体壮如山的马鄂将军,都在与深藏不露的乔学彬交手时被斩下了一只耳朵。逆贼荷康居然还没有被他们抓获,随着冥泽国众士兵一并离开,全身而退。 再看昨晚上站在他身边的那些贵族子弟们。王府大管家战死,手下王府护卫军仅存一半。之前屡次给荷哲留下坏印象的季府以及季冰凛公子,昨夜作战也格外英勇,落下了一身的伤痕,所幸没有大碍。原先季府派在南城军营的老将季重阳身中近百箭,被射成了马蜂窝,却在临死之前换掉了一个冥泽国士兵。 后来赶来的高武烈为了保护荷哲,与摸到山顶上来的几个冥泽国士兵大战,左眼中一剑,至今仍在昏迷。胡胜俊将军与高省身英勇作战,各自受到不小的伤。让荷哲感到又惊又喜的是,养女的贴身仆人昨晚竟然也从乔府溜出来,参与大战,身手极其敏锐,还在危急关头救了刘府派来的老武将刘一术一命。 当初当他做荷悦的仆人,荷哲就看出来了这个男孩没有那么简单。 艰难击退冥泽国的凶猛攻势后,剩余的四百多士兵全部派去镇守巢山山脉一带。伤势较浅的贵族以及众将聚集到荷府,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然而,当疲倦不堪的众人来到荷府议事大厅时,却见到了森道大师坐在一侧的席位上。昨晚一夜没有出现的他,向众人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因为一些秘密的缘故,他没能在黑水城危难之际及时赶到。然后,宣布了一个令众人如释重负,十分惊喜的决定。 “老夫会前往落风山谷,以山谷为核心,为巢山山脉一带布下护山阵法。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但是阵法布下之后,应该可以抵得上近千人士兵的防御。” “在老夫布阵的时间里,各位一定要守好山脉不要被对方攻破。冥泽国此举其实意在于邢杨城之外开辟一个大战场,所以他们一定会很快往这边加派人力。城主大人,请向关北军以及周围各城还有朝廷立刻报告此事,请求兵力支援。只要不是和他们兵力差距过大,老夫的阵法应该可以阻挡他们的进攻!” 荷哲感激涕零,带着大家连连称谢。森道离开之时,给了人群中乔学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离去后,大厅内回荡着他的声音,“明日清晨,老夫会前往落风山谷。在老夫布阵的时间里,请各位保证,任何人不得进入山谷!” 硝烟弥漫在黑水城的各个角落。所有人都知道了昨夜发生了怎样的大战。城内弥漫着悲怆凄凉的气息。平民们为了那些死去的士兵,不少都是自己的亲人而哭。各大世家内,所有人都为了黑水城的命运而提心吊胆。所有世家都明白,不管平时他们之间关系怎样,是敌是友。但若是黑水城亡了,唇亡齿寒。覆巢之下,定无完卵。 而且,黑水城若亡,北境中部将会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临城大芽都的关北军势必将与源源不断赶来的冥泽国铁骑进行殊死一搏。可以说,北境也将陷入未卜的危难命运中! 可怕的气息笼罩着这座古城,与漫天难以散开的阴云融为一体,它们都会维持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下午,乔府。荷悦的卧室内。 “二位,早上森道大师临走前暗示我,让我在明日清晨一同前去,帮助他进行布阵。如果想要缩短布阵的时间,最好是能利用上城内每一位隐藏的修士的力量。不管修为高低,都是能够帮上忙的。” 乔学彬与郑二狗坐在石桌旁,荷悦坐在床上,面色不太好。不仅是为父亲担忧,更是为五百多个死去的将士感到悲痛,为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战争而感到不安。 没有想到,远在数座城池之外,东边邢杨城的战火,一下子就烧到了黑水城。 听了乔学彬这么说之后,郑二狗与她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沉声问道,“乔大人知道老头子布阵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间吗?” 乔学彬点了点头,“森道此人神秘莫测,单单以他的阵法造诣,为这片山脉布阵必定不会超过一周。如果我们三个再去帮忙,则至少能够提前个两三天。荷小姐,你觉得如何呢?” “乔公子能说服良言公子,让我们离府这么多天?”荷悦紧锁着眉头,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忧虑。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 “大小姐,这次是难得的历练机会啊。森道大师之前很看好你,他的宝贝三清石也在你身上。能看到这样大规模的阵法活动在秦山国是很不容易的,所以...” 荷悦当然知道这是个长见识的好机会。她仔细地想了想,发现自己之所以吞吞吐吐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害怕。 她不想去那些血迹未干,残肢断臂还残留在每个角落的战场。作为已经拥有凝气四层修为的她,本不应该如此畏惧。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乔学彬看着她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荷悦的顾忌。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说道,“不要害怕。我辈修道之人,无愧于天,不惧于地。战争已经发生了,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黑水城,保护我们的家人。” 荷悦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所谓的大战并没有任何的必要...” 昨晚一夜她都没能入睡。先是乔良言紧急召集了乔府内所有的族人门客还有卫兵,然后乔学彬穿上军装,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带着乔府护卫军前去北城。荷悦的心里一直在为父亲、乔学彬,以及自己还居住在巢山一带的养母担心,似乎远在北城的战乱喧嚣声声入耳,让她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辗转反侧。直到早上传来消息,巢山大战艰难击退敌军,得知父亲平安,看到乔学彬回府后,她才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长途跋涉一圈似的无力。 乔学彬露出一个微笑,像对待自己妹妹一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到门口,回头说,“今晚我会把明天怎么安排告诉荷小姐,现在先休息一会儿吧。” 说罢,对郑二狗使了个眼色,走出了房门。郑二狗等了片刻,也暂时离开了卧室,发现乔学彬还在门口等着他。 两人走在小径中,乔学彬沉声开口问道,“森潜与森道之间水火不容,会不会因为此事对荷小姐有什么说法?” 郑二狗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原来乔大人就是找我问这事啊?森道是你们道中仙境的客人,而森潜是我们梦宫圣地长座大人之一。你可以说他确实脾气臭,怨气大。但是糟老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大小姐为了黑水城的存亡去帮忙,为自己的家乡出力,他又不会说什么。” 乔学彬笑了笑,“上次在梦境中遇见他,差点就将我和白鹭师叔撕成了碎片。对了,你和他提到两派和解这个建议,他有什么看法吗?” 郑二狗表情立刻认真了起来,“前几天,森潜给我托梦了。我老早就和他提到过两派和解。一开始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也知道梦宫和道中仙境积怨已久。但是,不久前,他给我暗示了一下这件事。最近地宫里面发生了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似乎引起了百族圣宫内不小的动荡。我琢磨着,如果地宫也陷入了动荡的话...” “那么可能就会像我们道中仙境一样?”乔学彬颇为兴奋地接话道。道中仙境在他的师父,作为掌管仙境的青龙法相三道子之一的第二大能占卜失败,陷入沉睡后大乱。而梦宫的威胁越来越明显,曾经被驱逐的百族在近半年内开始了大量的活动,郑二狗之流的指路人遍布秦山国。而圣宫内像森潜这种人也还有好几个,只是他做的最明显。这让道中仙境内所有仙士感到惶恐,甚至在不得已之下,有一定对梦宫百族妥协的意思。 乔学彬就是在白鹭道子与他的交谈中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拉着郑二狗一同试图促进双方讲和。而假如梦宫也出现了巨大的问题的话,和平就真正成为双方都需要的东西了。 “至少他的态度没有之前那么顽固了。我觉得,再给双方一些时间,你再和你的师叔说说,我再和老头子谈谈。我觉得你我两界之内肯定也有人和我们的想法一样...完全是有机会结束百年来这一切仙境与地宫的纷争的!......” —— 与郑二狗分开之后,乔学彬一路朝着曾经的家主府,现在是乔良言办公之地走去。 路上遇到了许多人。在乔府内的门客之中,很多人甚至没有见过乔学彬这个书呆子几面。然而昨晚一战传来的战报,乔大人身先士卒,轻松对战敌军大将,将其左耳斩下。谁能想到,这么文质彬彬,带着几分书呆气的公子,居然武艺高超,而且冲锋陷阵,毫无惧色! 一路上遇见的门客以及周围的守门护卫时,大家都对他投来了敬仰的目光。府内遇见的几个兄弟姐妹更是对他刮目相看,无比敬佩。 在路上还碰到了六弟乔明言。昨夜他极力请求乔良言让他率众前去支援,但乔学彬丝毫不让,强行使乔良言让他前去。六弟当时很疑惑而不屑,这样一个书呆子去干什么啊?结果,现在才知道了二哥原来多么的深藏不露。不得不承认,在听说了敌方马鄂将军那让人望而生畏的身板后,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做的比二哥好。 年轻的小将性格直率,落落大方。也是向乔学彬表达了自己的崇敬之情,对他的武艺和英勇表示敬佩。并且叹道,早知道这样,昨天根本不会和乔学彬抢着前去。 对于大家的刮目相看,乔学彬感到些许的欣慰,但更多的还是不安。他的修士身份在乔府内只有远在他乡做生意的父母,还有被送去万安城医病的老爷子乔世凡知道。本来,以筑基修士的炼体强度,气头上的他可以直接把三个马鄂给砍翻。但是最终还是非常留手了,他怕这样子与自己平素的形象太过反常,引起大量的猜疑。 稍显有些不安的他走进了乔良言办公之处。只见乔良言坐在桌前,提着笔在思考什么。身后的床上坐着当时来到黑水城的三位枢机大臣,面色轻松,彼此之间在聊着天。 门是开着的,但他还是敲了敲门,“啊,二哥,你怎么来了。请坐...” 第四章、不凡 - 斩莲 - 华发如秋 “你明天要离开?” 乔学彬说明来意之后,乔良言放下手中的毛笔,疑惑地问道。后面的三个大臣表情微妙,都正看着他。 “四弟,昨日一场大战过后,死伤惨重,冥泽国方面随时可能再次对巢山一带发起进攻。我要在那里帮忙,直到森道大师完成阵法的布置,再回府。” 乔良言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乔学彬盯着他的双眼,目光深邃,说道,“荷悦小姐也要与我一同前去。” 乔良言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摊了摊手,希望乔学彬能给他一个解释。 身后的那位李大臣笑着开口了,“乔大人,这恐怕不合礼数啊。” “如果荷小姐也要去的话,我们要先与城主大人说一声,毕竟很危险。”乔良言平静地说道。 乔学彬轻笑一声,“不必劳烦。她在乔府内待了这么久,孩子想出去走走也是正常的。而且巢山那边也是她的家,大战之时山脉内的居民紧锁家门,但亦有伤亡。她不放心从小将自己养到大的养母,回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此行若是荷小姐受到一点伤害,乔某会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四弟你还有三位大人!”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丝毫不客气。或许是经过了昨晚一夜的大战,他的脾气也一下子变得直率起来。乔良言紧紧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咂了咂嘴,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那就随二哥去吧。” 乔学彬抱拳道,“多谢理解!” 三位大臣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等他大步离开后,李大臣立刻拉下脸来质问乔良言为什么要让荷悦一同前去。不仅对于乔府,对于他们来说,荷悦都是很重要的存在。乔家需要通过她来建立起对荷哲的关系,这也对太子一方有着重要的意义。 最好是让乔府能够控制她。 乔良言又提起了笔,脸色十分沉重,“三位大人,这是我的决定。在下毕竟也是乔府如今的家主,请各位不要质疑。” “再怎么说,也要经过荷哲的同意啊!” 他垂下了头,片刻后摇摇头,“不必了,请三位相信我。” 有些事情,有些人,你们一辈子也不会接触,更不会懂。 ———— 第二日清晨,落风山谷。 谷内山壁上一个个深洞,如同蜂巢一般错综。巢内的风俗客栈已经在昨日全部被关闭掉,此刻的落风山谷内,没有一个活动的人。 三个月前大会试时的盛景历历在目,现在山谷中空旷的场地上已经什么都不剩。巢山山脉一带布满了士兵,几个城门所有的兵力全部都放到了这里。只有落风山谷周围,安安静静,没有看见一个人。 原本这一带丰富的生意活动,此时已经全部停止。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冷清了。 “到了。” 乔学彬、郑二狗与荷悦三人在一大清早就赶到了落风山谷。经过那条楼道,走到山谷之中。却并没有看见旷地上有任何人影。乔学彬走在最前面,闭着双眼感应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将深邃的目光投向北向山壁上的一处深穴内。 一道白色的光影从其中闪过,身着道袍的森道凌空飞出,缓缓落到他们跟前。 “森道,加上我们几人的助力,我想最多在五天之内,就可以完成护山阵法的排布。” 乔学彬没有讲任何废话,见到森道的一刻就直接进入主题。而满脸白须的老者看了一眼荷悦,露出慈祥的表情,缓缓开口道,“荷小姐,非常感谢你能到来。” 荷悦行礼。此时的她内心有些紧张。有些局促地问道,“我们现在就开始吗?大师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急,不急。先跟你说一声。前天夜里大战的时候,山脉周围的居民有很多都撤退掉了。但还是有一些没有离开的受到了袭击。而且周围的房屋很多都被摧毁。你曾经的养母及时撤退,没有受伤。城主大人已经安排了地方让巢山居民居住,所以你不必担心她。” 荷悦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对着老者点了点头。 森道今天拄了一根造型奇特的拐杖。杖头上有一猛虎头状的玉石装饰。他说完这些,玉石忽然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老者微微一笑,回过头去。三人跟着他的目光朝远处的天边看去。这时,一声划破空气的气爆声传到他们耳边。正在几人头顶正上方,极高的天际上,快速地飞下一头风仪玉立的白鹭,通体雪白无瑕,焕发着隐隐的灵光。她飞到乔学彬的身边,驻足,似乎在注视着几人。 只是,当荷悦看向白鹭的双目时,却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深渊一般,只剩下了黑暗。这是一头瞎眼的白鹭。 乔学彬见到空中飞下的白鹭,立刻大惊失色,郑二狗也露出了极其震惊的表情。那只白鹭静静地立在地上,他深吸了一口气,质问森道说,“森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二狗皱着眉想了一想,一把拉过荷悦的手,不顾她的反对,往另一边走去。 “等等..等等,这里有些意外...” 森道微笑着说道,“趁这个机会,我们打算将道境内最近的一些事情告诉你们。让那位小兄弟,告诉我的哥哥。” 话音刚落,一道灵光在白鹭身上闪过,白烟在她周身出现,将其笼罩。白烟散去后,原先的那只白鹭变成了一个身材楚楚动人,穿着白袍的女子。荷悦瞪大了双目,而在她身边的郑二狗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乔学彬一肚子的火气,但在见到白鹭化为人形后,还是立刻下拜,声音颤抖着说道,“弟子拜见师叔!” 来自道中仙境的白鹭道子,满面仙姿玉质,然而高冷无比。一对无神的眼中装满了漆黑黯淡。她微微点头,清冷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乔学彬缓缓起身,压低了声音,颇为激动地继续问森道说,“那你的意思,是要让荷悦知道这一切了?” 森道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白鹭道子先替他回答了,“是的。道境最近的状况你是绝对想不到的。你的师父昏迷不醒后,道境内各种势力蠢蠢欲动。梦宫还没有对我们有什么动作,自己家的宗门就已经开始勾心斗角。青龙一脉的势力不再像当初那么稳固。而森潜之流必定已经开始觊觎道境。数百年的安定已经打破,本座现在觉得,或许你和那个孩子的想法是对的。” “再这样发展下去,只会造成两败俱伤,血流成河。两大势力若是同归于尽,世俗界也将迎来永不复明的万古长夜!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本座现在已经感觉到了。” “老夫所在的森姓世家,是梦宫与道境两派之间的桥梁。而荷悦那孩子,更是我哥哥看好可能成为衣钵弟子的继承者,与我们之间联系也不浅。她应该知道这一切了,知道如今自己承担的重任。” “今日本座出行,道境无人知晓。本来已经犯了道门规矩,但是,道境和梦宫都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 荷悦无助地眨了眨眼,一脸震惊地转过头问郑二狗,“郑铭,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郑二狗慢慢安抚着她,自己心里也是完全被震惊到了。似乎森道暗示乔学彬把他们带过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帮忙布阵...而是,眼前的这一幕。 “我过去一下,没事的,放心。” 看着那边三人转向郑二狗与荷悦,他轻声对荷悦说道,然后缓缓走了过去。 白鹭道子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郑二狗恢复了平时的嬉皮笑脸,强做镇定地打趣道,“哟,这位仙子,上次见面的时候真是不好意思,差点就让您永远留在我的梦里了。哈哈...” 白鹭道子面色一冷,极快地伸出手,一把卡住郑二狗的脖子。郑二狗先感觉到一阵极寒从脖子上传来,继而才感到窒息的疼痛。森道连忙劝说了两句,才让她放下手。 荷悦看着这个一脸凶相的美人出手如此迅捷,心中更是疑惑到了极点。突然想到,好像曾经在梦境之中见过,一只与其颇有几分相似的白鹭,只是要大得多。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道中仙境,又是啥东西?乔学彬一身的修为到底来自哪里?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他曾经提到过的师叔,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又想自己知道些什么东西? “郑道友,不知学彬与你商量的事情,你和森潜提过没有?”森道语气平静地问道。 郑二狗无奈地笑了笑,“提过多次了,他这个人,你们都知道。一旦与他结仇,基本上是解不开了。不过...” 白鹭道子冷冷地打断道,“我们已经退让多步。本座这双眼睛就是拜你们梦宫所赐,所以你们认为到底什么算是仇恨?倘若尔等真的想与我道境拼个你死我活,你们梦宫还不够!” “诶,不是说要好好商量吗?白鹭道友切莫动气。”森道保持着微笑劝道。一旁的乔学彬叹了口气,“郑铭这边先放一放吧,森潜这人在梦宫内地位崇高,没有那么容易说服。师叔,不如您先说一下道中仙境最近已经混乱到了什么程度了吧。” 她把冷峻的脸再次朝向了郑二狗。他无奈地说道,“我去看着大小姐,你们先聊吧!” 此时,一阵阴风忽然席卷了整个落风山谷。 这阵阴风于谷内凭空生成,来势汹汹。每个人都只能化出灵气屏障方能保持平衡。一旁的荷悦在情急之下,也很快地用学到的本事生成一道屏障,使自己不被狂风吹倒。山谷四壁上大量洞穴内,碎石飞落。四周树木发出刺耳的沙沙声,树叶飞散到空中,四散飘落。 拥有结丹后期修为的白鹭道子面色一凝。她知道,这种古怪的现象在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之下发生,来者修为绝对在她之上。 阴风一过,荷悦惊讶地看到两个身影出现在了森道三人身后。他们的脸渐渐清晰起来,正是...师尊森潜与不久前一起揭穿冥泽国贵族阴谋的记名弟子,司马胤! “森潜......”森道没有转过头去,却发出了一声轻叹。 郑二狗与乔学彬脸上的表情,已经震撼得无以复加。他们没想到,是真的完全没想到,自己眼前看到的人会是森潜。 白鹭道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全身被杀气环绕,却在森潜轻轻一拍手后,周身的灵气真息全部消散地一干二净。 “不要紧张。你们既然现在还能看到老夫,就说明我对尔等没有杀意。老夫与诸葛道友,或者说白鹭道子,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一样的,讲讲两个孩子之间商量的事情。这对我们双方都好。” 一身黑色道袍的司马胤,站在森潜的身后。郑二狗看到他脸上已经没有了不久前遇见之时的胆怯与羞涩。看来在与他们一起完成了森潜的任务后,他就被老头子亲自带到了梦宫里去。司马胤此时脸上的表情淡定从容,比起之前稳重了不少。 一旁的荷悦感觉脑子已经彻底混乱了。除了在梦境里,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师父一面。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神秘莫测的森潜真面!没有想到,此行如此不凡!更让荷悦感到隐隐的不安激动以及好奇,他们到底在商议什么事情?所谓道中仙境有什么玄机?郑二狗和乔学彬到底对她瞒了多少关于梦宫的故事? 白鹭道子深吸一口气,忍着各种情绪,点了点头,“那就不要说废话了。” “唔...徒儿,去给你的师妹讲一讲梦宫与道境的故事吧。慢慢来,她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 第五章、秘辛(一) - 斩莲 - 华发如秋 “师...师兄?...”荷悦坐在地上,愣了一下,有些古怪地念出这个称呼。她发现迎面朝自己走来的司马胤已经完全不像是当时见到的样子了。他脸上戴着微笑,缓缓走到她身边,坐下。 “嗯。你看,师父亲自过来了。有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师妹你也应该明白了。” 他的手轻轻地搭上荷悦的肩膀。司马胤的声音似乎有平静人心的法力,让荷悦方才无比激荡好奇的心情暂时平静了下来。听着他说着关于梦宫的来源,“创始者”、圣宫之主梦河;南境长夜城,梦族以及其他百族几百年的逃亡;道中仙境,青龙道子因她而出关占卜,身受重疾,道境陷入大乱;还有万年前的那次对于百族的驱逐,当年的原因已经成为如今的秘辛...... 原来,在这片大陆之外,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与他们极其相似的世界。那里有一片称之为中原的地带,是整个世界的文明中心。 那里的宗门界,人才济济。化离大能,元婴修士,以及数不清的结丹筑基修炼者遍布中原。那里的世俗界,经历过了多次王朝更替,繁华依旧。 那里的人,也被儒家学说所统治。那里的天地,遍布着这个世界所稀缺的灵气。 事实上,儒家学说还是在千年以前,由一位中原到来的布道者,传播到北方大陆两大国度之上的。 而在很久很久之前的远古时期,这两片世界是一体的。 因为那些现在已经完全成为谜团的秘密,两片世界分离。而即使是在分开之后的漫长数万年时间里,两界关系还是十分密切。直到数万年之前,第一次的浩劫在两界同时降下...... 他们宗门界的高层称这片世界为灵洲。 第一次的浩劫,又称之为百族浩劫。 轮回战书,以北天庭神木林七秀草制成。是灵洲最为神秘的珍宝。十页战书在几十万年前于天界流落,降临到这个世界,这片大陆上。最初十页战书被一个神秘的宗门力量所控制。但后来不知为何有九页遗失,只剩下一页。这已经成为了灵洲和中原最大的谜团,甚至连天界的仙人,都已经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一流传下来的是,数万年前,流落到灵洲各地的九页战书加上那一页,忽然同时显灵,于这片大陆上出现了一道天启。 “驱逐百族,离开凡界!” “此乃天意,违之必死!” 与此同时,战书的天启也在另一片天地降临。从古至今,最为强盛的两个种族一直是人族与妖族。每个人都知道,天界流落的轮回战书,是整个世界最为重要的意义。当时的人族与妖族便展开了一场对其余百族大规模的清除大战。他们将这些百族驱赶至地府与凡界的轮回边界,漫长的一段时间里,百族只能在那种不毛之地自生自灭。只有极少量百族族人得以逃亡,但最终都被宗门势力一一抓获,在几千年以前建立了长夜城,囚禁这些人。 然而,这种行为导致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后果,至今成为一个谜团。 明明是顺应天道的驱逐大战,却引来了天道不满。天雷地火同时于灵洲大陆上出现,无尽的劫难持续了九九八十一天。这片大陆上,几乎无人生还。只有,长夜城内的百族,没有遭遇到这一次的大劫。但是,当时的长夜城构造极其森严,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去。大劫摧毁了长夜城一定的防御,但其还是一座几乎无从逃脱的囚笼。大陆上所有人都死去,只剩下长夜城少量的百族族人困兽犹斗。 第一次天道大劫过后二千七百三十年,是一个传说中的劫难终数过后,仙界自知所谓的天启与天道相悖,仙界对于灵洲大劫有极大的责任。帝君派下如今已进入死关的真武大帝,收集到了凡界数种族未被天雷消灭的几缕灵念,他在此地做了九天法生大阵,让这些灵念还有机会转世到灵洲来。他做到了,只可惜这些转世回到这片荒凉大地上的生命,灵智非常之低,用了几万年的时间,才在几千年前拥有了大劫之前的灵智。 冥泽国、秦山国等等政权,都是在几千年前生根发芽。而整场大劫过后,再加上驱逐大战的巨大动荡,使得灵洲原本充沛的天地灵气也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害。修士越来越少。 而所谓的道中仙境则更加神秘。在中原地带,那边的人并没有受到天道惩罚。然而,因为一些无从得知的原因,也在几千年前的那个时候,出现了第二次劫难,被称之为还世大劫。 当时中原大批宗门界人士以一个至今是谜的原因抹去神识,归于山野莽荒之间,重生为凡人。然而,有一些修士在进行还世做法之时却出现了严重的失误,失去了在中原的记忆,来到了灵洲。再加上当时天界派下来一些天机宫的大能,为了重建灵洲,与这些人一起,开辟了道中仙境。所谓道中仙境的青龙三道子,其实是仙界中人。只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与天界的交集越来越少。 道中仙境内的高层知道这一切,在最初的时候也曾在外界招人进入道境修炼。但是在最近几百年已经完全遁入了隐居,基本不会出现在世俗界之前,所以渐渐变得无人知晓。道境在此界的意义,在于其可以从一定程度上限制此界天道的运行,使一切保持稳定,不会再出现上古时期的大劫现象。他们一方面也在寻找其余九页遗失的战书。然而,百年来最重要的事情,则是秘密镇压长夜城逃出的,以梦族为首的百族族人,也就是梦族地宫。 作为梦宫创始者的梦河,是三百年前在长夜城出生。在整片大陆上,唯有长夜城保持着一直以来的充沛天地灵气。其中也有大量修士的存在。然而如今镇守长夜城的都是曾经的道境中人,秘密潜伏到秦山国南境,凭借着长夜城千年以来的强大防御能力,继续将这些百族镇压在其中。因为,他们不知道,如果将这些人放出去以后,到底算不算违背天启。 即使这个天启为灵洲带来了毁灭性的后果。无数人丧生,所有灵脉彻底崩坏。天地灵气枯竭,陷入难以驱散的黑夜之中。 许多年前森潜第一次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愤怒到了极点。在他看来,道境的人都是一群只会服从愚蠢天意的奴才,没有任何自己的主见,甚至没有任何的喜怒,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没有任何的情感。 三百年前的长夜城动乱里,梦河是第一个将头探出城门,呼吸到百族族人数千年没有呼吸到的外界空气的人。而这一切的起源,没有人能猜得到,居然是因为他做的一个梦。 ... 荷悦听着司马胤缓缓地将这些自己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的秘辛道出,心中的情绪真是复杂到了极点。原来,郑二狗和乔学彬还瞒着她这么多的东西。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关于天启,关于战书,关于梦河的故事,关于中原,关于还世劫难,关于天道大劫。这一切,乔学彬和郑二狗在今天之前,都只是懵懵懂懂,压根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他们只知道,梦宫与道境已经暗里争斗三百年了。三百年对于道中仙境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两个年轻人来说,却实在是太过漫长。 虽然他们并没有经历过两派势力之间的纷争,但他们能够感觉到,两大势力之间不为人知的斗争有多么严重。梦河统领的圣宫,还在不停地从长夜城内救人出来。特别是最近,梦宫的行动越来越明显,否则,森潜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了。这一切不正是都表明了,两大势力之间越来越紧张了吗? 纵使道境内的一位青龙道子昏迷不醒,梦宫率众前去复仇,就真的有十足的胜算吗?不可能的,一定会是一场血流成河的两败俱伤。只会导致灵洲难得的平静被毁于一旦。 荷悦听了司马胤说的这些后,渐渐地明白了今天森道等人究竟在谈什么。此时此刻她脑海中的混乱难以用语言表达,她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卷入了这场奇怪的纷争当中。虽然之前就知道森潜和梦宫来路不凡,但是却完全不知道,背后与那个道中仙境有这样的一段纠纷。 “创始者当年还在长夜城时,做的那个梦......” 森潜这边。 方才郑二狗把问题抛给了森潜。只有两方都有和解的意思,才能初步谈下去,所以,有些情况必须得说清楚。白鹭道子已经将道境内的混乱状况给他们都阐述了一遍,听得乔学彬心中震撼,头皮发麻。道中仙境名义上的主人,三大青龙道子如今正在遭遇最大的麻烦。 道中仙境处在灵洲虚空的缝隙之中,以某种高深道法创建出来的一片秘境。一般人是不可能找到的。道境面积广阔,共有十二座宗门遍布,宗门势力的范围可达一整个北境。在宗门之外,真正统治道境的是一个被成为天机仙宫的地方。道境内所有的宗门,都是实打实的天机道派,所以才能在一定程度上预言并修改此界的天道进程。仙宫之内有四象灵兽道子,皆是曾经上界派下的天机宫仙士。其余还有十三种仙界神兽派别,每一派都有几位道子,这位俗姓诸葛的白鹭道子,正是白鹭一脉的大道子。仙宫中的修士皆以同辈相称,唯有对仙宫之主青龙伯道子称一声伯道子大人。 十二宗门内,精通天机道法,修为高深,再加上仙宫看中的弟子,才能进入仙宫,获得道子的身份。诸葛白鹭的资历,在仙宫内算是前辈了。而在道中仙境内,也有像乔学彬这样的例外,直接成为仙宫弟子。他在小时候因为一些机缘,得到了道中仙境的青睐,他的师父青龙伯道子更是对他赏识有加,收他做徒弟。但四象神兽辈分的大能几乎没有时间带徒弟,所以这么久来,白鹭道子等同于他的师父一样。 当然,不可能所有的宗门都对仙宫一直保持着毕恭毕敬。不少的宗门,对仙宫都有很大的意见。毕竟他们那边的仙宫弟子,几乎等同于俗世的皇室一般尊贵。这种制度之下,必定有人心生不满。 然后,青龙伯道子倒下了,而且似乎病得很重。 随之而来的当然就是各个宗门的觊觎。道中仙境已经存在了数千年的时间,最初建立时的目的已经不再重要,能在灵洲这片荒芜大陆上拥有良好的修炼资源和空间,使得各个宗门早就都开始了勾心斗角,都想要争取更多。 这一切,与中原的宗门界是一样的。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数不尽的斗争。 仙宫很大程度上是由三大青龙道子撑着的。他们全部都是早早步入化离境界的大能。朱雀、白虎以及玄武三脉,实力是远远不及青龙脉的。第二道子倒下了,道中仙境立刻危机四伏,一场大乱正在迅速地孕育着。 这就是道中仙境如今碰到的困境。白鹭道子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无暇顾及梦宫的威胁,然而整个道境却还没有意识到,更多的宗门和修士,都没有把梦宫放在眼里。 不知道森潜带来的消息是什么。似乎梦宫里面,最近也出了很大的问题。 “好吧,好吧。既然诸葛仙子愿意坦诚以待,老夫也就将地宫最近的麻烦告诉你们吧。既然双方都有麻烦事,那么最好是在现在这种敏感时期,寻找一段时间的和平。” “一个多月前,二狗暗示老夫能否劝说梦河与尔等讲和。我很快了解了一下他最近的情况,发现了他和乔学彬的交集。当时我很生气地骂了他一顿。结果,没有想到第二天,梦宫里就出了这件事...在那之后,我私自召开圣宫会议,聚集了百族众位巨头,正式对这事进行了一番商议。但是他们当时的态度扑朔迷离,十分晦涩。” “一个月前让老夫第一次改变想法的这件事,就出在创始者的身上。他......” 第六章、冥皇 - 斩莲 - 华发如秋 同样在这个清晨,冥泽国东南部,荒春城西南临城黑原城。 南城门附近有一家百年老字号的酒馆,掌柜的姓沮渠,百年来居住在此地,便被众人称之为沮渠酒肆。南城军营内几乎所有的将士都光临过这家酒肆,酗酒成性的军官更是每天都会去喝上两杯。所以,在沮渠家的老酒馆里,顾客几乎都是当兵的大老粗,然而,酒肆的生意还是十分火爆的。 周围的平民则是很少光临这里了。冥泽国民风虽然彪悍,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不喜欢一堆大老粗待在一起的。沮渠酒馆内成天乱糟糟的,掌柜的和士兵们称兄道弟,喝酒喝高了整个店里一片狼藉。这也是几乎只有身着军装的士兵们愿意来这里喝酒的原因。 然而,在今天清晨,除了几个几个瘫倒在座位上,穿着军装的粗壮汉子之外,店内还有两个显得格格不入的男人,这时动作出奇地一致,举起酒杯欲饮,却又重重地将其放下,默默地叹了口气。 坐在大门旁边的那个男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面容丑陋不堪,披头散发,全身十分恶臭。而坐在最里面角落里的那个人,头上戴着一顶造型古怪的大帽,衣着干净。他一直驮着背,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似的。他的脖子隐隐朝着桌面下藏了一点,但还是露出了一道明显的光。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个帽子带着脸都看不清的人,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 他的身上,满满的血腥味。这种血腥气与整个人融为一体,一看就知道沾染了不少条人命。 门边的男人勉强将酒倒入了自己的口中,一掏破烂的衣兜,已经没几个银钱了。 他忍不住苦笑起来,低沉的笑声如同低吟,整个酒肆的人都听见了。不过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他身着军装的士兵和军官昨夜都喝得烂醉,此刻鼾声震天,睡的正香。柜台前的掌柜瞥了他一眼,也就管自己的事情去了。像这种借酒消愁的失意人,这个世界上多了去了。 只有角落里的古怪帽男,此时将浑浊的目光投向了他。门边的男人没有注意到,戴着大帽的男子忽然紧紧地盯着他,片刻后表情变得生动起来,双眼放出亮光,似乎变得十分激动。帽男连忙低下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门边如同乞丐一般的男人不停地苦笑着,苦涩的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酒杯里。这时候,酒肆的大门被重重地推开,掌柜见到前来的几个将士,立马笑脸相迎,单手从柜台下面提起一罐极烈的烧酒。 短短三个月时间,门边坐着的这个男人,尝尽了人生的苦涩。 不可能有人想得到,坐在这里,衣衫褴褛,正在傻笑着哭的家伙,竟然,是冥泽国的最高统治者,万民敬仰的冥皇陛下。冥泽国一脉相传的孛支皇室继承者,孛支靖年。 这一任冥皇的年号是通天,何等的霸气侧漏。 没有想到,孛支靖年在自己的通天年间,遭到了人生中最为巨大的变数。也是孛支世家最为可怕的劫难。 冥都十大家族,他原以为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根本不可能叛变。他更没有想到,他的通天大祭司,真的会把他推下万丈深渊。包括千年的孛支皇室血脉,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完完全全地落入他人之手。 他依稀记得,是冥泽国南境边境联军突袭秦山国刑杨城的前一天,通天大祭司带着十大家族中的七族大将,冲入他的皇宫,一刀砍翻他正在宠幸的妃子。而那三家没有背叛冥皇的,反而是势力最大的冥都三大家,兀哈、完颜、宰桑。丑陋的女祭司用如同鬼魂一般的声音告诉他,皇宫内所有孛支皇室的人都已经被他们控制。三军将印也被她派人窃走。三大家固守皇城内的封地不敢离开半步。 她要将孛支靖年投入冥泽天牢。并且找一个假扮他的人,坐在冥皇王座上,对整个冥泽国发号施令。 眼前飘过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那七大家族的每一位大将,哪个不是他冥皇看重提拔的。而每一个人,那时候都用武器指着他的脸。孛支靖年明白,自己只要露出一点反抗,他的性命就完了。不仅如此,整个皇室的血脉,都会被通天祭司杀光。 虽然冥泽国人民对统治这片苦寒之地数千年的孛支皇室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但是,他绝对不怀疑,这个疯狂的祭司会做出对孛支一脉灭门的事情。至于冥泽国的民怨,以后可以慢慢解决。然后,她就能坐上王座,为所欲为。 这些对于不惑之年的冥皇来说,都是可以周旋的事情。而让他感到绝望的是,自己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七大家族会背叛。 至于通天祭司,当年他一手将其拉上祭司之位时,他就知道这是个非常有野心和本事的女人。她很有能力,经常会对冥皇提一些政见,直言不讳。而且,在她的祭司之下,冥泽国这片极北之地保持了多年的稳定,没有大规模的旱涝灾害。孛支靖年不是昏庸无能的皇帝,他需要这种人,虽然有些时候她会说一些越界的话,但他都认为这些是为他好,为冥泽国好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完完全全错了。自己如此信任她,重用她,而她,却策划了谋反! 更可怕的是,孛支靖年事先没有丝毫的意识和准备。整件事情似乎就是在昨天深夜开始,狂暴地生长起来,在今天清晨将他拖下万丈深渊。真的,他惊讶于自己为何在之前完完全全没有感受到七大家族和通天祭司的反意。就在昨天上朝的时候,他们都是非常正常的啊!这让冥皇感到天旋地转一般的可怕,是因为自己愚蠢庸碌到他们稍微一丝的反意都看不出来了吗? 他只能在被架去天牢之前,痛心疾首地质问大祭司,为何要如此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待我的皇位!孛支靖年待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薄,这一点,他敢以自己的脑袋向冥泽图腾发誓! 因为,这场战争。因为,他对秦山国发起的战争是不纯粹的。这是懦弱之举,无比的怯懦自私。 孛支靖年回想起当时通天祭司说的话。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一切是为何。诚然,这场对秦山国的战争,如同大祭司所说,并不纯粹,而是早就写好了剧本。两年前,他就与秦山国太子嬴明心有了私下通信。通过接触,他渐渐意识到了这位太子野心比天还要大。直到他提出了一个合作要求,冥皇彻底看清楚了这个人是一个冷酷无情,极其擅长玩弄权谋的皇子。但是,他提出的条件,深得冥皇心意。 而嬴明心想要与他合作的,就是导演出这样的一场战争。孛支靖年知道,以这个人的手段,是必定会当上秦山国的皇帝的,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对嬴明心很看好,得到他的承诺,未来在秦山国就能捞到非常非常多的东西。 他知道嬴明心要皇位,但是他还要一件东西,这是冥皇无法理解的。为什么他会如此着急?以嬴明心的计谋和手段,再加上他在朝廷里的势力,秦山国任何其他的皇子都绝对无法动摇他的地位,甚至可能连病入膏肓的老皇帝都会忌惮这个儿子三分。完全没必要横生枝节。似乎,他并不想安安分分地从自己老爹手中接过政权,而是一定要掀起一番风浪,夺来这份政权。孛支靖年其实是一个比较温和的统治者,嬴明心这种渴求,让他实在看不明白。 不过,他没必要考虑这些,他需要切实的好处,所以就一口应下他的要求。而嬴明心要求冥皇配合演一出大战的戏码,这看似古怪的要求,然而像孛支靖年这样的老油条自然明白他是为了什么。 不是有句话叫做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吗?嬴明心要杀人,需要的就是这样一种掩护,以大战作为掩护。嬴明心表示,开战之后自己会积极参与所有的作战事宜,并与冥皇保持联系。乱世出英雄,乱世也会死英雄。战乱的背景能够将嬴明心的权谋计策发挥到极致,让他除掉自己想要除掉的人,让他更加壮大自己的势力和羽翼。秦山国已经平静太久了,嬴明心就是想要这么一个契机。而冥皇毫不怀疑他能将自己想要的一切做到最完美。 战乱一旦结束,嬴明心将会得到多重好处。官场上明暗的敌人都会被他借助这个契机一一清除,他的势力会非常膨胀,甚至一举拥有挥师万安,夺取龙座的资本。而他冥皇和冥泽国,就能在他登上皇位之后,赚的盆满钵满。 这一系列的计划,他都和心腹大臣们讨论过,才最终决定实施的。果然...当时大祭司就对此表示反对。她认为冥泽国与秦山国自古以来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绝不可以这种方式与其同流合污。 冥皇知道,她侍奉冥泽图腾,对冥泽国千年老对头秦山国有一种天然的厌恶。当时他以冥泽国民生为由辩解了几句,说服了一众心腹。 看来...通天大祭司对秦山国痛恨是真,早已想要将他拉下台,也是真。 她恨他,孛支完全不知道为何如此。他不停地扯着自己肮脏的头发,满是污泥的脸上露出可怕的笑容。 “掌柜的,那边那个疯子,是什么情况?” “娘的,平时这位子都是兄弟几个的,掌柜的您看能不能让这乞丐滚出去啊?” “他妈的这家伙一定付不起酒钱。放心,掌柜的,这乞丐要是想吃霸王餐,哥几个就帮你好好教训他一顿!” 方才走进来的几个士兵先一个接一个地痛饮了一番掌柜拿出来的烈酒,注意到了坐在大门旁边的落魄冥皇。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一点人样,却也似乎没有听到几个士兵的谈论声,默默地喝着酒,再次陷入了沉痛的回忆中。 他在天牢内足足度过了一个月之久。通天祭司还算有点良心,给他好吃好喝的供着。但是已经完全与外界隔绝,不知道任何的政事和战况。孛支靖年还为自己的宗族家室,几百个如花似玉的妃子担心不已。一个月的时间,他没有和任何人交流过,整个人像一年没吃饱饭一样瘦了一大圈。直到两周前,他终于发现了,自己再不离开这里,就要自尽于此地。 那一晚,他得到了帮助。 一个从来没有见过,没有任何印象的老者,凭空出现在了戒备森严的天牢门前,将绝望中的孛支靖年叫醒。 他猛扑到铁门前,发现天牢周围的所有守将都倒在了地上,表情幸福而满足,似乎正在做着一个美梦。 老者告诉冥皇,他会帮助他,在明天之前离开冥都一带。但是接下来的路,要他自己走了。 他一掌将铁门轰为齑粉,一把将冥皇拉过。孛支靖年当时心中被震惊和感激充斥。他知道,这个老者肯定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冥皇诺诺地向他道谢,怯怯地问着他的来历。老者以极其高超的身法带他离开天牢塔,飞入高空之中,站到一朵乌云之上。从未经历过这些的冥皇吓得大惊失色,极力控制才没有喊出声来。当看到自己真的站在了乌云上,头顶就是愈加皎洁的月光时,老者回应了他一句。 他来自,一个叫做梦族地宫的地方。 帮助孛支靖年出逃,耗损了他很大的修道气数。老者希望,以后冥皇最好不要忘记他今日的帮助。 乘云离开冥都,冥皇在空中下跪道谢,信誓旦旦地将对方作为救命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想想,当真可笑,对他来说,十几天的逃亡下来,完全看不到明天任何的希望,何谈报恩? 他现在的计划也很渺茫。既要躲避通天祭司及其手下人铺天盖地的搜查,又要尽快想到破局之策。他只能计划着前往南境前线,向众将士证明自己的身份,以冥皇的威信控制这一片区域,才有微弱的资本能够与大祭司斗争下去。 与老者分开之前,他帮助孛支靖年进行了简单的易容,特意嘱咐他千万不要露出蛛丝马迹,在有把握之前,不要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身份。虽然如今冥泽国还在冥皇的名义下统治,但大祭司已经窃取权柄。他的身份被人知道后,通天祭司也必将立刻知道了。一旦他回到冥都,就再也没有出来的可能。 所以,他以乞丐的形象,忍到了今日。 一路上,他得知了最近一切的战事。刑杨城外的战场已经布满了两军枯骨,秦山国国都派出大量援军支援,而冥泽国也在不停地往前线派兵。前天夜里,还进攻了黑水城,开辟第二战场。大战战火愈演愈烈,冥皇知道太子现在肯定很疑惑,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和约定的完全不同。 孛支靖年长叹一口气,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敲了敲已经空了的酒壶,“掌柜,这里多少钱。” 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角落里的大帽男又再度抬起了头,无奈被刚刚入座的几个高大士兵挡住了,看不见孛支靖年的头。 “两百铜对,或者半两银对。”掌柜往他的桌上投来一瞥,淡淡地说道。 “嗯?”冥皇脸色一下子变了。从他离开冥都第一时间当掉自己的手链到现在,他的身上只剩下了五十铜对。这一壶除了烈没有其他味道的破酒,在冥泽国就和水一样普遍。如何敢要两百铜对? “掌柜的,你是不是弄错了......” “啪”的一声,坐在酒肆中间的那几个士兵同时将酒杯重重拍到桌子上。其中站起来一个高大的士兵,满脸的不屑,走到孛支靖年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掌柜的是老子兄弟,整个南营天天来他这喝酒,怎么?觉得咱们从军之人会骗你?” 冥皇的脸被乱发盖住,强忍下这一股冲上大脑的怒火,低沉着声音辩解道,“这种酒,兄弟你应该也知道,绝对......” 那人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回过头对着面色淡定的掌柜打了个响指。那掌柜又把之前的那一罐酒抛到他怀里。士兵冷笑着哼了一声,“你这乞丐,现在是责怪起这沮渠酒肆卖的酒难喝了是吧?也不知道你一个乞丐,如何说得出这种话来...呵呵..” 说着,咕咚咕咚将剩下来的半罐烈酒几乎全倒进自己的嘴里。冥皇看着他脸色渐渐变红,心知今日惹上麻烦了。正在考虑着如何脱身,那人竟然直接把酒罐内剩下来的酒一把泼到他的脸上,将酒罐狠狠地拍到他桌上,凶神恶煞地呵斥道,“乞丐,老子就问你,有没有钱!” 腥辣的感受从脸上传到头皮每一处。冥皇紧闭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只有五十......” “五十?那还差得远呢。当乞丐还腆着臭脸来喝酒,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 “是呀,兄弟,打死他!” 那边的几个士兵纷纷站起来,起哄道。桌前的高大士兵看着一声不吭的孛支靖年,露出一个冷笑,“乞丐就滚去乞讨,别来蹭酒喝。你马上会记住我这句话的。” “喂。”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士兵猛地回头,震惊地发现,刚才坐在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带帽男子,居然不知何处出现在了自己的身旁。淡定自若的掌柜此时也惊讶地回过头来。 那几个起哄的士兵一下子就愣住了。刚才他们都看着这边,这个人怎么一瞬间就从他们身后出现在柜台前的?这是...一种什么奇怪的身法吗? 还没等高大的士兵反应过来,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带帽男子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扼住他的脖子。枯瘦的手上青筋暴起,方才嚣张跋扈的士兵脸色一瞬间变得紫红。 带帽男子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管,让他一口气都喘不过来。“停手!停手,有话好好说!” 带帽男子将他的身体缓缓提起,缓缓提起。 他的双目深处,显露出一丝深沉的黑暗。他好像回忆起了三十年前第一次踏上灵洲的大陆,为了达到目的不顾一切的杀伐时的那种感受。 以及,在数月前毫不留情灭掉九莲宗道子时,巨大的激动和兴奋感,让他感觉自己成为了唯一的神。 现在,他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掐死这个嚣张跋扈的畜生,这种感觉,又来了! 今日的他不再是当年的他,杀戮,现在会给他带来无尽的快感。这个念头疯魔般地冲上脑海,直到脖子前挂着的念珠微微泛起一道白光,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后面的士兵们早已叫破了嗓子,掌柜的也吓得窝在柜台下不敢抬头看。他看着高大士兵在半空中惶恐无比的神色,还有猪肝一样可怕的脸色,露出一个冷笑。摇了摇头,将自己带的大帽子抖落在地上,露出寸草不生,刻满道印的秃头。他微微松了松手,让士兵能够呼吸少许的空气。然后...... “唔啊!”一声狂暴的怒喝在酒馆内响起,男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变态而狰狞。他兴冲冲地将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士兵举过头顶,转了个身,将他狠狠地朝着柜台上砸下! 凄厉的惨叫随之响起。但他并没有尽兴,继续一把拉起他,举到半空中,再次狠狠地把他的头往柜台上使劲砸去。 鲜血溅满了躲在一旁的掌柜全身。男子再次抡起他,这一下重击将整个柜台一侧给砸塌掉,而士兵还没有陷入昏迷,只是脸上已经被鲜血完全覆盖,痛苦地**着,被男子一巴掌按在了柜台的废墟上。 那几个士兵完全呆住了,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怎么会有人,能够将一个身材这么高大的士兵像拎锤子一样随意地拎起砸下,拎起砸下?而且,这个男人,看似像是个佛门弟子,但…绝对是个以折磨他人为乐的变态吧! 他残忍的手段,让这几个人呆住了,刚才嚣张的心情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他们只想着逃离酒馆。但前面的窄道被正在疯狂地折磨着士兵的男子堵住了,怎么出的去啊! 男子脸上的表情愉悦到了极点。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在手上流畅地把玩一下,大喝一声,狠狠地将其插入士兵大腿中。最后绝望的惨叫声如同厉鬼哀嚎,其实,这一匕首直接把酒馆内的地都给插穿寸许,只剩下刀柄落在士兵大腿外面。他被钉在地上之后,终于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哈哈哈...” 接着,男子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朝着那一桌士兵扑去。周围宿醉的顾客们都被惊醒,个个如同见到恶鬼一般躲在角落不敢上前。男子又拎起一个士兵,将他狠狠地砸了几通后,一脚将其踹飞,砸到酒馆大门上,将其直接砸穿。明媚的晨光射入,一旁的冥皇擦了擦溅满酒浆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惨无人道的虐待场面。 再次拎起一个士兵,拿起桌上的酒罐狂砸了他的脑袋一通,鲜血溅满了男子的双手。他狂笑着拎着这个只差一下就昏死过去的家伙,左手凭空一握,地上一片被砸碎的酒罐瓦片飞到他的手中,男子拍了拍他的脸,迅速蹲下一下子将瓦片狠狠地插入他的裤裆里! 只剩下最后一个,瘫软在座位上,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士兵。满面惶恐不安,满嘴讨饶。 他走上前,一把将其拉到自己面前,戳着他的鼻子说道,“听明白,现在,老子和那位先生要你们几个废物身上所有的钱,懂了吗?” 那个士兵全身发软地点着头,掏出一个钱袋,声音无比颤抖地说道,“昨..昨夜咱们发了钱,那几个也是…加起来就不到二两银对…大侠,大侠您看…” 话还没说完,鼻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鲜血溅出,耳边响起男子的声音,“给老子闭嘴!” 然后,他转向一身狼藉的冥皇,态度一下子恭敬了起来,“先生去哪儿?” 冥皇咽了口唾沫,态度也很谦恭地说道,“大侠,在下去南慷城。也就是…战场前线。” “南慷城吗?杂种,听见了没,他妈的钱不够!而且,这位先生被刚才那个畜生泼了一身,要换衣服,懂吗!要是没有三两银对,老子今天就杀了你!” 那个士兵一听这话,腿都麻了,嗫嚅着,“我…我…” “你,你他妈的听不懂吗!”男子在他耳边大喊道,突然感到一阵怒火冲上心头,按住他头往椅背上重重撞去,愤怒地狂吼着,“你他妈!听不懂吗!” “大侠,我真的……” “闭嘴!” 男子转过头去,往店内看了一圈,所有刚刚醒来的士兵们都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这时一个乖觉的年轻士兵颤抖着手丢过来一个钱袋,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侠…应该够了吧…” 男子捡起钱袋,抬起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不错。记住,你这一两多的银对,是这个杂种欠的。为了防止他不还你…” 他说着,一把按住他的头,狠狠地把手往上一拔,士兵头皮中间所有的头发都被他拔掉下来。他立刻发出痛苦无比的惨叫,哇哇地哭着。 “记住要还钱。否则拔掉的就是你这颗脑袋。” 说罢,他放开那个士兵,在酒馆内外昏迷过去的几个人身上搜来几个钱袋,走到满脸写满了震惊的孛支靖年跟前,行了一个来自大唐礼法内的特殊的礼,说道,“先生,那咱们便离开此地吧。” 孛支靖年心中五味杂陈。没有想到,自己再次遇到贵人了。他感激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帮助自己,但已经激动地无以复加。 他站起身,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请吧,冥皇陛下。” 冥皇心中一惊,看着男子在柜台前捡起自己的帽子,男子脸上的表情十分玩味。两人走到柜台前,男子却驻足,对他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说道,“掌柜的,把你家最好的酒拿出来。” 趴在柜台下,惊慌失措的掌柜听到他的声音,连忙双腿打颤地站起来,又蹲下去,从地上的一个酒箱内拿出一罐酒来,匆匆忙忙地递到他手里。 男子一把接过,打开盖子,闻了一闻酒香,尝了一口,递给冥皇,笑着说道,“来尝尝,比先生之前喝得好上不少吧?” 冥皇接过,痛快地畅饮一通,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啊,这酒才能算是酒啊!” 男子将酒罐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通,然后冷笑一声,忽然将剩下来的酒连着罐子重重地砸到掌柜身上,刹那间碎片烈酒倒了他一身。有一滴酒溅到他脖子的念珠上了,他轻轻地垂下头去,伸出舌头将其舔掉。然后拍了拍冥皇的肩膀,这时的冥皇对掌柜一身狼藉,满脸发愣的模样感到很满意。 “这酒勉强能喝,但这就是你家最好的了?呸,什么垃圾酒馆,我操你先人板板……” 第七章、秘辛(二) - 斩莲 - 华发如秋 落风山谷。 “诸葛仙子应该知道,梦河是如何作为成为第一个揭竿起义的人,带领百族族人逃离长夜城。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就是和他当年的梦境有关。” “对。本座知道。梦河当年在长夜城,某个晚上梦到了那个被尔等称之为创始之梦的梦境。他梦见了那个女人。他对这个女人一见钟情,并坚信与她前世有缘。而他梦到的地方,不仅仅是在长夜城之外,不仅仅在秦山国之外。而是在灵洲内,这片大陆与另一片大陆的唯一交界之处,忘乡岛。他决定要离开,寻找那个女人。具体的梦境,本座也不太了解了。” “忘乡岛之地以及另一片大陆,只有道境与百族族人知道。世俗界几乎无人知晓,是非常隐秘的秘辛。”森道插话道。 “你们明白这些就足够了。诚然,他最初想要逃离长夜城的初衷,就是为了这个。听起来非常虚幻缥缈,甚至有些可笑。但是,梦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且,他拥有极其强大的梦族血脉和能力,是整个长夜城中最接近当年血脉的百族之人。” “他若不是个天之骄子,也不可能几百年时间,从虚无建立起梦宫这样的基业。若不是个天才,我的大哥也不会愿意屈身在一个晚辈下面,仅仅做一个梦宫长座。” “森道,你这惹人烦的毛病,真的是本性难改。” “...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夜晚,梦河在宫主大殿内,梦到了忘乡岛。这是他逃离长夜城后第一次重新梦到这个地方。” “这里说一下,他并没有进入这个梦,而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的梦境。在梦境中,还是他与创始之梦中的女人相见的地方,梦河看到了那个女人。首先,这个梦境是十分奇怪的,没有任何梦族古籍记录过这样类似的梦境,也无人能看出其中的奥秘所在。梦河只能选择自己卜卦解梦。老夫可以给你们展示一下,当时他梦到了什么东西。” 森潜言罢,在几人面前一挥手。一道金光划过,落风山谷东边山壁上出现了一道影象,只有谷内几人能看到的影象。 如此画面,就正如司马胤对荷悦说到的一样。 ——一望无边的宽阔海岸边,女子蒙着白纱,她的头上戴着各种装饰,衣着鲜艳,看上去并不像是大陆中心的服饰风格。裸露在外的一双手,白净无暇,不染风尘。只有用仙界瑶池的神水经年清洗,才会出现的这样一双玉手。她的双手拢在一起。 面前是一片碧蓝的海洋,即使是在岸边还是让人感到无尽的深邃。海上没有一丝波动,凝结成了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静静地沉睡在纯净地有些不真实的天幕下。天边没有任何杂物。纯阳似乎触手可及,无尽的天幕上除了太阳洒下漫漫的光辉,还有一片隐隐的虹海,隐匿于满天的光彩后。 女子面纱下的红唇微张,敞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双手,将手中的一只形态奇异的动物放生。它长着一般麻雀的小脑袋,四爪纤细,看上去难以支撑自己的身板。小动物的腹部凸出,翅膀只有短短的一小截。尾羽分散成九片张开。它在她的双手中停滞了一会儿,回过头看了女子一眼。 小灵兽与面纱下的一对碧绿仙瞳四目相对,而它脸上的双眼却显得十分畸形,让整张脸变得有些丑陋。它回过头去,振翅飞往空中,朝着日光的方向,扑腾着自己短小的翅膀,吃力地飞去。 然后,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随着它慢慢飞上海面,它的形体开始生长。每飞向远方天边的太阳一步,它的全身就会大上一圈。 女子看着它,嘴角边灿烂的笑容渐渐凝固成了一幅不会再动的画。灵兽越来越大,翅膀变大的程度却跟不上速度。所以也就导致了它越来越吃力地不停地拍打着双翅。海面掀起了一阵阵波涛,打碎了蓝宝石的寂静。很快地,巨大的身影飞远了,也变成了天边的一个小点,甚至似乎看上去已经被太阳所吞没。 然而,下一刻,远处已经极难看清的小点,像是从内炸开一样,溢出一团团黑气。黑气弥漫到远处的太阳,一瞬间在整个空间内降下大量的黑暗。一只血盆大口在天幕后方出现,一口将整个太阳吃了进去。在整个梦境被黑暗笼罩之前,女子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嘴角的微笑并未退散。 山壁上巨大的影像最终被黑暗所吞噬。众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刚刚听完司马胤讲完此事的荷悦,内心深为震撼,却完全不知道这个梦境意味着什么。 “这是梦河从识海中找到的梦境碎片,通过他自己的感知重新构造起来的梦境景象,相似度非常之高。” “梦族族人生来就有解梦的天赋。在曾经的岁月里,更是对每一种梦境都有研究,知道其中意韵。这些年来,无法被解读的梦境越来越少了。那只无人识得的灵兽吞噬掉日光后,梦河就被惊醒了。他醒来后方寸大乱,不能自控。” “看似这个梦境像是不详的预兆,但绝对不可以一概而论,往往梦境真正蕴含的东西,是你我都猜测不到的。关键在于,这个梦中包含的元素都是连梦族族人都陌生,没有经历过的。现有的历史以及书籍没有能力解读这个梦,梦河立刻决定要自己进行解梦。” “他召集了梦宫三大太上,加上老夫帮助做法。但是这个梦境中我们所熟悉的元素太少了。首先,这个忘乡岛神秘莫测,无人知晓分毫。那只灵兽也没有人认识,我想诸葛仙子也不可能知道这是什么灵兽,已经超出你我两派的认知范围。熟悉的只有两点。第一,梦见放生动物,是可以解读的;其次,那个女人,梦河自认为也是可以解读的。” “但是,三天的解梦占卜,他彻底失败了。而且是毁灭性的失败。最后的时候,占卜梦境完全破碎,每个人的神识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我们所做的符箓全部自燃,没有给予我们任何的启示。而梦河,神识受伤最为严重。一开始昏迷了整整三日,醒来后极其嗜睡,并且法力出现了周期性的衰减。这一个月来,他都没有精力出现在圣宫内。” 森潜叹息道,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然而,梦河法力不济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当年,长夜城逃出来的第一批百族族人无处可去,梦河感应到了地宫的所在,将他们带了过去。这个地宫,其实是万年前驱逐浩劫之时,梦族族人放弃掉的一座地宫。梦河血脉之力极其强大,成功地使地宫阵法重新认主。并自己重新建立了多个与外界联系的进出地。他是地宫的主人,如果他的法力衰弱,地宫的天地灵气就会衰弱,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极其严重的。” “再加上一点。三百年前地宫在梦河的重建下,现在在地脉之下遍布很广。这么大的势力范围,实则是百族族人分封而居,中心地带则是以百族圣宫为首。所以,我们不像俗世,不像道境。百族的势力平等,任何大事的决策都有百族大会决定,而并非梦河一人说了算。只是在圣宫中百族的地位有先后之分,权利却都是平等的。然而,这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某些种族不满梦河作为圣宫宫主的身份。可他们殊不知,整座地宫的主人,都是梦河。” “梦河出事后,老夫明白有的人会作乱。如果将来梦河法力无法得到有效的修复,整个地宫处在灵气衰竭的情况下,心怀不满的人自然会借机作乱。而我...我并不认为梦河会在短时间内有恢复。于是,我找了地位较高的几个种族,我比较信任的几个长座,召开了一次密会。当时我想起了二狗之前暗示我的东西,我只能将这个想法告诉他们,让他们帮忙定夺。梦河作为地宫之主,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次这样的问题。将来地宫必定会产生内忧。而对于外界,也就是你们道中仙境的威胁依旧存在,老夫不认为可以里外兼顾。” “他们当时态度比较含糊。然后我又将此事暗示了一下梦宫三位太上。虽然老夫作为长座地位不如太上长老,但是他们却都认同我的想法。当时我们四人陪着梦河解梦,也只有我们四人最清楚他现在状况如何。说句实话,地宫内部是经不起折腾的。很快,他们便瞒着嗜睡如命的梦河,向整个圣宫召开了一次百族会议。” “当时会议上三位太上长老直白地说,梦河法力不济,地宫必将陷入一段时间的危机。不管内部会不会动乱,都最好不要在这段时间内与道中仙境杠得太严重,最好是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等梦河的情况恢复。很多人回应赞成,老夫知道,特别是有几个心怀鬼胎已久的种族,或许本来就想减轻道境的威胁,趁这个机会掀起一番动乱。他们想要与你们交涉,我便告诉了众人,我手下的指路人郑铭,与道中仙境的弟子乔学彬最近有联系。各族太上长老都愿意派我前去交涉。此事很快被梦河得知后,他居然也没有反对,而是叫我们尽量办成此事。只是我前段时间一直没有能够与尔等正面接触的机会。” “而且...在此之前老夫还在二狗的梦境中袭击了你们师徒二人,所以就想隔段时间再去交涉。结果今天森道和你们正好一并出现在此地,老夫便立刻赶来,最好能将和解的事情谈妥。让我地宫的各族族人能先安一安心。” 森潜说的东西,几人算是听懂了。一旁的荷悦听了司马胤的讲述后,也勉勉强强理解了他们几个人在这里商量的东西。森潜的两个记名弟子走到他们身边,看着白鹭道子有什么看法。 白鹭道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听你这么说起来,你们梦宫比我们道境要稳定的多。现在道境仙宫内气氛紧张,十二宗门蠢蠢欲动。本座只和仙宫内一些人提过和解的想法,但都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复。我与大道子大人也提过,他似乎也考虑过此事,但态度依然很不明朗。至于十二宗门的人,我认为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试图与他们商量。反而会使得此事成为他们掀起叛乱的借口。” 森潜和森道都认同地点了点头,一旁听了好久的郑二狗,忽然灵机一动说道,“等等啊...三位前辈,照你们这么说,反正地宫也不会在这段时间内有精力去找道境麻烦了,那你们道境也不要找梦宫的麻烦。各自解决各自的麻烦事,又不是真的需要那种双方正式的和解才一定行。” 森潜无奈地笑了下,说道,“二狗,你小子能想到的东西,老夫想不到吗?三位太上在大会上表示,希望通过这个机会好好地与道中仙境谈一谈。你们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复族!为百族复族!为了达到这一点,他们说可以付出一切,与道境沟通。结果,百族各大长座太上都赞成他的说法。也就是说,他们让老夫前来商谈,一是要争取两派势力维持暂时的和平。二是希望你们能考虑一下,为当年被驱逐囚禁的百族复兴,不要再用长夜城囚禁他们。” “鉴于现在道境内的状况,前一个或许能够谈拢。后面的一个,是打死老夫都觉得不可能!长夜城囚禁百族遗民几千年之久,大劫过后继续被你们所控制加固。若要使百族复兴,只能靠自己争取!所以,我今天来仅仅是为了商谈这段时间的和解。当然,这并不代表老夫对你道中仙境的仇恨有任何的缓解。你我两方是一码事,老夫与尔等的恩怨是另一码事。” 荷悦听的十分疑惑。刚才听了司马胤说了那么多难以置信的东西,她已经产生了对眼前一切怀疑的错觉。现在才想到,森道与森潜这两个并非百族之人的人族修士,曾经又与两派势力有过怎样的秘密呢? 森道无奈地笑了笑,摇着头,”就连你森潜都愿意为了地宫万民着想,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呢?” 森潜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白鹭道子就沉声说道,“森潜,你说的没错。他们所要求的复族,其实我们也能猜到。当然,如果是我们低声下气地对着你们求和,当然必须得慎重考虑长夜城的事情。但现在我们双方是在平等的地位上,纵使我回去跟仙宫提到你们复族的要求, 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了。” 森潜冷笑一声,“老夫从未奢望过尔等会发这个慈悲!对于我来说,也不需要!” “本座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想告诉你,关于百族复族的这个可能性,我在来之前和青龙叔道子,也就是仙宫地位第三的大能商量过了。不知道你请不清楚叔道子一贯以来的态度。他对于梦宫和长夜城的态度一直没有其他人那么绝对。所以,我将整件事告诉他的时候,他告诉我,百族复兴不是没有可能的。道中仙境也不一定必须要坚持。” 森潜和郑二狗两人的眼中齐刷刷放出光芒,然后老头皱了皱眉头,表示疑惑,“即使是在老夫看来,道境也没有单独做这个决定的资格。长夜城真实存在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千年。当年十页战书的天启如果没有被推翻,难道你们道境会为了两派势力的和平,违背万年天命而解放长夜城?” “正如你所言,如果天启能够被推翻呢?那么也就没有再控制百族,囚禁百族的必要。既然如此,其他造成的影响不在我们道境管辖范围内,何乐而不为呢?” “什么意思?”郑二狗忍不住插嘴道。他可是从来没想过,梦族等异族可能会有一天完全离开长夜城高墙,离开地下的宫殿,光明正大地回到这片大陆之上。 他和乔学彬都是几个月前才刚刚深入接触这些秘密的,现在也算完全了解这些秘辛了。他身上流淌着梦族的血脉,从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之后,他自然也有为百族复族的愿望。 “你们看吧,天启降下后,长达百年的驱逐大战将所有百族驱赶到轮回边界的不毛之地。我们顺应了天道,却换来的是九九八十一天的天雷地火,毁掉了一切。如果天道本就有缺,甚至是被人操控呢?倘如当时的天启是完完全全的天意,为何会降下天劫!这个问题,我想森道友肯定也想过。正是因为如此,这个天启不管怎么说,都是有漏洞的。我们可以问问上面的人,究竟如何才能结束这一切的纷争!” 森潜的脸上已经露出了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极度震撼。顿了一顿,才开口道,“你们道境,真的能够和上界进行沟通?老夫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 “这是真的。上界与本界交界处的落尘星河,与我们道中仙境有一个相通的地点。在道境中央的通仙雪山上,从建立之初,每隔二十七年,都会有落尘星河的仙界巡抚脚踏双星出现在雪山之上。仙宫三位青龙道子千年来一共只更换过一次,青龙伯道子大人就会前去汇报这片大陆上二十七年来的情况。根据记载,千年来一共有二十七位不同的巡抚出现过。” “虽然巡抚驻留的时间只有短短两刻钟,就会以高强法术关闭掉星河中的通灵桥,回到仙界。但是,如果道境以及外界有非常严重的情况发生,他会再次下凡,不必等待如此之久的时间。” 一旁的四个年轻人全都听呆了,包括乔学彬和刚刚进入梦宫的司马胤。尤其是荷悦,刚才听司马胤讲的东西已经颠覆了她对这片世界的理解。现在,白鹭道子居然还牵扯出了上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界的事! 这一切,多么像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然而,森潜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话,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可以让巡抚大人上报我们的诉求?只是...天界中人,难道真的会在意我们这些事......” “你们相信我,关于这片大陆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小事。尤其是失踪的九页战书,似乎对于天界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天启与天道产生违背,战书就是这一切问题的来源。我不明白究竟什么样的战书可以拥有这样的能力,但是,这一切发生在灵洲,这片大陆上,他们不能忽视当年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怪事!” “我与师兄讨论过让百族复族的可能性。最终得出的结论,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轮回战书!” “因为,一切的问题都出在战书之上。如果想要解决,战书是一切最为重要的东西。然而,九页战书早早全部失踪,这就是最严重的问题所在。哪怕还有几页残卷在,都能为上界提供极其有用的材料,让他们重新作出定断。所以,如果我们手上没有这个东西,说服巡抚上报的可能几乎是零!” “你我都知道战书如此重要,但上界为何从来不派人下来寻找过?”森潜问道。 “我不知道。”白鹭道子微微垂头,很认真地说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在乎。事实上,他们太在乎这个东西了。它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有什么秘密,都是灵洲土地上最为神秘的秘辛。” 森道开口道,“哥哥,你知道的。中原那边每隔三十年就会使用万年前传承下来的八块仙尘令进入灵洲,试图寻找战书。却没有听说过他们成功过。然而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这个战书之上。很快,就又要到了中原派人进入灵洲的时候,而且是一次百年之期,各种机缘气数会大幅度提升。不排除这次,会有遗失的战书被中原带走的可能。” “可是为什么...好像我们从来没有派人参加这些事吧?”荷悦忍不住开口,提出了这个疑问。她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轮回战书,而且听这三位说起这东西的时候好像也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森潜为她解释道,“是这样的,徒儿。梦河大人梦到的那个忘乡岛,是我们这片大陆与灵洲另一片大陆唯一的交界之地。只有通过忘乡岛才有机会进入另一片大陆。而那唯一保存在道境内的一页战书很早就有启示,表明剩余的九页都被神秘地带到了另一片大陆上。” 一旁的乔学彬,这时忍不住说道,“忘乡岛,荷小姐,你忘了那天乔欣她娘说的话了吗?什么归乡岛,忘乡岛的渔夫,莫名其妙死亡...刚才听你们说到这个地名,我就觉得奇怪。它到底是什么来头?” 森潜三人听了他的话后,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紧张起来,询问一番,才知道了乔家伯母的遭遇。乔学彬看着他们的脸,试图得到一点答案,却只听见森潜无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怪事发生。我只能告诉你,那边的居民都是非常厉害的弄潮儿,甚至似乎也属于某种神秘的种族,在大海上行船,一路顺风,从来不会遇到暴雨惊雷。而在忘乡岛与那片大陆之间,是一片无尽的海洋。还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够不在忘乡岛渔民帮助驾船的情况下,亲自到达那片大陆。而那片大陆上,更是我们一无所知的世界。” “问题在于,他们只会帮助中原来的人过海。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更没有人能够强迫他们。忘乡岛这个地方本来就很隐秘,需要在你所说的归乡岛进入,且需要满足多种条件。中原来的人会给他们展示仙尘令,方能渡海。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进入,千年来都是如此。” 森道看了一脸沉重的森潜,说道,“如果,我们想达到令百族复兴的目的,彻底解除两派的敌对,我们需要抓住这次机会,获得战书。哪怕只有一页,也能让在巡抚面前多一分机会。” “可是,巡抚下凡是二十七年一次的啊!今年如果不是他下界的时间,我们要等......”说到最后,一脸焦急的乔学彬不说话了,这个猜测很恐怖。森道与森潜都意识到了,满脸疑惑地看着白鹭道子。 而白鹭道子将头转向乔学彬,脸上露出了极其少见的温和笑容。她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学彬,你知道,你小时候究竟为什么会被仲道子看中,收为徒弟吗?” “不是他看中了你,是三十年前的那位巡抚,他在你出生之前下凡,告诉伯道子大人,不久后,大陆北境,秦山国,黑水城,剑竹峰下世代经商的乔姓家族,会生下一个男孩。是你父亲乔恒禄的长子。学彬,你的身份一点都不普通。在前世,你是上界的人啊!如果不是如此,那位巡抚怎么可能会专门在伯道子面前预言一次你的出生?他只告诉了伯道子这些,大人明白你的前生不凡,便在你出生后就注意到了你们的家族。并在你小时候,以合适的契机将你收为仲道子的弟子。” 第八章、秘辛(三) - 斩莲 - 华发如秋 乔学彬僵住了,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森潜一下子就明白了白鹭此言的意思。而森道,其实连他都不知道乔学彬有这一重惊人身世,也着实愣住了。一旁的荷悦等人则是目瞪口呆。荷悦瞠目结舌,这...这是在超出了她想象范围太多了。她想象的到,身在乔府的乔学彬有一身修为,他的故事肯定不平凡。只是...这谁想得到,居然有堂堂天界仙官,在他出生之前将他的命运寄托给了道中仙境。 他突然抱住自己的头,表情十分挣扎。白鹭道子轻轻地挽着他,坐在山谷内潮湿的草地上。 “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呀。等你修炼到了元婴后期,就能看到一部分自己前世的经历。前世,你是堂堂仙界的人啊...” “确实很令人意外。不过,我猜诸葛仙子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告诉我们,可以用这孩子来召唤出上界的巡抚,是这个意思吗?” 森潜不愧是活了八百年的老怪物,接受能力强大无比。微微惊讶一下,也就继续把白鹭道子的意思直接说了出来。安抚着乔学彬的白鹭道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多谢仙子能做出这样的牺牲。建议一下,你可以暂时取出学彬丹田内一部分的本命精血,以此来在通仙山上吸引上界巡抚的注意力。如果这孩子的意义足够重要的话,肯定会有人下来看的。不过,你用这种方式召唤巡抚,指不定他会他会很生气,所以······” “闭嘴。”白鹭道子抬起无神的双目,冷冷地对森潜说道,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森潜闻言,摊了摊手,也只是讪讪一笑。 “学彬,你听到他刚才说的了。现在只有这个办法能够让巡抚大人现身了。你的师父病重,我们都想尽快和梦宫谈拢。而且他的病也是因为占卜梦族之事产生的,可能是没想到对方已经开始大规模活动了,急火攻心...所以,最好是能够将梦宫道境的纷争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在她怀中的乔学彬,无力地点了点头,却不知道此时说什么好了。在得知了刚才那个消息后,他真的是心绪万千,不知怎的感到一阵深刻的孤独与痛苦。让他极度不想在今日结束后回到乔家。 最亲的师叔看穿了他的心思,她知道乔学彬现在想知道很多,想弄清楚很多。白鹭道子叹了口气,说道,“今天结束之后,师叔就去和你家老爷子说,让你去道境住上一个月。” 乔学彬缓缓地开口,“爷爷...爷爷病危,去京城医治了...现在的...” 森道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去吧,我和良言那孩子说一下。” 此言一出,森潜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走到森道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小弟啊,果然如此。现在老夫要说的话,是专门对你说的。不管怎样,请你给我好好听着。” 森道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难堪起来。其余几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奇怪地看着森潜缓缓用阴森的语气对森道说道, “那孩子现在与秦山国太子相处很密切啊,果然有些人生来就是玩弄权术的胚子。” “森道,乔家小子的事情,你不要再自作聪明了。首先,你是知道在梦族大法中是找不到老夫真身的。但是你一直想干掉我,就像我一直以来想大义灭亲灭掉你一样。” “其次,从许多年前你就知道,梦宫已经渐渐变成了一股能够与道境较量的力量。你我两派之间的暗中的纷争更不必多说。我们稍微走错一步,就会被你们灭亡;而你们若下错一棋,也将会被我们吞没。现在的局势啊,是你我都不愿意先走接下来的这步棋,所以再不情愿,也要争取和平。只是,你们道境有不少的人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森道确实明白事理,没有瞧不起我们。所以你很早就开始培养自己的棋子,也就是乔家那小子。你打算将他培养成道境在俗世内巅峰权力的中流砥柱。他会很听你的话,却不知道你的用心何其险恶。” “我可以肯定,在那孩子小时候,你就进入了他的人生,一直在影响着他的人生。但是,你培养他,却没有半分为他着想。你通过自己和他的交集为他的身体打上你的记号,就是为了试图引起我的注意,让老夫感到恐慌。你却不教他任何修道的法门。一来,你觉得这孩子毫无修炼根骨可言,二来是自作多情地认为这种奇怪的现象更能吊起我的胃口。” “确实啊,我早就发现那孩子与你之间有某种联系了。在乔府还未立府之前我就知道。也算你眼光不赖,看着这孩子随乔家复兴,渐渐成为善于玩弄权谋的理想人。你认为给他时间,他会在世俗界闯出一片天,这也没有问题。” “但你却自认为老夫会因此而害怕,怕他完全按照你的指令行事的话,将来会是对我梦宫巨大的不利。” “你太低估我了,小弟。稳重,是几百年岁月教给我的真理。就算他乔良言明天当上了皇帝老儿,对你言听计从,甚至是统一了大陆北境!呵呵…我梦宫自然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夫绝不会因为这种担忧而行之逾矩。你甚至还将五色补天石遗种送到他的手里,希望我会按捺不住,出山将你的棋子扼杀在摇篮里。” “这样,我就中了你们道中仙境的圈套。不管是我自己出手杀人灭口,永绝乔良言这个后患,还是派人行动,你们早就在他身边座下层层监视,不可能得手的。然而这样一来,梦宫的行踪被尔等发现,这才是绝对不可挽回的巨大错误。” “森道,老夫寿元八百多年了,你自以为能够引蛇出洞,殊不知我早已看穿你那些小聪明。但何其巧合,乔家那小子却将遗种转送到了我徒儿的手中。” “我明白他的威胁真的没有你估计的这么大,乔良言说到底,只是个沉迷于世俗权力游戏。试图闯出一片天的孩子罢了。” “不过因为转赠遗种一事,使得三百年来第一次,你我两派势力不再以仇敌的身份相见。你我兄弟二人,居然也能融洽地谈话。更巧的是,因为荷悦三清石误打误撞相识的这两孩子,促成了今日的会面。你们想想,今天的会面放在几年以前,可能发生吗?” “梦宫与道境有一线机会不再为敌了!整个世界也是如此巧妙的。你的棋子乔良言,既是你的定数,牵扯出荷悦后,又变成了无人预知到的整件事情的变数。若不是三清石,今日你我绝不会在此相见。无法认清现状的我们,日后只会加剧斗争,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灵洲将再次陷入一场大劫。所以,这些定数变数带来的这个结局,老夫觉得不错。” “今日之事若能谈拢,你我回去之后都能劝说各自的主子促成和平,对这方天地不失为一桩大功德。妙哉,妙哉。那孩子有朝一日定能在世俗界有大出息,能够光宗耀祖,使这座乔府傲立于世,享尽荣华富贵。但你,好歹也是道境贵客,为了针对老夫,真的有必要在这个凡人孩子身上煞费苦心吗?” “你我,道境与梦宫之间每一次博弈,对我们来说只是一次博弈。然而,对于乔良言这个孩子的影响,却是一生的。你懂吗?” “还有你,诸葛芷兰,不要告诉我道境对我弟弟这件事上的盘算一无所知。你们都知道,只是觉得凡人都是我们的棋子罢了。老夫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改变了这种想法。” “就让乔良言那孩子自由地成长下去,成就一番世俗大业吧。尔等在他身上的谋划,老夫现在想来,真是深为不齿而不屑也。” 森潜说了一番云里雾里的话,除了森道外,其余几人皆是没有听的太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过聪慧的荷悦却是一下子理解了森潜所说的意思。没错,乔良言早早就是这整个局中的人,森道培养已久的一枚棋子。 其实,从五色补天石遗种就应该看出来乔良言与森道关系不凡的。只是荷悦绝对想不到,森道接触乔良言的目的。看森道脸上难堪的表情,她意识到了师父所说的完全正确。 其目的,最初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想让乔良言成长为一代枭雄,得以为道境所用。另一个目的最重要,为了引起森潜的注意,让他因为乔良言感到惶恐,从而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森道甚至为乔良言送出了补天石遗种。 荷悦感觉难以理解。她并没有从乔良言身上看到多么超脱于凡人的特质。可为何森潜森道二人,都认为乔良言必将成就一番大业,注定不凡呢? 或许这就是高人的眼光吧... 坐在地上的乔学彬也意识到了他们话中的玄机,本就崩溃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其实,造在乔家立府之前,他就有所察觉这个四弟的不寻常之处,但不知道乔良言原来是和森道有如此密切的交集。然而,乔良言早早地跟这一切扯上了关系,但恐怕他自己对这些背后的谋划还一无所知。 ——森道很早很早就开始接触乔良言。虽然当时的乔家还是一群从商之人,但他敏锐地发觉到了这个孩子的聪慧天性。常年生活在黑水城的他,自然知道剑竹峰下乔氏家族的过往历史,也懂得老头子乔世凡不甘于现状的野心,还知道道中仙境将乔学彬收为弟子。他认为乔家迟早会成为乔府,乔良言将来必将成就大事。于是他走进乔良言的生活,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甚至在几年前还将补天石遗种送到了他的手中,而这个宝物他却一无所知。对于这一切,乔学彬懊恼地认为自己早应该发觉的。 这么多年下来,乔良言应该也知道了一些关于道境的事情了吧?森道的算盘打得没错,乔学彬也越来越感觉到四弟变得神秘莫测,与老爷子之间的交集密切,俨然一副未来继承人的模样。直到前不久乔良言做了代理家主,乔学彬才发现他竟然与太子那边的联系也如此密切,办事牢靠,待人得体,充满谋略,兢兢业业。就如同森道打算的一样,乔良言渐渐学会了权术之道,在太子与黑水城之间周旋,轻松自若。乔学彬现在也不怀疑,假以时日,乔良言定能帮助乔府登上一流世家的地位,他也必将名传于世,成就不可限量。 而这些,却不是森道接触乔良言的重点。他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引起森潜的注意,引出梦宫的动静。 他不由得抬起头看着无力辩驳的森道,心中隐隐有怒火燃烧。森潜说的没错,道境与梦宫之间每一次博弈,对我他们来说只是一次博弈。然而,对于乔良言之类普通人的影响,却是一生的。森道介入他的人生,目的却十分不纯。不管怎样乔良言是他的兄弟,他对森道自然存有不满。一个平凡人的平凡一生,就这么被森道拖进了两派势力的纷争乱局中。 他也是这样的。当白鹭师叔告诉他关于天界巡抚之类难以令人置信的事情时,乔学彬其实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安。没有人能告诉自己前生发生了什么,今世又有怎样的使命。其实,即使作为道境弟子,他没有庞大的野心和愿望,在乔学彬的心里,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俗世中平凡的书生,一个新晋世家的子弟。正是因为如此,方才那个信息量巨大的消息才让他感到喘不过气来。 “哥哥,我明白了。或许现在的你真的有些改变了。既然你都这么说,我森道也不想再将你我两派、你我两人的纷争牵扯到别人身上。也罢,如果两派真的能够和解,确实不需要这些麻烦事了.....” “乔家那小子还是个孩子,你早就应该放掉这枚棋子,让他自由地成长了。不过话说回来,老夫也真是失败啊,居然会让你觉得,使用这种方法,真的能够逼我惶恐难耐。呵呵......” 许久没有开口的白鹭道子,缓缓地抬起头,认真地对森潜说道,“此事本座也只知道一点,关于森道道友在俗世内安插的棋子是谁却一无所知。不过,既然你梦宫已经有了和解的打算,你们两兄弟也不必再互相憎恶,森道道友也没有必要继续操纵那颗棋子。不如你们二人彻底冰释前嫌。我们先说回正事。” 森潜冷笑,嘟囔一声,“这是圣宫百族的决定,老夫的恩怨,老夫自会清算。”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说正事吧。”站在森潜旁边的郑二狗,脸上堆着笑容出来打圆场。现在的他有些飘飘然,刚才听到森潜在圣宫大会上专门提到了他和乔学彬,那他郑铭可算是在整个圣宫内出名了啊。想到这个,郑二狗禁不住有些得意,所以就更想促成今日双方的商谈。 “行,那就让这孩子接下来亲自前往道境一段时间。不过,这件事情由于要牵扯到上界巡抚,肯定难以保密。” 白鹭道子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本座至少要说服伯道子大人。为了达到这一点,接下来整个道境的局势,我们需要以雷霆手段稳定住!” 第九章、秘辛(四) - 斩莲 - 华发如秋 “行。诸葛仙子。此事你与青龙伯道子一定要说清楚,以这个方法引来巡抚之后,务必不要使他动怒。再将我们的事情告诉他。请他以此事上报天庭,问清楚,他们需要我们提供多少残卷,才能进行判断,是否可以解放百族。” 森潜知道,即使真的让天庭进行重新判断,也不一定就能让百族复族。但是,这已经是兵不血刃达到目的唯一的希望。而且他现在明白了,真的要与道境对抗取得复族的机会,那不单单是与道境对抗,还是与天庭在进行对抗。 “你们弄错了一点,并非九页战书全部已经失踪。你们道境中保留一页,我们梦宫之内,其实也有一页,只是从来没有外人知道罢了。在梦河入主梦宫之后,就发现了在圣宫后的密室内,有一页战书被放在一个叫做灵犀宝箱的灵箱里面。在三百年前,中原古宗西极宗派去第二大陆的人,也取得了一页战书。这三页不一定是按照顺序的,但是也极具价值了。我们两大势力拥有两页。所以,我想告诉你们,梦宫不管想什么办法经过忘乡岛前往第二大陆,也不可能取得两页战书以上了。我们的极限,只能在这次百年之期夺得四页残卷,请不要要求更多了!” “我明白,轮回战书确实是只有集极大机缘于一身的人才能找到的,很不容易,更别谈一次性寻找到多页残卷。这点我见到巡抚大人之后,会告诉他的。上界应该也会体谅你们的苦衷,尽量减轻尔等未来的负担。只是,中原进入灵洲的时间只剩下了两三个月,你们应该尽快想想办法,如何想办法进入第二大陆。” “此事我会与梦河商量的。接下来,我们应该商议一下,你我两派接下来和解的事情了。如你所言,道境内的境况其实比我地宫更差。十二宗门已经开始觊觎仙宫地位,仙宫内愿意与我梦宫坐下来好好谈的人也不多。我们时间不多,最好快一点想办法解决这种情况。我们地宫百族还算是比较团结稳定的,对于和解一事没有太大的异议,问题就在你们这边了。” 森潜说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那是在黑水城的城门之外,他偶然感应到的两个人。看那身段应该都是绝美的女子,全身被黑衣黑纱所包裹住。这时的森潜忽然坚定了一点自己的信念,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两人不可能是这片大陆上的人。她们...应该来自于中原。 而至于如何让忘乡岛的渔民帮助他们到达第二大陆,森潜现在还真的没有丝毫的主意。唯一的思路,就是借助中原来客们的帮助,而那两位····· 白鹭道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引出上界巡抚之后,定然会引起整个道境轩然大波,我们需要做充分的准备,以保证到时候可以控制住局面。” “老夫明白。其实,我圣宫可以在此事上帮助你们。你回去后先和伯道子说明白,只要他愿意这么做,你们需要的话,我们圣宫可以派人帮助你们稳定住十二宗门接下来的情况。无论如何,这件事是你我两派的共同利益。在这个时候,你们可以借助我们的力量,解决危机。” 白鹭道子闻言,忽然笑了,说道,“森潜道友,如果真如您所说,这笔买卖好像不太平等。如果我们真的寻求你们的帮助来稳定局势的话,我想仅仅帮助尔等传个信是不够报酬的。说吧,您还想要我们道境怎么回报你们?” “哈哈,诸葛仙子果然上道。宫主大人得知地宫正在商议和解的事情后,他和我谈过一次,说自己现在状况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那个无法被解读的梦境,让他法力不济,终日惴惴不安。他让我想想办法,趁这个和谈的机会,能不能请来你们道境的天机大能,为他占卜这个梦境。现在你们道境也陷入了不小的危机中,所以,我认为可以用梦河的请求作为交换,你我两派联手,稳定道境内的局势。” “你们是认为,仙宫内的大能可以解读出梦河的那个梦境?然后,以和解加上派人援助两个条件,换取我方修士亲自前去你们地宫为他占卜解梦?” “是的。不得不承认,你们道境中人掌握整个大陆已有千年,对于天机道法的造诣也比梦宫任何人要高。帮助梦河对于整个地宫的影响都非常大,不知道这桩买卖你愿不愿意呢?” 白鹭道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紧抿着双唇思考片刻,只能说道,“现在道境内情况不明,我不可能太早答应你。只有等我先回去与伯道子商量此事,决定下来以后才能给你答复。当然,我会尽我一切所能促成双方的和解。不过关于你们的要求...让我们的人亲自前往梦宫,恐怕有些不妥。” 森道在一旁说道,“我觉得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在这一点上我能够相信森潜以及百族不会使坏。诸葛道友,他们既然已经决定要与我们和谈,也拿出了诚意,让几位仙宫大能亲自前去地宫也不会有事的。” 郑二狗站出来支持他的话,“放心吧,百族圣宫绝不会言而无信。只要双方能够达成共识,就一定会恪守承诺,不可能会背信弃义。” 白鹭道子垂头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不过,如果伯道子赞成今日我们的提议,也得等先稳定下道境状况,整个道中仙境达成一致,才可以派人前去梦宫帮助梦河解梦。” 森潜点点头,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我会说服宫主先派人去帮助你们稳定现状。希望你们能够遵守诺言,双方的约定才能进行下去。” 言罢,他转过头去,对早已一脸懵的荷悦说道,“徒儿,你还记得不久前在关外拦截冥泽国车马时,遇见的两个女修吗?” “司马胤将我特制的南柯露注入那个年轻姑娘身体内,现在我已经能够感应到她们如今身处何处。” 荷悦清理了一下思绪,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她们两人很奇怪的,那种道法我没有在师父您给我的书上见过,很厉害。” 森潜点点头,自信地笑着说,“那是因为,她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这二人,都是中原来的客人。” 白鹭道子与森道闻言大惊,而司马胤则奇怪地说道,”难道不是三个月之后才会有中原的人来到我们这里吗?” “这不是绝对的。有一些我们意料不到的变数,能够使得这些人比期限更早进入灵洲,我也说不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以往中原人到来都是非常隐蔽的,很少会这么早就被我们发现。而且徒儿你在那个女孩身上留下的南柯露告诉我,她们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引起警惕,反而是在那天之后去往了万安城。而且,另外一个女人修为似乎十分不凡,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在女孩身上的印记。” “我感觉,她们并没有想要避开我们的注意。由此可见这次两界边界开启,对于他们来说十分不普通。诸葛仙子,我想说她们似乎也在寻找帮助。但由于那个妇人修为实在高深莫测,我也无法确定她们现在究竟在何处,更无法于她们身边造梦,发现一些有用的信息。” “确实很奇怪。然而我们道境最近并没有发现任何古怪之处。不过你说的那个妇人修为这么高,据本座所知,边界开启时对于修士的修为有限制要求,从来没有见过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能够来到灵洲。” “所以我是完全不清楚这两人的来头啊。她们究竟是如何到来,又想要什么。老夫如今仅仅知道她们身处京城。” “然而,我认为可以更深入地去了解一下关于她们二人。既然是中原来的客人,就可以经过忘乡岛进入第二大陆。由于我们灵洲的人没有这个资格,老夫认为最好的前往第二大陆的办法,就是通过中原的修士,带我们一程。” 森道与白鹭听了他的话后,表情一亮。白鹭道子点点头,“我们应该想办法拉拢她们,不管以什么代价,都要通过这个办法派人前去第二大陆,否则根本别想寻找什么战书。” “话是如此,但你们道境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两个女修交给我,让老夫来想办法去接触。每一个中原来的修士,目的都是为了轮回战书。轻易地去找她们不一定能说服,谁都不想有人和自己抢宝贝。而且就算能够与其沟通好,忘乡岛那边也得想办法,如何混水摸鱼,将我们的人送到第二大陆。” “鉴于此,我认为派去的弟子修为不能过高,否则根本不存在蒙混过关一说。而低修为的弟子又难以与中原的强者争夺。所以,整件事情更多的需要智取,而非仅仅靠着修为。派去的弟子,必须得是聪明人,非常聪明,天赋极高。他需要懂得随机应变,懂得如何智取,懂得策划谋略。你们两个,到我身边来。” 森潜说完,忽然转过头,吩咐荷悦与司马胤道。两人呆呆地走到他的身边,只听森潜继续说道,“老夫现在已经有了打算。如果道境与地宫不反对的话,我建议让我的这两位新弟子,在整件事情商量妥当之后,入驻圣宫锻炼,三个月后,将他们送到忘乡岛,去执行我们的任务。” 荷悦和司马胤听到这话后立刻惊呆了。郑二狗乔学彬和森道都露出了“你是在逗我吗”的表情。白鹭道子紧皱着眉头,实在忍不住说道,“森道友,虽然这件事上确实不能派修为高的弟子前去。但是,这两个孩子修炼时间才多长?而在此之前都是身世普通的...怎么可以...算了,你们梦宫如果没有你理想中的那种弟子,就让我们道境派人吧!毕竟我们的底蕴比尔等深厚的多。 实在不行,回去后我和伯道子大人商量一下,就当再送你们一个顺水人情,反正轮回战书也是灵洲宝物,我们如果能拿来也是一桩大机缘......” 森潜呵呵一笑,“你是在质疑老夫的眼光啊..呵呵。诸葛仙子,你自己刚才也说了,你们道境没有发现任何中原人的迹象。而老夫现在却拥有一个与那两个女修接触的机会。更何况这两个孩子还与她们有过一段交集。你刚才答应我了,道境不会插手这件事,也更不该插手我圣宫的决定。所以,我意已决,在这件事上,梦河也得听我的。” 司马胤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之前郑二狗所熟悉的那种怯懦神色。不同于已经思绪凌乱的荷悦,他知道森潜说的东西意味着什么。能够进入梦宫,真的被森潜收为徒弟已经是他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没想到,师父一下子就将一个前所未有的重任交到了他的身上。 司马胤忍不住嗫嚅道,“师尊...徒儿实在觉得......” 森潜哈哈大笑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说道,“徒儿,在那天晚上之前,你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做到那件事。并且将最关键的南柯露注入了那个姑娘体内。从这件事开始,老夫知道你这个孩子潜力巨大,只要克服心中障碍,什么事情都能做到。虽然天赋悟性比你师妹差了一点,但也足够老夫选中你作为大弟子。” “我会说服宫主大人,将这件事交给我来一手操办。你们二人今天听了这么多,尤其是荷悦,可能一时间还难以理解很多的东西,所以意识不到这个机会对你们的人生有多大的意义。作为师父,老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也会绝对地相信你们。不用说了,吾意已决!” 荷悦感觉自己这一个早上下来,真的是听到了原先几辈子都不会听到的秘辛。她刚才就一直处在心绪不宁,五味杂陈的情感之下。结果,师父居然真的要把一个足以改变他们二人命运的重任交到他们的手里。还完全没有从之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这下子更是让她感到手足无措。 更何况,今天对于她来说,真的还只是第一次见到师父的真身。 至少她是知道的,三个月后即将发生的事情,关乎整个神秘的梦宫,关乎神秘的长夜城,关乎被流放万年的百个神秘种族,这绝对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担子。此时的荷悦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白鹭道子无神的双目中,似乎也有灵光射出,打量着他们二人,全身上下。她最后只说了一句话,“这是你们地宫前所未有的机缘,希望森道友深思熟虑,好好把握。” “尽人事,听天命。诸葛仙子和你们道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老夫会尽一切所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培养二位弟子。剩下的,就看他们以及整个百族的气运了。百族已经被流放万年之久,承受了无数的苦难离殇。这是无法想象的概念。或许,也是时候回来了。哪怕只是当年极少的一部分,哪怕早已物是人非。” 看起来,他们所要交谈的事情已经全部谈妥了。众人微微散开。森潜抬头一看天空,太阳早已高高挂起,明媚的秋空中万里无云,满天柔和的圣光普照,居然是一扫前两日的阴霾,难得地放出了晴空。虽然,天幕深处已经再次有了乌云涌动汇聚,黑水城的阴霾不会短暂地消散。 “既然今日之事你我相谈甚为顺利,那我们回去就各自做好该做的事情吧。诸葛道友回到道境后,将我们所谈的事情与伯道子商量。如果他也赞成的话,告诉我这孩子郑铭,他会转告梦宫。老夫会告知宫主,安排前去道境的人力。等你们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告知老夫一声,你我两派势力会合道境,以雷霆手段镇压十二宗门内任何居心叵测的活动!接下来,就是你们引出天界巡抚的时候了。至于梦宫内其他事宜则无须道境插手,梦河大人也会选择吉日邀请道境大能入宫,以贵宾之礼相待。” 森潜身上出现了微弱的灵光,渐渐膨胀起来,并且蔓延到他身边的司马胤身上。他总结了一下,说话时的态度甚为自信。似乎非常确信一切都会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唯一艰难的地方仅仅在于三个月后的事情。 “本座知道了。我会尽快告诉伯道子,尽快做出最后的决策,联系道友。我们也不想耽搁太长的时间。”白鹭道子缓缓地扶起乔学彬,抱拳认真地说道。森道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眼看着森潜与司马胤身上灵光越来越明显,郑二狗知道他俩要离开了。他连忙叫住老头,指了指一旁表情呆滞的荷悦,喊道,“我家大小姐的事情呢?说明白啊!你打算让她什么时候进入梦宫......” 荷悦看着全身被灵光包围住的森潜朝自己投来一瞥,放下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微微行礼道,“师尊,您若要带徒儿进入地宫...黑水城这边的事情如何处理?我父亲以及荷府那边......” 森潜身上的灵光停止了暴涨。他和司马胤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回过头来笑着说道,“你不必担心你爹那边。其实,老夫早就与他有过交流了,只是他不知道我的身份罢了。” 此言一出,更是让荷悦感到惊讶无比。一旁的森道,是荷哲的老友,听到森潜这么一说,也感到震惊起来。原来,森潜早就与荷哲有过暗地里的交集,自己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不必惊讶。徒儿,若是能在三个月之后前往第二大陆,寻找战书的时间一般上也不会很长。根据记载,那些中原人最多在灵洲驻留的时间,也只有半年。以你父亲的能力,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他在这一场大战中会出什么岔子。他完全能够治理好黑水城,度过这一场战乱,等你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回家。” “这是你们俩改变命运的机会,也是我们地宫改变命运的机会。为师理解你的心情。短短几个月内经历了这么多,大会试,义父,荷府,为师,以及今天说的这些上古秘辛。你还只是个孩子。然而,你要记住,修道之人从小经历的就比凡人要多得多。只有勇于,善于抓住机会改变命运的人,才能成为修道路上最终的强者!” “这份机缘,为师一定会为你二人争取。这是老夫代表整个梦宫,所有百族送给你们的一份珍礼。” “放心,为师会解决荷府的事情,为你和你师兄取得到这个能够改变太多东西的机会,带我的两个徒弟走上真正的修道之路。” 一边说着,他与司表情复杂的司马胤一边往山壁方向走去。两人身上的灵气越来越浓,下一秒,就见他们两人渐渐双脚离地,一下子腾飞到了半空中。 荷悦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空中的森潜忽然转过头,对司马胤说道,“和你的师妹道个别。你们两人从现在开始,就是同门师兄妹,感情便如同手足兄妹一般。你俩啊,已经是我森潜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收的得意弟子了。” 荷悦抬起沉重的头,看着半空中的司马胤回过头来,缓缓笑着说道,“荷师妹,我们地宫再见!” “森道!” 空中再次传来森潜的声音,地面上的森道缓缓抬起头,只听哥哥说道,“当时在二狗的梦境里,你那一招神识秘术很强,虽然不知道这招的来路,但确实连老夫都难以抵挡。老夫自知将来无力问鼎仙道,好在森家还有你小子。今日之后,你我之间的恩怨是另一码事,与两派无关。不过,作为兄弟,我还是祝你一句,在黑水城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森潜,保重吧!”森道喊了一声,低下头来。 白鹭道子缓缓松开拉着乔学彬的手,看着空中消失的两个光点,说道,“那么,森道道友,现在开始布阵吧。” 第十章、回家 - 斩莲 - 华发如秋 九天后,荷府。 荷悦坐在自己后花园边上的卧室内,门外站着郑二狗。她看着桌上摆着的两本泛黄的古书。这几本古书用的是秦山国很少见的一种称之为“龙鳞装”的装订方式,占用的面积比较大,可以折叠。它摊开摆在桌面上,荷悦只看了一眼盖满小桌的古书,就感觉心里有些发慌。她越发深刻地感觉到在那天,师父森潜把怎样的一个任务放到了自己的肩上。 两天之前,道中仙境的白鹭道子以独特的手段传识郑二狗,告诉他已经说服道境之主青龙伯道子。青龙一脉与白鹭支脉达成了共识,并且就此事于仙宫之内进行了一次密谈,最终决定答应与梦宫的盟约。 但对于下面的十二宗门,道中仙宫却是只字未提。 而落风山谷那边,由于拥有白鹭道子的帮助,所以完成阵法布置的时间只用了三天。回到乔府后,乔学彬却是直接跟着白鹭道子去往了道中仙境。荷悦在乔府待了一两天,就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告诉她已经可以回到荷府了。 回想起这段时间在乔府的日子,是自己开始了解这些事情的开始。荷悦离开之时,那几位大臣还驻留在乔家。莫家的小女儿莫婉仪这些天也待在乔家,每日与乔栋出府游玩。 乔欣母女还是没有走出那件事的阴霾,也不知道前线太子殿下是否决定对荒春城采取行动。这个给荷悦留下美好印象的姑娘,脸上似乎难以再次露出笑容。只是高家的公子高厉,在几天前来看过乔欣一次,他也得知了她们母女的不幸 乔良言继续做着他的代理家主,乔明言也即将再次动身离开乔府,前往刑杨城前线。 她离开之时就如同她到来之际,对她而言,表面上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荷悦坐在床上想到这些,叹了口气,艰难地朝着面前的小桌伸出手,翻了翻古书,却又实在难以提起精神。昨日郑二狗溜出荷府不知所踪,回来之时她才知道他前去了一番神秘的百族地宫。回来之时春风得意,似乎一跃成为圣宫内的大名人。然后顺带着从森潜之处为她带来了这两本玩意儿。 这是梦族宫的书籍。听郑二狗说,一部古籍涵盖了从 凝气期到筑基期的所有修炼知识,再加上一些梦族独门的炼体功法。当荷悦问起他自己一个人族如何修炼梦族的炼体法门时,郑二狗是这么解释的。 “这个问题挺玄的…呃,老头是说不管什么种族身份,只要在血脉本源与我们梦族血脉不要过于排斥,都是可以修炼梦族功法的。但是要比较长的修炼时间。大小姐你经过长时间的梦族功法炼体后,也是可以达到像我一样,利用南柯露以及其他一些梦族秘药进行造梦大法的,只是程度可能达不到那么高。而且其他的一些梦族高阶功法,你就很难接触到了。” “不过说来也怪,森潜他也是人族修士,但是却对于梦族功法掌握十分透彻,不仅仅是最著名的造梦大法,其他的一些梦族功法他也可以说是很精通的。所以,大小姐,你也有希望达到他那个水平的啊。虽然我梦族功法与一些普遍的修炼功法有一些不同之处,但你师父他也是人族,所以,你以后还可以精通两族不同的道法……” 荷悦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那本一开始郑二狗给她的道籍《梦初》,她已经在这段时间内大致了解了。那部道书是最基础的概念以及凝气前期的修炼方式,主要用于体现梦族道法的与众不同。而眼前这两部堪称庞大的卷轴,则是接下来的进阶道书。虽然看上去很多很复杂,但荷悦还是由衷地感到一阵喜悦——在这条路上,自己真的算是入门了。 而另外一部则涵盖了许多关于丹药灵草以及炼器之类的旁门知识。不过这就有些局限了,因为这些灵物已经不可能在灵脉崩坏的大陆上出现,已知仅仅存在于道境与地宫内,暂时还不需要了解。 “大小姐……” 荷悦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弱蚊蝇的声音。站在外面的郑二狗正在给她传音。她走到门边,踮起脚看向大门上方的纸屏。门外的郑二狗倚着卧室的门,也踮着脚在往里面看来。荷悦满眼都是他鬼鬼祟祟的表情,没好气地直接说道,“你干嘛啊?” 郑二狗挪了挪身子,贴着门小声对她说道,“大小姐,好好看书…话说等你学会了造梦大法之后,就可以利用梦境的时间来发呆了。” 荷悦无奈地答应着,“好了好了…”。随即语气有些恼怒,“你别偷看我了啊!” 她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郑二狗溜回荷府,给她带来这两部道书时所说的话。 他再三强调这是荷悦改变命运,飞黄腾达,走上至高无上的道途的机会。他还怕自己不明所以,又把落风山谷内那个早晨几人说的话重复给她听一遍。好在她及时打住了郑二狗的话。其实,荷悦自己心里很明白这些事,也正在慢慢地接受,尤其是对于森潜寄托的重任。 很奇怪的,在平静下心情以后,她反而没有过多地惊讶了。她没有因为自己在三个月前还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农家少女而感叹命运无常。荷悦感觉自己很容易地就接受了现在的命运,不管是荷府还是师父。在落风山谷回来后,她反而很快就认清了这一切,并且接受了这一切。 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一切。 她叹了口气,笑了笑,将桌上的那部道书拿过,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凝气期是化离以下所有境界里,小境界划分最为明确,且每个小境界都具有各自意义的一个境界。凝气期足足有九个层次,大部分的层次提升,对于修士来说,都会有不同方面上质的飞跃。 凝气四层与凝气三层最大的差距就是炼体的强度。并不意味着炼体强度达到一定水平,才能突破两个小境界的桎梏。而是突破了凝气四层后,炼体的强度自然会飞快上升。 所以,三层与四层之间往往会出现一个瓶颈。“然而,造成瓶颈的原因不外乎这几种……” 而修炼到凝气六层之后,修士对于神识以及识海的感应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最为明显的表现在于,传音以及接受传音的能力范围会大大提高,记忆力明显加强。 七层,吐纳强度上升到新的境界;八层,不同种族的血脉得到初步的觉醒,也有一些族类没有这个反应;九层,本体气息得到大幅提升,全身精血脉络舒展,进入凝气期的顶峰。 而步入筑基期之后,整个修士的各种能力,可以说又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大致读完开篇对于各个小境界的介绍加上分析,也已经消耗了荷悦很长的时间。猛地一看窗外,已经是正午时分。清早打理后花园的仆役早已没了脚步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荷悦连忙将书籍草草藏起,打开了卧室的门。却见父亲与大管家站在门口,郑二狗恭恭敬敬地站在他们身边。荷哲笑着对另外二人低语一声,走了进来。 “悦儿,前段时间你在乔府也快住上一个月了,你回家了父亲还没时间找你聊聊。唉,没想到一个月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个家里能和你聊聊天的孩子也没了。” 看着坐在桌旁的父亲,荷悦真的感到这一个月来他明显地老了,很明显。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说荷康和云沧。没想到,三个月前收养的义女,现在成了陪伴在荷哲身边唯一的一个孩子。 云沧不久前拜了一位外城来的大儒为师,去往私塾,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而荷康…也只有在义女的面前,荷哲才能堪堪表露真实的情感。对于这个侄子,他何尝不痛心,不惋惜,不无奈啊。 她笑着与父亲说了几句,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回府时的情景。 那天乔良言亲自将她送回来。而气派的荷府大门前,等待着她的是荷哲与申丹禾。她不知道那天宴会过后莫盈现在又身处何处。申丹禾还是那么热情亲切,与荷哲一同把她接到了府内。只是两人的表情中,都有难以掩饰的疲惫。 而走到府内,整个荷府也弥漫着一股颓丧的气氛。荷康的事情险些让荷哲成为黑水城众矢之的,荷府也不得不在这一个月内进行一次次的调整。很多仆役都离开了,即使荷悦在荷府的时间并不算太久,她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冷清。 还记得三个月前第一次来到荷府,静谧的夜色下,走出马车,可爱的弟弟打着哈欠跟在自己身边,母亲将他们迎入府内。走在府中,来往的仆役都带着好奇对她看来看去。然后他们坐下一起吃莲子羹。当时的管家老张与郑二狗关系挺好,后来的一段日子里都经常夜里一起喝酒,现在他也走了。那晚她第一次见到郑二狗,自己被莲子羹中的怪药弄得呕吐不止,他也就成了她的贴身仆人,从而有了后面的这一切事情,改变了荷悦的命运。 再次回到荷府,却总有种物是人非的感受。然而,当她想到森潜的话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回家,又很快就要远离。她一下子傻傻地愣住了。 不知道师父现在究竟有没有来找过父亲。荷悦不禁想到,她离开后,荷府内的孩子们真的算是走光了。虽然有母亲的陪伴,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经常想念…… “悦儿,这一个月来我们荷府与黑水城实在经历了很多。没有想到为父来黑水城没多久就面临这样的境况,太乱了…才使得你之前……” “短短三个月,两国大战,你的表哥,前不久巢山一带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唉,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前线的战事完完全全僵持住了,朝廷在不断地往刑杨城派兵,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单一,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实在是让人如坐针毡…且就说巢山那边,虽然森道大师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大阵遍布整个山脉,形成了很好的屏障。然而,冥泽国却一直在往山脉外两国边界处派兵,长达数里,宽约千米的草地已经被他们的人布满,少说也得有五千以上的人了…而我们的人加上近来的援军,还远不到他们的一半……” “而且…在首夜大战的时候,我看到了荷康,就在他们当中,扮成蛮人的模样,竟然在对黑水城劝降……” 这件事荷悦听乔学彬讲过。她看着父亲表情痛苦的模样,也感到十分悲哀。父亲在她面前说这些,也是实在压力过大,忍不住发泄出情绪了。一个人也只有在家人身边的时候,才会袒露这些最真实的感情。 她刚想开口说些安慰的话,荷哲抬起头来,挤出一个笑容,坚定地说道, “悦儿,纵使接下来的局势更加复杂棘手…对于你,父亲也会尽一切努力保护好你。尽量不再让你离开。这是我们父女的缘分…” 这时候再想到森潜的话,荷悦心中酸楚无比。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这位义父真的把自己当做亲女儿一样对待。荷哲不想让她再离开荷府,哪怕知道黑水城的未来,秦山国的未来都会陷入连年战火之中。他想要好好地照顾她,尽一切努力。他要亲自保护好她。 她强颜欢笑地回应了父亲几句。心里面,却也只能自我安慰——师父所做的也是为了她好,父亲也是为了她好。她无比希望能够真的如同森潜所说的一样,在三个月后的事情最终结束之时,父亲与荷府,还有黑水城都会如同原先一样,在这里等着她回家。 “无论如何,我现在都一定要保证你与云沧的安全。作为黑水城城主,本官当尽我所能保住黑水城;而作为你们的父亲,我会倾尽一切保护你们!” 荷哲紧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道。经过那晚的恶战之后,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更看到了自己肩上的重任。 荷悦坚定地点了点头,但一想起森潜的话,还是有些替父亲感到悲伤。她知道这个师父有能力让荷哲放她离开,也一定会做到这一点。 师父所要做的,不也是为了她好吗? “父亲.....” 在这一刻,她无比地想要把一切的事情说出来。森潜,郑二狗以及梦宫道境......这一切的事情降临到她的身上,可以说是巨大的机缘,上天的恩赐,让她踏上修炼之路。然而,荷悦从未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感受到疲倦,和前所未有的压力。郑二狗以及师父一切的鼓励和劝说都无法阻挡她现在的情绪,她感到不想再离开荷府了。 “没事,我不应该在你面前说这些的。走,咱们吃饭去吧。” 荷哲拉起女儿的手,走出了房门。她此时心里的滋味更加古怪。按照她现在的修炼水准,加上森潜之前赠与的一些灵石,在保证每日吐纳吸收灵气达到一定标准的情况下,只需要很少量的进食。然而达到七层凝气的时候,在灵气充沛的环境下,几乎就能够达到辟谷休食的境界了。 “之前是我疏忽了,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你喜欢的口味是什么...呵呵...悦儿,这个家就是你的家,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第十一章、噩耗 - 斩莲 - 华发如秋 “什么!” 荷哲的办公府内,空空荡荡。门口站着一个身着铁甲的士兵,他一大清早匆匆忙忙从东城门赶来。荷哲听了他的消息后,一下子从桌边站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确实是乔府的乔正浪大人。乔家在东城的伍长确认过了。大人,他一路长途跋涉赶来,赶到的时候那匹马已经昏厥过去。乔大人本就双腿负伤,现在于城楼内休息,他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您,您还是去看看吧。” 荷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眉紧皱地快要粘到一起去。“我知道了,叫人给我备马!” 走出办公府,急匆匆地骑上马,召集起几个荷府护卫,荷哲直接从荷府东门走去。经过后花园的时候,他忧心忡忡地朝着荷悦的住处投去了一瞥,却迎面撞上了似乎正朝着荷悦卧室走去的护卫队长高留汀。他一见到荷哲和周围的人,行礼后紧张地说道,“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荷哲见到他后,叹了口气,“别问了,你也跟过来吧。” “..是。我这就去牵马。”他急忙朝着另外一边小跑而去。荷哲示意身边人停下等他。叹息着仰天一望。 而荷悦的卧室内,郑二狗与她坐在石桌两边。荷悦的表情紧张,桌上摊开的卷轴旁,还直立着一个泛着银光的勺子。郑二狗身上灵气微现,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使其一直没有倒下。 “大小姐,乔良言昨晚信上说的是让你今早把这个消息告知城主大人吗?” 她的脸上满是懊悔,点点头,“啊...不知道为啥昨天晚上感觉好累,就休息了一会儿,没想到今天早上直接睡过头去了......” “刚才父亲他们已经走过去了。看来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了。” 郑二狗摇了摇头,说道,“好吧...不过也没事,通过那位高大人,我们可以利用这个银梦勺看到东城门的情况。” ———— 黑水城东城门,由于巢山一带的战况,使得此地驻扎的士兵少了一大半。高高的城楼上,剩下的几十个士兵全部都聚集到了一起,荷哲等人快马加鞭赶到时已经临近正午,守城士兵们连忙将他们接到城楼之上。 东城门正楼大厅内,荷哲见到了疲惫不堪,满脸是汗的乔正浪靠在一张椅子上,表情似乎十分痛苦。 “乔大人。你的腿......”荷哲见到乔正浪蜷缩的双腿,甲胄之下渐渐有黑血溢出,不由得问道。 “无妨,已经有人包扎过了。城主大人,接下来在下要说的事情,非常之严重,请您一定要慎重对待!” 当看到前线裴擒龙麾下的心腹幕僚狂奔回到黑水城,如此狼狈不堪时,荷哲就隐隐猜到了这两天前线定是遭遇到了**烦。然而,乔正浪所说的事情,却比他想的还要糟糕无数倍! 就在三天前,双方大军囤积僵持的刑杨城前线,冥泽国军队出现了明显的动静。派到对方营地附近潜伏的斥候报告回来,对方打算将先锋大营后的,第二批军营进行大幅度移动,并且已经开始行动。前线大军得到这个消息后,对于冥泽国的意图众说纷纭。很多将军认为,他们可能是想调离兵力支援黑水城战场。但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一个趁机反攻对方的大好机会。 由于对方第二批军营已经开始撤离,中间地带必定会产生缺口。对方不过是抓住了双方僵持已久这个情况,笃定秦山国大军不会轻易打破这个僵持,才敢如此嚣张地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大量的军力转移。结果,居然被秦山国的斥候所发现。 四位镇关大将,镇北何靖灵,镇西裴擒龙,镇南副元帅武申夜,镇东嬴白旭,四位声名响彻北方大陆的大将军都提议趁机奇袭冥泽国军营。 太子殿下更是踌躇满志,认为这是绝佳的进攻机会,一举打破僵局。然而,三军大帅高擎世将军和他手下的将领却认为这极有可能会是冥泽国的计策,很可能有诈。双方产生了分歧。 太子殿下此行前线,正式的头衔是大监军。监军一职与大帅之位地位不相上下,再加上很多人支持奇袭冥泽国,四位镇关将领都站到了太子的一边,还有他太子的身份。高擎世等人劝说无果,只能下达命令。 然而太子又提出了一个要求,令众人大惊失色。他计划在偷袭之前主动出兵与冥泽国交战,减轻其警惕心。然后,当晚由他和镇西大将军裴擒龙亲自率领三千轻骑,趁夜辗转到城门东侧,渐渐逼近对方第二军营。继而,大军再次主动出击掩护,前后夹击,力争一晚歼灭所有冥泽国边境联军! 众将这回绝对不能答应。堂堂太子之身,怎可以身试险,亲自率兵突袭。然而裴擒龙在大元帅面前立下军令状,若是太子受到任何伤害,他裴擒龙要么战死,要么提头来见众人。 最后,众将只能完完全全采取了太子的方案,并制定了奇袭路线。下午点兵出城叫战,与冥泽国联军再次恶战一回,傍晚时分双方鸣金收兵,死伤亦有数百。当晚,于城内点出整整三千名轻骑兵,在数十位太子和裴擒龙麾下将领的率领下,分成多个营队,趁夜于城门以东的壕沟内摸去地方军营。霎时刑杨城楼战鼓骤响,火光大作,冥泽国军队完全没有意料到秦山国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叫战,两边的前锋军队再次杀了起来。而太子率领的骑兵一队接一队在战火掩护下由壕沟摸黑到达了对方防守较为薄弱的前锋军营前,蜂拥而入,大杀特杀,突破了这一块的防御,直扑对方已经撤离了近一半的第二营地。 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还按照着他们的计划进行着。在主城楼上的中军将领们大喜过望,眼看着有机会打破僵局。然而,就在太子与裴将军的三千轻骑汇合到一块,正在猛烈冲杀对方第二营地已经毫无斗志的军队时,异变陡生。刑杨城外的沙场上忽然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大风。夜空中乌云瞬间聚集到一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并且将是夜皎洁的月光完全遮蔽住。又一阵狂风大作,沙尘漫天飞舞。狂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然而,交战的双方士兵手中的火把,却渐渐地被一阵一阵的阴风给吹灭了! 乌云完完全全遮盖住了天边任何的光线,投射到中央战场上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两边相隔甚远的城楼之上,火光也在同一时间熄灭,并且,无法重新点燃!耳边只传来渐渐安静下去的打杀声,前线所有在为太子作掩护的将士们都懵住了。 然而,冥泽国军队却开始了快速有序地后撤。纷乱的中央战场上,蛮人士兵快速地组成了已经无法看清的队阵,就如同早已排练过一般,快速地往着后方撤去! “他们撤了!他们撤了!”“快追!给我追啊!” 然而,几乎失去一切可见度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追上早已结阵后退的冥泽国士兵们。可以想象,此刻站在主楼上的众将几乎陷入了绝望。对方三千多人的大军如此有序地撤回了腹地,支援第二营地的军队,太子危矣! 现在不再是他们夹击对方,而是对方将三千轻骑完完全全的包围住了! 果然,这是个诡计。 乔正浪在讲述的时候,还特意提到,自己在黑暗中与敌军拼杀时,还听到了远处刑杨城楼上将军们大声的呵斥,让已经难以再往前一步的秦山国大军必须冲锋上去。然而,很快地冥泽国军营内不知为何能够重新燃起了火光,而在前线的秦山国士兵们看见对方已经组成了厚厚的人墙,宽达数十米,各个手持长矛,举着盾,就等着他们来冲锋。城楼上的大将们都明白了,就算心里再怎么想救太子,这样冲上去也必然是毫无意义的送死。 局势一瞬间改变了。在黑暗降下后很快的时间内,三千训练有素的轻骑兵也明白了这时的情况,迅速赶回一处特别大的军营附近,摆出阵法,抵挡对方极速后撤的大量军队的攻击。 那天晚上,所有人将太子护在军营中,艰难地抵抗着冥泽国数千士兵的一次又一次冲杀。他们毫不留情,但秦山国士兵斗志异常顽强,彻夜的大战,近千人的尸体倒在了他们身前,剩余的两千人还是保持着阵法,没有让冥泽国大军逼近这座军营。 第二天清晨,整个战场恢复了光明。城楼下又集结起数千人的大军,试图解救三千被困的轻骑。然而,战局已经完全改变了。 “根本不知道...冥泽国如何在这么短一晚上的时间内派过来如此多的兵力...他们从后方连夜赶来了几千人的大军,加上前面的人,整个包围圈已经达到了上万人!” 不过,在天亮之后,冥泽国突然停止了疯狂的冲杀。似乎收到了新的指示,各自往后退去二十来米远的距离,将这两千多人团团包围住,却没有再次冲上来。 乔正浪提到,清晨高擎世将军亲自率领几千士兵出城,试图与对方将领交谈条件,释放太子。结果对方没有给他任何的答复,甚至连冥泽国将领都没有出现。万人大军就这么将他们紧紧地包围在中间百长宽只有不到一里的阵中。两千士兵活动空间极其窄小,每个人只能移动一两步或者是坐下,不少士兵的胯下还骑着马。包围圈二十米外,就是一圈手持长矛,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冥泽国士兵。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围住的那座军营,居然是第二营地的一座大粮仓。时至中午,有人尝试前去粮仓中取粮草,对方竟然也没有冲上来。似乎,打算着将这个包围持续下去。但是,却又没有对秦山国提出任何的条件。高将军自知率领再多的兵马来,面对上对方井然有序的阵型,上万人的兵力,也是绝对救不出太子的。更何况,现在刑杨城内的所有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人。他只能暂时退去,将这个消息传达到北境以及整个秦山国。 “乔大人,那你是如何.....”听了这件堪称恐怖的事情之后,荷哲身边的高留汀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而荷哲极力保持着冷静,想要询问乔正浪是如何出现在此地的。 乔正浪满脸苦涩,说道,“被包围后的第二天下午,裴将军将我叫到那座粮仓里,让我率领一百名还骑着马的士兵,尝试能否从东侧对方人马较少的地方突围出去。” 荷哲惊讶地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将,“你成功了?” 乔正浪苦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痛苦的神情,“我成功了,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在夜幕降临的一瞬间发起突围,从东侧狂奔冲出,突破了四层人墙。但是...唯一逃出来的人,只有我。并且,我看见他们立刻缩小了包围圈,将距离缩短到了十米。接下来,绝对不存在像我这样突袭逃出来的人了。” “这个消息应该很快就要由前线信使传过来了。在下快马加鞭,于各座城门外狂奔了整整一天,赶到了黑水城。也就是我的家。” 说完这一切,乔正浪忍不住腿上的伤开始轻微**起来。满眼的酸涩痛苦,似乎还无法相信在那一瞬间,战局到了这个地步。 荷哲回头和亲卫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到了可怕的震惊。 太子,堂堂秦山国太子殿下,居然到了生死一线的地步。谁不知道,这个人的权势遍布朝野。倘若他死于这场战役,对秦山国,对整场大战造成的影响简直不可想象! “我...我可以肯定,对方绝对是有修士助阵。否则,怎么可能出现那种情况......” 荷哲大惊,“修士.....乔大人,那天巢山大战,对方肯定也是有修士帮助的啊!否则,怎么可能在几乎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将两千人秘密送到关外草地上......” “我知道此事...荷大人,不管是黑水城还是刑杨城,这两场大战他们都借助了修道者的力量......而且这个人绝对法力高深。但你也知道我们是很少见到那种人的,我只见过森道大师。我曾听说过一个传说,说是修道者如果帮助凡俗界的战事纷争的话,会损害自己的气运,这或许也是两国之间历史上如此多的大战,几乎从来没有修士介入插手的原因...” “这个帮助冥泽国的修炼者肯定是一个人。他是什么情况?难道不怕损害自己修炼的气运机缘?”荷哲紧皱着眉头,不解地说道。冥泽国拥有修士支持,而且这个人法力深厚,行事无所顾忌。而且帮助了冥泽国不止一次,那么一定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就荷哲本人见过并知道的修炼者,非常的少。只有黑水城的森道与朝廷里的大太监曲暮。如果对方真的利用修炼者的力量肆无忌惮,那么...或许真的得请森道大师出山帮忙了。然而,正常的修士,真的会介入这些事情吗? 他看了一眼表情痛苦的乔正浪,又回过头,对高留汀点了点头。 “乔大人,我让高大人把你送回乔府。请放心,朝廷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决策。这件事需要黑水城任何的兵力帮助,本官都会绝对支持。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殿下出一点事情。” 后记:欲渡黄河冰塞川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一周前。 冥泽国南境军城,武州城。此地乃是南慷城西方临城,也算是两国大战的前线地带。这段时间来,冥泽国各地的兵力不断地涌入武州城,囤积在东城城门,随时准备前往南慷城支援。 而这天清晨的东城楼内,大量的军营周围,热闹非凡。 营地中央的练武场,本来是将领们练习武艺的地方,此时两边站满了大片士兵。几乎整个营地的士兵们都赶出来凑热闹,将整个练武场围得水泄不通。 练武场中央的擂台上,站着一个赤膊上阵,身材却完全算不上魁梧的秃头男子。和尚背后纹着一条五头金龙,头顶上几个印记十分显眼。当看到对方三个身着铁甲,手中拿着长矛大刀的家伙时,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嗜血的笑意。 对面三人,是武州城东城楼的三位大将。为首之人蒙着一个眼罩,正用他那只独眼打量着对面的和尚。看着这小身板,独眼将军忍不住摇了摇头,冷哼一声。他作为镇守东城门的大将军,这些天来冥泽国各地派来的士兵都要经过他的监察才能放到南慷城去。早上来了两个家伙,居然大摇大摆地就想过城。尤其是这个没毛的秃驴,态度极其嚣张,一出手就打伤了一个守城士兵。 擂台之下的人群当中,一个高鼻大耳的男人,身上穿着锦衣华服,手中捧着和尚脖子上的念珠。正是冥皇孛支靖年。他看着台上的三个将领,眼中有些忍不住的嘲讽意味。 “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吗?”和尚看了下面的孛支靖年一眼,将手中捏着的一只猪腿啃完,将骨头扔到三位将军面前,不屑地说道。 独眼将军看着这家伙的模样,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作为七大家族的手下将领,他深知在冥都内发生了怎样的叛乱,通天祭司已经开始秘密抓捕冥皇。所以当孛支靖年以自己的真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立刻稳定住了众将士的反应。 在此地除了他之外,还没有人知道冥都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这些将士见到冥皇真容时,一个个都惊呆了,不少人立刻跪下行礼。但独眼将军立刻指着孛支靖年的鼻子大骂道,此人必定是假冒冥皇的胆大包天之徒。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冥皇陛下没有穿着永远不会离身的那几套冥泽皇服? 在城楼上的众将士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孛支靖年。而独眼将军决定立刻将他扣押,然后秘密送到冥都向大祭司邀功。但是孛支靖年早就猜到了眼前的情况,在沮渠酒馆与和尚相交之后,他深知自己身边这个人有多么的恐怖。孛支靖年没有自讨没趣地询问他的身份来历,而是紧紧地让他跟在自己身边。 孛支靖年之所以要前去南慷城,并非是为了一味地躲避通天祭司的追捕。他要以自己的身份,控制住南慷城前线的大军。冥皇知道,这些人不过是奉了通天祭司的假命,完全不知道冥皇的遭遇,内心深处也必定是还支持孛支皇室的。所以,他必然也必须要先发制人。这也是为什么,通天祭司一定要把他囚禁起来的原因。 孛支靖年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和这些家伙好好谈。他指着和尚,对独眼将军以及他身边跟着附和的两个将军说道,这个和尚要与你们决斗。 如果他赢了,几位将军就不得再质疑孛支的身份;如果他输了,他们两人的性命任凭处置。 然后那个和尚加了一句,你们可以三个一起上。 崇尚武力的冥泽国,自古以来便有决斗这个习惯。当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不如大战一场,用拳头来说话。独眼将军知道冥皇的事情暂时还不能张扬,又不可能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假扮的。看了一眼平平无奇的和尚,周围的士兵们又在起哄。他知道自己骑虎难下,但也为了保险起见,虽然丢人,还真就拉上两个弟兄一起上擂台。 于是,这一大早,擂台边上就热闹无比。 下面的士兵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最前方捧着念珠的华服男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冥皇。但在看到台上和尚之时,却又觉得很悬。 这家伙赤膊上阵,不要武器,不要战甲。而深知此事不容有失的独眼将军则是和另外两个将军穿上了重甲,各个手里捏着武器。各位士兵都是知道这三个将领的武艺的。特别是独眼,那只眼睛就是在战场上被利箭射中,亦有拔箭吞目的恐怖威名。不管怎样…这个和尚都没有半分的胜算啊。 当然,他们忽略了一点。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修士。 “秃驴,受死!”独眼将军左手边的将领实在看不惯这家伙的嚣张模样,大喝一声,手持长矛就冲了上去。不愿意出任何差错的独眼将军立刻低声对右手边的将军说道,“快,一起上!” 于是,三人便同时冲到了和尚的身边。独眼将军直直地冲到和尚面前,这人还是没有动身,看起来十分古怪。他不顾那么多,提起大刀,猛地朝着他的头上劈去。 和尚双目一亮,猛地抬起头,往空中腾去。双腿朝着两个方向猛地劈开,稳稳地将另外两侧冲来的两个将军踹到在地。这两脚力道极其之重,两人竟然纷纷吐出鲜血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和尚跃起,光秃秃的脑门差一点就要碰到独眼将军劈下的大刀时,他的左手化为一道光影,以极快的速度,紧紧地握住了刀锋! 独眼将军无比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手没有办法再劈下去了。并且,和尚握着刀锋的手,胳膊上出现了一阵阵极其快速而难以发觉的抖动。对方的手握在了刀锋之上,却在用一个极速而微小的幅度抖动着刀锋。当他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鲜血滴落地面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知道这是什么招数,和尚的手握住刀锋,使得整把大刀都在与其同幅度剧烈抖动起来,但是肉眼几乎难以察觉。但独眼将军握紧刀柄的虎口处,却因为这样古怪的颤抖直接产生一阵阵剧烈的麻痹感,眼角的余光瞥到那边,却见虎口处的皮肉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大量的鲜血抖落在地!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另外两个将军挣扎爬起,试图再次攻击和尚的短短两秒钟之内。 那两人提起长矛,用尽全力朝着和尚的背部刺去。和尚一把将独眼将军手中的大刀夺过,朝着身后一劈,狠狠地将左边刺来的长矛打飞到擂台之外。另外同一瞬间,另一只手往后一探,稳稳地将右边刺来的那根长矛握在了手心。故技重施,但是更加强劲。仅仅一秒钟,一阵凄厉的惨叫传来,他身后右边的那个将军整只手所有的皮都已经消失不见,森森白骨坦露,大量鲜血溅出。 场下众将士,几乎难以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和尚的身手完全不给他们眼睛反应的机会。他同时以难以想象的身法纵身跃起,双脚重重地踢到面前满脸是惊诧的独眼将军胸口,手中长矛飞出,跟着对方被踢飞的速度,在擂台的边缘落下,将他的大腿狠狠地扎入地面! “啊!” 和尚狂野的怒吼盖过了那两人的惨叫声。他猛地扭过头,一把拉过左边那个试图逃跑的将军,一脚将他踩在地上,双手按住他的脑袋,狠狠地一拧! 整个头颅弯曲了一个可怕的角度,和尚猛地一抬手,鲜血如同泉涌一般溅飞到擂台四处,溅到台下激动而震撼无比的士兵们脸上。他的手中提着那个满脸恐惧的头颅,捡起地上的大刀,狂笑着朝着另外一边趴在地上,试图逃窜的将军走去。 “停手!停下,你赢了!”那边的独眼将军虽然承受着剧痛,但在看到他毫不留情地将自己一个兄弟的脑袋扭了下来后,忍不住大声喊道。 和尚一把掷出自己手中的大刀,下一秒,头颅与身体分离的声音响起,趴在地上正朝前爬着的将军变成了一具无头死尸。和尚一步踏向前方,拎过他还在地上打滚的鲜血头颅。手中提着两颗表情恐惧到极点的脑袋,朝着被钉在地上的独眼将军走去。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一声令周围士兵们感到无比激奋的狂吼! 如同野兽一般,野蛮,残忍,而又刺激! 因为这就是强者! 他跨到独眼将军身上,一抬手就把他另一只眼睛直接给抠了出来。大笑不断,将对方凄厉无比的惨叫声盖了下去。他双手再次举起两颗头颅,用力朝着独眼将军的脸上砸去。一下接着一下,两颗头颅如同两块巨石,没多久,就将独眼将军的脸彻底砸烂,将他的呼吸彻底断绝。 而和尚还在不停地用那两颗头颅砸着独眼将军彻底烂掉的脸,鲜血溅满了他的全身,溅满了整个擂台。当他终于将独眼将军的脸砸成一滩烂泥时,和尚猛地站起身来,朝着台下的众人抛出两颗同样惨不忍睹的头颅。 站在最前方,为和尚举着念珠的孛支靖年,此时脸上也沾上了不少的血迹。他看着擂台上满脸浴血,挥舞着双手,狂吼着他的姓氏的和尚,心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振奋。似乎,眼前的鲜血彻底唤醒了冥泽蛮族这个种族血脉深处的狂暴野性! 众位将士,亦然体会到了这种无可比拟的感受。 “孛支!孛支!孛支!” 呼声震天响,所有人都在跟着和尚狂吼。 “冥皇!冥皇!冥皇!” —— 同一日的晚上,刑杨城前线,城楼内。 从营地到内城,二十多里的地方。这里所有居民都被清空,布满了军营。是的,二十多里地布满了军营,粮仓有十余个。虽然有不少营地内甚至没有人停驻,但还是建了起来。等待着从秦山国四面八方不断赶来的援军入驻。 城门边上,最东边有一座占地较大的豪华营帐。这是太子殿下派人为他专门建立的一处休息营地。 营帐中,此时却跪着三个满身伤痕,衣不蔽体的男人。太子嬴明心与镇西将军裴擒龙站在他们面前,旁边是一个大炉灶,生着熊熊烈火。 而在太子二人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衣男子,面部被一个造型可怖的面具遮挡住。此人双手背到身后,一抹刀光隐隐从他的袖中射出。 “殿下…我们之所以冒险来到秦山国,就是为了向您告知此事…但是前线诸城都有大量通天祭司的将领控制,我们无法过去,只能选择由黑水城进入……” 这个声音听着让人毛骨悚然,就如同嗓子被刀插过一样,支离破碎。而跪在地上的这三个人,正是前几天由黑水城运送而来的冥泽国俘虏。 太子与裴擒龙对视一眼,缓缓地开口,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冥皇被囚多久了。” “算到今天为止…将近两个月了……十大家族有七家叛乱。我们三家只能固守封地,不敢出来。派了我们前来向您报告此事…希望,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忘了我们两国之间的友好盟约…陛下知道殿下雄心壮志,十分支持,所以…呃,有了这场‘大战’。但他也因此受到了通天祭司的迫害…” 太子淡淡地点着头,“天牢内地点,那边的守卫情况,以及冥都的一些情况。希望你给我带来了这些有用的信息。” 一直在说话的人在地上慌忙磕了两个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太子殿下,恕小人多言,我们将此事汇报给您,可否将我们送回冥泽国……” 回想起在黑水城大牢内的日子,他们所有人遭受的酷刑,简直不堪回忆。他们现在,只想回到家乡。 太子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先把情况说了吧。” “是,是……”说罢,那个男人就开始讲起冥都最近的情况,以及天牢的地点,守卫情况如何等等。言罢,又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伏在地上,刚想说话,却听见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他就失去了意识。 满面狰狞的嬴明心,亲自握着一把匕首,猛地踏前两部,一把刺入了他的头颅内。随即狠狠地将其抽出,以极快的速度,给另外两个根本无力反抗的冥泽国贵族也抹了脖子。 回过头去,太子脸上的表情已经颇为恼怒,裴擒龙微微躬身,听候差遣。 “这群废物现在已经屁用没有了…裴将军,把黑水城送来的所有的蛮子都斩了,一个都别留,现在就去!” 裴擒龙立刻领命,走出营帐。太子收敛一下脸上狰狞愤怒的表情,平复一下心态,走到火炉边上的黑衣人身边,挤出一个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黑衣男子随即单膝跪下,又被太子轻轻扶起。他的语气格外柔和,“你记住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了吗?” 黑衣男子的声音冷酷而不带情感,听起来甚至不像是人类的声音,每一个字说的都如同铁器淬火一样刺耳难听。“属下了解。” “好。你是本王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我更相信你是整个北方大陆上最强大的刺客。此事关系极其重大,本王对你的能力毫不怀疑。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快从天牢内将孛支靖年救出,护送他前去南慷城前线。” 黑衣男子抱拳道,“是。殿…明心,不要慌张,我会用最快解决此事。你也不要担心太多,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太子笑了笑,“我相信你。” 言罢,面前的男子似乎化为了一道黑影,一瞬间的时间,嬴明心只觉得眼前一晃,对方早已离开了营帐。 ———(第五卷完) 第一章、大唐明楼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大唐,十一月。 一周之前,夏繁星离开屠豕宗,带着师父赠与的一些盘缠,尽量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长安。 以他的修为,并不需要搭乘马车。夏繁星往往会抄一些偏僻小道,山间野地施展脚力大步流星。他的步法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小师弟郑宏,但修士最基本的初级疾行术也是比较精深的。穿过云贵地带的崇山峻岭只用了两三天。只是到了剑南道以北,与山南西道交界处的地方,他在此地滞留了四五天。 在剑南道以北的绵州,有一座比较大的二流宗门。紫阳宗,隶属为九莲宗的分宗。八大古宗之中,只有九莲宗、七海宗、西极宗、镇魂宗以及北极帝宫拥有名下分宗。而且这四大宗门名下的分宗都不止一个。但是由于扶持分宗是一项十分艰难的任务,四大宗门的分宗中都只有一座属于二流宗门行列内。在下面的二流宗门里,也有一些宗门拥有分宗,只不过就属于三流宗门了。分宗对于总宗言听计从,并且每月都要上贡。 九莲宗最大分宗紫阳宗,于五百年前在绵州建立,掌管当地十大道帮势力。到达绵州之后,夏繁星立刻有了一种回到澧阳的感受,道帮势力纷争极多,但由于有紫阳宗镇守,秩序还是比澧阳要好些。五天前他来到此地之前,就明白这是九莲宗的地界,所以他尽量低调赶路,敛息聚神,不让人看出自己的修为。但在到达紫阳宗宗门地界之时,还是出了一点麻烦。 绵州各地的山脉都被开采,全部都被改造成了灵脉。所以到处都是道帮弟子的巡逻。夏繁星原本打算用尽自己毕生所学,经过右肋三十余水孔的加持,将吐纳强度变到最低,达到敛息的效果。然后再将一身的物事藏到窍穴储物袋内。用盘缠买了一身粗布短衣,将道袍也藏到了储物袋内,想要装成凡人的模样,从紫阳宗门外走过去。 然而,到底还是水骨修炼不精,再加上他本身筑基灵鼎品阶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对于吐纳的掌控度没有那么高。混在一批商民中试图从紫阳宗外的驿道上走去山南西道之时,还是被在此地巡逻的紫阳宗弟子所察觉出了修炼者的身份,质问夏繁星来自何处之时,他闭口不言。于是就被当场扣下。 他们先将夏繁星关押在牢内整整一天,等待宗门太上长老前来审讯。夏繁星知道,落入九莲宗分宗之手,恐怕凶多吉少。他现在只有一个脱身的办法,那便是在对方长老到来之前,掩盖掉身上的一切气息,变作一个凡人模样。 急中生智之下,他从窍穴内取出玉清石灵剑,将全身的气息灌注到灵剑之中。虽然以他现在的剑道造诣还没有生成出剑脉,但还是能够操纵一定程度的剑气的。他轻弹玉清石灵剑,一道道带着强烈威压的灵波逼近他的丹田。夏繁星强忍着不适感继续催动着玉清石独特的灵波,将灵剑逼近自己的丹田。很快,那股白色的气息在丹田内大量出现了,封锁的感受很快再次传来。他拿着玉清石灵剑缓缓地刺向自己的皮肤内,一阵剧痛传来,他并没有取出灵剑。而是等待丹田内产生彻底麻木的感受,七座灵鼎完全停止运作之后,才一把将灵剑抛在地上,用衣服盖住自己腹部的那道血痕,痛苦地喘息着气,很快就睡着过去。 第二天,紫阳宗果然来了一位太上长老要审问他。九莲宗早就来过命令,如果遇到敌方七大盟宗的人,不管修为年纪,全部扣下送到九莲宗去。然而当见到面色虚弱,毫无一丝灵力可言的夏繁星时,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夏繁星开始大呼冤枉。那位长老也认为以自己结丹中期的修为,不可能看不穿这家伙的修为。除非,他真的没有修为。夏繁星不用装,不断使用灵气威压丹田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疲惫。所以,他十分自然地就表现出了一个凡人的模样。还对着那位长老喊冤——自己只是一个前往京城的商人,是长老身边的那个弟子看中了他的这把宝剑,才故意说他是宗门修士,把他押送过来的。 长老看了看被夏繁星丢在地上的宝剑,以他的认识甚至并不知道这是屠豕宗的稀有灵矿玉清石。但灵剑的材质一看就知道不凡。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弟子,皱起了眉头。把一个凡人当作敌对势力的修士抓过来,这不是浪费他时间吗?而且他们紫阳宗立足于绵州,名声素来很好,深得绵州百姓人心。长老当着夏繁星的面痛骂了那个弟子一顿,那家伙却百口莫辩,什么话都反驳不了。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何昨天的一个修士,今天就变成了一个虚弱无比的凡人。 夏繁星又趁机说了几句,长老亲自将他送出了宗门。并告诫他这只是个误会,不要对外人说起,以免坏了紫阳宗的名声。 化险为夷之后,夏繁星由于丹田再次被封锁,速度也降低了不少。他不得不花费盘缠,招了一辆马车,将他送到长安城周围。抵达目的地时已经入夜,距离他离开宗门,足有一周了。 也不知道烟柳等了他多久...还好武会还有五天才开始。 大唐明楼所在地,正是在东市以南百余米的地方。夏繁星刚一下马车,就见到了夜色下这处看上去就令人叹为观止的秦楼楚巷。 鹤立鸡群在东市外一片住宅楼内。晚市已经落幕,东市之内恢复了每晚的静谧。而这座青楼之内,灯火通明,高有七层。大门之上的门匾写着“明楼”二字。第一层内仅仅有两间宽阔的居室,不知作何用处,也不知这座名楼内的歌伎们是住在哪儿。一楼内有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妈妈站在前台一侧,正和两个衣着鲜艳的公子声色并茂地介绍着她家的姑娘有多好。在两间居室后方是一片没有灯光照亮的地方,拐角处就是上楼的楼梯。黑暗之中隐约似乎有人在翻找东西的声音。夏繁星下了马车,握了握腰间的灵剑,朝着大唐明楼内走去。 就是在这个地方,他的生父母就在此处结缘。贵为太子太师的萧嵩,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和一个生活在秦楼楚巷内的姑娘居然彼此爱得那般热烈,并给予了他夏繁星的生命。 夏繁星缓缓地朝着门内走去。他对自己的生母诞生了强烈的好奇。生父已经在几年前逝世,母亲更是连师父都不知道去向。或许,这座大唐明楼是他最有可能接触到母亲,最近的地方了。 “丹儿!春儿!那姑娘的物事还没找着吗?” 夏繁星刚一走进去,那两个和老鸨母交谈着的男子就被暂时撇在了一旁。他们两个脸上带着淫秽的笑容,见到穿着粗布短衣的夏繁星时,脸色同时一愣。 鸨母走到后面没有点灯地方之前,扯开尖细的嗓门对里面似乎正在翻找物件的姑娘们喊道。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两个年轻女子羞怯害怕的声音,“没...真的没看到。” 老鸨叹了口气,脸上似乎涂了一层霜。指着黑暗中的人骂骂咧咧地说道,“人家姑娘可是阴煞宗出身的,你们再好好给我找找!” 她转过头去,对着一侧的楼梯喊道,“喜君啊,你也别闲着,到楼上每个地方都给她找找啊!” 夏繁星无视了一旁二位看上去像是官宦子弟的男子,慢慢地踱步走到拐角处的楼梯之前。他刚一转过头,就看见在半层楼上站着他的柳儿。她站在楼道上握着扶手,没有再把头发盘在一起。一头罕见的白色玉丝垂到她如若削成的紧致玉肩后;姬烟柳穿着一身纯白的睡袍,裸露出来的一双纤手泛着绯红的光泽,右手玉腕上戴着他送的那副手镯。她绝美的面庞之上红光微泛,似乎刚刚经历了一次双修。可一对含情妙目之中却透露着忧虑。 方才有一个身着素装的女人,在老鸨说完话之后摸了摸姬烟柳的脑袋,就往楼上走去了。他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面容。见到姬烟柳之后,夏繁星连忙快步走了上去,对着楼道上的她兴奋地挥了挥手。 许久未见的姬烟柳,反应比他想象得更为热情激烈。本来心绪重重的她在瞥见一身粗布短衣的夏繁星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激动。她很快地跑下楼道,紧紧地将衣着狼狈的夏繁星抱住。一旁的老鸨见到她下来,立刻满脸堆上了笑容。但在看到姬烟柳与这个衣冠不整的男子热情相拥在一起之后,她一下子愣住了。 夏繁星终于放松地笑了。他将面前的女孩拥入怀中,什么也没有说,亲吻了一下姬烟柳的玉颈。只听怀中的佳人带着担忧的声音说道,“夏郎,那天李长老回来后我好担心你...还好你没事...” 他明白姬烟柳指的是一月前的屠豕宗灭阵之战。他紧紧地抱着她,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没事,我当然没事,我怎么能有事呢......” “丫头,丫头你再等等啊。一定得把你的东西找到了......”一旁老鸨的声音将两人涌到嘴边的千言万语挤了下去。夏繁星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柔声问道,“柳儿,丢了什么东西?” 姬烟柳的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很快将它掩下。她笑了笑说道,“阿姨,没关系,过会儿再找吧。说不定我自己等会儿就感应到了。夏郎,咱们先上楼吧。” “不,不。你先告诉我丢了什么东西吧。”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满面难色的老鸨,黑暗中的两个女子还在不停地翻找着。 老鸨现在似乎也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衣冠不整的男子恐怕就是和这位姑娘一同入住大唐明楼的伴侣。她清了清嗓子,恭敬地说道,“公子,是烟柳姑娘的魂玉......” 姬烟柳早在五天之前就在李长老的护送之下来到了大唐明楼。方才那位被老鸨称之为喜君的女人,姓李,这五天之内经常出入姬烟柳的房门。这位李喜君具体是什么来头还来不及告诉他,只知道她也是这里的一位歌姬,不过平时很少接客,名声也不大。经常前去姬烟柳的房门做什么,夏繁星勉强也能猜到。 姬烟柳红着脸告诉他,不久前她被李喜君带着外出,在东市闭市之前吃了一顿长安名小吃。回来之后,她们回到房门内,进行了一次采补修炼。结束之后,全身清爽的姬烟柳突然发现,自己从出门起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魂玉不见了。 夏繁星一下子急了,“魂玉这么重要的东西,得赶紧找到啊!” 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两个站在门边,一脸震惊的官宦子弟。随即对老鸨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明白了夏繁星的意思,为难了一下,还是朝着那两人走去。再三赔罪之下,搜了二人的衣袍,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黑暗中走出两个花枝招展的年轻风尘女子,脸上带着惊惶之色。她们对着姬烟柳躬身行礼,嗫嚅道,“小妹妹...你真的是在我们楼里丢的吗......” 姬烟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没事,我自己再找找吧。” 老鸨对着那两个姑娘呵斥了几句。赔笑着走到门边那两个已经有些不悦的男子身边,让他们两个带着姑娘们走上了楼去。“姑娘啊,你别着急。我现在就去找一趟老板,让她用点关系,找城内的巡逻军帮忙。谁要是敢在我们大唐明楼偷......” 夏繁星一挥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来帮她找找吧。别急。” 说罢,他安慰似的摸了摸姬烟柳的脑袋,步入黑暗之中。 老鸨不断地向着姬烟柳赔笑,而她此时见到夏繁星之后的心情,却也不似刚才那样慌乱了。 此刻丹田被封锁的夏繁星,根本没有任何灵力或者感应力。更不知道该怎么找。在黑暗中摸着黑翻了一遍空空旷旷的空地,似乎这里应该是用作仓库之类的地方。他并没有看到任何带着灵力的东西,只能无奈地从中走出来。 也就在此时,那个名叫李喜君的女人,她的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来。夏繁星走到姬烟柳身边,李喜君也走到了楼道上。这一回夏繁星将她的面貌看得十分清楚——年纪大概在三四十岁左右,微有些显老。但面貌还是比较的精致,尤其是一对桃花眼。多看上几眼,就会发现这个女人十分耐看。身材高挑苗条,裹在一袭艳红旗袍之内。 李喜君的手上捧着一块泛着碧绿光泽的美玉。在姬烟柳的目光注视到上面之后,美玉上的光泽更加耀眼了。李喜君缓缓地走近,将魂玉帮姬烟柳戴上。温和地笑着说,“在五楼的楼道上找到的。” 夏繁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料正好与李喜君的目光相接。他连忙转过头去,身前的姬烟柳行礼道谢,老鸨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向着李喜君介绍道,“喜君,这位公子想必就是李仙师说的那个孩子。”然后转过头来恭敬地对夏繁星说道,“敢问小公子名号为何?” 夏繁星从容地牵起姬烟柳的手,说道,“我叫夏繁星。幸会。” 李喜君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说道,“幸会幸会。郑妈,那我就把他俩带去房里了。” 第二章、长叙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对这个女人一下子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感受。这个人应该不会是普通的歌楼艺伎。从她那么快就接近了姬烟柳也可以看出。所以对她说的话也不置可否,拉着姬烟柳的手就与她一同走了上去。 她的房间,是在大唐明楼第四楼——长安楼。这一楼的风格完全是长安风格。出入此地的女子,也都非常擅长帝都内的歌艺。左侧一排雅称长明阁,右边一排雅称长生阁。每一层楼的规模都比大半面积隐藏于黑暗中的第一楼大。两阁前后共有十来座居室,长生长明阁风格迥异。而姬烟柳这几天住着的地方,门前有一盆幽兰放置,气氛环境淡雅,也是阴煞宗姑娘们最喜欢的环境。 从一楼走到四楼,夏繁星没有听到从各处居室内传出来的一点动静。偶尔会有脚步声从每一楼内传来。这证明了大唐明楼内的居室互相封闭,特别适合男女之间行那云雨之事,风花雪月。同样也体现出来,明楼内的客人们都不是大老粗,档次算是很高的了。 长生阁一侧环境较为幽静。他们三人缓缓走入姬烟柳的住处。幽兰的香气扑面而来,夏繁星看了一眼屋内的布置,立时感到十分满意。 李长老挺会挑的。他不由得想到。这里面的布置,与阴煞宗内华容雨的住处何其相似。淡烛幽兰,两张镶玉花边床摆在中间,角落两张石桌上茶香馥郁,茶叶品阶定然高档,一张素雅古琴摆在床前。恐怕任何人住在这种地方都会乐不思归的吧? 李喜君自顾自坐到了古琴前方,没有说什么,就开始弹奏起夏繁星没有听过的静雅曲目来。姬烟柳拉着他坐到了床上。她也知道夏繁星肯定对正在抚琴的女人很好奇。纵使两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她先将这些天的事情和夏繁星津津乐道了一番。 “我也是刚到的时候才知道的。好像有很多人认识李长老的样子。其实,这座大唐明楼的第一个老板,是沉鸯宗主的一个小表妹。她不修炼道术,但是在宗主大人的帮助下弄出了这个大唐明楼。” 照她这么说的话,原来,大唐明楼是阴煞宗门下的基业啊!然而姬烟柳很快又提到,沉鸯的表妹逝世后,明楼就传到了她的情夫手里。后来一传再传,到现在已经和阴煞宗关系变小了不少。如今的老板是一位与禁卫军甚有些关系的交际花,在一些风月场所里面也算是十分知名的人物。 但是毕竟是阴煞宗最初扶持的基业,其实暗地里与阴煞宗有着不少的潜规则。如果楼内出了一些天资极其聪颖,又没有失过身的姑娘,阴煞宗可能会出面将她招入宗门之内。从一百多年前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位这样的弟子了。令夏繁星感到意外的是,那位郑欣长老,居然也是百年前大唐明楼出身的诶! “所以,我们宗门和大唐明楼的关系也还在的。也有一些我们宗门的长辈进到这里。就像李姐姐一样......”姬烟柳看向正在抚琴的李喜君。她的纤纤玉指抚动古琴琴弦,天籁之音如同流水一般潺潺流过。她的琴功甚好,当听到姬烟柳提到自己之后,微微一笑;忽然十指翻飞,上下撩动琴弦,急促如同雨打芭蕉一般的声音乍起落下,立时陡然收尾,却又恰到好处,令夏繁星叹为观止,赞佩地点了点头。 “夏小公子,在下是阴煞宗五十年前送到明楼的凝气弟子,寿元已有八十。修为不精,对于阴阳法门造诣也不深。堪堪待在此地,尚有为宗门挑选天之骄女的浅微用处。让小公子这样的少年天才见笑了。”李喜君的声音柔柔的,盈盈的微笑十分平易近人。夏繁星呵呵一笑,连称不敢当。 这样一来,李喜君第一时间和姬烟柳接触,并且进出她的卧室进行双修采补,那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只是...夏繁星一时间对李喜君的观感好了很多,但却感觉刚才她送来那块魂玉之时,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方才此曲,乃是沉鸯散人自编之曲,《古凤鸣》是也。”李喜君继续撩动琴弦,说了这么一句,便开始了下一曲的演奏。 姬烟柳解释了这里的事情,终于面露深深的担忧,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娇嗔道,“李长老可是跟我说,要是那天他没有及时赶到,你和那位侯姐姐都要被什么七海宗弟子抓去了!” “担心死了啊...那天我才刚从澧阳回到宗门没多久诶...”在李喜君新的一曲优乐声中,夏繁星笑着搂住身前,一边娇嗔一边拍着他胸口的女孩,认真地说道,“确实是我冲动了...那天除了给大家拖后腿,给师姐拖累,什么用都没派上。” “烟柳,澧阳的那些天,我好,我好亏待了你。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地方,也不喜欢走来走去。但你还是跟着我还有李琬他们...特别是我走了之后,你还答应了那样的要求...那个吉温,他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夏繁星回想起离开澧阳之前与姬烟柳两人之间的约定。看着身前的可人儿,他不由得心疼地说道。方才的话也是他最近一直最想说的。姬烟柳抿了抿红唇,笑容甜美,说道,“我不要说。你要先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长老离开的时候,我真的好担心啊...” 或许是阴煞宗宗门特性,里面的弟子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总是后知后觉。夏繁星苦笑了一下,十分耐心地将整场大战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一遍。 “算起来时间也不多了。再过十几天宗门很可能就要开始与范阳的祭天大典。还好打退了那些人,被摧毁的三处阵眼也在尝试用别的办法催动了。再过一个月,又有古剑洞天的机缘。哦,对了,我在宗门里见到柳瑟师姐了。” 那天一整天的大战下来,夏繁星不可能具言给姬烟柳听。简单地说完这一切,却没有提到自己为侯樱挡下的那一枚毒钉,在蟠桃童子的帮助下艰难恢复的事情。主要还是不想让她担心吧。 姬烟柳吊着一颗心听了这些之后,总算松了口气。“柳师姐吗?她是我们宗门派去洞天最厉害的剑修啦。怎么样,她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柳瑟?就是十五年前进入宗门的那个小姑娘?”李喜君一边从容不迫地弹着古琴,一边饶有兴致的开口说道。姬烟柳点了点头。没想到,柳瑟原来居然也是出身大唐明楼的! “她挺好的...没那么讨厌男人了吧,呵...不过,她告诉我了一件事,华仙师和尚萌...她们二人?”夏繁星疑惑地小声说道,看见姬烟柳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她点了点头,“在你走后不久...师尊和三师姐都消失不见了。宗主大人都没有说过她们去哪里了。来到这里之前,我都是跟着李长老修炼...” 夏繁星看了一眼李喜君,发现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也不想说这些会让姬烟柳担心的话了,咳了一声,说道,“那...柳儿,关于那个吉温,你和李琬他们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早在澧阳之时,金期法带着姬烟柳去拜访吉温的那一天。当时姬烟柳就感觉到了吉温此人虽然掩盖地很好,但他的目光似乎总是在她的衣裙之下游离不定。此人定是好色之徒。在刘鲤大葬入棺的那个夜晚,于织云观之内她将这一点告诉了夏繁星。其实在当时,姬烟柳出于一片好意,就已经背着他们更近地接触到了吉温。 告诉夏繁星之后,她出于好心,表示可以在他离开之后剩下的时间内,多多接触一下吉温。夏繁星再三问她会不会有心理障碍,姬烟柳都是笑着说能够为了他克服。 确实,夏繁星十分希望能够与李琬等人一道揭穿这个阴谋,揭露吉温的真面目。即使已经从刘鲤残念口中得知此事系杨国忠的阴谋诡计,他也想要让杨国忠奸臣面目现于朝廷众人之前,不能让这个天缺教继续发展下去。 所以,在离开澧阳之前,他们的约定,就是让姬烟柳接触吉温。具体以什么方式,夏繁星没有和她商量过。但肯定是要利用此人好色的本性,或者说是美人计。正是因为这一点,夏繁星往往感到十分的不安,生怕姬烟柳为了他们的约定奋不顾身。他可以让她接触吉温,但不能让自己的女孩被其他人所染指。 然而,姬烟柳接下来的话,让他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惊讶不已。 “这个人...他似乎有一些怪癖的。我和李琬殿下还有金道长说了我们的计划后,通过殿下的帮助进入了吉温的府邸。他看上去是一个很老实的人,长史府邸内的布置非常简朴。但是你知道吗,他虽然有些色性,却和其他人有很大的区别。” “唔...他没有任何过分的要求,似乎对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他喜欢带着我外出,然后回到府邸后,让我脱掉上衣...然后...喜欢闻我的腋下。好变态的,他好像就只喜欢闻我腋下出的汗...” 姬烟柳的俏脸上面色通红无比。正在弹琴的李喜君插话道,“有些人就是有一些怪癖。姐姐接待的客人里面也有你说的这样的人呢。在阴阳法门里面,男女腋下部位是分泌阴阳二气比较频繁的地方。可能这个人呢,本身的阳气就很虚弱,对于气息的需求与常人有所不同,需要大量的女子阴气才能保证这种需求。他本身的气息,这可能是在根源气息处,对于阴阳同体的一种特殊需求。” 夏繁星感到一阵啼笑皆非。喜欢少女腋下出的汗?真是挺变态的。听李喜君煞有介事地这么一说,又感觉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挺正常的样子。他抚摸着姬烟柳的脸庞,柔声说道,“没事,这样还不算坏。至少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我也很担心我的柳儿呢...” 然而,他却没想到,姬烟柳真的靠着这样的方式,几天之后,能够从吉温口中套出极为有用的消息。 这个吉温,居然是假扮的!真正的吉温,早在三年前被贬去澧阳的路上就被杨国忠所暗杀掉。杨国忠控制了这个人的家室,逼迫他为自己所用。三年来他扮得极其相似,没有露出一丝漏洞。然而,在陷入佳人的温柔乡之后,他却将这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姬烟柳。 这样一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他本就知道这是杨国忠为了自保,并为了朝安禄山泼脏水的一个阴谋诡计。当时他还在怀疑,为何吉温如此容易控制,现在看来,这个人原来是假的!那就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李琬肯定也从姬烟柳口中得知了这件事。那么,如果殿下能够控制这个假货,那么,杨国忠的密谋定然可以被公之于众,朝野尽知! 最重要的是,获得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他的烟柳并没有受到假吉温的侵害。 夏繁星也相信,为了大唐,皇子李琬肯定已经在想办法,如何扳倒阴险狡诈的杨国忠! “夏郎,为什么你...好像我感应不到你身上的修为啊?”夏繁星将她搂入怀中,窃喜般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儿,怀中的姬烟柳开口问道。 他将在紫阳宗的事情说了出来。“我的体质有些特殊,那天在和小胖子以及那个妖族少年一起的时候你也知道了。在丹田受到致命侵害的时候,就会被封锁。我被关在紫阳宗里面,只能用自残的方式把丹田锁住,让那个来审讯的长老认为我只是一个凡人,只能把我放走...唉,现在这世道,咱们盟宗的弟子在外真的得多加小心。你也是啊,不要轻易走到敌宗的地方去。” 姬烟柳心疼地摸着他短衣下的那道腹部伤疤。一边的李喜君十指翻飞,春风细雨的琴音淡去,雷霆奏响一般的尾奏在她的手下流淌而过,一曲又终。她站起身来,面向二人说道,“夏小公子如今可是无法催动灵气?” 夏繁星点了点头,她叹了口气,说道,“李长老在离开之前,给了我两副戒指,名为同心戒。在阴阳法门之中,有同心戒与同心结两大同心法器。后者的品阶极高,两物都是给有情男女所用的双修法器。但同心法器的双修修炼法门却与其他的阴阳道术有很大的不同。” 她的手中出现了两只蓝光闪烁的灵光戒指,说道,“本来李长老让我教导你们二人使用同心戒进行初步的双修修炼。但你现在丹田被封锁的话...只能等过几天你的丹田解封才能开始了。这两物,你们先收着。” 说罢,走近来将两只戒指递给他们。姬烟柳就像见到心爱之物的可爱小女孩一样接过,眉开眼笑地将漂亮的戒指戴上,甜甜地道谢。夏繁星接过,听见李喜君继续柔声地说道,“那小公子今晚就先休息下吧。明日一早,我带你们二人前去一周后的武会地址逛上一圈,再去东市。” 说着,就要往外走去。夏繁星笑着伸出手与姬烟柳一起比对了一下两人右手无名指上的同心戒。见到李喜君要离开,回过头连忙叫住她,“那个...李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大概二十多年前,大唐明楼内是不是有一个女子,花名叫做,雪柳?” 第三章、润物无声 - 斩莲 - 华发如秋 李喜君停住了脚步,微微带着些皱纹的额头皱起,抿着嘴唇,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她转过头来坐到另一张床上,说道,“没错,大概二十年前左右,是有这样一位姑娘。” “小公子为何会问起此人?” “此事...说来话长。李姐姐,她,她在这里的时候,可有什么故事吗?” 夏繁星尴尬地笑了笑,然而接下来的表情里充满着满满的好奇与认真。在师父告诉自己身世之后,他太想了解自己的生母了,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是她在秦楼楚巷内的过往。 姬烟柳看着夏繁星的侧脸。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求知若渴的孩子,极度的好奇与渴望。李喜君想了一想,点了点头,转向他们二人。 “雪柳,雪柳...唔,我想起来了。当时的她在来到大唐明楼之前,原本是数年前范阳红杏楼的一位花魁。她来到长安二十多岁,流落风尘已经有十余年。在范阳的时候也曾有过风光的时候。但却不知为何没有在红杏楼待太久,名气也很快昙花一现。她成为花魁姑娘之后,没几年就来到了长安。” “她来到大唐明楼,想要在此落脚住下。但是却不愿意以身侍客。郑妈看她曾经也是红杏楼花魁的身份,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即使不愿以身接客,也绝对是个才貌俱佳的才女,于是便让她留了下来。她在明楼内一直做着歌姬,许许多多官宦子弟想要上她的床榻,但郑妈很维护雪柳,没有答应任何人的请求。” “后来,她却似乎变了节。和一位朝廷中的大臣,具体是谁我不太清楚。那位大臣似乎上了年纪,但雪柳却和他爱得无比热烈。大概...大概过了一年多吧,那位大臣经常蒙面出现在明楼内,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了。雪柳也在一天夜里离开了明楼,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公子,这位姑娘在二十多年前来到我们这里,生性低调不喜言谈。也不知在红杏楼发生了什么,让当地一个花魁姑娘来到了长安。每天很少和人说话,只喜欢捧着她那座带来的瑶琴弹奏。和那位大臣发生关系后,也没有改变她的性格。她在明楼内生活了几年,我对她了解非常之少。唯一和雪柳关系密切的,恐怕就只有郑妈了。” 李喜君说了一番话,耸了耸肩。在她看来,这位雪柳姑娘也十分神秘。夏繁星不知不觉已经将脑袋伸出了好长,听完之后张了张嘴,许久才自语道,“那么...姐姐也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是啊。不过,关于雪柳,郑妈知道的肯定比我要多。你别看她不像特别老的样子,其实已经快一百岁了!”李喜君笑了笑说道。 姬烟柳在一旁瞪大了双眼,“不,不是吧。她一百岁了?她是修士?” “嗯。我还没告诉你呢。其实郑妈在明楼刚刚建立起没几年,也是阴煞宗宗内的人。只不过她是负责伺候你们的老妈子罢了。所以没有修为。她办事得力,对于宗外的事务也有些接触,不少人都很喜欢她。但她在那个时候,偷服了宗门内新炼的一种增寿秘丹,也是想要驻颜延年,结果被宗主大人亲自发现了。她对郑妈网开一面,让她来大唐明楼,做这里的老鸨母。当时明楼初建没多久,郑妈很有能力。所以也算是,还好吧。”李喜君笑着说道。 “所以...呃,郑妈对那位女子的了解更多是吗?那我过两天去再问问...”夏繁星像是喃喃自语般地说道。李喜君出身于歌馆红楼之内,看夏繁星的表情自然知道这位雪柳姑娘一定和他有关系。也便没有开口问太多,站起身来对他们俩说道,“你们都早些休息吧。小公子丹田内的封锁,最好想想办法如何解除。” 姬烟柳甜甜地应了一声,从床上起来送走李喜君。关上门后,见到夏繁星已经躺在那张床上,面色若有所思。她缓缓走来坐到他的身前,关心地问道,“夏郎,刚才你问的那个女子,可以告诉我吗?” 夏繁星长出了一口气,微微靠起,笑着将她搂入怀中。一边爱抚着她一头秀美的玉丝,一边将这些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灭阵之战的清晨,他和侯师姐离开内宗前去见到心衡。在大战开始之际,心衡将他的身世传音给了夏繁星...萧嵩,雪柳...... “她是你的母亲...”姬烟柳躺在他的怀中,轻轻地抚摸着他丹田处那一道剑伤。听完这一切后,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低落。 “怎么了?”夏繁星早已将此事释怀,却不想姬烟柳得知以后,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 姬烟柳转过头来,轻轻地用一双红唇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我也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夏繁星愣了愣,然后一把将她揽过,热吻了起来。四唇恋恋不舍地分开之后,他柔声地说道,“有什么事情,都跟我说吧。” “师尊告诉我,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她带到阴煞宗。而且...把我交给师尊的人,并不是我的生母,而是养母...我不知道我的生母是谁。我能记事的时候,师尊就告诉过我,养母她也已经死了...” 夏繁星心头一紧,看着姬烟柳那怎么也看不够的脸蛋儿,轻轻地解开她的道袍... 片刻后,幽兰居室内多了一种热烈的气氛。夏繁星喘着粗气,身上玉体横陈,佳人吐气如兰,香氛萦绕。姬烟柳翻了个身子,轻轻地摸着他腹部的伤疤,缓缓地开口说道,“夏郎,当时在澧阳的时候就想问你,你的身体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 夏繁星想了想,说道,“这是小时候的一场怪事吧。当时我在宗门内看见了一枚品阶极高的灵丹,然后就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唔...这枚丹药是用一只妖兽妖丹合成制作的。当我步入凝气圆满后,就会经常发生丹田封锁的事情。就好像..那枚灵丹有一些灵气进入了我的丹田内。很古怪。此事只有我师父一人知晓,一直无法解决。” “其实也不是坏事啦!要不是有这个东西,我估计现在已经被紫阳宗送到九莲宗去了。其实在那两个妖族孩子帮我感应了丹田内的异样之前,我还对此懵懵懂懂,并不是特别清楚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姬烟柳忽然转过头来,说道,“对了。说到黄贵还有何龙龙,你知道在我们离开澧阳之后他们去哪了吗?” “他们?这两人在妖族血脉上不是天生不和吗?见面就打起来的那种。还能走到一块儿去?”夏繁星笑道。 “都是小孩子嘛,彼此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仇恨。就算是血脉,也完全还没有觉醒啊。反倒是两人都已经认同了自己的妖族血脉,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感受呢!” “你走后,黄贵经常去那个道帮找何龙龙。过了几天他对我说,他们两个要一同前去江南的洪妖门,证明自己的妖族血脉。当初你不是也说了吗,他们两人的血脉之力都比较强大。他们想进入中原最大的妖族宗门进修。” “唔...真是没想到,这两个孩子有这样的志气。本来还想在这里见到那小胖子的。对了,秦大侠给你我都写了一封信,是说这次的武会别有来头。” 姬烟柳随意地点了点头,秦瞎子的来信她看不太明白。在她心里,这次离宗能和夏繁星在一起,就是她一定会如约而至的理由了。夏繁星知道姬烟柳心思单纯,肯定没有多注意秦瞎子信上写的内容。但他还是得将自己此行而来另外一个打算告诉她,就是跟随秦瞎子,看看当时连续夺得武会头筹数年的神秘游侠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没兴趣...但是我还是会跟着你的呀。”姬烟柳从他身上下来,睡到他的旁边。轻轻地拍了拍手,一股看不见的灵息从她手中飘过,灭掉了周围的油灯。 一阵阵幽兰的香气扑入夏繁星的口鼻之中。黑暗中的两人面对面睡着。姬烟柳柔声说道,“夏郎,好好休息一晚吧。” “嗯...” 第二天清晨,全身不知从何而起的饱满精神让夏繁星早早地就醒了过来。不像前几天睡醒的时候,全身疲惫,脸上都是油污。今天早上的他全身散发着一种出尘的气息,就好像恢复了修为,气息自行运转带来的那种舒适感受... 等等,好像,好像自己的丹田...咦,封锁怎么被解开了?七座灵鼎周围灵光乍现,全身气血充满了活力。他的神识也格外清明,丹田各处窍穴内气息流畅... 他猛地抬起头来。穿着睡袍的姬烟柳坐在角落一张石桌旁,桌上摆着一个小碗,里面是红茵茵的面汤。她的小嘴里塞满了食物,筷子上还夹着一条好粗好粗的面条。她对着夏繁星笑了一笑,拍了拍胸脯,勉勉强强将口中的面条咽了下去。刚想开口,夏繁星笑着说道,“这裤带面闻着好香啊,柳儿把汤给我喝好不好?” 姬烟柳愣了一愣,“你不嫌弃啊?” “这有啥好嫌弃的。”夏繁星翻身下床,站到她的身边。姬烟柳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汤碗推到他面前,夏繁星端起来一口气喝光,却被辣的不轻,连忙吐出舌头呼着气,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么能吃辣啊!” 在修士达到凝气中期以后,基本上都是辟谷休食的。不过既然是出来游玩,当然得好好地饱一饱口福了。姬烟柳好奇地看着他,“有这么夸张吗?...” “我喂你吃。”她动了动手上的筷子,一条长长的裤带面还在筷子上面。夏繁星蹲下来,张开嘴巴吐出舌头。姬烟柳一看他这样子,忍不住笑了,捂着嘴巴将面条送到夏繁星的嘴里,说道,“你这样子和狗狗真的好像哦...” 夏繁星一脸满足地吃着面条,听她这么一说也想起了在阴煞宗黑牢之内她给自己起的绰号。忽然猛地将姬烟柳搂入怀中,用脸颊蹭了蹭她胸前之物,将她逗得阵阵低呼。看着身前娇艳欲滴的可人儿越发红艳的双唇,忍不住就要吻上去。 姬烟柳却是推开了他的脸,羞怯地笑着说,“现在不要,我要先去漱口...” 夏繁星笑着点了点头,轻轻地放开她,“好吧,好吧,随你。” 片刻后,两人又是一阵热吻相拥。姬烟柳已经换上了从阴煞宗内带来的镶花黑色道袍。坐在床上靠在情郎的怀里,只听夏繁星开口道,“柳儿,我的丹田恢复了。” “嗯,我知道...” “昨晚在我睡着后,是你帮助我的丹田解除了封印,对吧?” 夏繁星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很坚定地说道。姬烟柳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这样可以帮助你的丹田恢复正常。” “昨天晚上你睡着以后,我用自身的气息一直尝试着去接近你的丹田。一开始它很排斥。我用了阴煞宗里带来的一种灵花药粉,悄悄地给你涂在肚脐上面。然后我就抱着你,一直尝试运气接近你的丹田。尝试了好久,我也睡了过去。但是醒来的比你要早。我一醒来,就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回来了。”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夏繁星对于那个月妖丹改造丹田的机制还是一头雾水,听了姬烟柳的这一番话后,他突然感觉有些理解了自己丹田内发生的变化。 就像在宗门内,苏巧姐姐说的那样。昨夜的他,并没有把姬烟柳的气息,当作一种威胁。夏繁星不由得感到又惊又喜,在姬烟柳面前,他真的能够达到那种境界,极度的放松,极度的依靠,极度的沉浸... 或许身处睡梦之中,再加上阴煞宗的灵药,都起到了辅助的作用。但昨夜,夏繁星确确实实在姬烟柳润物无声的安抚之下,自动冲破了丹田的封锁! 这可是从观梅峰下来的那晚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诶! 此时此刻他的激动之情难以形容。正好,居室门外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换了一身水蓝旗袍的李喜君走了进来,看见床上的二人,会心一笑。缓缓地说道,“那位李长老所说的瞎眼游侠,现在正在楼下。他让我们跟他一起去东市附近的武会地址逛逛吧。” 第四章、警告 - 斩莲 - 华发如秋 秦瞎子来了。 姬烟柳终究还是有些羞怯,见到李喜君进来后条件反射地从夏繁星怀里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道袍,将一头的玉丝捋到背后。而夏繁星听到这话后,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一则是很久没见到秦大侠了。二则是,他现在投身范阳兴忠山寨反抗安禄山,他的信上写道不久前山寨受到了朝廷的围剿,被认为是反贼势力。他这样现身于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不怕被抓获吗? 他点了点头,走到后方,很快地从窍穴内取出储物袋,换上自己的洁白道袍。 走出屋门,他似乎有些急着见到秦瞎子,将李喜君和姬烟柳有些落在后面。耳后传来姬烟柳悠闲的声音——“姐姐,早上的面条好好吃啊...” “这长安城里,好吃的多了去了。咱们看完擂台就去逛东市,那里好玩的东西太多啦!哈哈,想不到你也是个小吃货...” 夏繁星慢了慢脚步,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她还真是无忧无虑啊。这也正是夏繁星所希望的——在短暂的相聚时间里,能给姬烟柳带来快乐。 走到长明阁的楼道边上,他们正好见到有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脸上红光焕发地从楼道边的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们身后缓缓地走出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双腿岔开,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脸上有忍不住的委屈神色。 那两人走过来的时候,还不经意地撞了夏繁星的肩膀一下。他也没在意,只是看着那个可怜的年轻姑娘,也不知道昨晚受了多少的折腾。缓缓地走下楼去。 一楼台前的郑妈妈见到他们几人下来,立刻脸上堆起了笑容。夏繁星换上一身洁净道袍后,气色红润,看上去也有几分风度翩翩的如玉公子气质了。他第一个走出大门,在左侧的拐角处,见到了一身黑袍,双目上蒙着一条黑布的秦瞎子。 他就在身上披了一身黑袍,其他模样一如初见,没有丝毫改变。此时的秦瞎子站在一旁的水沟边上低头发呆,夏繁星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侠,是我,夏繁星。” 秦瞎子咧嘴一笑,“我当然知道是你!早就感觉到了。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上。” “最近都好吧?”秦瞎子抬起头问了一句。夏繁星知道他是在说那场灭阵之战。屠豕宗内的巨头宗门混战早已传遍了整个中原,宗门界以屠豕宗为首的七大盟宗与中原第一大宗九莲宗撕破脸皮的消息也已经传了一个月。他点了点头,身后的二女也走了过来。秦瞎子和姬烟柳曾经在阴煞宗内就见过,他走过去寒暄道,“姑娘,又见面了。” 姬烟柳对秦瞎子也比较熟悉了,嗯了一声,拉着李喜君的手,跟着前面两人朝着东边方向走去。 “大侠,为何不做易容再出行?” “不必如此。不久前那位金期法道长曾写信给我,并且来到山寨和我交谈。烟柳姑娘套出假吉温的消息也告诉了我。我知道你对我在鬼巷里面供奉的那座灵台很感兴趣,关于大唐武会的游侠传闻你应该也知道。李琬殿下和金道长都会前去五天后的武会,我跟着他们,没有人会认出我的。” 闲庭信步,走马观花。清晨大唐东市周围的景象繁华。此地距离武会地点不过一二里的路程,一路上走来,夏繁星和秦瞎子在前面,姬烟柳跟着李喜君缓缓地走在后面看着人间烟火。对于她来说,迎面而来的马蹄声,街道两边的做饭生火,普通人家的袅袅炊烟。还有向着东市赶集的来往行人,偶尔的官宦车马疾驰而过。清晨阳光下沐浴的这一切还是那么的新鲜。相比起之前,她早已没有那么排斥男人,排斥外界。 “大侠,当年的那些游侠,究竟是...” “我知道你对这件事很好奇。武会上我的这些老友也都会出现的。李琬殿下亲自前去也是为了他们。你到时候自然会明白了。” 很快地,他们便到达了武会的地点。此地有不少人群聚集,身上的衣服形形**。虽然武会还有五天才开始,但这几天经常有人在此地观看大擂台的布置。即使是向东市赶集的行人,来到此地也会停留片刻看上两眼。 在凡俗界与宗门界之间,还有一片真正的江湖,武林。 武林人士没有宗门界的修炼者,亦很少涉足凡俗世事。但这是一片真正的江湖。他们与这两方天地交往甚少,却有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千年以来,武林江湖就如同隐士一般,规模远没有宗门界宏大,却写就了逸闻传说中的那片江河湖海,百岭千山。 而在武技方面,就是宗门修士也无法自称高于武林人士。他们专精于拳脚功夫,亦有武意在其中,部分武林人还会修炼一些基本的炼体法门。很多宗门人士在武林高手面前,也会敬上三分,讨教技艺真谛。所以有一句俗话是这么说的——“修者逆天,武者逆人”。 也就是说,修炼者往往注重修为机缘,逆天而行,逆天而修;习武者往往注重一招一式,突破人体的极限,将每一种武技修炼到极致,是为逆人。 大唐境内的百年武宗许许多多,遍布中原,人人尽知,却很少有外人深知。然而这大唐武会,前来参加的武宗却只是长安内外的一些武宗。长安武宗实力并没有一些底蕴深厚的武宗强劲。像嵩山少林、剑南峨眉、敦煌崆峒这些武宗,前两者历史悠久,崆峒派发展迅速。顶级武宗多有清规戒律,隐世不出,专精武艺,也无心介入这种相当于官方举办的武会。但即便如此,长安附近的武宗总体实力依然能排到中原一流。 无支门,摘星剑宗,桃林拳宗。这三大武宗是长安周围武宗的领头羊,在天下武林之间也能排到一流。大唐武会兴起不久,有他们的加入才隐隐有成为大唐第一武会的趋势。当然,若是少林寺这样的武林巨头也有兴趣参加,那档次又要上升一层。不过在这些武宗加入的时候,曾经霸占头名数年的游侠们已经几乎没有出现。更无人知道这些游侠的来头,与三大武宗相比如何。 武会的地点,在一条大渠周围。长安城内大渠遍布,连接内外八大水,以供帝都生产所用。这条大渠在水渠中极其宽敞,比一般的河还要宽。它所连接的正是长安以东的灞水,修建的非常气派,长宽都达到了如今所有水利工程的极限水平。 即使已经进入秋季,大渠两侧仍是绿树茵茵,其内水源至清无鱼。宽敞的大擂台已经立起,来自皇宫的工匠们在大渠一侧忙忙碌碌。十八大武器摆在擂台中央,两只大鼓在擂台两侧一副“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的大联旁摆着。大擂台即将竣工,自然是惹来了不少看客的提前观赏。 老皇帝现在除了与杨贵妃风花雪月,唯一还上心的事情,恐怕就是前来观看这大唐武会了。所以没人敢怠慢了这场长安武林盛会。武会开始后,这里必将成为最最热闹的地方。 正当他们四人在街道上,挤在众人之中看着这一片红彤彤的大擂台时,西侧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有序的马蹄声。夏繁星下意识地朝着那边看去。一队身着铁甲的巡逻军,正在朝着大渠方向缓缓走来。也不知朝廷里发生了什么事,近来长安城内的治安越来越严厉。看着巡逻军朝着这边走来,观看擂台搭建的百姓们连忙朝后退去,为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原来京城内的巡逻一般只在晚上进行。现在已经变得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路遇不顺眼的人,立刻留下来搜查全身。禁卫军,大理寺两大派系轮流职守长安城各地。如此的氛围自然会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很显然,安禄山厉兵秣马的消息在长安城内也变得人尽皆知。但老皇帝,却似乎还是一无所知。 平日里东西二市尚且能作为免遭巡逻军监察的地带,而今日,他们却已经巡逻到了东市周围。 看他们的甲胄装束,似乎,像是大理寺的人。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为首的官员骑在一匹高头黑马之上,缓缓地朝着夏繁星脸上投来一个目光。看清楚此人的面容后,夏繁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正是任职不久的大理寺少卿,曾于杨家赏月会之上遇见过的来复霖。 当着杨国忠管家的面率队冲进来,搜查所有来客,差点顶撞了太子李亨。这家伙行事本就嚣张跋扈,没有人不敢得罪。当看见来复霖对着身后的那个士兵吩咐一句,驾马朝着自己这边走来时,夏繁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又没有得罪过来少卿,这是作甚? 身后的巡逻队在人群中间慢慢地走过。来复霖驾马到秦瞎子和夏繁星的面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在下大理寺少卿,这位小道友,请跟我来一趟。” 秦瞎子听到这个名号之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在投奔兴忠山寨之后,他得知了更多的关于范阳的传闻。长安大理寺寺卿与安禄山确实有着一层隐秘的关系。所以在得知此人就是少卿来复霖之后,他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在前几天他就秘密地去荣王府拜访过了李琬。虽然他能够保护自己,但就这么撞上了大理寺的来少卿,实在有些猝不及防。 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秦瞎子一般,只对站在秦瞎子身后的夏繁星说道。 夏繁星和来复霖对视一眼,感觉有些不妙,似乎有一些他也说不明白的东西暴露了。战战兢兢的百姓们都往他们四人身边看来,姬烟柳有些紧张地搭上他的胳膊。夏繁星点了点头,柔声地对姬烟柳传音说了一句,就跟着来复霖走到了大渠的另外一侧。 树林内空无一人。骑在黑马上的来复霖阴沉着脸开口道,“道士,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来自西南屠豕宗。你的宗门不久前与九莲宗等宗门有一场旷世大战,。这些消息本官都知道。” 夏繁星深深的叹了口气,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所以呢?屠豕宗弟子不可以外出吗?”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出错了。这个人不应该轻易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单单从他的道袍是绝对看不出屠豕宗弟子的身份的。夏繁星第一反应就是玄能,再次将他的行踪告知了别人。但是...这个人是大理寺少卿啊,难道大理寺也有人安插在屠豕宗内吗? 感觉不像。但反正,是一个知道他行踪的人,将他的行踪告知了大理寺。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屠豕宗与安贼勾结,天下皆知。不要以为朝廷还对你们没有意见,你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来了!” “你想怎样?”夏繁星握了握拳头,毫不客气地看着他。难道朝廷现在也要帮着九莲宗针对他们了吗?如果他现在愿意,狠狠地把毫无修为的来复霖揍一顿,根本不是问题。 来复霖一愣,笑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就和你明说了吧。屠豕宗弟子,最好不要进入我大理寺的视线。五天后的武会,不要让我看见你。你们屠豕宗弟子在这里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现在还只有本官知道你的身份,要是到时候让我看见你,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身份。” “你就是混在人群里面,本官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你。与朝廷交往最密切的宗门黑巾教知道吧?黑巾教会派人加入此次武会的巡逻。想要找到你一个毛孩,绝对不会难。” “你不会认为,一个不靠道术的修士,能够从大理寺与禁卫军,甚至一群黑巾教弟子手中逃脱吧?一旦被我看见,就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好跟你说话了。我大理寺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将你投入大牢。我也可以等到安贼造反,再以叛国的名义将你斩首。你不会想要这样的。所以,好好待在你的窑子里面不要出来。然后滚回你的宗门,不要惹事。” “唔...”来复霖震惊无比地捂住自己的脸,一道血迹从他的口中流出。夏繁星脸色不变,但却怒目圆睁,眼中尽是愤怒。他狠狠地甩了来复霖一拳,但并没有引起另一侧众人的注意。“那就这样吧,到时候你不会看到我的。”他用尽全力压下心头的愤怒和冲动,缓缓地转过身去。 来复霖虽然挨了一拳,但在听到这话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擦掉血迹,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如此最好!” 回到秦瞎子等人身边,来复霖带着大理寺巡逻已经离开。夏繁星的心情却是大大地被败坏了。姬烟柳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勉强地笑着说回去再说。看了一会儿大擂台后,李喜君领着姬烟柳朝东市的方向走去。她蹦蹦跳跳地拉着李喜君的手,好奇地东看西看,就像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一样,开开心心地跑去游玩。 而身后跟着的二人,夏繁星慢慢地把刚才来复霖说的话告诉了秦瞎子。秦瞎子想了一想,认真地说道,“大理寺寺卿与范阳其实有隐秘的关系的。你暂时先不要管是谁暴露了你的身份。我觉得...最好先按来复霖说的做。” “这人当官以来,手上拿下了非常多先斩后奏的案子。而且你们宗门大战之后,屠豕宗在江湖上风评越来越差,你这个身份不要暴露。否则大理寺真的可以将你投入大牢。” 很快地走到东市内,耳边响起了各种嘈杂的声音。夏繁星紧皱着眉说道,“如果我不能去,岂不是见不到你说的那些游侠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这一次的武会要一起到来?” “先别着急,可以去荣王府找荣王殿下想想办法的。最好是能让他带你一同进入。这几天你也尽量少出楼,我感觉这个来复霖已经盯上你了,不要私自出行。这段时间我都待在荣王府内与金道长一起。过两天有时间我会来找你的。” “难道是安禄山知道了我的行踪?”一个离奇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夏繁星使劲甩了甩头,加快了脚步,跟上前方早已拉开他们好长一段的两女。 刚进去是肉行,一股股浓郁的臭味扑面而来。姬烟柳凑在一家卖馄饨的萧氏店铺门前,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正在把混沌下锅的小哥目光似乎有些呆滞,时不时朝着她的脸上投去一瞥。李喜君笑着扶着她的肩膀。 周围肉行的各种气味让夏繁星都感到有些难受,而此时的姬烟柳似乎满心只有锅里的美味,丝毫没有了之前刚刚入世时的种种矜持顾忌。夏繁星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心情又一下子好了不少,爽朗地笑出声来,搞得秦瞎子有些奇怪。 第五章、暇居 - 斩莲 - 华发如秋 在东市内逛了一个早上。姬烟柳在琳琅满目的街市内甚是自得其乐,拉着李喜君买这个买那个。夏繁星和秦瞎子跟在她们身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多次询问秦瞎子那些游侠到底是什么来头。秦瞎子经不住他一会儿一句询问,本来打算在武会之上让他亲自见识的,也便透露了些许他们曾经的故事。 “当初给你的那封信上也写了,曾经我在西域,与两大邪宗开始对抗之前,曾与几人共同拜于一位突厥剑师门下习武。那位剑师常常对我们提起,自己有一位师弟,很久之前与他相散,云游四海。在李林甫的那件事情之后我来到长安,最初时候我一蹶不振,但之后重新做了些行侠仗义的事情,亦积攒了不少的名声。再过了几年,我渐渐也不再去做那些行侠之事了。” “我第一次接触到这批人,是在约莫十年前,那位聋哑游侠出现的时候。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一批人。他夺得武会头名很快就再次隐退,无人知晓。但是他来找了我。你应该也知道,后面几年夺得前两名的都是一些残疾的游侠,也就和我一样。直到四年前,他们才全部隐退,再也没有出现在越发壮大的大唐武会上。” “我很快与他们成了朋友,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隐居在长安各地的残疾游侠,足足有十一个。第一个出山的聋哑游侠,我们都称他为吟风鹤。他们师出同门,居然就是我那位突厥师父的师弟。他们于十多年前来到长安,在此之前全部在西域乌孙等国行事。由于一次变故,他们的师父被仇敌杀害。所有人都被抓去,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不同的残疾。将他们赶回中原。” “其实在陛下注意到大唐武会,并且将其规模扩大之时,他派人在长安城内寻找过这十一位侠客,想要收为己用。大部分传闻说他们隐居不出,其实错了。他们当中有八个人入了宫,想要一展抱负。只是...唉,皇帝老儿辜负了他们啊...” 秦瞎子说到这里,就不愿再说下去了。夏繁星怎么问,他都只回应一句“到时候你会明白的”。沉默了一会儿后,秦瞎子才提到,“那天你第一次来到鬼巷时,我供奉的那座灵台和画像。是当中一个入宫的兄弟。他在四年前走了,我们都称他为无爪虎,一个全部手指都被剁掉的游侠,呵呵...他与我当初关系最是好,我也多次劝他没有必要入朝做事。可惜了,他不听,落得那个下场...” 秦瞎子有些动容,却就是不愿意直接将游侠们入朝后发生的秘密告诉他。夏繁星也只好尴尬地笑笑,心里便开始琢磨该如何避开来复霖的眼线,能够观看到这一次的大唐武会盛景。 ———— 上午过后,辞别秦瞎子。带着恋恋不舍从东市里离开的姬烟柳,他们二人随着李喜君回到了大唐明楼。 “一掷千金求花酒,花花太岁争缠头”。这是风流诗人送给大唐明楼的一句游吟。如此的花楼盛景在正午时分尤为明显。明楼外停着数量豪华车马,楼内的郑妈面前还排起了队伍。彼此之间互相熟知的官宦子弟们个个脸上迫不及待。郑妈忙得要命,吩咐手下的人上楼拉来一个个娇羞的年轻姑娘,让公子哥儿们带上楼去。 夏繁星牵着姬烟柳的手,快步走到楼道旁。即使这样,姬烟柳的容颜还是吸引了周围不少官宦子弟的视线。直到她离开在楼道内,他们似乎还没能反应过来。甚至有人小声地问郑妈,这个姑娘可以点吗? 郑妈拉下脸来,直接把他轰了出去。看不见她身上的道袍啊!这烟柳姑娘可是阴煞宗来的客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还想要她?老娘可不怕你们这些个纨绔子弟,看你不顺眼,就不让你进这个门! 来到四楼长生阁,姬烟柳手上提着两个包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吃的放在左边的石桌上,将另外一个包里的几件首饰小心翼翼地取出,认真地端详着。 李喜君很大方地给她买了所有她看上的东西。夏繁星看得都有些呆了。不少姑娘用的首饰都还认不出来。——秋棠镀金步摇,绿雪含芳玉簪,珊瑚落玉簪,九龙戏珠银镯,凤尾玛瑙流苏......只要是姬烟柳眼中露出一丝喜爱的物件,李喜君毫不犹豫地大掏腰包为她买下。 姬烟柳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首饰,一对美目瞪大,满脸的喜悦之情。买了至少近十件首饰,她却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名字。李喜君慢慢地将一件一件首饰,它们天花乱坠的称号讲给姬烟柳听。一边说着,一边给懵懵懂懂的姬烟柳慢慢搭配上。夏繁星在旁边看着这个女人给他的姑娘镶金带玉,他知道等姬烟柳转过身来之后,一定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虽然,在他的心里早就是了。 他从翡翠斋内买来的那串碧玉手镯,在姬烟柳的手腕上渐渐丧失了一些光彩。夏繁星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也不急着将来复霖的话告诉姬烟柳,静静地等着李喜君为她戴上一身的首饰。 当她带着兴奋的笑容转过身时,夏繁星只感到自己的心都快化了。一头玉丝盘在头顶,两根簪子,一根白中带着一点绿,含芳待放;另一根雕纹珊瑚,做工极其精美。盘发之前的镀金步摇高贵无比,微微移动两步,总状若一朵秋棠的垂珠摇曳不已。姬烟柳面色红润,一对撩人的桃花眼中水波盈盈,像是穿上好看新衣服的小姑娘一样,喜悦不已。 玉颈之上一串流苏项链泛着柔和的光泽。此时此刻她身上黑色的道袍也别有一番韵味,那两朵绣着的兰花将她托衬地如同仙女一般,一身数不清价值多少的行头又将高贵感完美地体现了出来。只是她没有带上那串手镯。 “这串碧玉镯子已经很好看啦,不过还是谢谢姐姐帮我买了那串银镯。” 夏繁星轻轻拉着满脸喜悦的她坐到床边,夸张的赞美之声让姬烟柳都有些脸红了。但世上还有哪里能找到如此完美的佳人啊。此刻的姬烟柳,说她比那些公主好看上千倍百倍又有谁敢不服?夏繁星怀中搂着的姑娘,在他眼中已经就是仙女下凡。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好诶! “真漂亮,又聪明,还懂礼貌。以后长大了,一定是宗门的骄傲。”李喜君看着夏繁星身边的她,由衷地说道。和姬烟柳接触这几天里,她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姑娘。不管是样貌还是修为,都绝对有成为阴煞宗天之骄女的才质。 片刻后,刚开发了吃货能力的姬烟柳又坐到了石桌旁,带着一头的首饰开始翻起了那包装着小吃的袋子。夏繁星走到她身边,手掌中泛出一道白光,关切地将那些有些凉了的小吃用灵光一瞬间热了一下。 随即,他便坐到姬烟柳的对面,认真地将来复霖对他的警告告诉了她们俩。 姬烟柳匆匆地将一个馄饨咽下肚去,焦急地说道,“就是赏月会上见过的那个很嚣张的人吗?他干什么啊,你又没惹他...” 确实,所谓屠豕宗弟子这个理由在夏繁星看来也是站不住脚的。他感觉这个人就是想要针对自己。但此时夏繁星也说不出个理由来,沉思一下,只好说道,“没有办法了。如果秦大侠能够让李琬殿下带我一同前去那是最好。他们大理寺办案素来跋扈,实在不行的话,也不能让他们抓到我。” 他看了一旁的李喜君一眼,她正垂睑默默地点着头。夏繁星继续道,“这几天,我得尽量不离开这里。万一这个来复霖在什么地方蹲我,一队人过来,我也无法脱身。” “没关系,你和李姐姐出去玩。别担心我,虽然这里美女挺多,但是我怎么会背着小烟柳干那些事呢,别担心啦,哈哈...”他干笑两声,却使得场面一下子尬住了。 姬烟柳摇了摇头,露出失望的神色。见识了大唐的花花世界才没几天,她还想着与夏郎在外面多玩几天的呢。这来复霖怎么一张口就给他下了软禁令。小小的大理寺少卿骑到修士,甚至是骑到屠豕宗脸上作威作福,夏繁星也很无奈,但没有任何办法。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来复霖说了,几百年来一直依附各种皇室的二流宗门黑巾教也会派人巡逻武会。更何况,骊山生阳宗也距离皇城不远,他们可是九莲宗的盟宗之一。夏繁星根本不能随意地以身试险。 室内气氛变得阴沉。她埋下头去吃着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李喜君才缓缓开口,“那就只能让那位秦大侠想办法说通荣王殿下了。既然小公子现在的修为已经恢复,不妨,先试一试李长老所吩咐我的那个同心双修法门。” 姬烟柳缓缓地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夏繁星将自己手上的那个同心戒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嗯。姐姐,那我们下午就不出去了。” “你就跟他黏在一块吧,两孩子见面也不容易。”李喜君笑着说道。 “不,不用脱衣。你们到床上去,面对面躺着。” 李喜君坐到古琴前面,指挥着二人睡到一块儿去。然后,将这个法门的一些介绍,说给了他们。 同心戒乃是地脉玄铁,放置阴煞宗门内阴阳池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再于戒指中间饰以特殊琉璃所成的一种独特法器。在阴煞宗内使用较少。此物对于男女之间双修帮助较大,而若是女女双修者,阴阳法门必须要达到比较高的境界,才能够催动同心戒的功能。 在其他男女阴阳宗门内,同心双修法门其实是非常常见的。同心戒的独特构造能够在两位已经经历过多次气息完全交融——通俗来讲也就是经历过多次房事的男女之间产生一种联系。这种联系一旦构成,就可以进行培养。这种培养有多种方式,最重要的还是通过阴阳法门进行双修。而当达到一定同心双修境界之后,就可以使用更加高级的同心法器同心结。 李长老特地为他们二人准备了在阴煞宗内用处不大的同心戒。并且告知了李喜君一些基础同心双修法门。他的目标不高,只是想在他们这次相聚之后,能够建立起这种同心法器的联系。阅女无数的李无心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早已比华容雨想象的还要密切了。只要建立起这种联系,来日方长嘛。 而修炼这种同心双修法门,对于双方来说好处都是非常多的,或许,也不能简单地称之为好处。其实李喜君也不太清楚。但是猜测一下就知道,修炼这个法门肯定是能够促进两人之后的双修。亦或是能促进感情,共享同心对象的气息什么之类的。说不定,做起来那事还会更加舒服呢。 但是,这样一来,自然会是有束缚的。李无心着重告诉了李喜君这一点,真正同心大成之后,若没有极高的阴阳法门造诣帮衬,两人就会在修炼的很多地方束缚在一起。 而对于压根没有什么阴阳法门基础的夏繁星来说,他想都没想过这一点,也根本不在乎这一点。简单地将这个法门基础的一些要领告知二人,李喜君开始弹奏起一曲比较柔和的曲目。其实尝试建立联系的过程非常简单,两人只需要尝试把自身的至纯气息往手中的同心戒中引导,再进行一次适度的房事,使经过同心戒的至纯气息能够进入彼此身体之内,尝试建立联系。 姬烟柳到底在有别人看着的时候还是有些羞涩。从她身上溢出一股股精纯的至阴气息,再佐以少量的天阴星气,在床榻外出现了一道黑气屏障,这才让她放下了心些。两人迅速地将对方的衣物脱下,彼此都进入了状态。 由于没有阴阳法门基础,夏繁星对于自身纯阳气息的把控并不好。所以在运气一会儿之后,反而是在他身下的姬烟柳,她手中的同心戒之中气息满溢。夏繁星猛地侧到一边,将姬烟柳举到自己的身上,换了个身位。 至纯阴气一瞬间从身上的娇躯内传来,夏繁星在姬烟柳身上气息的压迫下,一下子无师自通,强烈的纯阳气息也从各处穴位升起,朝着手中灵戒冲去。阴阳二气交融,与此同时,长枪刺入玉门,属于人间极乐的阵阵**喘息声立刻响起。屏障外李喜君的琴声也恰到好处地急促了起来,床上的气氛到达了极点...... 完美。 这一次做的,让两人都感到近乎完美。默契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气息屏障散去,夏繁星心满意足地躺在满面绯红的姬烟柳身下,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李喜君注目一看,一下子有些惊喜——两人手上的同心戒,中间部位的的那块琉璃之内,泛起了一层灵光,占据了其中一半。 这就意味着,他们第一次尝试建立同心,就已经产生了一半的联系。照这个进度,最多再来两次,这种“同心相连”的关系就能够初步建立了。 “好累啊...” “柳儿,你真好看。要是我和李姐姐一样有钱,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珠宝。” “哈哈,修道之人从哪里来钱啊,你可别为了我去偷东西哦。这样已经很够了,现在就是少了副耳环。夏郎,我悄悄告诉你,我不敢在耳朵上打洞,听尚师姐说,很痛......” “那就不要戴耳环呗。你已经是我见过最最漂亮的姑娘了!...” 第六章、不平 - 斩莲 - 华发如秋 傍晚,两人在居室内休息了一段时间,聊了些离别时候发生的事情。李喜君在看到他们休息下来后,也不再停留。离开之前对姬烟柳说了一句 “烟柳啊,昨天和你说过的。今天晚上有几个朋友在城西酒楼设宴,请我一起去。你要不要一起来?到时候有很多好吃的哦。” 姬烟柳表示要考虑一下。夏繁星和她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便说了几句劝她,让姬烟柳多出去玩玩,好不容易离开宗门一次。她们阴煞宗的姑娘们哪有她这样的机会啊。夏繁星自己怕被大理寺盯上,实在没有办法,别让这事扫了她的兴致。跟着李喜君,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姬烟柳想了一想,听了夏繁星的话。其实夏繁星也挺想陪着她一起去逛街,去游玩的。然而除了来复霖的警告之外,他还有一件事要做,最好是一个人做。 问问楼下的那个郑妈,关于雪柳的事情。 在李喜君带着姬烟柳离开后不久,夏繁星待了一会也走出了房门。刚走到楼道口,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叫喊。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将目光投到左侧挂着一排鲜红灯笼的长明阁。很快,这个声音又在他耳边轻轻地响了起来。 大唐明楼每座居室内的隔音都非常好。放眼一望,长明阁每座屋子的门都紧紧关着。那个声音明显是女子发出的痛苦喊叫声。虽然本是风尘女子,出卖*身无可厚非,没什么好哭好闹的。但这样子叫得连外面的人都听得到,该是经受了多大的痛苦?绝不仅仅是普通的那些事吧? 夏繁星目光一下子锁定了楼道旁第二间居室。他忽然想到,今天大清早下楼的时候,就是在这间屋子外,见到那个双腿合不拢的姑娘。她刚刚伺候完两个公子哥,满脸的委屈。夏繁星可是将这一幕尽收眼中的。 以她人痛苦为乐的纨绔弟子,这个世界上可多得是。莫非这间屋子里今晚来了回头客,盯上了早上的那个姑娘,再次蹂躏一番?但是,能让这个姑娘哭喊成这样,他们的手段也未免太狠了些吧? 夏繁星脑海中浮现这些念头,刚想抬步下楼,却缓缓地退后两步,叹了口气。走到那间屋子门前,重重地敲了敲门。 果然,一敲门,那阵细微的**立刻停了下来。等了半天,却没有人来开门,姑娘的痛苦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轻轻地响了起来。夏繁星心头一怒。 一道灵光在他手上出现,他轻轻地伸开双臂,按住了大门两侧。下一刻,灵光出现在整座大门上,他缓缓地退后一步,将房门直接给卸了下来,轻轻地放到地上。 屋内的三人,包括那个姑娘,全部都惊呆了。 夏繁星拍了拍手,缓缓地走了进去。 ————长明阁居室内,自带一股极其浓郁的异香。屋内灯火通明,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气洋溢,让人浑身发痒。甚有那种大干一番的氛围。身着红裙的少女双手被绑在椅腿上,双腿岔开。地上都是血,颜色却不一样。有些是从她大腿上出来的,有些则是从她裙底下的*处内出来的。 她的面容极其憔悴和害怕,但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是个美人胚子。而且,就是早上遇到的那个姑娘。她两条大腿到那地方内部全部都是血,惨不忍睹。但修士的目光何其敏锐,他微微低头,一眼就看见了——在这位少女的*处之内,紧紧地卡着几个小铁球模样的东西,卡得非常之紧,而且每个铁球都被血污染红。 然后,他也看到了少女大腿上,有两道明显的伤疤,血还没有被止住。 他转过头去,那两个纨绔子弟已经下意识地退到了那张床背后。一人脸上带着一个面具。身上的衣服却让人一眼看出他们家世绝对不凡。 夏繁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冷笑。真是可笑,两个以折磨他人为乐的变态,还要把脸给遮住。这才是真正的当**立牌坊的恶心行为。怕什么,怕被人家姑娘认出来你们究竟是哪家官吏的纨绔子弟吗? 少女啜泣了一下,随即传来了嘤嘤的哭泣声,淡淡的哭泣声,却似乎带着无尽的哀怨。夏繁星猛地上前一步,扑到第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面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毫不留情地一拳朝着他的面具砸了过去。 哦,这是一个铁面具啊。那可有你痛的了。又是一记重拳,那个男人终于受不了,发出了阵阵的低吼声,似乎是在示威。 “你自己把面具给我摘了。” “你他妈是哪里来的...老子花钱享乐,你他妈管什么闲事!”男人的声音低沉无比,十分痛苦。 “摘不摘?”第三拳比前两拳加起来还要重,男人狂吼一声,鲜血从面具下方滴出。身后的那个同伴似乎已经吓呆了——这个人,是怎么徒手将大门摘下来的?? “你...你松手...”终于,在夏繁星扬起第四拳的时候,男人告饶了。夏繁星微微松手,他一把摘下脸上的铁面具,摔在地上,抹着自己脸上的血污。 当他微微抬起头,看见一脸冷酷的夏繁星时,脸色忽然变了。 刚才夏繁星一进来就重重地给了他一拳,压根没怎么看清这家伙的长相...这,这个人,是在澧阳那天的那个道士? 他快速地抹了抹脸上的血污,夏繁星的目光投下,也渐渐变得惊讶起来。此人...此人,居然是,杨暄?! 杨国忠的大儿子,杨暄!那天在澧阳,刘鲤先生大葬之时,杨暄无比动容地为他招魂,给夏繁星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家伙,这张脸,不就是杨暄吗? 我真是...操!!我好不容易行侠仗义一次,他妈居然偏偏撞到了杨暄这种惹不起的主! “你是那个道士...澧阳那天,李琬的道士...道士,你听好,你我无冤无仇,这里一块金锭算是赔偿那位姑娘...现在我们就走,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今天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澧阳的事情!告辞!” 嗯? 夏繁星一下子呆住了。当时在织云观那个夜晚,夏繁星站在李琬身边,并且也上到灵堂之前为刘鲤先生哀悼。所以杨暄肯定是见过他的面貌的...他这是什么反应?看清楚夏繁星的面容之后,满脸血污的杨暄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了这么一番话。急急忙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标准的金锭扔到地上,捡起地上的面具,对着后面愣住了的同伴怒喝一声 “你个太监养的,他妈别愣着了!走!” 夏繁星捡起地上的金锭,没有阻拦这二人。他缓缓走到少女边上,抽出一把小匕首,松开她的手。蹲下来柔声说,“姑娘,没事,他们走了。这块金锭你收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面我可以...” 夏繁星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只是用眼神看了看少女裙底的那一片血污。 少女脸上泪花涟涟,夏繁星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姑娘年纪应该与自己相仿,而且生得甚是秀气,面色白皙,清清瘦瘦的。 她的声音细腻但很虚弱,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那就是默许喽? 夏繁星点了点头,缓缓地将手朝着她裙底伸去。却立刻被少女一手拍开,她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隔了一会儿才说道,“还,还是我自己来吧。谢谢你帮我...” 说着,她又是忍不住有些鼻酸,轻轻地抽噎了起来。她伸手缓缓朝着自己下体摸去,夏繁星有些不忍看,连忙转过头,扯下床布两角,快速地盖在她两条大腿上的伤疤上。“腿上血还没止住啊......” 可惜了,这一地都是凡人之血,夏繁星不方便用修士气息接触。否则,可以减轻些姑娘的痛苦。 “我帮你按着,你自己取吧。我不看哦。”夏繁星蹲在她面前,闭上双眼,用布按着她两腿上的伤疤。少女嗯了一声,轻轻地将手伸下去,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一个铁球被她取了出来。 “很好,你做的很好...”夏繁星闭着眼睛不忘为她鼓劲。第二个铁球在少女极力压下的痛苦**之中被取出。第三个铁球取出之时,少女面色苍白无比,地上已经满是污血。“呜......” 她往后一靠,终于受不了哭了起来。夏繁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少女委屈无比的泪水如同雨下。“太...太紧了...”她一边哭着,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夏繁星叹了口气,轻轻用手帮她拂去脸上的泪痕,温柔地说道,“我力气大,我来帮你,好不好?再痛也就一下子,很快的。” “好...好...”少女重重地点了点头,忽然一把搂过夏繁星的左手手臂。“我,我怕痛。能不能让我抱着...” “嘿。你已经很勇敢了。你就抱着我的胳膊,接下来的靠我来。痛就叫出来,别管外面,好吗?”夏繁星凑近她的脸,认真地说道。少女点点头,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闭上了双眼。 剩下三颗深入穴内的铁球,在少女哭天抢地一般的痛喊声中,被夏繁星用右手一个一个取出。地上早已满是血迹。两人身上都布满了汗水。夏繁星看着几乎虚脱过去的少女,地上满满的血迹,目光中也十分的不忍。 奇怪的是,似乎并没有任何人听到她的哭喊,四楼周围空无一人,等姑娘的叫声停下去后,又是一片静谧。 “姑娘,你先去我的屋子里躺着,好吗?我可以帮你止一下血。”怕她昏迷过去,他轻轻地拍了拍少女苍白的脸蛋,问道。 少女虚弱的声音嗯了一声。夏繁星快步跑回房内,取来一块洁净的布,把她下体所有的血迹擦干。然后一把将她背起,朝着长生阁那边自己的居室走去。 回到屋内,他把她放在床上。之前放在这里的一桶水已经凉了,夏繁星掌火聚起,瞬间将其加热到合适的温度。另外拿了一块布,浸透温水,轻轻地擦着少女大腿两侧的血污。 缓缓将其擦尽,伤痕也止住了血。他看了眼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被扯烂的裙摆底下,那一片渗人的血迹。他吞了口口水,缓缓地抬起头说道,“那里,没问题吧?” “谢谢...当然...”少女说话迷迷糊糊的,却在夏繁星开始清理她私处那个可怕的伤口时,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慢慢地说了出来。 她告诉了夏繁星自己的真名,宫雨桃。她自小生活在大唐明楼,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从十六岁起开始接客。不知道为什么,经常会有一些过分的客人要她侍寝,所以她也常受欺负,朋友也不多。 “我...我本来不想这样的。原本是只想当歌伎的。我有一副很好的瑶琴,是别人送给我的...” 今天早上夏繁星见到的那两个公子,其实是杨家大少私下里结交的朋友。他们昨晚来逛明楼,看中了这位花名雨雀的宫姑娘。那两个家伙和杨暄一样,有着特殊的癖好,只是没有那么过分。他们在宫雨桃身上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她下面的那个地方,是这两纨绔子弟这辈子见过最紧的。 他们应该是把这个在他们看来很好玩的消息告诉了杨暄。杨暄便带着他的那个同伴前来,直接点了雨雀姑娘上楼。两个变态先是各自上了她一番,然后杨暄这人就出了残忍的点子。这丫头不是下面紧吗,他们就想试试,可以塞多少个像刚才那样的铁球...... 夏繁星听着宫雨桃略带着哀怨的讲述,心中也是在极力克制怒火。想不到,在刘鲤大葬上看上去那么彬彬有礼,重情重义的杨暄,居然是个这么变态的畜生。 将宫雨桃私处的鲜血全部用湿布缓缓擦尽后,他控制着运起手上的灵气,轻轻在被铁球硌出的大量伤口上抚摸了起来。这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使伤口稳定下来,不会再出血。说来也怪,他才刚刚见到宫雨桃,现在就为了她做如此私密的事情。夏繁星除了姬烟柳以外,可从来没有看到过其他女孩子那个地方啊,更别提,这样抚摸了。 但是,两人却似乎都没有动任何其他的念头。夏繁星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出奇的平静,隐隐有着内心深处的愤怒。直到床榻上的宫雨桃面色变得痛苦起来,艰难地说道,“道,道长...我感觉...说不出来,好难受...” “你失血太多了!”夏繁星差不多做完在下面的工作,见到宫雨桃脸色已经白得和雪一样,立刻知道事情不妙。他猛地站起,贴近她的脸庞说道,“坚持一下,我去楼下找郑妈!” “你和她说...雨桃病了...” 似乎宫雨桃这个不合群的姑娘,对于郑妈来说有着什么特殊意义一般。夏繁星火烧火燎地赶到楼下告诉她宫雨桃失血过多后,她连忙招呼了另外一个中年妇女来照应前来明楼的公子们,丝毫不敢浪费一分时间,朝着楼上奔去。 “你这丫头!唉!总是不说,什么都不说!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这才老是让人欺负,让人欺负!唉,也怪我,就不该让那两个畜生进来...这他妈干的是什么事...这样欺负一个姑娘...两个畜生!带着个面具,一看就不是善辈...” “老娘都一百岁了,真是要给你这丫头给心疼死啊!” 郑妈一见到躺在床上的宫雨桃,看见她那个脸色之后,立刻嘴里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了。叨叨了几句,蹲下来检查一下她下体的伤口后,连忙把另一床的被子也抱了过来给她盖上。宫雨桃似乎已经昏迷了过去,没有回应郑妈一句话。郑妈做完这一切,在原地猛地跺了跺脚,回过头来对一旁站着的夏繁星说道,“公子啊,不管怎样真是多谢你...你在这里和她说说话好吗,我下去叫人赶紧给她做补血的汤药......” 看着郑妈急匆匆地走出房门,夏繁星连忙答应下来,坐到宫雨桃床边,试图通过对话来不让她彻底昏迷过去。郑妈走出去没两步,修士较强于凡人的听觉,不经意间捕捉到了她碎碎念的声音 ——“啥事儿都憋在心里,啥事儿都不和别人说...这些年来还不是让人欺负了...真是和雪柳一个样啊!” 第七章、桃柳 - 斩莲 - 华发如秋 夏繁星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半刻钟过去了。他在宫雨桃床前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了半天,告诉她自己是谁,来自哪个宗门。但他完全不知道她现在是已经昏迷过去了无法回应,还是太过虚弱没办法说话。 这时,楼道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郑妈端着食案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桑葚炖鸡汤跑了上来,急切地拍了拍宫雨桃苍白失色的脸颊,“公子啊,她,她昏过去了?” 夏繁星无奈地点了点头。郑妈立刻坐下来,舀了一勺鲜红的汤汁,在嘴边吹着。她满脸的心疼之色,口中不停地叹息着。 夏繁星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郑妈一勺一勺地将滋补汤药送到宫雨桃苍白的唇边。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始念叨起来。 “这孩子,从小就生活在我们这里。从小就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也就和我亲近一点,唉...” “小时候她见到外人又害羞,抱着个瑶琴老是弹出错。到了十六岁,我也没办法,只能让她接客去了...” “那些人看她瘦瘦弱弱,不肯说话的样子。都拿她好欺负。这姑娘生来就木讷,受了欺负从来不说。其他姑娘们也不待见她...现在好,越长大越不肯和人讲话,连对我也不肯说了。” “这么多年来,她受的委屈肯定不少啊。可是雨桃都默默受着。你知道吗,她要是跟我说,哪个死东西敢欺负她,老娘都不会让他再进大唐明楼一步!可是她就是这个样子,从来从来不哭不喊,不叫不闹...” “要不是今天那两个畜生做的太过分了,要不是公子你出手相助,她肯定还会再忍下去。我现在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平日里经常来点她的那些家伙,肯定都是看她木木讷讷好欺负,都是以折磨她为乐的变态!我呸,那两个畜生可别让我再看到了,否则......” 夏繁星看着郑妈一边喂着昏迷中的宫雨桃,一边骂骂咧咧地念叨着。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个戴面具的变态,可是杨国忠的大儿子杨暄!大唐明楼就算背景再大,夏繁星也不相信郑妈能给杨暄什么颜色看看。 而且,今晚杨暄的表现极其反常。所以,夏繁星出于种种考虑,并没有将杨暄的身份告诉她。只是缓缓地说了一句,“郑妈,不要让她再做这个了。她会弹琴,可以当歌伎。就算弹得不好,可她这个性格...也不能让她再受这样的苦了。” “公子你错了。她不是弹得不好,就是怕生,在别人面前老是弹错。以前给我弹琴的时候,她弹得可好了。要是她能在别人面前平时有一半的水平,我都不会让她去以身接客......” 一半的汤水喂到宫雨桃的嘴里。她的脸色奇迹般地好转了一些,苍白之色减轻了些许。但还是紧闭着乌紫的双眼,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郑妈将汤碗放回桌上的食案中,叹了口气。 “那张瑶琴也是好东西,这孩子弹了都快二十年了...” 夏繁星忽然站起身,凑近到她身边,极其认真地问道,“郑妈,现在我很认真地问你一件事。二十多年前,有一位花名雪柳的歌伎生活在大唐明楼内。后来她因为一些事情离开了。您一定知道关于她的故事。而且,现在在我看来,雨桃姑娘肯定也和雪柳有关系,对不对!” 连珠炮一般地说了一通,郑妈的脸色戏剧般地变了好几重。她眨了眨眼,愣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会问起她...李长老不是说你是屠豕宗..等等,屠豕宗?!” “你,你就是雪柳走时,肚里怀的那个孩子吧!”郑妈使劲擦了擦双眼,差点流出老泪来,无比激动地说道,“天哪!和她真像!我早该看出来的啊!” “我...”夏繁星见到郑妈这副表情,知道师父告诉自己的身世一分不假。他不由得激动了起来,一时间竟然语塞。 “屠豕宗,屠豕宗。对呀,她离开之前不久就和我提到过的!你叫夏繁星...夏也是她的姓啊!瞧瞧,二十岁年纪筑基修为,一表人才,八大古宗的弟子。她若是能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郑妈站起来,像看外孙子一样打量着夏繁星全身上下,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夏繁星一直笑着。总算等郑妈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他很认真地说道,“师父将在下父母的事情全部告诉过我了。您可知道,我,我娘她离开明楼后去往了何处?” 郑妈似乎知道他一定会问这个问题,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夏公子,二十年前左右的那个深夜,雪柳她走的非常急。没有和任何人提到过。是一个道长模样的男人,我想应该是你的师父吧。将她接走了。她走之前只来我的房间里见过我一面,告诉我,那张她一直带着的瑶琴,放在自己的屋里面了。” “如果你的师父他也说不知道雪柳的去向...很可能,她将你托付到屠豕宗之后,就独自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说不定,回到故乡了,也有可能。” 夏繁星大失所望,他整个像泄了气一样瘫坐到一边,郑妈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郑妈重新拿起汤碗,皱着眉念叨,“怎么这么冷了...” 夏繁星走上前,伸出手,“我用掌火热一热就好了。郑妈,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我娘的事情吗?喜君姐姐说,我娘她生性不喜言谈,在明楼内只做歌伎,与别人交往也不深,只和您关系亲密...就和这位雨桃姑娘一样。她们两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郑妈,请您一定要和我说说关于我娘的事情。我不久前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从来没有见过我娘一面。我的父亲几年前已经逝世...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可我却丝毫不知道她在何处,该如何见上一面...”夏繁星急切地说道,吐露自己最真挚的感情。从得知自己真正身世之后,他对于这个完全不存在于记忆中的母亲,就产生了一股执念。 郑妈垂睑,片刻后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雪柳是你的母亲,但或许她并不是你唯一的亲人。” “此话怎讲?” 郑妈看了看床上,脸色已经好了不少的宫雨桃。再将一勺鲜红的汤汁送到她嘴里,缓缓开口。 “雨桃。没想到,雪柳的儿子从那两个畜生手里救了雨桃...缘分呐...” 郑妈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温暖,手中喂汤的动作也慢了些,慈祥地看着床榻上的宫雨桃,将很多往事告诉了夏繁星。 “雪柳她二十三年前来到这里,二十年前怀上了你离开。三年内她很少和别人说话,别人也很少注意到她。但是她愿意和我交流。她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年纪不大,却很有经历,也很神秘。我也不知道她在到来之前,于范阳红杏楼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三年内,雪柳她自己,或者是她和萧嵩之间的故事,没个两三天我也是跟你说不完的......” 郑妈缓缓的讲述,带给了夏繁星一种别样的安全感。他慢慢地静下了心,这种感觉很惬意,静静地听着一个期待已久的故事... 原来,夏繁星仗义相助的这位雨桃姑娘,居然是和夏雪柳一同于二十三年前来到大唐明楼的。夏雪柳当时背着一张瑶琴,怀里抱着小雨桃的襁褓,趁着夜色来到了明楼内。郑妈让她们俩住了进来,夏雪柳却从来不愿意说,宫雨桃和她的关系。 郑妈没有多问。然而,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夏雪柳对待宫雨桃如同自己的亲女儿一般。虽然夏雪柳告诉明楼内其他人,这个小女孩就是姓宫。但郑妈总是感觉她们两人有着某种血缘上的关系。所以,刚才她才说,可能夏雪柳不是夏繁星唯一的亲人。说不定...宫雨桃是他血缘上的姐姐。 夏繁星听得感到相当有趣。还好,刚才自己坚定地破门而入,赶走了杨暄二人。虽然当时没想那么多。但是,自己真救对人了。 “缘分,缘分呐...” 夏雪柳和萧嵩是在她进入明楼后一年多初遇的。两人之间的热恋持续了一年多。直到得知夏雪柳怀上了夏繁星,才不得已终结了这段缘分。夏雪柳也离开大唐明楼。在萧嵩与夏雪柳热恋的这段时间里,他来到明楼的时候都会蒙面前来,基本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朝中的哪位大官。 夏雪柳只将他的真实身份告诉过郑妈。当时她很震惊。震惊的不是堂堂萧嵩为何会如此痴迷于一个青楼歌姬。让她感到震撼的是,雪柳居然会将自己的真心完完全全地交给一个男人,一个早已显露老态的男人。 她很了解夏雪柳的性格。冷淡,对于除了郑妈以外的人,她都是那么的冷淡。除了郑妈,她唯一的朋友就是那张瑶琴。为一般的客人弹奏之时,郑妈听得出来她不带任何感情,即使没有任何瑕疵。不在于你是宰相萧嵩,就是现在权倾朝野的杨右相前来明楼,她也很确定雪柳不会有太多的感情变化。唯有萧嵩,她将自己的一切倾尽给了这个年过花甲的男人。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其中的一个原因。雪柳从范阳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张瑶琴,其中有的是故事。郑妈也奇怪过,这样一个天才琴姬为何几乎无人知晓,流落长安。虽然夏雪柳没有告诉过她其中的故事,但看过无数人心的郑妈知道,她的心事全部藏在了那一张瑶琴里,忧思静淌。 而萧嵩,他真正能够听懂夏雪柳每一曲中的意味。哪怕是雪柳一曲《梅花引》,萧嵩也能从中听出隐藏在她心中最深处的那一抹哀怨。这比子期伯牙的知音之情更加深刻,年轻貌美的夏雪柳,通过这个老大臣,读到了自己真正的内心。 于是两人之间秘密的佳话便开始悄悄地写下。萧嵩往往会两三天就光顾大唐明楼一回,始终掩藏着自己的身份。雪柳曾经告诉过郑妈,萧嵩从来没有提起过纳她为妾之类的事情。他们两人心有灵犀,都明白,压根不需要如此。 她一定告诉了萧嵩自己曾经的故事,那一定会是一个很凄美的故事。夏繁星脸上已经堆满了好奇,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那么渴望地接近自己这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母亲。 “其实啊,我觉得雨桃应该也不是雪柳的女儿。因为当她知道自己怀了你的时候,那种表情我见过,是一种...唔,很激动,第一次当娘的那种激动。她就像接触到了最新奇最珍贵的东西一样。我曾劝她吃药,不要给萧大人添麻烦。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有人挤兑他,不要因为私生子的问题被人抓住把柄。但她很坚决地否定了。萧嵩知道后,他们两个商量了好久,最终想出了把你送到屠豕宗的办法。” “雪柳似乎与屠豕宗的道长们早就有一些联系。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接触到的。当时她离开明楼的时候,肚子已经挺大的了。那段时间我帮她掩盖着,几个月没有让她在别人面前弹奏,当然萧大人除外。那位屠豕宗的道长在那个深夜带走她之时,雪柳让我把她的瑶琴传给雨桃,还为她留下了自己在明楼内三年,自创的五首古琴曲谱,她从来没有在人前弹奏过...” “雨桃对她几乎没有印象。也因为是雪柳留下的孩子,我对她照顾也比较多。但是雨桃这孩子越大越像雪柳,脾气性格..唉。她在别人面前演奏不好,我实在没办法让她不接客,这才让她这些年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她沉默地太久了,我也没有办法帮她。今天的事情太严重了,没办法让我再无视。十六岁开始接客,她受的委屈加起来也不比今天少了......” 夏繁星看着床上的可怜女子,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郑妈,可以让雨桃姑娘自己赎身吗?” 郑妈转过头来,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大唐明楼不比其他地方。咱家老板也算是长安风月场的著名人物,不缺这个钱的。而且,像她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 “那要如何,才能让她不再做这种苦差事了!请您再给她些时间,练练我娘留下来的那五首曲子吧。您也知道,今天要是没有我,她可就毁在那两个禽兽手上了!就算她将伤养好了,她这个性格,谁来都能欺负她,又不跟别人说,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夏繁星猛地站起来,义正言辞地说道。他是夏雪柳的亲生儿子,而床上陷入昏迷的姑娘可以说是她三年的养女。这也让夏繁星有了一些别样的感受。按年龄宫雨桃比他还大三岁,但此时夏繁星看到的是一个完全无助无靠的弱女子,她需要有人护着她! 可能还有些愧疚。他脑海中想到。如果不是为了生下他,夏雪柳也不会离开明楼。一定就能保护着雨桃好好地长大,和她一样做一个歌姬,假以时日,宫雨桃也一定能名扬长安... “郑...妈,渴...”床上忽然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两人连忙凑了过去。郑妈还没来得及回应夏繁星什么话,听到宫雨桃的声音后连忙挤出笑容,连声应道,“好,好,丫头你等着。这里...这里没水,我下去...” 郑妈一溜烟拉开门跑下楼去。夏繁星坐在宫雨桃的床边,看着她瘦削的脸上,冷汗不住地滴到被子上。她太虚弱了,虚弱到还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夏繁星深深的叹了口气,却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夏繁星?”她缓缓地张开双唇,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方才夏繁星自言自语之时,她不是没有听到,而是实在因为失血过多,没有力气说话了。 “我在....好些了吗?”夏繁星听到这个声音,连忙微微起身,柔声说道。 宫雨桃轻微地嗯了一声。“刚才...那个公子认识你吗?” 夏繁星没想到她一开口说了这一茬。他沉了沉语气,缓缓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他怎么认识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见到我就要跑。雨桃,这个人是杨国忠的大儿子杨暄。我打了他三拳...但是,这个人是个惹不起的主。” “他们...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每个来的公子都很厉害,背景都很大...我都很害怕,所以就...” “谢谢你......”说着,一阵阵疲倦神色浮现在少女苍白的脸上。 第八章、余日 - 斩莲 - 华发如秋 “嘿,雨桃,雨桃。和我说说话...”他凑到少女耳边,轻轻地说着。 “嗯..”宫雨桃的俏脸之上,满面疲倦,还是勉强地回应他了一声。 “你知道阴煞宗吗?” “不知道...你不是,什么屠豕宗的弟子吗...” “阴煞宗是一个很厉害的宗门。里面都是和你一样漂亮的姑娘。这里有一位叫李喜君的姐姐,她就是阴煞宗的人。” “等你把今天的伤养好,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去阴煞宗?那里不用接客,不会受委屈。我在那里认识一些很好的人...”这个念头突然冒上夏繁星的脑海。眼前这个无助的姑娘可以说是他同母异父的姐姐了。或者说是妹妹更加贴切情况一些。她在大唐明楼里面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从十六岁到现在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她如果能去阴煞宗的话,那该多好啊! 华容雨、李长老、郑长老;姬烟柳,尚萌,柳瑟,还有最近接触的李喜君...他们都是多么好的人。真的,夏繁星突然想求李喜君将宫雨桃送到阴煞宗去,远离这么多年来在大唐明楼里的噩梦生活... “然后..可以像哥哥那么厉害,随随便便就把门给卸掉吗?”宫雨桃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夏繁星也笑了,“在阴煞宗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欺负你。以后你只需要这样一拳,就能把杨暄那个畜生打得比我今天打得还惨!” 他对着前方轻轻地挥出一拳,语气中有些激动。这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了郑妈急促的脚步声,宫雨桃轻轻地说道,“你凑过来...” “嗯?” “哥哥,郑妈其实很喜欢我的。我不会告诉她今天晚上的人是杨家的大公子的,不要让她...冲动,对吧?” “有一个...很厉害的阿姨,曾经给我留下了一张瑶琴和几张琴谱。我想弹琴,在别人面前弹...我想变成厉害的琴师,没有别的要求了...” 这时候,郑妈匆匆地进来了,夏繁星微微起身坐回去。她将一壶水倒在一个小碗里,慢慢地送到宫雨桃嘴边,“有些烫,慢慢喝啊。” 宫雨桃喝了两口,吐了吐舌头,显然有些烫,即使脸上苍白,模样也甚是可爱。郑妈心疼地嗔怪了两句,吹了吹碗中的水,让她慢慢喝完。然后回过头来对夏繁星说,“公子,时候不早了。我把她背到刚才的那个房间里,这几天让她好好养伤吧。至于你说的,我会想办法和老板商量的。” 夏繁星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天我都没办法离开大唐明楼,被一个大理寺少卿盯上了。郑妈您每天招呼客人也忙,我平时闲着的时候,就会去屋里看看宫妹妹的,您不必担心。” 他的称呼也变成了妹妹二字。夏繁星要在宫雨桃面前担当一个哥哥的角色。他们都是夏雪柳的孩子,即使夏繁星从未对这个人有过印象。但既然事实如此,他就要给予这个从小无助的女孩,最大化的安全感。 “那真是太谢谢公子了。多谢,多谢!”郑妈理解夏繁星为何对宫雨桃如此关心。此时的心情也是颇为激动,不停地谢着他。然后站起身来,捶了锤自己已经有些驮了的后背,柔声问道,“桃儿,身子骨能稍微活动一下了吗?” 宫雨桃缓慢地点了点头。夏繁星看郑妈这身子板,笑着站起来说道,“您这都驼背了,不要累着了啊。还是让我来背她吧。” ——— 安置好宫雨桃之后,郑妈决定今晚待在她身边,直到她自己放心了才下楼。夏繁星搬起房门,勉勉强强地将它塞回了门框内,这时正好有两个公子哥儿从后面走过来下楼,见到他轻松写意地搬起房门的样子,全部都惊住了。明日还得找人重新来装个房门啊。 他回到长生阁自己的居室内,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走廊上传来一个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后面跟着一个平静的脚步。姬烟柳和李喜君总算是回来了。 他使劲儿伸了个懒腰,为她们打开房门。 “给!” 刚一开门,一股淡淡的酒气,从前面披金戴玉的小美人身上散发出来。姬烟柳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双手背在身后。一见到夏繁星,她伸出两手,将一个做工精致的酒瓶塞到了他的怀里。 夏繁星饶有兴趣地看着脸上红扑扑的姬烟柳,淡淡的酒气随着她道袍上的香气一并散发,倒真是别有一番情调。他接过手上的酒瓶一看,慢慢地将它打开,闻了一口,“好独特的味道哈!” “李姐姐带着我去的那个城西酒楼,这是里面很贵的一种桂花酒。我以前几乎没有喝过酒的,这个味道真的好好的。你快尝尝!” 夏繁星伸手笑着刮了刮姬烟柳的鼻子,痛快地一口喝完半瓶桂花酒。唔...劲道刚刚好。似乎一切的忧虑惆怅都被浓郁的花香洗净,整个人全身上下溢满了舒服的感受。他不由得搂住了姬烟柳的纤腰,慢慢地朝着床边走去。 李喜君这时候才在后面走进来。屋内灯火通明,夏繁星坐在床上,将姬烟柳搂入自己怀中时正好看到李喜君手上又拿着两个大包。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捏了捏姬烟柳的腰,逗得她哈哈大笑,“唉,你这小祖宗,我以后肯定养不起你了...” 低头轻轻地咬着姬烟柳的耳朵,两人亲密地黏在了一块儿。忽然,夏繁星的嘴唇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微微抬头,堪称震惊地看到,姬烟柳两只饱满的耳垂上,挂着两颗拇指大小的紫色宝石耳坠。 “你...你打耳洞了?” 姬烟柳从他身上爬起,注视着夏繁星的双眼,认真地说道,“在夏郎面前,我要变成最漂亮的样子。怎么样,李姐姐帮我挑的。是不是更好看了?” 夏繁星吻上了她的玉颈,慢慢地亲吻到了姬烟柳的双唇之上。黏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含情脉脉地说道,“我想象不到,比我的柳儿更美的姑娘了。” “哇,你的嘴太甜了...” “你现在才知道?要不要再尝尝?” “尝尝就尝尝...唔!...” 夏繁星如狼似虎,一下子封住了姬烟柳的双唇。双舌相缠,一股甜到发腻的气氛,让重新坐到了古琴旁的李喜君笑着摇了摇头。 两声清脆的琴音,终于拉开了他们二人。李喜君一边开始弹琴,一边缓缓地说道,“看你们俩精力这么充沛,不如晚上再来一次?早些将同心相连的感应建立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夏繁星看了手上泛着淡淡灵光的同心戒一眼,爽快地回应道,“当然!” “好...那就给二位弹一曲,后*庭花可好?”坐在床前古琴旁的李喜君朱唇微绽,颇有兴致地说道。 “可是陈后主那首后*庭花?李姐姐真够来劲的啊!”夏繁星呵呵笑着,早已将姬烟柳抱到了床上。玉树后*庭花素来被人称为亡国之音,却深有风花雪月之意。将其编为琴曲,其中姿色不减,韵味更浓。况且,亡国之音,与他们修道之人有什么关系? 曲调声起,夏繁星将姬烟柳举到了自己的身上。像今天下午的姿势,再次进行同心双修的第一步。 许久之后,各种声音暗淡下来,姬烟柳贴在夏繁星的胸脯上,不断地喘着气。然而,他们二人手指上的同心戒,却比下午做完之后,提升的灵光要少了很多。 那颗琉璃之上,只比下午增添了顶多两成不到的灵光。李喜君的曲声重复三弄,随着二人的节奏适时停下。当看到他们手上的同心戒时,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 感觉他们两人的状态,比下午时候还要好得多啊...怎么效果差了这么多呢? 将姬烟柳搂在身上的夏繁星,心里却是对此心知肚明。他浑身是汗,喘着粗气,心底深处流过一丝浅浅的叹息。 自己分心了。在做之前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分心,自己的心里明明已经被这个小妖精填满。而当气氛渐渐进入高朝,他的脑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傍晚发生的那些事情。 他想到了推开宫雨桃房门时的那一地鲜血。耳边响起了她无助的哭声,眼前出现了杨暄古怪的表情。姬烟柳的**飘起在耳畔,如落花随风一般,肉体上明明被刺激到了极致,可脑海中,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那几个粗糙的铁球,沾满了可怖的血迹。郑妈说的那一番话也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他的母亲,他的父亲,还有被留在明楼内的宫雨桃。她是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咦?怎么感觉变化这么小呀?李姐姐,你不是说这个建立联系的步骤很容易的吗...” 姬烟柳躺在他身边,天真的疑问让夏繁星不得不慌忙收起思绪。他清了清嗓子,无奈地说道,“柳儿,是我的问题。我刚才...没有专心。” 李喜君看着床上夏繁星的模样,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些古怪。夏繁星兀自点了点头,说道,“晚上你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我觉得需要和你们说一下。” 他将夏雪柳,也就是他的生母的故事慢慢地告诉了她们二人。他现在有求于李喜君,也对她没有丝毫的保留。还有宫雨桃的遭遇,她在大唐明楼内的生活...他强调了多次,这个少女也是夏雪柳抚养的,所以对她有一种特别的关心。 “夏郎...我明白。这样算起来,她可以说是你的姐姐。我,我没有吃醋的...”听到宫雨桃的悲惨遭遇时,姬烟柳听得都感觉阵阵不忍。那样残忍的手段,她甚至想都想不到。宫雨桃一直被人不待见,被人欺负...如果说刚听夏繁星说这事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满,在了解了宫雨桃与夏雪柳,以及他夏繁星之间无形的联系之后,姬烟柳十分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夏繁星的背,柔声说道。 夏繁星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姬烟柳总是这样,她总是能为他着想,理解他的一切顾虑苦衷。“可是,可是我觉得,她更像是我的妹妹。她太可怜了。她需要别人保护她...其实,或许是我对她有一些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出生,母亲她不会离开这里,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所踪。她能保护雨桃,不会让她变成这种性格,会教会她在别人面前弹琴。今天晚上的事情又怎么会发生呢......” “夏郎,夏郎。”姬烟柳温柔地搂住他的脖子,一对妙目盯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道,“那位姑娘知道这些事情吗?你的母亲?” “她对我娘似乎没有什么印象...”夏繁星摇摇头。 “你应该告诉她这些事,还有你们两人本来应该的关系。她也是你娘养了三年的啊。”姬烟柳说道。 “我会的。这些天她没办法下床,我答应过郑妈,平时里有空的时候会去照顾她的。柳儿,你...” 姬烟柳轻轻地贴到了夏繁星的脸上,温柔地吻住了他的双唇。含糊地说道,夏繁星却听得十分清楚,“到武会前的这几天呢,你就多照顾照顾她吧。我和李姐姐每天就出去玩玩。放心,我可没那么容易吃醋的...” “柳儿,我...她给我的感觉就和妹妹一样,一个很无助,很需要帮助的妹妹...” “嘘——。别说了,我说过一定不会吃醋的。”她轻轻地抬起头来,微笑着对夏繁星说道。姬烟柳甜甜的笑容让夏繁星一下子安心了不少。他勉强地一笑,说道,“柳儿,能遇见你,真的很好。” 李喜君却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姑娘,我居然从来没有印象啊。” 夏繁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对李喜君说出。 他想让宫雨桃进入阴煞宗。虽然相识仅仅一个晚上,两人也没有真正的血缘。但夏繁星却如此渴望地能够帮助她些什么,让她离开这个充满灰白记忆的地方。 姬烟柳看了夏繁星一眼,小声说道,“这恐怕得李长老或者师尊她们说了才算诶...夏郎,我们还没见过那位姑娘,不必这么着急吧。” 李喜君垂下了双目,片刻后,轻轻地拍了拍古琴,淡淡地留下一句,“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我几乎对这个姑娘没有印象,以后再谈此事吧。” 夏繁星也知道她不可能轻易做主。点了点头,李喜君熄灭屋内油灯,姬烟柳轻轻地搂着他躺了下去。这一晚,他们聊了很多很多。 ——— 接下来四天时间内,姬烟柳跟着李喜君过得相当滋润。其实要不是来复霖的警告那么严厉,夏繁星何尝不想出去陪着她潇潇洒洒。不过,对面的屋内有一个需要他帮忙照顾的少女,这也让夏繁星这几天内,心情平复了不少。 这几天特别困,或许是每晚都会与姬烟柳进行双修的原因。所以每天晚上他们两个都会睡着。而第二天,姬烟柳总是醒的比他早,李喜君可能根本没睡觉,往往会在他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推门而入,每日送来不重样的小吃。她知道姬烟柳会很开心的。 然后,李喜君带着姬烟柳便离开了大唐明楼,外出逛街。姬烟柳还是那么兴致勃勃,夏繁星虽然没能陪着她,但看到她玩的这么开心,心里也很满足了。 而他自己呢,在她们两人离开之后,继续休息一会儿,打坐一段时间,顺便继续打造或是巩固一下右肋水骨。 那天在观梅峰上,虽然玄能已经将《水神诀》水骨阵图传授给了他。但对于已经开始构建的右肋来说,肯定不可以中途换一种修炼方式,只能忍着痛苦继续老老实实地打造水骨,直到这一段完成,所以,他也暂时没有去揣摩另外一本书。经过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修炼,右肋上已经稳定的水骨,已经有了四十多个。 然后,夏繁星穿上道袍,或许先下楼请郑妈叫人给他安排一下,在卧室内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先。一切整装停当,他便会到那扇紧急修好的大门边,轻轻地敲敲门,然后用郑妈早就给他的钥匙打开房门。往往这个时候,宫雨桃还在睡梦之中。 其实在第二天过后,她的脸色就已经好了不少,苍白之色减轻了很多。勉强有了些许正常人的气色。只是她的下身还是伤痕累累,一动弹就会痛。他等着宫雨桃醒来,这个时候郑妈也会上来,带着些热气腾腾的食物和滋补药汤,夏繁星主动请求喂她吃。刚开始的那一天,宫雨桃还有些羞涩,然而很快,她就彻底像信任郑妈一样,信任了这个温柔的年轻道士。敞开心门后的宫雨桃,也没有那么木讷沉默了。 夏繁星和她讲外面的故事,讲宗门界,讲自己。郑妈将夏雪柳走前赠给宫雨桃的瑶琴,还有那薄薄一本泛黄的琴谱给她带到了房间里。她不善言辞,慢慢地和夏繁星讲着自己弹琴的经历,在别人面前总是弹不好的感受,常常露出真挚的笑容。二人很快就相谈甚洽。 后来,话题就被他有意地引到了夏雪柳身上。这个女人,似乎可以说是他们共同的母亲。 他将那晚郑妈说的话,在第四天晚上的时候告诉了宫雨桃。 他的身世,她的身世。都和夏雪柳有关。然而,在两人相见之前,却都对这个女人了解甚少,印象浅薄。 第九章、双心 - 斩莲 - 华发如秋 面色恢复了不少的宫雨桃,确实长得十分可爱。瘦削的脸庞上五官精致,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就像是邻家小妹一般,看上去清清爽爽,笑起来格外暖心。 当夏繁星问起对雪柳这个花名有没有印象的时候,她很认真地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与一出生就在屠豕宗内的夏繁星不同,夏雪柳抚养她到三岁,但是却没有在宫雨桃记忆中留下些许的回忆。这倒是让夏繁星有些奇怪的。 “那你知道,你是如何来到大唐明楼的吗?” 事实是这样的,宫雨桃知道自己曾经是被人收养,带到大唐明楼的。但是却丝毫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夏雪柳。她的瑶琴,她的琴谱跟了她二十年,她却始终不知道送给她的人是谁。她知道有一个很厉害的阿姨对她有恩,但这个阿姨的名字,都没人告诉过她。并且,三岁前的记忆模模糊糊,她的脑海中勾勒不出夏雪柳的模样。 这样的话,夏繁星反而感觉讲述起来自然地多了。 “...你的瑶琴,那五首曲谱,都是这位雪柳阿姨在临走前送给你的。” 宫雨桃眼角边还是一片乌紫,看上去非常娇弱。她轻轻一笑,说道,“那她也是我的妈妈...可她为什么要走呢...” “雨桃,她是你的母亲,也是我的娘。” “她之所以要离开,全部都是因为当时怀上了我...郑妈告诉我,那个时候你才三岁...” 这些天来,在雨桃休息的时间里,郑妈将很多关于夏雪柳曾经在明楼的故事告诉了他。夏繁星娓娓道来,告诉了宫雨桃他们两人之间,因为那个女人产生的联系。她应该算是他的姐姐。 夏繁星将郑妈告诉他关于夏雪柳的一切都告诉了宫雨桃,他们共同的身世。 宫雨桃听了以后,双目低垂,十分安静,并没有夏繁星想象中的种种情绪。她静静地按着自己的手指,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喜悦。很快,她有些害羞地开口说道,“谢谢你那天帮了我,繁星哥哥。我可以一直这样叫你吗?虽然你比我还小三岁...” 这些天来,不明事情真相的宫雨桃一直把夏繁星当作一个温柔体贴的哥哥,嘴里叫的也是这样的称呼。或许是生性少了许多的安全感,她渐渐地对这个男子产生了依赖之情。 夏繁星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啊。我娘她为了我而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会做到。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说完,才感觉有些怪怪的。明日武会就将正式开始,长安周围的各大武宗人士都已经到达了城内。和姬烟柳昨夜做完之后,她搂着夏繁星的脖子,兴致勃勃地和他说了一番大擂台周围的盛景。武会仅仅持续一周左右的时间,这就意味着他很快就要离开长安。又如何一直保护这个姑娘呢? 昨天下午秦瞎子也来找过他了。他表示自己已经问过李琬,可现在的局势有些不利。自从得知澧阳的长史是个假货之后,李琬就一直想着如何将杨国忠的阴谋拆穿。这也导致他早就被杨国忠所注意到。在金期法的劝说之下,李琬最近一段时间行事谨小慎微。甚至没有与那位杨晴小姐接触。 夏繁星屠豕宗弟子的身份十分显眼。李琬没办法带着他一同前去。即使贵为皇子,他需要顾及的事情也是很多的。所以,要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大理寺的警告可能就将他一直按在大唐明楼里面,一步都出不了。 自身都难保,怎么说能保护宫雨桃呢! 不过,好在夏繁星已经帮她争取到了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昨天晚上,李喜君回到屋内时,告诉他,自己已经问过郑妈,关于宫雨桃的事情了。她虽然也蛮同情宫雨桃的,但阴煞宗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的。她给了夏繁星一个承诺。 ——她已经找过大唐明楼现在的那位老板,说服她,在宫雨桃康复了些后,不再让她做这些事情。让她作为一名歌伎继续生活在明楼内。李喜君自己的琴诣也很高,她会尝试着去接触宫雨桃,亲自教导她。如果她真的能证明自己拥有过人的天赋,那么阴煞宗那边也方便交谈些。这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好建议了,夏繁星自然感激不已。这也是他能为这个“亲人”做到最多的了。 将这件事告诉宫雨桃后,少女果然面露喜色。想说些什么,却似乎因为太激动,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夏繁星关切地递过去一杯水,她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那位喜君姐姐,我以前见过她弹琴的。那天她是在六楼的宴会上弹奏,当着很多大官的面,我们在外面偷看...她可厉害了,就跟旁边没有人看着一样,弹得很自然...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面前连半首曲子都弹不下来......” “放心啦。郑妈说了,我娘是她见过最了不起的琴师。你有她的瑶琴和曲谱,喜君姐姐又是出身阴煞宗的琴师。让她带着你,以后肯定很厉害的啦。” 他看着床边静静地放着的那张瑶琴,心中不止一次地想象着自己母亲曾经坐在它旁边,为父亲一曲一曲弹奏的景象。只可惜,他无法想象出母亲的脸。如今的她对于夏繁星来说,还是一个谜。郑妈和他讲了好多夏雪柳在明楼内生活的故事。这些事情只有她知道。二十多年,一闪而过,如今天各一方,无人知晓雪柳这个名字,和她承载的故事。 从那几页泛黄的琴谱上,他看见了夏雪柳的字迹。不知道为何,他一眼就看到了满纸娟秀背后的哀婉。母亲,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到底有怎样的故事啊... 午后温暖的日光照进屋内。夏繁星坐在苍白的少女床边,耐心而温柔地与她说着从郑妈那里听来的故事。因为有阴煞宗的保护,未来的战火肯定是很难烧到这座楼里的。他看着宫雨桃微微展开的笑颜,希望未来的她能一切都好。再见面时,能忘记过去一切的噩梦。 ——— 傍晚。这天李喜君带着姬烟柳绕了城内一圈,特地去逛了逛素有金市美誉的东西都会,大唐西市。这几天姬烟柳买的东西都可以装三四个麻袋了,今天倒是没有那么奢侈。傍晚她们就回到了屋内,姬烟柳的第一句话让夏繁星有些想要捧腹大笑。 她说,“嘿。夏郎,你晚上吃过了吗?”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明明是可以辟谷休食的筑基修士诶... 经过这几天的同心双修,同心戒的进展已经颇有成效。到这一日,两只同心戒上的琉璃,其内的灵气都已经快要接近溢满。虽然两人都还没有感到同心相连建立起来的那种独特感受,但包括李喜君在内的三人都已经知道,这只是临门一脚的事情了。 所以,这晚上两人二话不说,快速地把灯一灭,外面夜幕渐渐降临,还有些许黄昏余光照入。夏繁星和姬烟柳互相为彼此宽衣解带。随着李喜君坐下双手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地拨扫着琴弦,两人也很快地在床上进入了状态。 “今天一定能成功了。” 古琴奏响的是一首阴煞宗内流传的古曲,最是适合这种暧昧的气氛。忽而轻快,忽而悠扬的琴声成为了调情时最好的助力。修士至纯至精的本源气息,阴阳两合,渐渐浮现在了他们二人的周围。轻微的**与喘息声成为了乐曲间断之处唯一的声音。 紧紧缠在一起的二人,姬烟柳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被夏繁星有力的双臂搂在身上。她能感受到下身受到了阵阵的顶触,表情也是变得兴奋起来。又一次激烈的热吻之后,她匆忙喘息着,轻声地说道。 “夏...夏郎,来吧...” 夏繁星双手贴在姬烟柳白玉般光滑细腻的大腿两侧,五指轻轻触动,逗得她满脸通红,不断地渴求着最终的高朝...... 不过很快地,他们之间的小情趣就不得不因为隐私之处膨胀的欲望而暂停掉了。夏繁星双手搂上姬烟柳的纤腰,将她柔韧的上身拉到自己脸旁。隐私之物早已燥热如火,等待着那一次的释放很久了。他们两人的脸上都已经火热无比,表情痴醉。姬烟柳贴着他的胸脯,大半裸露的雪白玉体呈现出绝美的线条。他的双腿慢慢上下抖动着,佳人俏脸之上红晕满满,在刺激的琴声之中,她喘息着笑道,“快...来...” “铮——”一声极高的琴音响起,回音阵阵,随即接上下面的曲调。也就在这一声琴音过后,两人手上戴着的同心戒,同时发出了一阵显眼的白光。夏繁星双眼微睁,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块琉璃之中灵光满溢,几乎已经全部被覆盖。 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应,在他的神识处缓缓生成。他不禁闭上了双目,再次睁开之时,却不再是居室内的景象。 这是他与姬烟柳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温暖的晨光,淡雅的阴煞宗卧室内。就好像再一次回到了当时,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玉面似花,白袍如雪。她的笑容,最初的笑容出现在夏繁星的眼前。 “小公子......” 夏繁星微微一笑,下身猛地向上一挺。耳边隐约有少女如同置身仙境一般的娇喘声浮现。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与痛快。姬烟柳瘫软在他的胸脯上,这也是她经历过最为****的一次。她缓缓地将夏繁星的脸搂过,对着他的嘴忘情地亲吻起来。夏繁星在一阵恍惚中,同样搂住姬烟柳的脸庞,闭上了双眼。 两只手上的灵戒中,灵光溢出,美轮美奂。古琴旁李喜君的嘴角露出一丝满意,双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琴弦之上舞动三番,最后一个琴音缓缓落下,同心戒的光芒也变了颜色。蓝光涌出,又极快地收回,恢复了平静。 而此时正在动情热吻的二人,都进入了一种极其玄妙的状态。 他们忘记了此时身在何处。彼此的脑海之中,都只有对方。神识进行了一次极其独特的交流,正式构造起了同心相连的联系。 “夏郎,我一直很想去你的家乡,你的宗门看看...你见过我们阴煞宗,我却还没有见过你们屠豕宗的样子呢...” “以后机会很多呢。你知道吗,之前在长安的时候,我见到我的师父。他说,他也很想见你一面,看看你是个多么可爱的小姑娘...” “你师父?我其实一直蛮担心他...毕竟阴阳法门之外的修炼者都不是很提倡双修之道...” “我师父很开明的啦。要不是现在宗门内忙着准备古剑洞天的事情,我真想直接带你回去...” “夏郎...我有点想师尊了..” “她肯定也想你啊。仙师这样不辞而别,肯定是有些急事。以她的神通广大,肯定会第一时间解决,回来陪你的...” “夏郎...” “嗯?” “以后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和我说,好不好?” “那天大战的时候,你其实受伤了,身中剧毒,对不对...” “李长老回来的时候和我说过了...那是七海宗的蛊毒,如果不是有他们元寿山的医师及时医治,情况就会很不好...” “他说你是为了侯姐姐挡下了那一记暗器..但是这样真的很危险,你也没有和我说。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其实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的。” “任何事情。从那天我们相见,你出现在阴煞宗的时候,其实我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的秘密。你也总是有些不开心...我都看得出来,真的。只要你愿意,不必一个人承受那些事情的。虽然我不知道那些秘密是什么,但是,我会尽力帮你的啊...” 他的生命发生巨大改变,准确地说,从那晚的观梅峰开始。小师妹、寿君、玄能;月妖丹,《水神诀》,永梅秘境,侯樱以及她神秘的生母...阴煞宗、华容雨、李无心、尚萌以及姬烟柳,还有那阴差阳错坐了半月的黑牢,那段回忆倒还挺刺激... 再到后来,秦瞎子、段千山、荣王李琬;澧阳、织云观...吉温、安禄山、杨国忠。突破筑基,却不如自己期望...回到宗门后,他认识了与自己关系莫测的苏巧,她的过往,侯樱和她...还有大师兄的亲哥哥王云海...屠豕宗震惊数百年来宗门界的灭阵之战,宗门遭受重创...得知自己的父母和身世,遭遇瓶颈的道意双修...然后,他到达了这里。 这几个月内的经历,真的好多好多,好乱好乱,甚至还有些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还去过哪里,听了什么,做了什么。许许多多,纷纷乱乱之中,几乎都带着一层迷雾——他接触了好多秘密,有好多至今完全不明白,不清楚的事情。其中之最,则是玄能所做的那些诡谲莫测之事了。 夏繁星忽然感到有些疲倦。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本应该塞不下才对。可在姬烟柳说这话之前,他却没有丝毫这样的感受,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承受了多少,他一直在往前走着,兴味盎然地走着。 或许是他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吧。不过现在在她的声音之下,夏繁星突然回头了,看了一眼。这一眼,带给他的疲惫感,如同潮涌一般,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柳儿...我...我...” “夏郎,我好喜欢你。就这么短的时间,喜欢到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怪。但这绝对是真的。我想一直这样抱着你,躺在你的怀里,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夏繁星的心绪归于一阵窃喜,恢复平静。眼前横陈在身上的玉体再次清晰了起来,美艳不可方物。淡淡的月光洒入屋内,她身上的香气带着幽兰的味道。 “柳儿,我爱你。” 第十章、六日 - 斩莲 - 华发如秋 因为一个口头警告,夏繁星不得不一直待在大唐明楼内。这方寸之室难以离开。他无法前去东市外,那每日的喧闹声都足够传到他卧室内的大唐武会。 即使每日照顾宫雨桃对他来说也非常必要,他也很乐意这么做。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爽的。 秦瞎子没能让李琬将他一同带上。对于他口中的那些游侠,夏繁星更是心痒的不行,相当的好奇啊。这也是此行十分吸引他的一点了,只可惜... 妈的,王八蛋大理寺,狗屁少卿,去他的来复霖!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 “...对了对了,夏郎,武会的大擂台最终建成的时候,比之前还要大好多呢!今天是第一天,人是最多的,旁边好多客座,都是那些前来观看的大官们。街上全部是人。还好在那条大渠上临时搭建了一条桥,很宽的。我和李姐姐就站在桥边上看,倒是没有太挤...大渠那边也都是人...” “有没有见到皇帝陛下?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他的真面呢...” “嗯!中午的时候来的。他来的时候十几个武宗代表才刚刚介绍完毕。夏郎,你是不知道,两边全部是人,估计都有两千多人在观看了。听到高公公的声音,见到皇帝陛下的仪仗队,全部都跪下来...那场面壮观的...” “不过李姐姐说,这次护送皇帝的仪仗并不能算大。他现在已经很少出行,一旦出行排场都是极大的。只是前来观看武会,陛下似乎比较低调。” “我们?我们当然没有跟着一起下跪啊。李姐姐说的,普通宗门人士见到帝王行躬身礼即可。但是这样一看前来的修士还真不算多啊。除了黑巾教的那些弟子之外,只有二三十个人站着。我仔细看了看,唔...大部分我都看不出来是哪里的弟子,但是有几个看上去像是九莲宗的,年纪都很大。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官员啊...擂台两侧都是。夏郎你别说笑了,那些人我怎么叫得出名字来。皇帝陛下坐在场下最中间的龙椅上,旁边还带着那位贵妃。不过她今天一天都带着白纱,看不清面容。贵妃的身材?确实有一点点胖的诶,反正在我看来,她瘦一点就更好了…” “李琬殿下,他带着金道长,坐在左边那一排前面的位置。那位我们太子殿下坐在右侧那一排最前面。前排好像都是些皇子之类的大人物。杨国忠…听李姐姐说,他当时就坐在陛下右手边。看起来不是特别老的样子…啊?他今年五十多岁吗?那在凡人当中也不算老吧。之前老是听你和李琬殿下他们说起他,我还以为这家伙是那种一看上去就老谋深算的样子呢…我倒是没见到秦大侠呢…” “秦大侠肯定没那么轻易见到啊…圣驾驾到,那么多人看着,还有什么大理寺、禁卫军、黑巾教一堆的巡逻,他绝对不能轻易露面的。柳儿,和我说说那些个武宗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吧!” “今天比试的不多…这个武会的规则据说比前几年又改动了一回,我先和你讲讲这个吧!” ———— 这一次大唐武会的比试规则,由于前来参加的长安内外武宗已经接近了二十家,人数较多,所以也早早进行了修改。 除了长安三家大武宗之外,剩余的其他十几个武宗的实力底蕴,在整个大唐内大概都有二流的水准。武会分为三个等级,以参与者的年纪进行划分。在前两日的比试中,三家武宗的年轻一脉先行与其他武宗一同进行比试。每一家武宗的年轻弟子共有三人代表,与分组的对手进行五场交战。最终互相比试的两家武宗只有一家能够进入下一阶段。 第一天的进程比较缓慢,从第二天开始,就是从早到晚的不间断比试。其他两个年龄段中,除去三大头武宗也同时在前两日进行比试。只不过其余两个年龄段人数更少,只有一人或者两人。其余两个年龄段不是分组比试的套路,而是以打擂的方式决出胜负。一共打擂两轮,每个人的守擂次数于五日之后进行总计,选出前十名。 最后两日,年轻一辈的比试届时已经尘埃落定。其余两个年龄段的武宗弟子们将继续以打擂的方式,决出最终的十位头名。 ———— “哎,下面这些弟子的比试虽然有些亮点,但对于我们来说也不算特别新奇吧。早上看了一会儿,烟柳就拉着我要带她吃东西去了。中午回来打坐一会儿,下午继续去。” “夏郎,那三大武宗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第三天打擂,只要是这三个武宗的人,都打得你死我活的,要不是那么多人看着,感觉一定会出事。” “这些武宗之间的恩怨,我哪里晓得啊...其实在来之前,我对武林宗门一点都不了解呢。只知道几个巨头武宗罢了。快和我说说,除了那三大宗门外,其他武宗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吗?” “唔...随便看了三天,那三大武宗不管是哪个年龄段都是几乎名列前茅的。年轻弟子都把别的挤了下去。那个叫桃林拳宗的武宗,实力似乎是三宗比较弱的。他们的年轻弟子分到与一个叫做凉刀武门的武宗比试。那个刀宗好像实力挺不错的,尤其是年轻一辈。他们派出的弟子可是与对方打满了五场较量,李姐姐说,他们弟子使刀的手段中,有一种‘意’在里面。他们宗门的独特刀技非常之快,而且名副其实,有一种寒意在其中。这个东西我也说不清,反正挺厉害的。不过对方的拳头更硬嘛,可惜落败了,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有两个下面的武宗,听李姐姐说,都是十八武宗中实力前列的。分别叫做... 阳河剑宗和轩武派。一个使剑,一个用枪。他们的年轻弟子分到一组,实力真的不相上下。最后一场较量的时候,他们都打出了火气来。那一场打了很久,轩武派的弟子找到机会,险些将阳河剑宗的弟子重伤,要不是黑巾教的一个长老即使制止,恐怕就要出人命来。我看那位皇帝陛下吓得不轻,那两人下去后还一直喘着气。倒是他旁边那位贵妃娘娘,一直没有揭下面纱,十分从容的样子…” “摘星剑宗的那个老年武者,名字叫做雷一溟。在他们那个年龄段已经连续守擂七轮,今天晚上结束了还在擂台上。李姐姐说此人身上剑脉的强度,已经达到了一般筑基中期修士的水平。虽然我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不过应该很厉害…” “他的剑技真的很厉害。在中原各大武宗都排的上名号的摘星剑法,形意结合,炉火纯青…呃,这些话当然是李姐姐跟我说的嘛。但是真的很了不起,有一个下面宗门的武者,在他的剑下甚至被一招击败!” 摘星剑法,织星剑术?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渊源…… “就在今天早上。摘星剑宗的年轻弟子已经轻松击败轩武派弟子,进入到最后的头名对决了。另外一边,桃林拳宗以及无支门两大宗门的年轻弟子将在明天决出最后的胜者。” “小公子啊,有件事情我倒是挺想告诉你的。柳儿,姐姐能不能说?” “哎呀…人家不就是看了她两眼嘛……” “嗯?我家柳儿这么快就…” “夏郎你别乱说…我自己告诉你吧。就是摘星剑宗年轻一辈里面,有一个长得挺有味的小妹妹…人家就多看了两眼,问了问李姐姐这姑娘叫什么而已啦。” “反应别这么大嘛,姐姐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跟你家夏郎提醒一下嘛。摘星剑宗年轻弟子击败轩武派之后,每个人站在台上,领取黑巾教为皇室调制一枚玄化定血丹。那姑娘看着比你们还小几岁,背着一把青剑,一身白衣,看上去很有几分剑士气质,英姿飒爽。她叫白河茗,河流的河,香茗的茗。” “三大头武宗与宗门界差不多,他们也有二十座次弟子以及后面一些的中门弟子。像少林寺之类的巨头武宗,还有外门弟子这一分类。白河茗是其中年纪比较小的,但是座次很高,所以才得以参加此次武会。据我所知,此女暂时还没有锻造出体内的剑脉,仅仅凭着自己对于剑术的理解,与其他两位师兄丝毫不差。算是剑宗内一个出色的天才弟子了。” “那女孩儿小小年纪,待人处世从容自如。似乎宗门为了历练她,让她对战的是轩武派一个比自己年纪大了几岁的弟子,白河茗艰难将其战胜,十分不易。也难怪咱家柳儿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哈哈,柳儿不要紧张嘛。难不成本公子会和一个小姑娘吃醋嘛。不过话说回来,据我所知,这几年来武会规模一直在扩大,越来越多的武宗加入,很大程度上是想进入朝中作为武官。真正参加武会的,应该大多数是男性吧?” “是的。真正强大的武宗不屑于参与凡俗世事,也不会参加官方的这种活动。也只有年轻一辈里面,能见到几个姑娘。年纪大点的,除了某些武宗里面可能确实是某位女子实力出众,基本上全部是大老爷们。毕竟在凡俗界,女子从仕,范围极浅,更不用说做什么武官了。” “唔…听你们说的真是有些意思。我也好想去看看啊…” ———— “…摘星剑宗与无支门在第五日的年轻弟子比试中,鏖战四场,年轻女弟子白河茗出战两局,先负后胜,剑术惊艳绝伦。太子殿下亲自将东宫内一把名叫皇玉的宝剑增之与其,加以勉励。荣王李琬将两副道门丹药分别赠送给白河茗的二位师兄,王蘅暮与江阳子。” 摘星剑宗的三位年轻天才一路击败长安各大武宗年轻弟子,于第五日夺得武会头名的消息立刻在长安城内开始流传。尤其是这位女弟子白河茗。这些年来已经很少见到有这样的巾帼女杰出现在武林世界中了,她的飒爽英姿甚至得到了皇帝陛下的称赞。 “年轻弟子中摘星剑宗第一,无支门第二,桃林拳宗第三,轩武派第四……接下来还有两天比试。不过在最大年龄段内,雷一溟大师已经遥遥领先,成功守擂十五次。其余几大武宗的老大师们实力也很强劲,凉刀武门的长孙奇大师,桃林拳宗的古风流大师,每个人的武技招式非常鲜明,十分有特色,都有自己武宗的独门绝技。相比于前几年,更加精彩纷呈。估计是雷一溟大师肯定能取得大师段的头名,其余的九个名次,现在还说不准呢!” “青年一段的武者们,比试更加激烈。目前第一是无支门的高龙波,第二居然是一个下面宗门的女弟子,来自泾水门的梁敏。前两人都守擂成功十次,多是连续守擂,体力不支才勉强被人击败的。后面的九人守擂次数不相上下。所以局势还非常激烈,谁也不知道最终的排名会是怎样!” 夏繁星苦笑着制止住了她们二人兴冲冲的话,“别说了…别说了,说的我心里好奇死了。真想去看看啊!” ———— 第六日。 下午时分,暖阳洒入宫雨桃的卧室内。 此时的她坐在床边,慢慢地喝着汤药。经过这些天的夏繁星细致的照顾,再加上郑妈以及李喜君帮忙弄来的一些道门灵药,她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虽然一行动下身还是会疼痛,但已经能够勉强起坐了。面色也恢复了很多,越发地清秀可人。 夏繁星坐在旁边,腿上放着那几页琴谱,静静地看着谱上自己完全看不懂的那些字眼符号。虽然看不懂,但这是母亲留下来的字迹啊。 窗外隐隐传来不远处武会的喧闹声。夏繁星微微一笑,看着床边的“妹妹”,柔声道,“雨桃,慢点儿喝。” 汤药极苦,宫雨桃一边喝着,一边露出了艰难的表情。听了夏繁星的话后,她轻轻放下勺子,温和一笑,“我不怕苦。” 她不怕苦…夏繁星不动声色地苦笑了一下。轻轻地将手中的琴谱递到她身边,“没事,等会儿再喝吧,我随时可以帮你热热。和我说说,在别人面前弹琴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宫雨桃拿起琴谱,看了夏繁星一眼,抿了抿嘴说道,“我经常会感觉…琴弦会突然变得特别重。我挑都挑不起来的那种。这种感觉很奇怪的,当我一感觉到的时候,它又消失了,当我好不容易投入进去的时候,它又出现了,我又会感觉弹不出来…这样子节奏就完全乱掉了,弹起来总是出错。” “你要自信一些。这是你的琴,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怎么会变重呢?”夏繁星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双目中满是鼓励。他大概能理解,宫雨桃之所以会有这样古怪的情况,其实完全是出自内心深处的一种不自信以及不安全感。 宫雨桃俏脸一红,低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郑妈也和我说过,但就是…繁星哥哥,我现在可以给你弹一曲吗?” 夏繁星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白裙,展颜一笑,“现在,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已经恢复很多了。”说着,她就要站起来。夏繁星连忙搀扶住她,挽着她走到床边的瑶琴边,扶着她慢慢坐下。宫雨桃轻轻地拂了拂一排琴徽,面露心疼地说道,“太久没有弹了,都蒙上灰尘了。” 夏繁星将那几页琴谱拿过来。宫雨桃翻了翻,翻到最后一页,说道,“我来弹弹这首,雪柳阿姨自己编写的《洛云引》吧。” 夏繁星站在她身后,默默点了点头,“这首曲子我还没看过呢。看起来好难的样子。” 一大串字符之下,夏繁星忽然敏锐地注意到了整张纸最下方有一行字 ——“曲水流觞春雪能作饮,珠落玉盘力有三千斤”。 夏繁星缓缓地读了出来,宫雨桃一愣,随即摇着头说道,“这个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看上去两句话毫无关联,却写在这几页琴谱最难的一首的最后面。” 夏繁星迷茫地皱了皱眉,也是没懂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笑着摸了摸宫雨桃的脑袋,柔声道,“来吧。可别把我当外人哦,放心弹就好。” 宫雨桃笑了,认真地“嗯”了一声,慢慢伏下身子,再次浏览了一遍早已烂熟于心的洛云谱,轻轻地拨动了第一根琴弦。 很快,一曲终了。 “很好,很厉害呀!如果喜君姐姐来听,肯定会夸你的!”夏繁星激动地鼓掌道。这一曲婉转往复,委婉的清音绕梁数次,数弄之间,夹杂些许不同寻常的灵动弦声,令人赏心悦目。似乎将人带到了洛水之上,淡淡秋日洒过漫天微云之下,意境高雅优美。 宫雨桃弹得也是越来越进入状态,丝毫没有出错。可见她对这五首乐谱的熟练度,其实是非常之深的。 这也太可惜了…夏繁星听了她的琴声之后,不由得感慨。这样一个有弹琴天赋的姑娘,却难以在别人面前弹琴。不得不以卖身代替卖艺,度过了这么多年艰难的日子。 “是吗…谢谢啦。”宫雨桃轻轻揉了揉微微有些疼痛的手,俏脸微红,有些羞怯地笑着说道。但很快,她又有些忧愁地说道,“繁星哥哥,你…你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夏繁星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叹了口气,瞥见少女纯真的目光,只好点了点头,“在武会结束后,最多再停留两日,我就要回到宗门了。” “这些天我和你讲的那些故事,屠豕宗,九莲宗之类的。东南古剑洞天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开启,所以..我必须要回去了。” 宫雨桃点了点头,说道,“你以后,还会来看我的吧?” “一定。我希望不久之后,可以在阴煞宗内看到你。”夏繁星温和一笑,继续道,“等你痊愈,就跟着喜君姐姐一起学琴。我相信以你的天赋,一定可以达到更高的境界的。” “什么时候你有空了,我们一起去找母亲吧!”宫雨桃笑着说道。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雪柳阿姨在她心里,其实已经是和母亲一样的存在了。 虽然她为了生下夏繁星而离开了她。但宫雨桃能肯定,夏雪柳一定对自己有莫大的恩情。否则,也不会是抱着她的襁褓,来到明楼的那个人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母亲现在到底身在何处,但听了她的话后,夏繁星也笑着说道,“一言为定!” ——— 第六日的晚上,姬烟柳与李喜君姗姗来迟。似乎这一天的比试相较于前两天更加精彩,夏繁星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十分激动的样子,不由得笑着说道,“你可别说了,又要勾起我的好奇心!” 这一日,青年一段的比试完全尘埃落定。或许如今的武林时势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泾水门的梁敏在最后一场比试上力压高龙波,夺得头名,高龙波则是第二。前五甲分别来自泾水门、无支门、摘星剑宗、阳河剑宗以及桃林拳宗。而在明日,最终大师段的比试也将宣告结束。而就现在的局势来看,雷一溟自然将成为大师段头名。桃林拳宗和无支门的较量最为激烈,他们必须要争取到第二名,来证明自己武宗的实力。 搂着姬烟柳,听李喜君将大概的情况讲了一遍,夏繁星不由得有些疑惑地问道,“难道…这些天都没有秦大侠说的那些游侠出现吗?” 坐到古琴前的李喜君摇了摇头,“连那位秦大侠,都不知道还在不在武会上。反正以我的修为,根本无法在这么多人当中感应到他的存在。可能,他确实很擅长隐匿吧。” 夏繁星皱了皱眉,隐隐感觉有些奇怪。只剩下一日了…难不成,明天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来问问你们吧,自从六天前同心戒建立感应之后,这段时间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吗?” 夏繁星和怀中的姬烟柳对视一眼,姬烟柳先开口道,“嗯…跟姐姐你走在街上的时候,经常会想起夏郎的脸…这算不算?” 夏繁星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琼鼻,笑道,“这不能算!我在宗门里的时候,也老是想起你呢。这怎么能算……” 打打闹闹之中,他们算是总结出了这同心戒在两人身上产生的某些特殊感应。 最明显的,当数打坐之时的气息沟通。他们每晚在云雨之前,都会坐下来先打坐修炼一番,这也是同心双修中的习惯。在打坐的时候,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气息有明显的感应,朝着彼此之间互相吸引。 鉴于两人建立起同心联系时间不长,其余方面也没有特别的迹象。或者说他们之间的那种感情太过浓烈,早已超越了一般同心戒会诞生的影响。李喜君总结出来之后,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可以加强些关于气息方面的双修。去床上吧,我教你们怎么做。” 第十一章、第七日(一)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七日。 清晨,大渠两岸站满了人。这真的是每一寸的土地都已经被人海填满。只要不在大擂台两侧主座上的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通通挤到了一起,朝着那场面极其气派的大擂台伸脖望去。 大渠前方的宽敞街道上,大渠上的大桥中,大渠后的树林里。这一日的观众比前几日还多得多,因为是武会的最后一天,很多人不管怎样都要来一睹风采。这一日的东市内是前所未有的冷清,而此处,则是万人空巷的奇景。 巨大的擂台,四周都是一片片的红色。两侧的坐席上还暂时空无一人,毕竟大人物不会这么早到场。坐席排满了两侧,最后方两个金座,则是为了皇帝陛下和他的杨贵妃准备的。坐席排开,至少可以坐上百个人,其后站着三十多位身着黑衣的修士,全部来自黑巾教。基本上排的上名的达官贵臣们都挤着参与武会。皇子除了李亨和李琬之外,还有三位到来。 早已挤满的人群中,宽敞的大桥桥头,一个身着绣花黑袍的少女扶着栏杆,尽量将自己往旁边靠,伸着脖子,兴冲冲地朝着大擂台上看去。姬烟柳的身边站着身穿黛青旗袍的李喜君。而在两人身后,一个全身被黑衣包裹,脸上带着一个只露出双眼的面罩的男子,正默默垂着头。 他正是夏繁星。 之所以在最后一日得以前来武会,主要还是因为昨天晚上的双修之中发生了极其重要的突破。 之前,夏繁星之所以不敢主动封锁丹田,屏蔽一切气息前来观看武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害怕丹田封锁过久,回到宗门之后无法为古剑洞天准备。而来复霖的警告非常明确,黑巾教的弟子以及长老这七天内神识全开,覆盖整个场所。只要他夏繁星露出一丝气息,都会被锁定。一旦被确定了身份,大理寺必将立刻把他逮捕。 直到昨晚,夏繁星忽然发现了一种能够完全将其气息掩盖的方法。 同心双修。 昨晚在李喜君的指导之下,他与姬烟柳进行了一次针对彼此气息的同心双修。他们在这方面的进展大大地出乎了李喜君的意料。一轮做罢后,两人躺在床上不停地喘气之时,夏繁星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姬烟柳的气息。 他缓缓地催动丹田气息,姬烟柳脸上的疲惫之色立刻减少了很多。他连忙详细地问她是什么感受。姬烟柳含含糊糊地将那种奇怪的感觉告诉了他。夏繁星立刻总结出来,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干预姬烟柳体内的气息。如果她不加以防备,则几乎可以完全将她的气息收为己用! 他缓缓操纵着那种独特的感受,让姬烟柳放松下来。很快,他的丹田之内灵气越来越丰盈,而姬烟柳则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让他赶紧停下来。 夏繁星继续操纵丹田,将那部分气息重新进入了姬烟柳的体内。随即,他让姬烟柳也尝试着做了一次。很快地,他感受到了一股比丹田封锁更加彻底的力量,将他体内各处的真息渐渐剥离。夏繁星继续保持着放松状态,让姬烟柳继续下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体内的气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全湮灭,整个人一下子虚弱了数分。 而姬烟柳的俏脸之上,更加红润,整个人被一股灵气所包围。 于是,夏繁星经过几次尝试后,惊喜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只要他们双方不加以防备,是完全可以将对方的气息完全抽离到自己体内的!收集真息的部位是在丹室。而对方的气息被吸纳之后,他们可以利用的部分却不算多,更多的是完全藏匿于丹室之内,无法被利用,更没有任何迹象。 并且,可以随时将彼此的真息归还给对方…… 真是天助我也! 这个发现,令李喜君也感到十分震撼。她似乎并不知道同心双修有这样的效果,可见,这种境界在同心法门之中,也算是很高的了。 利用这个好处,夏繁星立刻让姬烟柳将他全身的真息“榨干”。完完全全将它们贮藏在丹室之内。而他自己,身上再也没有散发出一丝真气。姬烟柳身上,也只有她自己的气息!所以,他可以前去观赏这最后一日的大唐武会了! 一切处理妥当后,姬烟柳兴奋地将他抱住,两人喜悦异常,相互搂着入睡。 而在夏繁星现在看来,眼前的擂台远远比之前见到的时候还要大得多。曾经屠豕宗六代大会的时候,内宗的擂台一直让夏繁星感到叹为观止,足足可以站数百人,虽然屠豕宗内根本没有那么多人。而眼前这个擂台,居然有内宗比试台的两倍之大。 没过多久,人山人海之外,隐隐出现了数辆华贵的马车。 第一批官员已经前来。他们到场之后,先是站到了坐席的后方,没有急着入座。 紧接着,很快的时间内,越来越多的达官贵臣以及一些世家名门的客人纷纷到来,进到坐席的后方站着。然后到来的便是五位皇子,同时乘坐着皇家贵胄专属的华盖金车。在太子李亨露面之时,在场所有人除了修炼者之外,都自觉地半跪下去行礼,甚至包括黑巾教的那些弟子。夏繁星咽了口唾沫,也毫不犹豫地跪拜下去。 五位皇子到达后,都是坐到了坐席上前几天一直坐的位置上。而像杨国忠这种级别的大官,居然还是在皇子们之后到达的。共有七八位像他这个级别的官员,乘坐着极其华丽的车马前来,也是坐到了坐席之上。 而皇帝陛下这一天也没有搞什么压轴出场,在大官们到齐之后,高力士尖细的嗓音很快就响起,甚至压过了喧闹的人声,传到了整个会场之上。 “皇上驾到!” 齐刷刷地,擂台前一排一排的人先是赶紧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继而纷纷跪到在地。唯有几十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修士,半躬着身子行礼。皇帝陛下的华盖随着仪仗队一同行来,成为了唯一的焦点。 坐到位置上的十几人也纷纷站起,下跪行礼;后方的那些官员,黑巾教的弟子,大渠周围所有的人,统统没有一个敢怠慢的,赶紧跪下,山呼万岁。 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大理寺以及禁卫军的人马,其实已经完全包围住了整个场所。他们得到特殊的指令,无需在此刻下跪行礼,避免暴露位置。 夏繁星慢慢跪下,却不经意地往四周扫了一圈。九莲宗、北极帝宫、七海宗…他看着四周各处的那些还站着的修士,通过他们的道袍,就能一个一个辨认出他们的宗门。夏繁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要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该有多危险啊! 忽然,他的目光,被擂台前的两个修士所吸引了。这是元寿山医者的道袍…而那个身着青衣的女子,虽然没有转过身来,但…夏繁星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双目再也难以从这个女子曼妙的身材上挪开。 “平身…”皇帝陛下声音带着些许虚弱,龙威却丝毫不减。高力士连忙跟着大喊一声 “平身!” 她…这个身影,夏繁星绝对没有忘记。哪怕只看到背影,他也绝对能够认出。这…这是曾经的小师妹,韩宁雪;现在的韩青黛…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身着元寿山道袍,躬身行礼的这个姑娘,就是韩宁雪啊! “夏郎,夏郎?起来啦。”耳边传来姬烟柳温柔的声音。他缓缓起身,使劲甩了甩头,才勉强从那个方向挪开目光。韩宁雪,韩宁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偏偏在最后一日见到了她…这,难道就是造物弄人? 而她身边的那个男子,身材奇瘦无比,如同一根木头立着。这人也是元寿山弟子,但绝对没有蟠桃童子那般的气息。应该是低级一些的弟子。只是,只是…… “抱抱你,受委屈啦。”众人在高力士的声音下纷纷平身。姬烟柳轻轻搂住夏繁星的腰,天真地以为他是因为下跪受到委屈才这样古怪的,十分温柔地说道。 夏繁星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能陪着你,不委屈。” “众爱卿,入座!”高力士让周围的人海停下喧闹之后,皇帝陛下搀扶着面笼轻纱的贵妃娘娘坐到金座之上。老皇帝声音颤巍,也是提起了全身的力气请众人入座。李隆基 说罢,给高力士使了个眼色。老太监立刻明白陛下的意思,小跑上巨大的擂台中央,扯着嗓子大声说道,“今日乃是大唐武会最后一天,在下奉陛下之旨,主持今日盛会。在各大武宗各位大师决出最后名次前,先请年轻一段前三甲弟子以及青年一段前十名弟子上台。皇室为嘉奖各宗门天才弟子,陛下以及太子殿下将为上述各人给予奖赏。” “好!”四周的人海中响起了很多的附和声,高力士连忙做了个手势让周围安静下来。尖细的嗓子喊道,“请各宗年轻天才上台!” 掌声四起如同雷鸣。很快地,黑巾教主事的长老,法号元鹤,将摘星剑宗、无支门以及桃林拳宗的三家年轻弟子带上巨大擂台的中央。按照名次的先后,摘星剑宗的三位年轻天才站在最前,无支门第二,桃林拳宗第三。 夏繁星看到了那个名叫白河茗的年轻女弟子。她身着一袭青衣,纤腰紧束,头发扎成两条马尾。她的眼眶很大,清秀的面容上透露出十分的坚毅。她的背上背着李亨赠送的那把宝剑,皇玉通体金色,剑鞘宽大。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与其娇小身材相似的姑娘,也是背着一把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长剑,小剑痴李云晗。 “小姑娘左边那个,是摘星剑宗年轻一辈的座次第一,王蘅暮。”姬烟柳很感兴趣地继续打量着这个女孩,一旁的李喜君小声对夏繁星说着。王蘅暮身背一把宽硕的重剑,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那这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是她的二师兄江阳子吧。”夏繁星注视着白河茗右手边,表情兴奋,一上来就对着下面鞠了一躬的英俊少年。他背后背着的是一具双股剑。三个人当中,就数他最激动。 不过,让白河茗一个女孩子站在中间,这倒是有些出乎夏繁星意料。看来,她的表现着实很讨这一众看客喜欢,而且这几个师兄还真是挺照顾她的。这样的排布,周围也没有人像是有什么意见。 高力士示意三人向皇帝陛下行礼。江阳子兴冲冲地一躬到底,其余两人都是微微一鞠躬。金座上的李隆基,他苍老的面孔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缓缓开口道,“摘星剑宗三位年轻天才夺得头名,不愧是我帝都第一剑宗。朕心甚慰。力士,取朕为三位剑客准备的豪礼送上!” 高力士连忙答应了一声,小跑下台,唤上两个仆役,三人手中端着三个金箱子,似乎有些沉重,放到了三人脚跟前。李隆基轻轻揽过身边贵妃的玉颈,小声对她说了些什么,龙颜展悦。 “谢陛下。”王蘅暮缓缓躬身,打开那个金箱。人海之中立刻响起赞叹声,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立刻知道了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 ——这是一身玄铁战甲。通体赤金。尺寸也是为了王蘅暮量身定制的。 由皇帝陛下亲自送出这样的礼物,其中意味不言自明。四周都是响起了声声议论。很显然,皇帝陛下是在拉拢未来的武将奇才,所以才以战甲赠之。 王蘅暮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之色,但马上将其掩盖下去。恢复了面无表情,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之后,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白河茗上前一步,打开了自己面前那个金箱子。 她微微地皱了皱眉,前方的人群之中也响起声声疑惑。 硕大的金箱内,只有一只小小的金簪子。年轻的女孩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些莽撞地直接将其拿起。然而,当她触碰到金簪之后,脸上的表情更是变了! “哈哈,姑娘,这是太子出的主意,你看可满意?” 李隆基呵呵一笑,却是让白河茗微微地往后方看了一眼。这只簪子绝对不是凡品。她现在心里已经能够断定。因为,以她练武者的掌力,居然难以使它移动分毫!而高力士这三人根本没有武功,却能将它提过来… 这是李亨两天前请李琬想办法搞来的一件法器,将之赠予白河茗。其中奥妙,自然难以被一个小小的世俗界女孩所看穿。 擂台最前方主座上的李亨朝着另外一边的李琬使了个眼色。自从来到席位上,面色就有些凝重的李琬对身边侍立着的金期法耳语两句。金期法缓缓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身着道袍的他立刻引来不少议论声。他微微一抬手,周围喧闹慢慢平静下来。金期法开始为白河茗解释这只金簪的玄妙之处。 “此物乃是仿制九莲宗内独门法器饮月簪所造。于凡人女子所佩戴,养身润肤,头脑清明。以饮月簪的构造,尚可以吸收些许天地灵气为之所用。当然,这件法器功效自然不止于此。如若白姑娘日后有意修道,更是一件极其适用于修炼的法器。” 白河茗微微一笑,随即有些面露难色,转过身去,故作淡定地对着金期法等人一鞠躬,声音有些糯糯地请教道,“敢问道长,饮月簪该如何佩戴?” 金期法笑道,“贫道自会教你。” 李琬这时候也起身,看了一眼对面的李亨,微笑着说道,“白姑娘,一会儿便来本王这里,让金道长教你一些关于这饮月簪的知识吧。” 人群中的夏繁星等人一直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看到这里,夏繁星也不得不感慨这个白河茗运气真的太好了。太子赠剑,荣王请她入座。而且金期法带来的这件法器,肯定是经过九莲宗允许才可以传给外人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小姑娘很有可能会被九莲宗所拉拢,而不仅仅是皇室。 可惜了,是个敌人。 “她运气可真不错诶。你说以后她会不会进入九莲宗成为修士啊。”夏繁星双手垂下,在下面握住身前姬烟柳的手。两人看着擂台上白河茗恭敬地行礼,然后退后一步。姬烟柳忍不住说道。白河茗的运气,也是让在场大多数人感叹不已。 “嘿。”夏繁星刚想说些什么,背后忽然被触碰了一下,传来一个声音。他的全身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吞了口唾沫,缓缓转身一看。 “呼…吓死我了。”来者一袭黑衣,头上戴着一顶毡帽。整张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当夏繁星转过头去的时候,他才稍稍抬头,露出自己被黑布蒙住的双眼。秦瞎子。 姬烟柳和李喜君两人也注意到了。姬烟柳回头小声地打了个招呼,就继续拉着夏繁星的手,探出头去观看了。李喜君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则是对着二人传了个音,“小心点。” 夏繁星点了点头,一边被姬烟柳拉着,一边十分不解地问秦瞎子道,“你说的那些游侠呢?不是说李琬殿下想要见他们吗?就在最后一天来个集体亮相?” 秦瞎子被他说笑了,“等等,一切你都会知道了。” “看荣王那副着急的模样,估计也久等了。” 白河茗刚一退后,心里面各种思绪都出来了。 九莲宗要招拢她,太子也对她十分青睐。这是她到来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看着身边兴致勃勃的二师兄跨上前一步,她有些忧虑地捋了下头发。不知作何感想。 虽然这是天大的幸运,但她与两位师兄不同。这一次参加武会,完全是出于历练的目的。她不想离开摘星剑宗,更无心进入朝廷,也无心修道。 而且看起来,李亨李琬与九莲宗都像是一伙的。如果他们真的明说要拉拢自己,该怎么做?少女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些许急躁委屈之色,但很快就被她强行掩盖下去。 师父说了,如果真的受到任何势力的示好,第一时间,先保持高冷。哪怕是面对九莲宗,也一样。 而当她看到兴奋至极的师兄江阳子之后,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也太没有档次了…他走到金箱前又鞠了两个躬,然后才缓缓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把宝剑,是用西域的某种高级玄铁制作,但不属于灵剑范畴内。江阳子颤抖着双手捧过宝剑,恭敬至极地对座下面带微笑的李隆基说道,“陛下…谢陛下隆恩!” 李隆基看了这个孩子的表现,是最为满意的。他笑着说道,“看看这件合不合手吧。” 江阳子激动地嗯了一声,长剑出鞘,寒光乍现。他随意挥了一剑,又是极其激动地一鞠躬说道,“此剑真是太适合在下不过了,谢陛下!” 李隆基点头笑道,“那便是最好。你的名号,可是摘星剑宗年轻一辈第二座次的江阳子?” “是!” “很好。日后待你长成,可愿做我大唐武官,为我大唐效力?” 李隆基这一番话说的,立刻引起了四周的轩然大波。就连身边的杨贵妃,面纱下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迷惑。从来没见过,皇帝陛下亲自开口拉拢这样一个年轻少年入朝! 但是,普通人、武宗弟子以及宗门弟子,三者感到惊讶的原因却又各自不同。 江阳子表情激动地快要昏厥过去。身后的王蘅暮以及白河茗表情都已经有些不对劲。更别谈其他那些武宗的弟子,心里都在嗤笑他。年纪最幼的白河茗也看得出来,这二师兄表现太过了。纵使她一直知道江阳子志在入朝为官,但他这样子的反应,丝毫没有把几位师父的话记在脑子里。 “是!是…一定…一定如陛下所言!” 第十二章、第七日(二) - 斩莲 - 华发如秋 擂台上的江阳子神采焕发,激动不已。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悄悄地侧过头去瞥了两位同门一眼。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 在他的目光投过来之时,王蘅暮眼神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似乎在说,回宗门后看我不收拾你。 而白河茗则是微微皱起了黛眉,十分不解地和江阳子的目光对视了一眼。她想提醒二师兄,不要太掉价了,你忘了几位师尊的话吗?以咱们摘星剑宗弟子的身份,第一时间不要向任何势力主动示好。 但江阳子接下来的动作,却彻底让所有武宗弟子大跌眼镜。他四周环顾一圈,突然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双手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就跪在地上,大声地喊道, “臣愿为大唐竭尽股肱之力,若是陛下应允,臣愿一生戎马,开疆拓土,立下不世战功!”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好!”“好!” 江阳子继续说了一通壮志豪情的效忠之词,表情十分激动真挚。毕竟,入朝为官,建功立业一直是他在宗门内就许下的愿望。说到最后,以李太白众口相传的豪情诗句作结,他在李隆基满意的鼓掌声中缓缓站起。周围的人海纷纷效仿皇帝陛下,忙不迭地为他送出掌声。即使是身后的师兄师妹也不得不随着众人一起为他喝彩。 也就在这时候,坐席前方的杨国忠突然站起来,鼓着掌,满脸喜悦地对江阳子说道, “江小兄弟有如此豪情壮志,实属难得!日后若是想要离开贵宗,出山完成一番伟业。随时可以前来寻找本相。本相看人相当之准,你这日后必定是一位前无古人的旷世将才啊!” 江阳子感激涕零,转过身去又是深深一鞠躬,“谢杨相褒奖!” “来来,过来坐我旁边吧。”杨国忠身边一个三品官服的官员听了他这话后立刻乖乖起身站到后面去,而杨国忠亲自走到擂台前,将激动地无以复加的江阳子拉到了自己的座位边坐下。 李隆基表情甚是满意——嗯,这杨国忠,总算在除了给安禄山抹黑之外,能够做些实事,拉拢一些朝廷需要的人才了。 李琬心里的感受,与白河茗二人一模一样。这个江阳子给杨国忠先下手为强了。李琬愤愤地想着,无明业火冲上心头。若不是金期法及时地按住了他的左手,将一丝难以察觉的灵气灌输到他的体内,李琬肯定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再想到秦瞎子说好的那些个游侠,到现在还完全每个踪迹。李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平静下内心的愤怒与烦躁。 摘星剑宗三位弟子接着便退到了后面去。王蘅暮直接回到擂台后方的宗门师长身边,对江阳子的行为大骂不止。而金期法对着白河茗招了招手,让她来到他和李琬的身边。九莲宗道长的示好,她实在不好直接拒绝,只好合上金箱,抱着它来到了两人身边。 当无支门的年轻弟子走上前去之时,秦瞎子忽然在夏繁星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朋友们快来了。” 夏繁星问了一句,可秦瞎子就不再说话了。很快地,分散在坐席之后的那些黑巾教弟子,忽然走散开来,朝着两边走去。 夏繁星心头一紧,悄悄地松开了姬烟柳的手。她另外一只手拉着李喜君,站在桥边探出头去,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居然也没有注意到。夏繁星掩盖住自己的脸,退后一步,对秦瞎子说道,“黑巾教的弟子动了。他们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秦瞎子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你先避一避,他们可能会对所有人开始监视。我帮你和烟柳姑娘说一下。” “好。”夏繁星也不废话,毕竟现在自己气息完全消失,感应不到这些修士身在何处,比较危险。他悄悄地溜出了人群,微微弯了点腰,朝着擂台前方的人群中挤去。 由于皇帝陛下坐到了擂台前方,这一片的人都与前面保持着一定距离,十分拥挤混乱,几乎都是摩肩接踵的,所以夏繁星选择了挤到这里面去。 终于,有一两道灵气被他捕捉到了。虽然自己无法聚灵,但长期以来对气息的敏感使夏繁星很快地做出了反应,躲避着这两道气息,在中间的人群中慢慢穿梭着。 “请青年一段的武者上台!” 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台下观看的人兴致都还挺高,对皇室赠与的那些贵礼十分感兴趣,他这样走来走去才没有引来别人的辱骂。而在高力士这一声喊过之后,夏繁星突然感觉那两道气息变成了三道气息,而且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心中大骇。由于他体内无法流转真气,无法判断对方距离自己到底有多近。自己这样戴着个面罩,在人群中走来走去,黑巾教的弟子不怀疑才怪! 只是,那几道灵气越来越近了,夏繁星不由得在人群中停住了脚步。他想了一想,赶紧摘下脸上的面罩,藏到身后,定定地站着,注视着擂台上的人。 不知道为何,对方似乎盯上了他的位置。这种情况已经很难逃掉,他只能装作正常人的样子,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随着气息的接近,心里也越来越紧张。夏繁星额头已经浸出了层层冷汗,在心里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慌张,不要慌张……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突然一晃,出现了一只手掌的影子。夏繁星使劲甩了甩头,但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它攻击,掌影一下子消失不见。他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脖颈之上被一只手臂揽住,鼻子边上,传来一阵阵药香。 夏繁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眼角余光一瞥。自己的左手边,一个身材较为矮小的年轻男子,身高比他矮了一个头,面相古灵精怪,全身干瘦无比。他正揽着夏繁星的脖子,若无其事地看着擂台。而他的身上,那身道袍,是…是元寿山的道袍! 他不由得猛地低下头去。矮小的男子的目光也对上了他的目光。男子挑了挑眉,另一只手轻轻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夏繁星眨了眨眼,也学着他的模样在脸上抹了一把。男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前方。 而此时,还没有回头看一眼的夏繁星,心中的紧张感,居然比刚才还强烈数分。 他知道,自己身后站着的那个姑娘是谁。他没有回头,她也还没有叫他。怎么会这样啊!逃跑就逃跑,怎么会逃到这两个人的身边! 还有这个男子,他要对我做什么? “哟,黑巾教权阳道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怎么,不认得我了?” 元寿山男子热情地跟着前方走来的黑巾教弟子打着招呼。夏繁星不由得将脸低下,心想真是完了,元寿山的弟子,居然要坑他屠豕宗的弟子! 那个名叫权阳的弟子却似乎像没有看见夏繁星一样,跟元寿山男子笑着聊了两句,就带着身后的师弟,往更后面的人群内挤去了。 听他们两人的对话,这个元寿山的弟子,法名叫做何首乌。 在权阳二人走后,夏繁星大吃一惊,不由得十分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一下子像开窍了一样,惊喜地看向身边满脸笑容的何首乌。 “夏师兄……”而这时,一个糯糯的女孩声音,将他想说的所有话都按回了肚子里,将他的思绪,带到了似乎已经很久很久的之前。 “呃…我…” 何首乌揽着夏繁星的脖子,往后一转。现在全身没有灵气的夏繁星只能任凭他摆布,撞见了他们身后,韩宁雪,韩青黛的面容。 现在的她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画眉琼鼻,明眸皓齿。青丝盘在头上,些许垂到脸颊上。她的脸色更加白皙了,或者说,雪白。这也让夏繁星感觉她变了好多。她的头顶别着一朵好看的花儿。只有那一对妙目,始终如一地含情。 夏繁星有一些看不明白她的表情… “啊…韩…” “道友,别装了,青黛师妹,或者说是宁雪师妹,不认识了?” “方才在下以宗门秘术,在刚才的紧要关头,以一种易容花粉涂在道友脸上。所以,这几个黑巾教的弟子才没有看出你来。” 在见到韩宁雪之后,夏繁星已经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正在想些什么了。他迷迷糊糊地握了握她的素手,口中也是迷迷糊糊地应答着。擂台上,人群中所有的喧闹声都被他抛在脑后。他的眼睛睁得却很大,似乎难以确定,眼前这个姑娘到底是谁。 直到何首乌将刚才的情况向他解释一番后,夏繁星才回过神来。韩宁雪慢慢地从道袍里摸出一只小铜镜,夏繁星侧目一看,里面的自己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面貌来。他往周围看了一圈,小声地对何首乌说道, “何道友,多谢你仗义相助。” 夏繁星很认真地说道。现在他对于元寿山弟子的观感都非常之好。不得不说,蟠桃童子救了他的命,而这位何首乌刚才又为他解了围。屠豕宗与元寿山的友谊确实深厚。他很认真地一鞠躬,道谢。 “道友以后,作为屠豕宗的弟子,最好还是易容再出行。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何首乌说道,转过身去,往前面挤了两步,“师妹,你们二人聊聊吧。” 夏繁星刚想拉住他,有一堆问题想要问。这时人群之中再度开始了拥挤。前方的人海不知为何往后方再次挤来。当时就有两三个人往后退来。夏繁星只好跟着往后退去,快步走到了韩宁雪的身边,挤在众人之内。前方的何首乌已经与他们相隔好远了,瘦小的身材快要淹没在人群中。 “韩道友…”刚才的情况,原来是各大武宗的大师即将登台进行最后压轴的打擂比试了。大概二十位武宗大师纷纷在人群之中展现花式入场,才导致了下面短暂的混乱。这时候,人群已经快要挤到后面密密麻麻的房屋群之中了,夏繁星与韩宁雪之间的距离贴的非常近。 她就靠在夏繁星的身前,人群密集,肢体接触难以避免。何首乌一走,夏繁星居然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柔软的玉体靠在自己的身前,却让夏繁星感到无尽的局促。他只好吞吞吐吐地这样喊了一声。 而韩宁雪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些许的不自然。看来,相比于几个月前刚刚离开屠豕宗的时候,她已经懂了很多很多事情了。 “夏道友,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与何师兄会会出现在这里吧?”两人靠的很近,夏繁星的嘴巴几乎贴着她的耳朵,韩宁雪小声地说道。 她对他的称呼,也从刚见面的夏师兄换成了夏道友。夏繁星心中微微一酸,微笑着小声说道,“是啊。” 如果不是有耳边大量的喧闹声,他们现在的对话氛围一定尴尬难掩。韩宁雪抿着嘴唇,仔细想了一下,将头又往后凑了一些,慢慢说道,“我们元寿山一直和皇室交好,在如此盛会之时也会赠送给皇室一些奇药灵丹。前几天何师兄带着我入宫拜见了太子殿下、荣王还有一些大官。送出了几份元寿山的赠礼。今天正好没事,所以就来看看热闹。” “唔…”韩宁雪柔软的青丝贴在他的额头上,身边挤得几乎没有活动空间。夏繁星听了她的话后,心里各种滋味。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在元寿山,过得还好吗?” 说出这话的时候,夏繁星感到全身一阵阵不自在。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却和那个漂亮的小师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韩宁雪的改变,夏繁星感觉得特别彻底。所以,一句普通的寒暄,在他口中都有些难以说出。 “好。”韩宁雪微笑着说出一个字,脸颊却露出了些许红晕。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她才继续缓缓说道,“何师兄对我很好的。蟠桃师兄也是。哦,对了,你知道我在元寿山内新的法名吗?” 她头上别着的那朵花,紫色的,正是一束青黛花。夏繁星笑了笑,“你们元寿山取剑道子里面来了一个叫做公孙龙葵的小男孩,他告诉我的,你现在叫做韩青黛,对吧?” “是…那孩子挺可爱的。”韩宁雪微笑说道。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提到,“自从那天为我赐名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寿君爷爷露面了。” 这更像是她在自言自语。身边的人群总算散了一些,夏繁星也轻轻地挪开放在韩宁雪腰旁的双手。听了这话后,他更是不明所以。似乎当时寿君玄能在这个姑娘身上的阴谋已经过去了非常久的一段岁月,夏繁星感觉自己面对她的时候,居然是如此的陌生,对寿君更是没有什么别的印象了。他只好随便应了一句,“呃…是吗?” “是。” “呃…你的这位师兄,他什么修为啊?”韩宁雪好像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在把天聊死。夏繁星也有些无奈,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过了一会儿,人群还是比较的拥挤,他只好继续没话找话。 “何师兄,筑基中期吧。本来他也有机会前去古剑洞天的。他以前好像多次代表宗门出行长安,认识的人好像很多。其实他就和道友你差不多的岁数。”韩宁雪为夏繁星说道。 “嗯…何道友一定是个好人。他的仗义相助,我也十分感激。”夏繁星垂下了眼睑,淡淡说了一句,便没有再说话了。看着台上坐席后方的主擂台上,各大武宗的大师们都已经露过面了。此时站在巨大的主擂台上的,是第一位守擂擂主,来自桃林拳宗的古风流大师。 挑战他的,是凉刀武门的长孙奇大师。两个须发斑白的老者,彼此抱拳行礼。后方的两只大鼓敲起,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响。 也就在这时,他们来了。 第十三章、第七日(三) - 斩莲 - 华发如秋 “长孙大师,请。” 擂台上,面相清瘦,颇有仙风道骨的桃林拳宗拳师古风流微微一笑,对长孙奇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长孙奇刚想接话的时候,忽然,大擂台周围的人群之中,爆发出声声惊呼。惊讶的众人目光,全部指向了主擂台顶端,那一张横幅上。 在场的皇帝陛下以及官员们都十分聚精会神地看着两位大师的比试,听到周围的喧闹之后,李隆基缓缓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紧紧地握住了杨贵妃的手。面纱下的杨玉环也抬起了头。就在这时,横幅突然不知为何飞到了半空之中! “怎么回事!”纵使年老体衰,李隆基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声喊道。 “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 “真武无双!” 横幅上的四个大字飞到了半空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飘来飘去,最终,这块红幅居然落到了坐席前方的杨国忠头上。 黑巾教的弟子们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往擂台赶去。隐匿于周围各处的巡逻军们得知喧闹之后,也朝着擂台方向逼近。 高力士面色大骇,不停地对老皇帝说着好话。同时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主擂台上的两位大师。显然,他们也愣住了。 “算了。”李隆基紧握着身边贵妃的玉手,叹了口气,让高力士把他的意思传达下去。继续进行比试,不必管这件事了! 李隆基话音刚落,充当传声筒的高力士尖细的声音刚一响起,主擂台后方再度生变…… “此乃何人?” “这是谁?”“???” 坐在金期法和白河茗身边的李琬,双目忽然瞪大了,嘴角不经意间往上划出一个幅度。 杨国忠刚一把缠到自己头上的横幅狼狈地扯下,目光也一瞬间呆住了。 ——一声巨响,像是大汉的怒吼响起。主擂台高梁之后突然跳出一个人的身影。此人身材修长,在空中的身影停滞了一秒,稳稳地落到地上。而出现在所有人眼中的,却是这个身手极其了得的男子背影。 古风流和长孙奇将他的面容收入眼中。彼此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和韩宁雪挤在一块儿的夏繁星有些看呆了。这个出场,这么帅气的吗? 一身粗布短衣的男子,背对着众人盘腿坐在两位大师中间。他的脖颈裸露处,有一条巨大纹龙的冰山一角。 李隆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质问此人的来历。而是与杨贵妃对视了一眼,对着擂台上愣住了的高力士挥了挥手,让他过来。 “来者何人!”坐席前方的几个人纷纷站起身来。唯有李亨坐在原地不动。开口厉声质问不速之客的,正是一身华甲的右羽林大将军高仙芝。 杨国忠手上捏着横幅,立刻跟着附和质问。表情激奋的江阳子也在他身边,紧张地看着来人。只见,此时的男子缓缓转过了身子。李隆基刚吩咐完高力士些许事务。紧握着杨贵妃的手重新坐下。他的眼中,充满了以前没有过的神色。一国之君,真龙天子,眼中居然露出了不安之色。 而男子转过头后,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李隆基的目光。 皇帝却下意识地低了低头,表情露出了一丝狰狞愤懑神色,很快掩下。用余光瞥着正向对方走去的高力士。 很快,他忽然一笑。高力士一路走到前面来,挥手示意坐席上众人不要对此人妄动,留给他来妥善解决。 当高力士走到他的身边时,还没等他开口,男子缓缓起身,抱拳对着早已人声鼎沸的四下看客鞠躬道,“在下无名,亦也无姓。只是一身拳脚有些名道,不知二位大师,可否赐教一番呢?” 这人的声音,却甚是阴柔无力,引起周围阵阵议论。夏繁星心头一震,他不会…别的游侠眼瞎耳聋,难道这位直接被那什么仇敌剁了卵蛋? 身前的韩宁雪有些疑惑地嘟囔了一声,“什么怪人啊…” 说着,还回头看了夏繁星一眼。夏繁星吞了口唾沫,挤出一个笑容对她说道,“道友,我应该要回去了。多谢你与何道友的仗义相助。日后有缘再会。” 他好不容易,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内心几乎毫无波动。但韩宁雪的一对美目之中,却露出了些许不同的感情。她先是点了点头,突然抬起脸来,凑近夏繁星的脸,认真地说道,“让我想一下…有些话要和你说。你等一下好吗?” 夏繁星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韩宁雪抿着双唇,仔细而认真地组织语言。他忽然叹了口气,轻轻将手放在了韩宁雪的玉颈上。她却也没有逃开。 “古某人随时可以奉陪。” “若是其他人没意见的话…看你身手不错,也可以来试着打打擂台。不过,你最好先告诉我们你在江湖上的名号。” 这话是凉刀武门的长孙奇所说的。这凉刀武门啊,在前几年武会开始兴盛起来的时候,就是第一个参与进去的二流武宗。“陛下,过去几年的武会,只要是有武道方面天赋的朋友,我们可是一概不拒的。虽然这位贸然闯入,有些唐突无礼。但他这般身手,倒确实可以与臣等过上两招。同为武者,惺惺相惜。这才是我们武会一直以来的本意嘛。现在规模如此之大,在下却也希望能够保持武会的本心。” “但也不能坏了规矩,最终的名次排定,可就与阁下无关了。”他一面对着面色古怪的李隆基行礼说道,又笑着对身前那位男子说。男子报以一笑,又对着台下四周深深鞠了一躬。 高力士连忙回头,希望从陛下口中得知该怎么做。李隆基回头看了一眼杨贵妃,杨玉环此时却趴在他的肩膀上耳语了两句。李隆基点了点头,轻轻地为杨贵妃揭下面上的白纱。四周的目光此时全部汇集在他们身上,见天下第一美人在武会上首次露面,周围惊叹赞美的声音纷纷响起。 李隆基招过高力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可怜了老太监跑上跑下,气喘吁吁地赶回去,对着保持着鞠躬身姿的男子,朗声说道, “请阁下报上名号。我们今日比试流程时间很长,如果阁下愿意与十几位大师同台比试,陛下可以破例给予阁下参与打擂比武的机会。” 此言一出,周围更是一片片的惊讶。一旁的杨国忠紧皱着眉,咳嗽了两声。这个声音阴柔的男子,先是破坏了擂台上的横幅,又是这般鲁莽地闯入武会。陛下却没有第一时间叫人把他逮捕,反而…陛下居然同意他在最后一日与各大武宗的大师同台打擂? 看李隆基脸上面无表情,一直握着身边佳人的纤纤玉手不放开。而杨贵妃也掀开了面纱,玉颜之上带着一丝浅笑。贵妃肤如软玉凝脂,眉如远山之黛。一双桃花眼,两条柳叶眉。一头青丝如同飞瀑落下,垂到香肩之后。贵妃娘娘身上穿的却是一身轻健的胡装,玉体荣姿完完全全被一身紧致的服装衬托出了绝美而丰满的线条。熟悉她的人都知道,杨贵妃甚爱胡人衣装。 而此时,那位说话像太监的游侠正盯着杨玉环的脸,却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多谢陛下成全。在下曾经云游江湖,如今归隐乡间,认识在下的人,都称我一声阴木獾。” 他将自己名号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了大家。夏繁星默默地点了点头——吟风鹤、无爪虎,现在来了个阴木獾。名号倒是都挺有意思的。 “古大师,长孙大师,你们二位先开始吧。力士,你带这位到后面去安排一下等会儿的出场以及比试。”李隆基开口说道。这番话说的,却甚是铿锵有力,丝毫没有任何的老态显露。 阴木獾再拜,随着高力士去到了后方。在擂台后方,高力士见到了目瞪口呆的一幕。 坐席上,此时此刻李琬与杨国忠的表情截然不同。杨国忠咬牙切齿,对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把横幅丢到他的头上。而他也并非不知来者是何人。当年十一游侠入宫之后发生的一切,杨国忠可都一清二楚。 他也知道当年的那些游侠大多重新隐居,但却没有想到,会专门挑选在这一年的武会重新现身。 他现在很不明白,大唐武会周围如此严密的巡逻,再加上黑巾教弟子修道之人的审查。怎会…这个人怎么能就这样闯入?而且陛下显然也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才对这个阴木獾以礼相待,不希望他将当年已经尘封起来的事情公之于众。 而自己这个当事人妹妹…杨国忠看着李隆基身边面带淡定微笑的杨玉环,不经意地摇了摇头。 而李琬,此时此刻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在此之前,他还以为秦瞎子骗了他呢。为了揭开澧阳假吉温以及杨国忠的真面目,李琬需要拉拢一些有绝对能力的人为他卖命。金期法走了一趟兴忠山寨之后,将秦瞎子的承诺带给他。李琬最近变得越来越多疑易怒,常常将此事记挂在心中。今日,总算见到了其中一位侠客的真容。 只是他不像杨国忠、李亨等人,对当年发生的事情有多深的了解。说起来,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当年入宫的游侠的真容。金期法为他了解到了一些信息,说是他们各个身上落下了不同的残疾。李琬也猜到了这个阴木獾可能遭受过宫刑。 “宁雪,我,我应该要回去了。”夏繁星看着台上的古风流以及长孙奇开始不紧不慢地对阵起来,有些焦急地说道。 人群总算散开了些,后方的人海挤到了建筑群中,前面没有那么拥挤了。韩宁雪站在他前面,转过身来,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好了。” 她的双目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从那一对明眸之中,夏繁星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他似乎…看到了当初那个纯真可爱的小师妹,再度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师妹……” “夏师兄。离开冶心宗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他们说的那些话,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啊?” 韩宁雪双手紧紧握住夏繁星的胳膊,他瞪大了双眼,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让他感到十分难以理解。 “到底…到底我出生在元寿山,被带到冶心宗。还是我出生在冶心宗,现在被带到元寿山?寿君爷爷的话我觉得好奇怪,我感觉很难轻易相信他们…那天晚上,我一直不明白他和玄能师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对我到底做了什么?还有关于我的身世……” 夏繁星看着表情痛苦的韩宁雪,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刚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韩宁雪抬起迷离的眼神,继续喃喃道,“这几个月…我感觉我的记忆好乱啊…一切都,很不真实…我甚至无法判断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经历了些什么…” 她轻轻地将头靠在了夏繁星的肩上,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夏繁星唏嘘不已,“但是…虽然我的记忆很混乱…但是,夏师兄,我只记得你,你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我的记忆不会忘记你…我们曾经在宗门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所以…在元寿山上有些时候我会觉得好空虚,好古怪。这种时候,我眼前就会浮现出你来……” “韩师妹,对不起,我真的要离开了。”擂台上,古风流大师一记落英拳,化作十层掌意,凝结为五拳打出。一拳一意,层次分明,强悍的肉身,与长孙奇大师手中的铁刀多次相撞,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有隐隐拳力余威朝着长孙奇身上蔓延而去。长孙奇微微一笑,顿时于身前生成一道道隐约的剑意。 他到底比古风流要年轻一些,炼体强度更加强大,手中宝刀与其双拳相交,立刻以强绝之势抽回,朝着周身四处连挥五刀,将一切拳力余威化解殆尽。两人似是十分默契地彼此退后一步,相互微笑抱拳。接着,继续开始对峙。 周围所有人都响起了掌声。果然这到了最后一日,一见面就使出了看家本领。也算是让大家大饱眼福了。 韩宁雪听了夏繁星的话后,叹了口气,颇有些不舍地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目,缓缓说道,“我知道,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是。”夏繁星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之时,狠心说道。 他现在,或者说是以后。都不再想与韩宁雪谈到关于过去,关于那一晚的事情了。在今天之前,面前这个姑娘的面容早就渐渐地在他脑海中即将被遗忘。夏繁星已经放下了那些东西,就再也不想拿起来了。他现在虽然面对着韩宁雪,但却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应该再去回忆过去。也不应该再和她说这些话。他们两人都懂,彼此早已分道扬镳。夏繁星轻轻地凑近了韩宁雪的额头,颤抖着双唇留下一个吻,挤出一个微笑,“我走了。” 即使这对她来说,也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 “还有…还有一件事!” 韩宁雪俏脸通红,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见到夏繁星这么急着离开,她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臂,有些难堪地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和你说。是寿君爷爷接我回去的时候,让我再次见到你之时告诉你的。” 夏繁星目光变得凝滞起来,嗯了一声,站在原地等待韩宁雪最后的话。 “寿君爷爷说..玄能师祖,他,他一直不是一个很坚定的人。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现在肯定已经不会再困扰你了吧。但是,寿君爷爷说,这一切都还在折磨着师祖。他其实是个好人,只是太犹豫,太挣扎了,和他的竭灵症一样。他还说,师祖在赌一个东西。我听不太懂,但是别的,他却再也没有告诉我了。师兄,再见。” 韩宁雪说到最后,眼眶有些红了。这些话在她听来很不明白,也都是寿无晴的原话。夏繁星却似乎被触动到了内心最深处的一些东西。他看着韩宁雪渐渐走开,朝着前方人群中的何师兄走去。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放下刚才的心绪,轻声说道,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韩师妹,你要好好地过你的日子啊!” 他一直喜欢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在行到水穷之处,或许正是坐看云起之时。 她的身影彻底在他眼前淡去,也彻底地在他心中散去。在他的心中,她的故事彻彻底底地画上了句点。而对夏繁星自己来说,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直面以对。 玄能、寿君…… 第十四章、第七日(四) - 斩莲 - 华发如秋 韩宁雪从他身边离开之后,夏繁星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必戴上面罩了,穿过人群,朝着桥边走去。 找到秦瞎子姬烟柳和李喜君三人,解释了一番自己鼻青脸肿的相貌——撞上了一位元寿山弟子,由于是盟宗,仗义相助,为他易容了一番。 刚才的情景倒是让夏繁星有些惊讶。三人都靠在桥边,姬烟柳贴着秦瞎子,正在兴致勃勃地问些什么。秦瞎子感受到夏繁星接近之后,也是笑着,小声地说道,“方才在给烟柳姑娘和这位夫人讲那位阴木獾的来历。一会儿,还会有一位游侠前来。” 夏繁星微微一笑,拉过姬烟柳的手,柔声道,“既然还没到那位游侠出场,你们再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呗。” “夏郎,我和你说吧。”姬烟柳说着,就把他拉着,从人群中挤着。夏繁星回头一看,身着旗袍,看上去甚是高贵。李喜君凑近了些秦瞎子,面带微笑,两人似乎还在聊这些什么。 “…” 大桥另一边,姬烟柳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讲着刚才令她颇感兴趣的逸事。 秦瞎子没告诉她们太多,似乎提起这几个游侠之时,他总是喜欢卖关子。 九个游侠之中,今日将要到来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刚刚相当气派入场的阴木獾。另一个,则是当年第一个进入武会来的聋哑游侠吟风鹤。 阴木獾刚刚的出场,也是相当的有牌面。 和姬烟柳说的一样。高力士带着阴木獾来到后场时,也被眼前的情况看呆了。大擂台后侧原本密密麻麻排布着的一众大理寺巡逻军,虽然还是正常地站在那里。但中间那一排的士兵们全身都是灰尘,灰头土脸,扛着长枪,脸色难堪。 当他把阴木獾带到人群中间,朝着后方的武宗弟子们走去时。士兵们第一反应就是对着他伸出了长枪,严阵以待着。高力士十分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阴木獾,一边走着,一边暗自惊叹 ——他难道是踩着这中间一群人的脑袋冲到擂台前的吗? 姬烟柳轻轻咬着他的耳朵,继续说着。她还提到,秦瞎子说,当年他们十一个游侠入宫之后,就是因为李隆基和杨贵妃之间的某件事情,导致无爪虎等二人葬身皇宫,其余九人回归隐居生活。 这个阴木獾,确实如同夏繁星所猜测的那样。当年他的师父被仇敌追杀,十一位游侠都被抓获之后,可以说他的命运是最惨的。堂堂八尺男儿,遭受阉割之刑。 其实在场那么多看客,认出他的人却只有极少一些。秦瞎子表示,阴木獾的真容并非如此,在到来之前他做了一些简单的易容。十年前他们参加武会的时候,每一位游侠用的都是自己的真名。 场上有些一直关注大唐武会的武痴,却也不算太多。而且大部分人都觉得他们早在几年前就隐居长安,没有人再见过,基本上不会认为是这个人。少部分知情人,则认为他们已经在那场风波中被宫廷全部暗杀。 夏繁星听得心情也激动了起来。拉着姬烟柳,穿过人群,回到相谈甚欢的李喜君和秦瞎子身边时,擂台上,阴木獾这时候就要上场了。 方才,桃林拳宗的古风流对阵凉刀武门的长孙奇。古风流凭着老练的拳技以及拳意,一度占据了上风。正当众人为桃林拳宗一流的底蕴而感叹之时,长孙奇却打出了令人惊讶的三剑。这位大师人如其名,找到机会,就能够以奇制胜。而长孙奇又是极其擅长寻找对方破绽的一位绝代刀士。 而桃林拳宗的武技,往往有一个明显的缺点。拳势幅度非常之大。虽然古风流对于落英拳的掌控度极其之高,但毕竟上了些年纪。可能也是想尽快把长孙奇比下去,很快地,就在收束拳脚之中露出了一个手臂处的破绽。长孙奇原本的抵抗已经非常艰难,但看到这个破绽后,当即大喝一声。 手中的宝刀极快地挥舞起来,一时间令人眼花缭乱。古风流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漏洞,想要往后拉身位,一瞬间诞生的强横刀意,就已经逼近了过来! 寒瞑落刀,是凉刀武门传承已久的独门刀法。此刻长孙奇刀意蓬勃,半弯下腰,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古风流逼去。古风流开始极速往后退去,但长孙奇的招式更加出人意料。刀脉狂涌出超脱于凡人的气息,他没有朝前追去,而是狠狠地立在原地半秒,猛地朝前劈出一刀! 刀气纵横,以极快的速度直逼古风流。老者已经最大程度地进行躲避,但还是没有避过强势的凉刀之气,额前一缕白发,被斩落在地。古风流的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古兄,承让了!” “凡人武者能够以器脉打出剑气刀气,已属不易。气息如此精纯,近乎与刀意相融合,长孙奇果然是一代刀门宗师人物。”坐席上的李琬点了点头。身边面带微笑的金期法正在和满脸局促的白河茗说些什么,他喃喃自语道,对长孙奇这一招克敌十分推崇。 接着,擂主长孙奇接受了泾水门大师张道能的挑战。以较大的优势将他击败。然而,下一个上来的挑战者,可就让长孙奇很无奈了。 摘星剑宗的大师雷一溟,对上体力已经有些虚弱的长孙奇,仅靠五剑之威,就将他打下了擂主之位。登上擂主之后,雷一溟苍老的脸上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微微对着台下一鞠躬,等待着下一个人的挑战。 通过前几天的比试,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雷一溟只要坐上擂主位,估计得好久一段时间才会换人了。此老对于摘星剑宗的九式摘星剑法修炼臻至大成,年近七十,身子板却像铁打的一样,几乎就像一个有过系统化炼体过的修士一般。比起所有武宗的大师都要好得多。打上一个上午,对雷一溟来说几乎不是问题。 由于他的实力太过强横,体力也太好。导致了他的守擂次数远远超过其他人。到现在,还有几个下面武宗的大师一分未拿。而古风流和长孙奇两人守擂成功次数相加,居然刚刚好与雷一溟的十九次相等。 然而,接下来上场的,就是不速之客阴木獾了。 当这个素未谋面的游侠,带着淡淡的笑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雷一溟微微皱起了眉头,轻声说了一句,“这位朋友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啊。” 一上来就撞到了我。纵使你刚才闯入擂台有多么的帅气,只怕是要第一个栽在我的手上了! 阴木獾抱拳一拜,声音洪亮,阴柔之中透露着些许阳刚之气。人山人海之中几乎都能听到他的话,“鄙人曾经云游四海,参加过大唐各地的武馆比试。那时候下面的人都喜欢在我身上下注。今日乘兴而来,又有这么多大官看着。不知在场各位,有没有兴趣在我与雷大师身上赌一把呢?” 四下哄笑声起。只有少数观看武会已经很多年的人露出了一丝微笑。这话说的高力士额头频频冒汗。这家伙,闯进来也就罢了。陛下给你面子,你还要我们下注?这也太会玩了吧? 李琬双目中露出兴奋的光芒,第一个站起来,大声说道,“若是雷大师能够战胜这位大侠,本王出二十锭黄金!” 金期法微微一笑,站起来却是与他抬杠,“十锭黄金,我赌雷大师赢!” 高力士连忙对着台下面色玩味的李隆基拼命眨眼。两个随行的官员立刻走到了皇帝的身边。老皇帝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对他们耳语两句。他们立刻走上擂台,手中攥着纸笔,开始记录起来。 “本王出,五十锭黄金,赌雷大师!” “本相出三十锭黄金,一枚元寿山的高级清炎丹,赌雷大师赢!” “本将军出十五锭黄金,就赌这位大侠好了!” “本官…”“本官!…” “本官出十两白银凑凑热闹好了……” 大渠桥上,三人同时笑着看了秦瞎子一眼。“这家伙,还真是和当年一样。有趣,有趣!”四周人声鼎沸,只可惜没机会参与下注。场面气氛是越来越热闹。 “陛下?”那两个文官走到李隆基身前,已经记下了台上所有人出的金额以及宝物。他们赶紧换算一番,算出了大致的比例。来到金座之前,询问老皇帝要不要加入下注。 这时候,他身边拥有闭月羞花之颜的杨贵妃忽然站起,微微一笑,面绽桃花,摘下脖子上一条碧玉项链。“不论谁胜,本宫的这条项链,愿作礼品赠之。” “哇!”“这么好玩吗……” 李隆基垂着眉,微笑着听着耳边人群的喧闹声,在杨贵妃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大声宣布道,“朕出一百锭黄金,皇家内的另外一柄宝剑皇衡,赌这位阴木獾大侠胜!” 此言一出,更是将四周的气氛推到了最**。他又笑着对有些疑惑的雷一溟说道,“不是朕不看好雷大师。这位大侠如此自信,就是输了也不怕得罪众爱卿。这份勇气和豪情,朕愿给他一些鼓励!” 雷一溟的脸上露出极其隐秘的不屑之色。而阴木獾的脸上,则露出了真挚的笑容。虽然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但刚才李隆基和杨玉环的反应,似乎把他带回了数年前的那个武会,当时李隆基微服私访此地,压根根本没有那么多人看着。当时的阴木獾,也请皇帝陛下和在场不多的庶民,为他和另一位名号断趾猫的大侠下注。 李隆基赌了阴木獾,并且赢了。虽然赚的很少,但压根不缺钱花的老皇帝,那天笑得甚是开心。 只是,还认得他这一手把戏的人,现在场上太少了。秦瞎子为夏繁星三人解释一番,他们三人才恍然大悟阴木獾的举动。 “开始吧!”“快开始啊!” 在看客们的叫喊声中,两人互相行礼。雷一溟淡淡地说道,“老夫的宝剑,可是不离身的。阁下你是不用武器吗?” 阴木獾讪笑一下,从背后不知何处掏出来一把木剑,“能和大剑师以剑相对,真是鄙人的荣幸啊。” “哼!”雷一溟闭上双眼,嗓子内卡出一个不屑而低沉的声音。下一秒,双目一睁,硕大的擂台之上,凌厉的剑意狂暴生成! 木剑在地上敲击三下,在喧闹声中,三声脆响声声入耳。阴木獾抽起木剑,猛地往左侧一倾。雷一溟剑意旦生,便毫不留情地提着寒光闪闪的宝剑以极快的身法冲刺过来。所有人都被他的速度震惊到的时候,阴木獾却只是一个侧身,就躲开了凌厉的剑锋。 雷一溟一踏地便稳住了身形。苍老的手上青筋暴起,宝剑在他手中极快地转了三转,大量的剑气随着他顺势一劈朝着左侧的阴木獾冲去,坐席上懂得武艺的人都惊讶地看出,这一刻,剑气几乎已经将阴木獾团团围住。 “这是摘星剑法…第五式,拨云绝散!”坐在金期法身边的白河茗见状,手中捧着饮月簪,忍不住喃喃道。 “拨云绝散”在雷一溟的手下,爆发出了极其强悍的剑气攻势。这几乎是绝对不可以力敌的啊!更何况…阴木獾手上,还是一把破破烂烂的木剑! 阴木獾睁大了双目,也就在此时,他的“意”产生了。当席卷而来的剑气将他团团围住,眼前苍老的身躯再次朝着自己以泰山压顶之势越来之时,他做了一个动作,只做了一个动作! 因为,剑意铭于心。他很清楚,只需要这么一个动作就够了! 阴木獾以极快的速度,用木剑再次敲击了三下地面。他的木剑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六”字形。在他出剑的一瞬间,雷一溟也开始了身法极快的移动。现在的雷一溟处于不停地动态,而阴木獾处于静止,只有手中的剑在动。对于一代宗师来说,找到阴木獾的破绽一击破敌,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然而,就当六字的最后一点落下之时,浩瀚磅礴的剑意在他身边涌出,最后一击,稳稳地落到了正在不停进行着移行换位的雷一溟身边,直直地击中了他手上的宝剑! 两股无形的剑气席卷到了一起。下一秒,木剑立刻从撞击处断作两截,另外一截飞到半空中。剑气相互抵消,而雷一溟内心的惊讶一波未平,在木剑断裂之后,一波又起! 他下意识地移动了一下目光,也不知是看着对方手中仍然拿着的断剑,还是想要去看另一截飞到空中的剑锋。也就在这个破绽出现之时,阴木獾猛地一换身位,极快地按住雷一溟的肩头,往后一站,双手卡住他的脖子,断剑顶端的木刺,刺痛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雷一溟。下一秒,阴木獾猛地半跪下来,将老者按倒在地。雷一溟很清楚地能够看到,脖子上的断剑,其中的木刺仍然锋利无比。只要这个人想要动手,他的老命就没了! “大师,承让了!” 阴木獾将雷一溟轻松扶起。意气风发地抱拳道。 虽然胜负几乎在十秒之内就分出,但是,精彩程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这…这…然而,懂些武艺的人,都知道这一场对决实在是意外太多了,太巧妙了。 最重要的意外,莫过于雷一溟实在有些轻敌了,。正如白河茗所说,这是第五式拨云绝散,而摘星剑法足足有九式,他却没有选择最强的招式“断河陨星”。 其次,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阴木獾使用的木剑实在是太绝了。先是真正的起到了示敌以弱的作用。接着木剑断裂,至少延滞了雷一溟一个喘息的反应时间。战局立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阴木獾一招致胜! 但不得不说,这个阴木獾的实力,简直恐怖!厉害在各个方面,才叫真的厉害! 欢呼声四起,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何这个不速之客赢了自己这么高兴。或许是看雷一溟无敌看腻了吧。坐席上,赌了阴木獾的官员们拍案叫绝,各个表情激动。连金座上的李隆基,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杨贵妃唤下高力士,让他把自己的项链带给正在朝着四面鞠躬的阴木獾。 “金叔,输钱了吧。谁让你不听我的呀!”李琬满面春风,笑着对金期法说道。 坐在他们身边的白河茗,表情显然有些懵了。她似乎还没看清楚,自己宗门内最强的剑师怎么就败在了这个游侠的手上。金期法默默注视着她,对李琬的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比前几天还有趣的多啊…”姬烟柳忍不住感叹道。 夏繁星看了一眼身边的秦瞎子,却发现他也正把头朝向自己。刚才阴木獾极度自信地找到了对方的武器移行换位后所在的位置。这是因为,他已经对彼此的剑意都非常明了。 他想起了第一天见到秦瞎子时,那个晚上,秦瞎子对他说的那一番关于武“意”的话。显然,秦瞎子也想到了那一天。 “在下不便干扰各位大师正常的比试顺序,暂且退下。陛下若是希望在下继续与大师比试,给各位大人,还有各位乡亲们献丑取个乐子的话,在下随时听候。” “好!那朕一会儿再请你出场!”李隆基说完,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在了皱纹里。转过头去看着杨贵妃,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堂堂天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安。 第十五章、第七日(五) - 斩莲 - 华发如秋 清晨开始的武会,到现在已经进行了一个半时辰。 雷一溟在遭受失败之后,先是自动放弃了这一轮的擂主身份。下台很快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毕竟,这个游侠再厉害也不算数。以他的守擂成功次数来看,夺得大师头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于是,十多个人过后,再次轮到他时,他再次开始了自己的无敌趋势。直到再次击败五人后,由于体力削弱,被轩武派的大师刘墨云打败。 老皇帝似乎有些看腻了和前几天差不多的戏码。在刘墨云连守三轮之后,他再次让高力士请出了后方正在闭目养神的阴木獾,前来与刘墨云比试。还有,下注。 他又换了一把新的木剑。 有了雷一溟的前车之鉴,刘墨云自然不敢怠慢放松。轩武派的十三神掌,第一时间就被他用出了最强的两招。两人的大战持续了很久,最终阴木獾仍然以一个对方一个破绽之差,结束了这场精彩纷呈的持久战。 满面白须的刘墨云笑着称道自愧不如。一场大战下来,两人都是体力难支,刘墨云也暂时放弃了这一轮擂主的身份,但却丝毫没有觉得可惜。各自到台后休息。中间很长的一段时间,开始了雷一溟霸占擂**位,古风流、长孙奇等人伺机待动的局面。而更下面一些武宗的大师,则比较尴尬了,只能说是重在参与,增长见识。事实则是一分难求。 “陛下…雷某希望,能够再次挑战方才的阴木獾大侠。希望陛下能够成全。” 一番刺激的大战过后,雷一溟击败了挑战者长孙奇。站在台上之时,却抱拳深躬,向李隆基请求道。 “哦?当然可以。只是雷大师方才连守两轮,与长孙大师的对阵颇为消耗体力。朕问你,确定要直接开始吗?” “无妨。只是,请大家不要下注了。就算要下注,也千万不要下在雷某这个败军之将身上啊。”他笑着打趣道,也是引来了周围的一阵哄笑。李隆基点了点头,对着高力士一挥手。 “雷大师。”阴木獾面带微笑,走上台前再度向他行礼。 “大侠。”雷一溟也是笑道。“刚才你的剑,可没有再断了吧?” “侥幸侥幸,没有再出这样的丑啊。” “哦,那就好。要是你再换把武器,那我也要换把武器了。否则,可不公平啊。”雷一溟语气轻松,早就没了一开始的那种傲视。“这一轮比试,我们不赌。只是交流武艺,你看如何?” “那便依大师的意思。”阴木獾笑道,“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人山人海之中,再次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一阵微风吹过二人的脸颊。也就在这时,擂台后方,再度生变! “捉刺客!”“捉住他!” 站在擂台前的高力士心中一惊。方才阴木獾闯入会场后,他已经让部分禁卫军也参与到后方的镇守之中…… 捉拿刺客的声音在人群的喧闹声中,后方的人群几乎没有听到。就在此时,擂台高梁之上,再次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在空中连着翻了好几个跟头,几乎让人眼花缭乱。眼尖的观众立刻第一时间看到了情况,全身都感觉到沸腾起来——今天的武会,真是太有趣了! 桥边的夏繁星姬烟柳三人,由于都是修士,目光特别敏锐,都是第一时间看到了擂台上方的变化。秦瞎子虽然双目失明,此时却颇为自信地一笑,“你们看…吟风鹤来了。” “来者何人!来者何人!给我把他押下去!”高力士见到缓缓落地,白衣不沾丝毫灰尘的不速之客,背对着他们,缓缓站起了身。他气得脸色发青——他妈的…养着群禁卫军还有大理寺是干什么用的?拦不住一个就算了,第二个也拦不住? 李隆基的脸色,在这一刻彻底地阴沉了下来。 不速之客转过头来,面容生得甚是英俊。他面带微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摇了摇头。 吟风鹤…第一个出现在武会上的残疾游侠。 是的,与此同时,坐席上的一众官员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吟风鹤不似阴木獾,并没有易容!能够一眼认出他的人,在他们当中也很多。 李隆基开始冷静下来。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仅仅是为了当年的事情申诉,将这些丑事公之于众…他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死! “长老大人!金道长!把他赶下去!”守在坐席后方的黑巾教长老有些为难地看了李隆基一眼,老皇帝却一挥手,说道,“力士!你看得懂唇语,去和他先交流一番!此人是何来意。如果仅仅是与阴木獾一样的目的。我大唐武会,不介意再加入一位武林高手。” “这又是谁啊?”“他,我见过!”“他十年前参加过武会的。当时的俗名叫做风思尘,名号叫做吟风鹤!” 场下也有许多一直关注武会的人,认出了他来。他没有易容,关于吟风鹤的事迹立刻开始在会场周围传开。只是,几乎没有人知道十一游侠入宫的事情。所有人都认为,朝廷拉拢这些人其实是失败了的。 高力士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走到吟风鹤面前。自从入场以来,他基本上一直盯着面色如古井不波的阴木獾。而没有看身边面色通红的雷一溟一眼。而阴木獾,兀自低着头,似乎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陛下…他要,挑战这位阴木獾大侠。他只有这样一个要求,挑战之后,会立刻离开!” 李隆基听了以后,面色阴郁无比。杨贵妃脸色却是没有变,看到他的反应之后,拉住李隆基的手。他却一把推开爱妃的玉手,站起来,苍老的身躯发出洪亮的声音,“你!你以为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一点礼数也没有…真是符合这人的个性!李隆基咬牙切齿地想到。突然意识到,这家伙…似乎是个聋子…自己不顾身体,喊这么大声给谁听啊? “陛下切莫动怒…注意龙体啊…” 然而吟风鹤却看得懂他双唇的话语。低下头来,对着台上深深鞠了一躬。 “陛下,似乎场下有很多人知道这个人的底细。”黑巾教的那位长老,突然给李隆基传音道。 “他似乎和这个阴木獾认识…”黑巾教长老一直说着李隆基早就明了于心的废话。他不耐烦地咳嗽了两声,冷静了些说道,“报上你的名号来!” 周围一些明白情况的官员,尤其是坐席前方的杨国忠。他们都把目光投向皇帝身上。 “吟风鹤!吟风鹤!”台下忽然响起起哄声。李隆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高力士无奈地点了点头,李隆基沉声道,“看来你肯定是无视规矩,强行闯入场内的。朕饶恕了一个阴木獾,不可再对你开二例。但今日是武会最后一日,且就成全你,与阴木獾交手。但离开之时,必须要先经过大理寺的盘查问话!” 吟风鹤十分优雅地鞠了一躬,看上去颇为感激地点了点头。 这时,阴木獾终于抬起了头,“吟风鹤…雷大师,实在对不住了……” 似乎已经被人遗忘的雷一溟,紧皱着双眉,愤愤地点了点头,大步朝着擂台后方走去。 两人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更不可能有废话。一出手,就让刚走到一半的雷一溟全身一怔,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 坐席上,李琬的心里真是乐开了花。他和金期法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满都是喜悦之情。 瞧这一招一式,啧啧啧…还有七个与其武艺相当的游侠…今日将他们纳入荣王府,对付杨国忠的阴谋,对付澧阳吉温,绝对有极大的希望啊! 一拳一脚,都丝毫没有留手的迹象。两人都没有选用任何的武器,而是徒手对阵了起来。方才见识了阴木獾的剑术,没有想到,这个人的拳术以及掌术,也是如此的惊艳绝伦! 两人交手之间,似有多重拳意生成。一收一放,轻松写意。在场很多人已经难以看清他们的拳脚相接以及身法变换。各大武宗的大师们都来到了坐席后的人群中,看着两个不速之客的大战。连桃林拳宗的古风流都默默拂着自己的白须,暗自惊叹台上二人的拳意之强。 但与其说是大战,不如说是一场精彩至极的表演。战至十合,双方却似乎没有丝毫的疲惫。如同幻影一般极速的身法相交之间,彼此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为众人所察觉的微笑。 当年那件事情之后,他们兄弟居然还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一番武艺…… 雷一溟走到台下,立刻转过头来看着台上的比试。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自愧不如。就是阴木獾方才用拳术和自己对阵,他也没有胜算啊! 就在此时,鏖战正酣的吟风鹤忽然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猛地一跃,拔地而起近乎一丈之高,躲开了阴木獾雷霆骤雨一般的拳势,朝着擂台前方快步跑去。 阴木獾也笑了,立刻跟着追了上去。他知道,吟风鹤想要做什么。 擂台前方两侧的官员们连忙托着座椅靠后了些。在最前侧的高力士也小跑着下台,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李隆基。可是老皇帝和杨贵妃却一直注视着台上的比试,李隆基的脸上完全面无表情。 “出剑吧!”阴木獾沉吟一声,再次掏出了背后的那柄木剑。 而吟风鹤手中出现的,则是一把竹剑。 两道剑光起兮,渠中清水着色流光,周围百草万木却是颤抖了起来——萧萧瑟瑟随风动,委绿藏青苍啷中。人声鼎沸百口传,此剑当是凡武峰! 姬烟柳紧紧拉着夏繁星的手,他们三人看得也相当认真。夏繁星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见识过的一个个强大剑师身影——心昭、苏巧、心阳…有的或许没有见过面,像织云观的那位神秘剑阵修士。 看着眼前的堪称凡人武界顶峰的剑术对决,他彻底感受到了剑道无与伦比的魅力。 这是一股绝对的剑意,纵使身处大渠桥上,夏繁星也能感受到那种“意”! “大胆!”剑过无几合,高力士尖细的嗓音气急败坏地大叫,李隆基却一挥手,面色阴沉地似乎能够挤出水来,却没有说一句话。 方才两人强绝的剑技剑意,令雷一溟更是如同醍醐灌顶般愣住了。而两人的战场也越来越扩大。前方两边的官员们已经站起来躲到了座位之后,目光却仅仅盯着擂台上两人的对决。直到…吟风鹤为了躲避阴木獾一记极速的横刺,再度跃起了三米高度,在空中一踏步,竟是直接朝着李隆基的金座方向侧身而来。 这一侧,引发了无数的惊叹与倒吸冷气的声音。在距离几座二丈不到的距离,吟风鹤潇洒的身姿停滞了下来,手中竹剑凭空五挥,落到地上之后,猛地朝着阴木獾冲去;而阴木獾,全身被朴实无华的至臻剑意环绕,也猛地朝着他冲了过来! 李隆基苍老的面孔,被吟风鹤手中竹剑挥舞掀起的风波波及,微微皱上了眉头。高力士立刻大吼一声,想要命令人驱逐吟风鹤这个毫无礼数的家伙,却又被李隆基制止。 “陛下…臣妾觉得,他们……” 很快,擂台周围所有在观看的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接一阵,最为热烈的掌声。叫好声,赞叹声此起彼伏,气氛极其的热烈。 阴木獾上前,拍了拍坐在地上,面带无奈的吟风鹤的肩膀,“承让了。” 两人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阴木獾又赢了。赢在一个极其微小的破绽之上。甚至有很多人没有看清楚吟风鹤犯了这个破绽,就看到他被阴木獾重重地以剑柄击倒在了地上。也正是如此,阴木獾的手眼的精准度,都达到了恐怖的地步。 他拉着阴木獾的手,缓缓站起,嘴唇对着阴木獾微微动了动。阴木獾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吟风鹤说,“时间不多,就先让你小子赢一回!” “好,好。能看到这样的武艺对决,朕心甚慰。既然阴木獾赢了阁下,就不必再停留此地。请与来少卿走一趟吧!” 李隆基斩钉截铁地下了逐客令。看向阴木獾的眼神中,也带着些许不善。 “陛下…”方才战胜了吟风鹤,阴木獾一直低着头。听了李隆基的话后,他忽然抬起了头,盯着李隆基的双目,摇了摇头。 会场也不知为何,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吟风鹤走到阴木獾身边,搭住了他的肩膀,干咳了两声,却如同雷霆贯耳一般,众人皆闻。 “他们…要干嘛呀…” “他们要做什么?”夏繁星回过头,有些忧虑地看着秦瞎子。 “荣王想要拉拢这些人。但是,在此之前,他们有一些话要说。”秦瞎子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忧虑之色。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陛下,您应该知晓,在下与这位吟风鹤大侠的关系。今日我二人不请自来,实则是,有些话需要告知陛下,以及众人。” 李隆基深深地叹了口气,“黑巾教众弟子,拿下他们!” “怎么回事…”“是有什么秘密吗?” 嘈杂的喧闹声再度响起,李隆基的神色已经变得凶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从来不能够被人当着面说他不喜欢听的话! 朕以礼相待,尔等还是不知好歹…… 坐席后,那位长老推了推左手边的弟子,正是刚才差点发现夏繁星的权阳。此人修为凝气八层,长老说道,“权阳,去把他们两个拿下!” 第十六章、第七日(六) - 斩莲 - 华发如秋 “啊!——” 权阳迷迷糊糊地被推上台,没多久之后,传来了他痛苦的叫声。令所有观看的观众,再一次大惊失色! “这两个是什么怪物……” 他是修士啊,虽然不能使用道术,但他的炼体强度也不是凡人能比的…… 吟风鹤将他按倒在地,抬起头,目光无神,游离在李隆基涨红的脸上。 “陛下,请听在下一言!…” “陛下切莫动怒,让臣妾与他们交涉吧,我会把握分寸的。”杨玉环忽然站起来,轻轻地将玉手放在李隆基的脖颈上。“陛下,不要慌张。当年之事因我而起,就让我来试着解决吧……” 李隆基看了一眼身边柔情似水的妃子,一下子平复了些许心情。吞了口唾沫,心里只恨当年就该把这十一个人赶尽杀绝。狠狠地坐回位置上。 “贵妃娘娘。”。阴木獾见到缓缓朝着擂台上方走来的杨贵妃,丝毫没有把正在缓缓聚拢来的黑巾教弟子放在眼里。他缓缓一拜,阴柔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人群中,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想听他们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各大武宗大师也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们并没有因为武会因为这两个人中断而大动肝火。而是表现出了人类爱听八卦的本质。阴木獾与杨玉环接下来说的一定是皇家秘闻,很有可能,还是丑闻! 而以杨国忠为首的一些了解真情的官员,则个个面露无奈而紧张的神色。 刺激…… “黄大侠,风大侠。本宫知道二位要说的是什么。那件事过去了这些年,本宫对你们确实有愧。也不妨将其公之于众。” 热闹的声音,在杨玉环夜莺一般柔美的声音响起之后,再度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中响起。 贵妃娘娘对他们有愧?这是什么概念?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到李隆基脸上。天哪,不会是堂堂皇帝陛下被她…… 李隆基面色一下子变了。但他看到杨玉环回眸自信一笑后,竟也不太担心,报以一笑。 “多谢贵妃娘娘成全。”阴木獾很干脆的,听了杨玉环说这话后,拉着吟风鹤往后退了一步,让杨玉环站到中间。 他比起吟风鹤,更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脾气与怒火。他倒是想要听听,当年整件事情因她而起,现在她又要如何为自己辩护。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既是因为贵妃娘娘惊如天人的姿容出现在众人面前,带给许多还未仔细看过她真容的人惊叹不已。也是因为,她接下来要讲的东西,一定非常带劲。 “好高贵的感觉…”夏繁星目力甚好,一眼就看到了站到擂台前侧的杨贵妃。姬烟柳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贵妃娘娘的声音,却是出奇地高亢。当全场都安静下来之后,她的声音居然能让全场的人都清楚听见。 “前来观看武会的各位,其中若是有常年追随大唐武会的,应该对这位吟风鹤大侠不陌生。从十年前……大部分人都认为,朝廷秘密招揽十一游侠入宫并没有成功,其实并非如此。” 这个故事,令场上所有看热闹的观众都惊愕了。 在十年之前,吟风鹤第一次参与大唐武会。六年前,三次的武会,一共出了七位游侠,都是夺得头名或者是名列前茅。李隆基在安禄山的建议下,派人去民间寻找他们,找到的却并不只有七个,而是十一个。 一开始,他们拒绝接受朝廷的拉拢入宫。没过多久,杨国忠亲自来到民间,将十一位游侠聚集到一起,以各种条件,拉拢其中九位进入宫中。先在皇帝陛下身边做秘卫。 根据杨玉环的讲述,那件事情在他们入宫之后很快就发生了。 “当时,本宫的族兄,也就是杨相大人在朝中根基不深…很快,朝中出现了一起蓄谋陷害杨相的阴谋。” 接着,她提到了八年之前,一起已经被平反的朝中冤案。 此案涉及深远,牵连颇多。场上稍微了解一些朝廷政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并且在两年之前沉冤得雪之时,当年的那些主谋却早就已经合上了自己的棺材板,无从问责。 当时的御史中丞王鉷,他是由前中丞杨慎矜大人推荐,才得以进入御史台为政。然而,王鉷后来攀附上了李林甫的高枝。他知道李林甫看杨慎矜不顺眼。为了讨好他,他不惜做出陷害知遇恩人的事情。 而杨慎矜对他还和原先一般信任。他常常与王鉷讨论讖书和预言一方面的话题。王鉷以此作为所谓的把柄,在朝中大肆宣扬杨慎矜意欲谋反的阴谋。当时李隆基大怒不已,抄家时确实在杨慎矜家中找到了一些讖书。当年的冤案牵连数十人,杨慎矜家中三兄弟全部被赐死。 而在当时,杨国忠也是李林甫手下的权臣。所以可以说他与王鉷有着共同的目标。但杨国忠并非大邪大恶之人,王鉷找他想要商议陷害杨慎矜之事,却被杨国忠断然拒绝。虽然最后也没有阻止冤案的发生,但是王鉷记住了杨国忠。 他怕杨国忠在日后想要对付自己的时候,会拿出这件事揭露他的真面目。王鉷隐忍了两年,最终对杨国忠越发感到不安。于是在杨慎矜冤死两年之后,开始策划起密谋暗杀已经贵为太府卿的杨国忠。 “她到底想说什么?”正当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着杨玉环清脆的声音之时,桥边的秦瞎子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杨国忠会是这样的人?他都不算是邪恶之人,不会做冤枉贤臣的事?这都有人信?” 想到这个老油条和天缺教的事情,秦瞎子越发坚定——这种阴谋诡计,陷害他人的事情,对于杨国忠来说,纯属一碗吃起来香喷喷的家常便饭嘛! “大侠…你的意思,杨贵妃在说谎?” 秦瞎子干咳了两声,没有立刻回应夏繁星的话,“先听她说吧。” 她知道了这件针对杨国忠的阴谋。但是杨玉环却没有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李隆基。这倒是可以理解的。嫔妃之流,自然不希望用这些事情叨扰圣上。然而,就在不久之前,朝廷秘密拉拢了九位游侠入宫,由陛下亲自调遣。李隆基当时对她表示,她也可以请游侠们做一些分内的事情。 她将九位游侠召集到大同殿内,趁着陛下不在的时候,将这个抢先暗杀王鉷的任务交给了他们。王鉷此人,名声恶臭,朝野上下皆知。当时吟风鹤第一个同意了,其余几人也接受了杨玉环吩咐的任务。 然而,一切的错误,却来自杨贵妃当时的一个侍女。已经身死的无爪虎,在接受任务之后再三提醒杨贵妃,千万不要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人。他们会尽快想出对策,潜入中丞府暗杀掉王鉷。 其实,也就是先斩后奏的一个任务。 结果,那天晚上送走游侠们之后。一个侍女为杨贵妃沐浴。这个奴婢跟在她身边三年,她平时非常信任这个侍女,居然就将今晚商议之事,稍稍透露了点给她。 之后的事情,就十分戏剧化了。她的那位侍女果真将消息传给了李林甫。在此之前,杨贵妃根本不知道她原来是别人的眼线。而在那时候,杨国忠与李林甫之间的矛盾已经初步产生,他立刻通知了王鉷的中丞府,让他在这段时间戒严。 一周后的雨夜,九位游侠潜入中丞府,却遭到了早早戒备的一众巡逻的围攻。九位游侠立刻明白,肯定是杨玉环的消息泄露出去了。他们浴血搏杀,场面极其惨烈。无爪虎以及另一位名号叫做剥皮豹的游侠惨死于剑下。其余七人慌忙撤退。阴木獾在离开之前,怀着极度的怨愤,朝着府内主卧射了一箭。这一箭,杨玉环猜测,与当时的王鉷距离一定非常之近,差一点就取了他的性命。 因为,在接下来上朝的时候,王鉷整个人都变了样。他一定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面上永远涂了一层寒霜,畏畏缩缩。虽然两位游侠殒命,但他却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敢打杨国忠的主意。而直到三年前,王鉷之弟意欲谋反,为杨国忠及时参破阴谋。株连王鉷,被李隆基斩首。 同门师兄弟惨死,一切的原因更是因为杨玉环的错信他人。从她口中得知真情后,七位游侠悲愤难当,第一时间就离开了皇宫。杨玉环很快将此事完完全全地告诉了李隆基。因为她是李隆基的爱妃,皇帝陛下竟也没有责怪她。他想要重新找回七位游侠,但在杨玉环的劝说之下,并没有去管他们了。 但是,这一切的担忧,就彻底地埋在了他们二人心中。直到今天…… 故事说完,四座寂然,慢慢响起了一些讨论声。坐席前方的杨国忠猛地抬起头来,表情玩味——唔…看来,自己这个妹妹真是个讲故事的能手啊…… 这样解释,倒是挺不错的…… “满口胡言…她的话听上去十分可信,却完全不是当年的真实情况!”秦瞎子摇了摇头,面色阴沉。姬烟柳疑惑地回过头来,呆呆地问了一句,“啊?她真的是当着这么多人说谎吗?……” “我会告诉你们真相的。且看这两人对她的话怎么看。”秦瞎子说道。只见台上的杨玉环面对着二人,说完之后居然微微鞠了一躬,“二位大侠,如果你们想要一个道歉,此事责任全在本宫身上。对不起。” 吟风鹤与阴木獾对视一眼,吟风鹤的眼中满是不屑。阴木獾却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手中的权阳放回去。他微微一笑,恭敬回拜道,“贵妃娘娘,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说着,目光看向了金座上,对杨玉环的说辞十分满意的李隆基。 李隆基感受到凌厉的目光袭来,表情再次变得难堪。他一拍金座,站起身来,呵斥道,“朕的爱妃已经将当年的事情告知与众,并且屈尊向你们道歉。那二位侠客早已身死,你们还想怎么样!你们若是寻求补偿,朕身为一国之君,想给你们什么就给你们什么!怎样?如果是存心来羞辱朕的爱妃,你们今天,别想走出这里!” 李隆基龙颜大怒,像个老小孩骂人一样骂骂咧咧。周围的人群更是噤若寒蝉,喧闹声全部降下去了。“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高力士颤颤巍巍地提醒着。这时候,坐席中间,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荣王李琬,突然站起身来,对着李隆基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父皇…儿臣有些话想在众人面前说,请父皇成全。” 杨国忠深邃的目光盯着在众人注视下站起身来的李琬,心中开始打起了算盘…… “好了,他要拉拢这两人了。”秦瞎子听到李琬的声音后,点了点头自语道。夏繁星则有些被场上一波三折的情况看蒙了,显然姬烟柳与李喜君也是。他赶紧小声问道,“秦大侠,你别卖关子了。当年,这几位游侠到底和杨玉环之间发生了什么无法调解的事情?” 秦瞎子感受到他热切的目光,心想这孩子肯定也好奇坏了。也就点了点头,在人群中小声对他们三个说道,“我长话短说吧。当年,无爪虎与剥皮豹确实是惨死在一场潜伏暗杀之中。但是,绝对不是杨玉环说的这样。看来,这个妇人,妖言惑众的本领还真不一般!” 听着秦瞎子长话短说,他的声音虽小,却听得夏繁星表情一时间变了多次。台上李琬说的话,他和姬烟柳都是一点儿没有听进去了。 原来,杨玉环所说招揽是真,入宫是真,事发时间也相差无几。但是其中缘由,却差了个天地之别。 从秦瞎子的口中,夏繁星与姬烟柳第一次目瞪口呆地知道,这位深受宠爱的贵妃娘娘,居然在入宫之时,就极其精通房中之术,甚至是,阴阳秘法!姬烟柳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惊得都快呆了。从小生活在阴煞宗内的她,自然很清楚对房中之术的精通意味着什么。杨玉环定是在入宫之前与大量男人有染,才可以达到这种境界。而秦瞎子所说的阴阳秘法…这可是宗门界的绝学啊。沾染上阴阳秘法,哪怕她只懂一点点,都是不得了的! 她的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 而杨贵妃对于房中术的精通,恰恰成为了李隆基深宠她的原因之一。每次在华清池内与她泡完澡,那个全身舒爽的劲儿…简直别提了! 只是…杨贵妃对于双修之道的精通,在当时却放错了地方,差点导致她被一位妃子握住巨大把柄。那位妃子,就是曾经深得李隆基宠爱的梅妃。 由于是双修之道,她也了解了很多关于女女双修采补的方式。不知从何时开始,女女双修这个念头就扎根在了她的脑海中。堪比皇后地位的杨玉环,自然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付诸行动,当然她也很爱李隆基。只是…某些冲动是用语言说不清楚的,直到六年前,九位游侠入宫之前几个月,她终于做下了错事。 那一年的夏天,她与李隆基常常莅临皇宫梨园,听戏赏曲。快要入秋的一天傍晚,她忽然在一众梨园弟子之中,发现了一个身段极其完美的女孩子。 杨玉环偷偷地了解了一下她,发现她入宫时间不久,并在年初进入梨园戏班。那天似乎是注定的事情,她注意到了这个姑娘。过了几天,杨玉环在一日晚上请这个姑娘来到自己的寝宫。洗去面上的脂粉,换上一身可爱的唐装之后。对阴阳法门略有涉及的杨玉环发现,这个姑娘简直是一个双修采补的绝佳对象。 那段时间,李隆基又恰好染恙,数日没有临幸杨玉环。她便和那位千娇百媚的姑娘夜夜笙歌。那位姑娘得到天下第一美人的宠幸,自然也是受宠若惊。纵使每夜都被杨玉环榨干,她也快活似神仙。 然而,过了几天之后,李隆基病愈,每晚继续前去华清宫与贵妃风花雪月。过了几日,杨玉环惊讶地发现,在宫女居住的偏室之内再也找不到那位姑娘的身影。即使是梨园之内,她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在后宫的眼线,立刻将关于这个姑娘的情况告诉了她。原来,这个女孩是失宠已久的梅妃找来的人。她的出身非常低微,是长安城外一家佃农的小女儿。也不知梅妃是如何看出杨玉环有这种癖好倾向的,杨玉环一直自认为掩藏地极其之好。这个姑娘现在在梅妃的上阳东宫居住。梅妃试图通过杨玉环与这个女孩的磨镜之交,让她彻底没有脸面见人。 事实就是,杨玉环找来九位游侠,真正的目的在于,潜入上阳东宫刺杀那位曾与她有过肌肤相亲的小姑娘。 “这…”夏繁星一时间语塞。 “但是当时杨玉环不知道一件事。梅妃失宠久矣,三年来陛下没有临幸过她。当时杨国忠官位水涨船高,李林甫与其之间的矛盾已经愈发严重,只是无人能够看出来罢了。梅妃早就与李林甫之间有交集。她深恨杨玉环,自然也憎恨那个靠妹妹上位的人。李林甫希望能够削弱杨玉环在陛下面前的影响力,从而更好控制杨国忠。所以就与梅妃想出了这样一个计策,让杨玉环绝对无法再见人。” “关于杨玉环刚才说的那个侍女,也是真事。这里其实很让我觉得奇怪。杨玉环冒着巨大的羞辱,将事情原委告诉了九位游侠,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却在吟风鹤提醒下,还透露给了那个侍女一些情况。如此愚蠢的行为,真不知道她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 “此事与那个王鉷,并无半分关系。那日他们潜入上阳东宫,李林甫早就派人守卫。后来的情况也和她说的一样,两位游侠战死。只不过,吟风鹤在关键时刻,居然真的将那个女孩子抢了出来。其余七人仓皇逃窜至皇宫之外,躲过了全城搜查。但是,他们已经心死,面对一个可以说是完全被利用的棋子,下不了手。” “他们没有杀掉那个姑娘,而是给予她盘缠,让她永远不要回到长安。” “再后来,杨玉环将事情对皇帝陛下和盘托出。陛下深爱此女,居然也没有追究责任。甚至对她的这种癖好,也没有过多指责。日子照常过。七个游侠回到民间,再也没有朝廷的人找到过他们。” 如此的话…这对于李隆基以及杨玉环来说,确实是一桩不能说出的丑闻啊!杨玉环祸水东引,姿态做足。既让一众看客无法指摘她太多,又狠狠踩了自己兄弟的政敌一脚。哪怕,王鉷与李林甫都已经合上了棺材板。李林甫在死后,杨国忠在两年前上奏,告其与外族谋反,更是被削去了一身准备带入土里的官爵。李林甫的亲族更是命运悲惨。 夏繁星已经不知道自己脑海里面在想什么了。完完全全被杨贵妃的谎言,以及秦瞎子口中的真相震惊住了。同样的,李喜君微微蹙眉,叹了口气。 而姬烟柳,震撼的同时,却似乎有些兴奋——这位杨贵妃,也是她们阴煞宗的同道中人啊! “…如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际,儿臣以为,为政之人当知人善用。所以,本王愿将九位大侠招至荣王府下从事,不知二位大侠意下如何?” 夏繁星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擂台上。方才李琬说的一番话全都没听见,他搞不清楚现在台上是什么状况。不过现在擂台之上,吟风鹤与阴木獾正面色紧张地看着回到金座上刚坐下去的李隆基。听到李琬的问话后,阴木獾连忙转过头去,微微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后方却响起一个声音,“请问皇弟,这用人之际是什么意思呀?” “最近是有什么麻烦事儿吗?”说话的,居然是太子殿下李亨。李琬面色一僵,没想到杨国忠也跟着附和太子道,“是啊…用人之际这个词儿用的好像有些不妥当啊……” 杨贵妃清脆的嗓音响起,“太子殿下,杨相大人。敢问一句,朝廷何时不是用人之际?招贤纳士,难道不是我朝科举武举之类活动的目的吗?” 李琬感激地回头一看。而杨国忠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会和自己抬杠。李隆基随即也沉声附和一句。让这两人一句话都没有了。杨贵妃说罢,扭着绝美的身姿,缓缓回到了金座旁边,牵起李隆基的手。 杨国忠低垂着双目。他心中暗暗焦急。他知道李琬前段时间在澧阳做监察工作。以他的眼线范围,杨国忠自然早早地看出了李琬渐渐盯上自己了。 但是,对他来说,解决掉一个名气不算大的皇子,虽然麻烦,但倘若李琬阻碍他的大计,他真是要对李琬动手的话,杨国忠自认也没有什么障碍。数日之前,他就再度前去荣王府拜谒李琬。只是…这家伙倒是有些本事,居然打算拉拢这些身手非凡的游侠。 “我儿有这个心思…倒也不错。”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个六子沉迷道术,那些对于皇家贵胄来说不切实际的东西。李隆基看到李琬最近这段时间积极参与政务,这回还帮着重新拉拢早已对皇室失望透顶的游侠们,心中也是有些宽慰。只是…他看了一眼吟风鹤二人,心里再三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封住他们的口!” 另一方面,当年的几位游侠确实身手极其出众。方才与几位大师一比试,高低立现,武艺丝毫没有退步。李隆基对这样的人还是比较欣赏的。要真是让他杀掉这些人以绝后患,老皇帝终究不忍心。 李琬主动拉拢他们进入荣王府,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他们能保证对当年的真相守口如瓶,一切都好说。他揉了揉贵妃的纤纤玉手,满满的柔情在他苍老的心海内涌上。即使她曾经与自己有过多次争吵,即使她曾经以嫔妃之身,多次地在皇帝耳畔吹枕边风。更甚之,她抵挡不住诱惑偷食那般的禁果,险些身名俱裂。老皇帝还是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少了她。为了她,现在的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只可惜,衰老无比的李隆基压根没有把李琬的招揽,想到安禄山的威胁上去。他也听够了关于安禄山这位孝子的诋毁之语,老皇帝最终坚定了自己的底线——安禄山绝对不会造反! “二位,意下如何?” “其实在到来之前,我等已经与其他七位兄弟商量过此事了。请陛下不要责怪荣王殿下。是我们去找了他。所以,今日之事,殿下也知情。但都是我等擅自闯入武会。切莫责怪殿下。在此给各位大师,各位大人还有乡亲们赔罪!” 随着阴木獾再次一拜,周围的气氛总算再度活跃了起来。杨玉环的故事讲得甚是动人心弦,令人山人海中的气氛冷了好长一段时间。 “在下想请荣王殿下,暂时下台与我们商量一些事情。方才这些变故,折腾了各位还有观众们太多时间。这都快中午了,武会该继续的还是要继续啊。您说是吧?” 话虽如此,但场上很少有人,甚至包括武宗大师以及弟子们,他们也没有觉得感到不适。可能是由于,两位大侠武艺确实高超,层次比各位大师更上一层楼。而且还是因为,杨贵妃讲了这样一个朝中秘闻,满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哪怕,真实的情况还要更加刺激百倍。 “请父皇准许。” “去吧。他说得对,武会得继续进行下去。不过,今晚,朕要到荣王府一趟。”李隆基一挥手,李琬似乎猜到了父皇会这么说,面带微笑起身鞠躬,对金期法耳语了一句。阴木獾和吟风鹤面对着他深深一鞠躬,朝着坐席那边的李琬走去。 忽然,古怪的事情一瞬间再次爆发了。 “捉拿刺客!”“大理寺听令,捉拿刺客!” 两个声音,分别从会场东西两侧传来。喧闹的人群中,立刻产生了大量的骚动。夏繁星明显能听出来,西侧的声音时黑巾教长老发出的,东侧的声音则是少卿来复霖吼出的。 “保护陛下,保护太子殿下,有人行刺!” 急促的脚步声纷纷传来,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从四面八方涌入会场,根本无暇顾及人群拥挤。人群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很快,在拥挤之中,有人摔倒了,紧接着,各种声音淹没了整个武会现场…… 在桥边,夏繁星将姬烟柳护在自己的身前,秦瞎子和李喜君都背对着拥挤的人流,尽量不被挤到。怀中佳人表情有些担忧。他轻轻搂着她的玉颈,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今个儿,这也太热闹了,哈哈…… 第十七章、离开;回宗 - 斩莲 - 华发如秋 在武会结束之后,仅仅在明楼内继续待了一天多,夏繁星就必须要启程回到宗门。 好在,这一次出行,他没有留下什么不放心的事情。所以,也可以安心地回去,为难得一遇的古剑洞天备战。 也就在这两天之内,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传遍了一个消息——屠豕宗与范阳的祭天大典,就在三日之前举行了。 夏繁星无从得知那三座灵山阵眼被毁灭之后,师门是如何想出方法快速进行补救的。也不知道其他六个盟宗有没有参加进祭天大典里去。盟宗对于范阳的态度,夏繁星还是一无所知。对此事,他也没有太放在心里去。毕竟,祭天大典这件事,在灭阵之战后已经和他这样的晚辈并没有什么关系了。 而武会第七日中午时分出现的刺客骚乱。来复霖和黑巾教的那位长老吼破了嗓子,人群拥挤不堪,惶惶不安。谁能想到,这刺客,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人之面,当着无数卫兵的目光前来行刺,还真就只有一个人! 而且,他的行刺目标,居然是擂台上的两位武艺非凡的游侠! 此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蒙着面,扛着两把大刀,在卫兵聚拢到擂台上之前就窜上了擂台。然而,他倒是真的还有两把刷子。闯上台之后,各位官员纷纷朝后方逃去。下面的武宗大师们纷纷朝着台上涌去。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直接一把大刀,以极速之势飞到了吟风鹤的面门上。两位游侠下意识地保护身边的李琬,吟风鹤躲闪不及,居然被生生割下了一只左耳。 与此同时,唯有金期法和他身边的白河茗,以及几位武将还在场上。金期法猛地上前一步,开始追逐刺客。而刺客刚一开始逃窜,就把另外一把大刀朝着阴木獾甩去。这一刀,却是被白河茗直接挺身而出,以皇玉剑弹飞落地。刀势凶猛强悍,她立刻微微蹙眉,紧紧握住自己虎口正在鲜血直流的左手。全被桥边他们几个修士的目力看得一清二楚。 一瞬间,十几位武宗大师从各个方向包围而来,加上留在场上的各位武将,配合上金期法,立刻将刺客逼到了绝路。黑巾教、大理寺以及禁卫军的大量人马已经聚集到了前方。一半的人数前去金座后方保护皇帝和贵妃。即使凭台上这么多的人手,也绝对足够把十个这样的刺客缉拿归案了。 就在此时,刺客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脸上以极快的速度,猛地划了十几刀!金期法反应最快,想阻止,但都已经来不及。他自毁面容之后,往自己喉管上又割了一刀。趁着最后一点力气,还把匕首朝着阴木獾那边飞去,自然是被金期法一巴掌给拍飞。 人群也停止了慌乱的拥挤。 李隆基在杨贵妃的搀扶下回到了金座上,确认无法辨认出刺客面容之后,他真的是气得七窍生烟,大发雷霆,龙颜狂怒,“大理寺,禁卫军!来复霖,今日武会结束,朕要立刻见到你们寺卿!” “养的都是什么废物!一个拦不住,两个拦不住,来第三个,也拦不住!”李隆基将他面前的几个负责治安的官员骂了个狗血淋头。在杨贵妃温柔的细语安慰下,他总算坐了下来,咳嗽了两声,命令一旁早已白了脸的高力士,“继续武会!” 而当时桥那边的夏繁星,也真觉得自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大早上站了这么久,腿一点儿不感觉酸。姬烟柳看了那个人自毁容貌,却有些被惊吓到了。他一边抱着她的香肩,一边乐呵呵地看着老皇帝发飙。 周围的人群,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一个疑惑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心中——这个果断狠辣的刺客,究竟来自何方势力?为何要刺杀这两个名声也不算大的游侠? 狼狈至极的官员纷纷回到了坐席上。吟风鹤受伤,却仅仅以衣布捂耳止血,就跟着阴木獾和李琬走到了台下去。他们许久没有再回到坐席上。 各位大师重新回到台上,开始擂台比试。又看了些许时间,姬烟柳提议大家去吃些东西,逛逛街,下午再回来看。然而,他们剩下观看的时间里,直到武会结束,都不再有什么风波。这一届的大唐武会就平平静静地在夜幕升起时的星光中结束了。 秦瞎子提前离开了他们,说是必须要尽快动身回到范阳了。夏繁星这才意识到如今他也是个通缉犯人。不好做什么挽留,只能说一句日后有缘再会。 武会结束后,他们回到了大唐明楼。休息了一晚上,姬烟柳将自己从夏繁星身上“榨”出来的真息以同心戒送还给了他。再做一次那事儿之后,他们很早就睡下了。 接下来的这一天,过得甚是悠闲自在。武会虽然结束了,但老皇帝打算趁着这么大的擂台还没拆,请出皇宫内的梨园戏班来到那边表演一整日。大清早醒来,李喜君照常来到他们的屋内。由于武会已过,大理寺的一众官员估计现在还在被召入朝中痛批。所以夏繁星也没有任何顾忌就可以出行了。她带着他们两个继续去往大渠边听戏,看看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凑凑热闹。 回到那条桥上。戏班还没有到达此地。比起昨日的人数少了很多,场面也比较清静。夏繁星在等待中,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发生的那么多事情。嘴角边扬起一个笑容。 武会最后,各宗大师段的排名也评了出来。虽然雷一溟在两位游侠离开之后,精神有些萎靡。但很显然,其他武宗大师们听了杨玉环的故事,再加上那个自杀的刺客。种种事情发生,他们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最后,雷一溟以五日总计守擂三十四次位列头名。皇帝陛下对他赞不绝口,傍晚结束时分,亲自赠予大量秘宝,全部放置在一个黄金大箱中,并没有让众人看见他的赠礼究竟是哪些宝贝。第二名,是无支门后来居上的大师魏默。他在最后一天表现英勇无比,战绩极其华丽,甚至两度击败雷一溟。 坐席上的太子李亨似乎有备而来,身上带着个百宝箱似的。在皇帝赏赐魏默之后,太子又命人抬上一盒不知从哪个宗门进贡来的各色丹药,做足了谦逊的姿态,亲自将它送到了魏默手中。 第三名,来自桃林拳宗的古风流大师;第四名,凉刀武门长孙奇;第五名,下面一个比较小的武宗宗主,百霖宗的范龙阳……今年与以往不同,正是因为比试分为了三组,所以各位的名次也比较靠前。大师段一直分到前十名,都得到了皇室的奖赏,大多数都是一些宗门界的特殊秘宝丹药,分量很足。其余场上的一些官员们,自然很多有像杨国忠这样,希望能够拉拢一些武宗加入自己的势力。很多人毫不吝惜财物珍宝,但武宗大师可不是小孩子,不是什么东西都收,什么人都结识的。只有像杨国忠、李亨这样的人物,才比较引得起大师们的注意力。 而李琬,听秦瞎子所说的,似乎已经成功地将九位游侠拉拢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通过他们的帮助,李琬希望能尽快揭穿那早已遍布全国的天缺教,揭穿杨国忠在澧阳的巨大阴谋。 夏繁星的思绪回到了擂台上一众梨园女弟子的精彩表演中。他和姬烟柳都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表演方式,都是感到十分的新奇。由于这梨园行本就是李隆基一手扶持培养起来的。在此之前,大规模的唱戏,在整个中原都压根不流行。尤其是看到梨园女弟子特殊的装束,脸上的妆容,口中的唱词。都是他们,不,在场很多庶民百姓也都是极少见到的。 像这种大型的唱戏活动,若不是老皇帝心血来潮,长安城内的百姓都很少见到的。更何况,城内虽然有不少的戏台,但有这方面天赋的,多数被召入宫廷之内,进入皇宫梨园教坊日后为皇室表演。所以说,今日戏班质量可是达到顶峰了的。 而杨玉环就是看上了一个梨园女弟子,差点身败名裂没脸见人……想到秦瞎子的话,夏繁星看向台上时,心中也多了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下午时分,无所事事地在城内闲逛着。中午在东市吃饭,夏繁星告诉她们自己明日就将动身离开。李喜君听了这话,却不知怎么回事,赶紧找了个借口,回到大唐明楼去了,让他和姬烟柳两人共度这个下午。 能够共度的时间已经不多,很快就要再度分别。这个下午他们也没有去什么地方,夏繁星拉着她的手在城内街巷之中逛着。他想了很多事情,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通过同心戒的感应,他能感受到,她现在的心情与其相同。 短短几天时间,却感觉经历了好久。而这些当中最重要最美好的,莫过于像下午这样的时光。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夜都是美好的回忆。 在傍晚时分,他们回到东市附近。姬烟柳忽然感受到了李喜君的传音。她让他们赶紧回到明楼里来。他们二人明天就都要回到宗门了,郑妈在明楼六楼安排了一间屋子,准备了一桌酒菜。 明楼六楼,常常有花花公子之间的宴会在此举办,这一日也不例外。正是吃晚饭时分,一进六楼就看到了两张巨大的桌子,坐满了衣冠华丽的男人和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周围两侧满是包厢。郑妈带着他俩到角落里一间安静的包厢内,关上门之后,外面一切的喧闹声全部都平静了下来。 进入这间屋子之后,夏繁星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对面,身前摆着那张瑶琴的宫雨桃。见到他之后,宫雨桃面色一红,有些羞怯地在郑妈的搀扶下,站起来向姬烟柳介绍了自己一番。 夏繁星这才知道,这几天李喜君已经找过宫雨桃了。听闻夏繁星明日就将启程离开长安,宫雨桃让李喜君把她带过来,她想为夏繁星再弹一首曲子。 李喜君拉着郑妈出去,似乎正在商量一些阴煞宗的事务。屋内,虽然宫雨桃从未见过姬烟柳,一开始有些紧张。但姬烟柳甜美的笑容能够抚慰任何人的内心。在知道这个漂亮而羞涩的姑娘就是夏郎说的那个妹妹后,她微笑着鼓励了宫雨桃两句。“既然你叫夏郎哥哥,那我们也以姐妹相称吧!雨桃妹妹,不要把我当作外人哈。放松一点,慢慢弹……” 琴声起兮,琴声止兮。李喜君和郑妈也同时进入屋内。夏繁星由衷地为面带香汗的宫雨桃鼓掌。她很棒,刚才没有出任何的错误。李喜君听了这个消息后,也是对宫雨桃露出了笑容,“很好,以后就跟着阿姨练琴吧。” “还不谢谢李阿姨啊,傻丫头……桃儿,你现在身体虚弱,这碗鸡汤里面有些宗门的灵药,专门给你喝的……”郑妈帮着宫雨桃收起瑶琴,将她扶到座位上,关心地说道。 “夏小公子,烟柳,这两杯是我明楼内特殊的花酒。尝尝吧。”李喜君为他们二人的杯中各自倒了一杯清香馥郁的酒。他们两人端起来,刚想喝的时候,郑妈一句话让姬烟柳俏脸微红,“李长老真是眼力惊人啊…这俩孩子真般配啊…不如喝个交杯吧?” “这……” “柳儿,来嘛。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好,好吧。你凑过来点呀!” “一口干完哦……” ——— 接下来,五日之后。启程后,夏繁星稍微绕开了些紫阳宗的地界,急匆匆地朝着家乡赶去。这一回选择了正确的路,没有再遭到监禁,只用了五日时间,就在那天夜晚赶到了屠豕宗山门之前。 回到内宗,却发现第一修炼府内,正灯火通明。盟宗的弟子们似乎聚在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商量中。 他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宅院内。一进卧室,发现师弟周竹坐在床边正在打坐。他一见夏繁星回来,立刻站了起来,真挚地拥抱了他一下。夏繁星被搞得有些尴尬,笑着说,“就是去外面修炼了一段时间…你这搞得像是我回不来了一样……” 他们聊了一些话,周竹和他讲了讲关于祭天大典的事情。代替卧龙山等三处阵眼的东西,据说是三件宗门古代就传承下来的至宝。而且,除了屠豕宗以外的其他盟宗也都没有参与进去。 而当周竹问起夏繁星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的哪座洞天福地修炼时,他只好信口胡言,满嘴乱说。“师兄,我咋没感觉出来,这段时间你的修为有特别明显的进步啊?” 夏繁星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真正厉害的人,修为有没有长进,别人哪看得出来?大智若愚呀!等着吧,如果我能进入古剑洞天,回来一定把神剑带给你看!” 周竹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师兄。心衡师叔说,如果这两天你突然回来了,先去止玄峰那边找他一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说着,他的眼珠转了转,十分神秘的样子。 “我突然回来…周竹,看样子你知道什么事情啊。先和我讲讲。”夏繁星凑近过去,周竹却一个劲摇着头,“快去找师叔啊……” 夏繁星无奈,只好出了门。内宗大门无人镇守,他也就很快地朝着止玄峰走去 。来到心衡的府邸内,只有他的卧室中有一盏孤灯点着。苏巧的身体早就恢复,此刻并不在他的房间里。心衡见到他以后,十分亲热地询问了一些最近的情况。夏繁星也没有丝毫保留,兴致勃勃地将武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有李琬,秦瞎子等…最后,他也提到了自己的母亲夏雪柳,以及宫雨桃。 “为师很高兴,你能这么快接受关于她的事情。既然你已经接触到了关于她的事情,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她。因为…事情到现在,为师已经完全没有了你娘的消息。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 接着,心衡所说的话,更是让夏繁星感到极其的震撼。同时,还有掩盖不住的喜悦和兴奋。 屠豕宗最后一个取剑道子的名额,已经落到了他的头上! 没错,就在他外出长安这段时间里。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疏忽了修炼。更没有和盟宗弟子们相处在一起。幸运之神就这么眷顾了他的命运,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给予了夏繁星! 而其中的原因,却是因为两位竞争对手师兄各自的马失前蹄。 六师兄欧阳仁,平日里就是个色相严重的人。这一回,他败在了自己的色性之上。自从上次跟踪阴煞宗女弟子陆亭月之后,他的脑海中不管怎样都无法将这个女孩挥之而去。而郑欣长老已经对他和秦凉感到怀疑。一周前,他再次于观梅峰一处隐秘地带跟踪到了陆亭月。郑欣这回知道了他的身份。她来找过心衡商量,心衡却只能无奈地表示,最多也只能教育下欧阳仁。 教育当然是没有用的。两天之后,陆亭月又被他所跟踪,甚至这家伙还直接搭讪上了人家姑娘,自然是吓跑了人家。郑欣大怒,她不放心这样的登徒子和自己家的姑娘们一同进入洞天。在第三天,让陆亭月带一种特殊的阴煞宗药粉,掺在茶叶中,亲自让她去找欧阳仁,并将茶叶送给了他。 欧阳仁自然是激动地近乎疯狂。然而,他将那种药粉泡茶喝下之后,立刻感受到了不对劲。他开始变得一蹶不振,并且开始在自己的卧室内控制不住地打手活儿,整个人变得面如菜色。很快,心衡等长老发现了他的一蹶不振,再三劝阻无效,也不管他的师父反对,在三天前将他刷了下去。两天后,郑欣亲自来找心衡告之真相,并且赔礼道歉。 心衡十分无奈,却也没有太责怪她。这欧阳仁,确实需要吃些苦头才好。而问及如何解除药效,得到的答案更是让他难堪。郑欣表示,只能让欧阳仁找个年轻姑娘,一口气彻彻底底地泄欲才行。 “这事儿挺麻烦的,最好还是不能让这小子的师父知道。暂时为师也没想出好的办法来…你秦师兄啊,他可就比较惨了,到现在还不服气呢!” 第七座次的秦凉,从夏繁星认识他起,就感觉到了这家伙脾气绝对的火爆。他就和与其同姓的秦瞎子一样,还颇有侠士风范。常常对于不平之事大打出手。在宗门内六代弟子中,就数他打架打得最多,也没少挨他师父的骂。 自从上次,几位男弟子与东宫弟子产生矛盾之后。就在两天前,秦凉再次和对方的那位修士曹因产生了激烈的矛盾。其实也就是一件小事。当时在观梅峰脚下只有他们两人,曹因言辞激烈了些,秦凉直接控制不住冲动,大打出手。 曹因根本没反应过来,修为也比秦凉差了些。当秦凉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之后,曹因的左臂都已经被他打骨折了。很快,有相当多的人赶了过来。虽然修士自愈能力比较强,像曹因这种伤,好好调养,一月之内便能完全恢复。 但是东宫长老却在这件事情上咄咄逼人。他无法容忍盟宗众弟子与这样一个脾气火爆的冲动之人共事。若是在洞天之内,有人和秦凉起了争执,岂不是要同盟相杀?这样一来,拿什么与九莲宗他们斗? 这件事上屠豕宗自然是理亏的一方。最终心昭道人也只能迫于压力,让秦凉向对方道歉之后,剥夺了他前往洞天的所有资格。秦凉对这样的决定十分不服,这两天都把自己锁在卧室内,一步不出。 夏繁星对两位师兄的遭遇感到哭笑不得。这时候,心衡道人认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徒儿,无论如何,这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就落到你的头上了。古剑洞天,几乎是千年以来,宗门界必须争夺的一件大机缘。可谓是道家必争之地。像这样的历练机会,放眼整个宗门界都真的是少之又少的。就在前几天,玄妙仙师已经传回消息,在下个月的中旬之前,古剑洞天就一定会开启!” “时间也只有二十多天了,之前你又在外面玩了这么久。嗯,好好调整一下自己吧。虽然你的修为在道子之中不算高,但这是一整个同盟共同的目标,人人当尽其力!你是不知道,这十来天,敌方盟宗挑起了多少麻烦事……所以,这柄新的神剑,我们必须要夺得!” 第十八章、眼前 - 斩莲 - 华发如秋 接下来的这二十多天,过得倒算是平平无奇。 心衡所说敌方挑起的“麻烦事”,夏繁星也很快地了解到了。原来,在灭阵之战过后不久,以九莲宗为首的一众盟宗,就开始各处找七大盟宗的麻烦。 而依附于九莲宗的宗门,除了八大古宗中的三家之外,下面很多二流三流宗门,都是九莲宗的盟友。七海宗、镇魂宗之流,更是拥有不少的门下分宗。祭天大典前后两天,各宗门纷纷传来了自家弟子外出时,被敌宗挤兑的消息。 最严重的,当属西极宗。一周前,西极宗内五代弟子明礼法师出行至江南灵隐寺,计划与灵隐寺住持一同讨论佛道经文。在快到余杭郡时,路经镇魂宗名下分宗,二流宗门东武宗的地界。经过之时已是深夜。一开始明礼法师并没有被拦截,走到郊外野地的时候,东武宗的五位五代弟子不知何时包围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他们要带走明礼法师,送到镇魂宗内。 五人修为都接近结丹期,手持剑器。结丹初期的明礼法师,动用了西极宗内一种极其消耗法力和气数的本源经文,甚至燃烧精血,方才从五人之中勉强退出。但对方穷追不舍,来势汹汹,他不得已,在缠斗之中杀死了对方一位修士,自身也遭受到了重伤。若不是有事先准备好的阵盘能够进行短距离的传送,他很可能因为体力不支而被生擒。 除此之外,各大宗门出行在外的弟子,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九莲宗等宗门的绑票甚至是暗杀。而且,在洪妖门、东宫、西殿等弟子当中,已经有人被不同的宗门抓捕。 最让夏繁星关心的阴煞宗,也出了事情。六代第九座次的女弟子,正好比姬烟柳低一个座次。她名叫林沐雪,在好几个月前就跟着师父出宗历练。听柳瑟的话,这位林沐雪十分喜欢炼丹之道,也不怕外出历练。出事的时候,她们也在长安周围,九莲宗和生阳宗的弟子趁夜闯入一处荒郊野岭内的洞穴中,她们正好在那里炼丹。 林沐雪的师父立刻撕碎百里传音符箓,向宗门内求救。沉鸯散人亲自出动,带着李无心和另一位女长老,三人都是元婴期修士,赶到之时,林沐雪师徒二人都还在与对方接近十人周旋,身上各自负了不小的伤。沉鸯散人大怒不已,下令身边二人将对方所有人全部杀光,一个都不留。 对方当中,四位结丹修士,剩下的也都是半步结丹。在沉鸯的震怒之下,全部殒命。在宗主离开之前,亲自在这一处洞穴布置了阵法,让她们师徒二人能够继续待在这里炼丹。很快地,第二天九莲宗和生阳宗立刻有修士上门讨说法。 这沉鸯散人倒还真是个女中豪杰,当即扣下对方所有修士,让人强灌了对方使节一通惑术秘药。再将太上长老聚集到宗主大殿中,一起观赏这些大老爷们儿在秘药的作用之下神志不清,互相行那龙阳之事。 三五个大老爷们儿搂在一块儿,虽然对生阳宗的弟子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九莲宗的人简直是一场噩梦。场面惨不忍睹,那些个成熟妩媚的女太上长老们,更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羞辱够了以后,沉鸯让李无心把他们扔回各自的宗门外,并告知清化宗主和黎顽宗主,不要再打阴煞宗的主意。 夏繁星听柳瑟说这事的时候,一面觉得好笑解气,一面也觉得心惊肉跳。你们这样羞辱九莲宗的家伙,当真是不怕报复啊?不过到现在为止,九莲宗倒还真没有再进犯阴煞宗,或者去找林沐雪师徒的麻烦了。 但是,甚至是元寿山这样的地方,夏繁星从公孙龙葵的口中也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自古以来,元寿山在大宗门中,是一个比较八面玲珑的存在。而且与世俗界交流颇多。 就如同沉心于天机道术的观星宗一般,他们是宗门界中对于炼丹医药方面最强的存在,寿门秘法更是早于八大古宗之前就诞生的一种延年神术。历代寿君更是在凡人眼中如同神明的存在。寿无晴修为不过元婴中期,但已经活了八百年的岁月,即使他以后再无修为精进,也还有五百年的阳寿。他的真实寿元,基本上要高于修为五百到八百年。长生不老,是多少帝王的梦想啊。寿门的各种秘法,也因此成为了宗门界十分独特的存在。 元寿山宗址南海,群山内外妖族群集。在古代,前世寿君将群山外三座地脉活跃的灵山赠送给元寿群妖,他们也在灵山开辟了一个二流妖族宗门封妖山,等同于元寿山的分宗。现在封妖山的面积也扩大了不少。而前几天,就在封妖山的地界之中,镇魂宗的魂如大师单枪匹马闯入,无视两山弟子的警告与抵抗。 当时三大山主暂时不在宗内,妖山主山之上正好出产了一枚二十年生的剑脉灵果。魂如伤及数十位两宗弟子,强横取走灵果,竟无一人能够阻挡。本来这种事情,事关宗门的面子,寿无晴一定会出面打退魂如。在元寿山的地界,他寿老儿根本不怕魂如的。但是,寿君并没有出现,元寿山对此的反应,也比较平淡。 他不由得想起了韩宁雪说的,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寿君露面了。 卧室内,夏繁星吞了口唾沫,“那个魂如这样蛮横,肯定是为了他的徒儿。林如烟当时被我宗一位散修道友重伤剑脉,事情缘由却是这个林如烟想要灭杀云明师兄进入洞天的机会。镇魂宗几千年剑宗,竟如此蛮横无耻!” “唉,那枚灵果确实可以很大程度上治愈剑脉伤势。这个什么林如烟,估计还能进入洞天的。”小龙葵摇了摇头。接着,小男孩兴致勃勃地要帮夏繁星看看丹田。夏繁星不由得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姬烟柳的安抚下,很快就解除掉的封印。虽然也知道以龙葵现在的造诣肯定看不出东西来,但也笑着让他再试一试。 也确实是如此。丹田处诡异的情况对二人来说还是一团迷雾。夏繁星忽然问起了那位何首乌的事情。他总觉得那个面相古怪的男子看起来没有那么简单。甚至他对于韩宁雪二人前去武会的事情,也感到有些怀疑。 “你在长安周围看见何师兄啦…我对最近宗门发生的事情不太清楚啊。不过何师兄今年阳寿六十,修为有筑基初期…对了,宗门内和长安那边的联系,经常派何师兄出去。他认识很多那边的大官。所以他出现在长安那边也是正常的事情了……” 剩下的时间里,不再有什么风波。各大盟宗都已经告知自己在外的弟子,务必绕开对方七盟以及名下分宗的地界。最好就是绕开一切宗门地界。被敌盟抓去的那些弟子,多数被以灵石丹药赎回。但是盟宗的几位宗主都决定,暂时不要报复对方的这种行为,一切,都得等二十多天后的古剑洞天结束再慢慢清算。 在宗门内的这段日子里,在侯师姐的帮助下,夏繁星已经能够炼化出一些纯净的七杀星气。到后来的一段时间,大师兄也来帮助指点他关于星气的炼化。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他大致上已经能够掌控初转七杀诀。最好拿来对比的弟子,则应该是宗门内的四师兄张寒。他现在接近筑基中期的修为,也只掌握了二转七杀诀的所有法门。所以,对于夏繁星来说,自身的星气已经足够使用。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锻造出神识中的星宫。 还有一点,他自认为问题比较严重。在步入筑基期之前,他还压根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剑术。更不可能像李云晗一样,小小年纪,在凝气中期就形成了自己的剑脉。即将出征古剑洞天,他却没有锻造出剑脉。而且他现在正在学的剑术,也只是宗门内比较基础的那套入心剑法。以他的学习能力,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能够领会,但还是缺少实战。 除去剑道的种种问题,其他的方面还是不错的。筑基初期到中期之间,没有明确的小境界划分。从初期到达中期,最明显的区别在于神识以及吐纳的强度。夏繁星也不清楚现在自己距离筑基中期还有多远的距离。只是觉得,通过个各种的修炼,自己神识越发清明,七座灵鼎越发强大。 这二十天说来也不算轻松。他的时间安排的非常充实。除了七杀星气以及剑术的修炼之外,他自然没有忘了与苏巧之间的道意双修。这段时间她接手了牺牲的心沧道人,他座下的那五位弟子。这段时间内他们再次尝试了五次,所幸的是,苏巧的病情没有再度发作。而在前两次的尝试中,夏繁星的丹田再次被封锁。 但是,封锁的时间这回都只有一两天。再到后面的三次,之前的情况没有再出现了。直到动身前往岭南道前的那个晚上,苏巧终于感应到了他丹室内隐约的道意雏形。 那是一面琵琶。 修士随着修为的增长,到结丹期完全产生自己的道意。在此之前的道意雏形,都只是整个灵图当中的一小部分。而苏巧能够感应探查到的,却是一面朴实无华的琵琶。浸身于神识世界漫漫的黑暗中,转瞬即逝。 他们两个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心衡高兴坏了。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仅仅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够克服了障碍。道意双修的第一步完成之后,等他从洞天回来,接下来的步骤就可以继续进行了。 夏繁星有些惊讶。在他回到宗门后,就将那只同心戒暂时藏到了窍穴之中。他本以为,与姬烟柳的同心双修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道意双修的进程。不过,似乎师父和苏巧他们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 —— 在这段时间里,夏繁星还正式结识了一番西水仙殿的无定道人。听李云晗说的,那日西殿修士赶来支援之时,无定的种种招数,很快让夏繁星想到了,这个人很可能修炼过《水神诀》。 他去拜访西殿的住处。无定道人单独接待了他。与东宫苏衍道等人的不屑不同,虽然两大水源宗门都知道玄能当初趁火打劫之事,无定的态度却好得多。他与玄能相识,也知道玄能的痼疾。对于玄能将《水神诀》赠与夏繁星,他也并没有特别的惊讶。这让夏繁星忽然有了些感觉,这位道长,似乎对玄能非常了解,就如同寿君一般。 无定让他把那卷水骨阵图拿出来。夏繁星倒还没仔细看过这上面复杂的阵型,而且这些阵法都是建立在水孔的基础上,在自己身上打造的。他的右肋最初就是使用简单的方法,水孔排布本就已经不符合阵法构造。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注意这一卷内容的原因。他估算着,至少还要半年到一年,才能将右肋完全锻造成水骨。接下来,才可以使用阵图来加快其他骨骼的改造。 然而,无定道人说的话却让夏繁星大吃一惊。他表示,水骨阵图还有另外的用处,不需要在意身体上已经锻造出来的水孔,就可以利用阵图进行快速的改造。夏繁星一头雾水,无定呵呵一笑,取过一个独特的法器。 “小子,老夫自从凝气期就开始修炼这《水神诀》。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助你把之前的基础全部清除掉。以你这根骨头现在的情况,利用阵图。唔…十日之内,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水骨。虽然强度没有老夫这么高,但随着你修为和炼体强度的增长,它也会增强很多的。” 夏繁星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对无定比较信任。无定道人满意地点头,下一刻,全身气息消散地一干二净。夏繁星只觉得眼前一黑,那个如同拐杖一样的法器在他面前一挥,自己就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无定长老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将它展示给夏繁星。夏繁星发现,自己右肋上所有痕迹都消失了。原先看上去已经十分巩固的水孔,全部消失。 “它们并不是完全消失了,而是被老夫以水冥之气,将其转移到了内部。你的骨骼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容易构造的阶段。抓住这十天的时间,好好阅读这一卷,你要修炼的阵图我已经帮你找出来,就照着它上面,每天晚上锻造水孔。在最后那天来找我,我会帮助你进行一次长时间的周天运转。巩固水骨。” 夏繁星感激不尽,每天晚上马不停蹄地对着阵图上的阵型,忍着痛苦打造出一个又一个方位不同的水孔。然而,也就在动身前几天的一晚,他再次去找了无定道人。无定以自身纯熟的水冥气息进入他的体内,帮助夏繁星巩固了最后的水骨产生。 只用了十个水孔,水骨产生的感受却与之前近三十个水孔时有着天差地别。刚刚产生水骨的时候,夏繁星几乎感应不到了自己右肋的存在,气息流转的时候,总是会在此处遭到阻碍。幸有无定手把手的教导,他以自身的气息多次进入夏繁星的体内,教他如何去感应水骨的存在。总算是在不久之后成功了。当他运起大周天的时候,右肋附近的气息虽然正常流转,但却很难为外人所发觉。 以他现在对《水神诀》的熟悉度,不可能做到像无定一样,以气化水,以水入气等等复杂而强大招数。现在《水神诀》带给他最大的好处是,水骨周围可以拥有强大的敛息能力。如果他全力催动丹田处的气息通过水骨流入全身的话,这个屏蔽气息的范围还能再扩大一段。 就是说,现在自己如果能完全催动水骨的威力,可以让小半个身子气息全部消散,让别人无法察觉。如果再来三段这样水平的水骨,或许全身就能够达到完全敛息的境界。这样的话,在姬烟柳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夏繁星也能够做到“掩人耳目”的效果了。 “《水神诀》的功法复杂多变,更多的需要你自己去琢磨。等从洞天内回来之后,就根据这卷阵图学习即可。我再告诉你一点,总诀内一共有三套阵图,品阶各不相同。你手上这卷,玄能仙师根据你的水准,是把最基础的传授给了你。不要以为水骨锻造出来就可以了。后面的阵图,会教你如何巩固,如何提升全身骨骼的强度。达到真正的水骨冥胎境界!” —— 在这段时间内,盟宗大会又举行了三次。大都是讲关于试炼模式的情况,以及。而且,由于玄妙仙师与性航法师二人提前在剑冢附近观测已久,所以也传来了一些很重要的消息。最重要的,莫过于洞天之内的一些灵气状况。根据这些情况,虎仓道人跑了一趟元寿山,为每一位道子准备了种种用途颇多的丹药。郑欣也传消息回到阴煞宗内,为了安全起见,也给她们家的姑娘们准备了许多独门丹药。在最后一天的大会之上,屠豕宗为每个宗门准备了一种高阶阵盘,还有大量传音密令。正是夏繁星使用过的那种铜钱。除此之外,每个宗门对自己的弟子都是再不吝惜宝贝,倾尽一切资源让他们能在出发之前,达到最好的状态。 当然,不同宗门的不同资源,即使是在盟宗之内,也还没有流通。在这二十多天时间里,夏繁星有意地去结识了许多的盟宗弟子。即使是带有成见的东宫弟子,他也暂时处好了关系。不过西极宗的年轻和尚们,却对他,不,是对所有盟宗弟子,都特别冷淡。他不明白为什么。 这段时间莫名过得飞快。直到动身前往东南蛮荒前的一天晚上,夏繁星才回过神来。与自家宗门的弟子们聚集在止玄峰脚下,他默默地看着各处灵山周围微弱的灯火。 从西南蛮荒到达东南蛮荒,有各宗长辈带队,加快赶路的速度,预计五天之内能够到达目的地。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时分,崭新的七大盟宗,终于赶到了东南蛮荒古剑剑冢之地。也就在这一天,岭南道一大片区域地带,下起了漫天的飞雪。 第十九章、剑冢启(上) - 斩莲 - 华发如秋 西极宗众弟子的冷淡,似乎是因为那位鉴元法师的沉睡不醒。 而且,夏繁星发现那个小和尚鉴兴,与明申师兄以及何琼玖师姐走得挺近。 十二月中旬,大雪漫天。东南岭南道,古剑剑冢之地处在邕州漓江外的崇山峻岭之中。此地有一处隐匿于群山之中的盆地,面积也算比较大,就是上古至今,古剑洞天剑冢出世之地。 此地,被宗门界称为三尺绝地。 漓江之上的漫天飞雪,画满了南国瑰丽而罕见的奇景。一路上,盟宗弟子多行郊外野道,他们的人马并未碰上从长安到来的敌盟弟子。而在三尺绝地外的群山之中,他们与对方的百余人,第一次撞见。 但是,却并没有引起冲突。剑冢的开启,既需要天时,也需要八位强大的元婴修士共同助力,以自身气息催动封印的打开。观星宗第一次没有参加进这次的行动,其余七大古宗的代表以及宗主,在洞天开启之前,都清楚不能冲动。 两队人马彼此看对方不顺眼,便分开进入三尺绝地。九莲宗宗主清化道人,一挥手之间卷起一道屏障,将漫天的飞雪阻隔在外。绝地之内,气候如同三月暖春。巨大的剑碑矗立在寸草不生的荒地之中,强绝的气息,隐隐从中溢出。 心昭道人,忍着满眼的愤怒,上前与对方交涉。最终,在彼此虎视眈眈的两宗宗主之间达成共识,决定让七海宗另一位元婴中期的灵武道人,代替观星宗长老的身份,与其余七位道人一同做法,开启洞天。 剑冢的气息还没有达到顶峰。双方人马彼此分开很长的距离,在此地休整一段时间,等到明后天再做法开启洞天。 星夜。 剑冢后方,以九莲宗为首的盟宗,包括相当多的二流三流宗门,聚集起来,竟然有近二十个宗门之多,即将进入洞天的弟子人数,近八十余人。 虽然有些下面的宗门,彼此之间也有一些怨恨。但在九莲宗的召集之下,都必须响应。当然,对于屠豕宗来说,下面的宗门自然不足为惧。九莲宗、镇魂宗、七海宗、北极帝宫、生阳宗几大宗门,加上二流宗门内素来的翘楚——剑息门、丹极宗、冥影宗以及分宗紫阳宗、东武宗还有太月宗。这些才是这回古剑最大的争夺者。 后方的人马四散,每个弟子都在打坐修炼,最后巩固一下修为。九莲宗的道子只有四人。修为最高的,是七代座次第三的弟子,名叫邱百谶。他胖胖的身材,修为已经达到了筑基大后期,早已修炼出了紫微星宫,紫微星术的一些基础修炼法门,也非常精通了。 九莲宗七代大弟子何九卿,今年四十岁,早在两年之前就进入闭关冲击结丹中期,不管是修为限制,还是其他因素,他都来不了。第二座次的耿风山,是九莲宗内年轻弟子数一数二的剑修弟子,但不知为何,也没有前来。 邱百谶的背上背着一把灵光溢现的灵剑,乃是九莲宗炼器阁出产的阳字辈灵剑,名叫阳冥。阳冥在这一辈中的品阶非常高,可以与镇魂宗灵剑相媲美。九莲宗派出的弟子只有四个,个个修为高于筑基中期。三男一女。此刻,正静静地坐在一角打坐修炼。清化道人以及随性而来的清萦道人,此刻站在结界一侧,正在讨论些什么。 镇魂宗五位弟子,以第二座次的弟子,五代魂心道人的大徒弟黄仙武为首。他今年三十岁,修为筑基后期,修炼七杀星术。灵剑名作骨魄。夜幕下,他正在和师弟林如烟弈剑相搏。而这位先前遭到剑脉重创的林如烟,于数日前服下师尊魂如抢来的剑脉灵果,魂如更是以个人精血催化灵果生效,此刻的他,手上握着灵剑骨凝,意气勃发,几乎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剑脉伤势。并且,单凭剑技而论,他的剑术竟然是远胜黄仙武。 北极帝宫的五位弟子,在剑冢之前结阵,进行阵法修炼。为首弟子竟是半步结丹,座次第一的杨钰。若是苏巧在此,定能认出此人来。在她十五年的北极帝宫生活当中,唯一有交集的六代弟子,便是这位面相英俊但十分冷酷的大师兄杨钰。当时带她修炼的,是五代道号息黎的第五座次长老。杨钰虽然是北极帝宫宗主大人的亲传弟子,但却与息黎关系十分密切,也就和苏巧见过面。 此人的紫微星宫同样强大。但却与九莲宗邱百谶的星宫有着细微而明显的不同。 七海宗还是由灵熙道人带领。他们的弟子坐在九莲宗弟子边上打坐修炼。其中,为首弟子乃是七海六代第二座次的司龙盈。他的修为,也是筑基后期。此人背上的灵剑,乃是七海宗内“海字辈”的第一灵剑,海魔。他的七杀星宫非常活跃,一身淡淡的紫气,意味着他至少可以完全掌握二转七杀诀甚至三转七杀诀的功法。 至于生阳宗的弟子们,此刻全部窝在剑冢后的一处洞穴里。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乃是筑基中期的大弟子方蝉。生阳宗与另外一家名叫秘阳宗的双修宗门,十位面相英俊得近乎妖异的男子躲在洞穴内,当然正是在干那不可明说的事情。 中间一片空地上,坐着大量底层二流三流宗门的取剑道子。他们也都知道,自己来最多是给这些大宗门凑个数的。不过,每个人都认认真真地坐在地上修炼运气。各宗的长辈还跟在旁边督促打坐,就像为孩子操碎了心的爹妈一样。 另外一侧,剑息门和丹极宗素来修好,他们的十位弟子正在一起练剑。剑息门作为二流宗门中剑门的翘楚,派出的大弟子,修为也达到了筑基中期。他名叫刘毕阳。在剑修宗门内,灵器品阶分为天地玄黄四大等级。这种等级观念并不普及,但却比较客观。拿邱百谶的阳冥灵剑来说,达到半步玄级。而刘毕阳手中漫着蓝色光芒的灵剑戮立,却是达到了正正宗宗的玄级品阶。可以说,他手上的戮立灵剑,除了司龙盈的海魔能够与其媲美之外,相当于所有人当中最强的灵剑。 夏繁星的那柄玉清石灵剑,后来心衡以屠豕宗六代剑器的“青”字辈为其命名,正好是炼器府青字辈第一百具剑器,名为青旭。青字辈中,共有十柄灵剑是玉清石制作的,都可以算作是高阶地级剑器。 而丹极宗的为首弟子,五代第二座次的诸葛泉,是一位美貌的年轻女修。在到来之前,宗门曾经告诫过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使用他们丹极宗强大的炼丹实力,给敌盟弟子下绊。 灭阵之战后,撇开元寿山,阴煞宗的李无心以自己的丹药暗器造诣,大胜息月道人。对方两大宗门也是炼丹界的强敌,所以,诸葛泉对于师门的嘱咐也只是淡淡一笑。 更何况,丹极宗不似其他宗门,对外界事务自古以来比较温和。这是九莲宗、镇魂宗之流与屠豕宗、西极宗之类的战争,她不想把自己陷进去。 还有一点很重要,这要牵扯到丹极宗的历史。在数百年前,丹极宗隶属于元寿山,乃是元寿山的一个分宗,也是元寿山这么久的历史以来唯一一个分宗。后来丹极宗自立家门,成为二流宗门中丹道翘楚宗门。然而,他们和元寿山的关系还是一直很密切,可以说是一直的友宗。 谁也不知道,在灭阵之战的时候,寿君为了和玄能的莫逆之交,选择帮助屠豕宗。所以,两宗就阴差阳错地成为了现在的敌对关系。对于诸葛泉来说,她只想做好在洞天内该做的一切,尝试去争夺古剑。 三大古宗的分宗——紫阳宗、东武宗和太月宗。分别隶属于九莲宗、镇魂宗和北极帝宫。他们三家的弟子正坐在一块儿打坐修炼。身为分宗,对于总宗自然言听计从。他们很清楚地认清了自己垫脚石的身份,在洞天之内将会紧紧跟着总宗的弟子。关键时刻,就是牺牲自己的机会,也要为总宗弟子做出贡献。 而这一边唯一没有出现的,就是冥影宗的弟子以及长老了。 冥影宗大弟子邢禄,修炼七杀星气,星宫稳定,修为达到了筑基后期,其余几人全部是筑基中期。此刻冥影宗一行七人,全部以独门法术隐匿于剑冢周围七个位置,暗暗形成玄门阵势。若不仔细观察,绝对无法看出他们的踪迹。 而当他们真的想要进行刺杀的时候,若不是神识全开,筑基前中的修士,绝对无法观测到他们。 邢禄很清楚师门的任务。九莲宗在得知洞天的消息之后,大幅度拉拢了冥影宗。九莲宗给予了冥影宗各种好处。目的只有一个,他们想要屠豕宗那个惊艳绝伦的女弟子,侯樱的性命! 灭阵大败后,七海宗修士将这个六代女弟子的恐怖修为,以及强大的实力告诉盟宗之后,清化道人就开始注意到侯樱了。她是斩冥枪心茫的弟子,而古天道人回到宗门之后,据说他脸上那片被削掉的面具一角,就是出自心茫之手。 这样一个女子,区区二十四岁,居然达到了半步结丹。自家宗门的大弟子何九卿,也是在三十岁进入结丹期的。 在清化眼中,她就是第二个何九卿,宗门界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 只可惜,她生在屠豕宗。清化道人当机立断,告诉冥影宗的荒灭宗主,盟宗弟子会给他们给予方便,一定要抓住机会,让这个绝代天骄死在剑冢内! 就算无法杀死她,也一定要让她落下终身的伤势。而冥影宗立宗以来,锻炼弟子的手段,一直是向外界接收一些刺杀任务,宗门界也好,凡俗界也罢。他们弟子的暗杀范围极其广泛。他们虽然修炼七杀星气,却丝毫不在意功德。可以说,冥影宗十五座次弟子,全部手上都沾染了不少的鲜血。 对于邢禄等人来说,刺杀更是家常便饭。这一点,与其他宗门的年轻弟子相差甚大。虽然侯樱修为比他们几个都要高,但是,有九莲宗的话放这——他们会给刺杀行动制造机会。既然这样…… 剑冢后方,俨然形成了三种不同的弟子。一种是二流三流宗门内的取剑道子,自知没有什么希望,自知是大宗门的陪练,却还渴望未来能出现奇迹,在师门的督促下加紧修炼着。第二种,则是邱百谶林如烟之类,他们的宗门对屠豕宗各自有着想法,而他们自己又极其想要取得这一把神剑。 第三种,则是完全没有对古剑有想法的宗门弟子。除去几大分宗,就是冥影宗弟子了。他们的目标绝不在古剑身上,而是在刺杀任务上。相比起其他宗门的弟子,他们早就见惯了死亡,年纪轻轻,早就锻造出了冷酷无情的性格。 第二十章、剑冢启(下) - 斩莲 - 华发如秋 剑冢前方,屠豕宗七大盟宗的弟子,正在此地休整。 夜空中繁星点点,漫天雪飘,却没有一片进入到三尺绝地内。夏繁星正坐在侯樱王云明以及张寒的身边。他们三人都在安静地打坐修炼,而他正在不停地炼化七杀星气。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询问三位师兄师姐。 而七宗十几位长辈,此刻全部聚集到后方正在商量事情。屠豕宗前来的是宗主心昭与太上长老心音。 “不错了。先别练这个了,太消耗体力。”之前遭受剑脉重创的王云明,同样与林如烟一样,已经恢复得看不出伤势了。只是,除了心昭宗主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这么快恢复的。 他看着夏繁星腹部渐渐出现的那一圈紫气,满意地点了点头。四师兄张寒也附和了一句。侯樱却微微皱眉摇头道,“还不够。师弟。进入洞天之后,我们跟在一起,一有时间你就要锻炼星气。现在再试试,将丹田催动到最大化,能不能炼化出更加精纯的星气。” 王云明无奈地笑了笑。夏繁星悄悄地趁侯樱转身的时候,嘟囔着轻声抱怨了一句。其实在王云明以及张寒看来,夏师弟此次前来古剑洞天,主要是以历练为主。毕竟他仅仅在不久前刚刚突破筑基。不晓得侯樱怎么对他这么严厉。不过,想到自从永梅秘境开启之后,他们之间关系就非常密切,所以也能理解了。 王云明想到侯樱这段时间对夏繁星的照顾,不经意间露出一个浅笑。 七大盟宗的弟子当中,阴煞宗、西极宗和东宫的弟子分别坐在一角打坐修炼。其余几个宗门的弟子,厮混的算是比较熟了。都坐在屠豕宗弟子之后。静谧的夜色下,隐隐有聊天的声音传出。 人缘最好的当属西殿和元寿山的几位弟子。西殿为首弟子,五代第三座次,筑基中期的白居高,为人谦和有礼,和每个盟宗弟子的关系相处的都挺不错。夏繁星在拜谒无定道人的时候,因为《水神诀》的原因也和他成了朋友。 原来,白居高在刚刚步入筑基期的时候,也学习了这套宗门内传承下来的秘术。由于《水神诀》在秘籍当中品阶甚高,并非所有的弟子都能学习。通过和他的交谈,夏繁星才知道,原来在西殿当中,每个修炼本法的修士,都不会在第一时间使用阵图,都要经历慢慢锻造出一个一个水孔的煎熬过程。 而白居高第一选择的,却是胸骨的改造。这个部位的痛苦程度,应该是要比肋骨高上不少的。经过一年的时间,他才锻造出十来个水孔。白居高终于坚持不住,也觉得这门道法与自己没什么契合之处,就把它放弃掉了。 “夏道友,你可不要学我啊,《水神诀》就是要坚持下去才有成效的。修炼时间长了,就能像无定师叔一样厉害了。” 元寿山的弟子当中,为首弟子法名李半夏。他的修为却是没有达到筑基中期,也是个剑修。不过,元寿山弟子使剑的本领与其他宗门有着本质的区别。元寿山剑道与药道有着相通之处,这一点说来复杂,不真正见识一番难以想象。而李半夏在之前的修炼过程中,还没有展示出这一方面的实力。 小师弟公孙龙葵看来非常讨他师兄师姐的喜爱。夜幕下,元寿山弟子当中,他坐在几人中间,正在运气出体。遇到问题的时候,可爱的脸上隐隐流露出尴尬,围绕在他身上的药葫芦发出轻微的脆响。李半夏对待他像亲弟弟一样,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为他指出些许修炼上的问题。 而洪妖门的弟子们,每个人样貌都与其他人有着巨大的不同。五个弟子中,三个身材远高于常人,另外两个却是比正常人的身高还要矮了很长一截,这种现象在同门弟子当中显得十分有趣。而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却是一位身高最矮的弟子,在妖族本体没有显露出来的时候,他的容貌看上去颇有西域风情。 这位是洪妖门的第四座次弟子,名叫朗雨覆。妖族当中有着大量分支种族,而他,则属于一种名叫碧吴金乌的妖种,属于上古神兽金乌的远远远远房亲戚。在古代,妖族势力不知为何,越来越衰弱。直到今天,几乎已经隐匿于人世间。 除去宗门界外,他们存在的地方,很少为人所知,多是些山野洞穴,破庙古观。历史上,人族并没有与妖族有过任何大规模的战争。千年以前开始衰落的原因,竟也无人能知。似乎像是血脉的召唤一般,让他们远离人世。其中的缘由,妖宗是不懂的,或许只有妖族散修以及难以寻觅的凡妖能够述其一二。 另一位身材矮小的弟子,乃是一位随行弟子。小巧玲珑,长相千娇百媚,与韩宁雪相同,乃是狐妖种族后裔。她只有凝气中期修为,在洪妖门十八座次弟子中排名最后,名叫葛宁宁。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外出历练。二八芳龄的葛宁宁,常常难以控制地流露出的那种“媚”,吸引了不少盟宗弟子的目光。而她也不似阴煞宗姑娘一样难以接近,所以人缘也是非常好。五位妖族弟子正凑在一起,小声地交谈着什么。 他们交谈的东西,其实是宗门内前几天发生的一件趣事。江南洪妖门,在几天前迎来了两个来自澧阳的年轻客人。他们坚持说自己有妖族血脉,想要进入洪妖门进修。然而,宗门长老亲自为其测验血脉,发现其中一个居然拥有着非常精纯的古蛟血脉。另外一个是个胖子,据说更加神秘,他的血脉确实与人族有着区别,但那位长老却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妖族血脉! 最终,经过几位太上长老的商量,决定留下那个古蛟血脉的弟子直接入门。他们还给予了那个小胖子一个先待在外门的机会。但是那孩子却拒绝了,说是一个人回到了长安。 阴煞宗柳瑟等女修,此刻没有打坐修炼。她们坐在结界一角,静静地看着剑冢。每个少女绝美的脸庞上,流露出了种种情感,种种遐想。 东宫弟子坐在另外一边,距离屠豕宗弟子非常远的地方,和西极宗那群愁眉不展的年轻僧人们挤在一块儿。为首弟子苏衍道,三年前到达筑基中期。背上灵剑是东宫“水”字辈的第一剑器水月,按照镇魂宗以及剑息门的剑器分类,接近玄级。此刻的苏衍道已经陷入了非常认真的打坐当中。而坐在他旁边的曹因,脚边放着一个炼丹炉,他正在以掌火控制丹炉炼制丹药。 曹因面色不太好。虽然对他大打出手的秦凉此时被关在宗门内没法参加这次历练。但他现在一挥手还是会感觉到疼痛。屠豕宗弟子丝毫不懂待客之道,一想到接下来还要与他们共事,这让他有些不爽。 身边坐着西极宗为首弟子,法号鉴雄,座次第四。年纪轻轻仅二十岁,修为也达到了筑基中期。除了鉴兴之外,这五个和尚都是练剑的。剑道学说在西极宗内并不算普遍,这五个弟子都是经过明臻等人精心挑选选出的。此刻的鉴雄表情平静,坐在地上,口中默念着佛经。 最后,在东宫弟子外,结界的最角落,坐着三个人。何琼玖与明申坐在两边,中间坐着小和尚鉴兴。他们之间,没有一个人说话。静静地吹着晚风,想着事情。 其实,夏繁星在宗门内的这段时间,他和鉴兴有过一段谈话。他其实想问一问,当初刘鲤口中所谓的西极宗罗汉锁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好像小和尚现在也只与明申以及何琼玖关系好,对他爱理不理的。但是他说了几句话,让夏繁星有些震惊。 “罗汉锁狱…罗汉锁狱好像是…你怎么知道罗汉锁狱的!这可是我们西极宗的机密啊!对于其他宗门的高层来说也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这么一个年轻的家伙…怎么会知道……” “好了,好了。锁,锁狱是关押很厉害的人的牢狱就对了!我也很不清楚啊!这东西在主殿地底下,像我们这些六代弟子没有进去过的。我告诉你这些了,千万不要把罗汉锁狱的事情大肆宣扬!记住了没有!一定不要宣扬啊!” 静谧的夜空下,忽然由三尺绝地之内,闪起了一道明亮的紫光。 孤山雪江,周围隐隐的几点灯火以及渔火,居然在此刻全部熄灭!结界外传来空旷的回音,是凡人抱怨和不解的声音。 “心昭!” “明臻法师,石决道友,我们该去了。”这一道紫光,源自剑冢之内。结界之中,浩瀚磅礴的能量满溢,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巨大的剑碑渐渐被紫气完全包围住。这就是,剑冢即将开启的预兆! 清化道人、息项道人、灵熙道人、灵武道人、魂武道人、心昭道人、明臻法师和石决道人。八位修为高深的元婴修士,从剑冢两侧走出。不知道彼此之间对视了多少眼,一秒钟之后,却是非常默契地走到剑碑前八个阵点上。 “起!”清化道人大喊一声。八人身形一瞬间化为虚无。八道色泽不同的灵炎,紫炎、白炎、红炎在他们中间的空地上忽然猛烈地拔地而起,冲入天空之中,照亮结界内的星空夜幕! 巨大的响声从剑碑底下响起,淹没了每一个正在失神注视着八位大能做法的弟子。灵炎冲入天空之中,所有人的耳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剑冢内巨量的剑气,开始狂涌的声音! 十息之后,天空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象。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次出世的古剑——剑柄宽大无比,剑长更是与白光满溢的握把不成比例,剑锋之上,一道寒芒朝着四面八方射去,让所有人为之失神。巨大的威压从古剑影象之上辐射出,笼罩了整个摇摇欲坠的结界! 一个似乎沉睡了千年的沧桑声音,在这一刻于每个人耳边响起,“启!” 夏繁星看着巨大的剑柄上,四个复杂古怪的古文字,口中不禁间喃喃自语 ——“玉,龙..青,釭……” “十息时间,所有随行长老立刻离开此地!” “接下来的十息,各宗的长老速速离开!” 灵炎坠落,结界崩塌,影像碎裂。繁星之下,漫天飞雪落到每个失神的弟子肩头,立刻化为冰水,寒意入骨。下一秒,夜幕被剑冢内无尽的白光彻底照亮。 第二十一章、玉龙腾(一)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二日,古剑洞天。 巨大的空地,无法眺望边际,谁都不知道在地平线之外的景象是怎样的。没有山,没有水。寸草不生。 荒地就是荒地,干瘪得惨不忍睹。甚至地上没有一块石子。天空中,呈现出病态的白色。那种白,却没有一朵云彩。惨阳缩在天幕一角,光芒暗淡。 甚至看不出季节,感受不到气候。不冷不热,不温不寒——不死不活。 荒地上唯一的生机,就是昨日深夜进入洞天的一百二十位取剑道子。 双方的弟子拉开了一段距离。 新的七宗联盟,近四十位弟子;以九莲宗为首的宗门界联盟,八十位弟子。 屠豕宗等四十位弟子聚集在一起。时间其实已经到了中午时分,所有人都在认真地打坐,进行气息的流转,不让自身气息削弱。而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所谓器灵的出现。至少从这一点看来,这一次洞天的开启,与百年前镇魔洞天开启时颇为相似。所以,不少人已经确定此次的试炼模式将会沿袭百年之前的镇魔洞天。 而这对于屠豕宗七宗联盟来说,确实是一件幸事。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中,对于前两次的试炼模式他们早就已经铭记在心。如果真的沿袭镇魔洞天的模式的话,他们几乎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古剑剑柄上的古文字已经被解读出来。“玉龙青釭”四个字,就是本次即将出世的古剑当年的名字。这片洞天,也自然地被叫做玉龙洞天。 估计是九莲宗那边的人也都听说过了镇魔洞天最初三天的情况。而且可想而知,那几个大宗门的弟子肯定早就对前几次的试炼模式最足了功课。此时此刻,没有任何指引,他们就要在这儿干坐上三天。 明白人都知道,这三天是非常重要的。在三天之后,洞天内一定会产生异变,削弱所有人的气息,将一些不够资格的直接淘汰出去。所以在这三天内,几个大宗门之间虽然早就有着矛盾,彼此的弟子也都知道,欲夺神剑,必先将对方挤走。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耐着性子坐在人群中,尽力巩固自己的气息。 对于九莲宗的邱百谶而言,他不是没有想过让一些下面宗门的弟子去骚扰对方的主意。毕竟现在他不仅代表着九莲宗的最高战力,更代表着这一群依附于九莲宗的宗门,他们所有人的龙头。即使有几个修为还在他之上的弟子,但很显然他的地位是最高的。 但就算是有这么高的地位,他也不敢叫别人去做这种事。毕竟能够来到洞天内,谁不想多待上几天,多历练一番,甚至是取得神剑?洞天内剑气充盈,堪称是剑修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圣地。下面那些二流三流宗门就不说了,平时都没什么交集,他也不好意思明着让他们去做自己的垫脚石。 至于分宗弟子,他也没打算去支使。这就是年轻人的犹豫不决了。毕竟自己也只是个七代第三弟子,终究没有长辈那种颐指气使,淡定自若的能力。这事情关系不小,没有人想早早离开洞天,他也实在觉得开不了口。更何况,同样是年轻人,别人还真不一定就因为九莲宗的名头而在你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但若是清化清羽这类人在的话,区区分宗在他们眼中根本不算什么。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并且有绝对的把握,他们会服服帖帖。 而对于屠豕宗这边,更不可能主动去找对方的麻烦。每个宗门座次最高的修士多次告诫同门,这三天一定要耐住性子,就算对面来找麻烦,也要尽量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最好就是躲开,躲得越远越好。 第一天的时间,非常平静地度过了。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巩固气息。所有人的心中也渐渐明朗了起来——玉龙洞天的试炼模式,估计真的就和百年前的试炼模式如出一辙。 后半天起了漫天狂风,持续了整整半天的时间。偶尔能听到两方人群中细碎的交谈声,两边表面上平静如同一潭死水。 然而,第二天的清晨,九莲宗这一边的群修当中,忽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声。 七宗这边,其他弟子还感到有些古怪,纷纷用神识感应对方那边的情况。而屠豕宗的弟子们,心里则是感到又无奈又好笑——果然,这些二流三流宗门彼此之间恩怨复杂,人心不齐。各宗长辈一走,全是各自宗内年轻气盛的宗门翘楚。这还没过多久,就已经开始内斗了。 二流宗门百幽宗,二流宗门明心门;三流宗门黑风山,三流宗门紫云宗;还有两家在世俗界比较闻名的二流宗门——黑巾教以及九黎宗。中原六十四宗门,历来能够参与进入古剑洞天的宗门只有近三十家。剩下的全是些三流宗门,彼此之间恩怨非常复杂。可以说,越是下面的宗门,彼此之间的矛盾越多。 而若是对外界宗门纷争这一块儿比较了解的人就会知道,刚才提到的几个宗门,成双成对的是仇家。而且这仇就和屠豕宗与七海宗的仇一样,那可是世仇宗门。没有想到,这一闹就闹翻了六家宗门。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六家居然同时吵了起来。激烈的争论声越来越响,九莲宗镇魂宗等大宗门的弟子纷纷劝和,但却无济于事。 都是年轻人。而且现在这年轻一辈很少有碰面的机会。你说你是九莲宗的邱百谶,清化那两个老头子走了以后,我怕你个啥,少来多管闲事! 有些时候,人多确实是不太好的一件事。鱼龙混杂。这六个宗门近三十个弟子,刚进来第二天就开始各自为营,丝毫没有为以后几天做打算了。那百幽宗以及黑巾教,也都算是二流宗门上游的水平了,这几个取剑道子居然冲动成这样,显然是太过气盛,在宗门内耳濡目染关于仇家与自家之间的仇恨。之前那段时间的和气都是看在宗门长辈的份上装出来的,现在,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摩擦,就全部爆发了出来。 “邱百谶,你休要多管闲事!” “老子这一路上就看黑巾教的这群王八蛋不顺眼了!谁不知道我们来就是给你们九莲宗这些大宗门当陪练的,还不如一吐恶气!刚才不是你满嘴喷粪的吗!不给你点颜色看,你们黑巾教真以为能爬到我们头上去了!” “黄道友,不必再劝!我们黑风山过来就只是凑凑热闹罢了,根本没想什么能多待几天!倒是这紫云宗的腌臜,口出恶言,今天不打出个说法,我的名字他妈倒着写!” 这些宗门不入流果然是有理由的!长辈们一走,居然就乱成了一锅粥。邱百谶痛心疾首地拍了拍自己肉肉的大腿,还没有放弃劝说。人群已经朝着另一侧散开,三对敌对宗门的弟子已经开始泼妇骂街一般聚集在了中间,只差一步就要打起来了。 但他们没有人打算以强硬手段阻止。实在不行,也不能让自己的气息因为阻止这些蠢货而受到削弱。稍微有点脑子和梦想的人,都明白要在接下来的两天内,把气息调养到最佳。这些蠢货…如果他们来就是为了分出个高下,出几口恶气的话,就让他们继续蠢下去,直到滚出古剑洞天好了! 但是,如果真的因为冲突产生大量死亡的话…邱百谶紧张地看着眼前的状况,他明白,如果他们真的疯狂到要下杀手,所有人都必须上前阻止他们。甚至,屠豕宗那边的弟子也会出手阻止他们。 “哈哈,笑死我了…” “太搞笑了吧…” “嘘嘘嘘!小声点,别让这群蠢货听见了。趁他们脑子热,把彼此打废了最好!” 相比起那边的乱象,屠豕宗这边的气氛甚是轻松。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看得兴高采烈,终于,等到对面开始动手了! “冷静点,冷静点啊!操!老子最后提醒你们一句!你们要打可以,谁要是敢弄出人命,我…谁敢给我试试!” “他妈的给我记住!谁敢杀人试试!” 邱百谶全身的肥肉都在颤抖,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六宗弟子,耳边做法声出剑声惨叫声**声立刻响起。他猛地回头对剩下忧心忡忡的盟宗弟子们大喊一声,“我们换个地方!别管这群猪!” 剩下五十人很快地离开了混战圈,到了荒地很远处才落下脚来。 “啊!——” “等等!师弟!揍他可以,别杀他!虽然我们来并非为了…但如果洞天因为太多人死亡而提前关闭,九莲宗不会放过我们,屠豕宗也一样!甚至不会放过我们的宗门……” “我…呸,算你命大,兄弟们给我揍他!” 对方大量修士离开后,屠豕宗这边的七宗弟子将三对冤家的混战看得一清二楚。夏繁星实在忍不住想笑,和周围的一大群弟子们一样合不拢嘴。就连在人前素来冷淡的侯樱,嘴角也微微上扬,听着耳边各种的打斗声音,看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这几个大宗门,拉的都是什么些人啊…看来有很多人和九莲宗他们根本不是一条心哟,进入洞天的目的都不同呢。 谁也没想到,对方直接有三十个取剑道子选择了自爆式的逞一时之快。谁也都知道,看混战圈内如此激烈的打斗,骨骼崩断的声音时不时就会响起,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昏迷在了地上。 如此惨烈的战况,只差没有死人了。这样一来,按照当年镇魔洞天的情况来看,这三十个修士,最多也只有一两个能够度过三天之后的气息衰减,继续留在洞天内。 混战持续到入夜之后。七宗弟子们有些都看累了,继续静下心来打坐修炼。而混战的喧嚣终于停止之后,那一大片的地带里面,全部是躺着的六宗弟子。几乎没有哪个身上没有伤的,往嘴里扔着凝血止痛的丹药。之前昏迷的弟子也渐渐苏醒,却因体力不支而倒在地上继续呼呼大睡。全身上下只有伤势,此时没有了丝毫的灵气。 然而,至于这三对冤家彼此之间谁又更胜一筹呢? 他们或许在激战中狠狠地爽了一把,但这种爽感自然是暂时的。看看几乎所有六宗的弟子都瘫倒在地上不想爬起,就会知道这一场激战没有任何结果,谁都分不出高低来。 也不知道…明天过后他们会不会后悔。 真是笑死个人。 第二十二章、玉龙腾(二) - 斩莲 - 华发如秋 诚如大部分人猜测的那样,到第三天结束的时候,第一道试炼的模式就和百年前的镇魔洞天一模一样。 混战过后的那一天,没有参加进去的弟子们继续打坐修炼,丝毫没有露出焦急来。那些身上带着各种伤痕的弟子们,又在地上躺了半天,才一个接一个缓缓地站起身,分散开来,坐到地上,叹了口气,开始打坐修炼起来。虽然也知道,今天可能就要为昨天的冲动付出代价了。 而且…就算今天就要被传送离开洞天了,也得抓紧想个好的理由和宗门长辈们解释一番不是? …… 第三日深夜,已经平静了三日的洞天内,和聪明人猜想的一样,终于发生了第一次的异变! 正当子时。忽然,漆黑惨淡的夜空中,一道雷鸣声骤起。随即而来的是漫天的电光,经久不衰,几乎将整个洞天内完全照亮。 所有在场的弟子,此刻的感受非常一致。漫天狂雷闪过之后,瓢泼大雨落下。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同时愣神了一下。当雨水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一股虚弱感从丹田升起,迅速地朝着全身蔓延而去。 “各位道友,化气出体,抵御暴雨,不要被雨水沾到!” 彻底的夜幕之下,渐渐亮起了一道道微弱的灵光。屠豕宗这边,在王云明的大声提醒之下,弟子们总算回过神来。真息出体,形成护体屏障。虽然在暴雨的侵蚀之下,屏障的强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下去。片刻后,几乎已经看不出屏障的形状,光芒暗淡,只见每个人身上一层微弱的光芒,将瓢泼大雨弹落到身体两侧。 即使是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侯樱,身上的紫气也已经十分微弱。而她始终保持着全神贯注,因为自身的屏障堪堪能够抵御这古怪雨水的侵蚀。 而极远的远方,黑暗中,九莲宗那边五十位道子处也亮起了灵光。他们的屏障强度却是比屠豕宗这边要强得多。夏繁星咬着牙控制着自身的丹田,微微投去一瞥,大概就能猜到——这一定是归功于北极帝宫弟子的结阵。他们对于人阵一途修炼精深,是很有可能保护到身边的同伴的。 而自己周围,虽然弟子们抵御经久不衰的狂风暴雨有些吃力,但显然没有人出现支撑不住的迹象。这样一来,九莲宗那边的人肯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度过这一关。 但再看不远处零零散散坐着的六宗弟子,却已经狼狈至极。两组彼此之间没有仇恨的三家弟子在雷鸣声炸响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九莲宗已经抛弃了他们,个个身上带伤。这个时候如果想挺过这一关,必须要抱团取暖才对! 前方的空地上,两组十五人的队伍缓慢地聚集到了一起。随即,暴雨降下。即便是这个时候想到抱团,由于各自身上的伤势以及衰减的气息,也显然太过晚了一些。三十人一起的力量显然比十五人要大得多,但他们也没有一人选择放下怨恨,共同抵御暴雨。 他们身上的气息本就十分衰弱了,再经过带着神秘气息的雨水一浇,大部分人立刻被淋得全身湿透。颓废之势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很快,超过一半的弟子感到自己丹田周围已经再也没有一丝气息。雨水变得极其寒冷,虚弱感渐渐模糊了他们的意识。还在坚持的一些弟子,见到自己身边大片的同伴已经无力支撑,咬咬牙,也不再去管他们,全力运气支撑着。疲惫感浮现在每一个还在坚持的人身上,还能支撑的弟子居然不超过十个了。 天边再起一道闪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彻了数十秒。狂风暴雨越来越猛烈,丝毫没有去势。渐渐的,屠豕宗这边以及六宗弟子当中,许多人都看到了令人咂舌的一幕。 三十人当中,已经有二十多个倒了下去,他们神志不清,面色如同寒霜,只差一步就进入了昏迷状态。就在雷声狂响之际,这些已经倒地不起的弟子身上忽然同时出现了一道道白光,立刻吸引了大量的目光。 白光在他们身上游离着,最终在每个人的丹田位置停留下来。它渐渐扩大,渐渐扩大,直到将每一个人都吞噬!夜幕被电闪雷鸣照得透亮,远处九莲宗那边的人也看到了这边越来越亮的白光,汇聚成了一团光球,巨大无比,屠豕宗这边的人也有几个受其波及。 被白光笼罩后,外面的人再也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当时的王云明站在比较外侧的地带,和屠豕宗的明申以及西极宗的鉴雄都被白光所吞没了进去。 “各位不要着急!”人群中立刻出现了慌乱。夏繁星距离白光只差几步的距离,却丝毫没能看清楚里面三人的情况。他当即大喊一声,全力支撑着真息屏障,额头浸出层层细汗。 “大家别慌,这白光是把那三十个人送出去的!”人群中,元寿山的大弟子李半夏将公孙龙葵一直护在身边,此时也大喊一声,稳定众人的心绪。 白光在蔓延到夏繁星手臂之时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白色,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这时,后方的盟宗弟子忽然看到,在远处九莲宗等宗门的弟子当中,也出现了一团白光,几乎将一半的人给笼罩! 两团白光之间没有交集。那么说…那五十个人当中,也有人会被送出洞天?! 片刻后,一阵阵狂风开始不停地作响。当最后一声风声停止之时,白光忽然闪烁了一下,然后,开始退去! 乌云退散,暴雨停歇,雷鸣隐去。月光忽然洒下。 屠豕宗与六宗弟子中间的空地上,渐渐出现了第一个身影,他面色古井不波,十分淡定从容,朝着人群中走回来。一身袈裟,背上灵剑泛着金光。西极宗的鉴雄。 “明师弟去哪儿了?”白光渐渐退去,里面却没有出现第二个人。站在夏繁星和侯樱身边的何琼玖心里一紧,忍不住焦急地说道。 侯樱紧张地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别急…” 很快,白光退散到六宗弟子的那片区域之时,明申的身影也出现了。他微微喘气,咳嗽了一声,何琼玖总算露出轻松的神色,对着走来的师弟挥了挥手。 “王云明呢?”白光继续退去。之前三十多人的六宗弟子当中,留下的人非常非常之少。众人第一眼只看到了一个黑巾教的弟子,表情如丧考妣,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叹着气。侯樱忽然心中一动,怎么还没看见王云明出来? “师姐不必担心,大师兄气息如此稳定,不可能被送出去的。”夏繁星看着有些紧张的侯樱,安慰道。 “没有担心他。”侯樱淡淡开口。显然,众人中也没有人觉得担心。很多人都在问鉴雄以及明申白光内是什么一副情景。毕竟王云明可是屠豕宗的大弟子,修为筑基中期。虽然长得丑了些,但能服众,一路上以及洞天内,很多人都愿意听他的话。 白光出现之前,王云明身上的气息明明非常稳定。怎么可能会被送出洞天?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众人感到无比困惑。白光彻底退去了,六宗三十余人当中只剩下了五个人,全部瘫坐在地上,表情全跟死了一般的颓丧。弟子们目光望去,月色之下,却没有看见这五人之外,有任何其他人的身影。 “王施主呢?”鉴雄法师投去一瞥,也是没有见到王云明的身影,忽然紧张了起来,立刻穿过人群,凑到最外侧,再三打量。 “白光内看不到其他任何人,我……”明申刚与何琼玖说完在白光内的情况,此时神色也是一凛,“大师兄呢…?” 人群后方,忽然有一个极快的身影朝着对方那边五人冲去。这是东琉璃宫的苏衍道,他将灵剑直接按到了那个黑巾教弟子的肩膀上,身上气息迸发,冷冷地问道,“刚才那个从我们当中出来的人,去哪里了!” 王云明虽然丑陋,但却是在屠豕宗这几个男弟子当中,唯一让苏衍道感觉比较顺眼的了。他将水月灵剑按在对方肩膀上,手中微微用力。这个黑巾教的弟子却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刚才那东西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吗?” 他是黑巾教道子中修为最低的,打架的时候出力较少,受的伤也不多。没想到,自己宗门内留下来的居然是自己…几位师兄全部离开了洞天,这让他一下子傻掉了。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如果他不在这附近,那一定是被送出去了……” “不可能啊…”苏衍道将灵剑缓缓放下,往四周望了一圈,有些震惊地喃喃着。 “各位道友,不如我们在这周围再找找王道友吧。现在月光不是特别明亮,没有看清也有可能的…”李半夏说道。 “王道友可能在白光内出了一些我们想不到的事情。但以我所见,他不可能被直接送出去。”说这话的,却是阴煞宗的柳瑟。她看了一眼侯樱,“侯道友,我们就在这片区域多找几次吧。” “…好,也只能这样了!” “各位,我们走吧…” 话虽如此,但这一大片荒地里,平坦无比,没有任何障碍。即使月色并不算明亮,但也可以看到,除了这边的人和九莲宗那边,这一大片区域再也没有任何人影。 盟宗的弟子分成两批,朝着前后方向各自寻找去。突然,此刻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大喊声—— “林如烟!如烟!” ———— 微微睁开无力的双目,一道雪花落到自己脸上,化成冰冷的雪水。 王云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艰难地站起身来。此刻的他置身三尺绝地剑冢之外,漫天飞雪,耳边还有淙淙的江水流声。皎洁的月色伴随着飞雪落下,将他的思绪微微唤醒。 王云明踉跄了两步,睁大了双眼。眼前群山之间,满是银装素裹。而在周围,散落一地的修士全部都在呼呼大睡。他们都是那六宗被送出的弟子,不知为何还睡得那么沉。 我也被送出来了?…… 当看到这群人之后,王云明终于意识到了在自己陷入沉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难以置信地朝着周围再度望了一圈。鹅毛大雪落在群山之间,漓江上渔火暗淡,人烟稀少。王云明摸了摸自己的丹田,不经意间,自己已经快被大雪淹没,变成一个雪人。 怎么会…剑脉明明已经修复了…怎么会这样! 他猛地抬头,全身爆发出狂暴的紫气,将身上所有雪花融化。王云明仰天长喝一声,无尽的不甘与愤怒让他近乎崩溃。 我准备了这么久…让王云海来代替自己进入灵洲的机会,就是为了这柄神剑!为何,为何会如此! 为何盟宗的人全部都安然无恙,只有自己…… 他隐隐也能猜到,这一切肯定是灭阵之战那日,自己剑脉受伤埋下的伏笔。只是,自己气息充沛饱满却被送出,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也从来没有盟宗长辈提及过这种现象。这样不明不白地痛失了机会,让他怎能不怒! 镇魂宗,魂如,林如烟!林如烟的名字在他心中出现。近乎疯魔状的王云明紧紧握着双拳,在雪地上踉踉跄跄地,像喝醉了酒一样跑着。这一切,都是因为镇魂宗!因为魂如!因为林如烟! “别他妈让我看见你……”王云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拍着地上的厚雪。他的眼中居然流下了两行热泪。王云明口中恶狠狠地咒骂着,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前进的动力。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到宗门,这种情况又该如何解释。 忽然,在远处剑冢之后,一瞬间响起了一个沉闷的怒吼声。王云明猛地抬起头来,这个声音就和他刚才一样——饱含着痛苦,不甘,狂怒! “啊!”两道紫色的剑气出现在剑碑两侧,狠狠地劈在厚厚的雪地上。月色下,王云明清楚地看见,在剑碑右侧,跑出来一个同样疯癫的身影。他的身材瘦削,两手挥舞着灵剑,在地上疯狂地劈砍着。 王云明猛地直起了身子,皎洁月色下的身影如同一条穷凶极恶的孤狼。他缓缓抽出背后的灵剑青玉,一个箭步弹出两丈之远,直直地朝着那个剑冢周围的身影狂奔而去! “林如烟!” 一声沙哑的大喝在剑冢周围响起。那个状若疯魔的男子,也正是和王云明同样遭遇的林如烟,被这一声大喝惊醒。他揉了揉自己通红的双目,英俊的面庞变得狰狞起来。林如烟看着面前这个朝自己冲来的家伙,各种情绪一涌而上,冷酷地怒喝一声,“找死!” 雪夜之下的三尺绝地,被两道白色与紫色的剑光照亮。 “拿命来!” 第二十三章、玉龙腾(三) - 斩莲 - 华发如秋 “屠豕宗大弟子王云明和镇魂宗第六弟子林如烟,都被送出了古剑洞天”。 雷暴,狂风,骤雨,白光。当一切的一切最终散尽后,相隔甚远的屠豕宗和九莲宗两队人马在附近又寻找了几次。最终的结果也很令人感到震惊,王云明不见了,林如烟也不见了。 当这个事情被确认无误之后,静谧的月色之下,相隔甚远的两批人马陷入了沉默之中。 “肯定是剑脉的问题…”各宗弟子凑到一起,坐下稳固气息。夏繁星叹了口气,喃喃道。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啊…”何琼玖焦急地说道。 “他和那个林如烟都出去了…”侯樱表情不太好。当她提到这一点的时候,夏繁星忽然担心了起来,“他们两个彼此之间有仇,在外面不会打起来了吧?” 想必林如烟和王云明二人都是知道,自己被送出洞天的原因的。都和对方有着巨大的关系。踌躇满志地来到这里,不过三天就被踢了出去。他们两人都是宗门内的天才,谁能咽的下这口气?如果真打起来,肯定是要打生打死的那种程度的啊! “算了,他有分寸的。而且那个林如烟也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侯樱摇了摇头,雪白的俏脸之上也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休息一下,或者打坐。” 夏繁星朝着已经分开来坐在地上的盟宗弟子们望了一眼。发现有不少人正担心地看着他们这边。 “那边的人来了…”渐渐传来讨论声,屠豕宗几位弟子往远处一看,几个人影居然正在快速地朝着这边走来。“曹因,和我去会会他们!” 东琉璃宫的苏衍道一把拉起身边正在专心炼丹的曹因,慢慢地朝着还看不清面貌的来人走去。 夏繁星垂下头去,缓缓催动丹田气息进入右肋,整个腹部的气息一下子化为虚无。 自从和无定道人学习了阵图的使用并且成功改造右肋之后,夏繁星已经渐渐熟悉了《水神诀》收敛气息的使用手段。此刻使出这般手段,是不想让敌盟的弟子看到自身气息的真实水平。 “苏衍道。”侯樱清冷的声音响起。东琉璃宫两人似乎与对方来的几个人说了两句,就分开了。对方为首之人正是北极帝宫的杨钰,朝着另一侧昏昏沉沉的几个幸存下来的六宗弟子走去。 “嗯?”苏衍道露出一个微笑,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说说吧,他们要做什么?” 这话说的盟宗弟子都听到了。苏衍道微微颔首,压低了些声音告诉众弟子,“他们去看看那三十个里面还剩多少。接下来的试炼里,九莲宗之流不会再保护他们。” 一旁的曹因插嘴道,“你们看,这回应该是与上次的镇魔洞天的模式相同。接下来我们就要去寻找什么镇脉石对吧?那五个人肯定也会去找,如果我们当中有谁找不到…”他讪笑一下,不怀好意地看着那五个正勉强坐起打坐的六宗弟子,杨钰等人从他们身边缓缓走过,气息大幅度外露,似在警告着些什么。 人群中西极宗几人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继续修炼了。屠豕宗这边几个弟子对曹因的话出奇地一致赞同,夏繁星直接说道,“九莲宗肯定也打得是这样的算盘。他们五个人微力弱,搞不好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他们也想利用这些人。” “所以,该出手时就出手。接下来,要是他们身上有好东西,先下手为强!” 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明申也点了点头,“说得对,这几个本就是我们的敌人。” 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眼神投到了那片区域里。杨钰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边盟宗的觊觎,冷笑一下,忽然在走过一位紫云宗弟子身边的时候,猛地一脚朝着他的丹田踢去。接下来的动作一气呵成,杨钰一把将已经没多少力气的紫云宗弟子提了起来,提到半空之中。他的另一只手伤散发出紫红色的光芒,按在对方的丹田之上。 “杨钰道友,你这是…”他的身边,传来了惊骇的声音。他们没想到,杨钰会对这几个人再度出手。 砰地一声,那个可怜的紫云宗弟子重重落到了地上,全身气息全无,陷入了昏迷之中。而杨钰的手上,五颜六色的灵光居然同时闪耀了起来。他冷冷一笑,挥一挥手,灵光全部进入了他的体内。 北极紫微星术。 显然,剩下那四个六宗弟子都看到了这一幕。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的。 “我们走。”。杨钰轻松写意地打了个响指,在月色沐浴之下,全身气息澎湃无比,朝着自己那边走去。走之前,一眼都没有再看屠豕宗这边的弟子们。 “真他妈的恶心人。”西殿白居高和东宫苏衍道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差不多的唾弃声。彼此之间诧异的望了一眼,又同时冷哼了一声。这两位都算是性情中人,也知道杨钰之所以要把这个人的气息全部抽离,是因为他要立威。 在剩下的四个人里面立威。杨钰用行动告诉他们四个,老实一点,不要和屠豕宗这群人扯上任何的关系。无赖的意图十分明显——我们的人想怎么对待你们就怎么对待,但是你们也不准被屠豕宗那边的人欺负,更别想和他们有什么交易勾搭! 杨钰走后,那四人纷纷起身,朝着远处逃去。 —— “五十朵剑脉灵花,分布于白崖之下神剑林内。” “以丹田真气注入使其认主,三天,结界开启,进入白原。” 第二天清晨。 剩下的九十人,终于在这一天早上得到了神剑玉龙青釭的器灵第一次的提示。日出东升之际,那具之前在三尺绝地内看到过的神剑影象再次出现在了天幕之上。它静静地出现在其上,似乎与云彩融为一体。 一个苍老无比的沧桑古音,在每个人的神识内响起。 果然,在这个声音结束之后,大家都想到了。果然这一次的试炼模式,是与百年之前的镇魔洞天最为相似。 魂如作为古剑镇黑魔的拥有者,曾将在镇魔洞天内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从开始到结束,不差一分一毫地告诉了爱徒林如烟。甚至连同门的弟子也没有具体讲过这些内容。就是想让林如烟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天最后一刻,这时候经验就非常重要,极有可能帮助他一举夺下新的神剑! 但谁能想到…他和王云明,都因为一个暂时说不清的原因,在第三天就被送出了洞天! … 一个时辰之后。两个联盟的弟子之内,大部分人都分散了开来。甚至有些弟子连自己宗门的同门也没有跟着。最普遍的情况是两三人一组。不同的取剑道子之间,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会狭路相逢。 玉龙青釭器灵所谓的白崖,正是在整片荒地之外,往正西方向行进二十里地,眼前的景象就会彻底改变。那是一处对于修士来说不算高的悬崖,五十余米的高度,崖下景色极其壮丽优美。 山崖之下是一片宽敞无比的河流,白崖下的气候如同三春暖日,非常温和。河流之上,有一块块彼此之间没有相连的小岛。有的能称之为洲,面积非常大。不管是岛还是洲之上,郁郁葱葱的碧绿灵木长的极其茂盛。彼此之间的枝叶倒是有相连,将下面大片的碧水笼罩在绿荫之内。 漫漫碧水之中无比清澈,没有任何杂物在内。一眼可以望见水底的青石,光怪陆离地布满了整片水底。虽然一眼就能看见底部,但没有人能看穿这片水域究竟有多深。 而每一片岛上其他的景象,几乎全部被茂密灵木的枝叶所遮盖住。群岛之中相隔不远,岛内茂密的枝叶遍布,很难看清周围的路。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两队盟宗弟子来说,分开来行动确实成为了有必要的一个选择。 悬崖之上,两队人马相隔甚远,进行着人员的分配。 屠豕宗这边的弟子们决定,让同宗弟子走在一起。每个宗门的弟子再分成两批,尽量减少共同出行的人数。根据器灵所言,这剑脉灵花分布在几百个小小的岛屿内,一共只有五十朵。昨夜降下的那场暴雨在每个弟子的血液中留下了一道独特的印记。寻找灵花是一个非常考验机缘的过程。修士要尽量去感应自己血液中的这种痕迹,然后寻找。当然,已经拥有剑脉的剑修自然拥有一定的先天优势。 屠豕宗弟子中,由于夏繁星刚刚开始学习真正的剑术,侯樱也并非剑修,所以他们是不能一起行动的。何琼玖提出让明申和她以及侯樱一道,张寒与夏繁星一道。但明申第一时间否决了,他表示,自己想要一个人行动。 除了何琼玖之外的几人都没有对他的这种反应有什么意外。然而何琼玖再三劝说,他也是无动于衷。侯樱这时很善解人意地对几位师弟师妹说道,她可以自己一个人行动。 很显然,此时由于明申特立独行,何琼玖也想一个人前去寻找灵花。侯樱从小和她关系就很好,第一时间就看出了何琼玖的心思。她作为几位弟子中资历最大的师姐,平日里为人高冷惊艳,说出来的话自然很有分量。她让张寒带着夏繁星前去寻花,其余三人,全部单独行动。 这个决定刚一做出,明申就点了点头,朝着悬崖之下,第一个纵身跳出去。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侯樱也不废话,直接朝着崖底的水域一跃而去。 “张师兄,夏师弟,你们保重啊!”说罢,何琼玖也急匆匆地跟了下去。而另外两侧,九莲宗以及其他六宗的弟子们也已经分好人员,接连有着修士朝山崖之下跃去。 夏繁星对着张寒讪讪一笑,“师兄,我们也去吧。” “嗯…师弟你一定要跟紧我…也不知道明申又抽什么风了,唉…”张寒叹息道,说来明申也是他的师弟,这家伙特立独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身边的盟宗弟子一个个往山崖下跳去。这时剩下的人已经不多。夏繁星刚刚抬头想要朝着崖边走去时,忽然发现,九莲宗那边的邱百谶朝着自己这边正在看来。他和镇魂宗的黄仙武说了几句话。黄仙武和另一位九莲宗的女弟子,秦素月立刻朝着这边快速走来。紧随二人前来的,还有北极帝宫的两位弟子,加上生阳宗的方蝉。 “苏道友,白道友,稍等片刻。” 身边站着的是西殿与东宫两家弟子。夏繁星指着正向这边走来的几人,叫住了正打算往下面跳的两宗弟子。苏衍道有些不耐烦地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投去一瞥,表情立刻变得冷若冰霜。 “苏道友,白道友,张道友…呵呵,说起来,咱们以前应该都有见过面吧。”黄仙武很快就来到了几人之前,梳着一头短发的冷艳女子跟在他身后,表情极其冷峻。 “滚!”苏衍道和白居高再次一惊,两人说的话又神奇地同步了。他们狠狠地对着彼此剜了一眼,再恶狠狠地看向黄仙武。 没什么好废话的。彼此的阵营早已明确。你黄仙武这样来套近乎,除了有诈,还能是什么? 夏繁星紧紧地盯着正在搓着两手的黄仙武。他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尴尬,只顾着自己说自己的话,“不要这样。你们自己看看,剑脉灵花只有五十朵,甚至不一定会有五十个人能够找到,你们说是吧?” “毕竟我们这边下面的宗门不少,你们这边…唉,说实在话,那几个二流宗门的弟子,哦,我不是针对白道友你啊。我是说所有二流宗门的弟子,难免有几个无法感应到灵花方位的嘛。”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有些人我们是要照顾一下的。不如让你们里面修为不太好的弟子和我们这边二流三流宗门的弟子一同……” “你可以滚了。”白居高淡淡地说道。方才黄仙武说什么二流宗门的时候,苏衍道确实是坏笑着朝自己这边投来了一瞥。这让他十分的不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好,好……”黄仙武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忽然猛地朝前迈出一步,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白居高的腰部重击一拳! 呵…夏繁星心里冷笑一声。好在他一直注意着对方的行动。当黄仙武身形一动,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以极快的速度抽出背上的青旭灵剑,朝着对方极速轰来的拳头斩去! 黄仙武拳上紫气横溢,夏繁星虽然已经动作很快,但剑拳相交之时,还是有大量余波波及到了毫无防备的白居高身上。他使劲踉跄了两步,直接到了悬崖边上,只差一步就要被推下去。而他此刻完全愣住了,没有真息护体,这么高摔下去估计要摔个半死! 就在这时,苏衍道忽然上前,用尽全力拉了他一把。 “无耻之徒!”夏繁星大吼一声,张寒也反应了过来,抽剑朝着黄仙武刺去。白居高还来不及道谢,这时让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事情发生了! 黄仙武身边一直冷漠地看着地面的九莲宗女弟子秦素月,不知何时早已动了身位。或许也就在一秒钟之间,她已经接近了夏繁星二人身边站着的另一个人——正站在自己师兄鉴雄身边的小和尚鉴兴! 阴柔掌力与紫微星气同时迸出,一拳打在小和尚的背上。鉴兴直接喷出了满口鲜血,鉴雄居然在这一瞬间没有能将他拉住,小和尚朝着山崖之下直直地飞去! “娼妓!”鉴雄表情巨变,极度悲愤地怒吼一声,灵剑出手,朝着秦素月疯狂地刺去! “道友们快退!他们来人了!”这是元寿山李半夏的声音。他刚才正在鼓励小师弟龙葵跃下山崖,此刻见到异变突生,忽然瞥见山崖远处,邱百谶带着杨钰几个人已经朝着这边冲来,当即对已经缠斗起来的几人大吼一声。 “寻找灵花才是关键!他们剩下的人太多,不要和他们打了!”李半夏保持着极度的冷静与清醒,大喝了几声,夏繁星才渐渐冷静了下来。方才与黄仙武只过了几招,在剑术方面他丝毫没有优势可言,而且修为也不够。只有第一剑刺穿了对方的手掌,此时的夏繁星也已经手臂带伤。 生阳宗方蝉和几个北极帝宫弟子也加入了战斗,虽然东宫西殿两家剩下的弟子还有几个,但已经不太好脱身了。 更何况,邱百谶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我们走!快走!”夏繁星全力催动丹田气息进出水骨,身上的真息忽然减少了一半。黄仙武随即也是如他所料愣了一下,还以为这小子有什么底牌。夏繁星就趁着他这一愣,猛地一把拉过身前的张寒,朝着后方快步退去。 苏衍道和白居高同时心中一惊,放下眼前的两个北极帝宫对手,同时朝着山崖脚下纵身一跃! 李半夏不停地招呼着另外一边还留在山上的同伴们跳下山崖。仅仅几秒的时间,局势一下子变得恶劣。还留在山上的阴煞宗女弟子们也来不及思考,拉着彼此的手往山下跳去。洪妖门群妖更是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山崖。 李半夏看着朝自己这边缓缓走来的邱百谶等人。慢慢往后退去,当夏繁星和张寒也跳了下去之后,唯有鉴雄,居然还拿着灵剑与秦素月大战不止! 他的双目中满是疯狂之色。他很清楚,以鉴兴的修为这样被打下山崖,绝对会受很重很重很重的伤! 这个女子,当真是蛇蝎美人…竟然如此狠毒!这样一个孩子也下的了手! 李半夏狂吼了几声,鉴雄却似乎完全没有听见。终于,他心一横,一把抱起正在不停吞咽着唾沫的小龙葵,朝着山下跃去。 鉴雄已经被团团围住。但他却恍若不觉。直到邱百谶赶到战场,手中灵剑狠狠刺入鉴雄大腿之时,鉴雄似乎才如梦方醒,朝着四周猛地望了一圈,却发现全部是陌生的面孔。他狂吼着再朝已经退到人群中的秦素月猛劈一剑。随即,一道赤红色的灵光从他丹田出现,一下子将他整个人围住! “破!”杨钰灵剑一指,剑中灵光溢彩纷呈,他身上的火光立刻消减了一半之多。鉴雄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拖下去了,唯此殊死一搏! “…嗡…都…补阙真言,火莲决!” 一串复杂的经文在他口中涌出。随即,火光再次冲起,将整个人再度围住。从他身边,形成了五朵炽火莲花的法体,在最后一个佛音落下之时,鉴雄念珠之内红光暴涨,五朵火莲全部炸开! “咳…噗!”站在邱百谶身边的秦素月却是被火莲波及最为严重的。她一时间竟然吐出了一口鲜血,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赤红色的身影朝着山崖之下一跃而去。 鉴雄将全身堪称最强的杀手锏,西极补阙真言加上火莲圣决齐用,体力已经十分虚弱,才勉强逃身。在半空中,他堪堪化起灵气屏障,就放松了全身,朝着地上的水域落去。 赤红色的灵火在他身上极速地消退,却没有伤及他的身体以及袈裟分毫。在下面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身影如同断翅飞鸟一般坠落,只留下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裹在身上。 水域其实很浅。当这个身影出现之时,距离崖壁最近的那个冷酷男子松了一口气。明申将极度虚弱的鉴兴背在肩上,身边是焦急不已的何琼玖。 方才鉴兴落下山崖之时,若不是明申第一时间反应惊人,毫不犹豫地出手接应,此刻的小和尚,不死也已经半残。 鉴兴见到山崖上落下的这个身影之后,终于疲倦地闭上了双目。胸口如同有万千针刺一般疼痛,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谢谢…明施主…” “你们先走去岛上,按照原来的分组!留几个照看一下受伤的人!” 侯樱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和几个西极宗弟子一同,猛地蹚入水域中,扶起鉴雄。趁现在敌盟还有大半人没有下来,他们扶着两个受伤的弟子,朝着另外一座岛上慢慢蹚去。 她朝着剩下没有受伤,气息没有受到阻碍的众弟子喊了一句,让他们不要耽误时间。和明申等人走到那座岛上之时,侯樱心神一动,对着不远处,还站在水中正焦虑地看着自己的夏繁星传音道, “夏师弟,不要浪费时间!他们两个都受伤了,我们先照顾一下!你和张师弟快过去!” 第二十四章、玉龙腾(四) - 斩莲 - 华发如秋 在寻找剑脉灵花的时候,如果有互相敌对的弟子碰见,脑子一热,就很有可能互相争斗起来。 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在寻到灵花,并且将其炼化之前,任何的打斗都是对双方不利的。在山崖上的突然出手,也只是因为邱百谶感受到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削弱一下对方的力量。 蹚过几步水路,夏繁星和张寒在左侧较远处的一座小岛上了岸,也不知鉴兴和鉴雄究竟还能不能继续下去,此时两人胸口都因为九莲宗等人的无耻行径,憋了一大口闷气,彼此之间都没有说什么话。 一踏上小岛,眼前是茂密的雨林。极度的湿热感传来,即使是对于修士来说也感觉到心烦气闷。脚下满是盖过脚踝的杂草,视线很容易就被数不清的树木所遮盖。更让二人感到难以喘过气来的是,一踏入岛上,周围的环境中布满了剑气。虽然没有攻击性,但却给二人的心神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唯一的好消息是,似乎洞天内除了他们修士之外没有任何活物。试想一下这样的雨林之中再多一群鸟兽虫蝇,那可真是令人绝望。 “师兄?…”在小岛上缓缓行走着,耳边只剩下了流水声,也不知其他所有的人各自身在何处,情况如何。走了片刻,还没有走出小岛,夏繁星也没有感应到任何所谓剑脉灵花的存在。遍地都是碧绿的杂草,没有其他的颜色。他不由得有些疑惑地抬头,问了正皱着眉头的张寒一句。 “嘘…”张寒竖起一根手指,“我已经有一点感应了,属于我的灵花,距离我还很远。你还没有炼化出剑脉,所以感应可能会比较慢。不要着急,时间还多,慢慢寻找。” “嗯。”夏繁星已经多次催动丹田气息检查全身血液。但那器灵所说的印记却似乎隐藏极好,没有让他感应到丝毫。 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走出了这一片小洲。眼前的景象终于明亮了些许,缓缓蹚过一段水域,前方是一片更加树木茂密的小岛。但这片岛屿似乎非常小,两岸都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也使得它看上去更加瘆人,树木枝干延伸到岛外甚远,彻底将整片岛内的景象掩盖住,再三观望,他们都无法看清楚其中任何的情况。 夏繁星和张寒走到水域中央,都同时地停下了脚步。 耳边是涓涓水流声,他们完全无法判断前面那座小岛上有没有人。 “怎么样,去吗?”张寒微笑着回过头,反而是问了夏繁星一句。 夏繁星看了脚下微波粼粼的清流一眼,“当然,就是那个邱百谶在里面,他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走!” 踏上小岛,眼前的视野并没有开阔。他们两人纷纷抽出灵剑,拨开高达膝盖的杂草,缓缓向前走着。这片岛屿看上去不算是特别宽,但却十分长。走到中间地带时,张寒擦了擦脸上的汗,感慨道,“此处剑气浑如天成,真是剑修的天堂啊!我们找到灵花炼化之后,就到这片岛上修炼,师弟你也可以尽快炼化出剑脉来。” 夏繁星微微一笑,刚想说些什么,耳边却听到了一个明显的异样声音。这是一个喘息声,虽然很微弱,但夏繁星却转过了头。 两侧都是茂密的杂草,各有一棵高大的树木。贴近大树的周围,杂草更加的茂盛,足足有半个人高。已经看不到天上的情景,唯有细碎的阳光通过叶缝洒入岛内。夏繁星看向右侧的古木,对张寒做了个手势。 他以极快地速度运起真息,用青旭灵剑在地上重重敲击了一下。灵矿玉清石最大的特点,就是很容易催动出其中的灵气,而且有清心静神的功效。这一敲,居然真的在古木底下的草丛中敲出一个活人来! 他坐在草丛里,半弯着身子。似乎方才正在专心修炼着什么东西。忽然感觉到全身一震,不由得发出了一个明显的声音。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居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叹息。 “他不是我们的人。”夏繁星悄悄传音给张寒,自己缓缓地向着草丛走去。张寒紧随其后,虽然不知道这个师弟想干嘛,但绝对不能让那个人伤了他。 “你要什么,尽管来取吧!”草丛中忽然站起一个人,让已经接近他的夏繁星吓了一大跳。那人身穿黑色道袍,是一个年轻男子。他的丹田部位散发着一道道红光。夏繁星后退一步,已经心知肚明此人的身份——这是之前六宗中明心门的一位弟子,也是明心门中唯一留下的弟子。 “剑脉灵花?”夏繁星和张寒手上握着剑,看到对方丹田处的那道红光,同时惊讶地出声。“你叫什么。”夏繁星收起灵剑,背着手问道。 “灵花已经进入我的身体,尔等来晚了。只差一步就能炼化!你们想要什么,随便从我身上拿!但是这灵花,你们绝对拿不到了!”对方没有理会夏繁星的话,但说这话的时候,也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没人能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自己的灵花的。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虽然自己已经开始炼化灵花,却还仅仅处于一个基础步骤。他的剑脉和修为都不算强大,别人还是有可能取走他的宝贝的。 他将这一朵泛着红光的灵花紧紧握在手中,大声喊叫着。他很清楚自己以及其他四个人的处境。九莲宗那边已经彻底抛弃了他们,再加上杨钰的所作所为,让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他在洞天内获得的任何东西,都有极大的可能被人轻而易举地夺走。 被夏繁星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定自己已经要被洗劫一空了。自己这番话如果没有唬住对方的话,剑脉灵花也将失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明心门,李游。” 夏繁星回过头和张寒对视一眼,张寒悄悄地给他传音,“看他手上捏着的东西,我觉得肯定是灵花!器灵给了我们三天时间,肯定没有这么容易炼化。” “不过,师弟。我们不是杨钰那种人。此人能够这么快地找到灵花,肯定也是有一定剑道造诣的。那六宗弟子基本上全部出局了,这个李游也不容易。我们还是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张寒看着皱着眉头的夏繁星,劝了几句。然而在他心里想的是,如果夏繁星执意不听自己的话,要劫走对方的剑脉灵花,其实也无可厚非,他不会阻拦。 张寒虽然为人朴实,但也不是迂腐之人。 “师兄,我也没有想做这件事。但是却不是你说的这个理。” “这些人支持九莲宗,不管他们有没有加入当时的大战,都绝对是我们宗门的敌人。按理说,我们要洗劫这个人,师弟心里完全没有什么愧疚之感!” “但是,这一关的试炼开始才没多久,以这种方式夺得灵花,却不是我想要做的。我认为我们都能够成功做到这一关的试炼,成功炼化灵花。时间还有这么多,我更愿意自己前去寻找灵花,而非那么容易地取得机会。” “所以,我和你一样,都不会做这件事情。不过……” 张寒听他的话,实在有些感慨。夏繁星忽然一顿,没有再给他传音,举起青旭,对着已经十分色厉内荏的李游淡淡说道,“交出你身上携带的灵石。” 说着,将灵剑指向他紧紧握着的拳头,“灵花,你自己留着吧!” 李游咽了口唾沫,另一只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摸了几下,扔出一个破旧的袋子。夏繁星打开一看,里面有着不少灵光满溢的灵石,看上去质量都还不错。他将袋子收过,没有再看李游一眼,踢开杂草,前方走去,留下一句话,“好好躲着吧。” ———— 时间过得很快,整个下午都已经快要过去。 茫茫的水域之中,夏繁星和张寒二人记不清自己踏上了多少座岛屿,蹚过了多少水域。两人全身上下已经被热汗浸透。与外界的天寒地冻完全不同,这里的炎热不是能够用修为轻松化解掉的。两人全身心放在感应灵花的位置上,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 在下午的时候,张寒已经感受到自己血液中的那个印记越来越明显,向着几个方向各自产生了感应。不停地向前行进着,所谓灵花的距离也似乎越来越近。 而对于夏繁星来说,也是已经感受到了血液中的印记痕迹。由于没有生成剑脉,他的感应力远没有张寒那么强。仅仅是跟着师兄,跟随他的感应一直前进着。 天色有些暗了。 在不停地前进过程当中,他们也接触到了不少修士。有些是盟宗弟子,大部分人还没有寻找到与自己产生感应的灵花。只有东宫苏衍道和洪妖门朗覆雨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灵花。他们带着的同门还没有找到,所以这两人也没有直接坐下来修炼。 在不同的岛屿上见到盟宗弟子,彼此之间也都是友好地打个招呼,一点儿时间不浪费,各自去寻找自己的东西去了。而遇到敌盟的弟子的话,夏繁星听了张寒的话,尽量避开,毕竟他们还是人多,寻找灵花才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要和他们扯上事情。 所以,当他们踏上新的岛屿,见到敌盟的弟子时。两人就像比赛赛跑一般,头也不回地往后冲去,重新踏入水域,绕一大圈,到别的岛屿上进行寻找。 邱百谶和秦素月,方蝉和他的师弟方岭,诸葛泉和她的师弟吴正銮,司龙盈和他的师妹何媛琴…… 经常在拨开茂密的枝叶,踢开身前的杂草,夏繁星和张寒就见到了几个敌盟的弟子走在岛屿前面。两人认出他们的身份,花了一秒;判断他们的修为高低,花了一秒。回头,撒腿就跑,离开岛屿也仅仅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只要见到敌盟的弟子,两人说定,不管是大宗门弟子还是二流三流宗门的人,他们都跑。 到了这个时分,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却都是笑得合不拢嘴。看你一眼我就跑,诶,没想到还挺有趣的。 “师…师弟,你跑的速度不够啊。要是遇到那个北极帝宫的杨钰,这人可是筑基后期修士,说不定就把你追上了呢……” “速度我是没你强,但是比耐力师兄可不一定比我好……” “你这表情…师兄你不信?要不要比比……” 说说笑笑之间,天色越来越暗了。到现在,他们自己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也没有见到有什么弟子之间的纷争发生。很显然,现在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寻找剑脉灵花上。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像他们那样,找到那六宗的软柿子捏的。 不过,虽然见到了不少的修士,他们二人却没有见到几位同门。更不知道侯樱现在的进度如何了。 她的修道天赋虽然绝对惊艳绝伦,但毕竟没有修炼出剑脉。张寒和夏繁星都是有些担心的,她会不会无法寻找到自己的那朵灵花。 在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两人正在蹚过一段比较宽敞的水域。前面岛屿上面的茂密枝干忽然无风自动,很显然前面有人,或者有人刚刚走过。 “我们直接跑进去,见到人之后再马上跑回来,如何?” 张寒忽然停下了脚步,对夏繁星挥一挥手。话刚说完,跃跃欲试的夏繁星愣了一下,看着有些古怪的师兄,没有再说话。 “我…我已经感应到了,就在前面那座岛上!” 月色洒下。夏繁星紧张地盯着前方笼罩在黑暗下的岛屿。方才无风自动的枝叶让他感到十分紧张。无法确定里面现在到底还有没有人。没有听到一丝声音,只有涓涓细流,永远不会停歇地散发着清音。 “我们过去!” 第二十五章、玉龙腾(五) - 斩莲 - 华发如秋 “刚才明明感觉这么强烈,居然没有找到……” “行了,杨冰。肯定不是这个地方,去别处再找找!” “…好吧。黄师兄你已经找到了灵花,还陪着我一同寻找…我一定努力感应!” “唉…都是同门,不必说这些话。如烟去了,我镇魂宗接下来更是不容有失……” 镇魂宗六代第二黄仙武,六代第八杨冰。 夏繁星与张寒小心翼翼地踏上岛屿,轻轻掀开面前的大片杂草。忽然,耳边响起了清晰的声音,先是两人踏破水面的脆响,继而,就传来了刚才的对话。 “看来,那个杨冰也和师兄你一样感应到了。” 张寒的丹田之处,出现了一道奇异的蓝光。他激动地往下看了一眼,对夏繁星说了一声,“师弟,你在这等我!” 剑息感应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张寒如同有人指引着一般,一下子朝着两边的高大草丛中冲去。 月色淡淡,周围黑暗一片,视野十分局限。耳边只听到一阵阵窸窣,张寒很快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无比兴奋地跑到他的身边。 张寒的手中,捧着一朵通体碧蓝的灵花。花梗之上有几根短刺。花瓣之上,灵光如同初阳下的露水一般,娇艳欲滴。然而花朵娇嫩的表象之后,其内强大的剑气,二人都能明显地感受到剑气的威力。如果能将其内的威力完全炼化,对于每一个剑修的益处,绝对是很多丹药无法比拟的。 “走,我们走!我已经找到灵花了,师弟,现在我们去找你的!”张寒相当激动。他从小练剑,对于手上这朵灵花内在的强大之处,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等等…”当夏繁星的目光在剑脉灵花之上打量多次之后,他忽然有些愣神了。 这上面的光芒,夏繁星产生了一种无比想要得到的感受! 说实话,他现在连剑脉的雏形都还没有。但是,确实是在那个部位,苏巧之前告诉他的,右剑脉应该在的位置,此刻产生了隐隐的波动。 夏繁星一时间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内心深处,是想要抢过张寒手中这一朵灵花吗? 似乎真的是这样!当这个念头出现之时,立刻变得越来越坚定。夏繁星的目光已经挪不开灵花。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于气息的感应变得如此如此的敏锐,而对于灵花其内的气息,又是如此的渴求。为了掩饰尴尬,他慌乱地开口, “师兄,今天先休息一会儿吧。你就坐在这里打坐炼化。大不了明天再去找。” 张寒疑惑地看着他,“三天时间,说短不短,但也不长。别人在找到灵花之前肯定也连夜寻找的。那个黄仙武也带着他的师弟在找,你为何要说这话?” “师兄,我没关系的。真的,你放心先炼化一段时间吧。” 夏繁星有些焦躁地说道。张寒叹了口气,也不多废话,坐下打坐。 渐渐地,灵花内的气息渐渐被张寒的真息逼出,蓝光照亮了黑暗的岛屿。周围忽然起了一阵微风,垂到半空中的枝叶摇曳,让夏繁星脸上生疼。灵光越来越浓,张寒将它放在自己腿上,此时的灵花居然已经渐渐悬空。 丹田附近,全部被灵光照耀。甚至,剑脉的形状也已经化出了虚体。错综复杂的脉络,盘踞在伏兔穴的位置上,脉头之上充满了灵气,是与关元穴进行交融的剑脉气海。此时此刻,张寒的剑脉虚影正在缓缓膨胀。他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痛苦神色,但更多的是激动和满意。 “让我,让我接触一下……” 夏繁星忽然一步跨到张寒面前,表情认真地问道。已经全身心投入到炼化中的张寒来不及思索,甚至没听清他说了啥就点了点头。 夏繁星催动丹田气息,很快地从手掌冲出。他缓缓地将手放到蓝光之中,全身立刻打了一个激灵。少许蓝色的气息,一下子通过他的手掌,极速地蔓延到右肋的位置,更是一瞬间进入了他的体内。 在右剑脉的位置上,忽然产生了大量的真气流动。完全出于体内的自动反应,让夏繁星感到全身一震! 血液中,每一处都随即产生了感应。他只感到全身气血如同沸腾一般,全部都想往外冲。夏繁星极力想要平静下来,片刻之后,他终于发现,气血都在朝着一个地方膨胀,那就是正东方向! 他还能够感应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还比较远。 夏繁星猛地起身,对正沉浸在打坐状态中的张寒匆忙地说了一句,“师兄,我感应到了!” 说罢,快步踏过一地的杂草,蹚入水中,如同一个疯子一样在晦暗的月色下朝着东方狂奔去。 他神识洞开,快速地飞奔过四座面积不小的孤岛,以感应之力加上神识搜查,走过一处就能感应一处。却全部都没有收获。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跑上第五座小岛的时候,他终于感应到了那个东西,现在近在咫尺! 夏繁星忽然猛地一回头,在浅水中乱抓了几下。当他举起手的时候,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朵血红色的灵花,其内的气息强度与张寒手中的灵花完全相同。刚刚自己的手在清水之中抓来抓去,忽然握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夏繁星就地一拔,居然真就这么找到了剑脉灵花! 夏繁星出神地打量着灵花。他一屁股坐到水中,也不管会不会有敌盟弟子看到自己了。一切都是因为,右剑脉处的感应度太强烈了。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根本没有修炼出剑脉,却对灵花内的力量如此渴望。关元穴和伏兔穴内气息剧烈膨胀,让他感到已经无法再等待! 盘腿而坐,将灵花放到大腿上。夏繁星将所有气息全部外放,很快就与灵花产生了感应。剑脉灵花缓缓飞到身前,一道道红光从内散发,与他的丹田产生了明显的联系。吸收着越来越强的红光,两处穴位之中,气息已经开始外溢! 它们…汇聚到了一起!夏繁星在使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不停地汲取着灵花内的精华。陷入了一种暂时的忘我状态。直到,两处穴位之间越来越浓烈的气息,开始有了化虚为实的迹象! 气息至纯到一定程度,就会化为真正的血脉,中融脉!这也就是剑脉的生成过程! 即便是剑道天才,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炼成剑脉也至少要花上半年的时间。即使是古剑洞天这样的条件,他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取剑道子通过这里的机缘,在剑脉基础几乎为零的情况下,仅仅靠着这么一会儿的时间炼化出剑脉。 而他,通过炼化剑脉灵花,居然即将炼化出自己的剑脉! 这个目标,在他到达洞天之前,少说也要花上一年左右的时间。如果自己天赋不够,两年,三年甚至更长,都是有可能的! 剑脉气海已经汇聚,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浓烈!此时此刻,夏繁星其他身体部位内的真息是枯竭的。所有的气息,再加上灵花内的这些能量,全部汇聚到了两穴之间。 阵阵疼痛传来。如此短的时间,凭空生成一道剑脉。这本身就是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行为,对于身体来说,也是违背了最基本的原理。就如同《水神诀》重新改造身体一样,怎可能不痛苦! 每一次的阵痛,都是每一段经脉生成的过程。小段小段的经脉盘绕在一起,也就变成了最终的剑脉,中融脉。 “扑通”一声,夏繁星整个人朝着水中仰去。清凉的河水让所有炎热消失殆尽。他成功了,他做到了至少自己从未听闻过的成就! 他的剑脉生成了。盘踞在伏兔穴之上的一团团经脉,构成了剑脉的全部结构。中融脉与关元穴之间的气海,第一次出现,就达到了极高的强度。气海之中,气息无比充沛。夏繁星躺在水里,右手摸着青旭的剑柄。他能确定,自己这时候挥出一剑的话,绝对比之前要强上很多很多! 通过中融脉,他绝对可以更好地斩出剑气,更好地掌握剑术。 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剑修了。 夏繁星的脑海中浮现起苏巧的面容,还有她舞剑时英姿飒爽的倩影。他微微一笑,举起手,看着灵花。他能够感应到,支撑着自己直接炼化出剑脉后,灵花内仍然有着足足一半以上的灵气。 这足够,让他在接下来的两天之内,更进一步巩固剑脉的强度。 玉龙青釭的影象也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忽然产生了对它的渴望。这在之前几天当中,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想背着这把神剑,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到阴煞宗,来到他的柳儿身边。让她幸福地感受一下,她的夏郎有多了不起…… “灵花…灵花就在这,哈哈!……”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得意的低语声。夏繁星听得很清楚,他继续躺在水里,听着那人走进水中的声音。似乎他还没有发现自己。 夏繁星睁大眼睛,看见一个穿着百花道袍的修士,正无比兴奋地朝着自己这边这个小岛上走来。他忽然猛地从水中站起,直接把那个人吓了个半死。 “啊!——” “百幽宗弟子。呵呵,你要找的灵花,已经被我炼化了。” “屠豕宗…屠豕宗夏繁星?”穿着黑袍的弟子站在浅水里,借着晦暗的月光,看清了夏繁星的面容。他颤抖着喃喃了一句,一下子呆住了。 “一朵灵花,可能会被多个人寻找。”夏繁星缓缓朝着他走去,那人也跟着一步一步后退。“你和我感应到了同样的灵花,不过,你来晚了。” 夏繁星微笑,那人吞了口唾沫,抱拳一拜道,“在下百幽宗第五申屠兴。你我无冤无仇,既然已经被道友炼化,在下现在就离开,另寻他物。” 这个申屠兴做人倒是非常知好歹。一认出对方的身份,立刻明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就算之前再怎么兴奋,此刻也只能离开。但当他刚刚回过头,夏繁星却又叫住了他,“申屠兴,你可能不知道。一个人只能感应到一朵灵花。你我同时感应到这一朵,就说明你已经没有机会到别处寻找了。” 申屠兴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又回过头问道,“这…你又怎么知道?” “很简单。器灵是有灵智的东西,更何况是这种千年器灵。一共九十多个人,一共却只有五十朵灵花。以每个宗门取剑道子的天赋,绝对不可能有四十个人无法找到灵花吧?所以,肯定会有多个人同时感应到一朵灵花的情况。而器灵要的,就是这些人彼此之间争夺,才能决出一个高下,达到试炼的目的。” 夏繁星一席话说的看似十分有道理。但却是他自己临时瞎掰的。不过,这番话却竟是真的唬住了无比失望的申屠兴。他的表情立刻变得绝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发出一声声长叹。 夏繁星心中暗喜,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聪明,知道抢不过我,但这也并不是代表你的路走到底了。在不久之前,我见到了一个明心门的弟子,名字叫做李游……” 走了一天,但一直是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的。所以夏繁星也是很容易地就将李游所处岛屿的大致方位和距离告诉了申屠兴。“这个人很早就找到了灵花,不过在半途中被我撞见。他当时已经被九莲宗邱百谶等人趁火打劫了一次。这小子把灵花藏得很隐秘,没有被发现。但是全身的宝贝灵石全被劫走了。我见到他的时候,觉得李游有些可怜,也就没有做这个恶人。” “你如果不想放弃,就去找他吧。我想他现在可能也没有完全炼化灵花。从他手中抢过来,一切都还有机会。” 申屠兴听了,再度燃起希望。他对着夏繁星重重一鞠躬,眼中燃起不顾一切的光芒,“多谢,多谢道友指点!明心门与我宗本就有仇,这个李游,更是…不说了,多谢道友!” 他又猛地一拜,回头狂奔而去。夏繁星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这下子,可真是舒服了。 回到原先的岛屿,坐到张寒身边,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师兄。张寒已经将灵花内的灵气炼化了一些。他也明白没法一口吃成个胖子,还有两天的时间,便停下了炼化。他十分激动地拍了拍夏繁星的肩膀,两人都是无比的高兴。 不过今天,夏繁星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炼化剑脉,所以对于接下来的巩固,也不急着接着做了。两人在岛屿上休息了片刻,夏繁星提出了一个建议 ——“师兄,我们既然都找到了灵花,接下来两天主要就是要稳定一些进行炼化,不要被敌盟所干扰。今天晚上还有时间,我们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像苏衍道和朗覆雨那样已经找到灵花的盟宗弟子。和他们一起打坐炼化,会保险不少。” 第二十六章、玉龙腾(六) - 斩莲 - 华发如秋 接下来的两天炼化过程,时间过得就很快了。 当晚,夏繁星和张寒在几座岛屿之外的一片小洲,寻找到了躲在高大灌木林中,两位已经找到自己灵花的阴煞宗弟子。正好是与他相识的柳瑟,还有那位年纪最小的陆亭月。他们虽然相识,但在张寒面前,柳瑟还是很配合地作出了和他不熟的样子。 阴煞宗的女弟子们对于盟宗弟子本就冷淡,但毕竟是熟人,柳瑟也没有抵触。夏繁星拉着张寒坐到她们身边。夜深了,他却有些困了。 “嘿,柳师姐,咱们聊聊天吧。我和你讲讲前段时间和柳儿…”今天已经不打算再炼化,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地给柳瑟传音道。 “别烦我,我要认真炼化!” “好无聊的诶,休息一下嘛……” “你再吵,我就走!” “我和师兄可是来保护你们的……” “你在做梦吗?…真不知道烟柳怎么看上你的!” “她可没你这么难说话…” “你…会不会聊天呐!” …… “好无聊啊,一晚上就炼化出了剑脉,柳师姐你没听说过吧?现在可真是累死了…” “累了就睡觉,别骚扰我。” “我睡着了你不会对我下手吧?我记得第一天到阴煞宗的时候,烟柳和她师父俩就趁着我昏迷把我拉上床去了诶。这位陆师妹看上去也这么漂亮…唔,我觉得你们应该做得出来。” “华仙师她是…阴煞宗…你是真的不会聊天,我真的不理你了!” ———— 夏繁星真的靠在师兄腿上小睡了一会儿。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开始认真地炼化灵花,将其中的灵气以缓慢的速率,通过水骨和丹田吸纳进体内,滋养着剑脉和已经有些衰减下去的剑脉气海。 其余三人,早都是实打实的剑修。他们也都在十分认真地吸纳着灵花内的珍贵气息。 有敌盟弟子经过这座小洲,但没有人涉足这片高大的灌木丛。一整天都过的很平静,也很单调。他们都非常珍惜这个机会,无比认真地炼化着灵花。 直到今天傍晚,有两个盟宗的弟子慌慌张张地路过这里。夏繁星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招呼进来。 其中一人,竟然是侯樱!另外一位,是西极宗修为第二的弟子鉴能法师。他们二人都是行色匆匆,鉴能表情上还有些狼狈。侯樱的白袍之上,多处沾染污泥。将他们招呼进来之后,夏繁星盯着侯樱看了两眼,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们一定是被敌盟弟子碰上了! 坐下之后,一贯高冷的侯师姐也忍不住大口喘息了起来。显然是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战斗。鉴能法师在几人的询问之下缓缓开口,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昨天早上鉴雄和鉴兴各自被敌盟所伤。他们和其他几个弟子将这二人送到一座小岛上之后,鉴雄却主动放弃了寻找灵花的机会。 鉴兴昏迷不醒,三天还没有过去,小和尚无法离开此地。鉴雄本身已经受了伤,他执意留在小岛上照顾鉴兴。在见识了九莲宗秦素月以及镇魂宗黄仙武狠辣以及无耻的手段之后,他绝对不放心让鉴兴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一定要亲自照看着他。 侯樱告诉他,不要放弃了这次机会。他是西极宗修为最高的道子。而且,敌盟弟子在开始寻找灵花之后,没有必要花太多的精力在小和尚身上。如果不放心,带着他一起走也可以。 但是,鉴雄还是拒绝了。鉴能也再度劝告,但这位师兄却顽固得似乎变了个人,执意留在原地。他放弃了继续留在洞天内的机会。 当时众人已经开始行动,只留下了侯樱和鉴能。他们二人便一同行动,开始寻找剑脉灵花。然而,在今天的早上,侯樱先于修为较低的鉴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剑脉灵花。她帮着鉴能继续寻找,也在差不多中午时分,找到了鉴能的那一朵灵花。 当时,侯樱提出了和夏繁星一样的建议。她带着鉴能在四处的岛屿内寻找盟宗弟子,想要抱团取暖。不过,却在不久前遇到了敌盟弟子。而且,这一碰,就是碰到了四个。 九莲宗的邱百谶和秦素月,不知为何与北极帝宫杨钰还有他的师弟许文诣走在一起,正好在一座小岛上与他们二人撞见。 侯樱拉着鉴能立刻想要离开。但邱百谶等人立刻将他们围住。这时候,镇魂宗的黄仙武忽然也从他们身后走出。通过邱百谶的话,侯樱总算是知道了他们现在所处的境况。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但是那位许文诣以及镇魂宗的杨冰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剑脉灵花。杨钰和黄仙武没有太多时间再浪费在两位师弟身上,他们不知怎的走到了一块儿,决定做个拦路打劫的恶人。 而邱百谶和秦素月,更是不知为何会与这几个人碰上面。 邱百谶一身肥肉,看上去倒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笑着对鉴能说,乖乖交出身上的剑脉灵花。 剩余几人都把目光放在鉴能身上。似乎没有人想打侯樱的主意。或许是这几个人也忌惮她半步结丹的修为。当然,她不可能眼看着这几个人抢走鉴能手上的宝物。 她给鉴能传音几句。两人接着玩了一出金蝉脱壳的把戏。鉴能特地把灵花装作交给秦素月的模样,侯樱立时出手。没有人猜得到这样一个女子的爆发力居然恐怖如斯,当同为半步结丹的杨钰反应过来时,秦素月寒若冰霜的俏脸之上已经被口中的鲜血溅污。侯樱只此一击,迅速夺回剑脉灵花。鉴能早就使出全身解数逃跑,已经离开岛屿数步有余。 然而,虽然脱离了最初的困境,他们却忽略了邱百谶这位九莲宗大道子的实力,还有北极帝宫两位弟子迅速结阵的威力。 显然,秦师妹被打伤之后的邱百谶再也没了之前的从容模样,肥胖的身躯剧烈抖动多次,竟是一瞬间直接祭出一道地级法器。九莲宗的独门秘器,断肠觞。 九莲宗作为中原第一大宗,历史最为悠久的宗门。门内各种各样的秘器数不胜数。断肠觞一出,强大的紫微星气注入其内,酒杯杯口极快地蔓延出大量紫气,朝着浅水中极快逃窜着的二人冲去。杨钰和他师弟二人也是极快地结成一种侯樱没有见识过的阵法,二人齐头并进,速度极其之快,眼看着就要追上他们二人。阵法的威压也越来越强烈,伴随着断肠觞之中的精纯星气,席卷而来。 鉴能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一眼玉颜上寒若冰霜的侯樱,她一直在低着头思考些什么。鉴能很激动地说道,“侯道友真是比那个杨钰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我…我能全身而退,全亏了侯道友。我根本没有出什么力,侯道友一人力抗邱百谶三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夏繁星把惊讶的目光投到侯樱身上。他知道师姐厉害,但听鉴能这么说,她的实力好像厉害得有些离谱了。且不说别的,那个杨钰也是半步结丹修士,再加上北极帝宫阵法的加持…侯樱微微抬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过奖了。” “既然如此,二位师弟,柳道友,陆道友,我们就在此地打坐炼化。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侯樱对激动的鉴能挥了挥手,示意他没有必要再具体将如何脱身的过程告知众人。对夏繁星几人撇下一句话后,她便转过了头去,取出手中紧紧握着都快皱掉了的灵花,开始炼化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晚上,所有人都把精力放在了炼化灵花上面。 屠豕宗的弟子大半都在这里聚集。深夜时分,他们之间互相聊了些事情。通过几人的说法,大部分的盟宗弟子都和他们打过照面了。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见过何琼玖以及明申。 当所有人都表示没有见到这二人的任何踪迹的时候,侯樱不由得看了看两位师弟略显焦急的脸,微微叹了口气。 —— 深夜。白崖水域之中,岛群西方的一座面积较大的小洲上。 一个如同幽影一般的瘦削身影,在杂草丛生的岛屿内飘来晃去。他的身法很快,在小洲上面不停地飘荡着。忽然,他像是没有看清路一般,直直地撞在了一棵大树前。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开始在大树底下不停地翻找起来。最终,他双手一摊,绝望地仰天长叹。 月光下,明申苍白而冷峻的面容上,写满了不解与绝望。隐隐的愤怒在他眼中浮现,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浓烈。他忽然狂吼一声,抽出灵剑,狠狠地劈到灵木之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两天了,两天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为屠豕宗第三座次的弟子,从小练剑的明申,居然到现在还没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剑脉灵花! 不仅仅是还没能找到…明申跪倒在地上,双目中喷射出不解的愤怒。他甚至无法感受到自己血脉之中的那道印记。器灵所说每个人都会感应到的血脉印记,他却丝毫丝毫没有感受到。 不管他怎么努力去感应,都是徒劳。明申在漫漫的水域,无边的群岛之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踱步着,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给予他任何的指引。终于,在这一刻,他彻底崩溃了,内心如同撕裂一般痛苦,眼角处的酸胀感似潮水涌起一般席卷而来。明申喘着粗气,强忍着不解和痛苦。他知道,到现在这个时候连灵花都还没有找到的,基本上已经没有机会了。 在路上,由于明申自己行动比较隐蔽,他见到了很多人,但是并没有多少人看到他。昨天清晨刚进入群岛没多久,他就看到了七海宗的取剑道子司龙盈,在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内找到了剑脉灵花。接着,邱百谶、杨钰等人也在路上被他见到过。昨日晚上,夏繁星和张寒的一举一动都被明申偷偷地看在眼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潜行的本领怎么这么好,跟踪别人毫不费力。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那种好捏的软柿子。 现在的明申跪倒在杂草丛中,表情痛苦不堪,整个人被一团可怕的杀气笼罩。 因为,就在刚才不久前,明申出手杀死了一个敌盟的弟子。这恐怕是古剑洞天内第一个死去的弟子,还是一位女弟子。明申跪在地上,终于有些平静下来之后,他的双目血红,脑海里一次次回忆起死者的面容——自己似乎是为了泄愤,不顾一切地在她尸体上大卸八块,那张脸原来还算俏丽,在他疯魔一般的剑下,如同厉鬼……… 他还是在杀死她之后,才知道她的身份的。 她是冥影宗第三道子,江静水。修为不到筑基中期。她一直跟随着明申,他也说不清楚可能被尾随了有多久。在发现江静水之前,明申在不远处的一处小岛上发现了几位盟宗弟子。西殿白居高和东宫苏衍道居然坐在一起,炼化剑脉灵花,身边还有各自的两位师弟,也都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信物。两大敌对古宗的大弟子之间,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敌对。明申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白居高和苏衍道看上去颇有些彼此惺惺相惜的样子。 而看到自己身上,对于剑脉灵花没有丝毫的感应,孤身一人,近乎崩溃。明申忍下怒气,潜行离开小岛。他感到深深的不解——他不像王云明,自己的身体没病没灾,剑脉也是完全正常的,修为在这些人当中也算上乘。唯一能挑剔的就是他筑基品阶高低,可这又与寻找剑脉灵花有什么本质关系吗? 当他的身形隐匿于暗月下的浅水中,明申暗暗地愤怒之时,他忽然感到背后一闪而过的凉意。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走着。跟踪自己的那人修为明显没有他高,慢慢地,明申找到了她身形变换的方位,就在这座小岛之外,他忽然转过头,酝酿已久的一剑朝着不远处的杂草丛中直直飞去。冥影宗女弟子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仓皇躲避;明申飞剑却来势汹汹,直接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疤痕。 他朝着她的方向猛扑过去。 暗淡的月光下,江静水第一时间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任何一个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子,即使是出身杀伐宗门冥影宗,也会在看到自己毁容的时候彻底崩溃。她在草丛中连忙翻滚,如同饿虎扑食一般的明申扑了个空,气势汹汹地拔过地上的灵剑,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指着她快步逼近。 江静水看到了明申充满愤怒的双眸,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疯狂。她吞了口唾沫,仓皇逃窜两步,两人都没有废话。明申剑势无比凶猛,似乎在倾泻全身的愤怒。两人修为剑技差距都不小,很快,江静水另外一边的脸颊上,也落下了一道可怖的剑痕。 浅水上的大战,这个年轻的女杀手再一次看清自己已经全非的面目。在明申的步步紧逼之下,惨遭毁容的她也陷入了绝望和疯狂。两人都不再留手,出手必是杀招。但是,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明申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同情之心,在江静水开始疯狂地朝着他要害刺来之时,他每一招都还以颜色,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伤痕! 终于,他的脸上被对方也割出一道伤疤。满面鲜血之上,明申丝毫没有任何的表情。在月色笼罩之下,这个冷漠无情的男子,不仅无情,更加残暴。已经伤痕累累的江静水更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要对自己下杀手。 或许,当时的明申自己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疯狂。江静水其实没有做什么对他有害的事情,对方也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即使她的手上沾染过不少鲜血。最严重的是,他很清楚,洞天之内,任何死伤都有可能引起异变! 但他还是做了这件可怕的事情。一剑封喉。不仅如此,她的身体缓缓地在浅水中倒下之后,双目血红的明申,举着灵剑,跪在水中,在她的脸上不断地劈砍着。直到,她的容貌彻底地随着她的生命消失殆尽。 污血流入浅水之中,奇迹般地被统统净化,看不出丝毫的颜色。明申搜了她身上的东西,却发现江静水也没有找到灵花。他愤怒地将她的尸体留在了水域之中。附近没人,至少没有人看见了他的暴行。明申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他走了两步,用干净的清水洗了把脸,擦了擦手。忽然,他感到了剧烈的不适,剧烈的痛苦和崩溃。 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冥影宗弟子,为什么要跟踪他? 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这两个疑问一个比一个沉重,压得明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艰难地用灵剑拄在地上起身,大口大口喘息着,全身被冷汗浸透,朝着前方,缓慢地走去。 在小洲的另一侧岸边,他遇到了故人。何琼玖何师姐。当他全身打着寒战,走到岸边之时,发现对面小岛的岸上,也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一个人。 她的身姿曼妙,胸前有一束微弱的红光。只是月色太暗,他依旧无法判断她的身份。明申咽了口唾沫,又使劲擦了擦脸上的疤痕,举起灵剑,指着那个慢慢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 “明师弟!你也在这呀!” “何…何师姐?……” 公告(2) - 斩莲 - 华发如秋 第一章、楔子——万安城 - 斩莲 - 华发如秋 秦山国,万安城。 临近中午。 帝都中央的最繁华地带,万安大都会。这里的都会并不是城市的意思,而是整个秦山国,甚至整个北方大陆都最为庞大的大商会聚集处,是秦山国绝对的商业重心地带。无数外国的商旅,有的来自西域诸国,有的来自南域各大城邦,还有的则是东海群岛上的商人。如今这个时候,除了北域冥泽国外,还是几乎有着大陆上各个地带的商旅汇聚于此。 大都会占据了京城中央近两千五百亩的面积,其中各种万安城著名行会总部落座于内,街市繁华宽敞,歌楼酒肆数不胜数。大都会范围内或高或低的房屋商馆鳞次栉比,各种各样的小型店铺更是为了一个席位挤到爆。每一日都可以看见,大都会内川流不息的车马,来来往往的商队;每一天都能听到,永不停歇的脚步声,外来客人们夹杂着各种口音的通用语。 单从规模上来看,说是把中原大唐的长安东西两市加到一块,差不多就与万安大都会商业区的面积相同。而它的地理位置,更是处在了整个万安城的中心。南侧是万安城上一流世家万安慕容氏的府邸所在,人们公认慕容家世代显贵,绝对足以排进万安世家中的前五。而它的西面,居然就是万安第一大世家万安李氏的族府。这些还不算什么的话,大都会北面,就是秦山国皇宫所在地,金碧辉煌,规模宏伟的大秦皇城。而且起于万安城中,直通北境留阳城的京留大运河,于大都会范围内横穿。 商旅络绎不绝,商船熙熙攘攘,万安十分之繁华,中城大都会独占其七。 大都会中央有一处闻名京城的秦楼楚巷,雅号凤鸣阁。凤鸣阁是京城内首屈一指的寻欢作乐之地。此楼于周围众建筑之间如鹤立鸡群,建造的十分之高,足足有七层。其内歌女艺伎数不胜数,质量更是一层楼比一层楼要好。 然而,此时此刻,凤鸣阁最高楼顶。第七层仅有五处居室,而最远离楼梯的那一间又无疑是最尊贵的。这一间雅号兰河的卧室,往往是周围这几座世家府邸内的子弟们最喜光顾的地方。万安近几任花魁几乎都在第七层听候差遣,随便点上一个都可以带来满屋春色,令人乐不思归。而绝对没人想到,令凤鸣阁暂时关闭入住的兰河雅室内,这会儿住着的居然是两个女子。 来自大唐阴煞宗的华容雨和她的徒儿尚萌。自从她们两人在黑水城外被荷悦与司马胤摆了一道之后,华容雨带着尚萌住进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 她早就查看过多次尚萌的血脉,那点南柯露的痕迹自然也逃不过她的眼睛。有同为修士的人正在试图监视她们,但他们一定没有料到这正合华容雨心意。但她没有急着带她离开此地,去办正事。一来是在灵洲大陆上自己的修为遭到了一定的限制,二来则是,此地春光甚好,着实有些不舍得离去。 就连这里姑娘们的老妈妈,也驻颜有术,亦是个精通房事的大美人。浑身阴气充沛如海,且丝毫不忌讳和女人同床。正是华容雨凭借自己高超的手段多次让这儿的老鸨****,老妈妈才一口答应让她们师徒俩想在第七层住多久就住多久。 而就在此时,经过昨夜与花名栖梅的凤鸣阁第一名妓一夜缠绵后,满脸仍带着桃色的华容雨却在急促地喘息着,坐在床上,一身衣裙披散,春光泄露。接过尚萌关心地递来的茶,匆匆喝了一口。她将茶水咽下后,愣了好一会儿,口中念念叨叨,却是最疼爱的宝贝徒儿姬烟柳的名字。 “烟柳…烟柳…” 昨夜师徒二人各自点的是两位不同的姑娘。尚萌虽然还是很讨厌看见男人,但在女女之事上却狂放无比,丝毫不胆怯羞涩。榨干昨夜那个妹妹身上的阴煞之气后,她与华容雨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尚萌比较早就醒了,因为她在睡梦中,不经意地通过魂玉内的神识景象内,再次感应到了一种威胁,和前一次一模一样,来自于那串神秘的念珠。那两个姑娘昨夜就离开了,却见师父十分反常,还处在甜美的梦乡当中,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个幅度。 尚萌也没在意那么多,醒来的早就坐下来巩固一下气息。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也就是这一刻前,华容雨突然从梦中惊醒。尚萌惊讶地注意到她的脸色慌张,满面却都是退不下来的桃红。在中原修为臻至化离期的华容雨,此刻居然魔障了一般双手发颤,口中念念有词。 她连忙运起体内的气息,帮助师父稳定情况。为华容雨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抚摸着师父的手,缓缓说着安慰的话。但当她听清华容雨所说的名字之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不好的预感。 “师父,您梦见烟柳师妹了?”等华容雨迷迷糊糊地将手中的茶喝完,情绪总算稳定一点的时候,尚萌小心翼翼地问道。 华容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露出一个颇显尴尬的笑容。 昨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她修炼完后也不喜欢睡觉,所以很少做梦,更加很少地能够把一个梦记得如此清晰,更加更加几乎没有做过噩梦!然而,她做了一个清晰的噩梦,就在昨夜采补了那个姑娘的阴元之后。 她完完全全记得,这个梦。刚才她一切反常的举动,都是因为这个令她无比揪心的噩梦。 ——不知道为什么,梦中华容雨的视线一直处在阴煞宗内的一间密室里。她不知道这间密室位于宗内何处,而且感觉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一间密室。密室内无比黑暗,但却在墙壁上挂着一排排亮着绿光的玉石。 她立刻就感应到了,这一排的都是六代弟子们的本命魂玉。华容雨也一下子就在墙壁上的那排魂玉中,感受出了姬烟柳的那块。她的魂玉摆在正中间,绿光比周围的一切都要明显,象征着她的性格活跃,气息流转活泼。看着那块魂玉,华容雨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她最最宝贝的徒儿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完完全全是连她一个化离修士都招架不住的噩梦。一个全身被黑气包裹着的修士,华容雨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径直地往墙边走去,她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果不其然,他打量了一圈之后,缓缓地将手伸向了姬烟柳的那块本命魂玉。 华容雨想要大声阻止他,想要运起全身的气息攻击他,结果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在这个梦中根本不存在。她是完全以第三者的身份在观看这一切的。当那个诡异的人将姬烟柳的魂玉握在手中,缓缓将其塞入黑袍内的时候。他转过了头,她只看到了两点绿色的幽火,整个梦境立刻破碎。华容雨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似乎陷入无限的黑暗,想要挣扎却似乎被鬼压床,难以动弹分毫。四肢麻木无力,耳边却似乎能够听到尚萌呼吸的声音。她陷入了梦魇。 就算从她小时候算起,也从来没有被梦魇笼罩这么长的时间。华容雨紧紧地闭着双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人才觉得全身一轻松,彻底醒了过来。 一睁开双眼,梦境最后几幕画面立刻在她眼前不断地循环出现。这暂时地击溃了她的心智,因为她梦到了的是姬烟柳的魂玉,被一个如同鬼体一般的异人带走。她做出了那些反常的举动,完全失态了。 而现在冷静下来后。她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华容雨相信女人的直觉,所以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觉得,这个梦并没有实际意义。这是有人恶意在给她托梦。 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尚萌,她美艳的脸上满是疑惑和关心。华容雨这才意识到自己支支吾吾好久了,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一梦到她就不知怎的醒来了,没什么大事,萌儿不必担心。” “来,让师父为你再检查一遍血脉。” 在这片大陆上,哪个修士会知道姬烟柳,哪个修士和她有过节要这样吓唬她?她一时间难以想出答案,但在看到放松下来的尚萌之时,忽然茅塞顿开。 来到灵洲后,时时刻刻让尚萌的魂玉感到危机的那串念珠。他的主人,是中原人。 当然,华容雨这时还对尚萌体内的南柯露一无所知。她知道梦族这个种族,但却不认识南柯露。一直以来,华容雨都认为那天被泼到徒弟裙子上的灵液,仅仅是有着普通的标记跟踪功能。 ——— 大都会北侧的大秦皇城,龙气盘踞,金光闪烁的天元殿内。 这座宫殿,正是老皇帝赢文政五十多年来上早朝的大殿。早上凌晨时分就开始的早朝,百官缓缓从西侧的西武门走入天元殿,惊讶地发现——有传闻说老皇帝近来身患上了痼疾,并且已经在此之前已经有两个多月没上早朝了。上一次老皇帝上朝是因为两国大战刚开始。结果,今天文武百官居然在中央的龙座上看见了面色虚弱,正在掩面咳嗽的衰老皇帝。 文武百官连连下拜叩头,山呼万岁。转念一想,陛下今日亲自出席早朝,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前线,因为前线的战事啊!太子殿下,就两三天前的事,刑杨城前线快速派战时信鹰将太子遭到包围的消息传到了京城。这回可是太子殿下命运未卜,老皇帝怎么可以还坐得住! 纵使痼疾缠身,身体虚弱;再加上太子遇困如同雪上加霜,在文武百官行大礼之时,一直不断地掩面咳嗽,极力想要控制却也无法。老人的脸色在下面众位官员行礼结束后已经十分难看,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但他知道事情已经非常严重了。 “众爱卿,想必也都知道明王在前线遭遇的困境。朕…朕已经决定了,倾我朝廷上下全力,也要救出太子!”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坚决。 “李安良、慕容毓二位爱卿,你们乃是朝中一品骠骑大将军,朕要你们立刻去往北境驰援刑杨城。退朝后让梁王把具体安排告知二位…咳咳…” 金碧辉煌的天元殿中央,两排的众官员内走出二位魁梧男子,单膝跪下领命,又退回去。老皇帝口中的梁王,正是近年来颇受他喜爱的四皇子。 “朕…朕是这么想的。上一次发往全国的圣旨,已经过去两个月。第一批援军很可能已经全部到达了刑杨城…现在如果再发圣旨到各地,定然来不及…先动用起京城内的军备力量,将我儿救出先再说吧。” “咳咳咳…”老皇帝说完这句话,还没等说出下文,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嗓子变得十分沙哑。他无奈地朝着侍立在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曲暮投去一瞥。曲暮点了点头,往龙座上靠近一点。 曲暮尖细的嗓音响起,但总让文武百官感受到一种不可抗拒的严厉。“京城内各大世家,派一部分护卫队和几位武将,最迟在明日正午之前安排妥当,于北城门大营会合。” 下面站着的大臣们似乎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个要求。他们大多数都来自不同的世家,众人齐声称道遵旨。曲暮接着说,“皇城禁卫军,陛下也决定要派出三分之二的人手前去助阵。这些兵力,就交给禁卫大将齐归风差遣,于明日正午前与各大世家联军会合!” 站在百官最前方的四皇子和六皇子,这二人都是有正式官职且正在朝中的皇子,两人听了曲暮的话后,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心里都清楚,曲暮说的话就是父皇说的话,可是这样一来…皇城空虚,难免会有危险… 百官中也有人想到了这个问题,但都并没有特别在意。毕竟大家都被太子的遭遇震撼到了,一国太子殿下如今已经可以说是命悬一线,无论如何都不能折了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的四皇子默默地叹了口气。但还算好在,他在南方天脉城的封地还有数百人兵力囤积,都是精锐之师。被封为义王的六皇子在西境封地亦有军力储备。等这些人前脚一走,四皇子就要把他们调过来。 魁梧健硕的禁卫大将身着铁甲,扑通一声跪下领命。 曲暮说完这话,看了老皇帝一眼,躬下了身子。老皇帝缓缓地点了点头,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宣布道,“再加上北城门大营驻守的一半士兵…这一回前去的又是一支一千五百余人的不小兵力。吴大夫,给各地报信的任务就交给你与林公公安排…现在,朕宣布,此次前去支援的大军,皆以曲暮为首!一切行动,皆要奉行曲将军的命令!” 第二章、乱麻 - 斩莲 - 华发如秋 接下来的五天之内,御史大夫吴禅大人与阉党共事,派了几队人马朝着东南西三个方向疾驰前去报信。并且朝廷还出动了只有在战势极其紧急情况下才会派出的红翼信鹰,整整派出了四只。分别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飞去。红翼信鹰身材庞大,一只上面可以堆放好几卷圣旨。并且传信速度极快。曲暮公公,不,是曲暮将军临走之前还特意在每一只信鹰上面做法留下记号,为了保险起见,这样不会让任何一只信鹰迷路了。 而曲暮率领的千人大队,在离开万安城后没多久,恰巧又碰上了从中部东境城镇东州城派来支援黑水城的千余人大军。曲暮等将领立刻说服了对方,两军汇合,近三千人的大队朝着北境东侧的刑杨城开去。由于京城位置本来就偏北,所以在快马加鞭的情况下,他们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来到了刑杨城南城门外。 从第三天开始,黑水城上空就不停地盘旋着一只双翼赤红,身材庞大的老鹰。不知为何,它足足用了半天时间找到城主府,将那封圣旨投了下来,扬长而去。 其实,对于北境诸城来说,太子的遭遇早就传开,就算没有圣旨,各个军城也都在紧锣密鼓地派人支援,商议如何解救太子。 而当整个北境完全得知了万安城的安排时,距离太子被困,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二天的时间。 黑水城,荷府。 荷哲昨夜召集手下越来越少的幕僚们来到自己的办公府内,将圣旨上的情况告诉了众人一遍。可以说,这份圣旨上的三个要求,足以用苛刻二字来形容。 圣旨上要求每个北境军城,都要再度派出不少于三百人的兵力前去刑杨城。这个兵力虽然在平时绝对算不上多,但对于兵力已经非常吃紧的黑水城来说,基本上拿不出来了。与幕僚们讨论一阵,荷哲只能最终决定将巢山山脉那边的守将调出一百人凑个意思。 然而,第二个条件,前线需要大量的箭器。然而巢山士兵依靠着森道的阵法,想要给予黄草地上已经达到五六千人的潜伏士兵警告,靠的就是巨弩以及火箭。荷哲没有办法,他知道坚决不可以再削弱巢山的防守力量了。只能从东南西三座城楼上四处搜刮,第二天他亲自率领荷府护卫队去每一个世家请求帮助。勉勉强强达到了圣旨上要求的一半,质量更是参差不齐。 第三个条件,更是让荷哲感到头皮发麻,难以处理。圣旨上要求,北境所有城市,都要派城主或者副城主亲自前去前线督军? 荷哲看到这一条的时候,还满怀希望地以为朝廷应该理解黑水城的境况。副城主其实是除了现在的黑水城外,北境每一座城市都有的。因为荷哲是三个多月前才刚刚上任,期间又出了这么多事情,根本没有时间挑选出副城主作为自己的助手。尽管黑水城的世家非常配合,其中也有不少有能力的人,但终究还没有一个被他提拔成为副城主的。 然而荷哲清楚地知道,因为巢山山脉的状况,作为城主他是不能离开的。然而朝廷似乎完全不清楚黑水城目前的状况,丝毫没有给他们任何宽松。 然而等你接到圣旨后,若是不照办,那就是造反。这个千年传下来的规矩每个当官的都明白。荷哲感到无比的头大。他知道自己不能不照做,但是实在是害怕黑水城群龙无首,若是巢山那边的冥泽国士兵趁他不在,黑水城军力空前稀缺的时候,大举发起进攻…唉,后果不堪设想! 荷哲心里甚至无比地埋怨起老皇帝来。真的是…把自己的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对北境战况,还有他们的难处都丝毫不了解。这要让黑水城怎么办啊! 无奈之下,荷哲第二天还亲自去拜访了黑水城两大世家高府和王府。他希望这两个世家中能站出来一个可以暂时接替他城主之位的能人。说实话,荷哲一直觉得乔府的乔良言十分有能力,但这孩子毕竟太小了,他这一走又不知道要多少时间,让这个孩子来代替他,实在不像话。于是,就前往两大世家寻找贤能。 两大世家都对这个机会极为看重。 不过年约耄耋的高家家主高亚圣居然也愿意接替荷哲的职责,在他不在黑水城的日子里治理好黑水城。而王府的家主较为年轻,而且他本人也不是特别想干这活儿。荷哲选择把这个重任交给了老练稳重的高亚圣家主。 总算艰难地将圣旨上的三个要求勉勉强强算是完成了。圣旨上要求进发的时间是明晚,荷哲将从巢山带来的一百士兵安置到东城门,在城楼上进行了一次在他自己看来软弱无力的动员演讲后,一身疲惫地回到了荷府。 他回来得太迟,没赶上吃晚饭。反正肚子里面已经被各种情绪塞满。而就在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府时,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加令他揪心的事情。 没错,关于荷悦。让他实在是感到无法开口。 荷哲想起了三天前出现在自己办公府外的那个老者。说实话,早在荷悦还没有去往乔府的时候,荷哲就见过这个人了。像这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办公府外,不算三天前也已经有三次了。荷哲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只看了自己一眼,就绕过一条小径离开了,荷哲根本无法追上。这种身法让荷哲以为老者可能是个什么强大的武者。他不清楚老头想干嘛,多派了几个卫兵守在门口,直到三天后一次他办公到深夜,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却见老头坐在了他桌正对面。 荷哲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虽然心下慌张,但还不至于喊出声来。而且他很清楚老头如果要杀他,他早就没命了。而且有些确定下来,这个老头应该比普通的武者更加厉害,很可能是修士。于是乎,他耐着不安与老头谈了一次。 这件事还发生在将近两个月多前。是第一次森潜坦白地告诉荷哲,他的女儿天赋根骨非常好,不如跟着他森潜一同习武学艺,好过在这世俗界内无聊无趣。 荷哲当时真就觉得自己碰到疯子了。他家的女儿,莫名其妙送给这老头?但是忌惮着对方高深莫测,笑着应了两句后坚决拒绝。森潜也不坚持,呵呵一笑扬长而去。 森潜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当时的他已经暗地里收了荷悦做记名弟子。同样的剧情在荷哲的办公府内出现了一次。这一回他忍不住质问老头子到底想干什么。森潜重复了一遍上次说过的话,不过加了一句以后会让他多见见他女儿的。荷哲当时就很生气,这种人还能当什么大师吗,死缠烂打惹人心烦。但是森潜接下来说了一段话,让荷哲不得不仔细思忱,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森潜将后花园红楼的事情坦白地在荷哲面前娓娓道来。按理说,这件事情几乎只有荷府中的人知道。荷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老头子连这个都知道,那他绝对不是普通的修士,而是属于…手眼通天的那一种的。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因为看中了荷悦的天赋就要把他的女儿带走。荷哲板着脸请他离开,森潜哈哈大笑,离开之前给他留下了一盒白色的药丸,告诉荷哲过不了多久就用得着,助眠用的。 很快没过多久,荷康的麻烦事儿出现了。刚开始那几天荷哲真的是被黑水城所有世家横眉冷对,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无法入睡,即使是靠在申丹禾柔软的臂弯中也难以睡着。他开始服用森潜的丹药,却达到了极好的效果。这更让荷哲感觉到心惊,这个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同时也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绝不能让他把悦儿就这样从自己身边带走! 第三次森潜出现时,荷哲比前两次都有了心理准备,在办公府内并没有被他吓到。然而这时的荷哲,身心却比前两次要疲惫得多。荷康的风波还没过去多久,冥泽国试图潜入黑水城的贵族们被抓获。荷哲亲自与手下官员前往大牢审讯,大刑逼供之下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这使得荷哲产生了种种不安的猜测。这一次的森潜出现在他办公桌后面时,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把一盒药丸递到他面前,告诉荷哲,城主大人日后需要这玩意儿的时候,还会更多呢。 荷哲无力地看着森潜的身影越来越暗淡下去,眼看着就要离开办公府。他叫住了森潜,有些奇怪地问他,他到底想要什么。他的宝贝女儿不可能,其他森潜可以提,何必这样跟个鬼似的潜伏来潜伏去。而且,荷哲感觉这个老头说话非常稳健。看着桌上的那盒药丸,他对未来黑水城的局势更加摸不准了。 森潜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话,很快你就不得不按我说的做了。 荷府小径上,全身疲惫不堪的荷哲,朝着后花园荷悦的卧室走去。脚步却显得异常沉重。不得不说,森潜最后一次出现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告诉了他“焦头烂额”四个字到底怎么写。再加上昨日的圣旨……荷哲还不得不离开黑水城前往前线,不知归期。果然,这个老头说的话太准了。这几天要是没有那盒药丸,荷哲完全没办法入睡。 他还特别对荷哲提到自己的姓名,告诉荷哲前面几次他所见到的森潜,其实都是假身,却没有把梦宫之事告诉荷哲分毫。然而在此之前,就让他感到古怪的其实还在于那夜巢山大战时前来帮忙的郑二狗,这孩子第一天在府内见到就感觉十分奇怪,现在…荷哲明白了,他可能就是老头安插在荷府内的人。 而现在荷哲的心里,竟然也出现了第一次剧烈的动摇。这动摇来自于残酷的现实,残酷的战况。他叹了口气,走到了荷悦的卧室门外,敲了敲门。 走进去之后,荷哲将荷悦早已有心理准备的事情告诉了她。 荷哲只能这么说,一个来自外国的世外高人,跟森道大师水平差不多的。他这段时间在黑水城游历。几个月前就注意到了她,觉得她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在荷悦入府之前就与荷哲交涉过,想要收她为徒。 “为父一开始绝对没有答应…但是现在,悦儿,你要明白一点。” 如今的两国大战的局势已经完全恶化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前线太子受到重重包围,已经十几天了。朝廷派出无数兵力,召集各路英豪前往支援前线。而冥泽国呢?自然没有闲着,荷哲就是不看前线传来的战报,猜都能猜到,越来越多的士兵赶到了刑杨城前线,继续扩大着对这两千轻骑的包围圈。 并且,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人回应秦山国众将,这样包围太子究竟为了什么。 但是荷哲看到了一种可能性。冥泽国手上有太子,他们吃准了老皇帝会不顾一切地救自己的儿子。他们…是想利用这个包围圈,拖延时间,使得双方各路大军都汇聚到此地。当双方人数越来越多时,由于太子被困,主动权完全在对方手中,整个秦山国大军会显得极其被动! 荷哲不知道这么解释,自己眼中还是个小姑娘的荷悦能听得懂不。基于这个无情的事实,他不得不咬着牙说道告诉她,此行刑杨城,归期未知,更是两国几乎全部实力的碰撞。荷哲必须得承认,所有人都有可能回不来,永远地留在那里。 荷哲想要同意那个名叫森潜的老者,他的要求。 荷悦看着满面通红的父亲,荷哲的脸上布满各种情感。无奈,担心,疲惫。没多久前在她回到荷府的时候,荷哲认真的说的那些话现在如同一个个笑话,让他难以面对女儿。而且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自己领养了她不过三个月,就要狠心将她…唉。 第三章、前线 - 斩莲 - 华发如秋 然而,荷悦的反应出乎他意料地冷静。 “父亲,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真的都明白。我…我都可以接受。更何况对方是和森道大师一样的修炼者呢。”荷悦挤出一个笑容。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 荷哲也勉强地笑了笑,“是啊,这对你来说也算是机遇了。爹明天就要走了,若是一去不回,也算是把你与云沧各自安排了好去处…” “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当荷哲亲口说出这令人不安的言论时,荷悦忍不住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抱住父亲说道。父亲站起身来,将义女拥入怀中。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不舍,也是前所未有的坚韧。他必须要做出这个选择,前线的战事会带来无限的变数。即使他真的回不来…他也要让自己的两个孩子,过好之后的生活。 “爹,在此之前,我想您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让我和您一起去前线。再等那位大师来接我!” 父女俩坐回了桌旁,荷哲听到荷悦的话后连连摇头,“为父正是怕你发生危险,怕我一去不回,才把你托付给那位大师的。前线如此危险,你怎么能去!” 荷悦轻轻笑着说,“那您会带娘一同前去吗?” 荷哲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我想带她一同前去的。你娘也极力要求。但是,这样的战事别人肯定都不会携带家眷,会碍事的……我不能破例带她一起去。” “我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我也不会让大家操心。父亲,女儿的仆人郑铭完全可以保护我。那天在巢山,您应该也看到他了。郑铭的身手非常好,绝对能保护好女儿,不需要您操一点心。”荷悦连忙说道,看着父亲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表情。 荷哲苦笑了一下,“那个孩子,应该与那位大师有不小的关系吧?” 荷悦见他已经看出了这一点,也就点点头,坦白道,“是…我很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同之处。其实最近,他也有教会我一些吐纳修炼的方法……” 荷哲唏嘘不已,但也没有在此事上与荷悦多说什么,只是感觉自己好像很早就被人算计了,自嘲地笑了笑。听完她的话后,荷哲颔首沉思了一下,抬起头微笑着对她说,“小悦儿,你留在家里,和你娘度过离开前的这段时间不好吗?” 荷悦故作轻松地笑着,却又十分坚定地说,“父亲,以后我回家还随时能看到娘。但是对于前线真实的情况,我一无所知。我担心父亲。就算是即将要离开,我也始终会担心父亲。所以,女儿要和您在前线待到女儿离开为止。” 荷哲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好,我答应你。明天晚上我们就要离开,收拾一下。” 说罢,荷哲再次走过去抱了她一下。这一刻,父女皆是无言,他离开了卧室。 …… 次日下午。 圣旨上一字一句似乎掷地有声,火烧火燎的急迫之情跃然纸上。每迟一分时间,太子就多一分危险。当荷哲带着荷悦,以及荷府卫兵出现在东城门之时,恰巧遇到了来自东方临城良文城的军队。他们没多久前刚赶到黑水城,休息片刻。荷哲这个城主位置没有坐太久,对于北境诸城的城主副城主们都不太了解。手下高留汀小声告诉他,良文城带队的这位中年男人,居然也是他们的城主,梁澜松。 两位城主互相行礼,荷哲不得不将黑水城的窘境告诉他,表示自己实在只能带领一百人马前去支援了。梁城主表示理解,毕竟黑水城巢山外也是大军压境,按理说不该在这时候出兵援助前线。 许许多多的世家子弟赶来东城门为城主大人送别。城门内的驿道上站满了当地乡民。而城门外不远处,夜色渐浓。临城大芽都的驿道上也站着些居民,似乎在迎接即将前往前线营救太子殿下的勇士们。 荷悦为了不引起他人议论,与郑二狗一同站在瞭望塔内,看着下面潮水一般赶来送别的人群。 荷府的大谋士梁复吉爷爷,托着晚风中颤颤巍巍的躯体,来到荷哲面前耳语两句,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让荷悦有些意外的是,之前已经在黑水城西一座私塾拜师,并离开家门的弟弟,荷云沧也赶来送别父亲。他身后的那位白衣书生小声对他说了句话,小云沧慢慢地从人群中出来,朝着父亲走去。 荷哲脸上露出真挚的柔情来,他蹲下来抱了抱儿子。荷悦发现云沧这段时间似乎长大了不少。他白净可爱的脸颊上无处不流露出悲伤,隐约有泪花在眼睛里面打转。但他还是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像是在保持着自己小儒生的形象。只是他搂着父亲的脖子,说了好长的一段话。 荷哲笑着目送云沧离开。这时,来到东城的百姓们也纷纷走到他身后的百人军队中,寻找起自己的亲人来。这个场面变得甚是温馨,也很是无情。 人群往前涌动,荷哲看见了他的女人,申丹禾,身着一袭红衣,从人群中挤出,匆匆朝着他跑来。荷哲将她拥入怀中,忽然觉得好对不起她。因为自己的原因,云沧与她这个娘一点都不亲。而且因为他自己,这三个月来他让她十分的担心。现在,恐怕她都无法见到自己的最后一面了。 此行有多少危险,他早就告诉了她。 听着怀中的女子轻轻地啜泣,荷哲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了。只能紧了紧双臂,在这离别的前一刻,将她拥在自己怀中。 “照顾好悦儿,告诉她以后多回家看看…” “好…” “你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逞风头,能不出城就不出城……” “这…好,我答应你。” “哲,我来之前去见莫姐姐了。她和我一样,很担心你,你一定要回来啊!哲……” 荷哲心中五味杂陈。而在城楼上瞭望塔的荷悦,轻轻地叹了口气。身后的郑二狗上前来安慰她两句,她只是默默地点着头。荷悦多么希望,这时候下去,叫上人群中站在儒生旁边的云沧。他们四个家人能够抱在一起,度过离别前最后的时光。 深夜,两城联军的兵马,走在通往刑杨城的三城驿道上。 荷悦坐在后面的一辆马车内,身前堆满了大量的箭袋。身边坐着郑二狗,父亲与梁城主在最前面,骑着两匹高头大马带头。 深夜了,她没有丝毫的倦意。驿道周围的环境里,天地灵气的浓度比城主府内要高得多。荷悦便尝试着打坐吐纳。由于她是在这个大陆的环境下长大的,所以拥有修为之后对这样的天地灵气浓度已经习惯。当她知道那所谓的中原世界的灵脉等级远远比灵洲要高得多,天地灵气比灵洲强上好几倍的时候,她不由得感到震撼而向往。 以她的见识,无法想象出来那一种氛围有多么厉害。她有些羡慕,知道天地灵气浓度的提升能够极大程度加强人的修炼效率。而当荷悦想到师父很快就会来接她前往地宫时,便多了一种既不舍又憧憬的情愫。 “郑铭。” 坐在她旁边,昏昏沉沉像是要睡着的郑二狗听到她的声音,打起精神来回应一句。荷悦忽然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道,“我要你帮我一个忙,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郑二狗有些尴尬。大小姐自从知道他的身份以后,对他的态度是好了许多,但还没有像这回这样主动拉他的手。他只好点了点头。 “我们到达前线后,你不能单单保护我。如果爹奉命率兵出城,我希望你能与他一起去。拜托你了,我不能看见他出任何事情……” 郑二狗深深地叹了口气,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荷悦的头发。但这回她没对此有任何反应。她只是热诚地看着他的双眼,请求着他。 “二狗哥……” “放心吧。我也会尽力去保护城主大人的。森潜说了,等大小姐你回到荷府之后,城主大人一定会坐在门前等着你回家的!” ——— 五天后,清晨。 荷哲与梁澜松两位城主带的人马,本来以计划的速度行进,最多在三天之内就能到达刑杨城前线。然而,在第二天他们大部队越过大芽都东境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本来他们行军过程中吃的都是自己带的干粮。然而在那天早上,荷哲陪着梁城主在大芽都内一处早市里面买了几个馒头吃。走到了中午时分,梁城主忽然上吐下泻,头痛如同刀割。他实在坚持不住继续行军,良文城的士兵们又一致要求让城主歇息一两日在动身。于是一直到了第三天的中午,梁澜松的状况才得到好转。带着病躯继续踏上了旅程。良文城的人马特意照顾他们的城主,行军速度有所放缓,导致了足足花了五天的时间才到达前线。 而在到达刑杨城北城门前线之时,他们到达的时间已经与北境最西侧军城日月城的人马相差无几。所以说,两城联军已经是属于最后达到的北境援军。这个时候,曲暮率领的京城联军早已到达两日,其余各地陆陆续续派来的人马也到达了很多。刑杨城东北境内数十里的军营已经近乎都被填满,荷哲乍一猜测,觉得此地驻扎的士兵至少已经达到了三万人以上。 一周时间内,集结起来两三万人,这个速度已经非常了不起。根据秦山国各地的军备记载,所有的兵力加起来,不过十五万人。两大政权由于地处北方大陆,在上古时期环境远比现在恶劣,所以哪怕疆域广阔,人口并不算多。能够在短短一周内集结起这么多人,很多边疆守军部队都为了这个情况特地遥遥赶来。而且每一刻钟赶来支援的各路大军还在不断地增加。可见朝廷对于太子的重视程度,简直是重中之重。 而且照这个进度来看,刑杨城营地还得再扩充一倍。 父亲带着高队长,同梁城主以及良文城将领走去城楼汇报。荷悦也被郑二狗带着,随着黑水城的将士走到一片军营内,驻扎下来。她一路走过,自然是招来了身边一堆军营内外大量士兵的眼光。这个衣着华丽,完全一副贵族小姐模样的少女,引起了不少的议论。 她早就料到了定然会是这样的情况,所以也就不再躲避众人的眼光。缓缓地从十里营地外侧踱步,花了两刻钟的时间与郑二狗走了近十里的路。无数的军营,里里外外大量的士兵,数不尽的炊烟升起落下。每一片军营之中的校练沙场中,整整齐齐的士兵如同黑压压的潮水,每一个动作都是浑然一体般,在将校们如同洪钟一般的命令声中做出。 十里营地,至少有万五士兵。荷悦回到自己营地的时候,荷哲与梁城主还没回来。她缓缓地走到城主大营内坐到一侧,心中感慨不已。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一片大军齐聚。 城楼主楼之内,主座上坐着满脸忧虑的三军大帅高檠世。两个星期过去了,冥泽国除了不断地朝着这边增加人力,没有给出他们丝毫的答复。主座两侧最前方坐着万安李府和慕容府的两位骠骑大将军。而只剩下的三关镇关大将分别坐在主座前两侧。少了一个裴擒龙。穿上军装后竟然也显出几分英气的曲暮,坐在大帅的旁边。主楼两侧坐满了将领以及城主,但还有十余个位置空着。荷哲与梁澜松匆匆赶到主楼内,让各自的亲卫守在后方,前去汇报。 但他们把迟到的理由解释清楚后,梁澜松把良文城的情况汇报了一遍,总算是让四座众人面露一些喜色。而荷哲自知没有达到圣旨上的要求,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情况汇报了几句。本以为高元帅会狠狠地责骂他一顿,却只见帅位上的高檠世叹了口气,坚毅的面庞上露出无奈,说道,“荷大人,此事不怪你。” 他没想到高檠世会这么说。微微下拜,将黑水城的情况坦白地说了出来。其实众将何尝不知道不久前的巢山大战,两侧的众人都没有说话。只见座上的大元帅缓缓起身,抱拳说道,“黑水城将士英勇善战,不畏牺牲。才能在之前的巢山大战中击退冥泽国大军。黑水城危机未除,本不应该要求荷城主赶来。但还请城主体谅陛下救子心切。而且太子殿下陷入敌手,实在是对我等士气影响太大,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不能让他出事。至于你只带了一百位士兵的事,本帅自然不做追究!” 荷哲连忙俯身言谢。高大帅从戎多年,历来是有勇有谋的封疆大吏。果然他也知道,黑水城这种情况绝对是不适合派兵的。但是碍于圣旨的意思不得不照做。因此他也没有责怪荷哲。 身边的曲暮也随着高檠世缓缓起身,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压粗,大声宣布道,“荷梁二位城主既然已到,北境二十五城的援军也就全部到达前线。请高元帅为各位宣布一遍,到现在为止已经回合到刑杨城的兵力。” 第四章、挟天子,以杀诸侯(一) - 斩莲 - 华发如秋 站在他身旁的高檠世点了点头,抄起桌上的一页墨迹未干的纸,沉声读了起来。 “北境二十五城,除黑水城,日月城外未达成要求,都已支援三百人以上的士兵到达前线。除去刑杨城外,北境方面一共新增兵力近八千。利箭增添近八千斤,长弓增添五千余副。加上三日之前万安城再次到达的援军两千人,与曲暮大人和东州城齐副城主的大军三千人,京城方面五千援军。三日前慕容大太尉亲征带来的军粮甚多,足足有三大粮仓。东境方面,除去齐城主的援军——方烨城一千人马,虬龙城一千人马,东境七城联邦共有四千人马派出。南境方面,三大城邦共有五千人。西境方面,擒龙城三千人,古月城一千人,黑柴城两千人,其余各地加起来也有两千人马。加上在此前前线驻扎的一万五千名战士,如今,前线已经拥有四万五千名士兵驻扎!其中,兵种丰富,马匹充足。已经囤积的粮草足足有十二大仓,足够所有士兵度过三个月的时间。武器盔甲略有不足,距离此地不远的琅琊城日夜兼制,也在源源不断地送来。” “鉴于还有越来越多的兵力派往前线,刑杨城大营地必须再次扩充。现在的营地堪堪可以容纳四万大军,刑杨将军,请你立刻就此事与刑城主进行商议。我们还需要至少方圆十五里的面积充作军用。” 语罢,右侧中央站起一个带着眼罩的年轻将军,沉声领命,又坐了下去。听了高元帅的话后,众人无不感到振奋。四万五千人的大军了啊。再加上多少曾经声名显赫的沙场老将聚集于此。刚刚入座的两位城主也感到一阵心安。但是荷哲很快就明白了。冥泽国方面,只会做的比他们更加充分。而且对方占据天时地利,解救太子一战,绝对是一桩硬仗中的硬仗。 “报!————” 就在高檠世与曲暮坐下后,立刻从主楼大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十分匆忙的声音响起,跑进来一个士兵,单膝跪下。 “何事?”高檠世皱眉问道。 “报大帅,在包围圈外,有一排身着重甲的冥泽国士兵,正在于整个圈外挖壕沟。他们身上的甲胄防御力极强,我们的箭肯定不起效果。请大帅指示,是否需要出城阻止!” 一旁的慕容大将军猛地站起,说道,“这是,要继续延长包围的时间啊!” 高檠世紧皱着双眉。众人都在看着他,只见他说道,“不必!我们现在出城,对方定有弓箭手在圈后等待。不必为了此事折损人员!让他们挖!他们能挖,我们就能填,不可能阻挡我们解救太子的行动!” 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确实情况如同大帅说的一模一样,冥泽国既要这么做阻碍他们派人营救太子,又派了大量的弓箭手等候他们前来阻挡。那个士兵大声领命,匆匆跑出。 然而,这人刚刚一走,立刻又狂奔来了一个士兵来报,“报大帅!刚才...刚才有我们的人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冥泽国士兵没有拦住他,但是...他逃走之后对方就开始缩小包围圈了,而且杀了不少人!最重要的是...对方有人叫战!” 场内众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极其难看。高檠世也沉默了。曲暮见状不对,便把目前的情况坦白地说了出来,“各位,冥泽国就是要挟太子,逼迫我们派兵出去与其战斗。当然这样我们是没有多大胜算的。但是现在对方开始用屠杀人质的行为逼迫,不得不出城一战!” “末将愿点一千轻骑前去冲杀,阻止他们的屠杀。并尝试找一个说法回来!”镇东大将军嬴白旭出阵请命。他是皇室的血脉,一位年轻的皇子。一身高超武艺,统领镇东赤金军。然而曲暮看了高檠世一眼,见到后者无奈地点了点头后,说道,“嬴将军且在此休息。本将军将亲自前去叫阵!” “众将,随本帅于城楼之上为曲将军掠阵!”高檠世沉声说道,众人也都知道情况紧急,没有人再废话,都急急忙忙起身。只见曲暮化为一道白影,一瞬间就离开了大厅。只留下了一句话,“修士与凡人对敌不可使用道术。但曲某有绝对的自信,能够以肉身之体击退任何一个敢来对阵的敌将!” 城门都不用打开,曲暮就出现在了门前的沙场之上。刑杨城楼上响起了战鼓声响,内部营地内所有人都提起了注意力。然而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都知道,没有命令下来不可以做别的事情,更不会去凑热闹。只有外营刚歇下脚的荷悦听到了战鼓声,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拉着郑二狗找到附近的高留汀队长,匆匆忙忙地朝着十余里外的城门走去。然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双方派出的主将已经开始激烈地打斗起来。 三人凑在另一侧的城楼边上,这里没多少人看守。只见素有修士之名的曲暮公公,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解决掉对方将领,而是双方都陷入了僵持。有趣的是,这两人都不用武器,纯粹赤手空拳地在对战。 这么多天了,冥泽国总算派出了一个名义上真正的将领。只是...这个将领身着军装,头顶上却是没有长一根头发,而是在头皮上纹了几个结印。当郑二狗在两道光影的厮打间勉强看清楚对方的面容时,惊得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 “郑铭,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 他做梦也绝对不会想到,约莫三个月前,在银溪旁边不小心撞到他的造梦大法残留梦境,被他以梦族神识之术击晕,搜刮了一身钱财灵石,最后被他托指路人朋友扔到冥泽国荒郊野岭外的那个秃驴!居然,居然在这里,以冥泽国出阵大将的身份出现! 当时他就感觉得到,这个人来历一定不凡。当时他对道中仙境还不了解,只觉得他可能是梦宫之外的什么修道势力。这家伙身上的宝贝太阔绰了啊!他都保留起来,等大小姐以后能用的时候给她使用了。能够携带如此多宝物的人,就算使用了敛息术遮盖修为,他也知道此人修为必定不凡。 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见他与曲暮对敌,似乎双方都不知道对面也是修士的身份。纯粹使用着身法和武技,打得不分上下。在来之前,他听说了一些关于曲暮的传闻,据他推测这个人的修为很可能达到了人族功法中的半步结丹境。所以说...那个秃驴,至少也是这个层次的修士。 然而,这还是建立在下一刻曲暮在和尚猛烈攻势下,露出颓势之前的推论。 当看到曲暮后背重重地受了一拳,艰难维持住身法时,郑二狗更是大骇,秃驴的水平,看来远在他之上啊! 当然,郑二狗绝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冥皇发生的那些事,如同命中注定一般遇到了和尚,继而在他一次接一次的残酷手段之下,向着南境军队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控制了此地正在不断膨胀的军力。而这一切,居然都是发生在太子被困前两天。 这段时间内,狡猾的冥皇并没有将冥都内的事情告诉三军。而是保持着顺应冥都的要求,让通天祭司不知道自己已经逃出并且重新获取了边境军权。让她傻傻地朝着这边派兵,岂不美哉? “看来,你这个太监也是有修为的啊......” “先是黑水城的大军集结,再到不久前的诡异天象,改变战局。想必都是你这秃驴在从中作梗。拥有一身修为,却不知道珍惜气数,屡次介入凡俗之事,秃驴,真是愚蠢不堪!” “呵呵,你只说对了一半...太监,你打不过我的,小僧刚才已经留手了...” 沙场中,距离城门有两百米距离的包围圈范围内。城内的众将几乎已经无法再看清被团团围在其中的两千将士。在朝着城门这一侧,冥泽国将包围圈足足加固了五层人墙。可以想象,在后侧的包围圈只会更加严密。第一层包围圈外几米处,地上扔着一堆铁锹,前面已经已经挖出了一圈浅浅的坑。士兵们也不急着继续挖坑,而是看着面前两军将领的大战。 在他们眼中,和尚于冥皇入主南慷城军营之前挑战了许多个将军。出手极其狠辣,就算是五个一起上,也几乎撑不过三招。和尚只要赢下决斗,都是会将每一个将军虐杀致死。残忍而刺激,这种感受早已是士兵们看待和尚的态度。没想到,今天似乎遇上对手了啊? 这时候,两军上下所有人都在看着太监与秃驴的旷世大战时。冥皇孛支靖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包围圈前部。他带着长沿帽,直到接近士兵们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是冥皇陛下。冥皇示意他们噤声,在前面几个士兵耳边耳语几句,士兵们点了点头。冥皇便低下了头,朝着后方缓缓走去。 “太监,回去换个人过来,小僧可以不杀你。” 两道速度极快的光影在来回闪烁着,正常人的速度绝对不可能达到这么快。但这确实没有使用任何的道术,纯粹是两人的身法。和尚也有些奇怪,秦山国怎么会有能达到这么快身法的人?在又打了一个照面之后,他小声地传音过去。 曲暮没有回话,刚想出手给予有些分心的和尚一拳时,忽然耳边出现了三声极其明显的利箭破空声。 破空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在他耳边不断地放大。他只看到对方在眼前的光影也停滞了一下,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要后撤,三根来自包围圈内的冷箭距离他的脸只剩下了几尺的距离,曲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侧身,但已经来不及。即使是躲开了两支利箭,第三支箭从一侧袭来,在曲暮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刺穿了他左脸的脸颊。 曲暮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一根箭。他缓缓地将其拔出,任凭鲜血爆射而出。他看着不远处也停下了脚步,同样震惊的秃驴,耳边出现了一个声音,那是弓箭手再次弯弓搭箭的声音。 “曲将军!” “曲将军!” 刑杨城城楼之上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慕容骠骑站在最前方,当即怒不可遏。他一把抽出佩剑,对满脸惊愕的高檠世说道,“大帅!末将立刻点两千精兵,冲出城门与其一战!” “慕容将军!末将随你一同前去!”说话的,是众将之中的邢伦将军。他剩下的那只眼睛内充满了愤怒,两人甚至还不等高元帅答应就纷纷走下了城楼。 沙场之上,看着满脸鲜血的曲暮,和尚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缓缓地一回头,以近乎难以观测的速度,一瞬间逼近了一百米后的包围圈。他迅速地找到了那三个放冷箭的士兵,而这时他们还在做搭箭的动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刑杨城内人声鼎沸,马蹄声阵阵,在听到城楼上的躁动后,后营的士兵们就立刻做好了准备。 和尚猛地伸出两只铁掌,一把握住两个士兵的咽喉。他们手中的弓箭掉到了地上,满面震惊。和尚只用了一秒的时间,使出了全身的力量,直接将这两人扼死。一秒后,他缓缓的松开手,两具尸体软绵绵地倒在他的脚下。他一步跨到已经拉满弓的第三个士兵身前,一把拉住箭锋将它夺过,一步跨前,将其狠狠地扎入士兵的喉咙里。 “孛支,孛支!你他妈在做什么!冥皇,冥皇!冥皇!……丢脸...真他妈的丢脸!我真是操了你们这批杂种他妈先人的板板!” 第五章、挟天子,以杀诸侯(二) - 斩莲 - 华发如秋 “把曲将军接过来!” “对面只有前面的几排人能作战,冲!” “弟兄们,跟我冲!” 转瞬间屠杀掉三个放暗箭的弓手,感觉无地自容的和尚愤怒地朝着早已不知在何处的孛支靖年狂吼两声,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包围圈之后。 而由骠骑大将军慕容毓和刑杨城守城大将邢伦立刻点出的两千名精兵轻骑,杀声震天地从匆匆拉开的城门蜂拥而出。 “掩护曲将军!” 冲在最前面的是在大战中早已身负多处伤疤的邢伦将军。他手中握着硕大的偃月刀,独眼之内满是斗志。黑压压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城门一放闸,一涌而出,在颤颤巍巍往后退去的曲暮身边汹涌驰过,把他掩护了起来。两千轻骑出兵的速度极其之快,十息的时间就全部从城门内奔出。 对面包围圈最前侧的那一排士兵们脸上接连露出惊愕。刚才明明是自己一方的和尚居然抬手之间就杀掉了三个士兵,这已经让他们惊惧不已。刑杨城内更像是早有准备,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的速度,在往前冲锋的同时摆开了锥形阵势。而在最前方打头阵的前锋大将,就是全身被具装铁甲包裹,只露出一只眼罩和一只独眼的邢伦。 他们脸上的惊惶之色来不及退却,不得不立刻朝着往后方退了两步,纷纷以最快的速度举起了盾牌。足足五层的包围人墙,厚达近百米。前锋大将邢伦处在整个阵型的锥尖上,大喝一声,冲进敌军的盾阵之中。 锥形大阵前方数排精锐,各个身着最最牢固的具装铁甲,朝着一排盾牌冲入。大军中央的慕容毓将军,一身琉璃金甲,回头比了一个手势。紧接着,他挥舞起长矛,在他的率领之下,锥阵后侧的士兵从右翼以最快的速度鞭马冲上,借助着一股强大的冲劲,几百个轻骑战士纵马越过了地方第一层盾阵! 盾阵产生了缺口,大量秦山国将士越到了防御之后,挥起手中的武器,开始与后面的冥泽国士兵们浴血搏杀起来。也正因为如此,邢伦率领的一百重装骑兵斗志更加昂扬,阻挡他们的盾兵看到右翼被拉开缺口,心志涣散,邢伦很快就率领着战士们将中部的盾阵也完全给破开! 就在此时,百米之后,已经被包围了两个星期的两千轻骑之中忽然爆发出强烈的战吼声,在一众骑兵护卫之下已经深入第三层包围圈的慕容毓将军听见了越发强大的战吼,很快地邢伦将军也听见了。他们在反攻突围! 白马之上的慕容毓一刀砍下一个冥泽国士兵的脑袋。对着后方大喝一声,也不管他们听得到听不到,“保护太子殿下!掩护殿下突围!” 后方的声势越来越响,刀剑交锋的声音也开始传出。邢伦与慕容毓都是心绪激荡,斗志冲天。而冥泽国这边显然被后方两千轻骑的反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斗志一下子涣散了不少。本身在包围圈中部他们有一定的人数优势,居然还被慕容将军的铁骑撕开了越来越大的裂口! 正在此时,包围圈最后侧。此地已经接近南慷城南城楼,后方包围太子军队的人数更加多,密密麻麻一大片,至少也有三万人,全部聚集到了沙场之外,将中间的两千轻骑紧紧地锁在这座无处遁形的牢笼里。而除了正在与两千轻骑交锋的中央士兵们,后方的大量军力全部都巍然不动,似乎前面发生的事情与自己丝毫无关。任凭耳边传来越来越响亮的厮杀声,战鼓声。 南慷城外的一座秘密军营处,距离战场非常之近。沮丧至极的和尚坐在军营外面,抱着脑袋。 从宗门到外界,从大唐到灵洲,他虽然生性暴戾,但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丢脸的事。为孛支靖年争取到整个三军的信任时,他挑战那些军官,都是他自己一个打三个,一个打五个,凭借实力得到别人的尊重。三十年前在第二大陆上,为了寻找轮回战书残卷,每个宗门的道子都不择手段。而他,即使是在那种情况下,也至少保存了一丝人性最深处的底线。才落得那个下场…… 但他实在无法接受,孛支靖年居然在两军将领对阵之时放冷箭。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过卑鄙无耻。 面前隐隐走过来一个人影,和尚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满面无奈的孛支靖年找到了他。他的心底产生了一种冲动,但立刻被他压了下去。若不是接下来冥皇能够给予他的谋划很大的帮助,他真的很想一把上去扼死这个卑鄙无耻之人。 “将军,朕能理解你的心情。先和你说句抱歉好了。” 冥皇缓缓地在他面前行了个礼。这要让旁人看见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然而和尚嘴角抽了一抽,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朕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早早将此地战局纳入我们手中掌控。才有更好的能力帮助将军的大业。刚才与你对阵的那个曲暮,是秦山国大太监之一,却并非阉党中人。修为十分高深,具体的境界我也叫不出来。虽然将军确实可以将他击败,但不一定能将他当场杀死。所以,朕便选择行此下策。然而效果也不算好,故而来向将军赔礼道歉。”他又缓缓地一鞠躬。 和尚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扶了扶冥皇。说道,“不用说了,脸已经丢光了,没什么好道歉的。你们冥泽国不要这个脸,我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接下来暂时的几天内,请陛下谅解,我不会再出阵。” 他很清楚,冥皇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他想控制自己。和尚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冥皇想要控制他,这也是每个治国之人肯定会想的一件事。当然,这是和尚嗤之以鼻的。所以,他必须摆出自己的态度,告诉冥皇,他们两人之间不过是一种互利共赢的关系罢了。 而且,就在刚刚与曲暮对阵的时候,他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城墙上又一道明显的气息。和尚想起了许久之前自己的那次悲惨遭遇——在黑水城银溪附近他居然着了某种阵法的道,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一拳击晕,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处在冥泽国深处的一片荒郊野岭内。回想起这种阵法,他不由得联想起了灵洲的一个传说,梦族地宫。 他知道关于此界的一切秘辛。但在并不确定梦族是否已经逃出了长夜城。然而,刚才感受到的那股气息,却似乎与之前摆了自己一道的阵法有同源之处。如果那个少年和那个少女出现在了此地…和尚的表情出现了一丝隐约的狞笑,他必定会虐杀掉那个把他抛到冥泽国,搜刮了他外身所有宝贝灵石的小杂种。 至于那个小姑娘…当初她身上携带的那股气息,绝对隐藏着一个神秘的秘密。和尚倒是对此有些好奇。 孛支靖年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听他这么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朕也无法强迫将军…好。不过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将军在他们出兵进攻之时会做法帮助两翼兵力移动位置,到第一层包围外,与敌军相抗。并且通过法术迷惑对方视线。我们才能一举歼灭敌军。刚才是朕做的不对,现在请将军给我一个说法,对方的先锋大将已经冲到了第三层包围圈,被包围的太子军力也开始了反攻。您若不按照计划做法,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冥皇快速地将刚才的战场情况说了一遍。和尚低下了头,片刻后,才说道,“我说了这几天内我不会出阵,那就不会再出阵。既然对方斗志如此高涨,我只能教您这一招了。派几个死士,通过地道,将我不久前埋到壕沟地底深处的煞天雷引爆!” 冥皇脸色变了,“将军,这秦山国制造的煞天雷威力极大,必定是敌我俱亡……” 和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算我现在做法,也已经太晚了。对方斗志高涨,里应外合,你要么动用后方的兵力挤上去干掉他们。这样你和那位太子的谋划就全部泡汤。要么,你就按照我说的做!让他们把第三层包围圈外的煞天雷全部点了,对方死伤也与我们差不多。当然,你要尽快。如果让那个前锋大将率领的士兵冲到更后面,就要死更多的将士!” 冥皇眼中渐渐变得失去了感情,他轻咳一声,最终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往敞开的城门后方走去。 第三层包围圈人墙宽达二十米,一排至少有四五百以上的兵力。慕容毓将军手中的长矛挥舞如虹,气势磅礴。身后跟随的几百骑兵撕开了巨大的裂缝。大约有千余轻骑,都陆陆续续随着他越过了盾阵,在敌军包围圈之中横冲直撞起来。士气高涨,斗志昂扬,一路杀来竟是毫无阻碍,一下子就冲到了第三层包围圈后方。 而邢伦将军率领的重骑兵,以一敌五,为慕容将军的兵马创造了极佳的冲锋机会,让大量冥泽国盾兵步兵的阻挠丝毫不起作用。只是这百余人就落到了比较前面的地方,没有慕容将军如此深入。 身边不少冥泽国步兵毫无秩序地推搡了起来,前排包围圈内冥泽国士兵们的斗志已经溃散,再加上之前冥皇陛下制定的计划并没有如期进行,身后两千轻骑又开始反攻。很多人已经将希望寄托在最后方的大军来帮助解围。但殊不知冥皇是绝对不会动这三万人大军的。各个斗志涣散,只差最后一击就要抱头鼠窜。 冲在最前方的慕容毓,全身被敌人的鲜血溅满,金甲上的血液衬托得他如同天神一般。终于,在前方杂乱的人群中,他看到了一个身着重甲,胯下骑着一匹大马的冥泽国将领。慕容毓深吸了一口气,双腿猛地一夹战马,长矛乱舞之间,杀出一条血路,甚至将身后的众将士拉开了一段距离,来到了第四层包围圈内,耳边友军反攻的声音已然越来越响。 他直直地冲向身边还有几个士兵掩护的冥泽国将领,显然这时对方也发现了他。那个强壮的将领猛地拍马驰来,跟在他身边的众位士兵纷纷朝着慕容毓奔来。 后方百米之处的邢伦一边挥刀斩下一颗头颅,远远瞥见慕容毓的行为,心中一震,大声喊道,“慕容将军!小心呐!” 纵马朝着前方疾驰而去的慕容毓露出一个笑容,按在马缰上的左手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在自己腰间点了几下,整只左手青筋暴起,慕容毓朝着前方吊在敌将身后跑来的几个冥泽国士兵一挥左手。他的暗器不知怎的出手。然而。下一刻,两将兵器相交,火星四射之际,三个随行的冥泽国士兵捂着自己的脖子,鲜血如同泉涌,不甘地倒了下去。 那个冥泽国将领面色极度阴沉,两人拉开一段距离时,愤愤地啐道,“卑鄙小人!” 慕容毓冷笑一声,继续挥舞起长矛,以不可阻挡之势朝着对方驾马驰去。敌将只觉得耳边传来慕容毓震耳欲聋般的大喝声,极力鼓起勇气,一夹马肚,手中的长剑也朝着他狠狠地劈去。 “嘶——” “轰!——轰!” 火星点燃引线的声音与大量**瞬间点燃爆炸之声同时响起。陷在第二层包围内,与一众重骑兵正在不断冲杀的邢伦将军双眼中出现一道蓝光,一瞬间将他的两目占据。在邢伦将军粉身碎骨之前,他的脸上还带着强烈的豪情与快意。 慕容毓与敌将的武器并没有接触到一起,两人也没有再次接触到一起。就在第四层包围圈前方十米的地方,就在那声火星点燃引线的细微声音过后,遍布在前三层包围圈地下,总长达六七十米的大量煞天雷,一瞬间被同时引爆。 和尚早在前几天就花了一整个晚上时间,通过冥泽国士兵挖出的地道,指挥着士兵们将大量的煞天雷运送到地底下。当这大量的煞天雷一瞬间被引爆之时,幽幽的蓝火冲破地表,腾空跃起高达近十米!爆炸的景象如同一大片蓝色的灵花瞬间盛开,又消失不见。长达六七十米的一片空间内,蓝火吞噬了一切的人事物。 离得稍微远一些,各个角度都能看到这无比震撼人心的一幕。就在一瞬间,地面上爆开了一团团彼此相接的巨大蓝火,遮盖住了正在大战的景象。继而便能看到,还来不及有任何人发出惨叫声,无数的残肢断臂一下子全部被冲击波击飞到空中,熊熊燃起的烈焰在十米处的高度上,将一切的鲜血残肢全部吞没。再过一秒,黄沙漫天借势飞起,使得火势迅速降下。漫天的黄沙遮盖住了那片地带接下来的景观。 在这一瞬间,整个战场上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而率先冲锋到第四层包围圈的慕容毓,在与敌将刀兵相接之前,两人座下的马都被气浪震倒在地。他们两个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都是挣扎着将目光投向身前,已经被漫天黄沙遮掩住的一片尸场内。 一时间升起的巨大的腐臭焦烂味,让满脸沙尘的慕容毓反应了过来。他一把将倒在地上的大马推起,猛地一跃跨上马背,大喝一声,用长矛使劲地鞭打着马屁股,朝着尸场外的刑杨城城门狂奔而去。 一进入满是烟尘的地带,他就感觉到在身后,渐渐响起来的追赶声一下子淡去了不少。他双目在这样的环境里几乎无法睁开,但是胯下的宝马却一路狂奔着,载着他来到了刑杨城城楼之下。当慕容毓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就明白了,长达六七十米,宽达百余米的这片空间内,在**爆炸之后,居然没有一具尸体留下。 里面的所有人,包括他们将近两千人的骑兵,包括冥泽国数量不相上下的围阵士兵,包括邢伦将军。所有人,通通葬身于爆炸之中,尸骨无存! 十秒钟,守城士兵艰难地拉开城门,这个过程用了十秒。城楼之上所有的将领城主们在这十秒钟过去后,仅仅看到了一身尘土,满脸茫然的慕容毓将军驾马走入城门。他们终于明白,就在刚才,什么事情发生了。 很多在城门边驻守的将士们仍是刑杨城的本地士兵。霎时间,这些铁骨铮铮的士兵们当中,居然响起了一声声啜泣声。 在城楼东侧一处瞭望塔中,一些低级将领挤在此处观察情况。一个手持羽扇的男人满面震惊。他是两个月前揭幕大战之时,辅佐在邢伦将军手下帮助他击退大敌的军师。他终于忍不住在众人之中,开始轻轻地掩面抽泣了起来。 “大帅,各位将军城主大人,慕容毓无能…带着邢伦将军与将近两千名士兵送死…在下,愿以死谢罪!” 片刻后,当所有人都认清现实,各自回到主厅内时。主座前方跪着两个身穿军装的将领。一个是草草包扎了一下脸上疤痕的曲暮,另一个则是保持着满身尘灰的骠骑将军慕容毓。 “各位,今日之事,完全是曲某不够小心谨慎,赔了这么多弟兄进去…曲某请大帅,任意处置!”一旁的曲暮痛心疾首地接过慕容毓的话,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他虽然是太监之身,但在说刚才的话时,语气之间阳刚之气满溢。他也是如慕容毓一样的性情中人。看到邢伦将军牺牲,两千士兵殒命。而自己却安然回到了城门内。这二人…竟都恨不得以死谢罪! 高檠世在桌上拄着自己的头,似乎已经心力交瘁,痛苦至极。许久之后,在大堂内众目睽睽之下,他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今日之失,与二位将军并无关系,所以没有必要说那些话。问题在于,这个命令是对方哪个将军下达的?西境元帅萧尚武,边境皇族大将孛支离,还是南慷城大将军完颜思忠?这几个将军行事一贯狠辣决绝,本帅认为只有这几个人才会做出同归于尽,以保持现状的行动。先不管这些,这种威力,这样的火光,你们肯定都知道,刚才炸光一切的东西,是我们秦山国的独门武器,煞天雷!” “此乃我国军事机密中的机密,堪称杀手锏一般的强大武器。连我们自己都不会大规模使用。可对方,居然拥有可以将这么一片空间夷为平地的煞天雷储备。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痛心疾首地说道,实在无法理解刚才究竟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秦山国出了内鬼。而且是很久之前就出了的内鬼。他将这个东西提供给冥泽国,很早之前就泄露了军事机密。所以冥泽国才会有时间制造出这么多**。”前方的嬴白旭大将军一口咬定,笃定地说道。 坐在后方的荷哲,此时的心情,已经无比的复杂。尤其是当嬴白旭说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全身一颤。 荷哲侄子荷康叛变的事情,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但此时却没有太多人把目光投向他。这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除了荷康之外,北境有许多世家,都出了叛逆的人。这其中,甚至不乏一些世家军官。而荷康一个孩子,没有人认为他有这样的能力。 荷哲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认为,荷康唯一透露给冥泽国有用的消息,就是在大战之前,秦山国开始做准备这件事。那封古怪的圣旨,让他们黑水城派出人力物力前去刑杨城。荷康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冥泽国,所以对方才打算先下手为强。进攻了刑杨城。而煞天雷,这样机密的东西,连荷哲都没有接触过它的制造方法,荷康绝对不可能知道!这煞天雷,是另外一个内奸透露的! 而又会是谁,拥有这样的地位,能够将这种机密透露?嬴白旭说的没错,这个人而且肯定很早就和冥泽国有了勾结。否则,对方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制造出这么多的煞天雷,将那么大的地方全部夷平。 这个内奸,他会是谁呢?荷哲与周围众人一样,紧锁着眉头。似乎在这段时间里出的叛贼当中,并没有完全符合这种条件的人。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在一片寂静的思考当中,荷哲又忍不住想起了,方才被炸得尸骨无存,作战又是何其英勇的邢伦将军。 在大战开始后不久,荷哲收到了一封来自刑杨城的信件。那是邢伦写的。信上说,虽然他们两人没有相见过,但邢伦很感谢荷哲与黑水城。因为当时如果不是他们的援兵及时赶到,刑杨城必定会陷落。荷哲也知道,虽然那次派兵造成的解围,只是一次歪打正着的巧合,但确确实实救了刑杨城一命。年轻人字里行间充满了豪气,即使是在揭幕大战中身受重伤,邢伦表现出来的那种坚定与乐观都让荷哲十分欣赏。 今天早上赶到刑杨城,是荷哲与邢伦第一次正式相见。结果…一个时辰之后,这样的一个年轻将才,忠君爱国之士,居然就这么被炸得骨灰都不剩…… 他的心里充满了失落,剧烈的失落。不由得垂下眼睑,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帅,其实,这个时候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第六章、情况愈下 - 斩莲 - 华发如秋 打破大堂内沉默的人,是南境副元帅武申夜将军。 一脸刚毅的他站起,坚定地说道,“他们炸光了包围圈前侧三层的兵马,损失与我等不相上下。而太子殿下与那些轻骑兵人数也多,占据的面积也不少。他们如果想要再将前方的人手空缺填补上,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就趁这个时机大量出兵,救出殿下。成败在此一举啊!” 堂内出现了窸窣的议论声。高擎世皱着眉想了一下,却是摇头否定道,“不可如此!首先,我们不知太子殿下如今有没有遭遇危险。如果冥泽国因此气急败坏,直接灭掉我们的人,那就一切都完了!其次,我们无法确定,这就是他们拥有的全部煞天雷!如果我们贸然出兵,对方再来一次同归于尽,武将军所谓的成败在此一举,就成为了他们以少换多的大好机会。冥泽国为了这场战事准备确实充分,切不可再次轻举妄动!” “大帅,曲某愚见,对方绝对不会对太子殿下下手。他们不惜与我们同归于尽,为的不过是维持住现状,继续以太子为要挟,消磨我们的心志。如果他们对太子动手,就无法再占据主动,要挟我们了。” 跪在地上的曲暮缓缓地开口说道,引起了两侧将领们的众口称是。 但高擎世想了一想,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再如此行事了!冥泽国阴险狡诈已经无所不用其极。本帅不可再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这是我的决定,这是命令!” 后方的荷哲,看着主座上表情挣扎,心力交瘁的大元帅。他突然有了一种感受:曾经叱咤风云的三军大帅,从此刻开始畏首畏脚了起来。他不想再犯错。而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现象! 他看了看自己左边的二位大人,分别是梁澜松城主和大芽都的副城主侯良施。他们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种怀疑的表情。他轻轻地碰了下梁澜松的手臂,小声地将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一遍。梁澜松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他们二人一同站起,荷哲行礼说道, “大帅,下官愿与梁城主一同率领五百轻骑,现在就出城,趁对方还未做好防备进行冲锋。请大帅放心,就算对方有后手,我们人数不多,也……” 众目睽睽之下,话还没说完,高擎世缓缓地举起了手,对着他们二人轻轻地摇了一摇。“吾意已决,二位城主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就算他们没有后手,也完全可以调动包围圈后侧的大军。所以这种注定无意义的牺牲,不应该再出现了。” 似乎,他已经笃定了,冥泽国一定还留有后手。荷哲缓缓坐下,一下子心凉了不少。虽然很大可能冥泽国还有准备,但高擎世他是怎么了?秦山国家喻户晓的大将军,从戎几十年,天下兵马大元帅,三军将印持有者,朝中武将之首的传奇人物,也和冥泽国交手过许多次。他怎么会多疑成这样?不,这已经不是多疑了,他在害怕!但荷哲却不明白,高擎世在害怕什么。 “现在我们先想办法确定,太子殿下安然无事。曲将军,就请你稍事休息后,做法观测前方情况。假如对方对太子殿下出手了,立刻报告本帅!” “报!——” 无奈至极的曲暮,缓缓起身领命。就在此时,大堂外匆匆地跑进一个士兵,单膝跪下禀报道, “各位大人,方才又有数名被困在前方的骑兵趁乱逃出。他们绕着沙场东侧一路逃来,现在正在大殿之外等候!” 高擎世立刻站起身来,一挥手,“快让他们进来!” 那个士兵连忙往外面招呼了一声。高擎世低下头对身前的曲暮强调了一声,“曲大人,太子殿下若有任何危险,请立刻来报!” ———— 城楼下,荷悦在郑二狗的搀扶下,跟着走在前面的高留汀朝自己的营地走去。 他们目睹了一切。走在前方的高留汀只是一介世家护卫队长,完全没有见过这样血腥而无情的场面。他的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而荷悦在目睹了蓝火冲天,屠杀了那片区域内所有的生灵后,表情就僵在了那里。一直看着那里久久不散去的烟尘,直到郑二狗提醒,才恢复了些,刚往后走一步,却就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就是战争吗?比想象中的,真的是要残酷无数倍。 两侧大量的军营周围,走过的士兵们的脸上都浮现出疑惑好奇的表情。刚才那声冲天巨响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 对啊,刚刚发生了什么?荷悦走在路上,脑海里一次次浮现出那朵巨大的蓝色火花炸裂开来的情景。一声巨响,一片蓝火,漫天的沙尘之后,就听郑二狗震惊地喃喃自语,“全死了……” 烟尘还没有散去,似乎在掩饰着整片区域内空空如也的景象。走了一刻多钟,她脑海中的情景也还没有散去。回到黑水城城主大营边上时,高留汀才缓缓回头,脸色好了不少,关切地问道,“荷小姐,你没事吧?” “没…没有,谢谢高叔了。刚才咱们去看的事情,你可别和爹说。”荷悦挤出一个笑容,尽力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压下,说道。 高留汀点了点头,也没有太多好说的话,震惊感也覆盖了他全部的身心。便朝着另外一边离开了。 走进大营,里面有两张床摆着。荷悦一下子坐到床上,表情复杂,十分疲倦。这时,郑二狗走到她面前,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 “大小姐,接下来我说的事情,非常重要!” “怎么了?”荷悦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不能让她安静一会儿吗? 郑二狗叹了口气,蹲在她的面前,犹豫了片刻,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干嘛呀!”荷悦看他还要打自己,连忙按住他的手阻止。她一边嗔怪,一边叹了口气,“什么事情你就说吧。别怕我怪你。” “都是我的错…大小姐,您还记得两个月前的梦境中,我给你带的那一大袋灵石宝贝吗?那是我从一个奇怪的和尚身上搜来的。他也是个修士,我猜可能是道中仙境里溜出来的人吧。我把他身上的东西带走之后,请了一个指路人朋友把他丢到冥泽国去。结果…结果…” 荷悦是知道这堆灵石的。但是却没听他讲过把那家伙扔到冥泽国的事。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严肃道,“接着说!” “他,他…刚刚和曲暮对阵的那个秃驴,就是他…”郑二狗脸都红了,实在是觉得自己摊上了大事。 荷悦重重地叹了口气,紧蹙着双眉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会来找咱们?” “嗯……” “那这样吧,你亲自去找他一趟,赔个礼道个歉,把偷来的东西还给人家。别让人家找我们的麻烦。”荷悦看着他的双眼,压下心头的不安,像是很认真地说道。 “这…这恐怕不行诶。我把他扔到冥泽国里去了,谁能想到这家伙现在混成了个将领…你看他那样子,背后有人对曲暮放暗箭,就直接把自己的士兵给砍了…他恐怕不是那种易于之辈啊…” 荷悦彻底爆发了,一下子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说道,“郑铭!你看看你惹了什么好事!” 郑二狗自知理亏,连忙承认了几句,说些好话安抚她的心情。摆出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大小姐您别生气啊…我,我一定会尽力保护好你的。您别担心…如果有办法,我也想和他好好商量一下的…” 荷悦再次坐下,看着身前的郑二狗,叹了口气说道,“他大概什么修为实力,你看得出来吗?” “能和曲大人打得有来有回,至少也是接近结丹期的吧。您真的别担心,有我在,至少不会让他对您直接做什么…” 荷悦翻了个白眼,噘着嘴说道,“得了吧,你连自己修为是什么都不知道…” “大小姐,您相信我啊…” “我相信你,好吧?就是这种提心吊胆的感受…唉,这家伙恐怕随时都有可能找上门来……” 荷悦摇了摇头,咽下嘴角边一个即将浮出的苦笑。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方才目睹了如此惨状的她,实在做不到这么快就去深究此事。 沉默片刻。 “对了,我的那几本卷轴你放到哪里去了?趁现在有空,我想拿出来读读。”荷悦好不容易暂时放下了心里种种思绪,对郑二狗说道。 他笑了笑,将双手放到腹部。一道奇异的灵光出现,两卷折叠好的卷轴在他身前凭空浮现出来。他将其拿过,递给荷悦。 “这是什么招数呀?”荷悦看了郑二狗取出卷轴的动作,一时间有些惊讶。她将其接过,天真地问道。 郑二狗得意地说道,“这在修士身上,是最普通的一种寄存物品的方式。在我丹田周围的一处窍穴里,有一个储物袋。根据储物袋的品阶,可以存放不同数量的东西。” 荷悦将卷轴放在床上,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郑铭,我也想要……” “哈哈。储物袋老头子以后肯定会给你。不过打通这一处窍穴的法门也不算难。正好现在有时间,哥哥就教教你吧!” ———— “…他们,他们在这两周的时间内,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屠杀。偶尔几天,会缩小一次包围圈,带走一些人,或者是杀掉一些人…这段时间下来,又有将近五百人没了…” “再加上早上突然的屠杀…我们的人大概只剩下了一千二…那座粮仓内只有太子殿下一人,裴将军在我们当中,目前为止也没有危险。不知道现在,他们有没有对我们的人下手……” “报大帅!曲某方才做法感应到了太子身上的气息,并没有危险。很有可能,冥泽国并没有继续对人质下手。” “报!” 大堂内的众将,方才听了趁乱逃出的一个骑兵的讲述,暂时对包围圈内的情况放下了心。曲暮也及时赶入,将自己方才感应到的情况告诉了众人。而就在消息一个一个接踵而至的时候,大堂外又狂奔来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就拜倒在地上。 高擎世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沉声道,“说!” “方才,方才瞭望看到。冥泽国阵型后翼大量士兵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赶到煞天雷爆炸地点,想必已经在尘土之中填补起之前人手的空缺。至于那片区域内具体的情况,由于尘土未散,我们并没能看清。请大帅下令,是否需要趁势出城继续迎战!”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高擎世的脸上。很显然,对方已经占据到了视野的盲区之中,再次派兵前去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了。如果真的要趁机一鼓作气冲破他们的包围圈,高擎世应该在第一时间派人,在对方前方军力薄弱的时候,占据到煞天雷爆炸的那一片区域。现在已经被敌军所占领,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再去简直就等于送死。可以这么说,他们已经延误了最佳战机。 而高擎世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并没有感觉自己延误了战机。他挥了挥手,对众将说道,“还是和原来的计划一样。既然太子殿下无碍,我们继续闭城不出。至少要等到烟尘消散一些,才能再做接下来的选择。我们等冥泽国先动!各位大人,现在就回到营地休息,养精蓄锐。” 说罢,他第一个站起了身,朝着大堂之外走去。 ———— 一天的时间,战场之上的情况传遍了刑杨城大营。悲恸的情绪覆盖了这四万多大军。邢伦将军的死讯令无数刑杨城将士,无数秦山国将士为之哀悼。然而,在这种氛围笼罩之下,傍晚之时,瞭望塔上再次传来了重要的消息。 众位将领城主纷纷聚集到城楼之上。映入众人眼帘的,是这样一幅令人心惊的画面。 煞天雷带来的漫天尘灰已经散开。而对方已经安排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人手填补了空缺。在整个包围圈的最外侧,一条看上去颇深的壕沟,在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被冥泽国士兵借着漫天尘灰做掩护,完成了这个工程。壕沟长达数百米,将整个包围圈外侧围在里面。壕沟的缺口之处,在城门的宽度之外。壕沟之后有不少的地方是空缺的,包围圈紧紧地处在中间地带的一两百米范围内。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一条极长的壕沟筑成,他们想要出城营救的难度,再次提升了极大的档次。 高擎世站在众人中间,片刻后不由得恨恨地拍了一下面前的矮墙。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在那晚阻挡住太子,让他做出了最最愚蠢的突袭计划。 第七章、挟天子,以杀诸侯(三) - 斩莲 - 华发如秋 五天过去了。 这五天的时间内,刑杨城迎来了更加多的兵力,各路豪杰率领着自城兵马,又有近七千士兵入驻刑杨城,总体兵力达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五万大军。老城主邢蒙强忍着丧子之痛,同意将营地再次往内城扩充十里。 五天之内,刑杨城众将制定了一些计划,尝试着越过壕沟,进行营救。派出的兵力,共进行了五场冲锋战。然而,第一场大战,是黑水城、良文城与大芽都三城正副城主一同提出,一同领兵前去的。带头之人,正是荷哲。 他不能看着高擎世继续畏首畏脚下去。继续这样发展,这场战争将永无止境!在壕沟竣工第二天,他就在清晨的大会上主动请缨,与另外两城首领率领一千精兵,进行第一次尝试冲锋壕沟的战役。 高擎世没有办法在众将的目光中继续畏畏缩缩,只得同意了荷哲的请求。那天清晨,三城首领身穿铁甲,点出一千名步兵出城叫战。 城楼之上擂起震天响的战鼓声,荷哲亲自率领着先锋部队,各个身上都被具装裹挟。他曾经参加过一次对西域的讨伐,但仅仅是随行官员。这是荷哲第一次穿上这么坚实厚重的战甲,亲自率领这么多人。他率先出城,就是为了防备对方直接用弓箭手将他们射成马蜂窝。 然而,当刑杨城的城门轰隆隆地拉开时,正在壕沟后方严阵以待的冥泽国士兵们却并没有放箭。他们在看到一小批重甲部队用尽最快速度朝着城墙两侧散去,最前排扎堆的两三百个重装盾兵立刻蹲下,将手中的盾牌举过头顶。 分散到城墙右侧的荷哲见状,连忙对还在城门内准备出动的众将士挥了挥手,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跟在他身边的,是同样穿上了重甲的郑二狗。他骑在一匹战马之上,重装之下每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差别。当前一晚高擎世同意了三城首领的出兵要求,荷哲回到城主大营告诉了荷悦自己明天将要带兵出城的消息。她实在放心不下,便请郑二狗务必跟着荷哲一同出城。荷哲想了想,也同意了。 在两侧的先锋部队眼前,对方的阵型如同一块巨大的顽石伫立,其内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在加上长达一里的壕沟,一眼望去就知道里面至少也有三四米的深度,宽度也达到了二米有余。盾阵之中有长枪探出,随时准备将冲锋而来的骑兵撕成碎片。 荷哲是第一个如此近距离观察到这时候敌军布置的人。他让身后的将士们不要轻举妄动,自己缓缓拍马,往前面走了几步,郑二狗紧随其后。就在这时,荷哲发现了一个令他更加惊讶的情况。 对方的盾阵上空两三米处,不知从何处开始拉起了一条极细极锋利的钢绳。这条钢绳反光,在太阳的照射下看不太清楚。荷哲隐约看见它,钢绳几乎细到与头发丝相近的程度,但只需要看一眼,他就知道这条极长的钢绳无比锋利,用的钢材肯定也是他所没有见过的。冥泽国拉起这东西,就是为了防止之前慕容毓将军率领骑兵以极快的速度越过盾阵的情况! 荷哲的心不由得凉了一大截。他只看了一眼那条不知从何处起,拉到何处的极长钢绳就知道——再强壮的战马,载着一个人也绝对绝对不可能跳起五米高的高度。能够越过盾阵的高度已经是极限,而一旦接触到那条钢绳… 而且,对方现在没有放箭射他们,不代表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不会放箭。想要越过壕沟的阻碍,冲破盾枪阵型的防御,还要抵挡无数的箭雨。真的能够到达包围圈内部,他们就要做出巨大的牺牲! 荷哲脸色变了,彻底地变得无比难看。回过头去,缓缓地对着城门右侧站着的一排士兵做了个手势。这是让他们鸣金的意思。 金锣响起的声音立刻朝着城楼内传去。城门后方整装待发的千名步兵中,立刻发出了激烈的议论声。这还没打呢,怎么就要收兵了? 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盾阵右侧,两扇大盾中间的一处细小缝隙中,忽然有一道带着红光的利箭射出,朝着荷哲与郑二狗飞来! “小心!”这一箭不算快,郑二狗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一把将身前的荷哲推下马去。但这个动作已经延误了一些时间,他不得不猛地双腿一夹,提起马头。带着红色灵光的利箭一下子射入战马的额头上。战马应声倒地,郑二狗重重地摔倒在地。 “城主,快回去!他的目标不是你!”这根带着灵光的利箭,郑二狗能够猜到绝对来自于对方的那个秃驴。他不可能动用道术杀害荷哲这样的凡人,他的目标只能是自己! 淬着灵光的利箭,绝对可以在第一时间之**穿他们身上的重甲! 郑二狗情急之下,直接对荷哲使用了传音术。被推下马躲过一劫的荷哲满脸尘灰,艰难地爬起。身后在城楼两侧以及城门内的将士们见到荷哲遇袭,群情激愤,荷哲连忙回头大喊了一声,“不,不要过来!” 他也感觉到了射死郑二狗胯下战马的飞箭来历不凡。它带着一股强大的威能,即使是在重甲保护之下的荷哲也在飞箭擦身而过之际,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这个时候,如果后面的人来救他们,对方肯定会一举歼灭所有赶来的人! 荷哲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了。并且在出城之前就计划着,对方第一时间即使放箭,也穿不透他身上的天陨铁具装战甲,他和郑二狗也第一时间纵马回驰,后方士兵稍作掩护,有很大的几率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对方的箭…威力大得出乎他的意料。 “他是个修炼之人!修炼之人不可使用道术对凡人下杀手!城主,您可能也从大小姐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所以现在您赶紧回到城门后,他不会对你放箭的,他的目标是我!” 郑二狗蹲在倒地已死的战马后方,焦急地给正在朝着他这边踉踉跄跄走来的荷哲传音道。他一把拉过走到旁边的荷哲,再次叮嘱了一番,直到看见他小步跑回城门内,被众将接应过去了,才安下心来。 然而,郑二狗此时的情况已经十分不妙。 和尚确实如他所言,并没有对荷哲动手。郑二狗趴在死马后面,微微探出头的一侧。映入眼帘的还是黑压压的一片盾墙。盾阵之间的缝隙极其微小,他无法确定那个秃驴躲在那一块盾牌之后,举着仅仅一箭就足以至他于死地的灵弓,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匹死马的尸体。 郑二狗知道,只要自己一探头,基本上不可能逃过对方下一箭的追杀。 他回过头去,看见城门内城楼上各位将士焦急地注视着躲藏在死马尸体后的郑二狗,皆是不知道如何安全地前去营救。城门边上的荷哲瞪大了双眼,却丝毫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干着急。 一刻钟过去了。 郑二狗已经全身是汗,灵力不济,疲倦感涌上,突然感到十分困倦。而对方那个死秃驴还真是沉得住气,盾阵继续摆着,他也在继续等着郑二狗露脸,给予致命一箭。 忽然,城门内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城楼上方发出阵阵激烈的声响。郑二狗再次转过头去,惊讶地发现在城楼上挤满了士兵。他们正在合力搬着几架造型威风的巨弩,以最快的速度安置在城楼上的各个箭塔之上。 “嗖嗖嗖——” 三声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郑二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尸体马腹上被利箭洞穿,箭头已经露出半寸长度。秃驴沉不住气了?再看了看城墙上已经快速搭建好的巨弩,他突然意识到,对面开始慌神了。 三秒过后。 三个强壮士兵合力,拉动一座巨弩射出一根箭头浴火的黑色巨箭,瞬间飞过了他的头顶,射向对方近乎无懈可击的盾阵防御。各个箭塔上的巨弩同时射出淬火巨箭,如同星火点燃天幕,灿烂的火光转瞬即逝,落到身后的盾阵之中。 各种声音同时响起——巨箭砸烂盾牌之声,火焰窜起又被紧急扑灭的声音,被巨箭砸中的士兵的哀嚎,以及圈内将领大吼着维持秩序的声音……郑二狗立刻意识到,这是逃回来的最好时机了! 没有任何犹豫,他迅速地从死马身后站起,弯下腰来,朝着城门的方向迅速狂奔而去。当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要不是他反应迅速立刻弯下了腰,那一道极速的箭影就将立刻刺穿他的头盔。郑二狗用尽全力朝着城门方向奔去。并使用了一些疾步法术,左右走位着。 当他跑到距离城门只有十余米的地方,早就急切不安的士兵们纷纷涌上来,在他身后举起盾牌。方才被火箭所创伤的盾阵中共射出五发极快的灵箭。跑入人群中,他才刚刚舒了一口气,耳边再次传来了带着极其强烈死亡气息的呼啸声。郑二狗来不及多想,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压低了身位。 嗖的一声,带着灵光的利箭射到了郑二狗头盔上的白缨之中,吓得他一下子坐倒在地,不断地抽着冷气。 “关闭城门!————” 第二次主动出城迎战,又仅仅是在两天之后。荷哲将对方情况汇报给众将,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主楼大堂之内座无虚席,连着一天多的时间都在召开会议,商讨对策。没有一个人能够安下心去休息。 郑二狗出了一身冷汗,回到主营的荷悦身边。荷哲由于事务繁忙,还没有来得及去问他具体的情况。随即,他知道了那间接救了自己一命的巨驽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城楼上的。 ——就在他们出城迎战之时,跋山涉水,来自南境的五千人大军,由南境大将军姜无涯率领。大将军属于世代从戎的贵族世家南境姜府。他们其实早在两个多月前大战一触即发之时,就收到了朝廷的圣旨。南境是四境之中比较特殊的一块区域。姜无涯将军先是派了手下的几个副官带兵支援。战局僵持住之后,大概一个月前,姜无涯又让右副将军李龙芝带着南境的几类特殊兵种以及兵器,作为三军的秘密武器,开向刑杨城前线。由于路途遥远,他们携带的东西以及士兵种类特殊,所以这是一段耗时极其之长的旅途。 然而,太子出事之后,姜无涯又再次命令左副将军武申夜带领大量步兵轻骑先行赶去。然而,等武申夜到达前线已经数日之后,李龙芝将军率领的大军才姗姗于今日来迟。 当看到城门内新添的士兵站满中间的过道,后方随行携带的东西令众将无法责怪李将军的迟到。 ——军营扩充后分为两大部分,中间有一片非常宽阔的地。而在这片空地上,在南境士兵的看管下,安静地矗立着四头硕大无比的战象,肩高达到五以上。战象的四腿极为粗大,脚掌就有两米的宽度,正好可以一脚踏过壕沟。 不久之前姜无涯将军突然接到紧急通报,带上一批轻骑,也朝着前线赶来。在黑水城南侧的宽大驿道内,和副将李龙芝相遇会合,于这一日清晨赶到前线。他们还带来了数座做工细致,造型巨大的淬焰巨弩和特殊材质制成的巨大火箭。当他们五六千人大军集结到大营后面时,城楼内外战鼓响彻无比。李龙芝将军立刻带了一批人,将一半数量的淬焰巨弩抬往城楼之上,并在关键时刻射出威力巨大的火箭。虽然造成的杀伤力在敌方盾阵的防御之下并不显著,但却造成了足够的混乱,使得郑二狗能够勉强逃出阵地。 这两天的时间内,四头战象可能是因为不熟悉北境的气候,时常闹脾气发出吼声,士兵们再三安抚之下,才让它们勉强安静了下来。然而南境独有的战象,发出的吼声震天动地,很显然,冥泽国包围圈内的士兵也听到了。很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了秦山国方面的情况。 南境三位将军在大堂内为大家报告了情况。众所周知,镇南军大营内总共有四座战象营,都是当地大河谷内驯服的稀有象种碎地巨象。他们带来的一营战象,平均脚掌宽度达到了两米半,根据荷哲城主的汇报,壕沟宽度大概在两米左右。所以,正好可以使用战象越过壕沟,将敌军踏成碎片! 众将纷纷点头称是,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这四头巨象确实是雪中送炭,极大程度上解决了壕沟这一屏障的问题。他们花了一天的时间制定战术,在两天后的清晨再次出兵。 ——派出一头碎地战象,在它身上放十五名重装骑兵。让战象背上背一块巨大的象垫,悬挂到身体两侧。士兵可以站在它身边两侧的象垫之上,也可以坐到象背上作战。于象头象腿之上装上巨大的甲胄。至于其他部位的保护就通过十五名佩盾战士来完成。 再点出三千名轻骑兵,配上最好的马匹。在战象越过壕沟,开始在包围圈前阵制造起混乱之时,原先在战象上的士兵将预备在象背上的踏板取下,用最快的速度搭在壕沟上。其余轻骑兵同时也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城门,赶到前阵,下马直接通过壕沟,开始冲锋。若是情况顺利,还有五千骑兵在城内囤积等待,随时会出动支援。只要敌方不动用粮仓后的后备军力,配上一头巨大的战象的力量,他们是有很大机会将前方包围圈内的敌人一举歼灭的! 然而,那天早上的情况,却狠狠地给商议了许久的众将打了一个耳光。 兴许就是之前的那几声象吼,让冥泽国掌握了情况。也有可能是敌方细作,将战象的消息告诉了他们。清晨城门大开放战象出城之时,登上瞭望台的众将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对方包围圈前阵的一排士兵,手上都拿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当看到全副武装的战象驮着士兵们出现在城门外时,后方传来一个响亮的命令声,冥泽国士兵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投入壕沟内。 不仅仅是他们投放的地方,整条壕沟,是整条壕沟一瞬间之间燃起了冲天的火焰。如同一道火墙一般从深达三四米的壕沟底部拔地而起。紫红色的火焰以不可阻挡之势升起十余米之高,然后再降下来。与半空中的那条锋利钢绳相交,但这条钢绳却并没有被熔化,反而更加明显,所有人都看到了它横贯整条壕沟的样子。 熊熊的火焰保持在了五米高的地方。包围圈前侧的士兵们纷纷往后退了两步,以免被这样的高温所伤及。一整条壕沟之上都筑起了火墙。 城楼上的鼓声忽然淡了一些。站在众将之中的姜无涯和武申夜将军,见状仰天长叹,沮丧地垂下头去。 很快,南境来的几位将领这种表现的原因就展现在了众将之前。全副武装,全身上下挂着十余名精锐重骑的战地巨象在看见这道火墙拔地而起,熊熊燃烧的一瞬间,立刻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朝后退去一步。即使是与它相处已久的这群南境战士再怎么发号施令,它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很快地,战象发现了对方的火墙似乎拥有着巨大的能量,久久没有丝毫退去之势。它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声响,震得身上的众人面露痛苦之色。它扭过头去,在头顶上的士兵再三敲打之下,才堪堪缓住了脚步。但却似乎因为害怕而不敢回头面对火墙。 生火于北方大陆南部,秦山国南境大河谷的象种碎地巨象,虽然拥有着庞大无比的体积与近乎刀枪不入的皮肤,但却对火焰,极其害怕。经过训练的战象,唯一能够接触的火焰只有普通的篝火。但很显然,对方早就在壕沟内布置了一些不常见的燃料,这样点燃的火焰才会经久不衰。而战象由于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紫火,血液深处的恐惧感被唤醒,剩下的只有逃跑一路。 当姜无涯把这一点很快地告诉众将之后,主帅高擎世脸色变得极其阴暗。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与对方将领的声音同时响彻在沙场之中。 “鸣金收兵!” “射死它!” 火墙之后,对方将领的声音格外刺耳响亮。城楼上的诸将闻之变色。这个声音,正是冥泽国大将之一,皇室血脉的孛支离将军! 弯弓搭箭的声音纷纷响起,一气呵成。在此战之前,孛支离等人给前部将士配备的弓箭就很有讲究。整支箭身为西域稀有制作材料天陨铁所制,能够经受极高的高温而不变形。箭头之上,扎着一团被称之为焚心草的干草。焚心草只在冥泽国南境生长,且刚刚拔下来的时候带有剧毒,会被高温极速催发。干草的燃烧能力也极其之强。也就是说,他们前部第一排士兵射出去的所有箭都会被火墙所强化,成为不但含有烈火,更加带着剧毒的可怕武器! 当然,这一点,那些正挂在巨象身上,纷纷举起盾牌的士兵们一无所知。他们听到对方弯弓搭箭的声音时,来不及想太多,一个个都立刻抄起盾牌,挡在自己的面前。不少人站在垂于巨象两侧的垫子上,举起盾牌为这头巨象裸露在外的皮肤进行防御。 箭雨带着无尽的火焰,灼热的温度立刻将巨象内心深处的恐惧完全唤醒。虽然碎地巨象的皮肤坚不可摧,但对于火焰的防御极度之低。这如同烈火燎原一般的火雨很快地就落到了它的上空,即使是一众士兵在它周围举起盾牌试图保护,它还是完全不受控制,狂吼一声朝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继续射!” 第二波箭雨跟在第一波之后没几秒就再次抵达。而且,孛支离第二次下令时,还吩咐了每一位站在最外圈的士兵,一次射出两根。 巨象已经勉强地逃出了第一轮箭雨的范围,正迈着四只巨足朝城门奔去。在出城之众士兵就驱使着巨象跑了较长的一段路,所以此时距离城门还有些许距离。第二波箭雨随即赶到,这一次的威力比第一波强大得多,每个站在最外侧的士兵都是拉满了弓,手指上握着的两根天陨铁箭飞过火墙朝着前方极速射去。霎时间,碎地巨象被漫天的火光箭雨所包围。火箭还没落下,它的哀嚎声就响彻了整片沙场。 在它身上的众将士紧紧地将盾牌贴在巨象身体裸露的各处,试图以此来保护它。而他们自己,则个个身着最为坚硬的具装战甲,是由西域另一种神铁断阳铁所做。保护能力极强,但在面对这样真正铺天盖地的神铁箭雨落在自己头上,能有几个活着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们手中的盾牌无法盖住巨象身上每一寸裸露的皮肤。而在大量天陨铁打造的利箭如倾盆大雨一般落下之时,甚至有不少人直接在战甲内被砸晕甚至砸死过去。盾牌一个一个从还在艰难奔跑着的巨象身上掉落。 终于,在漫天箭雨带来的剧毒与烈火双重冲击下,碎地巨象背着它身上的十五位南境将士,倒在了城门前二十余米的地方。 第八章、挟天子,以杀诸侯(四) - 斩莲 - 华发如秋 之后的三天,深受惨败的刑杨城众将,再次组织了三次的小规模进攻,或者说是试探。最终的结果,重重地挫伤了士气。没有一次成功,壕沟如同天堑一般阻挡在两军阵前。几乎没有,丝毫的方法突破包围圈,营救已经被包围二十余日的太子殿下。 接下来的两日,刑杨城寂静无比。紧闭着城门,只有主楼大堂内会传来一些激烈的讨论声。但在这两天里,没有任何人做出任何的行动。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 敌将的叫阵声音在天空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就在城楼周围响起。这两天时间又几乎全部待在大堂内的众将城主们只能揉了揉自己疲惫的双眼,在高擎世的带领下,走到城楼之上。 “完颜思忠”。壕沟外数十米,正在叫阵的将军,正是南慷城大将军完颜思忠。本来众将之间没有人想搭理他。片刻后日光浓郁了些,众将的视线清楚了起来。在看到完颜思忠身后的那一幕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你想怎么样!”高擎世站在城楼上大喝一声,却似乎已经失去了气势,仅仅只能狂怒着发泄自己的无能。 ——身着冥泽国大将军装的完颜思忠骑在一匹黑马之上。在他身后,两个士兵站在壕沟另一侧,将一个俘虏按在地上。那个俘虏低着头跪在地上,当听到身前的完颜思忠叫嚣的挑衅声后,终于抬起了头。 让高檠世如此错乱的是,因为被对方按在地上的俘虏,正是镇西大将军裴擒龙! 无从得知裴擒龙是怎么被俘虏的,也没有时间思考太子殿下究竟有没有危险。完颜思忠沙哑而得意的声音就在沙场之上响起 ——“秦山国大军集结,居然整整两日不敢出兵。难道真的以为本将军不敢拿你们的太子怎么样吗?裴擒龙已经在图谋突围之时被生擒。今日正午时分,尔等若不出兵救他,本将军亲自埋了他!” 说罢,就将自己手中的长矛狠狠地戳到地上。背后的裴擒龙再度低下了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这更让主楼上的众将感到担忧。所有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主帅高檠世的身上。他面色愤怒,嘴唇颤抖着,猛地一摆手,“回营!” 一整个上午,秦山国众将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出城营救裴擒龙的兵力。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一个人怀疑完颜思忠的话。此人生性果断狠辣,倘若他们再避战不出,裴擒龙必定会被活埋。为了大战,为了秦山国,为了士气,这都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高檠世不能让对方当着他们的面杀掉秦山国的镇西大将。哪怕是早早就知道对方围而不杀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他们在不良的条件下出兵对阵。但是,中午这一战,他们必须应下,必须赢下! 正午时分,战鼓狂响,主楼上各个箭塔大旗立起,随风狂舞。 “开城门!” 与此同时,被包围二十余日的一千多秦山国士兵中,只剩下太子殿下藏身的那座大粮仓内。 “冥皇让小僧前来,为了告诉太子殿下这个消息。完颜世家在冥都的人来报,通天祭司已经将逃离在外的冥皇抓捕回京。扣押在戒备更加森严,条件更加恶劣的孛支皇府的地牢中。不知太子殿下对于这个消息有什么看法吗?” “这…这不可能吧。冥皇如今正在南慷城内统领前线三军,如何会被抓去?等,等等……”粮仓内散发着一股霉味,即使是一直躲藏在里面的太子殿下,如今身上也散发着强烈的恶臭,整个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正午两军即将交战前不久,和尚以某种潜行法术越过了外面还在镇守的一千余疲惫骑兵,出现在了粮仓之中。 太子听了他的话,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冥皇如今明明在敌阵之中统领冥泽国前线所有军队。他通过和尚的狠辣手段,解决掉了之前在边境的一些祭司势力,现在深得军心。并对冥都保密,通天祭司根本不知道前线出的事情,还在傻乎乎地朝着这边派兵。冥皇被捉拿归案了?真是无稽之谈。 “太子殿下,这就是冥都传来的消息。”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应该正是如此的情况……” 然而一番思索过后,太子忽然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之前他派去冥泽国,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救出天牢内的冥皇的那位刺客,是他从小到大的一个好朋友。后来太子知道了,在他派人前去营救之前,冥皇就已经得到高人相助,逃出了天牢,正在赶往前线的路途中。 然而他的那位发小,过去这么久的一段时间了,没有丝毫的消息传回。太子深知此人忠义本性,亦了解他行事果决。他立刻有了这个猜测——刺客赶往冥都,发现冥皇已经逃出之后,装扮成了冥皇的样子,吸引通天祭司等人的注意,让他们将自己捉拿,投入地牢! 虽然不知道这种事情他具体要怎么做,如何假扮冥皇而不露馅,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太子却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想。他太了解自己的发小了,此人的能力暂且撇下不谈,只要是他答应过的事情,这人真的是会拼尽一切去做到。 他是个真正的忠义之士。 和尚听了太子的解释之后,亦觉得有些道理。他微微躬身,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再好不过。只是苦了那位义士。冥皇能够安全地在前线扩大力量,日后才有机会挥师与通天祭司对抗。” “也希望你我战事能早日达到预期,冥皇陛下挥师冥都,早日将我那位挚友救出。”太子想到被自己派去的那位发小,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阵不安。虽然他平素里为人可以做到冷酷无情,阴险狡诈。但倘若这个人因为自己的请求而没了性命,太子殿下会一辈子感到不安与愧疚。 “当然。那么,小僧暂行告退。外面又有大战开始了。” 说罢,整个人化为了一道黑影,以一种独特而玄妙的道法,直接隐出了粮仓,回到包围圈前侧的士兵当中。 刑杨城门下。 各城城主,来自东南西北四面八方的大将;再加上随行的低级军官谋士,一个不漏地全部在列。来自各地的主将,带着手下副官们聚集在自己集结起来的兵力前,随时准备出击。高檠世为了救出裴擒龙,带领众将点出了一万五千人大军。四境将士各占其中一部分,但却几乎带上了所有将领随行。 南境的淬焰巨弩需要特质的箭种才能发射。这种巨大无比的箭种储备并不多,之前为郑二狗解围之时用掉了整整十来发,这一次,在姜无涯将军的允诺下,他们将所有的巨箭都放到了箭塔之上准备。 这一回更是派出了两头碎地巨象。不过他们改变了战略。不再让战象打头阵冲锋。对方必然会像上次那样再次于壕沟内燃起火墙。南境三位将领计划在战象出动之前,于城楼内推出准备好的三架巨型投石战车。由其余三境士兵们打头阵作掩护,将投石战车推到能够射到敌军的范围内。将投石车的弹药换成油包。将油包通过火墙投入众人之内,使对方自食苦果。大量的油包进入包围圈之后,敌军不得不着手灭火。这个时候,就是碎地巨象出动的时候了。像第一次的计划一样,于壕沟之内搭起踏板,使原先打掩护的大军冲入包围圈之中。 北境日月城、黑水城、邢杨城以及大芽都四座实力强大的军城,都在前线带来了一些储备的煞天雷。就算敌军还有后手,再度生变,他们就把煞天雷投入火坑当中,直接将壕沟之后的地方夷为平地,再开始作战! 一批前锋精锐骑兵率先从城门内走出。高檠世与三境大元帅以及曲暮紧随其后,缓缓纵马走出。他们以下的军官城主们都在各自的人马当中带头。北境的所有官员们聚集在中间五千余人的北境大军之前,在大军中部缓缓前行。中间的高檠世双眉紧皱。他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是能够突破壕沟以及包围圈的。完颜思忠肯定也早就猜到了他们会大军出城,所以定有后手准备。很有可能,他们会在前部作战不利之时动用后方的大军力量。 所以,他们也号召了另外两万人,于正午时分在军营内结成一百支方阵,聚集在各营周围等候。如果对方真的动用了后方部队,城外将响起三声金锣连续敲击。这不再是鸣金收兵的信号,而是让两万大军蜂拥而出,进行殊死一搏的命令! 很快,敌军主将完颜思忠出现在了众将的眼中。他站在壕沟后方,裴擒龙已经被手脚缚住,投入壕沟之内。不过他的脚下似乎有东西垫着,使得裴擒龙的头能够露出。他的脸上多了很多伤疤,大汗淋漓,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向邢杨城方向。 完颜思忠身边站着两位大将,分别是孛支离以及萧尚武。他的身后,和尚则坐在地上,没有戴头盔,露出了光秃秃的脑壳。和尚脸上的表情满不在乎,也没有拿正眼看向正在走来的邢杨城大军。 后营的将领们已经分散到了包围圈前线的各层防御内,指挥战斗。而一身重甲的完颜思忠,脚边插着那把威风凛凛的长矛,他的手上捏着一把铁锹,正优哉游哉地往地上掘着土,重重地朝着壕沟内裴擒龙的头上扔去。 即使是在两军响彻云霄的战鼓声中,高檠世依旧感觉,自己听到敌方三大将的嘲笑声如此刺耳。 “很好,很好。大帅,看来并非在下之前猜想的那种薄情寡义,优柔寡断的缩头乌龟。” 从前方的秦山国几位大将,到后面的北境城主将领们,再到最后侧的南境军士,最后是城门内驻守的两万大军。大家都知道,对方说要埋了裴擒龙不过是做做样子,就是让他们出城与其对阵。也由此可见,冥泽国对于此战有极大的把握赢下,从而进一步地削弱秦山国的边境军力。 完颜思忠看见高檠世的帅旗由先锋部队举着,朝包围圈跑来之时。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声喝了一声,一只手就将壕沟内满脸尘灰,四肢被绑在一起的裴擒龙提起。他快速地四刀切开裴擒龙四肢上的绳索,粗暴地拽着他的肩膀,大步朝着包围圈后走去。 高檠世对着身边众人一挥手。他们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就是敌军的射程范围。 完颜思忠一走,身着皇室军装的大将孛支离与城楼外不远的几位大将对视一眼,用冥泽国本地的一种语言大喝一声。周围站在壕沟内侧的士兵们整齐划一地抄起自己背上的木棍,用随身携带的一种火石点燃,然后将其抛下壕沟内。 熊熊的火墙再次冲天而起,保持在了五米的高度经久不衰。高檠世见状,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手中握着的大旗猛地往半空中一抛,身边的几位大将,随着他一起大喝,“出战!” “出战!” “出战!” 从前方的东西两境大军,到中部的北境战士,再到最后方的南境豪杰。出战的命令声响彻了城内外这数百米的距离。很快地,由最前方的西境战士打头阵,目睹了他们的镇西大将裴擒龙将军居然受到如此侮辱,西境将士个个心怀怒火,一时间气势暴涨。紧随其后,东境和北境的数千人大军纷纷在西境战士身后冲出,各自的将领们也跟随在其中纵马冲出。大军离开一半,朝着沙场冲去时,慕容毓将军忽然猛地一拍马,在人流之中狂奔而去。身边同为骠骑大将军的李安良见状,也挥舞着马鞭,紧随其后冲出。 高檠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住剩下的几位大将稳定下来。后方的南境大军以及碎地巨象,还有城内的两万预备兵力还需要他们的指挥,不要轻易冲上前去。 三境大军在宽阔的沙场上分散开来,遍布整个沙场。朝着几百米外的包围圈冲去。很快,冲在最前方的西境将士们已经距离烈火壕沟只有几十米的距离。这个时候,敌军最前一排的士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弓箭,朝着他们拉满长弓。 “放箭!举盾!” “放箭!通过火墙射进去!” 西境将领们的声音,与冥泽国将领们的声音同时响起。显然,秦山国也预料到了这堵火墙必将再次出现,所以临时给众将配备的箭,也是和敌军手中的箭构造相似。他们都希望利用火墙来加强自己手中弓箭的威力。只不过,冥泽国士兵们拥有一个较为有效的优势,他们拥有非常好的举盾条件。 对方最前排的士兵们,便呈现出了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举盾,掩护他射箭的情景。这样一来,敌方弓手的威力其实远远不如西境将士们不顾一切万箭齐发时的威力。 然而,还是由于冥泽国铁盾阵的防御实在厉害,攻防兼备,这一轮互射他们损失的人手并不多。反而是西境将士,在两边都放开弓弦的声音响起后,冲在最前方的士兵接二连三的倒下,一轮下来损失近有两百。他们射完这一轮后,连忙朝着壕沟前方两侧分散去,冲到边缘人流较少的地方,涌入后方部队中进行第二轮射击。 当西境士兵们完成第一轮任务之后,东境战士,北境战士纷纷冲上前去如法炮制。再分散到两侧回来,开始不停地消耗战。 这么做,至少是属于一种以三换一的亏本买卖。但是,他们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么做。既是因为对方前部人数远远不及他们,不需要几轮时间就可以把敌军第一层包围圈的人尽数歼灭,对自己的伤亡也不会特别大。其次,他们的目的本就是要制造足够的混乱,并为后方的南境将士作掩护。他们会推出三架巨型投石车,只要将准备的油包准确地投入火墙之中,他们的任务就出色地完成了! 为了达到目的,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 正午的阳光愈发毒辣。 第一轮的冲击已经结束。北境的将士们至少在沙场上留下了三百具尸体。剩下来的几千人完全没有犹豫地,将各自的城主副城主簇拥在中央,分散到两侧,举起护盾,极速地朝着后方撤去。已经损失不小的西境战士们再次登上了舞台,无所畏惧地举着长弓朝着火墙前方冲去。 在冲锋时,黑水城与良文城以及大芽都三城军力靠的较近。荷哲也是紧跟着梁澜松和侯良施二位官员的军队之后,朝着后翼纵马狂奔而去。他的黑水城士兵们只有一百来位,加上之前已经派到邢杨城的士兵,这次出战的也比其他城主们的要少。方才又战死了近二十名士兵,荷哲身边跟着的军队已经不够看了。但当他纵马之余,余光瞥见身后穿着轻甲的年轻人时,他又觉得十分放心。 郑二狗也跟来了。此时,将城主大人簇拥在中间,纵马狂奔不止的他收起了一贯的嬉皮笑脸,满脸的严肃沉重。 就在今天早上,完颜思忠前来叫战之后。各城城主以及将领们都回到各自的营地准备事务。其实这也有一定的悲壮色彩。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呢。 早上荷哲回到城主营,沉着脸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荷悦。早上的她本来在阅读森潜给的书籍,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慌张了起来。所有将领都要出战,这一场战役的规模会大到什么地步?她微微将头往营外一看,便看到了周围各营已经开始聚集起士兵,嘈杂的声音也渐渐传来。 荷哲不得不将实话告诉了她。裴擒龙作为人质为对方所要挟,他们必须救出裴将军。对方也早有准备。所以此战规模是这么久以来最大的一次,而且,说不定会演变为双方所有军备力量的大战!所以,每个人都可能有危险。 荷哲甚至没有尝试着去美化一下事实,就这么直白地告诉了她。再怎么说,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了,那么让她现在就知道真实情况,绝对是好的。已经是个修士的荷悦,极力压下了自己的惊慌。她明白父亲不可能不出城。她唤来在门外守候的郑二狗,再次请他帮助她,保护好她的父亲。 荷悦也不顾及当着荷哲的面说这些了。郑二狗实在没办法无视她那哀求的眼神,凄婉迷离的模样。荷哲没有意见,他只能答应下来,并强颜欢笑道,“上次我保护了大人,这次也一定可以。” 但是,当他穿上轻装,即将随众出城作战的时候,郑二狗还是感到了一阵深深的不安与忧患。没错,他不放心那个和尚。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人。此时此刻郑二狗离开荷悦跟在荷哲身边,要么这条秃驴继续狙击他,一心要置他于死地。要么,秃驴有的是办法,溜进邢杨城军营内,找到荷悦。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当然,他并不认为和尚会杀掉大小姐。他一定会感应到荷悦身上已经与其神识有一定沟通的三清石,这才是郑二狗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第一轮冲锋结束后,他再怎么感应,也没有感应到和尚的气息。那么很可能就意味着...大小姐有危险了啊。 跟随着城主大人以及前方的部队快速退回三境大军后翼,他们即将发起第二轮进攻。而对方的情况也并不太妙。第一排的几百个士兵损失惨重,即使是拥有护盾,也难以抵挡三境将士一轮一轮箭雨的攻势。尤其是经过火墙的炙烤,火箭的威力对于两边的士兵来说都是极其可怕的。第二层包围圈的士兵们已经迎头赶上,填补那些倒下去的士兵的空缺。 西境将士再一次以奋不顾身的势头完成了第二轮冲锋。纵使牺牲颇多,但也给对方一波一波扑上来的盾兵箭兵们造成了重创。而在东境战士冲上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高檠世将军的一声大喝,“武申夜,李龙芝,投石车!” 身后数百米远的南境将士中间,一声声大喝隐隐有压过战场上喧嚣之势。推出巨型投石车并非易事,需要很多人合力。三架投石车被缓慢地从城门内推出,敌军包围圈前部的士兵们有些很快就注意到了它,纷纷将火箭直接用尽全力朝着投石车射去。虽然不理解投石车是做什么用,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候,城楼上每一座箭塔内装置好的淬焰巨弩介入了战局。控制巨弩的士兵们纷纷将为数不多的,特质巨型箭种搭上巨弩之中,合三人之力,拉开巨弩,朝着火墙内猛地射去。共有十来座巨弩同时发出巨箭,并且在箭头上,也绑了一些的干草,射过火墙,杀伤力极其之强。大量士兵被直接掀翻在地,甚至是直接射死。火焰勉勉强强被黄沙掩盖了下去。前方的士兵伤亡惨重,再也无暇去骚扰投石车的放置。第二层的士兵们更是急匆匆地赶来填补人手空缺。 东境的将士还在前方英勇作战,在淬焰巨弩的帮助之下伤亡减轻不少,朝着一个个赶来的士兵射出利箭。 “三,二,一,给我射!” 一阵极其刺耳的声音在北境众将耳边响起,另外两声紧随其后。紧接着,一道道阴影洒到他们脸上,又极快地飘过去。数个硕大的油包朝着火墙内掷去,只听见荷哲与其他城主们纷纷对着前方大喊,“速速回队!” 爆炸声,燃烧声响彻了整个战场。距离火墙较近的人群全部变成了火人,没人分得清这些是倒霉的冥泽国士兵,还是来不及撤退的东境勇士。他们在地上打着滚,发出极其凄厉的喊叫,但却丝毫没有作用。其实点燃火墙的燃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燃料。冥泽国既然使用了它,就要为它的特殊付出一定的代价。 紧接着,令人怀疑双目的景象发生了。大量的士兵被气浪击倒在地,全身浴火,大量的火焰接触到黄沙之后并没有熄灭,反而...在他们身后的沙地上,同样燃起了这一团团紫红色的烈火! 突然,风向一变,紫红色的烈火朝着壕沟外侧的方向,也呈不可阻挡之势涌来! “快撤!快后退!” “灭火,灭火啊!” “我们需要支援!” 嘈杂的声音在两军之中升起,当所有人都被这无法阻挡的火焰吓到之时,异变陡生。郑二狗忽然回过了头,远远地朝着城门东侧眺望过去。耳边一阵阵的喧嚣似乎一瞬间静下来。那个气息,一下子十分地浓烈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峻。纵马与大军一道先跑回一些避火,他却跑得非常快,将荷哲落在了身后。在接近城门中部时,他忽然纵身一跃下马,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了此时无人注意的城门东侧。猛地朝着空中一跃! “小杂种...找死!” 第九章、南柯梦殇 - 斩莲 - 华发如秋 烈日当空,就在几乎无人注意到的城门东侧角落里,一道已然化作黑影的身形,突然停止了上升。 郑二狗极速地赶到此地,连荷哲也顾不上了。他走到墙壁上顿了顿,忽然如同脚底生风,顺着城墙壁一路上爬。当那股黑气停止上升之时,他也停下了脚步。四肢紧紧扣着墙壁,如同一只壁虎一般,居然在如此的高空中没有下落。纵使郑二狗此刻全身大汗淋漓,面色艰难。但他双目中的坚定严峻,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之前的事情,与我家大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一个人洗劫了你。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来!” 此话刚落,周围忽然起了一阵阴风。挂在城墙上的郑二狗焦急地朝着背后看了一眼,忽然四周黑气顿起,他再也看不到外面大战时的景象。回过头来,看见自己上空不远处的一对黑色眸子,和尚的声音冷笑着响起,“是你洗劫了我?那你就应该早早做好死的准备!” “秃驴,你是不是中原的人!在我们的地方,最好不要妄惹因果是非!”郑二狗虽然对于森潜之前所言的那些秘辛了解得不早,但也明显地感觉出来了对方手法的古怪。与乔学彬以及诸葛白鹭有着明显的区别,更不可能属于百族之人。急中生智,也是说了这样一番话。 “你又是谁?小杂种。贫僧倒是看不出来你的修为,挺有意思。那日老子着了你的道,在冥泽国那山旮旯里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难道你这个小杂种,和那传说中的梦族有什么关系吗?” 光线极差的黑暗环境中,那对眸子渐渐变得血红。从外界看起来,城墙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团硕大的黑云,将一切景象阻拦在了里面。然而此时根本没有多少人有心思感到奇怪——双方的大军,都在急迫地后退,并且寻找储备水源灭火。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闲工夫注意。 黑云内,和尚的声音如同自语一般响起,“呵呵...那便更好。你家大小姐身上的那个东西,看来是真的有些说法了。如果那件物品能让贫僧满意,兴许我能饶了你的命,也不是不可能。退去吧!” “你自称贫僧,不知道阁下法号为何?”郑二狗忽然变了脸色,嬉笑着问道。 “在下乃是大唐九莲宗前来灵洲的道子,七代第二座次耿风山。记住,现在你的性命掌握在我耿风山手中。若不速速离去,且别怪我手下无情!” “九莲宗是个什么玩意儿?寺庙吗?”郑二狗喃喃自语着。他依旧紧紧地扒着墙壁,丝毫没有慌张的感受。只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忽然伸出一条腿,蹭了蹭自己另外一只脚。 “小杂种,别再挑战我的耐性了。”眸子忽然变成了一张脸,正是带着冷笑的和尚。吓了郑二狗一大跳。他抬起头来,注视着和尚不带感情的一双眼,吞了吞口水说道,“你若真敢这么干...不怕天道五衰之罚?” “蠢货!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丫头片子也是有修为的人?我如果杀了你,仅仅会带来一般的气数削弱,老子早已不放在眼中。只有尔等蝼蚁,才会畏手畏脚,什么事情都不敢做!”说到这话时,暗杀并取代了九莲宗七代第二弟子耿风山道子之位的和尚极其动容,表情狰狞无比,似乎...说到了心头上的事情。 “你是和尚啊,不怕五衰之罚,岂不怕佛门......”郑二狗的话戛然而止,他盯着和尚的双眸,认真地问道。 “佛能渡化万般苦厄,却不渡我一世缘劫。修行本为逆天之举,如何能被种种所束缚!”和尚的表情突然松了松,深深地叹了口气。片刻之后,他的眸子再次变得血红,将目光缓缓地投到身下城墙上的郑二狗身上。 就在此时,郑二狗忽然双腿一蹬,双手一松,朝着城墙之下,猛地跳去! 和尚的瞳孔中第一时间露出满意的神色,但双目里立刻变作了强烈的紧张和慌乱。他的全身从黑暗中显形出来,整个黑云内的光线也再度加强了不少。和尚猛地朝着地上扎去,却无比震惊地,在接近地面之时,被一团灵气屏障所阻碍住了。 这不是普通的灵气...... 地上的郑二狗,早早地就撕开了自己上身的衣服。他全身上下包裹着的一层紫光,由两腋升起,形成了一个屏障。强烈的异香出现在空中不停地蔓延。在他的身下,郑二狗跪在满地的小碎瓷渣上,膝盖上下一下子被扎得鲜血淋漓。在他的膝盖周围,一地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液体,正在以极其之快的速度蒸发着。与空气中的异香融为一体,一阵阵剧烈的疲倦感朝着和尚全身各处筋脉血管冲击而去! 梦体血脉催动,加上秘制南柯露的催化作用,以最快的速度,在恶劣的环境中,建造起造梦大法,神识世界! 迅速生成的梦境代替了黑云内的景象。从郑二狗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不顾一切地催动了造梦大法之后,他们两人的肉体都将暂时沉沉睡去。留下来在梦境中的,只有双方神识的对抗! 很显然,已经接触过一次造梦大法威力的和尚也在沉睡过去之前做出了反应。他催动全身的气血开始对郑二狗进行干扰。 上一次之所以这么轻易地就让和尚着了道,其实完全是和尚自己误打误撞撞上了已经成熟的梦境。梦境的主人就是郑二狗以及荷悦,他在其中几乎没有反抗能力。但这一次不同,和尚很大程度上干预了梦境的生成。所以...在这一次生成的梦境之中,双方完全处在平等的位置,完全是神识力量的比拼! 虽然修为的差距也是涵盖神识差距的。但是郑二狗也必须选择这么一试。至少是在梦境中,他的血脉多少会有一些帮助,弥补一些差距。如果不使用造梦大法,在外面是不可能阻挡和尚去寻找荷悦的。 下一秒,完整的梦境出现了。 神识世界中,两人皆是以本体出现。 此地,正是双方第一次遇见的黑水城银溪。当两人的神识苏醒,彼此对视了一眼,站在银溪桥两侧的二人露出了不同的表情。郑二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至少,在幻境生成地这一方面上,他的选择占了上风。在他的预想里,神识世界的战场就是要在银溪。 和尚脸色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那天在这里栽在眼前这个小杂种手上的经历。但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和尚微微一握拳,忽然在郑二狗那边的天空上电闪雷鸣,暴雨淋下,后方的树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郑二狗立刻被淋成了个落汤鸡,一身狼狈。看见对方那边艳阳高照,和尚表情轻松写意。 郑二狗不由得不感慨——如果这是和尚第一次介入梦境,那么这个人的天赋领悟力就实在太强了。他居然能够在自己的造梦大法里轻轻松松地控制梦境中部分元素的发展! “小杂种,你以为这样能阻挡住我?” 郑二狗甩了甩湿漉漉的头,上半身**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天空中的雨终于停了下来。他的表情终于变得极其严峻,“和尚,我会把你的东西全部还给你。我知道你在三个月后就要前往忘乡岛做你该做的事情。在此之前,你没有必要引起这些争端。我和我家大小姐背后也不是没有人罩着的,请你权衡利弊,不要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义正言辞。他知道,自己的神识力量相较于对方,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贫僧又不是打算杀了她。那一身的灵石宝贝就当做交换,交换那姑娘身上的那件宝贝。”和尚不住地冷笑,对郑二狗的话嗤之以鼻。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你若是将我家大小姐的本命宝物拿走,她的师门必定不会轻易作罢!在你进入第二大陆之前,她的师尊绝对会追杀你至天涯海角,让你,还有什么九莲宗的计划全部泡汤!” 和尚伸出双手,强大的灵火在他的手上燃起湮灭,似乎完全没有把郑二狗的威胁放在眼里。“贫僧这一路走来,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不管你口中的那个师门到底是谁…哦,看样子你们似乎是传说中的梦族中人呐…小杂种,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样可以吓住我!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不要纠缠我,取走我要的东西之后,我可以不杀你!” “和尚,你不知道我家大小姐身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对你也不一定有用。何必呢!”郑二狗一挥手,一个储物袋浮现在他丹田之外,大量散发着灵光的灵石以及丹药掉落在地上。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口中的语气已经有些哀求。 “这些垃圾,就当送给她的礼物好了。你已经错过了最后全身而退的机会,那便让你的神识永远沉睡在你自己创造出来梦境里吧!”和尚摇了摇头,突然以极快的身法飞到半空中,手上的灵光忽然变成了一条溢满黑气的锁链,朝着郑二狗极速地轰下。 郑二狗口中默默念起法诀,全身被一道紫光所环绕。他已经将自身的血脉之力催发到了能够催发的极致。护体真息也带上了些许不同于常的气息,这是梦族血脉之中的特殊气息。在梦境之中,对神识拥有着非同寻常的保护能力。 护体屏障与和尚手中的锁链猛烈撞击,郑二狗嘴角立刻溢出一丝鲜血。而就在此时,和尚手中的那条黑色锁链忽然消失不见,从银溪一池的池水中,一大片荷花荷叶里,升起了大量令人眼花缭乱的锁链。每一条都环绕着强大的黑色气息。和尚一跃冲天,郑二狗周围升起的所有黑色锁链汇聚到他的手中,一道金色巨龙形状的气息在他周身形成,忽然,他的手上多出了一条气息满溢的金色的锁链,重重地朝着桥边艰难聚起护体真息的郑二狗砸去! “哗啦......” 护体真息一瞬间支离破碎,郑二狗被重重地击倒在地上,狂呕着胸腔内一涌而上的大量气血,吐血不止。全身上下的痛苦在梦境之中被放大,他几乎已经无法站起身来。耳边传来了战马马蹄声,黄沙扬起声,两军再次相接的声音。这意味着,他的神识快要离开梦境世界,到达了最为虚弱的时候。 这个时候,只要和尚再给予他最后一击,很有可能,他的神识就无法离开梦境,将会永远地沉睡在这里。他也就变成了一具死尸,再也无法醒来! 求生的欲望狂涌而上。这时,一个划破水面的声音却在他耳边突然响起,掩盖住了一切的思绪与喧嚣。“哗啦...”。这个声音如此的清晰,让郑二狗的心思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不由得汇聚到了银溪内荷花旁的水面上,一条金鱼方才冲出水面,此时正倒在岸边扑腾挣扎着。她的口中叼着一块小石子,那双似乎带着灵光的眼睛,好像正在注视着半空中也已经停下手来的和尚。 一道瞬影划过,和尚一下子出现在了小鱼的身边。小金鱼不断地扑腾着身子,似乎已经到了窒息的边缘。和尚缓缓地从手中汇聚起一道灵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她才停下了挣扎。那颗小石子被和尚的手掌一下子吸了过来。他注视着这块小石子好久好久,突然,双目翻白,整个人不再动弹了。 “大,大小姐......”郑二狗看着灵光屏障内平静下来的小鱼儿,难以置信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这,这是荷悦。这是荷悦在梦境中的化身。就如同之前乔学彬化身的金雕,白鹭道子化身的白鹭,森潜的巨蛇,森道的猛虎一般。荷悦的化身,是一条在荷花旁边,越出水面的小金鱼。 而那块小石子,郑二狗无比地确认,就是五色补天石遗种! 看着平静下来的鱼儿,她的双目中灵光不减。郑二狗感到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他与和尚在城门外做法斗法,梦境根本没有涵盖远在后营的荷悦。为何...为何她的神识会进入梦境世界? 他猛地回过头,看见手中捏着小石子,翻着白眼一动不动的和尚。似乎已经老僧入定,整个人,或者说整个神识的气息都几乎没有掉了。 但是,郑二狗却没有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首先大小姐的神识化身在身边,他不敢轻举妄动;其次,似乎荷悦神识携带来的三清石,与和尚发生了什么反应。 许久过去之后,和尚终于动了动身子,双目恢复了正常,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三清石,不住地喘息着。脸上早已大汗淋漓。就在他的眉心中间,出现了一道血红色的印记。 郑二狗缓缓回过头,这才惊讶无比地发现,原先的小鱼儿已经变作了荷悦本身的模样。清秀的少女面色绯红,衣裙整洁如同未染纤尘。但是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郑二狗只看到,大小姐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带着强烈的不满和怨愤。他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快步走到荷悦身边,焦急地问道,“大小姐,发生什么了!你快说话啊......” 然而,梦境世界中的荷悦张了张嘴却没有丝毫的声音,也没有尝试传音。这时,离他们不远的和尚捏着那块小石子跑来,脸色竟是郑二狗从未见过的柔和。荷悦抬起头来看着他,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似乎她已经知道了刚才三清石与和尚之间发生的所有一切,但,就是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和尚将小石子放回荷悦的手中。转过头去,全身上下却有一种挡不住的喜悦之情,忽然一步腾空,只留下了一句话,“四清石,四清石!” 荷悦缓缓地将小石子捏在手心里,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看得郑二狗真是一头雾水。她再转过头来,看了郑二狗一眼,这个眼神中的意味郑二狗依然读不懂。继而,她便缓缓地垂下头。 郑二狗想起和尚的古怪行为,忽然抬起头喊了一声,“那个,耿风山!你就这么走了?” 他把三清石原原本本地还给了荷悦,然后就似乎打算这么离开了。与他之前的那种气势和脾气,差距实在是有些太大了吧?郑二狗实在是无法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可以走了!”半空中,黑影已经越飞越高,声音传到郑二狗耳朵里。 他注视着半空中,颇为不解地再喊了一句,“你的灵石呢!” “全部送给这位姑娘,虽然质量都不太好,但就凑合着用吧。一定要让她好好修炼!” 郑二狗瞪大了双目,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转过头去,更加惊讶地发现,自己刚才身边的荷悦,消失不见。只有银溪内的一条小金鱼,此时躲在一片荷叶底下乘凉,口中似乎还叼着那块小石子。 他忽然感到胸口一滞,强烈的窒息感传来。耳边再次响起了金戈铁马的交战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到整个梦境彻底破碎,他回到了现实之中。 黑云已经完全消散,和尚更是不知所踪。他此刻倒在城墙东侧之下,膝盖上都是鲜血,一地的碎瓷渣。郑二狗长舒了一口气,响彻整个战场的喧嚣声立刻朝着他涌来。郑二狗忽然猛地站起身来,不顾膝盖上的疼痛——他忽然想到,梦境中经过的时间与外界是有很大不同的。 他缓缓地将头朝着左侧前方的主战场看去,利箭穿破空气的声音似乎就在他耳边响起。郑二狗忍不住失声大喊 ——“城主大人!......” 第十章、挟天子,以杀诸侯(五)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两刻钟之前,大量油包穿过火墙,特殊的燃料被大量炸出壕沟,点燃了两军脚下的沙地。双方的人马都在极速朝着后方退去,即使如此,依然造成了火墙两侧大量的伤亡。在双方前部主力纷纷往后涌去之时,在火墙双方周围近十来米的距离之内,一地的焦尸。地上还有一些没有直接死掉的人,艰难地朝着后方爬了两步,便就再也动不了了。焦尸传来一阵阵的恶臭,如同一片地狱之景。单单通过爆炸的威力,双方总共的伤亡就达到了至少五百以上。 而那道火墙,在油包炸出其内大量燃料之后,高度一下子下降到地面。但在最强烈的爆炸过后,火墙又重新窜起了大概半米多的高度。冥泽国众将在这次爆炸之前很明显没有料到邢杨城众将的这一手。爆炸的威力实在太大,特殊燃料造成的火焰甚至能够在沙地上燃烧。看着这半米高的火墙,躲到后侧的孛支离将军猛地咳嗽几声,大喊起来,“灭火!” “都给我去后面运水,灭火!!” 包围圈内的冥泽国将士们害怕了。紧急撤退已经将后方的阵型有些打乱,然而也没有撤退到特别远的距离。对方却已经后撤到比较安全的地带,再把油包扔到壕沟里引起爆炸的话,他们的的危险远远地大于秦山国大军! 很快,敌军从后方以最快的速度搬来一桶桶水,朝着壕沟内泼去。大量的水汽成云雾之状从漫长的壕沟内溢出,极大地遮盖住了双方的视线。冥泽国将士们很清楚秦山国方面接下来将做的事情,立刻调动起大量人力朝着壕沟内侧扑来把守。 而秦山国这边,撤退到较后方的大军中,两位骠骑大将军身先士卒,顶在最前面。慕容毓将军见状,大喝一声,马鞭扬起,一骑当先,率领着身后的将士们,没有打算给冥泽国一点喘息的时间,浩浩荡荡地继续朝着水雾冲去。 “杀!——” 很快,水雾之中传来了激烈的厮打声,西境将士们也在西境两位副将的率领之下一拥而上。壕沟前方,激战正酣。 不到片刻,水雾散去。还守在后方的大批将士眼中看到了令他们血液喷张的一幕——已经有许多强壮的士兵们越过了壕沟,和对方涌上来的士兵们厮打在了一起。而有越来越多的士兵们,直接跳下了壕沟,却没有陷下去太深,奋力地朝着上方爬去,参与进战斗之中。 壕沟深度已经被测量过,绝对不是一个人可以轻易爬上的。高擎世捋着胡须,正疑惑地想着的时候,西境将士们的举动为他做出了解答——每当一个士兵被对方的长矛刺穿的时候,他都会用着最后一口气,却并非朝着对方做出同归于尽的举动,而是,不顾一切地朝着壕沟之内纵身跃去。 后面的人…踩着同袍炽热的尸体,爬上壕沟,用百倍千倍的怒火,送给冥泽国士兵们! 尸之山谷,血之汪洋。也终有被填满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带着害怕的神色,当他们纵身跃下壕沟,甘愿用最后的一口气,用自己的血肉将余热尚存的壕沟填平,为战友们搭建起战场! 所有将领都愣住了。事先从来没有商议过这样的方案。必定,是这些西境将士们临时想出的法子。而紧随其后的东境士兵,也有不少在必死无疑的情况下,选择了同样的牺牲方式。 “裴将军!” “救出裴将军!” “杀光蛮子!” 震天动地的喊声将高檠世一下子拉回到了沙场之上。北境诸将还有南境诸将都站在他身边,紧张地注视着大元帅,听候他的号令。 裴擒龙…果然是绝世将才。他看着这样一支西境军力,不由得心中感慨。高檠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喝道,“上战象!!” 南境二位副将,武申夜与李龙芝各自骑上了一头碎地巨象,身边载满了同行的将士。每个人蹲伏在象背上,各个脸上充满了视死如归的表情。北境和南境士兵们快速地朝着两边退散开来,让开一条宽大的道路。两位大将各自大喝一声,碎地巨象挥动起两条巨腿,朝着包围圈方向冲去! “听我号令,分散!” 如同要震碎大地般的声音响起,西境左副将刘九尧极快地下达了命令。他一枪挑开身前那个扑来的冥泽国士兵,带着亲兵朝着两侧极快地退去。 在壕沟内外作战的秦山国士兵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都朝着两侧尽力地退去。然而这两头碎地巨象体积实在过于庞大,有些人躲闪不及,还在壕沟之中攀爬,眼看着就要被巨大的象蹄踩爆头颅。 武申夜忽然挥了挥手中一条骨鞭,巨象居然立刻作出了反应。一时间极快地停在了原地,两条前蹄高高扬起,没有踩下去。倒是将背上一众将士晃得七荤八素。武申夜大吼一声,让没来得及撤退的人快走。耽误了约莫五秒的时间,两头巨象忽然猛地一跃,朝着冥泽国包围圈中,再次搭建好的盾阵直接冲去! 每个象兵举起手中的盾牌长枪,给两头碎地巨象加上了一层强悍的护盾。巨象冲进人群,如同魔王降世一般无可睥睨,所向披靡。横冲直撞之间,配合上背上将士们的奋力砍杀,轻轻松松就将最前面一层的包围圈冲成一团烂泥! 两头巨象冲进战场,满身的金甲和身上士兵附加的防御,简直就是刀枪不入。冥泽国士兵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在它面前集结起一个规模稍微大一些的人群。冥泽国将士们甚至崩溃了,在冲上去挑战巨象完全等同于送死的情况下,如若惊弓之鸟一般,四散奔逃。 而紧随在巨象之后,蜂拥而上的两境战士;再加上北境南境以及帝都的士兵们也同时浩浩荡荡席卷而来,站在高擎世身边的不少将领都已经跟了上去,进行着乘胜追杀。 前面两层包围圈,彻底成了纸糊的玩具一般脆弱。八千多人的大军,已经有一半以上涌进了壕沟后方。在这个时候,对方的每个残兵败将,只需要一刀就能够解决,再将蛮子的尸体扔入壕沟之内,用他们的残躯填平壕沟! 城墙之上,大量的**巨箭射向包围圈后方,无数的哀嚎声引来了漫天的惨云,成为这一场大战中,屏息凝神的观众。 烈火流沙淬焰弩,天上魔神饮蛮骨;血蹄踏破葬魂曲,百转策勋秦山虎! 大战到这一刻,到达了几个月来前所未有的顶峰。 第三层,第四层…包围圈的防御已经开始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破碎,几乎所有将士都到达了壕沟另一侧,朝着中心的人质们杀去。 人数优势已经大到难以想象。一路杀来毫不费劲,四境将士加上帝都世家精锐,所遇到的抵抗简直不值一提。眼看着,杀在最前面的两位骠骑大将军,已经看到了上千人质前,最后一层包围圈。 这一层包围圈似乎非常大。把守的冥泽国士兵似乎也丝毫没有受到前方的影响。最前面一排把守的将士,身材格外高大。他们二人都无法通过这些人看到后方的人质情况。后面的战士们还在风卷残云一般解决四散而逃的冥泽国士兵,距离第五层包围圈还有些许距离。大部分人都还在第二第三层包围圈附近。李安良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忽然大喊一声。 跟在他们身边的几百个士兵们,极快地朝着后面退去。煞天雷,慕容毓也几乎在同时想到了这一层。上次的爆炸地点就在三四层包围圈之内,他们却…… 杀上头了!显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点! “传令!先停在这里,谁若越过此地一步,斩!” 他们退到第三层包围圈的地方,立刻朝着后面杀声震天的士兵们喊叫道。距离第五层包围圈距离更远,对方的蛮族守将本就身材极其高大,他们更是难以看清这些人背后的情况。 慕容毓第一时间扬起了马鞭,朝着后方的大军奔腾而去。他要询问高擎世接下来该怎么做。在得到具体指示之前,一步都不能往前! 而且,待在这个地方,也有巨大的隐患。 也就在此时,两个洪亮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在秦山国后方和冥泽国第五层包围圈后方。高擎世和完颜思忠的声音重叠到了一起,却同时提到了一个东西! “曲将军,吴城主,嬴将军,准备战车!前方众将,加快铺路!” “出战车!” 第五层包围圈,动了。 前排堪称巨人一般高大的冥泽国士兵们忽然朝着两侧有序地散开。慕容毓还刚刚纵马勉强越过壕沟,朝着高擎世身边的百人亲兵以及部分将领奔去。最前面的李安良,则第一个看到了从戎一生也没有见到过的不可思议画面! 包围圈最前侧散开之后,后方巨大的面积之中,出现了大量,大量,难以数清的战车! 第一个让他震惊的地方在于——这些战车,全部处在第五层包围圈中一个巨大无比的大坑之内。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之所以第五层包围圈刚开始看上去没有任何古怪之处,就是因为这第一排的高大士兵将一切古怪给挡在了身后! 李安良甚至一下子明白了,即使是这样也不足以完全掩人耳目。就在刚才之前,这一群战车之上肯定站着一排排的士兵。大量的战车深入坑内,若不散开根本无法看见,只能隐隐看见一排高大士兵背后的人影,根本不会令人引起怀疑。当完颜思忠下令出战之时,他们便以极快的速度从顶上离开进入了车内! 再加上最前方高大士兵的掩护,刚杀进来的时候,连他这样的老将都完全没有看出对方阵型的古怪。他们掩藏的太好了! 而且…李安良一下子就可以确定,如此的深坑,这么多的战车,就是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布置好的。因为,不久前从包围圈中逃出来的骑兵,并没有一个报告过这件古怪的事! 又是…“修士”? 再看敌方的战车的模样—— 它们通体锃亮,乌黑得没有一丝杂质…天陨铁,如果不是天陨铁,也一定是和它相同品级的矿材打造的。密密麻麻一片的战车,在惨阳照射下,朝着他眼中射来可怖的光泽。冥泽国战车前端,两根如同獠牙一般的粗长黑剑安装在战车前侧,寒光点点,似乎还有血痕隐隐浮现,令李安良感到极度的不安。 车头顶上,两支巨大的长矛刺出。在最顶端,一个如同婴儿状的东西,但体积却非常小,被牢牢地固定在战车顶端。 小型的…煞天雷?! 战车不算高,他可以清楚地知道士兵们都坐在车内。现在还不能确定对方的速度有多快。然而在战车之外,除了先前散开的一排士兵之外,再没有看到一个冥泽国士兵。 很快,越来越多的战士也看到了。 想起自己家的那些战车——采用的是秦山国最普遍的造型,非常古老,但在不久之前,于全国范围内经历了一次改进。 好像...李安良微眯着双目仔细看去,对方战车的高度似乎与他们的战车相差无几。 而秦山国那种形态的战车,其实在中原有一个与其非常相似的战车车种——东汉末年诸葛孔明攻打陈仓,使用名为“冲车”之战车车种,攻城陷阵之绝佳利器。虽然失利,但却让全天下一睹冲车之威。它的构造非常庞大,常常高达五层以上,其内满载士兵,甚至可以直接攻打城楼上的守将,所以,甚至应当称之为攻城战塔。 但秦山国的“冲车”,由于改变了一定的形态,获得了极大的流行。并且秦山国冲车甚至适用于各种作战环境,而非局限于攻城。 “冲车,大铁着其辕端,马被甲,车被兵,所以冲于敌城也”。这是中原冲车的一贯特征。但秦山国冲车规模却比它小了几倍。并且它并不是呈战塔形态构造的,而是由两架可容纳五到十位士兵的车座横向连到一起。外披一层南境特有的重铁“玄金墟”,前方牵有两匹战马。当然,能够参与此次大战的战车,配备的至少都是能够日行五百的健硕骏马。于其身上披上层层轻甲。这种冲车本来完全适应这样的野外战斗,它是全凭一股冲劲取胜的! 因为,南境玄金墟这种铁矿,在整个北方大陆都称得上是强度最最最大的重铁之一。玄金墟之“重”,不仅重在密度,还重在其内的一种“铁性”。甚至天陨铁的重性都无法与玄金墟相比。而且,只需要给这种重装冲车一般的速度,它就可以做到所向披靡。 “马尾有隐骨,通其血脉精魄。此乃驹类兽物化妖之隐契。隐骨缥缈难寻,存于千万尾毛之中,不通其性者,绝不可寻得也。” 这是三百年前,秦山国一位极其精通相马之术的高人所说的惊世骇俗之言。他表示马尾上有一个隐骨,连通它全身的血脉经络甚至是魂魄。此人亦是一位修道之人,法号修云上人,于百年之前寿元耗尽而死。皇室一直非常敬重修云上人,想要让他进入宫中有所作为。也不知道他与皇族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在三百年前,修云上人为朝廷开设了一个新的军事项目——“弈马院”。 在禁卫军中挑选出年轻有天赋的士兵,修云上人亲自教他们相马之道。渐渐地,这个项目持续了三百年。也就是说,秦山国的军力当中,亦有不少精通相马之道的士兵存在。所以,这一次支援前线,这样的人也来了不少。 四百位弈马院出身的士兵,分散到两百座冲车当中。邢杨城城门之前,黑压压的战车大军,让人看得一阵胆寒。清一色的黑色骏马,全身被双层轻甲盖住,注视着壕沟后方的恶战,随时准备踏平这里的一切。 每辆战车中,都有一个身着黄色军服,与其他人看上去不太一样的士兵。他们此时此刻手中拿着一把火把,微微探出头去,另一只手轻轻捋着战马的尾巴。后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全部在等已经退到城楼上的高檠世曲暮几位最高将领的命令。 而在包围圈最内部的李安良以及南境众将士,在看到冥泽国的战车之后,心里却一个接一个地没了底。 尤其是,那之上的煞天雷! 李安良摇了摇头。从戎多年的老将心里已经清楚,秦山国冲车不是对方的对手! 因为,它有两个巨大的缺陷,却完完全全已经被冥泽国的战车所抓住,并且被完全克制! 看着对方不知用什么动力,正在缓缓前进的战车。李安良一边冷静地指挥士兵们往后撤退,随手斩下一个冥泽国逃兵的脑袋之后,对方正在缓缓前进的战车群中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战吼。李安良再也顾不得许多,只能让敌我战车硬碰硬交手。 “马上传令到后面,告诉每个将军,每个士兵!立刻,立刻退开!出战车!” 第十一章、挟天子,以杀诸侯(六) - 斩莲 - 华发如秋 秦山国战车群中,最前方的一辆冲车之中。 出身弈马院的黄服士兵在看到壕沟后方的大量秦山国士兵不知为何开始潮水般地朝着邢杨城门方向退回来时,表情猛地一滞,手中抚摸马尾的速度也变得紊乱起来。当看到他们开始踩着壕沟内大量同袍的尸体往城门涌来时,弈马院士兵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火把。 接着,他听到了高檠世的声音在喊,你们先不要入城门,退到战车两边听候命令! 越来越多的士兵仓皇狂奔回来,退到了城门下战车群的两侧,每个人脸上都似乎见到了鬼一般,气喘吁吁。接着是大量将领开始朝着城门内走去,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同死灰...... 当壕沟周围最后一个朝着这边赶来的士兵被敌军一箭穿心之后,眼前的景象终于明朗了起来,两百座战车内的两千名士兵,没有一个不瞠目结舌。 ——没有任何情报,没有任何人说过,在冥泽国包围圈的最中央,会有这样一片堪称恐怖的战车群聚集! 更重要的是,那一些逃回来的人质,也不曾提及过这些战车的存在! 黄服士兵感觉脑子里一阵混乱。所有战车内的两千名士兵亦是如此。方才他们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需要乘着战车上去一阵横冲直撞,就可以将对方前部所有的防守力量撕碎。配合上其余八千勇士的掩护,甚至可以直接趁乱救出太子殿下!在看到对方黑压压的一片造型奇异的战车之前,没有人想过,这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战。 “众将听令,冲!” 高檠世破音的呐喊一下子将那位弈马院士兵拉了回来。他吞了口唾沫,急急地又摸了摸身前马匹的尾巴,轻轻地点了点头,突然猛地将手中的火把按到马尾之上! 焦肉的恶臭味随着战马的凄厉狂吼一并散开;另一边,战车内另一位弈马院士兵也做了同样的举动。两匹战马似乎被高温刺激到了灵魂深处,它们撒开蹄子,开始疯狂地奔跑起来。即使是有十人在重装车内坐着,两匹强壮的战马居然依然达到了一种堪称可怕的速度! 两百座冲车群中,接二连三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每一匹马尾部的隐骨被烈焰刺痛,带给它们的果然是全身血脉以及魂魄的灼烧。猛然吃到这般痛苦,不可能跑得不快! 黄沙漫天飞舞。两百座被玄金墟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重装冲车,朝着塞满了尸体的壕沟疯狂地冲去;而在此时,冥泽国的战车群,也已经开到了距离壕沟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之处。他们还是不紧不慢。 而越发开进敌军缓慢的战车,越来越多的士兵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忽然,曲暮的声音在每个战车内的士兵耳边响起, “弈马院众将听令!元帅命令你们立刻采取应急措施!” 应急措施?风驰电掣的战车中,四百位弈马院将士都有些奇怪。曲暮的声音变得急促,“ 前部诱敌,后方保持稳定!安抚战马!” 高檠世紧急情况下这么命令,也算是急中生智了。 随大军慌忙退回城楼之下的李安良,紧急汇报敌方战车情况之后,高檠世就知道了敌方战车对于他们的优势。秦山国冲车最大的两个缺陷,都似乎被对方的战车给牢牢克制———— 第一点,在于秦山国冲车的结构问题。由于它是两座战车通过中间的一段玄金墟铁链牢牢地连在一起,有一部分的地方是可以探出身子去的,以便采取紧急措施。玄金墟本固若金汤,很难从中切断。 但是,一旦切断,战车结构就会立刻崩坏,在战马以极快速度拉载战车前进之时,若是两座战车分离,战斗力自然会化为乌有,其内所有战士都会被后方的铁蹄以及战车底部的利刺绞碎。 而对方的战车造型更加小巧,数目肯定也更加多。在冲阵之时,冲车最大的优势往往在于一击制敌,要么将敌方的战车撞翻,要么将它撞退。在对方人仰马翻之际,士兵再涌下战车开始搏杀,往往能从气势上压垮敌军。 但在看到对方密密麻麻的那一片战车之后,高檠世立刻明白冥泽国的战车数量远高于他们。这种类型的冲车最怕被团团包围,毫无施展拳脚之地。更何况,敌方战车底部配备两支利器;而在马腿跟腱处,武装的战甲不似其身上那般坚固——此处若是装备太重的战甲,容易造成速度的停滞。在两军全速冲阵的时候,对方有可能会直接斩碎马蹄,将冲车直接拽入泥潭,动弹不得。 如果说战马战死之后,通过中间的玄金墟锁链还能稳固两座战车的平衡,不至于直接被对方大量的冲力撞个人仰马翻。但事实上,在两年前的那次军备改良中,这种战车的结构里,玄金墟铁链其实有一部分连在了马蹄之上,通过一种特殊而极耐延伸的材料骨盘丝与跟腱处的战甲牢牢相连。由于整架战车的平衡点就在于中间的铁索之上,马蹄与之相绑,在秦山国的设计者眼中可以提供更快的冲阵速度以及爆发力。 两条骨盘丝近乎透明,连在两匹战马腿部跟腱处。很明显地,只要战马一死,玄金墟铁链的稳定作用也就很难再维持住。再加上对方的战车数量优势,纵使凭借第一股冲劲将对方一辆战车击退,接下俩一定还有大量的战车能够将它围住。玄金墟虽然无比坚硬,但却并非想象中的那般耐震。如果真的陷入被包围动弹不得的境地,其内士兵下车是送死,在车内若是历经几次猛烈的冲撞,几乎个个头昏眼花,胃里七荤八素,近乎没有战斗力了。 这时候,冲车不再是攻城拔寨的利器,而是将士兵们牢牢锁住的囚笼。即使双方人数均等,却也逃不过被包围的事实! 高檠世再看敌方战车的速度。看似徐徐驶来,却不知其中动力为何。他也摸不准对方的爆发速度能有多快。并且对方黑压压的战车群中,似乎还有阵势构造,只要在敌将一声令下,就能移形换位,摆出阵法。如果打头阵的第一批战车真的如他所料,那么以冥泽国精兵的速度,基本上不会给士兵们在包围前下车的机会。而在第一批冲车无法突破对方的防御而被围困住之后,元帅几乎可以确定对方一定会如同潮涌一般扑上来,那么他们后方的兵力也很难给予前部帮助。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在两军战车全力对抗之际,战马若是无法在三轮冲击后为被陷阵的前部解围,那么,突破敌军防御的希望,真的就非常渺茫了。壕沟周围的整个战场将变成一个大泥潭,谁都难以前进一步。可悲的是,主动权却仍然在敌军的手里! 高檠世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这么多的猜测,凭借着老将的直觉,他一下子信任了自己的猜测。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不久前,煞天雷落入敌手,碎地巨象还未出动就被敌军知晓。而今日,对方的战车构造以及数量又似乎就是为了与秦山国冲车硬碰硬的。 一定出了内奸,一个早早就通敌的无耻之徒,一个什么都知道,一个地位极其崇高的叛国之贼! 局势,真的不妙了...... 太子......深陷包围中的嬴明心,这一回可真是在渡大劫啊! 所以高檠世下意识地感觉到,对方也会知道冲车改良后的最大优势,同时也是最大的缺陷。冥泽国战车的目标一定会是战马;他们一定会在两军相接之时,使出最快的速度,将前部的战力牢牢限制住! 所以,不能莽冲! 在最前方的那一辆战车中,十位士兵都看到了不远处对方战车阵型的移动——冥泽国战车群第一排中,两侧的兵力突然开始向周围两边散去;隐隐可以看见后方的战车,也朝着两侧散去。最中间的部分,一个空地在慢慢扩大。 曲暮尖细但严肃的声音适时响起,“后方立刻稳固阵型!” 一声令下,除去最前方的几排战车,后面战车内的弈马院将士全部紧紧地一拉手中马绳。往自己身边配备的一条麻袋中抓了一把,朝着马尾上大片的烫伤敷去。他们口中喃喃有声,似乎在安抚受到极度惊吓的战马,后方的阵型一下子稳定了下来。 而在他们前面,冥泽国的战车已经摆开了一道形似雁形阵的大阵,中部战车密度极其之高,两车之间铁刺贴着铁刺,几乎摩肩接踵似的朝着壕沟开来。两翼的战车却明显与中部战车构造不同——更加的高大,却没有配备车底的铁矛。他们行距较为宽阔,似乎随时准备着向前冲击。 但看了半天,也没有人能够琢磨出冥泽国战车的动力究竟是什么。只见一片漆黑的铁甲下方有一排密集的小轮,正在缓缓滚动前进着。它的速度很慢,但谁也不知道,当它想要奔驰之时,会有多么大的冲劲。 “众将听令!攻其左翼!” 曲暮的声音在千人耳边炸响。前部战车中,弈马院的将士们从同袍手中再次接过一把火把。战马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最前面战车内的两位黄服战士各自一扬马鞭,另一只手将火把再次烙在身前的战马隐骨之上。战马凄厉的惨叫伴随着铁蹄的狂奔声响起,载着冲车一瞬间朝着左侧狂奔而去。速度之快,之前一直优哉游哉的冥泽国战车们似乎压根无法反应。 与此同时,城楼上战鼓声如同雷声大作,之前一直缓缓的声音彻底蜕变,在这一刻达到了一刻不间断的天雷滚滚! 马鞭抽在马背上的声音格外嘹亮。战马几乎已经透支了自己所有的体力朝着敌军左翼狂奔而去。从战场中部到左翼,百余米的路程,只用了短短几秒的时间。黄沙扬起漫天飞,车内的将士几乎难以看清外部的情况。 也就在同时,冥泽国的战车也随之动如脱兔! 皇族大将孛支离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喝,黑漆漆的冥泽国战车立刻开始了变阵。谁也不知道,在不使用马匹的情况下,为何他们的速度能够与秦山国冲车做到几乎不相上下的地步。也正是因为不使用马匹,他们的灵活性也远高于秦山国的冲车。 他们的阵型变得很快,雁形阵较为薄弱的两翼战车中,行距开始非常有序地缩小;中部大军之内,后方的一部分战车开始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朝着两翼开去——当发现对方所有的目的都在于左翼时,一些已经转移到右翼的战车,爆发出了更快的速度,就像有数匹日行千里的骏马牵引一般,和秦山国前部的战车较量着速度。 一时间,秦山国战车冲击冥泽国左翼的声音响遍沙场。冲倒一辆,冥泽国中部主要军力立刻能够填补上空缺,牢牢地将冲车堵在外围。而秦山国这边自然不甘示弱,原先前三排的战车全部已经转移到了左翼,一旦被堵住,便有几辆战车结伴朝着更后方快速驶去,进行全方位的冲击。 在冲车本身的优势下,对抗左翼较为高大而防御疏弱的战车有一定的优势。在冲击开始之后,立刻就有冥泽国的高大战车被撞了个人仰马翻,弈马院士兵继续刺激战马隐骨,朝着更中央的部位猛烈撞击过去。 当然,冥泽国中部战车赶来的速度也没有慢了多少。全副武装的战车赶到后,立刻出现了高擎世等众将所担心的情况——战马跟腱被敌军铁矛瞬间砍断,通过骨盘丝连接着铁索以及整辆战车,导致它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甚至出现了更坏的情况。冥泽国后续赶来的战车直接冲撞已经倒在地上的战马,直接将其撞翻到战车之后;骨盘丝的韧性好得令人心焦,两匹可怜的战马被冲击到战车之后,居然通过相连的玄金墟铁索,将号称固若金汤的秦山国战车直接掀翻在地! 秦山国冲车的优势在于冲劲大以及抗撞击,相同平面上的撞击几乎无法将其击倒。可没想到玄金墟铁索与骨盘丝的连接如此紧密,在由下而上产生的强大冲力前,它也是会彻底倾翻的! 凡是遭遇如此的冲车,其内的士兵全部被掀翻在车内,人仰马翻,甚至难以寻找得到出口,以至于成为案板上的鱼肉。只要稍微停滞一下出车作战的时间,倾覆在地的战车就会立刻被对方盯上。这时候在想出去,就等于送死! 第十二章、挟天子,以杀诸侯(七) - 斩莲 - 华发如秋 左翼的战场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无比混乱的屠宰场。 雁形阵的特点就在于,在静止的防守状态下,中部主要兵力能够给予两翼极大的支援帮助。虽然冥泽国的阵型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雁形阵,但也汲取了它的长处。中部兵力最前方与最后方,呈恰好相反的两柄叉状阵型;两翼行距较大,也可以率先派兵出击。阵法机动性强,四面呼应,能够有效地防御敌方的迂回拉扯攻势。虽然中部距离两翼距离较远,但冥泽国战车令人匪夷的速度,也完全能够弥补这一点缺陷。 所以,站在城楼瞭望塔内紧张观望的高擎世和曲暮二位大将,在冥泽国战车开始全速前进之时,就已经知道,秦山国冲车很难直接将他们的左翼撕裂,更多得是陷入这样一种混乱僵持的状态。 看着远方已经有不少士兵从战车中快速冲下,趁着敌军还未注意,朝最中间已经陷到一块儿去的两军战车群冲去。他们爬上敌军的战车,手中握着巨斧朝着那一片片冥泽国铁皮上砸去;也有的人找到了敌军中高大战车的入口,以众人之力将其砸烂,冲入其中与冥泽国士兵开始浴血搏杀。 冥泽国中部主力不断地朝着这边继续开来,很快地,留在战车上方的士兵就成了活靶子,被从敌军战车内探出头来的冥泽国士兵射成了筛子。 而秦山国这边,在没有听到指令之前,大部分军力仍然按兵不动。冲去攻击敌军左翼的战车已经快要全部陷在其中。僵持住的左翼战场也扩得越来越大。 “众将听令!我军左翼继续派兵支援。右翼后部众将,绕开主战场,尝试偷袭敌军右翼!” 高擎世立刻给曲暮下达了这个指令。他的声音再次传到了正与敌军中部以及右翼战车对峙的剩余大军之中。没有犹疑,秦山国的将士们立刻开始行动。 为防止敌军突袭两翼,秦山国大军的中部与两翼相隔比较近。一开始出战的阵型就属于锥形阵,意图一举刺穿敌人。但制定计划的将领们没有想到,冥泽国的战车数量远超于他们,材质也绝不弱于他们,而且阵型灵活,战车底部的铁矛更不利于战马冲锋。 为了防止被敌军第一时间发现,只有右翼最后方几排的战车缓缓地开了出去。向后绕了一大圈,还没有出现在冥泽国士兵的目光之中。 而就在弈马院将士抚摸着马尾,举起手中的火把之时,敌军阵中,忽然生变! 冥泽国中部主力,忽然开始朝着秦山国中部快速开来。一时间,最前方的几架战车已经踏过了填满焦尸的壕沟,速度越来越快,就是要与秦山国冲车硬碰硬! 战马嘶吼声响起,突袭部队刚刚开始朝着敌军右翼加速冲去时,对方右翼之中,却突然冲出了大量的战车。他们的速度比中部主力军还要快,直奔着秦山国右翼冲来! 剑已出鞘。右翼后侧的冲车已经开始朝着敌军右翼狂涌而去。正在前方目睹这一秒剧变的众将士们一片哗然之际,冲车内的士兵们才看到了不远处壕沟上浩浩荡荡朝着他们冲来的大量冥泽国战车。其中弈马院的将士们大惊失色,疯狂地拉着手中的缰绳,却无法将受到剧痛的战马停下来。 两秒过后,飞速冲击着的两队战车直面撞上。纵使敌军两翼的战车构造没有主力军那么坚固,然而敌众我寡,大量的冥泽国右翼战车在一瞬间就将他们这一小部分的战力踏成碎片! 这时候,敌军右翼大量兵力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冲到了秦山国大军的右翼。右翼其他的战车也丝毫不敢迟疑地朝着敌军先锋部队冲击过去。中部的主力军连忙拉开间距,弈马院将士狂扬马鞭,朝着气势汹汹冲击而来的敌军主力撞去。 而秦山国左翼剩下的那些兵力,全部快速地集中到了中部,绝对不能让对方以战车数量优势击溃中军。 “怎会如此被动!”城楼之下八千大军中,不久前刚刚与和尚经历一场斗法的郑二狗,完全来不及回想梦境中发生的事情,急匆匆地赶回了北境大军中的荷哲身边。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的战车大战之上,压根没人注意到他。刚刚赶回城主身边,就听到他愤愤的自语声。 荷哲方才与八千将士们一同目睹了两军战车的大战。在看到敌军突然陡生奇招,自家军队仓皇应对之时,纵使是他这个不怎么懂兵法的人,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是啊,怎会如此被动! 刚刚赶到他身边的郑二狗看见荷哲认真的表情,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打扰他。匆匆看了几眼前方的情况,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这一仗,怎么赢? 这场战争,究竟要有一个怎样的结局? 他回忆起那天在荒漠上遇到的话痨兄弟,他们说的话,他们发的牢骚,他们心中的旅人愁思,突然一句一句在郑二狗的心中重新响起…… —— 战场之上。两军的中部主力已经撞击到了一起。双方被陷住的士兵都非常迅速地下了战车,拔出身上的刀戈,互相厮杀起来。后方大部分没有被限制住的战车,则成了架在这些士兵脖子上的钢刀,一阵疾驰而过,必能带走数个性命。前部的战场再次沦为动弹不得的大泥潭之后,两军较为后方的主力立刻驾马转移到旁边更开阔的地方,朝着中间冲击。都在试图为中间被陷住的大量战车解围。 然而,又是没过多久,秦山国右翼战场上,传来了巨大的噩耗。 “他奶奶的,他们这是…他们这是不要命了!” “骨盘丝,乃是我军机密装备啊!究竟是何人,究竟是何人将军事机密尽数透露给敌军的!” 瞭望塔上,站在曲暮身边的高擎世在看清楚右翼的情况之后,脸色煞白,忍不住破口大骂。 曲暮表情严峻,继续看了一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深深叹了口气。 就在左中右三大战场厮杀起来之时,右翼战场上,陆续赶到的那些高大冥泽国战车中,忽然一辆接一辆地打开了铁门。从中跳出大量冥泽国士兵。一辆战车上装载了七八个人。他们个个身穿重甲,腰间绑着一条与之格格不入的白布。每个人背上扛着一把钢矛。一下战车,就朝着正气势汹汹向着他们撞来的冲车飞奔而去。 没人看清这些人头盔底下的表情是怎样的。弈马院将士扬鞭,鞭打着战马拉载战车冲去,距离战场较近的一些冥泽国战士立刻被撞飞数米,冲车内露出的大量兵器将面前的活人绞成碎片。但是,后面的人提着钢矛,在冲车接近的一瞬间匍匐倒地,纵使是被马蹄踏成肉酱,被战车掀翻绞碎,也要用手中的武器砍断马蹄。 即使是用三个人的性命来换一匹马的性命,他们也愿意做这笔买卖。在这一刻,右翼战车中大量战马的哀鸣声响起,纷纷倒地不起。气势如虹的冲车也立刻停止了前进。其内的士兵刚想下车,立刻就有一辆高大的敌军战车围了过来。趁着他们犹豫的当子,幸存的一两个冥泽国战士忽然抽出腰间的白布,往被砍断在地的马蹄上绑住。 白布其内,实际上涂抹了一种罕见的药粉。 正当冲车内的士兵还在犹疑之际,那两个冥泽国士兵连忙后退,从高大的冥泽国战车内投掷出两把火炬,就在此时,地上还在**的战马周围,忽然燃起了大量的紫色火焰! 那细不可见的骨盘丝,火焰如同毒蛇一般缠绕其上,乍一看恰似凭空生成,但,绝非如此。 这一幕在右翼战场上开始大肆扩散。刚加入战场的冥泽国战车似乎完全贯彻起了这样的战术。他们一到战场,立刻分散人力,只由两个人驾车躲避秦山国冲车的莽撞,其余士兵,却是在用生命来换取几只马蹄。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举动,甚至是用士兵的生命,也要换取战车的安全。 而他们身上缠着的白布中,布满了的那种奇特药粉,已然成为了秦山国大军的心腹大患! 骨盘丝此物本不易燃烧,但世间万物的属性千奇百怪。这种药粉就是连秦山国士兵们也没有听闻过,但在接触到骨盘丝之后,却能够使其达到可燃的条件!被堵在战车内难以下来的士兵们,看到战车外熊熊燃起的火焰顺着极细的骨盘丝烧到中间的玄金墟铁索之时,无人不惊愕。 但是,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紫火完全没有熄灭的迹象,它舔舐着那根铁索,将自身的炽热完全散发了出来。玄金墟战车本来并非怕火烧,但终究是铁器,传热效果自然很好。一般在冲阵之时若是遇到敌军放火攻势,他们往往能凭借速度脱离火场,熄灭烈火保证车内士兵安全。但如今被陷阵其中,战马已死,等待他们的,就只能是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炽热! 更何况,骨盘丝加上那种药粉燃起的火焰,也并非凡物。它的温度很快通过战车的铁甲传递到了车内,越来越烫,越来越令人窒息。 出去就是被乱剑砍死;不出去,就要被活活蒸死。 一时间,秦山国的右翼方面哀鸿遍野,死伤正在以令人不敢直视的速度极快增长。 城楼下,瞭望塔上的将领以及士兵们都看到了右翼战场上发生的这一幕。震撼悲凉之余,团团疑云出现在每个人脑海中。对方一定对骨盘丝有所研究,甚至这种研究程度还高于他们秦山国自身。再者,冥泽国种种手段,用人命换取机会、放火将冲车内的士兵活活烤死…他们不愿意让自己两翼的战车与秦山国冲车正面对抗,也不想让秦山国士兵对他们的战车造成哪怕一点儿损伤。这一切,岂不是都为了,解决掉秦山国两翼兵力后,汇聚中部一举击溃秦山国主力! 高擎世仰头唏嘘不已。奸人,定是奸人误军,奸人误国啊! 冥泽国掌握了骨盘丝的资料,真的是完完全全扼住了新式冲车的软肋。 可想而知,这样的战术在左翼战场很快也要扩散开来。冥泽国死士果真个个不畏死,再配上这一切的变故,这让他怎么去赢这一场仗? 之前突袭左翼时,冥泽国左中二军似乎与秦山国的战车完全还处在均势。现在看来,不过是示敌以弱,将他们引入自己的陷阱去罢了! “大帅…可有新的指示?” 曲暮的声音压得很低。高擎世深深地叹了口气,“命令左右两翼还没有加入战场的兵力,全部汇聚到中部主力后侧。” “命令四境大军,由各军的大将率领,支援敌军左翼还有我军右翼被陷住的兵力。留下一半的人继续镇守城门,其余战士,全部上阵!” “让李安良,慕容毓还有武申夜立刻来此!” 曲暮领命,一股淡淡的蓝光在他身上浮现。这一日多次使用大规模的传音之术,对他的法力也有不小的消耗。一旁的高擎世目光变得深邃。到了他这个年纪,掌管三军将印,已经度过了很多年谨小慎微做事的日子了。不过,今天,他想要做一些冒险的事情。 第十三章、挟天子,以杀诸侯(八) - 斩莲 - 华发如秋 曲暮的传音一发出,聚集在城楼下浩浩荡荡的八千四境将士立刻作出了反应。除了裴擒龙之外的三位镇关大将,再加上一位镇西副将,四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立于大军之前,点出自家军中的数营战士,整个过程非常迅速,四人带着四千人的大军,分开两路,朝着远处壕沟内外两侧的战场奔驰而去。 然而,冥泽国在两翼投入的军力,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要多。但中部的大军仍然能够死死地咬住秦山国的冲车部队。由此可见,敌军的战车数量,确实远在秦山国之上。采用如是正确的战略,完全能够将他们牵制得死死的。 城楼下,看着北境大将军何靖灵还在点兵的荷哲。他的身边还站着好几位城主副城主。何靖灵将他的黑水城也点入了支援战场的部队内,却命令在场的每一位城主都继续留在城楼之下,不必随行。正当四位大将即将离开之际,荷哲忽然搭住自己身边郑二狗的肩膀。 郑二狗浑身一怔,他刚才还以为荷哲完全没注意到他呢。只听城主大人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但又坚定地对他说道,“你去帮忙。” 郑二狗抬起头来,看见荷哲不容置疑的目光。荷哲没有说话,一旁的一位黑水城士兵走到他们身边,双手托着一身战甲,站到郑二狗身前。郑二狗叹了口气,将其接过迅速地披在自己身上。荷哲也没有询问他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是拍了拍郑二狗的肩膀, “你可以活着回来的。” “城主。”郑二狗看了身后迅速集结起来的大军以及前方的战场,接过荷哲给他的长矛,说了一句,“我不在,您一定要小心!” 瞭望塔上,曲暮的声音变得有些许沙哑,“众位将领,速来大堂议事!” 前部战场上,中部还处在两军战车的互相冲杀之中。战场向着右侧越扩越大。在高擎世下达命令之后,秦山国右翼的剩下的战车不再与敌军继续搏命,而是全部聚集到了中军之后。而那些已经被围困住的兵力,他们也只能选择在短短的时间内被活活烤成人干,以及是逃出蒸笼,拼命也要换掉敌方的一两个战力。 他们等不到四境将士前来解围了。哪怕这路程只有短短数百米。 而在敌军的左翼战场上,后续加入战场的战车在完成一次撞击之后,其内的士兵几乎全部都以最快的速度下车,避免陷入右翼战场几乎被全歼的凄惨境地。也有不少冥泽国的士兵从战车内涌出。由于敌军两翼战车高大,装载人数众多,所以哪怕是在七零八落的战车战场之外,秦山国士兵也很难以寡敌众。更何况,在中部战场之外,敌军居然还能向左翼派来战车支援。 各处战场上已经全是秦山国战马的尸骸。秦山国冲车作战,本来就十分耗费马匹。拉动战车高速前进之时,战马分别位于车头两侧。撞上敌军战车之时,高速奔跑时的重装战马惯性巨大,若不能一击将敌方战车击退,战马往往会被马缰勒得无法喘息,很难发起第二次冲势。 再加上冥泽国针对战马做的一切准备,左右两翼战场上战马死状尤为惨烈。 北境众将在何靖灵一声令下跟随他朝着敌军左翼奔去。其余三境士兵,由三位大将分别扛着秦山大旗,浩浩荡荡地朝着中部战场两侧围开。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主战场的时候,原先已经几乎将秦山国右翼全歼的冥泽国战车,也同一时间朝着中部战场后侧快速前进。 三千人大军与几十辆高大战车相隔不过数十米,它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些陆陆续续跑来的冥泽国步兵。秦山国中军后侧开始调动车头,弈马院将士怀着极度的愤懑点燃马尾隐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后方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冲击而去。与此同时,冥泽国战车也调动起了最快的速度,朝着正向自己奔来的足足三千人大军冲杀而去。 三千大军最前方的是三排重装步兵,此时举着手中的盾牌,全力前进,向着敌军势不可挡的战车冲去;后方的秦山国战车也已经马上要赶上前方敌军的速度,冲车之中猛然插出大量兵器刀戈,两军士兵嘈杂战吼声响彻云霄——只差最后一秒,相隔咫尺的三处兵力就会冲撞到一起,最终的硝烟定将遮天蔽日。 ———— “大帅,真的要去那里吗!” “老高,此举也就是为此战不利泄愤罢了,你……” “全部都住嘴!” 大堂内,原先城楼下的将领们还没有到来。主座上坐着高擎世,曲暮坐在他左手边。方才在高擎世面前说话的是慕容毓以及李安良。却没想到自己好心的提醒让得大帅这么生气,只好愤愤地坐下。 各位将领还没有到来,高擎世缓和一下因愤怒而狰狞的面孔,缓缓看向他们二人说道,“二位,和你们说了很多次,那么现在本帅再给你们强调一遍。我们要攻的地方乃是冥泽国一个月前由各大军城统一运送过来的各种箭矢武器。半月之前探子冒死来报,冥泽国大军全部的军备储存都在那里。纵使此战我军难以得胜,烧了他们的兵器,明日重整旗鼓,再战蛮夷,有何不可!” “大帅…”李安良和慕容毓表情凝重,接话的却是一旁的曲暮。他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若是此举彻底激怒敌方,殿下的安危……” 高擎世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挥了挥手。而此时北境的各大城主率先已经走进了大堂内。元帅见到来人,索性提高了声音说道,“敌军手中有太子,我们不管怎样都会处于被动。本来像今日这样的大战,正是一鼓作气救出太子的好机会。我希望各位明白,越是畏缩不前,越受到敌人的限制。从现在来看,他们也绝对不会拿裴擒龙以及殿下怎么样。” “敌人在赌。相同的两军交战,由于他们手中握有人质,哪怕战场局势只有极其细小的差距,如果是我们惜败,蒙受的损失必定远大于普通的战败。但他们不一样,他们如果没有败得彻底,手中握有人质,还是能够完全地钳制住我们。” “唯一的希望,就是冲破这个枷锁!本帅将各位聚集于此,为了与各位商议一记奇招,那就是密攻敌军地下兵器库。在两个月前,刑杨城策反一个冥泽国斥候;半月之前,此人冒死前来告密——在冥泽国包围圈西侧边缘,也就是在现在壕沟后方,距离壕沟不到三十米处,有一个地下仓库;面积达到半亩以上……” 一个月之前,掌握实际权柄的通天大祭司通过傀儡皇帝下令给各大军城,让他们各自向前线运送一批大数目的军备物资。在半个月前陆陆续续到达,之前暂时全部囤积在南慷城。 那个被策反的斥候发现了这件事。并且在半月之前军资转移到地下仓库之时,冒死趁夜跟踪,侥幸未被发现,得知了储藏地点。第二日,他又拼死离开冥泽国军营,来到刑杨城内报信。这个重要消息被高擎世等几位高级将领封锁,并将斥候藏在了城内。 “此人说过,仓库大门处于地穴深处,镇守士兵共有十五个。而且他还听到过冥泽国士兵提到,此处乃是唯一一处,提供给以后送来的武器的放置地点。而现在,敌军左翼与我军缠斗正酣,并且敌军仓库地区正好不处在战场内,属于空虚地带。” 所有将领,照着过去几天的样子早已入座。主座上的高擎世站起身来,声音深沉而严峻,“本帅与慕容将军和李将军将亲自前去奇袭敌军仓库。我们三人将会带上各自亲卫中身手最好的战士。同时,本帅也要从各位将军手下人中,挑选出共十五位能够与我们三人同行的勇士。关键时刻,甚至能够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 “各位当中,可有自家亲卫军未出城迎战的将领,可愿将麾下勇士借本帅一用?” 话音刚落,东境东州城的齐城主立刻起身抱拳道,“在下愿与三位将军一同前去!” 他在任城主之职前,本就是从戎之人。这一次派兵驰援前线,齐城主也做得非常好。高擎世点了点头。接着,左右两侧不少的将领都主动像他推出自家亲兵中骁勇善战,不畏死亡的勇士。大元帅和两位骠骑大将军选中了近十位将领手下的战士,吩咐他们迅速将战士带来。 当高擎世的目光转向大堂后方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喊了一声,“荷哲城主?” 坐在北境两位城主身边的荷哲,于坐席后方站起,不慌不忙地鞠了一躬,说道,“大帅有何吩咐?”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他不想出战,也不想自己的人出战。在黑水城时,他的娇妻在他临走前说的话全部在这一刻浮现上脑海 ——你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逞风头,能不出城就不出城! “城主府下,可有一位壮士名叫高留汀?” 荷哲一愣,慢慢地点了点头。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变得非常迅速。 “城主大人应该也知道。此人曾经属于本帅在京城中的世家。不过他的地位血脉低贱,先是在小时候被带到了西境的一支高氏世家中,后又参加武举,回到京城,被城主大人纳入麾下。” 高留汀,与荷哲相识已经十多年了。从他在京城内博取功名时,高留汀就在荷哲手下办事,成为他的亲卫,保护着他的荷府。而他的过去荷哲更是清楚不过,正如高擎世所说的一般。 但是,荷哲是真心不想,绝对不愿意,让和他情同手足的老手下去敌军深处冒这个险。 当年,他的荷府还只是万安荷氏分离出去的一支。家中人丁稀少,多年之前父兄就已见背。他的功名还非常渺小,家族的事业还完全属于一片混沌之中。若不是有另一支荷氏帮助,这支荷氏或许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人知晓。 当时的高留汀比荷哲年轻几岁,在西境家乡的备官武试中成绩优异,得以被送往京城任职西城小衙役的职位。当时荷哲虽然官职不高,年纪也轻。但他的为人处世在六七品芝麻官中还颇有名气。没过多久荷府招取一批护卫以及仆役,高留汀趁夜前来找他,希望荷哲能收他入府。 两人就这么产生了联系。时间久了,荷哲也一直把他当做自己最得力的助手还有兄弟来看待。他们之间,从万安城到黑水城,一同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侍寝。荷哲不明白为什么高擎世不派人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而是要自己亲自前去;他更不愿意把自己最得力的手下置于险境。 他终究不是个从军之人,也难以理解高擎世现在的心情。 “此人,现在身在何处?” “他…他并未出城,在北境军营中陪伴小女。”荷哲抬起头来,直视着高擎世的双目。 “本帅需要高留汀这样的勇士。城主,你看……” 荷哲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大帅,在下愿与留汀二人,一同随各位前去。” 众目睽睽之下,高擎世表情有些难看——你一个没点武艺的去干什么?这里是战场前线,难不成你还舍不得借给我一个手下?搞什么儿女情长的玩意儿? 然而此时一旁的曲暮却开口为荷哲说话,“荷城主想要一同前去为国效力,本将军认为无妨。那请城主重新换一身军装,本将军派人将高大人叫到此处即可。” 荷哲重重地点了点头,高擎世看了曲暮一眼,没有说什么。 城内,黑水城城主的大帐中。 荷悦躺在大帐中央的草席上,紧紧闭着双目。她清秀的脸庞上表情痛苦,似乎陷入了难以苏醒的梦魇之中。 修道带来的美好气色全部化为乌有,她的脸色苍白地可怕。如瀑长发被盘在脑后,色泽黯淡。此刻陷入昏迷的她,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着一句话。那个绝对称不上好听的声音,一直在重复,“四清石,四清石!……” 其实,就连郑二狗也是绝对无法解释,方才荷悦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他与和尚的神识世界中的。不过显而易见的一点则是,这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草席上的荷悦紧闭着双眼双唇,全身发热。草席两侧坐着两个表情急切的男人。一人便是被高擎世点名的高留汀,另外一人,却是早已到达前线参加后勤工作的赵浮归。也就是荷悦的儒学启蒙先生。 赵浮归之所以在黑水城援军到达之后一直没有与荷哲以及荷悦见面,其实是因为这一周的后勤工作过于繁忙。 高留汀在荷悦病倒之时就一直守在这里,后来赵浮归恰巧途径此地,才知道这里是黑水城主大营。和高留汀打过招呼后,便见到了荷悦病倒在床这令他心痛的一幕。 她全身上下越来越烫,即使是赵浮归拿湿布敷在她额头上也无济于事。赵浮归跪在席边,轻轻地将她的衣袖向上卷去。他轻轻握着荷悦细嫩的手腕,心痛不已地看着她白净的手臂上出现片片浮肿。赵浮归很清楚医兵几乎已经全部在城楼下等候救援受伤士兵了,没人有时间来照顾荷悦。他只能将她滚烫的手轻轻握住。 高留汀帮忙将她的鞋袜脱了下来。刚一触及荷悦的脚,他立刻大惊失色。纤巧的足踝上温度高的可怕,高留汀刚一触碰到,就像碰到了沸水一般抽回手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草席上躺着的少女,病倒之后满身的娇弱,却正在经受如是痛苦的折磨。 他在赵浮归的吩咐下为荷悦打来一盆冰水,将她的双脚放入其中。本来这么做并不是太好的选择,但荷悦的两脚实在是太烫了,再不降温,赵浮归生怕出什么事来。就在双足浸入冰水之后,昏迷之中的荷悦忽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咳嗽声。 在她的意识之中,隐匿于身体之内的神识世界里,她看到了经过和尚之手后,变得与以往不再相同的五色补天石遗种。 而在外界,这一刻,曲暮手下的传令官气喘吁吁地掀开黑水城主营的大帐,快步冲入其中,以不可反抗的语气命令高留汀立刻前去城楼主堂。 第十四章、挟天子,以杀诸侯(九) - 斩莲 - 华发如秋 “留汀,大家都在等你了。” “城主大人,您这是……” “我和你一起去,快换军装吧……” …“本将军会在城楼上做法,巧借此地天地之力,在各位行进的路途之上布下迷雾障碍。各位且听我号令,在合适时机方可出城!” 沙场之上,天地灵气甚至比灵洲大陆其他普通地方还要稀薄。曲暮居然要为他们在路上布下迷雾,这对于法力的消耗,堪称巨大无比! “曲将军,辛苦您了!” ———— 壕沟两侧的战场之上。 主战场上从一开始的作战区域至少扩大了一倍之多。已经有三分之一以上的面积,满是双方倒地过后失去战斗力的战车。另外,秦山国士兵已经汲取了右翼战场的教训,大部分人甚至都直接从战车内跳下作战。只有少部分弈马院将士甘愿在战车内驾驶其冲击敌军的战车。冥泽国战车虽然众多,但很大程度上被秦山国冲车直接挡住或者陷住,这已经成了冲车接下来唯一的任务。其中的冥泽国士兵也就纷纷跳下战车,双方展开面对面的大战。 这样一来,战局就没有任何一方有绝对的优势。唯一给战况带来的影响就是,越来越多的死伤。 敌军左翼深处,镇北军主将何靖灵带着他的亲卫队浴血搏杀。身后是数不清的战车和战马残骸,全部倒在了地上,冥泽国的战车更多是直接倾覆翻倒。不时可以闻到人肉的焦味。一身战甲,手上握着两柄战斧,背上背着一把钢矛的郑二狗跻身在主将亲卫队里,一路杀来双手也沾染了不少鲜血。 他的大腿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势。不过在修炼者的灵气滋养之下,暂时还不至于无法行动。 整个左翼战场中外围,秦山国千余士兵和冥泽国千余士兵混战在一起,近百人的主将护卫队一直簇拥着何靖灵杀到战场最深处,冥泽国兵力才少了不少。越到深处,战车与战马的残骸就越来越密集。他们随时可以向四个方向以不可阻挡之势突围过去,只不过行进速度又被一地的铁皮所阻碍了不少。 “举盾!”何靖灵的亲卫队中,忽然爆发出一个年轻的声音。郑二狗忽然朝空中猛地一挥战斧,从中砍断一根快速朝着他们飞来的利箭。此箭是朝着郑二狗正身后的何将军射来的。 冥泽国还有士兵潜伏在暗处,已经确定了他们的位置!郑二狗立刻想到这一点,大吼一声。周围的亲卫军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猛地朝头顶上举起右手上的重盾。 何靖灵用惊讶的眼神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年。他收起手中的长矛,沉声下令,“保持阵型南侧行进,维持速度。听本将军号令再行突袭!” “是!” 同一时间,左翼战场南侧,从主战场中侧到壕沟五十余米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烟雾。烟雾朝着壕沟慢慢扩散而去,越过壕沟之后向着左侧蔓延,最终在左翼战场西侧二十余米处停止了扩散。 这一道烟雾,就如同天边惨云齐齐降下一般,面积宽阔,但又并非浓郁,一时间,左翼战场竟无一人注意到它的出现。 除了,主将护卫军中,正弯着腰缓缓向战场南侧走去的郑二狗。 修士的灵敏的感应力,即使是在天地灵气衰竭的外界也能感受得出来,那一片凭空而起的迷雾绝非自然生成。 在和一众士兵弯着腰缓慢行进之时,郑二狗不禁将注意力尝试着放在那片迷雾中去。不过他很快就又感到惊讶,因为自己的神识几乎难以穿透这一层迷雾,甚至是连其中有没有人都无法感应出来。 可见,这片迷雾果然是由修士操控的。现在留在郑二狗脑海中的疑问就在于,这是曲暮,还是和尚的手笔? 这到底又是要干什么? “冲!” 何靖灵忽然一声大吼,郑二狗下意识地挺直腰板,猛地提起手中的双斧,身边士兵将手中盾牌掷于地下,朝着战场南侧正与北境士兵们厮杀在一起的冥泽国残兵猛扑而去。 —— “快要到了……” “停步。本帅最后重复一遍接下来的策略。走到壕沟后方大概十步的位置……” “城主大人…此行危险,等会您一定紧紧要跟在下官身后啊!” “嗯…留汀,你也一定要小心,一定得给我活着回来,一定!” 迷雾中越走越远,高留汀心中越发多了一丝不安。他感到身后的荷哲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心中微叹,也并没有把荷悦刚才的情况告诉荷哲。 荷哲的手放在高留汀的肩膀上许久没有放下。最前方传来高擎世吩咐计划的声音。荷哲越听,按在高留汀肩上的手就握得越紧。终于,又过了一会儿,迷雾中,前方出现了那条被尸体填满的壕沟。 —— 壕沟后方,大约三十米处,左翼战场西侧数十米的地方。 此地从前方一段距离开始,就开始呈现下坡趋势。直到那所谓的兵器仓库所在地,已经是在地下数米的地方了。平日里被包围圈围住没有人看清楚这里的情况,而现在众将身处迷雾之中也难以看清前方的景象。 地穴之后,坡度陡生。也就在地穴后方的十数米距离处,搭了一排不算长的高大木桩。高度就和一般蛮人的身高差不了多少。 此时此刻,有两个身披重甲的将领,正弯腰倚在木桩之上。左边的男人带着一个金黄色的战盔,看着十几米外,不久前突然出现的迷雾,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此人正是冥皇孛支靖年,在他身边的,正是皇族大将孛支离。 “陛下,那秃驴给咱们的消息果然没错。只是您为何不多带些人来,一举将敌军几大将领拿下?” 孛支靖年轻轻从背上拿下一个东西,是一把泛着银光的弩箭。“此乃制衡之道也。别忘了,咱们和嬴明心的交易摆在那儿呢。” “可是,杀掉这几个送上门来的大将,我们有机会一举拿下秦山国北境……” “你忘了冥都的那个贱女人了吗!”孛支靖年颇为冷峻地看了皇弟一眼,孛支离这才恍然大悟地挠了挠头,“皇弟,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平时不要只想着打仗作战的事,多读点书,才能成长为真正的大将之才。” “如果那个贱女人没有做那些事情,朕或许会将这一批人一网打尽,谁他妈去管什么狗屁太子?不过,现在不同。还好那个贱人不知道朕已经控制了前线三军。不过,即使如此,我们若是想要夺回权力,凭这里的兵力是绝对不够的。嬴明心,就是摆在我们眼前的援助。所以,朕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撕破脸皮。” “…是,末将明白了。” “上僧方才告诉朕,除了高擎世之外,还有两位骠骑想要来趁火打劫。皇弟,我们只有射一箭的机会,就必须要离开此地。最多也只能各自带走一条性命。你想明白了吗?” 孛支离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回应道,“末将当然要取敌军元帅项上人头!” “呵呵...只怕那姓高的不是等闲之辈……” “陛下放心!只要您让我对他下手,这一箭,定能送他下九泉!” 孛支靖年转过头,面带捉摸不透的微笑看了皇弟一眼。然后继续看向面前看不穿的迷雾。“那么,你我兄弟二人能够做到怎样的地步,就各凭造化吧!” 说罢,冥皇扛起弩箭,向着地穴方向缓缓踱步而去。 “一,二……八,九,十。” 迷雾中,两位骠骑大将军和元帅高擎世走在最前面,身后紧紧跟着挑选出来的各位勇士。高擎世在数完数后立刻停步,低头看去,果然眼前的地势开始往下方偏去。 “这里到地下仓库还有十几米的路程。大雾难以蔓延到地底之下,所以,为了避免被发现,最好是直接快速跑过去!”骠骑大将军慕容毓沉声开口,高擎世也附和一声。话音刚落,慕容毓第一个冲出了迷雾,冲下斜坡,直接朝着地底仓库奔去。 他刚跑出迷雾的一瞬间,每个人都出现了一刹那的幻觉。似乎,有一道明亮的阳光刺破迷雾射入人群中。 “跟上,跟上……” 人群后方,高留汀等着前方数人离开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荷哲,一把拉起他的手,快步朝着斜坡下方奔去。 “城主大人…一会儿您不要跟着高元帅他们进入仓库了。到仓门口一定会有大战,我会保护您,绝不会让您受伤的!” 荷哲跟着高留汀快步跑去,听到他的话后,心中涌起一阵感动。高留汀能听到荷哲身后淡淡的喘息声,自己的语气也十分坚定。荷哲想,镇守仓门的一定会是冥泽国的精兵,他们带的人,在数目上或许还不如别人。他一直在为高留汀担心,而这位忠实的手下却一直把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你不用管我,注意自己不要受伤就行!” 他荷哲,也不是那种没见过大场面的文弱书生。 “陛下且看我一箭之威!” “嗖”的一声,趴在地上的孛支离猛地取出背上的长弓,弯弓搭箭一瞬间,直接瞄准了地穴中,刚跑到斜坡中间的大元帅高擎世。这一箭速度极其之快,孛支离只觉得自己几乎要将弓弦拉断。同样卧倒在地的冥皇,猛地将他的肩膀往后一拉,低声呵斥道,“小心!别让他们看到我们的面容!” 话音未落,一个强忍着剧痛的**响起。孛支离被冥皇死死拉着,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探下头去看。斜坡中段,高擎世疯狂地挥着手,示意众人不要出声。他的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满面的鲜血,利箭却是插在了他的手掌之上,其内的鲜血还在泉涌而出。 高擎世打了个趔趄,全身忍不住在颤抖,却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他轻轻将那只手移下,在身边众人惊愕震撼的目光中,一声不吭地拔下几乎穿透整只手掌的利箭。一旁的高家医护兵连忙递过去一块事先准备好的布。高擎世用布死死地按住受伤的手,头一扬,低声喝道,“赶紧跑过去啊!” “嚯嚯。”伏在上方的孛支靖年发出一个笑声。“皇弟呀,看来姓高的比你要老辣的多呢。这样偷袭,居然没能将此人置于死地。” “他妈的…陛下,您不补一箭,杀掉高擎世吗?” “我有要杀的人。”话音刚落,孛支靖年忽然猛地站起身来,左手端着弩箭,右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画着冥泽图腾的面具,一把挂到脸上。他的左手同时间抬起弩箭,使着极其纯熟的手段,仅用一根小指,以一个惊人的柔韧度将夹在无名指与小指之间的一根银色利箭挑到弩机上方弦上,另一只手猛地将弦扣下! 他的双目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迷雾与斜坡的交界处,刚刚跑出来两个来自东境的勇士。随即出来的,是一个身材健硕高大的战士,他的手放在背后,似乎正在拉着谁。在孛支靖年满意地扣动弩机之前,最后出现的那个人脚步有些凌乱。看到这最后一个从迷雾中出来的人,与和尚给他的信息果然一致。 与朕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黑水城城主荷哲,请你去死吧! “呃…呃……” “不!——城主大人!荷哲!” “你!…众将…听…令!和两位骠骑冲上去!” “把煞天雷给本将军!” ————荷哲的双目刚刚看到迷雾外的一丝阳光,利箭斩破气流的声音一下子将他的全身心淹没。这一箭直直地射到他的眉心之上。这一箭,如同苍鸾翱星汉,吴钩驱玉蟾;阴煞啜瑶池,黑魔临鬼司。 它穿破迷雾来到荷哲的眉心之间,告诉他一切都已结束,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它其中蕴含的威力,似乎早已不是一支普通的箭。它能够融化整个北境最寒冷的冰雪,断绝大陆上所有正在奔腾的河流,射中东海的心室,使得这个世界的血液干涸,化为一片战火飞驰过后的废墟。 它的到来,让清音脆响的飞鸟鸣涧变得呕哑嘲哳,让所有的黄粱美梦被永恒恶魇无情侵蚀,让人间仙境般的百里荷池蒙尘浸血。这一箭驱散鹊桥仙路,这一箭唤醒九幽魔主,这一箭贯穿九莲圣湖,这一箭威骇死灵酆都。 只剩下永远流淌在世间不会被时间所消磨殆尽的故事,在废墟之中成为最后的灰烬。这一箭,荷哲看到了死亡,看到了自己的死亡,看到了难以阻挡的那种力量。最后的最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双眼,也将成为最终沉眠于大地之下的一粒墟中之烬。 他的内心已经放弃了抵抗。孛支靖年的利箭射入荷哲的眉心,以蛮人的狠毒狡诈自然在上面下了剧毒。眉心刚一中箭溢血,立刻被毒素全部包裹住,甚至没有血液外溢,剧毒将其携带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他身体各处涌去。荷哲张着嘴倒下了,双眼像被死死盖住一般无法睁开。高留汀抱着他的尸体倒在地上,看着荷哲七窍缓缓溢出少量鲜血。铁骨铮铮的汉子泪水纵横,他双手托着荷哲的脸,再不管身后地下仓库门前的战况如何激烈,他不停地呼唤着荷哲的名字。 他想起了这些年在荷哲手下的日子,与他经历的一切。高留汀回头看了一眼,三位大将军也已经拔出佩剑与守门的高大蛮人士兵厮杀在了一起。高留汀轻轻低下头去,吞咽一口唾沫,轻轻地在黑水城城主已经僵硬的双唇之上,用自己滚烫的双唇留下了一印。 不,这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箭为什么不朝着他来,为什么要对荷哲下手!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代替这个男人死…… “孛支将军,我们走。” 在陷入永恒沉睡之前,高留汀一直跪在地上捧着荷哲的脸。荷哲的双唇忽然动了一下,高留汀立刻双目放出光彩,刚想说些什么,荷哲却用与平时无异的语速语调说道 ——“留汀,我不行了…” “府内的事情,你帮忙照理。告诉我儿的师父,让他速来黑水城,在朝廷选出新任城主之前,以本官遗嘱的名义,暂替城主一职!” 他闭着眼说着,就好像对自己即将死去没有丝毫的反应一般。是那么的淡定,却和他此时内心的反应完全不同。他马上要走了,纵使心中有再多痛苦不甘以及疑惑,再也无从去说。 “是…是……” 荷哲想尽力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再看这个世界一眼,但很可惜没有做到。他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最后一句回荡在忠实部下耳边的话,“照顾好悦儿……” “城主大人,城主大人……荷哲!”高留汀连喊数声荷哲的名字,忽然猛地站起身来,双目中如同喷出烈焰一般,将泪痕蒸发地无影无踪。他一转身,猛地朝着后方激烈的战场狂奔而去。 —— “陛下,前线有残兵来报,我军地下兵器库已经被敌军使用煞天雷炸毁。未能生擒敌军。但有我方士兵逃出。据说,是慕容毓将小型煞天雷掷入仓库内,高擎世冒死扔入火把将其引爆。仓库内所有物资全部被炸毁。”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呵…你以为朕只有这一手准备吗?太子大人站在我冥泽国这边,敌军一举一动朕皆知晓。那个被策反的密探也早就被我发现。这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上月到达战场的大部分军资,就在嬴明心他屁股底下坐着呢!” —— 当在左翼战场上浴血搏杀的郑二狗,听到地底下那一声爆炸之后,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战场之外。当他看到斜坡上众亲兵举着盾将几个人围在中间撤退时,他的双目被其中一个全身浴血,丧失了全部精神的男人所吸引。 他怀里抱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尸体。郑二狗难以置信地看去,修士远高于常人的视力让他在一瞬间枯萎,泄去了全身所有的力量。荷哲,荷哲,这是大小姐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保护好的城主大人荷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郑二狗在何家亲卫中发出一声哀鸣。他不顾一切地撞开身前的残兵败将,直接丢下手中的斧头,疯了一般朝着那边冲去。身后的主将何靖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根本叫不回郑二狗。 冲到战场外围,突然冒出来一个满面是血,手中握着一把长矛的冥泽国士兵。他见到郑二狗,不顾一切地朝着他冲去。郑二狗差一点就撞上了那柄长矛,心中暴怒之下,竟是无法控制体内灵气的狂涌,淡蓝色的灵光出现在他的手掌上,少年大喝一声,一拳暴击在蛮人的脸上,竟将他的脸活生生砸出一个恐怖的凹陷血洞。 那人应声倒地,郑二狗立刻快步朝着正向城楼处退去的众人奔去。刚跑了两步,极度的惊惧瞬间将郑二狗全身包围——自己刚刚,居然使用了灵气出体杀死一个凡人? 修真界流传千年的禁忌如同恶灵一般缠上了他,让郑二狗因为惊恐而全身麻木。天人五衰之罚,五雷轰顶的惩戒……小时候就听说过无数次的厄运…他居然没有控制住自己,几乎如同本能一般运气出体将那个蛮人打死! 他还在跑着,鼻子却酸了。死亡似乎已经笼罩在了郑二狗的头上,他无法想象接下来会降临在自己头上的厄运,甚至无法呼吸。他的思绪如同寒冰一般凝固,他只知道继续往前跑,继续往前跑…… 终于,地上一块碎石将郑二狗无情地绊倒,也将他彻底压垮。少年流露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脆弱与恐惧,甚至难以再次站起身来,眼角一下子红了,在地上爬着,漫无目的地爬着。绝望与恐惧将他彻底吞没,无限的疲软将他的思绪完全冻结。 —— 主战场后方,一声惊雷般的声音,来自敌军大将完颜思忠。 “投掷煞天雷!!” 秦山国外传:第一章、黑水城乡试(一) - 斩莲 - 华发如秋 碧波荡漾的湖中,十数艘巡逻船上堆满了严阵以待的士兵。每艘船的船舱里面,都有几个早已拈着弓的弓箭手,窗户都是纸似的薄,一箭射出就可以射到岸上还远。这十几艘船彼此间保持着巧妙的距离,但互相靠近远离之间,不知不觉就对湖上唯一的一座桥形成了封锁之势。 黑水城坐落在秦山国蜿蜒不绝的秦山山脉西麓,这一片湖名曰万状湖,连接着秦山山脉西麓的巢山和落风山谷。万状湖足足有数万亩大,占了黑水城一半的面积。由于在一年的某一天,通常是在五月之间,万状湖水会变黑一日,景色壮观绮丽,此城便因此而得名,黑水城人更将这五月的某一日当作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万更节。 这一天,万状桥上行人格外稀少。大清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一大批的人,多数身穿红衣,有的则一袭白衫,还有的人青衫仗剑,一股游侠豪客气概。马车一辆辆从桥上拉过。后来的人则衣着简陋,扛着扫把之类的东西,到桥上便受到了几个官吏模样的人的指手画脚,大声呵斥之下唯唯诺诺,不到半个时辰,数十个做苦力的打扫完了,赶紧溜过桥去。 剩下来半天,这万状桥呢就这么空着,两侧贴了许许多多的对联,大红大红的,地上铺了红毯子,原先几个官吏模样的人守在桥尾,双腿不自觉地弯曲着,仿佛随时准备跪下叩头。也不知何方神圣将至,万状桥就这么等了他半天。 而万状桥的对面,正对着的是一座大山。从这一面看过去十分的光滑平整,就是由一块石头形成的山,巨大无比,横跨了这一片湖。中央有两个笔力千钧的大字书曰——“巢山”。向左横着走去,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宽敞的路,可通行马车。先民将巢山背面巨大的石头削去了一半,这才有了路。走到和另一片陆地交界处时,向右一看,有一个小台阶,走下之后,便是被巢山围绕着的空旷的落风山谷。现在落风山谷里早已建起了一家家客栈——有许许多多有趣的客栈,就建在巢山正面无数坑坑洼洼的“巢”中,二三十米高的巢山,四壁上有许许多多的洞坑,客栈则像是珠玉般镶嵌其中。往上望去,五十来米的洞里居然还有客栈,生意还挺不错。如此贫瘠的穷乡僻壤,黑水城却不断开发,原因就是这是每两年一次的大会试举行地。 大会试,对黑水城人意义绝对非同小可。会试分三天进行,又称八十一会试,在八月十一日举行。由黑水城城主亲自前往落风山谷,检验黑水城的青年才俊。参加考试的人,岁数大多数都在二十五岁以下。黑水城同时也为年龄较大的有才能的人举办岁试,以选拔贤才。但八十一会试,在黑水城人心里的地位一定是最高的。会试又分为童试——十岁以下、弱冠试二十岁以下、备官试——二十五岁以下。其中,如果在备官试中取得好成绩,可以直接分配到城中任职,甚至若能得到推荐,可以进入朝中三省六部实习。弱冠试则是一个过渡期,城主将会给弱冠之年的才俊亲自颁发才勋和贤勋。得到才勋的,有资格在未来参加备官试,才勋越多,得到推荐的概率就越大。倘若获得贤勋,可以直接和备官试的才俊分配到黑水城中的官职,而且可以在几年后重新参加备官试以谋取更高的官位。而童试,则是一个人才学最明显的显示,一般上,童试的天才,会普遍得到人们的尊重,而且童试也有几率获得才勋,也就有了进入备官试的保障。 约是午后太阳最烈的汤时了,万状桥远处,极目望去,尽管阳光明媚,但人的视线仍会消失在它的长度中。巢山背后,早已搭建好的比试台两侧,红色的毯子蜿蜒到了巢山入口,从万状桥上隐约可以看见巢山西面的那个缺口处,那个通往落风山谷的台阶上有一团团黑色的影子涌入,各个行色匆匆的样子。 就在这时,桥头处空旷的空地尽头,一匹全速飞奔的白马载着一个全身被铁甲包住的武士。武士使劲鞭打着胯下的马,气喘吁吁地,当他看到万状桥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群官员在恭候城主大人光临巢山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了无奈和恍然。桥头两边的卫士看见这一骑绝尘,压根没把他们在留风栈道,也就是这里的总入口布置的禁令放在眼里,竟然直接就要闯上万状桥。又惊又怒的同时,丝毫不敢懈怠,马上就一字排开,手中长矛纷纷指向前来的武士。桥尾一个身着红袍、大腹便便的官吏,脸上满是愠色地跑来,极力控制了下气喘吁吁,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胆子这么大!留风栈道你怎么敢硬闯?知不知道等会城主大人要亲自来落风山谷主持大会试?城主大人刚刚上任,万一出了点差错你这是要我们的脑袋!快点从哪来滚回哪里去,这里已经封锁了,只有城主能进!” 那白马上的武士脸上明显地露出了不屑和轻蔑,一种类似贵族对平民的不屑。他看着这个唾沫星子漫天横的官吏,“荷哲说得真没错,钱航富这十年,真把黑水城给弄烂了!讨好城主居然到了要把这商业要道给封锁起来等城主!唉……”武士缓缓下马,双眼斜视着满脸通红的官员,手上拿着一块令牌:“黄智差役是吧,在下荷府高留汀,这块荷府令牌,你可认得?” 周围的卫士看到了这块镶着鲜红荷花的令牌,大多数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把长矛撺了回去,退到原地。只有个别反应慢的,脑子里还没转过这“荷府”是怎么一回事,还站在原地,但经那差役气急败坏地一跺脚,才又惊又惧地退了回去,十分狼狈。 “高大人...”黄差役见这令牌,心虽惊惧,但仍保持了沉稳冷静的官场作风。“既然是荷府差御长,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又何必知法犯法,闯这万状桥呢?” 高留汀在马上轻蔑一笑,反问道:“法?不知黄大人守的是哪朝王法?” 黄智不慌不忙地回答:“那自然是秦山国天吉年法!” “好王法!好王法!恐怕是那前任城主,如今的钱大知州,当了个芝麻绿豆官,却如此骄纵自大,给你们立的欺压百姓,占用公地的法吧!” 高留汀在头盔中的脸色十分严肃:“黄差役,你可知这万状桥每天有多少商队走过,多少商贩在此摆摊?” 黄智听了高留汀蔑视城主的话,惊得一时缓不过气来——怎么,这荷哲刚调任黑水城城主,就搞起了什么民主风气?连手下的走狗,都这么敢说话?他刚想不顾地位厉声呵斥,高留汀却径直说了下去:“荷城主恐怕也没有给你们下过这样的命令吧?这万状桥,可是黑水城、大芽都甚至与北境冥泽国的要道,尤其是与大芽都交往密切。你今天无故占用此地一日,有多少商人可能亏本赔钱?那些准备大买卖的人更不必说。黄差役,这一点你这个黑水城人应该比我更清楚的多吧?” 黄差役黄智,是原城主钱航富的厅文办。原先也就负责些公堂上的琐事,奈何离太岁爷近,也算是一条地头蛇,老百姓也都惧他三分。新城主日前上任,还没到黑水城,在翻阅黑水城官僚资料的时候就一把将他升职到了都差役队长。官是升了,可这工作却令他远离了城主府邸,手中的法外之权自然也就少了一大截,而且最近的官运也不太顺畅。善于察言观色的黄智看见比自己高一级的荷府差御长摆出这副架势,也暗自叹了口气,当即好汉不吃眼前亏,抱了抱拳,躬身道:“此事系我等责任,既然如此......” 高留汀一扬手,斩钉截铁地说:“那就请黄大人带来的卫士暂守湖边,权当保护来往的商队安全。高某现在就去栈道,解除禁令,放商队通行!另外,荷大人应该也快来了,他可不希望,”说到这他又有些轻蔑地瞥了黄智一眼,“黄大人您为他准备了什么惊喜啊。” “明白了,万状桥现在就回到原来的样子”黄智面上不露声色,鞠躬回答道。 “高某告辞!” “保重。”黄智转过身环顾了一圈身边卫士,他们便识趣地退到更远的地方去了。他也回到桥尾,去向同僚们汇报情况。可他内心却是在暗骂那几个月前兴起的童谣 ——“荷盛牡丹谢,泥除清莲浮!” 那牡丹,正暗含奢靡富贵之意,而“泥除”“清莲”,全城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不明摆着讽刺前城主钱航富嘛! ...... 又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在这太阳最为毒辣的炎时,由于解除了禁令,万状桥上往来商旅仍然跟平时一样把这围得水泄不通。这些往来商人,有的锦衣华服,招呼着身后家丁将一堆堆货物搬起。也有一夫一妻,衣着寒酸,拿着几个破旧的箱子也往大芽都去赶下午的草市了,只能挤挤那几艘小旧商船。有的从大芽都来赶黑水城午市的商人,这时都冒着毒日,在碧波荡漾的湖上缓缓驶来。桥两旁也坐了好些人,地上铺着各种东西,几个人凑一堆愉快地唠嗑,见到往来商旅便随便吆喝几句。而看黄智以及几个同僚,也不知有啥好玩的紧的事,在一个卖鸡蛋的摊位旁与几个老头老太闲扯得开心,好似一派其乐融融...... 总之,万状桥之万状,总归一个热闹以蔽之。 也就在这时,留风栈道上正走过一个身材高大的白衣男子,身后跟着同样的几个白衫男人。左手旁有一看上去不到十岁的稚嫩男童,右手边拉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几人有说有笑,在栈道上行走着。 落风山谷内,盛大的会试台前,两边极为壮观的宾客席,中间华贵的红地毯。只见一面铜镜架在会试台前,一个身着厚厚道袍的年迈长者,一手握镜,一手捏作法诀,口中念念有词。铜镜前的水雾随之游散开,映出一幅画面,台下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脑袋仰着,画面定格在了留风栈道上..... 秦山国外传:第二章、黑水城乡试(二) - 斩莲 - 华发如秋 放眼落风山谷内,三分之二的面积都被搭建成了这一次乡试的比试台和宾客席。陆陆续续的来人顶着头上的骄阳从入口处挤到宾客席上。宽敞的比试台旁边,侍立着四五个花容月貌的侍女。身着铁甲的武士则像插葱一样把整个会场围了起来,站在山谷边缘,个个都精神抖擞。 毫无疑问,现在几乎所有人的眼睛,哪怕是正从入口挤进来的,也仰长了脖子看森道法师做法。比试台上那面神奇铜镜后方的道人,就是每一届乡试都会举行作法的森道法大师。关于这神秘老人具体活了多少岁数,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而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能这般做法便已经使他被世人惊为天人。森道或许出自很久以前的某个遥远宗门,蹚过千魂湖,穿过炽木林,再经过无数苦难才能到达的宗门世界。关于这宗门世界的传说,虽然已经近几十年都没有被人证实过,但所有黑水城人,秦山国甚至这片大陆上所有的种族都对它坚信不疑。而森道唯一广为人知的历史便是,八十年前的老城主刘忠曾亲自去他隐居的万状湖一角请他出山,主持大会试的法事,祈愿天赐贤才与黑水城,并为后生才俊布道传说,令其一睹道法之无穷尽,遂生刻苦勤勉之心。 只见这铜镜内的水雾聚起又游散开,其中已经是变了许多天地异景。先是秦山国东部的百舸江急流段汹涌奔涛,好不壮丽;再是那黑水城乱葬岗鬼火漂浮,丧尸四起。不止这些,森道还用法术变化出了许许多多的诸如天界仙云缭绕,冥府戾气四溢这等后辈们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奇景,台下以至于还在入口挤队伍的人无不由衷赞叹,为之着实震撼。 但水雾再一次散开之际,呈现出的景象却与之前浩大的天地奇景迥然不同。是留风栈道上几个有说有笑的男女,座下宾客甚不以为奇。远观那水雾内几个人影,也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距离比试台较近的几个宾客却纷纷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那为首的锦衣男子面带微笑,和身边的孩子玩闹。他眉宇间有一道浅浅的月牙儿皱纹,一对虎目微眯着,却有点点灵光洒在两个孩子身上。身上一套绚丽的官服,上面绣有六足黄龙,盘绕在男子周身。然而他一身的装束若是除去那华美的官服外,却只蹬了一双青布白鹤鞋,脖子上只盘了一条一两来重的暗紫色琥珀挂坠。若不是这朝廷六品官员的官服在身上,这一身鞋或饰,也就和个小富户相差无几。 “这...这不是新上任的荷哲城主吗!” 水雾渐渐散尽了,终于有人认出了此刻仅带了几个卫士的来者,但却和画像上极为不一样,这就是新上任的黑水城城主,荷哲。 这一声喊得响,客席上立马炸开了锅。人群中百来个身穿一样的红袍的年轻人,也就是应试的考生,闻得此言,本来静止如止水手握秦山国六经的一个个都扬起了头,极力向森道法师望去。坐在最前方的,会场东北角,有一个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名叫赵浮归,原本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也忍不住向比试台上看去;同一时刻,会场西北角亦有一同龄少年,他叫向流风,面相古灵精怪,神色颇为冷漠。也睁开了冷淡的双眼,向台上投去一瞥。 “想不到城主大人眉宇间竟有如此英气,莫非修道之人.......”人群中有这样议论荷哲英貌的。 “荷城主怎么与画像上这般不似?衣着竟也如此俭朴。”有人对荷哲一身装束发表着评论。 “呀,城主大人身边这两个娃儿!男孩虽显稚气,但一双水灵大眼尽显灵气;女娃儿青春,未成熟但有几分秀气。”终于有人注意到荷哲身边的两个孩子了。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对身边说道,言语中颇有几分辞色。 话说这富有灵气的男孩,名字叫做荷云沧,是荷哲城主的一支独苗。别看他才九岁多一点,曾经在京城里从大儒方炳学习四书五经、吟诗作对。京城各镇童试中他都有些名气。若非荷哲才刚刚上任,荷云沧神童之名恐怕已经传遍黑水城了。而那洋溢着青春的女孩,却是荷哲调任时为他们带路翻过巢山的一个普通农家少女。她对荷哲一行人十分热情,和养母在家里如同家人一般招待了荷哲他们在巢山上下两天两夜的饮食起居。离别之日荷哲却发现女孩养母偷偷在厨房哭泣,再三询问放道出真情——自家在巢山上的土地,在一周前被钱航富的一个至交,大地主钱俊强令租用,赔偿却甚是低微,再过几天就要拆了这破房,她已是再也无力抚养这女娃。荷哲勃然大怒,同时也动了深深的恻隐之心。看少女如此善良淳朴,他对这对朴实的母女承诺,他可以收女孩作为养女。那母亲千恩万谢,磕头作揖,才满含泪水的让荷哲带走了女孩儿。只是女孩本就是孤女,无名无姓,平常只唤小名“小怜”。故此荷哲也未曾为她思索好名字,姑且“小怜”地叫着。 再看那留风栈道尽头的荷哲一家。天上烈日当空,两边峭壁上奇峰怪林间却连蝉儿都热的出不了声了。两个孩子却还必须拘于礼数和荷哲一样穿着华服,脸都热得通红。但他们两个,一个知礼,一个感恩,皆随前方父亲阔步前进。 “小怜啊,今天的乡试,我派人接来了你的养母刘氏,她也会在台下看。”荷哲走在前方,突然回头对身后养女说了一句。 “姐姐,如今你是荷府之人,也须得稳重些,方显黑水城礼数。”云沧自幼习儒,,虽然话里有些绵里藏针,但言语间仍是礼数尽足。但实际上,虽然之前已经适应了一天多,父亲也开导过他,云沧还是有些不太待见小怜,暗讽她见到养母可别因想念哭鼻子。 其实这也难怪。毕竟刚来黑水城,父亲就平白无故让他多了一个姐姐。小怜的出身姑且先撇下不谈,可父亲明显有些偏向姐姐。这让即便知书达礼的小神童云沧,也不免有些不快。荷哲想到这一点,无奈地笑了笑,露出一副徉怒状说:“呵,小云沧敢吓唬姐姐了啊!” 云沧本就有些书呆气,见父亲徉怒,也不辨真假,拱拱小手道歉:“孩儿言重,请各位见谅。” 那走到荷哲身边的女孩却大大方方地用那银铃般的嗓音说道:“云沧说得对。父亲,到那儿见到养母,孩儿会说跟着父亲一切都好,孩儿很开心,不必为我担忧。” 说罢,还伸出手宠溺地摸了摸云沧的小脑袋,脸上露出两个酒窝。云沧面露羞涩,身体一扭,站在了女孩前面,口中喃喃:“男女授受不亲......” 荷哲见两个孩子玩闹,不由爽朗失笑。 ...... 万状桥上。 荷哲一行人走过了留风栈道,又经过了石钟溶洞,从侧面来到万状桥首。此时又过了一刻钟,太阳收了收势头。荷哲带着几个卫士和两个孩子出现在万状桥上时,看见的是这样一幅小怜所熟悉的景象——烈日当空,万状湖内波光粼粼,蜻蜓于其上轻触,点起一阵阵涟漪。三十米长的桥上,两边都坐满了卖各种东西的小贩。有几个年轻小伙子,曾在这一带和女孩熟的,虽然见到她身穿华服,但也是十分自然,毫无隔阂地挥着手。都说黑水城有五宝——鱼鳞茶叶,探灵沉香,郑氏玉,寸金丝绸,煞神**。而其尤以古色古香的鱼鳞茶叶闻名各国。至于这茶叶怎样好,暂且搁下不提。但看那桥上竟是聚集了不少身穿异族服装的人,说着有些生硬的通用语,聚集在茶叶贩子身边。这黑水城秦山国北部边境,西边有大芽都,东边有盐南城。北方就是蛮人的国度,冥泽国,面积是秦山国两倍有余。他们这些蛮人从巢山东道来到万状桥,竟只为采购鱼鳞茶叶!再看时,几个蛮人手中大包小包扛着,贩卖茶叶的小贩已经卖空货物,卷摊走人!他们还向留风栈道方向比划着什么,似乎是想要进城再采购。荷哲见到这一幕,心中触动不小。心想北境蛮人不化,食肉腥膻,需要常常以茶来润肠。然而这黑水城物产丰博,真不是盖的! “下官黄智,荷府都差役总班,拜见城主大人!” 再说这本来正和桥中央几支商队正装亲热打招呼的黄智和几个手下,此时都是机灵得很,纷纷对着荷哲的方向拜道——话说黄智在前几天荷哲就把他提拔成了都差役队长,可却也未见过城主大人一面。但他只见桥首处隐有龙纹翻动,凭他的见识认出来这似是五品官服。想也不想,拽着几个手下,“扑通”一声拜在了地上。 再说荷哲,看见之前派高留汀警告了一下黄智,接下来的工作居然被这早有些臭名声的家伙安排的这么好。内心总归是有些喜悦,他也明白恩威并施的道理,不管管黄智是真的想明白了万状桥对于往来商旅的意义,还是仅仅惧怕他的责怪,荷哲上前几步,搀住黄智。 “差役快起来!本官真是糊涂了,差役如此亲民,之前我却心中有惑派来高大人专门传话,错怪了你呀!”黄智闻言,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趁这当上,荷哲微一用力,就将他从地上拉起。 “什么!这便是荷哲城主......”“和画像上不像啊......”黄智之前那一拜,让周围众多小贩商人大吃一惊,纷纷将目光转向荷哲。但他丝毫没有受其影响,而是大方的清了清嗓子:“诸位不必大惊小怪,生意要紧,快忙自己的去吧。” 这一言倒是把众人的好奇心压了下去,但周围的商贩们都已经心不在焉,找到机会就偷偷暗喵荷哲几眼。“城主大人...我...我...”黄智受宠若惊,本以为高留汀回去禀报后荷哲一定会生气,岂知他竟以此礼数相待…… “本官知道,钱大人之前在任时,差役为官办事雷厉风行,有些事处理得太过绝对和武断。在百姓中颇有微词。但今日之事,你就很了解我嘛!是本官多心了!”荷哲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就算了,本官还在京城就已经提拔了你,是我对你期望有加啊!将来为官办事,切记不要太生硬。要柔和些,不要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得罪了一方百姓。做事也切忌太过急躁,听明白了吗?” “禀大人,下官受教!”黄智激动得不得了——以前的钱航富何时这么对他说过话?本以为钱大人一走,自己暗地里小贪小贿的日子就到头了,搞不好还会有罪名加身。哪知这城主大人如此宽容,竟然选择既往不咎。不仅如此,还教他做官的道理。如此亲切,这叫他怎消受得起啊! 荷哲微微一笑,起身却向那几个冥泽国的蛮人走去。那几个蛮人见他身上的华丽官服,也立即猜出了他的身份。他与每一个人握了手,口中说的竟然是冥泽国也不怎么使用的蛮语!几人有说有笑,不过谈论的是一些两国之间的关系与交往。“城主会说蛮语”这一幕尽收在落风山谷内众人眼中,所有人都深深震惊了! 云沧和小怜跟上荷哲,来到了桥尾。这里有森道法师布置的一个传送法阵,周围有几个卫士看守。这是专属城主及其侍卫的进入通道。经过卫士简易操作后,一行人可以直接到达比试台上。 而落风山谷内,森道的法镜前水雾已散尽。这时大法师将铜镜收回,清了清苍老而**的声音,缓缓宣布道:“八月十一,归时已至!黑水乡试,正式开始!”随着话音落下,比试台上巨大的幕布化成花瓣飞到空中,消失不见。而后面两排,竟坐满了秦山国有名的儒士和文学大师,他们有的不是黑水城人,但个个都是饱读诗书,声名曾震动秦山的一代大师! 正当所有人都因震惊而愣神的短暂当口,森道沧桑而又玄妙的嗓音又响起:“贫道森道,拜见荷哲城主!” 秦山国外传:第三章、荷田月赋(一) - 斩莲 - 华发如秋 青烟散开。 骄阳下,郁郁葱葱的山谷内,四下宾客中。 当所有人的脑袋才开始对台上一众知名大儒如数家珍时,台上忽然有一个人从烟幕中悠然踱出——他身穿一身官服。华丽的丝绸上纹着一条六足金龙。盘着他全身绕下。这身华贵的官服,做工却是比钱航富做城主时六品官员要精细的多。不用说,四下宾客已经被它的华美给震撼到了。然而当他们的眼睛转到来人蹬着的青布鞋,看见他脖子上的一条不甚出众的琥珀时,这才想起,他便是荷哲城主! 还未等荷哲开口,离比试台最近的贵宾席上,已有几个人直接踩到了八仙桌上。是几个荷府的新幕僚,而那高留汀也在内。有人站了起来,后面的人也就忙不迭地起立。刹那间,刷刷站起了整个会场上两三千人,好不壮观。 荷哲没说话,那踩在八仙桌上的年轻男子开了口:“秦山国岷山州黑水小邦,幸得万安帝都荷大人调任管辖,吾等草民,皆不甚荣幸!” 书生名叫侯有仁,现在是荷哲府内掌管撰文、拟稿的一位官员。这一声喊得出奇响亮,又饱含气魄,四下宾客为其感染,荷哲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又不错,也就附和着七嘴八舌地致迎辞。但又不可能事先排练过,所以场面一下子乱了。森道见了,微微皱眉。 “哈哈,恁的诸多礼节,乡亲们何必说这般的见外话。”也是一声中气十足,却不显丝毫的叫喊之态,在森道法师设置的扩音法阵加持下,竟是盖过了台下的议论纷纷。而台下的众多宾客,也确实是对荷哲第一印象不错而为他欢迎的。一边的森道微诧,不曾想荷哲一嗓竟能震天地! 此时侯有仁乖觉,已带头坐下,后面的人也似海浪般层层迭下。荷哲说话确实迎合他们的心意,他们都饶有兴趣地听着这丝毫没什么架子的城主发话。 荷哲从身后轻轻拍了下荷云沧,小神童应声走到人群中,“荷某人初到贵城,就赶上这会试盛况,尚不及略一介绍鄙人生平,还请见谅。”说罢,他便将手搭在云沧的后背上,笑着说道:“犬子荷云沧,九岁,年纪虽小,曾师方炳先生,仍知礼节一二。” 荷云沧走上前,一颔首,双手抱拳,双膝微屈行了一礼——这是黑水城的专礼,名为孝安礼,是小孩子对大人行的礼。云沧初到黑水,便知晓此地礼节,台下不少人登时就为他鼓起了掌。台前八仙桌边一个鹰眼文士站起,他叫李平舒,是荷府库官长史,黑水城本地人,“小公子初来鄙邦,便了解黑水礼法。可以说是对礼节方面甚为上心。李某佩服!” 荷云沧双手平放在胸前,鞠了一个大躬,这又是黑水礼法中的答谢礼。“谢大人盛誉!小子实不敢当!” 荷哲满意地对着这个身穿正装的小公子点了点头,又拉住身后女孩的手,将她引到台前,说道:“这是家女,年方十五,亦习儒学。” 小怜转过身去,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在上下转动,不用说也知道她在找台下的母亲。场上忽地静了一秒,但在这种时刻却显得异常尴尬。还好小怜余光看见了云沧正暗暗看着她,赶紧回过神来,行了个最近才学会的黑水礼法里的万福,柔声说道:“小女子有礼了。” 这声音却是十分阴柔,尽管有森道法师的阵法,后面的人也听不太清。但场上各位黑水城的宾客都对新来的荷家人深谙黑水礼法而引以为傲,云沧和荷哲都更为知礼节,平易近人。当下也就把这点小尴尬抛到了九霄云外,跟着前面的人一并鼓起掌来。但女孩不知道,会场东南角的边缘处,一个衣着简陋的中年妇女,此刻不顾旁人的异样目光,早已经热泪盈眶,仿佛内心的一块巨石落了地;但与此同时,,会场东北角前排的一张五帝桌边,只有一个身材瘦削,衣着简朴的中年男人,原本平静如水的脸在看到女孩后露出了一丝丝惊讶。 荷哲笑着点点头,对着一旁的森道伸出了手,森道与他的手握在了一起,足有五秒,然后森道带着两个孩子坐到了台上正座正中央城主座位边上。 “诸位贵宾,鄙人姓荷,荷花的荷;单名一个哲,哲理的哲。”荷哲继续站在台前,天空中的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毒辣,落风山谷内,树木成荫,凉风吹过沙沙声不绝于耳,宾客席上两三千人都感觉十分舒适。下午过去了一半,丁时已到。 “今天是我们黑水城的大日子,八月十一大会试!古往今来,黑水城不少政治奇才,有的也进京做了大官,他们都脱颖于大会试。就拿前城主,现任知州钱航富大人来说,二十年前就是大会试舌战群儒,辩技超群,才贤并举,深得于老城主赏识,后才顶替于老为一乡父母官,公正廉明,造福百姓!”荷哲故意拉长“百姓”,引得台下一片哄笑——谁不知那钱航富在职时横征暴敛,深不得民心?而新城主竟直接暗讽,快哉快哉。但也有不少散布在宾客中的人,面色铁青地听着。 “所以呀,这八月十一大会试意义非同小可。根据本官所知,我城还有岁试一说。诸位且想,会试参与者多位青年后生,竞争力肯定非同一般,更能令人耳目一新。并且参加会试人数也比岁试要多,实是我城第一大考!” “先祖秦圣祖嬴揆,以寸土之地,力拒北境强国冥泽国。遥想当年,圣山秦山还裸露在蛮族铁蹄下践踏,冥泽国对北境二十四国蚕食鲸吞,只余下南边的十个国家苟延残喘,其中便有我们秦山国。须知上古炎黄血战蚩尤,黄帝之子在一场战役中右臂被断,鲜血流遍整片大陆,流经北境之时,饱受战乱的游牧百姓为祭帝子,皆立下万年不战的和约。五千年前,冥泽蛮族于北方大陆南部发迹,千年后即逾越极夜海峡,开始了对北境的征服。而千年之前,圣祖率兵抵御蛮族入侵,无奈蛮族兵力强大,最后只剩下万安城一座孤城抵御敌军。而圣祖并未放弃,秦山国朝廷也没有投降,秦山,也没有崩塌。圣祖将国库所有粮食分给万安城民,全民皆兵,下令死守到最后一刻。圣祖及皇室也亲自披挂杀敌,将所有敌人的头颅挂在每家每户门前以壮士气!一座方圆不过三百里的万安城,竟抵挡住了冥泽蛮族长达八年的包围和猛攻!后来冥泽国主对圣祖恨之入骨,竟对我朝放出话来,交出圣祖任其处置,保证十五年内不再动兵戈。当时众多朝臣皆愿力战而死,不愿圣祖为国捐躯。但圣祖却执意答应了冥泽国的要求,还痛心将冒死力谏的内臣处死。后来,冥泽国将圣祖游遍全国,并于国都将圣祖腰斩。十五年内,圣祖长子秦武宗卧薪尝胆,第十年便亲率大军攻破冥泽国囚龙关,攻下白龙镇,屠尽蛮夷。又以此作为军事据点,向四方派兵。由一位修士杨益将军,后来的白龙天爵挂帅,冒着天罚出征,百战百胜,终因手上沾染太多凡人鲜血而死于天雷。十五年内竟收复了大片失地。双方再次剑拔弩张。后来的秦广宗,率兵亲征夺下大芽都、我们的黑水城以及西域六城;秦和宗,巧施联姻计,毒杀冥泽国师广真道人;秦烈宗,率大军亲临西北边境,一路开疆拓土,连取二十一城十二郡,疆域扩展至如今的西凉山东。可惜一代圣君在一场大战中身中毒箭牺牲,赢得‘烈宗’美名......诸位,本官在这里提及这些历史,你们来说说,我意欲何为!” 听完荷哲字正腔圆,洪亮如钟的发言后,在场诸位无一不为之动容。秦山国历史上无数明君圣帝,无数次的率军亲征才有了今天的辉煌。他们如今能坐在这里,更应该为国出每一分力,继续创造秦山国的光辉历史!会场东北角,一个衣着简朴相貌端庄的年轻男子,赵浮归,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声如洪钟,面色激动地喊道:“城主大人这番演说,不吝是为了让我等后生更加努力,研习上古圣人之言,将来成为国之栋梁,建设大同之道,再续先帝们的辉煌!”此时西北角亦有一高大英俊少年站起,古灵精怪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仿佛针锋相对,立马接道:“是矣!如今冥泽群鼠仍据漠北之地,图谋我疆,我等自该研习兵书,苦修圣人之言,方不愧于圣祖舍身取义,无悔于列位先帝开疆拓土之功德!”这便是向流风。只是两人言语中所表达的,却迥然不同。 “赵浮归!向流风!” “草民在!”两人并未坐下,听得荷哲知晓自己的名字,立刻拱拳致礼。 “哈哈!二位虽然不是世家子弟,但尊师却是齐名黑水城的两位齐名大儒,大名鼎鼎!早听说二位是弱冠试双雄,似乎前番已有过两次狭路相逢?” 向流风站在会场西北角,一棵巨大古树的枝干正好挂在他头上。古灵精怪的脸先抽动了一下,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毫不怯场,微笑开口道:“城主明鉴!我与浮归,早已辩论过许多场政题。可以说是知己吧?”这话像是在问赵浮归。 赵浮归英俊的脸上微微一笑:“向兄才思敏捷,知己却是不敢当。” 台下立刻出现了些许议论声。向流风哑然——“虚伪!” 他内心暗悔让赵浮归占了上风之际,荷哲雄浑的声音响起:“这样子的话,不瞒二位,本官还知道一件黑水城最近比较沸扬的事,二位的意见怕是分歧很大,似乎还撰文互相攻击过?” 两人听得此言,具是脸上一红。此事,这段时间来他们确实是为之大大争论过,两人的老师也写信讨论过这件事。而两个少年年少气盛,最后竟升级为人身攻击。由于他们两人的老师都大名鼎鼎,而这件事在黑水城内关注度本就很高。两人通信互怼的事情,不久也传开了。 这一回赵浮归先开口了:“不知城主所说之事,可是那北城季府欲占用万状荷池建造风月长廊一事?” 荷哲颔首笑道:“正是此事。” 台下听得这句,议论声已经变得十分嘈杂了,台下的人们脸上都明写着各种不同的看法。尤其是季府的来宾,此时莫名其妙地成了众矢之的,都觉得十分难堪。关于他们想要占用那一段万状荷池建造风月长廊一事,好坏评价参差不齐,黑水城内众说纷纭。再加上几天前,衙门里的人传出一个采莲老农被箭射死在自家门前的惨事,更是激起了轩然大波。荷哲似是对季府的事情挺上心,那就有好戏看了。 赵浮归突然微笑了起来,面向向流风,行了一礼:“向兄,既然城主大人发话,我也知道你今日所要说的话题便是关于此事的,我们两人,怕还是得纸上刀兵相见了。” 向流风似是猜到了他会说这些,大方地笑了笑:“无妨,赵公子只管叙你金论即可。” 荷哲轻笑一声,鼓励地看了两人一眼。赵浮归一看荷哲把目光投了过来,长袖一挥,从台下挤过人群,赔礼几句,来到荷哲身边,深鞠一躬。 这大会试各项考核是按弱冠试、童试、备官试进行的。而在历届大会试拥有较多才勋的才子,可以参与这展露风貌的“辩试”,也就是提出一个话题,在比试台上向诸位宾客演讲。此次有资格参加辩试的人,也就只有六个。赵浮归直接上台开始演讲,其实也并没有违反规矩。荷哲拍了拍跃跃欲试的年轻人的肩膀,向身后的云沧和小怜走去,并一个个向各位大儒行礼。 赵浮归站在台上,望着台下三千多双聚集在他身上的眼睛,有的充满鼓励,有的无所谓,还有的面色沉重,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来。他先行了一个孝安礼,深吸一口气,安静的聆听中,朗朗的声音在山谷里响起了回声。 这篇后来被人争相传阅的俗世奇文,题为《荷田月赋》。 秦山国外传;第四章、荷田月赋(二) - 斩莲 - 华发如秋 “.......古之圣人有云——凡盛世而亡之君,多乱其伦理纲常,丧其民之灵气,大破而大立,欲为天下先。万状荷田自烈宗时期,浸以天地精华,沐以日月之辉,方形成这一片接天莲叶而无穷之碧,映日荷花而别样之红。诸君皆知,万状湖矗黑水之心而万年不竭,岁岁代代养育了无穷生灵。虽北城荷池非为万状湖畔最瑰之景,但君不见,荷花映柳鱼戏莲,采莲人归榕木间,夜风送爽知了叹,万水千山唯荷田! 吾曾于游历之时到过北城荷池,碧波百米红袖添香,实乃天地之精粹,造物之鬼斧。荷池簇拥泪凝岛,岛上榕树参天,枝干虬劲恰似千百年来,过客游旅,文人骚客陶醉此奇景而感动流泪凝结而成。吾亦曾登泪凝岛,处所乃是采莲人聚居之地。吾尚可忆起当年泪凝岛上百姓热情之深,淳朴至真。有一老翁于我印象颇深。其尝送我一言:莫看此岛阡陌交通,尚有几分生机,若似你这般书生游历多者,定为官府所重视,届时,吾等一众采莲人恐将再无此薄福清享! 诸君可曾知,怀璧其罪之事尚于我辈身边发生!如今季府诸前辈欲占用荷池,岂非应了此老所言?广而言之,万状湖上尚有官府不曾深入知晓的奇境胜景,此一来,又有多少热爱家园之人将惧我恨我!” 台上的赵浮归,犹自义愤填膺。城主座上的荷哲听得倒是一脸兴头,饶有所思地拧着下巴。其他的评官都是大儒或名士,面色都平静如水。而台下则完全是另一副景象了——所有人都没想到赵浮归,自从他跟随苏老学士而声名鹊起后,一直保持着低调作风,议政也是十分温吞的谦逊之人,竟然“大放厥词”,直言官府与季府狼狈为奸!尽管他的文辞盖住了些许锋芒,但言语中的愤怒与控诉却深入了每个人心中。 台下立刻变得嘈杂了起来,大多数人不清楚季府这件事的具体情况,都在叹息赵浮归锋芒太盛,不懂得收敛,甚至没给荷哲这个手中握着三把火的新官半分面子,竟然直接指着黑水城官府的鼻子骂了上去。而几个儒师,坐在台下都暗暗皱起了眉头,只有苏大学士闭上了眼睛,坐在会场的东北角十分惬意地啜饮着一壶清茶。还有少数的人,恐怕就是季府的人了,他们眉头紧锁,神色严峻,神情中又有几分不满。 荷哲身边的女孩入神地听着,一对大眼睛不时眨巴着,仿佛对赵浮归讲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而台上的赵浮归感觉到会场下的嘈杂,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几百年来黑水城的领导人从来没有打过万状荷池的主意,这一片荷花仿佛有神灵保佑一般,即使像落风山谷这种贫瘠的地方都被开荒了,荷池总能在岁月的淘洗中保持一份清纯。这些都是那天泪凝岛上的那个老头告诉他的。可台下这些人却完全没有被自己调动起来情绪,听那些碎碎念的话,仿佛像是在担心自己得罪了官府,杠上了季府! “......黑水城古有一渔夫,于城西加默海捕鱼为生......”赵浮归一边讲述着早已背诵烂熟于心的文赋,心思却已经开始两用——自从之前不久钱航富离开城主的职位,外界就有传言朝中一位六品官员,名为荷哲将来代替城主的空位。县学的几位老师,有些曾经在朝中为官。像他的老师苏大学士、向流风的老师侯夫子都曾经同朝为官,对荷哲有一些印象。 他们当即就意识到,自己以前教给学生们的,应付钱航富的那圆滑世故的一套恐怕要过时了。苏大学士于是就嘱咐赵浮归对这次的辩题可以放开心胸来讲个痛快。只是侯夫子为人比较保守,暂时还不敢让向流风当这个出头鸟,于是向流风的辩题就成了完全维护季府的与赵浮归完全相反的辩题。 “此子勇气可嘉,品行端正。只是其师苏绺之举,恐有些哗众取宠之嫌,也有些曲意迎合之意!不过,这孩子倒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若放到官场上去磨练磨练,将来定能大放异彩。”森道法师坐在荷哲身边的一张贵宾桌旁,双眼微闭,神识大放,当即有了这样的定论。“只是不知道,荷哲怎么看?” 随着演说的推进,台下喧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赵浮归连着讲了三个史事,佐证季府巧取豪夺万状荷池的大错特错,总结完后,《荷田月赋》渐渐进入了尾声,他又讲起了泪凝岛上的事情,意图将万状荷池我见犹怜的特质体现出来,呼吁大家一定要坚持保护这一方净土,抵制那所谓的无聊风月长廊! 小怜在荷哲身边,原来听那几个陈辞滥调的故事都快睡着了,听见有关泪凝岛的,立刻又有了精神,揉了揉双眼,打起精神,满怀期待地看着这个翩翩公子舌灿金莲。 “此老还曾云......吾愿敬称其一句老夫子。老夫子曾云曰——国之本为农,农之本为民,民之本为家。是故先有家,后有国!且不论风月长廊能否吸引天下文人来游,也不论此中是否有家族私人之利,但若凡事盖以国之利益抹杀百姓故园之情,实乃大错特错!钱知州任职之时,恐非明此理!” 这段话刚一说完,荷哲的脸色陡然变了;森道内心大骇,多年的道行让他表面上保持着从容不迫——苏大学士乃淡泊之人,怎会教赵浮归如此偏激言语?“先有家后有国”这样离经叛道的观点不说,他竟然还不识趣地搬出了前任城主钱航富来说事!敏锐的神识让他一下子感受到了身边荷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森道法师竟然不由得轻轻地打了个寒战,所幸无人看见。 在比试台前坐着的向流风神色一凛,向着赵浮归投去了不可理喻的一瞥。赵浮归的讲述到此已经进入尾声,可是足足地将台下所有人震撼了。尤其是这几句,这场会试有如为荷哲城主上任接风洗尘,他却这么直白地提到了钱航富!不管是褒是贬,都在触荷哲的霉头啊! “狂徒!我季府乃世家大族,我们已经拨了地给泪凝岛上的居民离开后居住!钱知州在位时鞠躬尽瘁,岂容你这般诽谤污蔑!”季府诸客在西北场中部占着几张八仙桌,一个家丁模样的年轻男子一下子跳到了八仙桌上,大骂。很明显,这是他身边几个身着华服的季府公子指使的。赵浮归并没有理睬他,那家丁又骂了几句后,就被身边的几个公子哥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命人给叉出去了。 但这一嗓子吼得,却是让赵浮归文赋里苦心经营起来的气氛又毁于一旦。台下已经没有人顺着他的思路去思考季府占用万状荷池的利害了,多的是在为他的出言不逊而担忧。甚至就是原来一直十分淡定的苏大学士,此时也是死死地盯着台上的那个依旧风度翩翩的公子,眼神中不无后悔与失望。——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之前叫赵浮归可以自由发挥,可赵浮归却如此偏激,简直是,简直是......大逆不道! 讲着讲着,赵浮归的心也在一点点冰冷了下来。“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他很愤怒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如果新来的城主真的像老师说的那样刚正不阿,那就应该看到自己说的都是对的,季府所谓的拨给他们地居住,不过是城东最差最贫瘠的烂沼泽!况且前几天他还听说有采莲人横死在泪凝岛前,被一箭穿心,谁又知道这勾当是不是季府的人干出来的!想到这些,他不再担忧,反而更加快意地将最后的内容一吐为快! 荷哲这边,严峻的神色已经缓和下来,但仍然面无表情,专注地盯着场上的人。荷云沧在他身边正襟危坐,眼神中本能地流露出对赵浮归的钦佩。变化最大的应该是小怜,原本也不是很活泼,有些呆呆的女孩,听见赵浮归如此这般夸赞万状荷池,又极力呼吁保存万状荷池,以及对泪凝岛上种种的描述,想起了自己和养母几年前在万状荷池边上生活的日子,嘴角泛起一丝纯真的微笑,眼神中也是充满激动和对赵浮归的支持。 只不过养母之前跟自己再三强调过了,曾经在万状荷池生活过的事情绝对不能和义父荷哲以及义母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听得这赵浮归文采飞扬的描述,心中仍充满了喜悦,也有对万状荷池的担忧。 “荷大人,此子一身正气,且善于把握机会,体恤百姓,且师出苏绺门下,前几次弱冠试成绩颇佳。愚以为可以用贤勋赐之!”一个仆人从一评官座后走出,走到荷哲桌前行了一个尊礼,将一个锦带给了荷哲。拆开一看便是对赵浮归的赞扬之声,署名是城南御马吏,郑义兴,也是一个颇有儒风的中年清官,对赵浮归十分的看好也是情理之中。 ”荷大人,此子虽颇富文采,为人品行端正。但其曲意迎合之意亦不难看出。况且其言语过于偏激,似乎故意不守常礼,以哗众取宠并博得您的关注。愚以为还需让他再锻炼锻炼!”这个仆人刚下去,另一个仆人立刻把另一个锦带送了上来。这次是一个和荷哲比较熟的一起调过来的官吏,评官席上的刘治旅率进言。 “义父......赵公子之言,我觉得十分有道理呢......”荷哲眉头紧锁看着那两份建议时,小怜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你也这么认为?”这倒使荷哲有些惊讶了——这几天来小怜都是很少言语的,现在主动向他夸赞赵浮归,令他对赵浮归开始有些刮目相看了。 “父亲,孩儿也觉得赵公子虽然有些越礼之嫌,但黑水城长期受腐败侵蚀,他的这篇文章勇气可嘉,所提出的建议也非空谈,应该给予更多鼓励,方能重整风气。”云沧也一本正经地对荷哲说道。 “嗯......你们说的都很对,但.......”荷哲苦笑了一下,抬起头又看了赵浮归一眼,仿佛有些什么难以言说的难处似的,又不说话了。 很快赵浮归的演说结束了。场下原本就沉浸在自顾自的讨论中,也是愣了半天才响起了阵阵掌声。 赵浮归深深一鞠躬,转向荷哲,又行了一个孝安礼,等待着荷哲的点评。 荷哲听见场上响起掌声后,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带着微笑看着赵浮归,说:“赵公子不急,本官今天想听听那位向公子的演说,心中才能更准确做出判断,给予中肯地点评。” 赵浮归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但他很快恢复了过来,深深一鞠躬,下到自己地位置上去。 会场西北角,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年一愣,下意识地看了正走下来的赵浮归一眼,眼神中带着同情,还有怜悯。 ——荷哲居然没有直接为他点评。这是有多不耐烦他的演说! 秦山国外传:第五章、树敌! - 斩莲 - 华发如秋 “此番出游,吾感于泪凝岛中采莲人深矣。且不言所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似其尚有几分恬淡惬意之意。众所周知,采莲乃农中副业,凭此谋生绝非易事。纵使年景好,落个尚得温饱,无千金之家;若遇旱灾,一岛之众又将饿死多少!况且我朝文明开化,泪凝岛却似化外之地一般,农耕水平低下。愚以为早该以官府援助此地居民,将采莲业收归官府控制,方能保证此业之安全,保全采莲人之长久生存。今季府出资于官府买下万状荷池,一来并未打算改种他物,二来促当地采莲人从事更好的农业。更兼以建风月长廊,吾黑水城古城之韵更加出名,假以时日定能招得全国文人墨客来访!此乃一举三得之美事矣” 向流风站在比试台上的时候,很轻松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来他面相生得古灵精怪,非常耐看,不少人甚至觉得他比那位美男子赵浮归还要更加英俊;二来他说话声音柔中带刚,入耳十分的动听。而且他的演说条理非常清晰,环环相扣,又不像赵浮归那般咄咄逼人。 而是给人一种以理服人的感觉。场下场上这些县学的老师们都闭上眼十分陶醉地听着向流风得演说,完全没有刚才赵浮归语不惊人死不休时那种如履薄冰的感受。那向流风一会儿引经据典,一会儿慷慨陈词,将万状荷池描述得不能再美再好,也同时将季府的决策夸赞得不能再聪明再厉害。这样一来,全场人对他的印象就更上了一层楼,他是这样的巧舌如簧,从而使得全场所有人只是沉浸在了他的动听的磁性嗓音中,忘了他的初衷是支持季府,还是反对季府。 评官席上的侯夫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自己这个徒弟的表现高出那个赵浮归太多了。且不说这一篇与赵浮归同名的《荷田月赋》文风修辞有多么高明,但是看向流风的临场发挥能力以及场下宾客的反应,甚至是荷哲在赵浮归大放厥词时眉头紧锁,都证明了他的保守是正确的。 而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向流风文赋最大的支撑点就是有理有据,他对季府做法的分析和评判,都合情合理,使人找不出对季府有什么好骂的。至于赵浮归之前说的什么先有家再有国,什么逼的泪凝岛居民流离失所之类的,都统统失去了合理的立足点。 台上的向流风已经完全的沉浸在了自己的演说气氛中了,这一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季府强占万状荷池是不是对的,那横死在万状湖中鲜血染红了荷叶的老头死得到底冤不冤。然而台下的赵浮归目睹这自己与向流风的反差,却只是淡淡一笑。他忘不了那天泪凝岛上老翁和他唠嗑时候,忘不了自己乘船经过见到的那张被河鱼啃烂的脸。前段时间他碰巧去泪凝岛视察,原来那个被一箭穿心的老头就是他第一个发现的。“这些人恐与我不同吧,我总是以为家园是最重要的,泪凝岛上的人很爱自己的家园,我若能为了这一点尽我微薄之力,无所谓吧!只是那季府以往几度勾结钱航富,干下了不少害民勾当,若是这荷城主仍旧是和钱航富的老样子,这官......呵,不当也罢吧。” “只是向兄一表人才,侯夫子趋炎附势,可惜了豪杰!我赵某人,终落得孤芳自赏啊!” 头顶上的太阳渐渐西斜,落风山谷内,郁郁葱葱的树木围拢那片会场。渐渐地向流风的文赋也已经进入了尾声。大家心里都在给赵、向二人打着分,荷哲身边的两个孩子表情也各不相同。云沧听了赵浮归的演说再听这向流风截然不同的讲述,一开始脸上的表情是十分不屑与鄙夷的。在他看来赵浮归若是敢于和黑水城历来腐败斗争,向流风就是城中权贵的走狗了。可听到后来,尤其是一举三得的理论,竟然是十分在理,找不出丝毫的瑕疵。这使得云沧不得不仔细思考这件事的利害到底如何,好不容易想清楚了,心中平添几分对向流风政治才能的倾佩。 而小怜则不同了。从小在万状荷池附近生活长大,今天刚刚知晓季府的人想要强占万状荷池,心中很不是滋味。赵浮归顶着台下的唏嘘极力呼吁大家保全荷池的举动让这个小姑娘心里很是感动,尽管平时不能对荷哲说万状荷池曾经是她的家,但她心中对曾经的故园仍旧充满了感情。而向流风虽然字字在情,句句有理,但终究不过是要把这片荷池给那季府了吗? 虽然她懂事以来都住在落风山谷,与这些世家大族以及官府的接触比较少。但她也不是不知道那风月长廊不过是给季府公子哥大小姐们消遣玩乐的场所,泪凝岛上曾经淳朴的民风,恐怕将不复存在了。想到这些,小怜就不由得为万状荷池的明天担心起来,也对向流风那古灵精怪的面相感到一些厌恶。 “吾言颇多,无非此理——以官府之力挽泪凝岛民于既灭,以季府之资添万状荷池锦上之花。富国安民,日后万状湖上必成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盛况!” 随着台下季府诸客为首的热烈掌声响起,台上的侯夫子趁机将得意的大笑融入到全场的欢腾中。其他百来参与会试的子弟也不由得由衷地为向流风的出色表现鼓起了掌。 “荷大人?”一个身穿黄衣的家仆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锦袋,小心地问了仿佛陷入了沉思的荷哲一眼。自从荷哲下令让向流风直接开始演说后,他就一直垂着头,偶尔勉强抬起头来看看向流风,仿佛心中有难以解释的迷惑,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寻找场下的某个人。 “嗯......?不用了,本官心中已有定数了......”荷哲回过神来,有些不耐烦地对着那个仆人挥了挥手,示意他把不知又是谁送来的锦袋给拿回去。一旁的森道看见了荷哲的反常举动,神识搜索到了人群中面色淡然,和大伙一起鼓掌的赵浮归一眼,暗自叹了口气。 “荷大人?”森道见荷哲半天没有站起身来,轻声提醒了一句。 “哦,哦,荷某又走神了,大师恕罪,恕罪!” 荷哲赶紧起身,站到比试台中间,神色有些慌乱,但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宣布:“两位才子果真非同凡响,名副其实啊!赵公子,请上前来!” “荷大人何必要顾及赵家那小子的面子!那小子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还冒犯了钱知州......”季府的一张八仙桌上,又有一个家丁跳上去大声喝道。台下立刻响起了一片嘲笑声。又是季府的一个公子爷,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坏笑,一巴掌甩到他头上,几乎是笑骂道:”又来了个不识礼的兔崽子,给我拖出去扔湖里好好洗洗这张臭嘴!” 季府的人又闹了这么一出,台下的气氛更加活跃。但这活跃是建立在赵浮归出丑上的,苏绺在台下面色铁青,内心的怒火几乎要冲破他的修养。反倒是台上的赵浮归,神色平静,淡定如常。 “非也非也!刚才那小伙子所言差矣!”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荷哲居然微笑着替赵浮归解围——怎么回事?刚才这小子大放厥词的时候,城主大人不是面色阴沉,十分严肃吗?难道说他这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赵浮归淡定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惊诧。 “两位公子所言皆有其理。先说说赵公子吧,赵公子敢于说别人不敢说的,那我荷哲今天也就不想再顾忌些什么了。钱知州在任之时,黑水城腐败之风确实有所泛滥!” 台下安静了下来,这一幕是刚才那些打趣的人们完全没有想到的——荷哲城主居然自己也提到了钱航富,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忌讳! “至于季府得到这块地皮,是否有官府勾结,荷某已经派人深入调查了!”荷哲眼神突然变得凌厉,穿过人群狠狠地射向面色一下子变得阴沉的几个季府公子脸上,但马上又变得缓和,“赵公子所言,季府此举乃强占泪凝岛居民家园,我想问季大公子一句,不知贵府分配了那片地给泪凝岛居民?” 一个面色温婉的少年,看上去是参加备官试的年龄,这是季府的大公子季冰凛,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行了一个尊礼,朗声回答道:“回大人,家父愿以城东贺兰河畔五百亩地,赔偿泪凝岛!” “禀城主大人,季公子所言五百亩地,不过是一片烂沼泽,他们季府欲将泪凝岛居民赶出家园,又放任其自生自灭!”会场中间站起了一个人,这是黑水城衙门里的一个小捕快,是赵浮归的妹夫,站起来为他说话了。 “哦?季公子?有这种事吗?”荷哲皱起了眉头,一字一顿地问道。 “城主大人,可否容小子对此事做一番折中打算?”向流风赶紧出来打圆场——他明白,烂沼泽地这件事季府是瞒不过去的。向流风本身并非欺软怕硬之辈,他也不忍心看见泪凝岛居民自生自灭。季府这几个公子哥可都是十足的纨绔,若是今天荷哲打破沙锅问到底,得罪的恐怕就不只是一个季府。几个甚至在朝中也有不小势力的世家大族联合在一起给他下点绊子,日后荷哲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他对荷哲洒脱的性格、敢于斗争的品格还是很有好感的,也不想看黑水城从今以后开始权力的明争暗斗。 刚刚季冰凛眼神一下子变得狠辣起来,和荷哲的目光在半空中激烈地交了次火。听见向流风出来打圆场,心里也是舒了一口气。临行前父亲说过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这个三把火新官有任何的不愉快! “哦?向公子但说无妨!”荷哲将目光转向向流风,心中有些许期待,想看看这个比赵浮归精明多了的孩子如何化解季府和自己、泪凝岛居民之间的矛盾。 向流风的脑中飞速想着对策,他看了赵浮归,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眼神中含有鼓励和希冀。于是他计上心头。 秦山国外传:第六章、舌战弱冠试 - 斩莲 - 华发如秋 “依向某之愚见,泪凝岛上的居民世代多以采莲为生。而且多以老人为主,青壮年却是寥寥无几,孩子倒是有几个。老人年岁已高,我想季府也不宜再安排他们从事他业。不如将泪凝岛的几个周边小岛尽数给岛上的老人居住,风月长廊的面积减少三分之一,再给他们一部分荷池以谋取生计。这样一来,将来风月长廊名扬天下,天下人也会知道,我们黑水城官民融洽。至于孩子,我认为季府所承诺的地皮不可用。泪凝岛上的孩子年岁尚浅,还有更多的机会读书、务农。向某希望将这些孩子以官府拨款,安置到城西黄家的府邸边上,有一处柳树林,也坐落在万状湖边上。” 向流风又是一鞠躬,抬起头时看见赵浮归微笑着看着他,向流风也会心一笑——城西黄家离赵浮归家很近。而且赵浮归对泪凝岛上的人如此有情谊,自己不妨顺水推舟,将这些孩子安排到他边上。这也是向流风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方案了。 两人之前虽然因意见不同大相争吵,但此时的赵浮归心里也对向流风的感观好了不少。其一他的建议没有将泪凝岛居民赶尽杀绝或任其自生自灭,而是充分考虑到了这些老人对家园的感受。更是让泪凝岛上为数不多的孩子有了一个好的未来。以后自己从县学回家后,可以看见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他又想起了自己曾经住在泪凝岛上的一个月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向公子,为何官府要承担这些费用呢?这些开支,难道不是季府应该承担的吗?”台下,文书长史侯有仁站起来,大声问。 “不错,侯长史所言,向公子可否给本官一个回答?季府既然想招揽天下文士来风月长廊歌舞升平,不付出些代价又怎么行?”荷哲面无表情,双眼定定地看着向流风。 “这.......”向流风一时语塞。季府如果答应自己的建议,就要减少风月长廊三分之一的面积,原本贿赂钱航富用了不少秦铢,承包了的荷池又要少掉一部分,季府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城南向家不是大族,自己已经是冒着得罪季府的危险硬着头皮进言了。可荷哲却要求季府将安置费也给出了,怎么感觉他就是在针对季府呢? “嗯?”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的宾客席上,传来一声没有压住的闷哼。季府诸客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听见向流风的建议后,脸色就十分阴沉,又看到荷哲提出如此要求,心下大怒,也是没有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了。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仿佛都聚焦在了这个老太婆身上。“季府老夫人黄氏来了?.......” 荷哲神色一下子变得凶恶,一眼就看到了发出闷哼的黄氏,一道凌厉的眼神射去。黄氏看见荷哲的目光,竟然心下大惊,赶紧转过头去。 “回答不出吗?那我便来问问前来应试的诸位年轻才俊,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个为什么?”荷哲忽然大笑,开始一个一个报起应试者的名字来。 “黄旭!”台下立刻站起来一个胖子,听见荷哲叫自己的名字,又看看季府诸客虎视眈眈的目光,嗫嚅道:“禀大人,我......不知.......” “哈哈哈,刘汾!”“禀大人,我觉得季府已经减少风月长廊面积了,安置费不该再让他们 出!”“好!继续,金盛!”“禀大人,我认为赵长史说得对,此事......还应从长计议......” “荷大人,赵某有一愚见,不知当讲与否。” 荷哲看了看赵浮归,微微一笑以示默许。 “要我说的话,这个安置费还是得季府出,不过...” 话刚说到一半的时候,台下的议论声就又一下子响了起来。这一声“不过”才勉勉强强压下了一些不怀好意的议论声。 “不过,赵某想给季府各位贵客提一个建议。首先之前向兄也提过了,泪凝岛上孩子不多。大部分都是老人。按照向兄原本的打算,减少部分风月长廊的面积,再把周边几个小岛给出,如此再加上安置费,我想其实支出不小,但也不大。风月长廊本身的建造费才是最大的。如果仅仅是为了文人雅士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而建造,贵府除了博得些风雅名声,恐怕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处了。” 赵浮归说完,停顿了一下。台下的季府来宾听得有些迷糊,一众宾客更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荷哲摸着自己的下巴,似在思考他的用意。 季冰凛这时从台下站起来,施礼朗声道:“那赵公子的意思,是要将风月长廊如此文雅之地,与钱财这等阿堵物挂上钩?恕我直言,若是如此,何来风月?何来风雅?更哪里有文士会愿意来?” 他把赵浮归话里的意思挑明了,台下又是一阵大惊失色——再怎么样也不能把这种文化人的地方搞成要收费什么的吧?这样一看季府好像确实是为了黑水城文化氛围做贡献才要建造风月长廊的。赵浮归的说法,完全违背了所谓“文人”的主流理念,怎么能什么都为了钱财呢? 台下宾客对赵浮归的感观变差了不少。森道大师看不下去台下议论纷纷,略一施法,再加上荷哲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才把议论声压了下去。 赵浮归内心其实也有些慌乱,他看了一眼向流风,好在后者给了他一个坚定的鼓励眼神,才让他定下心来。反正今天说了那么多不讨喜的了,还怕什么? “季公子此言差矣。固然,此等文雅之地不该与金钱挂钩。但若从实际着想,贵府承担的费用确实是不小的。所以赵某的建议是要在风月长廊上多举办盛会,并且收取一定的费用。但这个对象,可以不是我们秦山国文人。” “你的意思是,将这风月长廊弄成一个与别国也有交往的地方,成为黑水城的独特景色,并向外人收费?”荷哲开口,饶有兴致地问道。 “禀大人,我正是此意。不知季公子觉得如何?” 季冰凛又站起来,抱拳说道:“赵公子所言似是有理,实则却是无稽之谈!我们黑水城只有北部与冥泽国接壤,东西两侧皆是辽阔的本国国土。难道赵公子会认为,那些一门心思想打过来的冥泽蛮夷会花钱来参加我们的文学聚会?” “季公子若如此说法,那便大错特错了。”向流风接过话头,帮赵浮归说:“草民与赵公子相同,皆不是世家子弟。前段时间为了这个辩题,常游于万状湖附近。万状桥乃是两国通商要道,每日都有很多蛮族往来。向某曾与许多蛮商交流过,据我所知,他们蛮族虽然不化,但对我朝之文化,尤其是诗词文赋方面是颇为崇拜的,这一点和历史上两国多次交战截然不同。冥泽国国内就有很多文人,对我们的文学十分向往。但秦山国边境二十五城,多为军事重城,不可能有像南方诸城一般拥有很强的文学氛围。而冥泽国与我国又只有在北部直接接壤,故而两国之间文化交流极少,从而产生了如季公子一般的偏见。不过季公子贵为世家子弟,平日与经商的商旅交往少也很正常,有这等对蛮族的偏见也不奇怪。” 看来向流风对冥泽国的文化水平是有一定的了解的。赵浮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向流风严密的分析使台下不怎么了解冥泽国文化的众人停止了议论纷纷,反而开始思考赵浮归所说言之可行性。季冰凛也是噎住了,但当他想到赵浮归所说的若真像向流风分析的那样,风月长廊还真可以给季府带来不小的经济收益。 他也就不再计较自己刚才丢失了颜面,对台上行礼道:“原来如此啊,赵、向二位公子所言确实有理。佩服佩服。吾等文人虽不好钱财,但像赵公子所说的,既能令两国文人如愿以偿,又能加强两国文化交流,再者还能从他国手中赚取正当之财,又是一举三得。二位果然有治理之才,季某方才言语过激,抱歉了!”说到最后,他自己也是被两人所说的前景给打动了——就是嘛,又不赚自己家的钱,怎么能说咱文化人爱财?况且谁不知道这两个国家间早就是你强我弱的局面,赚赚冥泽国那些“文人”的钱还不行了啊?所以季冰凛自己说到最后也在为两人的说法作辩护了。 坐在台下的侯夫子以及苏绺先生都露出了笑容,一开始吵吵闹闹的议论声已经没了,全在等荷哲对风月长廊的事情发话。而季府黄老夫人脸上也是古井不波,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本官的想法和季大公子一样。二位所说的确实不错,而且有不小的可行性。大家或许不知道吧,本官略通蛮语,在京城内对冥泽国的历史以及现状也有一定的了解。向公子所分析的可以说是非常精辟了。二位的治理之才,本官也是看在眼里了。不过,现在我们都不能就直接决定下来。因为毕竟风月长廊决定的是泪凝岛居民的命运,在场之人又没有泪凝岛上的居民,对吧?所以,这件事本官为了维护所有人的利益,决定先派人去将这个计划带到泪凝岛,再行定夺。” “禀大人,赵某愿意把这个消息带给泪凝岛。我曾在岛上居住过一段时间,与其中居民有些相熟。” 赵浮归直接自告奋勇。台下虽然没有再议论,但投来的目光却隐隐含着不满。这样似乎有点太过于招人关注了。苏绺先生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他之前没发现过自己这个弟子这么爱出风头啊! 另一边的侯夫子却急得不得了,眼看着这风头都让赵浮归出尽了,自己的弟子却似乎并不在乎的样子。确实,向流风此时只是脸上带着笑容,看着下拜请愿的赵浮归,却没有一点争抢的心思。 而荷哲接下来说的话却实实在在让所有人震撼了,他的这个决定直接开了黑水城十多年的又一个先例:“赵公子自告奋勇,勇气可嘉啊!本官嘉汝之勇气,方才遍说他人之不敢说,提别人之不敢提。虽然你年方二十,本官愿在此破例,将赵浮归收入府内直接任职文秘!泪凝岛这件事,就是你的第一件要办好的事了!” 所有人,所有人都没想到荷哲竟然作出了这样的决定。赵浮归参加的是弱冠试啊,不是为了做官而考的备官试!还记得十几年前的老城主也曾在一场大会试上破例提拔一个弱冠子弟入府从事,没想到今天居然旧事重演了!但更令所有人想不明白的事,赵浮归如此爱出风头,根据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甚至可以说他是不知好歹的一个人,怎么荷哲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把他提拔为自己的文秘了呢? “赵兄,恭喜恭喜...”向流风声音不大,走到赵浮归身边,握了握他的手,笑着说道。 赵浮归方才激动下拜答谢城主知遇大恩,无比激动地握住向流风的手:“方才多亏了向兄仗言相助!赵某一定,为官一定造福百姓!”他真没想到,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一天,都开始语无伦次了。所有羡慕不解的眼神聚集在他身上,越过他照在荷哲身上。 荷哲身后一片还沉浸在赵、向两篇优秀的文赋中的学士们,听见荷哲的话后,也是回过神来。不过以他们的修养和阅历,对此也只是笑笑,没有太过惊讶,更不会有人感到不可思议。 台下众人震惊了片刻,才随着荷哲身后的大学士和大儒们一同鼓起掌来。 ...... 这两人的辩试结束了。下午的时间还有四个在历届大会试中取得不少才勋的才子分别进行了自己的辩试。许是那两人的作文太优秀,可能赵浮归的破格提拔太令人震惊。余下的几个才子在台上时明显有些局促。其中有周家大公子的辩题,对秦山国前段时间新立的,关于稀缺物资天陨铁的限购政策做出了全方面的分析和建议,也比较令人耳目一新;还有王家的三公子对之前朝廷内一件轰动很大的文字狱案做了评析,得到了荷哲的赞赏。 而到了晚上,就是弱冠试的普遍环节了。这次考试的作文是县学大儒侯夫子领导命题的。二百余名考生涌入落风山谷内早就准备好的大试场内,进行一个半时辰的作文。考试结束后,原本宾客席上的三千名宾客已经走了大半,大多数人走万状桥回自己的家去,也有些人在巢山上的旅店内落脚歇息。这一年的大会试的第一天,以及这一届因新城主上任而远远比前几年精彩的弱冠试,就在晴朗的夜色中结束了。 秦山国外传:第七章、会试结束;大师谒语 - 斩莲 - 华发如秋 黑水城大会试第三天,下午。 与大会试第一天的高朋满座截然不同,会试第二天虽然既包含童试,也有备官试的考试,但前来落风山谷看热闹的人却一下子变得很少,只有几个维持秩序的官吏以及城主在场,昨日一席的大儒生大学士也没有出现。毕竟童试不像第一天的弱冠试,有这么多的项目。童试仅仅是让这些孩子们参加一场笔试就算做最终的成绩。而下午的备官试也仅仅是进行了一个环节,也只是考生的笔试作文。这样一来这一天的考试自然就没有什么好凑热闹的。原本坐满了的席位上,这一天下来也就只有百来位考生们的父母老师,热屁股坐着冷板凳,无一不紧盯着不远处搭建的考场,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孩子能独占鳌头。 而第三天落风山谷内的景象,则又超出了首日的热闹程度。这是三天大会试的最后一天,考试日程排得也是相当丰富,备官试的激烈程度完全不下两天前的弱冠试。备官试第一轮考试作文已经考完,并且作为评定成绩的主要部分。十几年前黑水城老城主对备官试进行了改革,他认为仅仅擅长政论辨析,文章撰写不足以全面评判一个人的能力。他在备官试第一轮笔试后增添了一个命题作诗的环节,以考验考生的文学素养。原本备官试第二轮也是命题作文,考生以一共两次的作文成绩作为最终成绩。他将这一轮压缩,从“诗试”中脱颖而出少数人才能参加第三轮笔试。 然而这“诗试”的规则和别的所有考试都不相同。若是有意向参加的,需在大会试半年前向官府递交一组不少于六首的组诗,经过几个月的评定,会选出五十人参加“诗试”。然而这个规则,是没有禁止,也无法禁止非考生本人代作的。从而老师代笔,请人代笔的事屡见不鲜。所以这备官试说白了并非考生一人竞争,至少在这个环节上,考生的家庭背景、教师优劣都是占不小因素的。 第三天一整个早上都在举行诗试。五十人分为五组,由五位大学士出题,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完成命题作诗。诗试这个环节原本就存在争议,特别是无法控制他人代笔入选,更是令备官试这一轮有些参差不齐。有些不学无术的世家纨绔也混在这五十人中,故而出众的作品并不多。学士们评选出二十名进入第三轮笔试的才子,并且会将打分在前二十五名的诗作进行简评。 不出意料,城中第一豪门王府的二公子,也是本次大会试王家的几人中的老大,王省身素来文采横溢,在本次诗试上赢得了诸多大学士们的一致好评,力夺头筹。接下来几名也都是二大世家,高家和王家的子弟们取得的。诗试十名开外竞争则激烈的多,诸多中上世家都从中分得一杯羹。总体来说,似乎由于荷哲城主的上任,诗试前几名的作品也都超过了前几次会试的水平,大学士们的点评也都令台下宾客听得如痴如醉。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诗试在既定分数上只有十九个人,最后一个名额却是两位分数相同的才子竞争。 这两人的小组命题更是有来头。森道大师在本次诗试上居然亲自与其他四位学士一道命题。而且他的题目一出来,令所有人都耳目一新。这题目是要求作诗评价十年前秦山国边境军城大芽都出兵北击冥泽。历年诗试很少会见到这种战争题材的命题,不过是如森道这般德高望重的长者,却使得这个命题更加有看头。这两位在小组内成绩相同的才子,其中一位来自高家,是这次高家派出的考生中的老二,名叫高厉。 另一人大家之前并不了解,衣着十分俭朴。年纪也比大多数考生要大,看上去足足有三十岁了,乍一看像是平头老百姓。但他其实是来自一个小世家,剑竹乔家的二公子乔学彬。 几位考官都对两人不相上下的诗作进行了入木三分的评析,使这两篇作品给大家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但最终应是高家公子更胜一筹,经过激烈的讨论之后还是让他进到了第三轮笔试。另一边的乔学彬也似心服口服,自认不如于高厉。 而这一天下午大半的时间便是备官试第三轮笔试。这轮笔试又与第一轮有所不同。虽然在改革中被压缩了很多时间,但质量却反而得到了更好的保证。并且这轮考试的成绩不会计入备官试考生的总评中,不过可以给考官们留下更多的印象,是一个展示自己的大好机会,更有机会得到赏识甚至是察举。这轮笔试统一命题,是政论答辩,不过规定的命题都是别国政治决策的评析;而第一轮往往是国内政策的建议或是歌颂。今年的命题是岷山州州府审议的命题,是对冥泽国一项重要防事的评析。这个命题中规中矩,既与考生政治素养有关,还和他们对周边各国历史的了解有不小的联系,更能考验考生们的基本军事素质。入选的二十名考生皆下笔如有神,竞争实则非常激烈。在一个时辰内都把手中的纸写得满满的。 然而当一切考试进程都结束后,宾客席上却并未空出哪一块来。这便是因为接下来大会试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 历年大会试,都有这么一个与考试无关的环节。黑水城请来的各地大儒以及学士,会事先准备一些奇联巧对,经过各位学士的讨论后,以此来考察考生们的文学水平。不过这个环节确实是不计入任何考试成绩的。前几次有些大学士得一巧对,或写了前半首诗,自己却也没了灵感想不出下面,便以此来考黑水城子弟,不想还真有才子对出过,往往立刻喜得学士察举。所以这个环节也是才子们很期待的展露风貌的机会,同时三千宾客也没有一个想错过这凑热闹的大好机会。更加吸引人的噱头是,森道大师历年曾不定期以自己的谒语来考验黑水城子弟,但得他心意之人少之又少。森道大师公布出来的谒语往往对黑水城未来的趋势走向有很大的预言性,也是非常吸人眼球的。谁知道今年大师会不会有自己的谒语来为黑水城指明道路呢? 太阳将斜之际,大会试最后的环节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弱冠试和备官试整整五百考生都坐回了宽广的宾客席中。他们或倚在身前的桌子上,或把发到的一叠宣纸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等待着下一位大学士的出题。 比试台上,荷哲城主一家,各位学士桌前也都摆着笔墨纸砚,用以作答。而城主和云沧之前也都想出来不少题目的答案,但与这么多才子相比就有些相形见绌。只有小怜红着脸握着手中的笔,实在对这些对联诗句无可奈何。 考生们托场内仆役带到台上的宣纸被七八十名学士争相传阅,很快就有了高下定夺。上一个考题是黑水城伯古县县学学士,曾经的太学生钟先生提出的一个新奇对联,众学士挑选出的比较好的答案,其中最佳答案竟是被在此名不见经传的弱冠试考生,季府大公子季冰凛拿下。 “问青牛何人骑去,有黄鹤自天飞来!” 对仗工整,立意深远,实属精妙。当人们还沉浸在对此细细的品味中,森道大师此时接替了钟先生的位置,走到了台前,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咳...今日吾众难得聚于一堂,当为此界盛事。黑水贤才远胜过去,又适逢荷城主任职,此中运势自有一番定夺,诸君且听贫道吟谒。” 场内所有人听了森道大师直白的话后都显得异常激动。三届,一共六年了,这位最著名的道长没有在会试上提出过自己的谒语来考验黑水城贤才,没有用他的方式来为黑水城的未来占卜。台下一众考生们纷纷抽了一张宣纸。若是森道大师吟谒,既是最有意义的一个考题,同时也是最令人无从下手的题目。毕竟此界中人对道门之事了解甚少,更不用说能对出道门谒语了。 虽然有些纨绔子弟已经怏怏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但大部分人还是摩拳擦掌,等着大师出题。荷哲一家,甚至几十位也曾多次出席大会试的大学士们,都是没想到森道大师会在这一届吟谒,也都是提起了笔,做好了准备,听听这神奇的道门谒语会是如何。当然,除了正握着刚摸过没几天毛笔的小怜,正局促地看着台前的大师。 “...本谒上句曰‘降国思君后’,请诸君与我对出下句。” 这个道门谒语竟出奇简单,不少才思敏捷的考生们当即想到“降国”的“降”字的同字仄声“降”可 与“临”相对,而“临”字正是道门九字真言首言。而接下来几字真言如“兵”“斗”皆与“国”“思”二字可算得上相对。并且道门谒语更重意味,对仗的要求没有一般的对联以及律诗那么高。不少考生便直接取四个道门真言“临兵斗者”再添“后”字反义“前”,便成一谒——“降国思君后,临兵斗者前”。 算上台上对道家真言有些了解的学士们,能够对出这一谒的人数竟属实不少。森道大师见了仆役送上来的一叠宣纸,神识快速扫过,露出满意的神色,但也不觉惊讶。毕竟这一谒比较简单,哪怕单单知道对联对仗,再加上一点对九字真言的了解,其实不必了解谒语中的意思都能对出。 所以虽说这一谒易对,但其中蕴含的高深道理,不久之后人们便发现它所蕴含的惊人预言性。森道环顾四周,好像除了同样对出的荷哲和几个大学士外,台下似乎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听懂了的表情。而仅仅是为自己对出这一谒而兴奋。 “黑水城人杰地灵,各位对出的答案正是贫道心中的答案。只是此谒虽简,其中意蕴仍然深刻,愿为诸君共勉。贫道此处还有一谒,诸君请听好。” “此谒上句曰——空梦来日方须忆。此谒乃贫道一日梦中偶得,贫道思索几月仍不能得出最好的答案。今日若有有缘人,便是诸位宾客亦可,请为贫道解惑!” 刚听到这个上半谒时,所有人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但此谒很显然与前一谒不同,若单单按照对联规律来对,并不能得到第一谒四个九字真言这样明显的结论,反而得到的仅仅是普通的对联对仗罢了。所以此谒是必须通过理解来进行解答的。但上半谒如此抽象,意蕴难以琢磨,会场中一下子陷入了沉静。看热闹的群众们此刻也向考生们要了纸,希望自己能对出大师都感到难以解释的谒语,从而得到大师的目光。 紧接着有仆役把一个个答案送上来了。森道细细打量的同时脸上神色却并未舒展开。很显然这些答案与他心中的目标相差甚远。台上原本捏着毛笔的学士们却有大半放下了手中的笔,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地认识到以自己对道家学派的理解是完全不足以对出此谒的。考生们初生牛犊不怕虎无妨,他们却不可不自量力啊。 城**上,荷哲也是放下了手中的笔,静静看着台下一众握笔苦思的考生。有的感到毫无头绪,随缘写了两笔就交给了侍候在旁的仆役;有的苦思冥想,坚决不愿草率答题。森道大师看完手中的答案后,也是抬起头注视着台下仍在思考的考生,心中其实已经不报什么想法。在他心里也自嘲了一下,如此艰深连自己都无法真正对出的谒语,这些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这时森道与荷哲的目光同时汇聚到了荷哲身边小怜的身上。荷哲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小怜正笨拙地握着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两个字,又拄着头思考一会儿,随即写下第三个字。 “怪了,这孩子。之前几个对联她一点儿思绪都没有,一点儿不感兴趣的样子。就和那些农家少女一样,没有头绪才是正常的啊。怎么到了森道的这个谒语,还是最艰深的一个,她反而有了思路?” 荷哲纳闷了,森道同样看得疑惑。而小怜的表情却好像真是在认真思考着,而不是瞎写一通。森道大师心头也升起了浓浓的好奇。施了个小法术,将小怜对自己的感应屏蔽掉,走到她的身边,看见她已经写出来的六个字,神色立刻变得极其有趣。 “醉醒隔舟火观...”森道大师念叨着这六个字,神情像是在回忆什么往事一样。很快他就展颜大笑,像是想明白了这谒语的意思一般。笑声令台下的宾客们都十分奇怪,很多都停止了思考,看台上的热闹去了。“渔...没错,就是这个字!”森道看小怜笨拙地“画”了这么一个“渔”字,心中十分满意。“空梦来日方须忆,醉醒隔舟火观渔”,森道了解不少的道家秘辛,这个谒语对他来说已经很有启发性了。不过这孩子的表现实在太超出他的意料了,一个十五岁的农家少女怎么可能知道那些道家秘辛?更不可能对出来这样的谒语。不过森道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谒语不同于对联,其实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若真是有缘之人,哪怕是个还在母亲怀中吃奶的孩子,都一定可以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出这下半谒的意思。若是无缘之人,绞尽了脑汁,也不一定能让他感到满意。 就像这个谒语,对仗是完全不工整的,若按对联的标准来说就是瞎对。但小怜的下半谒完全解开了森道的疑惑,并且在他看来是这么多答案中最符合他心意的。森道轻轻拍了拍还低着头的小怜的肩膀,小怜看到大师突然站到了自己的身后,忙想起身行礼,却被森道拦住。他伸出手凭空提起小怜的宣纸,神识一动,将自己的上半谒用潇洒的行楷写到了小怜歪歪扭扭的下半谒上方。 “哈哈,诸君可以停笔了。城主千金的笔墨,已得老夫心意也!” “空梦来日方须忆,醉醒隔舟火观渔。” 台下众人以及台上的学士们都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虽然说道门谒语对于对仗的要求并不高,但,像这样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也太奇怪了吧? “大师...我...” 森道另一只手按住小怜的肩膀,不给她行礼。他对众人的态度一点儿不惊讶,只顾自己说道:“道门谒语,本是有缘之人易对。此谒意蕴深刻,诸君亦可自行琢磨其中深意。城主大人,不知贵千金如何称呼?” 荷哲听了,先愣了一下,然后便自然地说道:“实不相瞒,小女原为落风山脚一农妇之养女,因与荷某颇为投缘,故收为养女,名字,亦未斟酌。” 这个消息可把台上台下众人吓了一大跳。森道则保持着淡定,笑呵呵地一挥手,无形的道法笼罩了整个会场,将大家的议论声压下了不少。“那也无妨。荷小姐所对下谒,深得老夫心意。不仅与荷城主投缘,更是与老夫有缘啊!” 荷哲脸上挂着笑意,“哈哈,荷某可不敢当啊!” 比起城主大人刚调任就收了个义女更让宾客震撼乃至羡慕的是,小怜原本仅仅只是农家少女?如此竟然能对出道门谒语,反而弱冠试和备官试的才子们却得不到大师的赏识?道门谒语固然对缘分讲究的很,但这个结果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啊。于是有不少人心里想过是不是森道大师自己将答案传音给少女,让城主面上有光? 但略一思索就觉得不可能。森道原本就是归隐山林的修士,这几十年来也从来没有主动讨好哪一任城主过。这不仅没必要,更因为森道在黑水城人们心里确实是德高望重的一位长者。况且就算是作弊,怎么不让荷家小公子云沧对出来呢? 沉默了片刻,荷府的幕僚们率先带头鼓起了掌。其余的考生宾客以及台上的大学士们也都跟着鼓起了掌,赞扬小怜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尤其是她的养母张氏,此时眼中竟已热泪盈眶。 小怜站起来行礼施了一圈孝安礼,双眼中满是感激和幸福的神色。 森道这时说:“既然如此,贫道的谒语已经被荷小姐对出。不过还请下一位黄学士稍候片刻,贫道有几句话想对城主大人说。” “荷小姐与贫道如此投缘,今日贫道心中疑惑得解,刚才偶然得一字,欲以此作大小姐名字。” 荷哲先看了小怜一眼,见她没有一点儿反对的意思,双眼中还满是对森道的崇敬。看来黑水城百姓对森道的尊重还是非常高的,更何况他们也这般投缘,几天下来自己心里也没想到什么好名字。荷哲便笑着点了点头。 “东方有诗人作诗曰赞一禅寺曰——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禅境深沉,意蕴丰厚。贫道深喜此诗。老夫觉得,以一个‘悦’字做贵千金的名,包含几重意蕴,甚是不错。不只城主大人觉得如何?” 荷哲摸着下巴,抬头看见小怜脸上笑容灿烂,对这个名字,森道大师亲自起的名字似乎感到非常满意。“悦...荷悦,荷悦...甚好,甚好...” 秦山国外传:第八章、乔府 - 斩莲 - 华发如秋 黑水,西城,剑竹峰脚。 此处属于黑水成比较偏僻的西郊。天已经亮透了,白晃晃的阳光照耀的街道上却行人稀少。仅仅能看到几个半蹲在地上慌忙张罗着摊上几双草鞋的小贩。浑身散发着浓烈汗臭的商客趴在马上,有气无力地挥挥鞭子。来这行商的,多数是被同行们从闹市中撵出来的。 剑竹乔家,是一个五六年前才勉强跻身进入秦山国世家的家族。乔家祖上有一个将军,曾经也是富贵一时,但在二百年前秦赫宗时期的一场著名叛乱中被拖下了水,乔家人大多数被贩为奴,或卖身为娼,乔将军同辈以上皆问斩。仅有少数人得以赦免。但它的世家之名已经不复存在,被逼至剑竹峰山脚东侧,恰恰是今天的乔府对山。他们在那儿混迹于行商之间,与北域蛮族做着有上顿没下顿的买卖,唯恐朝廷那天不开心,将这一支乔家族人赶尽杀绝。 乔家本已保持着这种低贱的生活近百来年了,朝中风云际会,不知已有多少家族在尔虞我诈中被推向生死的边缘,也不知有多少新兴势力妄图一夜暴富,在无数家族的尸山血海中运筹帷幄。乔家却依旧默默无闻,仿佛在等那一天彻底被遗忘在过去。 直到五年前,老天爷终于用余光隐隐瞥见了这个没落到底的家族。那天太子出巡黑水城,钱航富的知州职位据说就是在那次巡访之后开始流传开的。太子最宠爱的梁妃之子,年只五岁,太子出巡却也带着他。那天梁妃之子一个人溜出来到万状湖边嬉戏,不慎跌入湖中。立时,看热闹的百姓围满了湖堤,但却无一人敢下去救——害怕太子殿下太过生气,迁怒到自己身上来!况且这皇孙地位如此尊崇,岂敢污了他万金之躯!正当梁妃之子在湖中挣扎时,乔家一少年,因生意正好路过此地,名叫乔正浪,却毫不犹豫,下湖立即救起五岁的皇孙,献到刚好闻讯而来的太子手中。 当时太子殿下高兴的近乎发狂,恨不得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赏赐给那乔正浪。然而一向喜怒无常的太子兴头一过,便怒由心起,下令斩了几个看着皇孙坠河无动于衷的平民的头。回京之前,特意叫乔正浪与他一道同行,路上乔正浪竟能幸运到和太子同马车而行。 只不过,太子殿下引乔正浪进京后,见到了万岁爷老人家。按照太子的打算,少说也要为这个救命恩人上奏争取到一个四品郎将的官职,实际上这已经和鲤鱼跃龙门一般,职位比荷哲在官场中打拼了十余载还高。可皇帝的表现却着实令不久后“复兴”成为世家的乔家所有人寒了心——当太子讲到此人不顾自身安危利益,义无反顾地下湖救起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时,陛下龙颜大悦,眼看着就要对乔正浪做出巨大的升迁。 但尚未成熟,对当权者心理还没摸透的太子贸然将恩人的身世脱口而出。在他看来,当年齐王府主导的叛乱已经过去了两百个春秋,当初乔家该杀的杀了,该流放的也流放了,乔正浪再怎么说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但皇帝陛下想的远没有这么简单。当得知皇孙的救命恩人祖上叛国时,他对太子的孟浪举荐就有些不满了。为国者最不能容忍的当然就是叛乱。 他是知道这个年轻人和当初乔将军的血缘可不是旁枝末叶,多半是嫡亲!这使乔正浪的历史条件更为醒目。况且,秦山国虽然在代代相传中立稳了足,但境外势力仍然十分强大,蛮人,他们的冥泽铁骑,妖山......太子明显是对这个年轻人喜爱过头了,若是按自己本来设想的给他个三品大员,再加上太子的扶持,不出几年此人必定党羽林立,祖上叛乱的历史必将更加醒目。到时候就算他不动反骨,若有人跪下来逼他黄袍加身,报祖上几乎被满门抄斩的血海深仇,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况且太子太过性情用事,本事是有,但志向却与其能力不相匹配。自己平时最宠爱的柳妃不久前新诞一子,其他一些皇子也是有经天纬地之材的,这太子之位 ,在他心中其实并非既定。作为父皇,确实不希望太子方面拥有太多的强援,这其实也有为自身安危的考虑在内。 基于这些顾虑,皇帝陛下执意不顾太子的强烈反对,将乔正浪仅仅安排到太子的一位好友,安西将军裴擒龙麾下担任一名高级幕僚,可并没有任何实权,太平年代军官也不受人待见。但在世家方面,皇上难得松了口,准许剑竹乔家重新进秦山国的世家系统,只不过只批了剑竹峰这一片偏远山区给乔家作为家府,族长却是个老朽,一看便是脑袋不甚灵光的那种,是乔正浪的爷爷,乔世凡。 于是现在可以看到,在剑竹峰下,有一处不大的府邸,被三面挺拔的剑竹围住,还有几个工人在搬砖瓦,在忙着修建别厅。这便是乔府了,只有五年的历史,也难怪还在翻修。 上午时分,一个时辰后便是午膳时间,太阳升的老高。而乔府中“老爷小姐公子”们,却仍然和原先布衣生活时一样,早在两个多时辰前便起了床,读书的读书,做女红的做女红,乔府内正是井然有序。 正堂内,这里是乔府和门客聚集议事之地。 “咳......今天下午,大会试就要结束了,老夫欲将数日前太子身边那个张公公送来的龙湖珊取出两棵赠与西庭的赵浮归公子和向流风公子,诸位认为妥当与否呢?” 堂内正座上,一个驼着背的老人,脸型奇异,像是被人削去了一块,须发皆白,弓着腰坐在龙檀木座上,沉声发问。 乔府族长乔世凡,现在已经八十有余了。如此高的年岁,能够当上这族长竟是靠了乔正浪的亲笔书授。而五年前他当上族长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聚资修了这议事厅,在之前一起做生意的人中挑选出贤才,厚礼收之为门客。而乔府别处建筑都十分朴素,桌椅几乎都是原木制成的。只有这议事厅,以事才之礼,族长主座为珍贵的龙檀木制成,门客诸座也是万状湖中鹅卵石熔化重铸制作的。而正是因为这些,新晋世家乔府爱贤之名才在西城一带传播开来,逐渐形成了门客云集之状。 “族长大人,此事绝不可行!”一人轰然从座位上站起,他原出身于行商之间,祖上曾显赫为爵,名叫陈重山,拱手正色道:“不管那赵浮归在这次大会试上如何耀眼,那赵家却连最小的世家都不是!他完完全全是一个寒门弟子,却将太子殿下心腹为五皇孙出生的贺礼赠予,造成的影响,无法想像啊!” 他这一番话虽然是肺腑之言,却不经意间暗示了乔家的小且弱,出身之低微。乔世凡脸色沉了一下,又舒展开来。陈重山乃是当年一道行商至蛮族的好兄弟,陈重山若是不会说话,也不能让乔府堕了广纳谏的美名。 “陈叔这话,只怕您是对太子殿下不太了解吧!”族长左手侧的门客中,一个身穿白衣的风雅公子站了起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孝安礼。谁都想不到,如此风度翩翩的公子,五六年前竟还是一个和父兄一道出塞行商的卑贱商旅!“之前我和正浪族弟一并入京,作为亲信与太子的接触也委实不算少。太子殿下虽然像众人所说的喜怒无常不假,但确确实实是个嫉恶如仇,爱憎分明的人! 当年他重赏正浪之时,不也斩了几个看热闹的人吗?我们若将这等宝物送给赵公子,太子殿下那边不但不会生气,还会赞扬我等能识才。同样的,也可以靠这个理由,太子他可以对外界做出宝剑赠英雄一般的态度,而不会被有心之徒传为与我们家有党派勾结。且这样一个在外界看来大逆不道的行为,太子那边不怒反喜,那么我们与其交情大家也应该明白了吧?太子是罩着乔家的,而又能把这一层意思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今后看谁还敢小觑我们!所以我建议,非但要送,还要大张旗鼓,沸沸扬扬地送!郑叔,您说对吧?” “良言说的太对了!”郑力国,曾是太子府内一名低级幕僚,乔家复兴后被太子派来做谋士。他捋捋胡须,微笑着说:“太子态度定是如此,族长大人此举一来与贤士相交好,二来以太子立威于天下,妙哉!” “既然四哥和郑叔都这么说,爷爷,我建议将那张公公的东洋参也一并赠与赵公子!”乔世凡最小的孙子,年方十七,名叫乔栋,天真地提出了建议。 陈重山此时又站了起来,抱拳道:“听良言这么一说,族长大人此举也似可行,刚才是老陈肤浅了,各位莫怪!” 这时乔世凡左手排的座位上有人举起了手。他是乔世凡的三子,名叫乔灼言。乔世凡点点头,乔灼言便走到乔世凡身边耳语道:“父亲,硕机和聆言他们已经去了这么久,估计也快回来了。万安城里的蛮将已经抓捕看押十几天了。我猜测太子殿下那边可能很快就要有所动作。用不了多久,我们黑水城时局必会有所动荡,这个时候选择投资这些贤才,恐怕不值得。” 乔世凡轻笑了一声,示意儿子回到座位上。然后他提起嗓门说道:“诸位切记,太子殿下早有指示,我等须在黑水城长期发展,直至根深蒂固。殿下保证过,他那边的计划主要是涉及刑杨城等东部边境,不会过多波及黑水城。所以各位不必有认为在这种行将混乱的时候,我们就不该抓住这一次机会了。相反,若是来日时局变得混乱,我们所有的行动反而是对我们家族扎根黑水城是有更大的好处的。只要太子殿下在,他就会保黑水城一日不倾覆!” 乔世凡左右两手身边两侧挥了挥,清了清嗓子,继续缓缓说道:“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那么老夫决定,将东洋参一盒,龙湖珊两株,以白金礼盒装之,于揭榜日早上,三辆马车拉至西庭赵家,再贺以金银珠宝,大贺赵公子会试表现出色!” “此事,便由贤侄你差人去办吧”他看了看右手边坐着的一个络腮大汉,这是他的四侄儿,乔定兴,对着乔世凡抱了抱拳。 “族长大人,小婿觉得不可仅送赵浮归一人吧?像那向流风,会试上与赵浮归可谓是针锋相对,难分高下啊!还有备官试中的才俊也有不少,小婿昨日看那王、高二家的才子诗文相斗,实不相瞒,其才皆十倍于我等粗人啊!” 话音刚落,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叫刘景繁,原本也是一位门客,后与乔世凡三子的三女儿乔茵琴瑟交好,做了这乘龙快婿。他对周围的一众门客歉然一笑,抱拳施了一圈歉礼。诸门客也是知道高、王这黑水城两大世家人才辈出,也就附和着微笑。 “是啊,虽然太子不会觉得我们将他赠予的东西转送给赵才子有什么不妥,但倘若只送给他一人,难逃这收拢人心之嫌啊。”这是另一个叫秦盛的谋士说的。 这话说的没错。小世家不像豪门大族,大世家想要送礼给寒门的贤才,根本不用顾及这么多,人们也会觉得它就算有拉拢人心,也是合情合理的。而小世家呢,自身尚且要费力维持,用礼物将寒门子弟和自己栓到一条船上,这收拢人心可就要受人诟病了。特别是专门仅仅一个赵浮归倍受青睐时,乔家可就要小心流言蜚语以及世家大族的提防了。而且小世家若要送贺礼给大世家,也难逃拍人马屁的臭名声,这在秦山国的官场,可以说是心照不宣的共识了。 “那照你们说的,老夫少说也要给那大会试上十来个才子送礼才能避开这收买之嫌,赢得那爱才之名了?”乔世凡轻轻拍了拍座椅,脸上带着微笑问道。 “爷爷,不可惜一时之财,错过这样一个结交才子和众世家的机会啊!” 乔良言站起来,坚定地缓缓说道:“我昨日也到了现场,似乎那个叫荷哲的新任城主上位以后,黑水城的才子一下子多了起来!这次会试当真是百倍盛于以往,人才辈出啊!更加值得一试的,还有那荷哲的义女荷悦。此女虽出身于万状湖畔的农民家中,不知为何一步登上了城主千金的位置,但她能够在备官试的对诗中对出了森道法师的道门谒语!只要我们肯付出这些别的小家族打死都舍不得的钱财,给十几个,甚至半数会试才子送去贺礼,就可以顺势给城主大人家也送去一份,别人也无法指摘什么。与城主关系若能处理好,说句实话,那咱们就能像钱知州时的高家一样,飞黄腾达!” “好!”乔世凡猛地站了起来,大笑,盯着乔良言如炬的目光,哪里还有一点衰老之态,口齿灵活地说:“这正是我和力国昨夜商讨的结果,你们也能想到这一点,好啊!不可谓不高瞻远瞩!” 众门客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隐忍了如此之久的乔家,若能像那高家一般一跃千里,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啊!虽然这只是迈出的第一步,但实在是令这些原本是布衣平民的谋士们激动不已了。 “昨日我已修书快马送到正浪军中,让他速派乔明言回黑水城!我特意叮嘱他将这几年的财宝多带些回来,和他说了今日咱们讨论出来的计划。估计明日之时,明言便会回到乔府。十一天后揭榜日,定兴,你和明言一道,将灵山清风木拉装一箱赠与高家的高厉公子;再将当年太子为老夫祝寿时所赠的八荒金龙酿给王府的王觉、王圣杰和王博公子一人送去一壶。还有别的才俊,老夫会各派任务给你们,每个人都不会少! 景繁,你负责将龙湖珊和东洋参,咳咳,全部分给赵浮归和向流风!良言,荷府千金那边,我要你自己去府库中寻一件契合荷悦的贺礼,同时,给荷哲的任职贺礼也要你给我好生准备!早一点过去,不要让别的家族占先了。这么多人中间,城主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吧。你小子给我好好挑选,这一回可要把咱乔家的豪气给黑水城送出去了!你们记住,到时候不只咱们送礼,整个黑水城各个家族都会到处送来送去,能不能让别人觉得咱们更有诚意更有热情,就看你们几个了!” 秦山国外传:第九章、入府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中城伯古县,荷府。 荷哲携着云沧、荷悦赶回荷府时,伯古县的夜市才开始寻欢作乐。但这个时间已经对两个孩子来说不早了。劳累了一天的云沧难敌睡意,白天颇有风度的小公子模样却是全无了,趴在姐姐的腿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但荷悦此时却不敢失态,虽然荷夫人九天前就知道了荷哲收了她做义女,但她却很难说这个义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看,虽然这爹爹对自己是真如亲生一般, 她只得强撑着倦意,素手轻轻拍打着荷云沧让他入眠。 “悦儿,累了吗?”马车上,荷哲还依旧精神饱满。看到荷悦精神不佳,关切的问道。 “爹,我不累。其实,我今天还是很开心的……。”荷悦努力赶走倦意露出一个微笑,目光如水,清秀的面庞被映照得别有一番美丽。 几天前自己还是万状湖畔一个不起眼的女娃儿,为了吃饱穿暖拼命干活。但义父的到来改变了一切。而爹又是真心对她好的,她还有了云沧这么一个有趣的弟弟。自己今天更是对出了森道法师的谒语,虽然不知是谁为她传的音。但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被那么多大官学士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赞,哪能不高兴呢。 “悦儿肯定还在为对出谒语而高兴吧!”荷哲微笑着想着,但心中又被一丝隐隐的不安而萦绕,却不知为何。 如此年幼的女孩,只有十五岁,又生长在农家里,如何对出这谒语?其实一路上荷哲一直有思考这个问题,但百思不得其解——真是不可思议。 他抬起头,正好撞上荷悦有些慌乱的清澈目光。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未接话,有些失态了,正欲开口,却听荷悦银铃般的嗓子说道:“爹,其实……其实悦儿想说一件……” “不必了。”荷哲看荷悦欲言又止,就明白了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心中暗叹小姑娘心思缜密的同时,也不愿再纠结在谒语一事中。毕竟这是孩子初露锋芒,也不至于糟糕到舞弊之类。索性不管了,也让她多一份自信。 “爹,那对联不是悦儿对出的!”荷悦看荷哲一摆手,误以为他已经看出端倪而嫌弃自己。心中委屈,恨不得立即坦白。 荷哲原本心情还有些沉重,此刻女儿如此坦诚,又天真到把谒语说成对联,心中大大释然,微笑着对荷悦说:“哦?孩子,这话怎么说呢?放心,爹不会怪你。无论如何,这个世界的名声都是要靠手段拼出来的。” 哪知荷悦听了更急了,她停下轻拍云沧,双手握在一起,声音中都带了哭腔:“爹,不是你想的那样!孩儿绝不可能作弊!不不不,我……不对,应该是我从来没有动过作弊的念头,真的!” 荷哲闻言忍俊不禁——敢情这还是作弊的成果? “你听悦儿说嘛!是这样的。”荷悦眨巴着大眼睛,将隐隐欲出的泪水挤下去,她太害怕给义父留下坏印象了。连珠炮一样的将昨晚的一切说了出来:“当时你们说了上联后,那高厉和王博公子都去对了,只是他们感觉和那上联极不对称,讪笑一声就退下了。那时候,悦儿就听到自己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也在笑,而且笑的很不屑……” “哦?你且将那声音具体描述一番可好?”荷哲在颠簸的马车上微挪了挪身子,从小窗洒进来的月光将他变得有些严峻的神情映照得苍白。照荷悦所言,一则可能有人给她千里传音,这并非什么大道神通,只要稍有道行便可做到。但前提是双方得见过面,得到对方的声音才行。二则可能有道行大能当日在落风山谷内造梦,而荷悦恰好着其道入了梦境片刻,收了大能指点。但一想,两种猜测皆近乎不可能!荷悦自小便生长在万状湖边,连散修几乎也难以见到过。而后者若是成立,岂不太过恐怖和巧合了吗!但若要说还有第三种说法,就算存在,也绝对超过了荷哲如今的认知范围。 仿佛察觉到了荷哲的不安,荷悦也轻轻挪了挪身,双手搭在云沧肩膀上,仔细思索着,如理回答道:“那声音非常阴柔,但一听便是男声,可偏偏给我一种感觉,这就是那个人的真声……” “而且,那个人的声音,先是告诉了我一句话,好像是——九梦似幻,一梦即真?我有些记不清了。接着,那声音将我的过去大概讲了一遍,完全准确!我当时很想问他是谁?但他的声音如梦似幻,好像把我魇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回想到这些,荷悦清秀的脸庞不免露出了几分委屈和害怕,琼鼻微微上皱。“过了一会儿,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他开始喃喃对联的上联。这次真的相当长时间,他一直在念那句话。好像几个时辰过去了,他突然大叫一声,吼出了下联。我,我就好像说梦话一样重复了一遍。然后梦醒了,我看到自己站在大师面前。” “哦!原来是这样,这是森道大师看你颇有道源,故意造梦与你,让你对出谒语。” “真的是这样吗?爹爹?”荷悦原本因为恐惧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心下也安稳了许多。 “肯定是如此!放心,别害怕。大师与爹爹是忘年之交,改日我请他传你几道手法!看见前面那片竹林了吗?我们很快就到家了。”荷哲脸上强推出笑容,声音十分不自然。很明显此事非道森所为,已经属于他无法解读的异象。若只听见声音,那一定是传音术没错啊!但这声音竟然有和梦魇一样的效果,仿佛还有扰乱时空之术?怪哉怪哉。唉,那句“九梦似幻,一梦即真”怎么感觉有些耳熟?荷哲极力搜索记忆,但有时候人就这样,偏偏一片空白。看来还真是要请道森至府上一坐,将此事细谈了。看看已被他安抚下来的清纯少女,荷哲内心不免微微叹道:“这才几天啊……悦儿,我认你做女儿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一片漆黑的深巷中,一座颇为硕大的府邸静静立在中央,门口亮着两盏微弱的灯笼。所谓荷府,无非是把钱府大匾拆下,换上荷字,再换一批管家亲信下人入住,最多再重新装修几间屋子罢了。 而荷府正门,一个年轻的妇女站在两尊石狮前急切的张望着,隐约能看见那婀娜曼妙的线条。 长巷尽头,马蹄声响起,那美妇人激动的对贴身仆从阿福到:“那是老爷回来了。”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可算是回来了,老爷一路身体都好吧?云沧睡着了?那女孩呢?”妇人小跑到马车前,柔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向马夫黄伯问道。好像不是和一个下人问话,而是对方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交谈着。 马车内一抹昏黄的烛光照亮了这美妇人的面容,那天生红的妖媚的樱桃小嘴上是白净无暇高挺的琼鼻,一对柳叶般的妙目中水波流转,便是无情时也有一番意趣。一对白鹭状的白金吊坠穿在她饱满的耳垂上,尽态而极妍,雍容而华贵。 黄伯点点头,压低声音回道:“后面半天没传出话来了,怕是老爷和公子、小姐都累了。夫人您稍等,小人这就去唤老严。”他神色自若,显然对这美妇人的礼貌习惯了。 “丹禾,久等了。”车内传出一个雄厚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打碎了那微弱月光的宁静。荷哲缓步走出马车,脸上带着别样的温情,包含了很多——有小激动,有小自得,有小思念,甚至有一点孩子般的喜悦。丹禾,全名申丹禾。却是不顾忌那些礼数,什么夫纲之类的在荷、申二人间恐怕不曾有过。她一见荷哲,立刻迎了上去,狠狠的紧抱了几下:“夫君,妾身可想你了。”荷哲宠溺地吻了吻她额头,调侃的说:“真那么想我?不是想云沧?” 申丹禾妙目微嗔:“是是是,想的不是你。十天不见就多了个女儿,谁想你这臭男人!”放眼泰山国,恐怕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人敢如此同丈夫说话了吧!但她这说的无意,马车内的荷悦听得却是心惊胆战——这义母啊,果然还是排斥自己的呀! 荷哲将头伏在申丹禾耳边,轻声道:“荷悦那丫头怕还是醒着呢,别让她听见了。那丫头为了给你和府内人留下好印象,云沧撑不住早睡了,她还*自醒着。才十五岁呢!” 申丹禾一听心头一热,她就知道自己这夫君决计不会是看上了那个歌妓将她女儿收养来讨好她。看来这姑娘确实聪明机敏,一定有异于常人之处。她朱唇亲启,轻声问:“孩子叫荷悦?” “对。我从森道大师做的诗中取字起的名。与荷田月下谐音,暗示悦儿勿忘出身,不忘本心。但求她不管遇到何事,都要悦之释之,继而化之。” “好名字!夫君,快让我见见她吧,让她也瞧瞧我这义母合不合她心意!” “好!”荷哲露出微笑,对着马车轻轻唤了声:“悦儿,出来见见母亲!” 荷悦刚想起身,却无奈地发现熟睡中的云沧还紧紧抱着自己的罗裙。又不好直接推开这令人哭笑不得的弟弟。不禁苦笑一声,这下难免要给义母留下坏印象了。 “爹……爹爹,云沧他还睡在我腿上呢。”荷悦结结巴巴地说道。荷哲苦笑,自己竟忘了这,那懂事过分了的丫头怕又是纠结好久了吧。而申丹禾则是直肠子,不禁怒道:“这孩子平时都文绉绉的样子,一打瞌睡就没一点礼数,这样躺在姐姐身上,该罚!” “丹禾,云沧才九岁……” “罢了,我去看看咱们这女儿吧!”申丹禾走向马车,刚一拉开车门,就见坐着一个女孩儿,身着碧绿罗裙和绿色丝衣,人很瘦,但五官端正,面目清秀。在烛光映照下,一个白净的小男孩正趴在女孩大腿上呼呼大睡,两手还紧紧抱住女孩的大腿。美中不足的是,女孩忽然看见她后,脸上落出了惊慌和窘迫的神色。 仿佛过了好半天,荷悦从申丹禾的盛世美颜以及自己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柔柔地叫了句:“娘亲?” 哪知申丹禾听到这真心实意的两个字,仿佛融化了一般,绝美的脸上露出了大喜过望的神色。仿佛听到了最美的称赞,闻得了天上有的绝唱。 “嗯,这丫头我喜欢。” 秦山国外传:第十章、厨子 - 斩莲 - 华发如秋 云沧被他老娘硬生生从睡梦中叫醒,拉着姐姐的手,但仍迷迷糊糊地将头靠在荷悦的腰上,被拽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荷悦拉着云沧跟着荷哲夫妇背后,走进了荷府大门。在灯笼的照射下,她发现白天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小公子小学究赖在自己身上犯困时是那么可爱。看着云沧俊朗白净的小脸蛋,从未做过姐姐的她不禁生出几分姐姐对弟弟的温情来。 但看前方那一男一女,可就让初识礼法的她有些汗颜了。荷哲竟毫不在意家丁及别人的眼光,一只手揽住申丹禾纤细的蛮腰,丹禾两手搂住菏泽的脖子,两人头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情话。 荷悦被这对仿佛还是情侣的夫妇感动,却不免疑云顿生。 “母亲她不是……只是爹的一个妾吗?为何两人关系如夫妻一般?而且听我唤她一声娘,怎就如此高兴呢?好奇怪啊!” 荷悦小声喃喃,却不知身怀异功的荷哲早就将这番思索听了进去,心中不由深叹了一口气——这家中的一切,云沧、丹禾,还有她,又该怎么向荷悦解释呢? “二狗,都丑时了,你给老爷加提神的南洋珊做什么!唉,傻小子,莲子羹里多加点排毒的雪山参呀!”廊道旁一间屋子里明晃晃的烛光映照出了好几个身影,其中一个,正是管家老赵,呵斥一个佣人,只不过这声音倒是十分慈祥,一点也不凶。 “老爷,妾身吩咐了厨房炖了些莲子羹做夜宵。前几日正好有几个黑水城的厨子来应聘。老爷刚好尝尝手艺如何!” 荷哲一行步入一间正屋,刚坐下,云沧认定了姐姐似的又不由分说地趴在荷悦腿上睡了起来。 荷哲有些抱歉地看着荷悦说:“呃……这孩子……等会儿他的莲子羹给你吃了吧!” 本来也没什么精神的荷悦听他这么一讲,又想到了晚上落风山谷大宴宾客的盛景,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晚宴上吃的太多。步入给娘亲补补身子吧。” 刚说完,管家老赵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位上年端了一个盘子,上面盛了三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散发着参草的香气。荷悦精神提起了一点,却被那少年吸引了过去——那少年面相看起来流里流气,此时正咧开嘴微笑,鼻梁上却堆满了皱纹。但却又莫名感到一股温暖从他眼神背后流露出来。老赵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少年服侍老爷的表现。二狗这孩子和那些黑水本地人,都是自己把关招进府中的,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老爷,这是上品的万状荷池莲子,于其上钻孔通气,再放置七七四十九天晾晒而成。慢火细炖了两个时辰,再加入雪山参粉。请慢用!” 荷哲微笑着点了点头。老赵这才舒了一口气,留下二狗单独伺候自己转身出去。殊不知,荷哲方才已经细细打量了这郑二狗不下三次。他端过一碗莲子羹,放在刚坐下的申丹禾面前,申丹禾有些气恼的看了荷悦腿上的瞌睡虫一眼,荷哲对她微微一笑,申丹禾无奈地撇了撇嘴。 “悦儿,给娘讲讲你以前是怎么过的吧。家住在哪,又是怎么和爹爹认识的,娘可想听了!”对于这刚认识的女儿,因为那一声真挚的“娘亲”,申丹禾对她是颇具好感的。 “娘,我以前就住在落风山谷的另一侧,那里被称为凌风山脚。是百里万状荷池的源头。”荷悦端正了坐姿,认认真真地回忆了起来。 “在那里,我都是和我的养母在一起的。更早的时候.......我还没记事,我生母就把我托付给了养娘。但我养娘很少和我提起生母的事。”荷悦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 申丹禾一直用秀目打量着越看越可爱的姑娘,听到此处,也不免为荷悦的身世感伤了起来:“唉,真是苦命的孩子!你以前一定过得不太好吧?你养母,唉,应该对你也不是很好......” “不不,娘,您误会啦!”荷悦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了慌乱的神色,紧张的抿了抿嘴唇,说:“不是这样的,娘.......我在凌风山脚的时候,其实也蛮开心的......在夏天的时候,像我一样大的孩子,每天早上天一亮就起来,因为万状湖里荷花都开了,一两百里,每到夏天都有好多游人前来参观,孩子们都去向他们要好吃好玩的。那个时候,感觉城里来的人都好有学问,我在和游人交流中也学会了识几个字。而他们呢,最最喜欢听的就是我们这儿数不清的传说和故事.......” “哦,对了!夏天的时候,镇子里总是有很多很高很壮的人,皮肤都很红,从遥远的地方过来做买卖,他们带来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有一个叫什么头的琴,他们那边人人都会弹,娘只要给他们三包茶叶就能换来一把,但娘总舍不得乱花钱.......我还认识了一个年年都会来的小哥,他叫依堪图,娘不让我换琴,他都会教我弹他的琴。可是我太笨了,现在还不会弹那首最简单的草原曲.......对了,依堪图还会我们秦人的语言!” 看着一提到家乡,倦意荡然无存的小荷悦,她红扑扑的小脸上充满了喜悦,申丹禾看得十分欢喜。 荷悦的小手拉过瓷碗,囫囵吞枣地尝了一勺莲子羹,但仿佛想到了什么事,又变得失落起来,嘴里轻声喃喃道:“哎呀,我还没和依堪图道别.......” “啧.....”微笑着看着荷悦兴奋的讲述的荷哲,这时却忽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抿嘴声。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手拿勺子搅了搅泛着光泽的莲子羹。又用眼角细微的余光瞥了正侍立在荷悦身后的郑二狗,发现他双目瞄着天花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但荷哲这个动作却恰好被荷悦看见,正处于兴奋的回忆中的她,想了想好像自己把家乡说得太好了点,连忙说道:“爹,娘,我不是说这里不好......其实我以前也过得挺好的.......” 申丹禾看着尽力想装的自然一点的荷悦,她的小脸已经是通红通红的,不禁轻笑一声,素手搭上女儿的肩,“说这干嘛?我也觉得你以前的生活不错啊!有啥好解释的?来这儿了,咱就是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的......”她倒是完全没注意到荷哲的异常。 知书达礼的母亲总对布衣出身女儿有说不完的话和好奇心。两人活跃地聊着荷悦的过往,荷哲却总是被晾在了一边,只顾微笑。很快,这莲子羹就被吃完了。 “老爷您用完了吗?让小人撤掉吧。”郑二狗手上拿着餐盘,一双平淡的眸子与荷哲的眼神静静地交汇到了一起。 可就在这时,怪事迭生。 荷悦额头上突然冒出大量的冷汗,原本红润的脸蛋一下子变得苍白。双手软弱无力,勺子摔在地上粉碎。她竭力想控制住身体内强烈的不适和头晕,但还是不由自主翻起了白眼。申丹禾大急,看上去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子忽然犯病让她心疼坏了,连忙用求助的眼神投向荷哲。荷哲一脸凝重,猛地站起身来,撞倒了瓷碗,汤汁溅了一地。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郑二狗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任凭汤汁溅了自己一身,不住地磕头。 “起来!”荷哲面色阴沉,吐出了两个沉重的字。 郑二狗犹豫片刻,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目光不敢与荷哲相触。 “她们的莲子羹,是不是比我们多了一味药?” 郑二狗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又变为痛悔不已。再度重重的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哀号:“老爷!小人该死啊!那本是一味罕见的奇药,名为昙花泪。小人老家大芽都有人种植,小人便带了些许来黑水城.......此药给男人吃,有淬骨炼筋,强身健体之效。但给女人吃却大大不同!若是已有身孕或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吃了,有补气健脾之效,但却是万万不能给没行过房的女孩子吃!否则.......小人该死啊!老爷,都怪小人愚蠢!这若是坏了大小姐千金的身子,小人,小人.......”郑二狗痛哭流涕之时不慎撞上了荷哲冰冷刺骨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啪”申丹禾狠狠一拍桌子,另一只手将脸色苍白的荷悦揽进怀里。瞪大一对妙目,一股威严油然而生:“你这蠢奴才!既然知道我家女儿会来,为什么还要放那什么狗屁昙花泪!” 郑二狗当即又吓了一大跳,背上已被冷汗浸透,微微想了想此时正躲在门后的老赵此时的脸色,自己脸色也是吓的发白。他只能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老管家,为什么不早跟他们说这新老爷还带了个女儿回来!要早知道这样,就算给他郑二狗十个胆子,也不敢为了讨好老爷夫人放那昙花泪啊!如今大小姐着了昙花泪的毒,大祸临头之际,也只能硬着头皮辩解几句:“夫人......夫人息怒啊。小人实在.......实在不知,此前实在不知.......府内有这么一位大小姐。听.......听赵管家说,只有.......只有一位公子啊.......”申丹禾正在气头上,对荷悦感观也很好,但这下人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荷悦是养女,捡来的!那少奶奶的脾气一上来,立刻让她失去了美丽端庄。轻轻放下荷悦,狠狠上前两步,使劲一脚踹在郑二狗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她再娇叱一声,再一脚将郑二狗踹的翻过了身来,嘴里犹自愤愤道:“你这蠢奴!好不会说话!” 一旁正冷着脸的荷哲见申丹禾如此失风度地教训下人,这时也不得不去把她拉开了。继而一把抓住郑二狗的肩膀,轻松地将他拎起。看着他尚带畏惧的眼神瞄向又回到座位上温柔可人地抱着荷悦的申丹禾,荷哲轻咳一声:“此事确实是我有疏忽,没有及时告诉你们。但刚才你也看到了大小姐,她才十五岁,看起来是能吃这东西的吗!你给我解释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还让大小姐吃了莲子羹!”说到后来,荷哲的语气十分强烈与严厉。 郑二狗的脸色一下子阴晴不定。犹豫了片刻,仿佛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重重跪下,嗫嚅着将它说出:“老爷.......恕小人愚昧,恕小人无礼.......刚才我等见到大小姐时.......不知大人您是如此正直之人.......并不知道她是您女儿.......大人您新官上任,我们都把大小姐当作,当作您的那个........所以........昙花泪应该没关系.......” 话说到这个份上,荷哲就是再愚蠢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但脸色竟出人意料的古井不波,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但申丹禾那火爆的脾气,方才见了荷悦已渐渐昏迷过去,又听了郑二狗这等污言秽语,简直是要气炸了肺,完全无视了荷哲,又上去一脚狠狠地踢在郑二狗下巴上将他踢倒,竟十分粗鲁地用绣花鞋踩住他的嘴,恶狠狠地怒骂着:“我让你这蠢奴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荷哲当然看不下去,轻喝一声,但语气十分严厉:“丹禾!够了!” 申丹禾松开脚,变成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对荷哲哭道:“老爷!悦儿她都昏迷过去了,你却和这蠢奴废话!快想想办法啊!” 郑二狗跪在地上,听了这话,抬起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来,口齿不清的说道:“老爷,小人.......小人有解昙花泪毒之法......”看着申丹禾又投来杀人般的目光,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荷哲闻言,从深沉的思考中回过神来。双眼眯起,沉默了片刻,又把郑二狗从地上拉起,转过身去,“你想活命吗?” 郑二狗颤抖着点着头:“老爷,小人真的知道错了!饶我一条命,给大小姐解毒......” “我很想信任你。”荷哲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微笑,也不管申丹禾看着怀里的荷悦焦急不已,“你很聪明,不过聪明用错了地方。”郑二狗连声称是,连说再也不敢自作主张。 “我可以饶你,但是你得给我学聪明点,这里是荷府,我荷哲说了算。”说完,荷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没给郑二狗再跪下去谢恩,一字一顿地说道:“丹禾,你给他带路,去悦儿的卧室,把她的毒解了。” “然后,你去向老赵把那坛竹叶青拿来,送到我的卧室。”说罢,荷哲走到申丹禾身边,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便自顾自扬长而去了。 郑二狗浑身一震,一瞬间表情极不自然。他有些畏惧地看了申丹禾一眼,她此时脸上正露出不甘之色,对着荷哲离去的身影重重一叩头。 秦山国外传:第十一章、天机 - 斩莲 - 华发如秋 “快点,二哥再快点!唉,你怎么搞的。我命……哦不,是本小姐命令你,要再这么慢,我就不背那玩意了!” 十天过去了。 一个平凡的清晨,只是天空是白茫茫一片,白得甚至有些诡异。梳妆打扮过的荷悦越发显得俊俏了。和婉的女式泰装穿在身上,有了几分窈窕淑女的风仪。她坐在伯古县西城的银溪旁,周围没有一个行人。天空刚露出日光,银溪又偏远,自是没什么人的。荷悦一手托着小脸,一手无精打采地摆弄着风筝线。天上的风筝又有气无力地要落下来,荷悦露出不满的神色,撒娇似的看了拽着风筝同样无精打采的人。郑二狗,她的“二哥”,同时也是她的贴身仆人,正耷拉着他那张流里流气的脸,一脸无奈。 “大小姐,玩这东西有啥意思啊!更何况您老人家这么笨。”看上去颇为疲惫的郑二狗,一把将刚捡起的风筝一放,风筝在荷悦极度抗议和哀求的目光中飞到了银溪对岸,郑二狗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不轻不重地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笨!再带你玩一百天都不会放!还有啊,十天了啊大小姐,第一章讲的啥,您不会还没记住吧?”“明明是你跑的太慢,怎么放的起来!啊!” 郑二狗边说着,边轻轻拉两下荷悦清澈的乌丝,好像颇为好玩的样子。荷悦眼中立刻露出怒色,手握成拳就往郑二狗胸口砸去,但他丝毫不在乎,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听到郑二狗问自己背书的情况,脸上不觉一红,声音也小了下来:“那,那本书,很怪的好吧。有好多字我都看不懂,哪有那么快会背...” 看到郑二狗还在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荷悦对他这癖好感到实在无可奈何,大喊一声:“快住手!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你再敢动我的头发,我告诉娘去!” 看来荷悦这几天也不少拿荷哲来恐吓过郑二狗,但一切似乎都不如“泼妇”申丹禾来的管用。郑二狗最后使劲捋了一把,将荷悦的头发用手梳平,还顺便过足了手瘾。“切,这些没用的东西你咋背的那么熟练?我给你的那本《梦初》,可是最有用的东西,别人想读都读不到。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郑二狗笑嘻嘻地说着,“荷大小姐,小人斗胆奉劝您一句,若是到了中午,第一章《道源》的内容三分之一还背不完的话,不只您手上这东西,上次带您吃的冰糖葫芦,前几天看的木偶戏,就像大小姐您以前在落风山脚的时候一样,以后您就再也别想见到它们喽!” “你敢!”荷悦感到头发又被一只猥琐的手正在把玩,对郑二狗忍无可忍,一拳从背后伸出打在他的小腹上,“爹让你伺候我耶,你敢不听我的话?还有,我一定会告诉娘的。” 郑二狗哈哈大笑,完全不在意,从胸口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扔在地上,正面写着一个“初”。然后他故技重施,狠狠地梳平了她的头发:“哥哥我还真敢,哈哈哈!这里天高皇帝远,大小姐您不还是得靠我?还有,大小姐您要是能在中午之前完成小人说的,明天小人就带你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嗯,想去啊?嘿嘿,现在怎么能就告诉你......哎哟你个死丫头,还敢打我?赶紧给我看书去!嗯...读书的时候头发是没有用的,所以...啊!” “哼......” ...... “力国,京城内来信,怎,怎么说?” “族长大人,今天刚收到李公公的信...梁亢大人明日早朝将向陛下进言,正浪和裴将军那边已经完成扩兵三千人,阉党里我们的人前几天已经把南线天陨铁的生意落实了下来。明天早朝反应最激烈的人,太子殿下将会首先注意。” “好,好...那与冥泽国交涉如何?” “五天前殿下亲自去天牢,已经与蛮将特木伦达成约定。冥皇不会再派人入京城。” “妙哉,妙哉...里外呼应,瞒天过海,指鹿为马,借势自壮,亦能博取声名,笼络人心......” 细碎的讨论声传到府库边的陋室,变成了听不清楚的喃喃,将房间的主人搅得心烦意乱。而在他濒临发飙时又适时停止。 黄昏时分,这是大会试过后的第十天。按照黑水城惯例,将在考试结束后第十一天公布备官试第一批官员的招录。整个开榜时间共分为三天,最后一天宣布童试结果的。此刻的乔府内,随时可见工人们搬着各种稀奇大箱小箱进进出出。 而正当乔府上下都在为这一次盛大的送礼活动做精心准备时,府邸深处的情况却迥然不同。 府邸深处这一排的屋子都是连通的,在最上方立匾书“乔库”二字,是为乔府仓库所在。只有最左边一间简陋的房室,和其他的屋子隔了厚厚的一堵墙。室内只有一个人,石阶上长了青苔,屋内狭小但到处挂着字画、书文。在每一卷书,每一幅书法间夹杂几盆花花草草,其中兰花较多,彼此之间相映成趣,恰到好处。真应了东方一位官员说的“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可能此时正横卧在被挤到最角落的床上的乔家二公子乔学彬也对此深有感悟。一进室内正前方便贴了四个大字“何陋之有”。再看这乔学彬,此番大会试中,新兴世家乔家唯一出去考取功名的就是他。此刻正捧着一本关于分析律师中音律的书,卧在简陋的床上聚精会神地钻研着。 十二天前,乔学彬参加大会试的备官试。而备官试的第一轮就是先进行笔试,第二轮是十人一组的命题作诗。再从参加第二轮的五十人中挑选二十人参加第三轮。在第二轮中,乔学彬被分到的组是森道大师亲自命题的,作诗评价大芽都十年前北击蛮族。乔学彬有些没想到森道大师会选择一个战争的题材来出题,他对冥泽国与秦山国历代战事了解并不多,所以刚开始提笔就显得有些吃瘪。虽然作诗本是乔学彬重点投入精力过的,但乔家家底实在浅薄,无法与其他家族相比。经过一个早上的评选,第三轮的名额已经被高、王、吴等书香门第摘取了大半。但当最后一个名额评选的时候,阅卷考官给了他和高家高厉相同的分数,要从两人中选出一个。点评的是琅琊城的大学士金先生,他列举了两诗各自的优点,分析得头头是道,乍一听完全不分上下——高厉之诗辞藻平凡,才思敏捷,思维新颖;乔学彬之诗辞藻华丽,活灵活现,富有思想,实在难分个高下。但若细看诗歌的细节方面,如音律,就可以明显看出两人的差距来。高厉的律诗音律独具一格,在总体平仄相对的前提下,多用仄声行于律诗之中,读来仿佛走在蜿蜒曲折的塞上路一般,遥望斜阳,壮志豪情顿生;又不失好处地将平缓的平声插入诗中,收复了激昂的心情,转而产生对秦山国的赞颂。而乔学彬之作,显然并未雕琢音律,仅仅保证了最基本的平仄,读来尚嫌力度不够,全诗已然戛然而止,感染力却是比不上高厉之作。这一番分析下来,就连乔学彬自己也自愧不如。这第三轮笔试的最后一个名额也就给了看上去似乎一点儿不在意的高家公子了。眼见着明天就要揭榜了,乔学彬却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要把这诗中音律研究透。其实对他来说,当不当大官还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博来的功名,顶多让家里人开开心吧。 正当夕阳西下,红霞在空中眩目成翻滚之状时,陋室内的小窗正好可以看到这一切美景,乔学彬却仍然卧在床上认真地埋头钻研,屋内花草明艳动人。就是这样一幅归隐之图中,异变忽生。阳光渐渐暗淡下去之时,乔学彬的双唇忽然不受控制地猛烈颤抖起来。 很快,这股战栗传到了他的双手。一开始的惊诧过后,乔学彬冷静地出奇。一把将手中的书摔到地上,双目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两只手。很快,一道微弱地几乎看不见的白焰将他整双手包裹住,乔学彬脸色又恢复了正常。只是他双眼立刻显出疲倦之色,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他轻轻拍了下手,看着地上沾了不少灰的书,犹豫了一下,缓缓起身,走到桌旁一株猪笼草前,两根手指插入泥土内,硕大的花盆猛烈震颤了好几下,仿佛能听见猪笼草发出一声**,满是泥的两指拿出后,其中夹着一颗碧蓝的珍珠。 乔学彬走到桌边的石桌上,轻轻拍了拍石桌,捏了一下珍珠,一下子桌上便出现了一大堆东西。乍一看绝对会大吃一惊,还以为这小子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在摆摊算命——那一桌宣纸、符箓、竹签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最吸引人的是桌上一个银质的小鱼,正张大了嘴巴。 “伯古县?” “荷......?” “银溪...!”乔学彬两手再次被一层火焰笼罩,只不过这次火焰光芒更加明亮,呈现出蓝紫色。他的双手在银鱼上做出种种奇怪的手势,银鱼的大嘴随之一张一合,当它周围的石桌上被乔学彬以神识力贴上最后一张写满符文的符箓后,银鱼的嘴一下子闭上了,随即房间里的光芒散尽,仿佛被银鱼所吞没。屋内陷入死一般的黑寂,但仅仅过了一瞬,落日的余晖就又洒了进来。乔学彬摇了摇头,显然是从刚才的黑暗中瞧见了什么。他双眼继续盯着银鱼空洞的眼珠,石桌上每一张符箓的符文都已经消去了大半,化为焦黑的木炭。乔学彬双手上的灵火却不曾减弱,蒸的他黝黑的脸上汗流不止。 “梦?......” “不!这是,这是时空的转移...这儿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太阳已经落下山去,窗外无月,屋内只有一片黑暗和已经熄灭的灵火。黑暗中银鱼已经闭上了嘴巴,并不打算再张开。乔学彬倒在地上,十指指骨有一层淡淡的焦黑。他死死地抓住平时珍爱无比的一盆君子兰,不一会儿那花朵就纷纷凋谢枯萎。在他的识海内,无数场景正夹杂在一起表演着,有十年之前的,有刹那之间的,有他一无所知的,有令他毛骨悚然的。他感到了巨大的精神压迫。但他一直想要寻找的,那个在刚刚的黑暗中电光火石般出现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 “银溪!造梦!南柯露!” 乔学彬忽然大叫三声,不觉间一只白鹭身上带着淡淡白光,凭空出现在屋内。乔学彬一瞬间从纷乱的识海中找到了那个场景,见到这白鹭,才恍然大悟,慌忙下拜道:“白鹭道子在上,乔学彬拜见师叔!” 那白鹭双眼一闭,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白衣倾城的美女,长发及腰,身高居然比乔学彬还高出半个头,一股出尘超凡之气。她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乔学彬一眼,乔学彬报以一个苍白局促的微笑。屋内始终有一层白光笼罩。 但见白鹭道子回头,更是妙不可言。脸上每个部位惊世骇俗美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赏心悦目的同时却不敢动一丝亵渎之心。那主要是因为她身上强大的道行所带有的强大威压,还因为那张本应绝美的脸庞上,少了两颗本应是珍珠般的眼珠。 “唉...学彬啊。”白鹭道子开口,清冷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叹息,“你应该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吧?此等凡间俗务本不该我道中仙境之人插手,但你方才异样已然惊扰师兄,也就是你师父的闭关了啊!方才我是奉他旨意才得以出界救你神识于水火。” 乔学彬回忆了一下刚才识海内的汹涌波涛,若不是有一股力量将他想要的东西传到他眼前,他的灵识怕是要受到巨大的损失。他后怕不已的同时下摆道谢:“多谢师叔救命之恩!” 白鹭道子空洞的双眼仿佛这时蒙上了一层忧伤,“学彬,你师父乃是道中仙境堂堂青龙三道子之一,上次闭关想必你也记得,是在为你渡魂后不久。从那时起,你就被本座当成亲传弟子一样培养。而且师兄他上一次在闭关中过问凡俗事务的时间,足足是七年之前。本座就怕他此次被你占卜惊扰,一定又会卜算你的运势,对闭关可谓伤害不小啊。...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师兄神通广大,他更是有分寸的人。刚才你的天机命宫也已经捕捉到了那两个孩子。那个男孩身上的灵力明显与你我排斥,但仔细体会却又有血脉同源之感,这点本座感觉尤为强烈,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乔学彬皱眉一想,脸上露出淡淡喜色,但见白鹭道子眉头紧锁,愁绪不展,不由得奇怪地问道:“难道说,他是那个种族的?他们又要回来了?师叔,这可不是好事啊!”他看了看白鹭道子无神的眼眸。 白鹭道子长长叹息,缓缓说:“刚才出界,本座见你师尊假身一面,他告诉我要小心你黑水城新上任的城主...方才我卜了一卦,却算不出那女孩一丝未来的运势。但她的过去我已经了如指掌。此女正是那新上任的城主荷哲的义女,你应该知道她的名字!” 乔学彬回忆了一下大会试最后的一天,荷悦的相貌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她,她叫荷悦。是荷哲从森老头一句诗中取字而起的名字....荷悦,她在最后那天,对出了森老头的一句谒语!” 乔学彬忽然想到这一点,激动地说道。 白鹭道子却挥了挥手,“这些本座都已经知道。森道长的谒语,确实不可能是一个农家少女可以轻易对出的。暂且先不提此事,学彬,你还记得刚才听到最后的那句话吗?” “大小姐,凡修道之人,历经三个过程——便是炼气化神,炼神为虚,化虚为实....他还提到了《梦初》?这是梦族的修炼方式啊!‘星宿宫前南柯醉,天机殿外骨化髓’。他们在打黑水城的主意吗?难道梦族对与这些凡人要有动作?还是要开战?” “可能不是...也可能恐怕更不光是这一个种族回到这片大陆上了。你师父闭关前曾提出过一个灵气分配法则,在道中仙境十分有名。按照他说法的大致意思,梦族修士若无视天罚以及五衰对凡人展开大战,势必惊动天地灵脉的灵力和分布,这种损伤会引起时空的错位。这种感受,就与你刚才相同。” 乔学彬大惊失色,猛地跳起来:“血族,灵族,冥族...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白鹭道子忽然猛地握紧了拳头,一道空间传音的密令在她手中呈现。她虽然看不见,但口中却念念有词着。读完之后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屋内的白光瞬间暗淡了许多。 “学彬...把,把天命给我。” 白鹭道子一指桌上的银鱼,用衰弱但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 “怎么了?师叔,又...” “师兄要出关。他刚才传密令给我,本座现在要立刻回去了。他要准备十天神坛大祭,境主,青龙...伯道子也要与师兄一起,占卜此间之事......” “师叔,有这么严重吗!师父怎么可以轻易出关?您快劝劝他啊!”乔学彬完全慌了神,根本没料到自己刚才这么一次随意的占卜竟引发了如此师尊高度的重视。 白鹭道子轻叹一口气,无神的双眼中满是担忧,“唉...晚了啊...”她意念一动,银鱼天命就飞到了她的手中。下一刻屋内的白光消散地干干净净,黑暗再度吞没了一切,只留下一个清冷的回音:“今晚之事,决不可与任何人提起!” 秦山国外传:第十二章、腾飞的新贵(上) - 斩莲 - 华发如秋 揭榜日。 清晨。 赵浮归破旧的家中。 赵浮归坐在他七旬老母屋内的一块石凳上,脚边是一个正冒着热气的炉子,下面垫着为数不多的干柴。他手上捧着一本老旧得发黄的《大学》,眼角的余光不时往老母床上看看。前几天来的那个老郎中说了,他母亲这胃病,一天得进十几次流食。尤其是一觉醒来,必须要立刻吃炖上两个时辰以上的小米粥。赵浮归几天以来三更不到就逼着自己起床炖小米粥,纵使他年轻气盛精力充沛,此刻也不免打起了瞌睡。 “嗯……明天入城主府内任事,一定要请荷哲城主派人好好安顿好娘!”想想自己在弱冠试内便脱颖而出被城主破例挑选出作为文秘,意味着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和老母亲,不能这样鞍前马后地侍奉了。想到这,向来不求人的赵浮归也不得不下定了决心。 “咳咳…….”赵浮归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床上一个老态龙钟、满脸皱纹但体态尚未觉消瘦的老人挣扎着想起身,拉住赵浮归的两只大手。原本尚有些红润的脸色在两声咳嗽后迅速变得苍白。赵浮归轻轻拍着老母的后背。他笨手笨脚地打开烧的红热的炉子,但他到底以前没做过这些事,沉迷四书五经,使得这一锅粥白里透焦。老母亲看了,用充满怜爱的目光看着儿子,艰难地用沙哑的声音说:“归儿,不要紧…….娘这病也撑不了几天了,能活着看到咱老赵家的人当上大官,你妹妹嫁的好人家…….知足了…….” 赵浮归用小碗盛了两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着。“娘,您千万别这么说。明天我一进荷府就请城主安排最好的郎中给您看病,安排最周到的仆人侍奉您……这些丧气话您不要说了!” 窗外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毫不顾忌的泼在老人家苍白的脸上。她喝了一口粥,被太阳这么一照头就开始发晕,从前几天发病到现在都是这种症状。“娘这一辈子,没什么用,老了还犯胃病,拖累了你和你妹妹五六年…….你是个读书人,娘从不敢麻烦你,只是赵依她年纪轻轻就受我拖累,幸亏她嫁了个好人家,你做官之后,一定要多多照顾他们小两口…….千万不能让你妹妹和妹夫再过苦日子了!…….” 咳嗽声中,赵浮归想起自己的妹妹赵依,心中不免百感交集。自从母亲六年前染上胃病,无法再养家糊口,赵依就当起了这个家的主人。每天起早贪黑,既要去别人家干农活又要回来织布缝衣,但她从来没喊过一句苦,对自己这个家中的男人也没有一丝抱怨,因为她坚信自己的哥哥是要读书当官发财的。但看着妹妹原本白皙的皮肤渐渐黯淡下去,娇嫩的小手长出了许多茧子,纯真的微笑也被生活的重担逐渐压垮,自己身为兄长,身为男人却要靠妹妹生活。羞愧与内疚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在几个月前,一个姓李的捕快相中了赵依,两人在集市上偶遇,当时李捕快正痛打了在赵依的布匹摊上挑事的小混混,两人一见钟情,不久便成了婚。听说日子过的还挺不错,有些时候还往家里送钱。但事实上捕快俸禄也十分之少,赵依精心持家下每个月的结余才刚好够赵浮归和老母的日常开支。妹妹走了之后,只有自己照顾母亲,母亲病情又恶化,赵浮归方知养家糊口之艰辛,更觉对赵依有千般的愧疚。 “娘,这还用你说嘛!老李勤劳能干,刚正不阿,我一定向城主举荐他,一定让他升官!到时候您和妹妹一定都能过上好日子!您就把心放下,好好养病吧!”赵浮归安慰道。 老母亲喝了小半碗粥,开始和前几天一样感到胃部的不适,说不出话来,只是慈爱的注视着儿子。 “药快煎好了,我出去拿一下。”赵浮归说罢,取出炉底几根尚未烧成灰的木柴摆在一边,将剩下的小米粥放在一角。母亲的病需要少食多餐,进食频率很高。他推开门刚想走出去,却发现自己母亲房门口竟然站着一个人,身后跟着两个风度不凡的儒生侍立。 赵浮归不禁皱起了眉头,但看对方衣着也不像是粗鄙市侩,压下心头怒火沉声问道:“你们闯我的家门?” 那为首的年轻人颇有风度的笑了一下,取过身后一人手中提着的竹篮,塞到赵浮归手中说:“赵公子不必惊慌,小生姓刘名景繁,单字一个靖。小生的大舅子是备官试上与高厉公子争夺席位的乔学彬,公子应该有所听闻吧?” 赵浮归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刘景繁身后两人,手上都拿着两个竹篮子,指不定一会儿就从里面掏两块金条出来。那乔学彬的诗文他是见过的,当时在大会试上只觉才思甚为敏捷,思想十分深入,但在细节上有些不足。只是当初的乔学彬衣着平平,赵浮归一直以为他是布衣出身。可今天看来,这乔公子恐怕是个商家子弟,只是在会试上曲意迎合,装出一副朴实无华、看淡名利的样子罢了。想到这,赵浮归有些轻蔑地瞥了刘景繁一眼,“乔大人表现如此出色,官当的一定不会比赵某小。赵某岂敢收乔大人的礼物?乔大人想必也是出身布衣,却有您这等风流人物在其周围,想必也是纵横商界之人方有如此光鲜衣着吧?士农工商,到底还是有区别的,这份礼赵某不能收。” 刘景繁听了赵浮归一席话,知道他并不晓得有乔家这个新晋世家,对自己刚才闯入家门的粗鲁举动也十分不满,只好赔笑道:“赵公子误会了。乔大人出身剑竹乔家,并非布衣之身。” 赵浮归闻言吃了一惊——“剑竹乔家”,什么时候有的世家?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不可能啊!虽然自己每天儒经在手,但对这一方天地之事也颇有了解…… “赵公子,我们家族是五年前才进入世家行列的,您不知道完全不奇怪。但您一定知道六年前太子曾游黑水城,乔正浪大人,如今裴将军帐下心腹幕僚,舍身救太子宠妃梁妃之子于万状湖中的乔正浪大人。” “乔正浪……乔正浪。不错,赵某知道这事。原来你们就是当年新建立的世家?赵某孤陋寡闻,得罪了。”赵浮归明白过来之后,倒是诚心地在道歉。 “赵公子言重了。不过您居然这么一提就知道咱们剑竹乔家,也是相当的见多识广啊!”刘景繁笑着说,又抱拳道:“方才我等礼数不周,竟擅闯赵公子家门,其实也是不想耽误您侍奉令堂的时间。您是弱冠试第一才俊,甚至能被城主大人破例选用为官。我们乔家既然作为世家,对您的文采也是仰慕已久,一份薄礼,还请赵公子收下。” “麻烦刘公子了,赵某人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刘公子代我向乔老问好。”赵浮归郑重一立,对刘景繁行了一个平谢礼,满口答应。这本就没什么好推辞的。赵浮归心中也打了小算盘——大会试过后黑水城的权力势必要进行不小程度上的重新分配,自己若是被那些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世家大族挖走了,又如何能展现自己的抱负?而且乔家与太子的关系非同一般,日后自己大展拳脚的机会也将大大增加……正当他打着这些主意的时候,老母亲的咳嗽声却正好传入耳中,赵浮归连忙说“几位可否先在此稍候片刻?赵某还需…….”但刘景繁一伸手挡住了他向地上药炉投去的目光,刘景繁温和一笑:“那郎中开的药里,槐树叶是主药吧?” 赵浮归惊讶地看着刘景繁,“没错,刘公子从何得知?” “赵公子不妨先看看手中为何物,再考虑下是那大字不识几个的土郎中开的药靠谱,还是乔家给您的见面礼靠谱。” 赵浮归目光往篮中一瞥,当即失声叫出:“这…….这么好的东洋参!” “不仅如此。令堂常年受胃寒困扰,这一批东洋参都被塞上高人加持过阴火之力,有奇特的御寒效果。这篮子里还有多味辅药以及我列的一张配方,赵公子按我的配方给令堂煎药,一日三餐照常,忌食辛辣,我敢保证不出一月令堂病情必能得到好转!” 赵浮归颤抖着拿着手上那一截处处浸透着精华的东洋参,差点就要在刘景繁面前哭出来。他双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这是黑水礼法中的卑谢礼,是下对上表达谢意的礼节。“刘公子如此恩德,赵某何以为报!” 刘景繁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说:“赵公子千万别这么说。你本是天纵英才,岂可为柴米油盐等小事耽误了前途?我们乔家也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但我们都想你不必为了令堂之病而牵肠挂肚,我们都想黑水城多一个好官,秦山国多一个好官啊!” 赵浮归连连点头,刘景繁又说:“赵公子不必担忧令堂,这炉里的药方才已经被我换过了。这东洋参性烈如火,武火一煮药效立开,一盏茶的时间便可送进去给令堂服用了!” 赵浮归又是一阵千恩万谢,但句句发自内心。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后,问道:“刘兄,你是如何知道我母亲的胃寒之病?” 刘景繁闻言叹了一口气,缓缓说:“令堂这病啊,当年我等还是布衣平民之时,在蛮族行商,塞上苦寒,我们这些普通人往往吃不消,得了令堂那样病的人,很多。” “那……这种病可有根治的希望?” 刘景繁摇了摇头,“这个…….以我们乔家现在的能力,只能说无能为力。” 说罢,刘景繁又从身后一人手中拿过一个竹篮,递到赵浮归手里,赵浮归不敢怠慢连忙接了过来。 “赵公子,你是弱冠试一举腾飞为官。虽然官职可能比很多由备官试选拔上去的人要小一些,但放眼未来,你的前途一定是这一批新人中最为光明的。我大舅子他性格比较奇怪,恐怕不时会得罪些人。虽然年纪也有二十八九了,但还是小孩子脾气。以后你升迁的机会一定比其他人多得多,到时候还请一定拉他一把。他这人虽然处事不受人待见,但还是有些能力和志向的。” 赵浮归点了点头:“乔学彬大人的才能,赵某也是见过的。你放心,就凭他的能力,就算我不说,城主大人也一定看得见!” “赵公子如此爽快,那就请看这份礼品,可还满意?” 赵浮归按照刘景繁的指示,左手伸入竹篮内,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掂出了一根样式奇美,光彩夺目的长珊瑚。 无数溢美之词在赵浮归心中荡漾,听着刘景繁缓缓的介绍,他仔细端详着这巧夺天工的珊瑚。——“此乃帝都内龙门运河下游一条支流,名曰跃龙河内出产的长珊瑚。跃龙河与外海相连,河内许多珍奇异兽都有出现。跃龙河沿岸气候四季如春,促进了珊瑚的形成。长珊瑚本是跃龙河特产,已有五百年历史,其特点…….” “啊!”赵浮归险些站不住,室外的阳光将他的脸一下子照的煞白,“这……这…….” 赵浮归指着长珊瑚末端一个龙状的小金印,惊得说不出话来。 “刘景繁,此乃太子之物!” 刘景繁的声音微沉:“赵兄,太子与我乔家向来交好,他送我们礼物,难道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可…….你们居然敢把太子的东西送给别人?这,这是不敬之大罪!若这事传出去了,后果你我都知道!” 看着义愤填膺的赵浮归,刘景繁的脸色也一点点沉了下来。 ……. 一刻钟后,刘景繁和身后两个仆役走出赵浮归家残破的大门,刘景繁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走在被晨光照的炽热的小道上,刘景繁忽然向身后那个人伸出了手,“另一根拿来给我瞧瞧。” 传来翻篮子的声音。片刻后,那名打扮成儒生的仆役颤栗地说:“公子,另一根龙瑚珊……不见了…….” “什么!”刘景繁转过头,立刻扬起了巴掌,怒视着仆役。只见那仆役颤抖着掏出竹篮里的一张纸,递给他。 “既然这龙瑚珊本就是向流风的,何必带两根走呢?” 署名乔良言。 “该死!昨晚大舅子也跟我说恐怕赵浮归不会收太子之物!今天良言又给我玩这么一出?不会是这俩家伙合起来搞我吧!” 刘景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间石屋,那里是向流风的家,离赵浮归的家挺近,房子也至少比赵浮归家要大了一点。门前居然还有一个小菜园,种了些辣椒。 秦山国外传:第十三章、腾飞的新贵(中) - 斩莲 - 华发如秋 正午。 伯古县,高家府邸。 乔定兴、乔明言各自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个络腮胡子,面色黝黑的大汉;一个眉清目秀,脸上颇有英气和沧桑。两人中间还有一辆马车,而车内,正是本来坚决决定在家温习诗书,决不来参加这等凡俗之事的乔学彬。 “伯父,一会儿到高家时,我先进去请人通报,您安稳住学彬二哥。我素来听闻高家的高厉公子狂妄无礼,但我毕竟在军中多年,想必他也不会刁难。但二哥他日前新败于高厉,我担心高厉到时候口出狂言,不给二哥颜面。” “哈哈!明言老弟,不要以为自己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就可以瞧不起你二哥了!我还没那么脆弱。”乔学彬头探出马车外,爽朗大笑。整个送礼的马队都在诧异他的听力怎么如此之好,连两人的耳语都听得如此清楚。 昨夜乔学彬见到白鹭道子,并且师父给他的宝贝天机鱼被收走后,他就一直担忧着道中仙境以及师父的情况,为了下午能与乔良言一道去给那荷悦送礼,他主动提出参加此次送礼的任务。 乔明言闻言有些尴尬,在军中培养出来的豪气让他嘴上不肯服软:“那就请二哥不要缩在马车上,我乔家的子弟绝没有不会骑马拉弓的!” “去去去,你二哥我是读书人,骑你的马去…….士人不与武夫为伍……”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乔学彬对这个在军伍混了一段时间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暗暗发笑,凭自己的道行,十个乔明言都不是对手啊! “明言,前面这座豪宅就是高家的府邸了。”乔定兴声音十分低沉道。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也很久没来看过了。乔明言立刻感到了真正的大家族和乔家这种小家族的天壤之别——虽然高家也只是在黑水城中有些名气罢了。看那朱红漆的大门,两个手持钢矛的卫士面无表情地侍立在两侧,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这队人似的。门匾那个“高”字,也格外饱满有力。高府几个老人不喜喧闹,所以高府虽然置身于黑水城最繁华的伯古县中,四周却是静悄悄一片,宽敞的大路上没有行人,更别提摆摊小贩了。几年前高府向现在的钱知州出巨款购买下了这片区域的土地,当时这事情钱知州上报到京城时,甚至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所以可以说这方圆十几里都是高家所有的。大门两侧的院墙一直延伸下去,都是漆得白得耀眼。给人深刻的富丽堂皇的感受。 “高家,已经这么富贵了吗?”纵使在军中经受过了不少风浪的乔明言,此时也不能摆脱这无情的对比带来的震撼。这高家的府邸,比自己前几年来看时,更豪华了无数倍。当时本来就是平民,内心已经十分羡慕了。而现在站在世家的角度上看,他还是不能摆脱这股艳羡之情。 “是啊……高家族长是你和正浪走后不久主事的,和钱航富私交不浅。好处都给他高家捞尽了,连王家都不放在眼里啦!”乔定兴唏嘘着,乔明言已经下了马,快步走到那两个面无表情地卫士跟前,行礼,赔笑,掏钱。这一切都已经烂熟于心。马车内正闭目养神的乔学彬神识感应到这一幕,不由得一阵感慨——曾经那个幼稚的小弟,也长这么大了啊! 两个卫士很快消失在朱红色的大门里,又很快出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拉开了大门,请乔明言等人入府。乔明言又往两人手里塞了一块碎银,才回头跨上马。 高府内,乔家来宾才明白什么叫做别有一番天地。 瑰丽的亭台楼阁,勾勒出美丽线条的花园内,许多奇花异草,不仅乔明言没有见过,甚至连乔学彬都不知道。就是见过的,那种震撼也在乔明言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高家是得有多有钱,才能从西域引进一棵龙睛草?还有许许多多行军时见到过的奇木,竟一一在此重见! 而这只是高府的前花园一景! 引路的几个仆役看着一队人马脸上的艳羡,心中颇为不屑——就这些乡巴佬,也配得上世家二字?手上提了几根破灵芝,就敢来高家套近乎!可笑! 而唯一不为眼前景色所动的,正坐在马车内。乔学彬表情颇为悠闲地闭目养神,但他的心神却一点点凝聚着警惕。昨夜白鹭道子拿走天机鱼之后,乔学彬明显地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弱了不少。按照凡人们传说中天机宫境界的划分,他的修为从筑基三层降到了只能施展出筑基初期的实力。早上去王府之前,乔学彬摆了一道天机道法中最弱的虚甲太合卦占卜今日的运势。在意料之中的,是晚上去荷府算不出任何东西。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高、王二府自己竟然也算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这就与他的修为削减有一定的关系了。但筑基的道行让他本能地感受到高府内有某人,或某些人气数非同一般,可能是那个永远带着玩味笑容的高厉吧。乔学彬想着。 前花园直接连着高府的待客正厅。但这待客正厅前还有一室,这是乔定兴与乔明言没有见过的。见前面的人马停了下来,两人碍于面子不好意思问这“敬恕阁”是干什么用的。乔学彬不看车外,掐指一算,随即利索的下了马车,对几个脸上已写满了轻视之意的仆役大笑道:“哈哈!高府不愧为黑水城第一流的世家,连这敬恕阁都建了,果然有大世家风范,非我等小家可比!只不过几位可能弄错了吧?我等代表剑竹乔家来贵府送贺礼,庆祝高厉、高省身二位公子会试取得好成绩。你我二家同城为世家,难道还要有对付外族的礼节?若是贵府仅仅是想给我等炫耀一番,那大可不必如此,你们家的前花园就比乔府的整个府邸要富贵,吾等粗鄙之人只知羡慕!” “乔兄息怒!乔兄息怒!”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敬恕阁内传出来,随即一个衣着光鲜,嘴角带着微笑的英俊后生匆匆跑出,连连对乔学彬道歉。 乔学彬一见来人,神色立刻轻松不少,上前一步,那英俊男子已抢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高厉老弟,别来无恙啊!愚兄先祝你官运亨通!来日便要以同僚身份相见,定要继续以兄弟相称!”乔学彬在伯父和弟弟不敢相信两人这般亲密关系的诧异目光中问:“只是不知他们将我们带来这敬恕阁,可是令尊的意思?” 高厉大笑一声,神情爽朗道:“乔兄说这话,真是看低了我高家啊!无非是几个下人不懂事,不小心带错了路。唉,跟你说吧,最近府里新招了一批人进来,办事不太牢靠,高某给乔兄还有各位赔礼了。不过各位要知道,自乔家重建后,我高家就从来没有轻视过你们,倒是家父总说乔老是现在城里最有智慧的人。所以你们来这儿,就不用太拘束……” 接着,这性格开朗的英俊男子讲了不少对乔家的仰慕以及对乔学彬的鼓励;他对乔学彬诗才的钦佩以及对乔明言的赞扬一直说到对乔正浪的瞻仰。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客套,但听了都很舒服。他也顺便提了一下这敬恕阁,纯粹是讲给不明白这东西干吗用的其他人听的。原来,真正的豪门大族是经常要与外族、外国人甚至政敌在自己府内商议事宜的。虽然两国交战,不在酒宴上下手是共识和底线,但仍然要做二手准备,这敬恕阁的存在就是为了确保来客不携带凶器,里面有专门的武士搜查。这其实是对来客的不敬,所以起了个这么文雅礼貌的名字。但像高、乔二家同城为世家,又没有过什么冲突,若把来宾带到敬恕阁,绝对是一种侮辱。刚才高厉正好经过敬恕阁,就发现仆役们带错了路,这才给乔家众人解了围。 说到最后,高厉凑到乔学彬跟前,神秘兮兮地说:“乔兄,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给小弟庆祝啊?小弟可是准备了厚礼为你做官庆祝的啊!” 乔学彬笑着说:“你准备的礼要是有我的厚,哥哥我这颗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真的有这么好!”高厉大喜,一把推开几个带路小厮,一手拉着乔学彬,另一手毫不摆架势地牵起乔定兴的马绳,边和乔学彬聊个不停,边将乔家几人带到另一处待客大厅的入口,高家族长高亚圣以及一众家族成员都已经坐在里面了。 当高厉带着三个拿着礼盒的乔家子弟步入待客大厅时,出乎三人意料,古稀之年的高亚圣从主座上腾地站起,面色红润,表情异常激动地鼓起了掌,仿佛两家是多年的至交一般。受到族长的感染,大厅内一众高家人都起身致礼。 乔学彬三人纵使知道高亚圣葫芦里卖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药,此时内心也不免一热。早上他们去王府贺喜的时候,王家的人几乎从来没拿正眼瞧过他们。相比之下,高家对他们的待遇已经太高了。 还没等乔学彬开口,坐在高亚圣旁边的一个精瘦老汉抢先发了话:“定兴贤侄,自从蛮山贸丝一别,咱至少已经十年没见了吧!乔世凡大哥身体可还好?景繁那小子近来可好?” 此人乃高亚圣二弟,高仲真,曾在帝京内做过七品官,后来辞官回乡。十年前北境蛮族大范围收购丝绸,他代表高家出塞贸丝,于蛮山结识了还是平民的乔定兴等人。只不过回国后已有数年未与新晋世家乔家有过联系,高、乔二家的关系始终十分疏松。 “蒙高大人厚爱!全系高大人牵挂,我等一切皆好!”乔定兴大声回答。 高仲真脸上笑意更浓了,眼见着就要拉着十年前一同出塞的老朋友叙旧,乔学彬及时站出来将话题拉了回来:“仲真大人,族长大人,以及各位贵府主人。”说着,他拉起了高厉的手,后者颇为兴奋地挥了挥手。“今日乃会试揭榜之日,我乔家虽地处偏远,孤陋寡闻,高府上下人才辈出的名声却是知道的。会试之日,鄙人与高厉公子以诗相斗,我败了,但败得心服口服!高厉公子在备官试中成绩优异,榜上赫赫有名。高省身公子更是拔下探花之位,才华绝世无双。我乔家特意准备了一份薄礼,无奈家小力弱,薄礼难成敬意,还请族长大人莫怪!” 座上高家的众人都将目光投到了三人手中提着的镀金大礼盒上以及陆续扛着礼物进来的仆役身上。有的人嗤之以鼻,有的人目露好奇,有的人低头沉思,神色凝重。高亚圣在主座上挥手,示意高厉坐到他身边来。 高亚圣从主座上站起来,富有磁性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几位都是我高府的贵客。说句实话,今年咱黑水城后起之秀属实不少,你们乔家可绝对能在其中打头阵啊!今日甫一揭榜,乔家贵宾就携礼来祝,如此热情知礼,我敢说,几年后跻身中流世家,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乔家三人面色稍喜,高亚圣接着说:“前几日府内接到贵府的贺帖之时,府内有不少人觉得乔家动作未免太快了一点,难免有收买人心之嫌。”说到这,他用锐利的目光打量了周围一圈高家的人,继续说:“什么时候,我偌大的高府容不下贵客的贺礼了?又是什么时候,我高家已经开始畏惧和天下才俊们为友了?我高家什么时候,开始瞻前顾后,害怕流言蜚语,甚至到了要让我们的贵客寒心的地步?” “况且,据老夫所知,人家乔府这次是向整个黑水城参与会试的贤才们都送去了礼物。只不过我们和王家家史较久,先送给咱们罢了,谈何收买人心!可是,三位贵客,你们看看人家王府是什么一副高傲架势!他们给学彬的回礼,仅仅是一只紫云砂壶,也就不谈了。我可是听说,乔明言,裴大将军麾下的队正大人,竟在王府门前因少给了带路钱被几个下人羞辱!诸位,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想搞什么事情!是不是觉得自己有钱有权了,不把其他世家放在眼里了,老子天下第一了?!这群兔崽子,不要忘了那王硕身为大世家子弟,备官试排名竟然在两百名开外!如此世家,配叫世家吗!再说说乔家,虽然家史很短,实力尚弱,但他们谦恭、和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老夫还真少见如此热情知礼的年轻人和年轻家族。未来是留给年轻人的,老夫在此,祝高厉、省身、学彬三人大会试取得好名次,以茶代酒,祝高、乔二家永世交好!” 高亚圣饮了一大口杯中的茶水,座上的诸位高家子弟唯唯诺诺,连声附和称是,场面一度十分热闹。但在座各位高家子弟其实内心大多疑云密布,只有少数人内心明了族长的行为,脸上神色淡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想到早上王家的无礼,乔家三人虽然都知道高亚圣肯定也打了不小的算盘,但对高家的好感无法抵挡地上升到了顶峰。同样的,不管高家在前面有没有设下陷阱,能和这样一个大世家交好的机会也是乔家众人盼望已久的,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一个向上爬的机缘。就连乔学彬,此时也真正为了高乔两家的交好小小的激动了一把。 乔学彬带头行了一个卑安礼,乔明言赶紧跟着,而乔定兴则是行了个孝安礼。几番客套辞令,溢美之词说完后,乔学彬又对着周围一圈高家子弟行了一个孝安礼,道:“贵府各位,乔某在此代表乔家对族长大人以及高家各位致以最真诚的友好和尊重,同时对贵府二位大才子致以最真挚的祝贺和景仰。贵府如此热情,乔某感激涕零,只能祈盼这几份薄礼,能聊表我们乔府的心意了。” 说罢,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了过来。果然,还是这礼物的分量比较能决定一个世家的分量,以及高府未来盟友的质量。 当乔家三人一一打开几个烫金大礼盒时,高府内无论是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老,还是年轻气盛的青年人们,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中央的那个金盒内,脸上的表情出奇的统一。 那是灵山清风木。皇城内的御花园里,一年不过也就出产了三十株!而眼前陈列的,竟然是灵山清风木的根!在它面前,周遭一切金银财宝都失去了光泽。 秦山国外传:第十四章、腾飞的新贵(下) - 斩莲 - 华发如秋 傍晚,伯古县最繁华的街市里。 一家小酒肆外。 乔定兴与乔明言简单地吃了晚饭后,立刻出去牵马、检查贺礼。而乔学彬则仍坐在酒肆内,端着一壶酒细细啜饮着,不时夹两口桌上被几个大汉席卷后的残羹冷炙,悠闲地看着门口的几人忙来忙去。 但他这故作镇定的举止并不能掩盖此刻他心中的紧张。距离师父出关的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此刻更不知道那道中仙境中有什么大动作。但他知道,白鹭道子说的那个十天神坛大祭是青龙一脉最为强劲的天机正术,出了远古时代的几个强大禁术外,此祭号称堪破苍天十机,尽览黄天九重,当属天下第一。而今晚他将去拜访的,正是引起这一切轰动却浑不自知的人,荷悦。能否解开他心中的疑惑,能否算穿梦族的动机,竟全系于这个女孩身上。 乔学彬心中有些烦闷,稍稍用力将酒杯往桌上一掷,大步走了出去。 黄昏美丽的夕阳落在这山前酒馆外,平添了几分壮阔和激昂。门口,乔定兴正对着乔明言和另一个着白衣的英俊公子叮嘱不休。那英俊公子正是乔正浪的四哥乔良言。原来按照乔世凡的嘱咐,去荷府祝贺城主大人任职时,乔良言必须要在场。于是乔定兴选择退出,让几个年轻人展露风貌。尽管不解族长为何执意要自己去,但乔良言仍在拜访完北城的黄家之后急急感到伯古县。 “四弟也来啦?兴叔,您这是要走吗?” 乔定兴看了嘴边仍沾着酒水的乔学彬一眼,心想这小子平常那么稳重一个人今天怎么到处散发着散漫之气。他略一点头说是,又将三个后辈拉到一块仔细叮嘱了一番礼仪举止。待几个仆役将乔良言精心挑选的贺礼抬上马背后,乔定兴骑上一匹黑马,也不多言,策马往乔府赶去。苍阳壮丽,乔家三兄弟也骑上了马,飞快地向地图上的新城主府奔去。 “二哥,六弟,你们猜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给城主大人和那大小姐?” “那城主倒可勉强猜猜,那小女孩儿的,小弟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四哥要从哪里下手赢得人家的欢心……哈哈…….” “四弟考虑十分周全,二哥我觉得应该是那紫云流苏炼丹炉赠与城主,古血狼毫毛笔送给云沧公子,还有那府库里最宝贝的纯金凤凰羽送给荷悦小姐吧?” “哇!二哥你也太厉害了!不过给荷悦的礼物猜错了哦。”大家对乔学彬偶尔超乎寻常的预言能力早已见怪不怪。 “哦?……那是什么?”“到了你就知道了。” 的确,关于荷悦的一切,乔学彬都算不出来。 …….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原本几天前还阴暗的小巷此时已经挂满了灯笼,“荷府”两个大字刻在巨匾挂在荷府大门上。 乔家三兄弟花了不少时间才从那么多巷子中绕到这一条,策马近时竟发现在乔家来拜访的这个时候,城主大人居然站在荷府大门口独自一人。身体朝向另一个方向,仿佛在等乔家几人的到来。 乔学彬见状立马给身后所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很快连马的嘶鸣声也被压了回去。他立刻下马,乔良言与乔明言也争先恐后的下了马,跑到背对着他们的荷哲身旁,三人都行了一个下属参见上级时用的官安礼,乔学彬想开口,但乔良言已经先他一步说了话:“乔家小子不识大体,竟敢劳烦城主大人亲自等候!” “呵呵,这位是乔良言吧?谁说我是在这儿等你们的?”荷哲嘴角边带着一丝苦笑回头,仿佛他跟乔良言有些熟络。 “最近,”荷哲压低声音,凑到三人中说:“我这新修的荷府有些不太平啊。” 乔学彬的心猛地揪了一下,看向荷哲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但立刻恢复了正常。 乔良言却笑着说:“城主大人这说的哪里话。您新官上任,府上必有龟鹤之相,怎么会有魑魅魍魉敢来找麻烦呢?就算真有那不开眼的鬼怪在您府中,咱仨给您带的这贺礼也一定能驱妖伏魔!” 乔学彬心中无奈的想,这四弟终究还是个没读过几本书的。城主竟然在他们三个后辈面前直言自己家中之事,那已经是有非常的意味在里面了,怎么这样草率回答。他刚想开口说两句,却见荷哲叹了口气,淡淡地对乔学彬说:“若是将来要打仗,乔学彬,大会试选出来像你这样的贤能,过不了几天官瘾,恐怕就将面临严峻考验了啊。本官心里,不踏实啊......” 乔学彬完全没听懂荷哲在说些什么,难道城主大人说的不太平,不应该是荷悦的事情吗?但是他没注意到,一旁的两个弟弟脸上已经变了几番神色。尤其是乔明言,此时脸上似乎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乔学彬不知该怎么回答荷哲,“这...城主大人,近来怎会有战事一说......”话还没说完,荷哲笑了一声,将他打断:“好了好了,这些话也不该对你们讲......三位是今天的客人,外面这么热,快进来说话!” 入府后,几人心中都把这段小插曲放在一边了。好在乔明言下午已经见识过高家的富贵,面对这还未翻修完的城主府不至于太过目瞪口呆。但即便还没翻修完,城主府的豪华程度就可以与王高二家相媲美了。不过在规矩上,秦山国任何一任城主都不属于当地的世家,但城主府的人力物力可以说都超过了任何一个世家。 荷府的待客大厅内已经坐了不少人,但远远没有高府内的人数多。由于荷府不是世家府邸,在座的大多是曾在帝都里跟过荷哲的门客。左席上一个正挥毫写下“壮志凌云”四个大字的精致公子,荷哲的侄子,荷云沧的堂兄,十八岁,名叫荷康,字润昊。本来荷府内亲眷还有荷哲表妹荷盈雪,荷哲堂兄荷明等数十人。但只有荷康今夜参加。 看见荷哲领着三人以及一干仆役走进门来,门客们起身对荷哲行官安礼,而荷康则似没看见似的继续认真书写着。但现场气氛明显有些冷清,几乎没人把目光投到乔家三人身上。 “润昊!客人来了,你去把云沧还有荷悦叫来!”荷哲看了还在练书法的荷康一眼,说。 荷康手上的笔快速动了两下,草草完成这幅作品,起身先对乔家三人行了个平安礼,出去了。 “都华……这……这三位……是哪儿的贵客?”懒懒散散的席座上,一个发须斑白的老人在主座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问。他是荷哲在京师时外出游历结交的一位挚友,后来跟随荷哲入朝为官,也做到过六品枢密使,姓梁名复吉,单字新。后随荷哲一同被贬,目前身衔七品虚职。梁复吉人老记忆不太好,不记得今晚来客乃是剑竹乔家,故而场上气氛被这么一问搞得有些尴尬。 “大家都静一静!”荷哲喊了一声,声如洪钟,就跟会试那天一样。但乔学彬听来则大不寻常——他的声音中有明显的某种法术加持痕迹。“这三位是剑竹峰脚下乔府的贵客。这位乔学彬,备官试第二十名,官职初定为伯古西县粮仓护仓副队长,其所做之诗《塞上月》乃奇才之作,与高府高厉齐名;这位是乔明言,关西军裴擒龙将军麾下幕僚乔正浪大人的亲兵队正,年方十七便已官至正七品;这位乔良言,家族内经营与蛮族的茶马布匹以及异宝的交易,也是黑水城与蛮族经商之人中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讲完必须要讲的介绍后,大厅内终于把视线聚集到三位来客身上了。但荷府众人与高府呈现出的态度截然不同,他们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三人,仿佛在竭力看穿些什么似的。 “城主大人,我们三兄弟今天厚着脸皮来到贵府,主要是为了您任职城主之位而贺,其次则是为了贵府千金天赋异禀,颇为森道大师赏识而贺。贺礼虽薄,聊表心意,还请城主大人和诸位过目。” 说话的是乔明言,毕竟出身军旅,话里话外也少了很多兄长们的谦卑与客套。荷哲微微一笑,说:“明言莫急,今日一是我主尔客,而是我为城主尔为城民,三是我府先尔府后,理当我们先礼尔等,方有互送贺礼的说法。” 说着,他也不上主座,走到荷康留下的那幅书法前,小心翼翼地掂起,问在座的荷府门客:“各位觉得小侄写得如何?” “挺不错的,就是最后几笔匆匆收尾,力度也强弱分明。”“整体感很强,四个字浑然一体。”“笔力千钧啊!简直有入木三分之势。配上‘壮志凌云’四字,赠与乔府贵客是在合适不过了。” 主宾席上传来了细碎的交谈声,荷府众人对荷康这一信手之作给予了不同的评价,但无疑都肯定了他笔力之深。也确实如此,那“壮志”二字锋芒分明,横竖饱满,写在偌大的宣纸中间气势恢宏;“凌云”二字以古行书为体,两点水连笔自然而呈现出锐利之势,只是“云”字最后一点仓促完成,力度稍嫌不够。但乍一看这幅行楷结合,气度壮阔,意蕴深刻,堪称佳作。 谈论间荷哲已将乔家三人引入宾客正座。乔明言和乔良言也跟着大家评论了几句,乔良言心中却在思忖,难道这幅书法就是荷府的回礼?那也未免太草率了。自己前几天和荷哲有不少接触,完全不像他的作风啊。 只有乔学彬此刻内心是十分紧张的。当荷哲在主座上掂起这幅作品时,他的识海极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像这种上乘佳作,作者与作品之间一般都会有不经意的灵识交流,不管他是凡人还是修士,这种灵识的交流往往会留下痕迹。”他想起白鹭道子曾经和他说过的一段话,神识不经意地动了一动。但很快放弃了用精神力去捕捉荷康灵识的做法。毕竟荷府内还有一个与这一切怪事有不小渊源的荷悦,他不能轻易将自己的道行暴露于人前,毕竟这事只有他父亲以及乔世凡知道,还有他已故的母亲。 但这幅书法竟然能够使他的识海产生共鸣,与那个晚上他感受到的气息越来越像。那书法中残存灵识的波动已经明显超出了一个凡人的精神力,要么荷康是一个修士,要么,今天就有人在荷府内设了一个局,将城主也框了进去。而这人,不出所料的话与那少年有莫大的联系。 正思索间,荷康已将荷悦与荷云沧带到了待客大厅内。他们坐到了乔家三人对面的主从席里,以示对来客的尊重。而荷康看着叔父拿着自己随手写的东西让大家评价,白皙的脸上也不免一红,赶紧缩回自己的座位上。 乔学彬的注意立刻被荷悦吸引过去了。 书法品评告一段落,荷哲将它放在桌案上,以目示意乔家三人,然后乔良言站了出来,走到厅中央,施了一圈孝安礼。 “秦山历天吉十五年夏,京师四品文书长史荷哲大人左迁黑水城就任城主。荷城主为文书长史时,素有铁面无私美名,从各地各种谏言中选出良言奉于圣上,使忠言不蔽,圣听遍及天下,方有天吉盛世之美誉。城主大人虽为左迁,但实乃黑水城十万百姓之福也!黑水城素为我国军事重城,民风淳朴,经济繁荣,军力强盛。也是秦山国与蛮塞往来的重要通道。古人有云,红粉配佳人,宝剑赠英雄”。我黑水城便如一把利剑,荷城主便是那持剑之士,全国最大的军备区之一,全州最富裕的城池。吾等皆坚信,在荷城主统辖之下,必将成为全国最盛之地之一!必将为我大秦开疆拓土之先锋!” 语罢,座下一片掌声。这几天前来荷府为城主上任庆贺的世家不知有多少,却都是一板一眼,小心翼翼地说话做事,一点也没有乔良言刚才的壮志宣言。这番豪情壮语着实感染了不少荷府的谋士门客。 荷哲的心情也难得地豁然开朗起来——近几个月来在朝中屡受小人排挤,最终落了个贬谪下场。他虽然性格乐观,但来到黑水城后也难免不时对月伤怀。但乔良言,这一番话似醍醐灌顶——这黑水城有如此丰富的人力物力财力,更有天下第一军城的美誉,这简直是上天给予他大有作为的机会,也是黑水城一扫数年贪官污吏阴风的大好时机啊! “说得好!说得好啊!贬谪何方,左迁又何妨?黑水城人杰地灵,此乃上天给我荷哲兴邦报国的机会。我定不负黑水城父老乡亲所望,必做一个清官,必做一个有作为的城主!” 荷哲说完,下面又是一片掌声。乔学彬这时也笑着鼓掌,心里纳闷这四弟啥时候口才这么好了。前枢密使梁复吉真诚地鼓着掌——这么多天来,只有他能看到荷哲内心的挣扎。好在这年轻人的一番话,算是把好在这心结解开了。 “城主大人有此决心,实乃黑水城千载之厚福也!请为君贺,上吾之礼!” 几个站在厅外的仆役听见,连忙将一个巨大的金盒抗入厅内。乔明言上前,运足力气,一把将金盒打开,里面硕大的紫云流苏炼丹炉安详地静卧着,绚丽得耀眼,夺去了所有的目光。 “城主大人,此乃西域精品流苏,与东海深处极品紫金……” 所有人都在听乔良言的介绍,都在看这炼丹炉的风采,只有乔学彬完全不在状态。 眼角余光瞄到的这个女孩儿。她跟自己还是平民时遇到的农家少女们乍一看简直没有什么不同。但她的面容却清秀俊俏得紧,十分耐看,或者说越看越好看。这与大大咧咧的乡下少女又完全不同。而且她的一举一动,几乎不可能是十来天世家生活就可以锻炼出的——笑不露齿,话不高声。当乔良言颇具感染力的致辞结束后,她的神情好像也多了一丝悲壮之色,鼓掌的声音似在刻意寻找着大家伙的节拍。大多数时候,荷悦她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和她呆板严谨的弟弟一样。只不过荷云沧坐在那里时,像是一根木头,整个人的气息完全外露。但荷悦,就像一弯皎月,周围的人全部都是星辰,她巧妙地将自身气息与周遭的一切融合在了一起,并不知不觉占据了主导。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只有道行一定的人才能感受得到。于是乔学彬下了一个结论:荷悦确实有异于常人之处,只不过她自己还不知道。 荷悦的头发很长,像所有黑水城世家小姐一样垂下来,散到胸部。乌黑的发丝隐隐带着水光,好像是刚沐浴完不久。她的一袭长发在乔学彬眼中格外柔顺,好像独立于女孩外的第二个独立生命。 “云沧不过一孩童,却烦劳三位公子如此用心,竟为我准备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此笔以多年狼王毫为毛,尚有嗜血之感,最适合战前一首塞下曲,必为上上之作。三位公子用心良苦,云沧感激不尽!” 荷哲身旁一脸严肃的小公子此时小脸上却堆满了掩盖不住的喜色,看来这古血狼毫毛笔是送对人了。乔学彬匆匆看了站起身来的荷云沧一眼,继续把注意力放在荷悦身上。 “奇怪啊,那个男孩应该是荷悦的仆人吧?今天我在她身上怎么一点儿感觉不到有男性的气息?难道服侍她的是个女仆?”荷悦今天穿的是大小姐们的正装,上身绣花青衣,下身纯白的罗裙。虽只有十五岁,但却给他一种风韵饱满的感受,像是精心打扮后来撩人的小妖精一样的感觉。这个想法一出现就打破了乔学彬之前的种种看法,他越发觉得那个少年感受到了自己的窥视,才故意将荷悦打扮成这样,引发乔学彬的试探。 乔明言强壮的双臂打开了最后一个金盒,一股浓郁的灵气径直扑向四面八方。那是送给荷悦的贺礼,也是乔学彬完全没有想到的一件礼物。 “城主大人,贵千金年纪轻轻,竟能轻松对出森道大师谒语,并深为大师赏识。荷悦小姐为大人义女,如此聪颖机敏,此乃上天祥瑞之兆,助城主大人有所作为。请启我宝,谨为之贺!” 那金盒内沉睡着一块兼有五色的方石,在乔学彬眼中几乎是一个巨大的灵力源。当金盒打开的那一刹那,很明显地,荷悦身上淡淡的气息极快的紊乱了一瞬间,她水灵的双眼中的光泽在一瞬间流光溢彩,和乔学彬一样对这灵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方石寂静地沉睡着,它散发出的灵力令在场每一个人都感到心情十分舒畅。 “这是五色补天石遗种,先辈下洋经商时偶然所得,将它置于身边,便有祛病除疾,强身健体的功效,还能使人每天都充满灵气,心情舒畅。将它送给荷悦小姐,祝贵体健康,灵魄清明如一。” 乔学彬明显感到那灵力已经不向他源源不断地涌来了,仿佛认主一般,涌向对面的席位上。 “原来是这宝物……只不过我常年居住在府库旁,怎么从未察觉有这等宝物存在?” 秦山国外传:第十五章、疯女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一大清早,荷哲就已经伏在卧室的书桌上了。床上凌乱的被子显示了昨夜的激情。申丹禾成熟而妩媚的胴体筋疲力尽,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荷哲这人有个习惯。不管是在朝中为官还是更早做小知县的时候,他都会在理财为他记账之余自己再记一遍。这是他先父告诉他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要防管家、理财一类人。 “昨晚,八月二十三日,收入贺礼:紫云流苏炼丹炉、古血狼毫毛笔、五色补天石。金十斤,白银百斤,丝帛百匹。送出贺礼:淬火蛇矛和满月大弓、西域汗血宝马一匹,白霜定心露两瓶,金二十斤。” 他又在另一个本子上,专门记录政事的,写下:“城南拟建一座大灵隐寺,高家占主要资金百分之七十,将剩下百分之三十股额分乔家十,我府五,郑家五,李家十。明日各家派出人力和资金,预计年前完工……” …… 荷悦的卧室外。 郑二狗在幽静的小廊上打着哈欠,无所事事地踱步。等大小姐起床吃早饭。卧室内,本有些贪睡的荷悦今天却早已坐起,正用刚才郑二狗给她打的水洗漱着。 “啊啊啊,这才什么时候,好想睡啊…但那块石头是个什么鬼,心里总想着它,睡不着……” 荷悦正在梳头,疲倦地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小嘴一扁,心里抱怨着。 那块五色补天石遗种静静地躺在一个开口的青石匣里,放在荷悦的床头。荷悦略微舒展一下身体,疲倦感就消失了,全身上下精力充沛,但却困得很,一直在打哈欠。 镜中她的容颜似乎比昨日清丽更甚。白皙的鹅蛋脸上透着红润,细长的双眼更加秀丽,富有生机与灵气。高挺的琼鼻,红润的唇,还有乌黑而清澈的一袭长发。很难想象为何仅仅十来天的世家生活就让她从农家少女蜕变成了大家闺秀,给人一种成熟的气息,与十五岁的年龄有些不相称。 “郑铭。”这是郑二狗的大名,荷悦清脆的声音传到小廊上,语气平淡,两人主仆的关系犹为明确。 而外面正昏昏欲睡的郑二狗听见荷悦清冷的呼唤,连忙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谦恭地行了一个仆人对主人行的贵安礼,说:“大小姐有何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辰?”荷悦并未看来人一眼,继续盯着镜中,双手摆弄着头发。主人的架势做足了,却让郑二狗心中一阵好笑。“太阳还没亮多久,现在是丙时二刻。” “嗯,这么早离学女红的时间还有不少。”荷悦两手拂了拂秀发,将它们披到自己后背上。“大小姐可要用早膳?”郑二狗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了,父亲说早起散步一会儿再吃东西对身体更好。你随我来。”荷悦站起来,高挑的身材比眼前这男孩还高。她走出房门,郑二狗连忙跟在身后。 荷悦的卧室外,是荷府的后花园。荷府后花园足足有一个半的前花园那么大,而且曲径蜿蜒,花草瑰丽。但当中奇花异草却远不如高府的多,花园内以牡丹、兰花、含羞草等常见花草为主,美得朴素端庄,而不妖媚。 清晨,阳光柔和地洒落在花园里。荷悦走了一条与前几次不同的小径。 她走得很慢,步伐也有条不紊地学着礼仪中的走法,走得十分好看。这一条小径两边多为牡丹花,色彩鲜艳夺目,荷悦心情舒畅地看着,郑二狗无所事事地跟着。 “郑铭,前方你可听到有声音?”荷悦走到一座人工池边,忽然停下问。她的听力如今已经超越了一切的正常人,但自己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哦,可能是哪个扫地的吧。”郑二狗随口一答——他都没听见什么声音,荷悦还能听见? “不对,听声音像二十多岁的女子,而且这么悲伤…你告诉我,我们府内有这样的扫地的吗?”荷悦转过头瞪了郑二狗一眼,对他的敷衍很不满意。 郑二狗站住,周围是一片牡丹丛,艳丽得有些失真。他全力聚起精神,将自己的魂识向外传播。“大小姐,这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郑二狗颇为疑惑地往自己左边一指,看向荷悦。 “走,沿着这条小路过去。” 两人走在密密牡丹丛中的小路上,这是一条与周遭景色不相符的幽径。那哭声渐渐地近了,哀怨之情已经极为明显地撞击着荷悦的耳膜。而狭路两侧的花草也变了几种样式,从牡丹到月季,最后是已不太繁盛的 一片梨树林。郑二狗也集中了注意,带着好奇与疑惑捕捉着那哭声。 “大小姐,您听见了吗?这哭声中还有说话的声音。” “是吗?好像确实在说话,可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呃…小人也听不懂,但确实像是女人在哭诉。应该是某地的方言吧?我们黑水城一向使用的都是通用语,没有方言的。” “我听说京城好像有多门自己的方言…对了,父亲乃是京城本地人,这哭的女人应该也是京城来的……这声音,也比较年轻…….” “不会是城主大人的…….”“住嘴,郑铭!” 郑二狗颇为好笑地瞥了前面的女孩一眼,咋就懂得这么快呢?和十几天前那个懵懂的姑娘完全不同了啊……. “大小姐,很有可能啊…城主大人他一个大男人三妻四妾,今天看上这个明天看上那个也很正常的嘛…瞧不上的自然只能哭喽……”郑二狗嬉皮笑脸地跑到荷悦身边,和她并肩前行。 “郑铭,你今天话很多啊。”荷悦被逗笑了,但马上恢复了主人的威严,斥责道:‘你这样子乱说话,我告诉娘去,你觉得她会怎么抽你?’ “行行行,小人该死,我闭嘴行了吧!” 两人走到了小径的尽头。 哭声已经断了一会儿,荷悦眼前是一堵两人高的石墙,光滑平整。但墙中央有一个食指大小的洞,看起来像是被人砸穿的。郑二狗看见那个小洞,把头凑上去一看——墙对面是一座红瓦砌成的小楼,看起来挺豪华的,有两层高,完全是按照贵族太太的身份建造的。突然,几声哀怨的哭声又从红楼内传出,将郑二狗吓了个半死。 荷悦听了这哭声,柳眉微蹙,沉默了一会儿,那凄婉的哭声格外刺耳。片刻后,她开口说:“郑铭,之前…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不知为何,走到高墙面前听到哭声,荷悦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白衣女子,面容俏丽而无神,嘴巴痴痴地咧着,发出凄婉的哭声。这画面着实令她心里发毛。 “哈哈,大小姐,这种男人的事情当然是我明白的多了,这一定是城主大人的某个弃妇,她…….” “给我闭嘴!”荷悦无奈地提高声音呵斥,郑二狗脸上笑意不减,嬉笑着问:“好好好,大小姐,咱们要不要翻过去看看?” “这墙没一处落脚的地方,要是这墙没这么平滑,我也是…能翻过去的。但这墙,唉。”荷悦有些失望地说道。她有一种直觉,自己现在不应该因为好奇翻墙过去的,也许真像郑二狗说的,这是父亲的弃妇,知道了这,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但她内心还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必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这算什么事?这儿不是有我吗?等会我背着您,一下子就翻过去了。您要是怕高的话,闭上眼睛就行了。您别说这两人高的墙,就是刀削过一样的悬崖我也能翻过去!” “你背我?”荷悦在思索着,自己以前又不是没被村里的男孩背过嘛,有啥好害羞的?好奇心上来了,那些贵族礼仪就全抛在脑后了。“哎,你别吹牛,就你那身板,还没本小姐高,也能爬上去?怎么爬?还背我?” 郑二狗哈哈大笑,立刻弓下背来,“大小姐您放一百个心,就是摔下来也有小人给您垫着呢!” 荷悦听着对面的哭声,也是听得心痒痒,也不犹豫了,双手抱住郑二狗的脖子,两腿夹在他腹部, “郑铭,你…你快点,别让别人看到了。” 郑二狗又笑了,要不是有你这大小姐在,他还用得着爬?飞都能飞过去。 郑二狗背起荷悦,一步蹬上石墙。他的脚上仿佛长了吸盘似的,牢牢地定在了墙上,另一只脚向上跨去。两三步就爬到了墙顶,纵身一跃,但两人下落却十分慢,最后轻盈的落在荒草丛生的泥土里。 郑二狗放下荷悦,她身上的衣裙并未受到任何脏污。“郑铭,你咋这么厉害了?竟还真能飞檐走壁!”荷悦此时也没了可以装出的架子,崇拜的赞扬道。 “其实你也可以做到的啊!”郑二狗心想,又嬉笑着说:“前几年跟伯古县一个巷子里的老神棍学了两手气功,翻翻墙还不是小菜一碟?怎么样,大小姐您要是喜欢,我教您哟!” “真的!…咳咳,好了,别吹了,看看这楼大门在哪!” “遵命喽…”郑二狗趁荷悦弯腰舒展筋骨时,忍不住轻轻用手揉了一把她的秀发。 “哎!小人错了,别别别!”郑二狗一面招架着荷悦气愤地捶打,一面连连告饶,心中有点窃喜,这孩子拳头上有点力气了啊,看来炼魂术对身体还真是有用啊!一个小女子打过来居然还有点疼! “死郑铭,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喜欢揉我的头发!回去跟娘说去,抽烂你的…你的…猪手!” 荷悦龇牙咧嘴地恐吓,模样却十分可爱。 “谁…谁…你们是谁!为什么来这!”两人忽然发觉,那凄婉的哭声已经停了好一会儿了。红楼内走出一个衣着简朴的出奇的女人,白裙上还破了几处,撕成条状,露出丰满光洁的大腿。 女人眼角带着泪痕,容颜如小家碧玉的美丽。只不过大大的双眼中生气微弱,十分呆滞,裙子破了也不在意,就这么露出来。她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人,神情很快又变成悲伤,傻笑两声后,露出凶恶的表情。 “你又是哪里的下人?大白天哭哭啼啼,后花园都听得见,一点规矩都没有!” 荷悦皱起了眉,就算这完全可以称得上美女的女人真的是失了宠的妾室,郑二狗就也太过分放肆了些。区区一个仆人说出这样的话,才是没大没小。她刚想开口呵斥,却见那女人表情一滞,嘴巴结结巴巴地喃喃道:“下…人?”随即她又似气结一般哀号一声,双手直接伸入胸内,竟掏出一把带鞘的匕首,一把拔出,疯狂的向郑二狗刺去。 “郑…你你…给我闭嘴啊!”荷悦慌了神,她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完全可以对付三个这样持刀的疯女人。那匕首用力向郑二狗刺去的时候,竟将女人全身都往前带了一步,可见她完全对拼杀一窍不通。郑二狗从她对“下人”二字的反应中也看出来此人曾经的地位绝对不凡。他只紧闭着嘴,东躲西闪,并不还击。但就是这样,几刀下来那疯女人全身也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脸上的疯狂却不减分毫。 郑二狗躲得轻轻松松,荷悦却在一旁干瞪眼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空气中忽然弥漫了一股异香,两人心中咯噔一下,这分明是那疯女人出的汗,竟然有如此奇香?果然不是常人啊! “夫人!请停一停,听我解释一下!”荷悦见疯女人尽管疲惫不堪,手中匕首的狠劲依然不减,忍不住大喊。 哪知那疯女人一听这话,手中匕首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美丽的大眼睛中涌出泪水,飞快地滑到她尖尖的下巴上,使其脸色更加苍白。她怔怔的站在那,口中喃喃:“夫人?夫人?贱人假惺惺叫我姐姐,他从来只用‘你’,连我的阿沧都不叫我娘了!啊……”说罢,又恸声大哭。 她是云沧的…生母?“天呐!难道这就是父亲的…正妻?!”荷悦神情极为复杂,看向郑二狗,不料他也正无奈地看过来。 “小姑娘,你…你是谁?”女人脸上的疯癫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脸的唯唯诺诺,小心翼翼。那张美丽的脸庞上露出羞涩与惶恐,让人只觉得楚楚可怜。 “夫人,我是荷哲城主大人的养女,你……” “养女?才来几天,那死鬼果然又出去寻花问柳了?”打断荷悦的话,那女人脸上又疯态尽显,“哈哈,贱人,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死鬼到这乡下也改不了****!你就等着…啊,等着和老娘一个样吧…我…我在这儿等你啊!贱人…咳咳…”一连串恶毒的诅咒后,女人开始剧烈地咳嗽,但脸上仍带着疯笑,面色十分苍白。女人虽未明指,但荷悦已经听出了其中缘由,父亲真的是纳了申丹禾为妾后,抛弃了这个也十分美貌的结发之妻!眼前这个哭到断肠的二十来岁的女人,真如郑二狗所说的那样,是荷哲的弃妇。 “…,…我还是叫您夫人吧。夫人,您误会了,虽然我是城主大人的养女,但…父亲他不是因为我养母才收我的。”越说越乱,荷悦感到有些难以辩解。其实至今为止,她还是没有理解荷哲收她为养女的真实原因,所以这番解释,也显得有些无力。 “嘿…你紧张什么?那死鬼这副德行,我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的啊!”女人脸上的疯癫之态,很神奇的一下子全部消散,目光游离,口中轻轻说着,但眼角却溢出了几滴无声的泪,滚落在荒草地上。 “这位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小姐之前那个母亲是落风山脚下务农的,堂堂城主大人怎么会瞧得上一个农妇?”郑二狗忍不住插了嘴,招来荷悦狠狠的一瞪眼,但她却没有发怒,也许只有这么解释才能消除误会。 “两个傻孩子哟!农妇算什么?那贱人,之前不过是青楼里一个贱妓,那死鬼不是照吃不误?还当个宝一样捧在手里,简直是犯贱!”那女人脸上带着傻笑恶狠狠地骂道,随即脸上的表情又黯淡了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更为伤心之事,也不歇斯底里,竟直接抛下二人往红楼内走去。 她的身形猛地一滞,“母亲!” 荷悦清脆的声音响起,见那女人回头,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荷悦的语气变得慌慌张张:“那个,我可以这么叫您吗?我……” “你是…死鬼的养女,母亲…母亲…你知道我是谁了!”却见那女人大惊,脸上露出极为懊恼的神色,一对好看的眼睛死死地闭着,仿佛闯下了什么弥天大祸。“完了…完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连这里也待不下去了…呜呜……” 她直接一屁股坐在荒地上,自顾自哭起来。荷悦看了既无奈又慌张,而郑二狗在一旁则默默摇了摇头。他们都在想——这个女人是真的疯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但她居然以为他们会看不出来她的身份!而听她的言词,似乎荷哲还下过命令让她保密身份。看似平易近人,一身正气的荷哲,竟也有如此阴暗的一面,不仅抛弃结发之妻,还为他们这段感情而羞耻!这让郑二狗内心都有些无法接受,更别说荷悦了。 荷悦此时的内心是冰凉的。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对自己那么好的荷哲还有申丹禾。但眼下之急是将地上这女人赶紧拉出疯癫状态。 荷悦示意郑二狗别动,自己轻手轻脚走到疯女人身边,缓缓坐下。纯白而修长的罗裙盖住了疯女人裸露在外的大腿。荷悦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她美丽的容颜,“母亲,别哭……” “别!别这样叫我啊!我谁都不是,我谁都不是!”疯女人双手捂耳,大喊大叫,涕泪横流,模样已经又疯又惨,令人心生怜悯。 荷悦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裸露在外好看的肩膀,那样子,倒好似母亲在安慰受了情伤的痛苦的女儿。 疯女人突然放下手,将头往荷悦怀里一倚,整个人便靠在了荷悦怀中。她终于禁不住内心的苦楚放声大哭起来。嘴里用荷悦听不懂的方言宣泄着痛苦。而荷悦只是带着浅浅的微笑,轻轻说:“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啊,乖。我不这么叫夫人你就是了…没事了啊,不哭了……” 郑二狗叹了一口气,这怎么看大小姐都更像当妈的一点啊。 不知荷悦生来就是个善于安慰他人的女孩,还是她身上自带着一种平心静气,令人能归于平静的气质,疯女人在她怀里嚎啕大哭一阵后,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坐起身来,竟又完全恢复了常态。 “好孩子,好孩子…我爱听,娘爱听你叫母亲!……”疯女人用由衷喜悦的语气说到最后,又带上了些许哭腔。 等荷悦又用银铃般的声音叫了声娘后,疯女人终于破涕为笑,爬起身来,傻笑着指向红楼,看着荷悦和郑二狗说:“那个,里面有点乱,你们先进去坐一会儿。我要先洗把脸的,这个样子不成体统的…仆人一周来一次,现在不在…进门那个茶几上有水果,你们随便拿。” 秦山国外传:第十六章、风流往事 - 斩莲 - 华发如秋 两刻钟过去了。郑二狗坐在宽大的茶几前无聊地啃着一个不太新鲜的青枣,而荷悦则满脸忧虑,正思索着这重重的心事,忽的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当疯女人梳洗完毕,并换上一身新的红色旗袍时,郑二狗的双眼竟对着这前一刻还疯疯癫癫的女人发了呆。不仅如此,就连荷悦也是一样。二十来岁的女人曼妙的身材,被这收束有度的旗袍勾勒出迷人的曲线。鲜艳亮丽的红色完美地将她脸上精致小巧的五官以及恰到好处的脸型显得更加充满风情。那种美是邻家少女天真无邪而又能使人感到快乐的美好。可爱与成熟并存。无怪是城主大人,或者说文书长史大人的结发之妻,气质、容貌皆是非凡。而本来心事重重的荷悦见了眼前的美人,也一扫脸上的沉重,由衷地赞叹道:“夫人果真是罕见的大美女呢!” 而那女人听了这话,高兴得出乎二人意料,绽放了一个灿烂美好的笑容,脸蛋也很配合地红了起来。连连称谢,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什么赞美的话了。 她就近坐在茶几左侧的一把有靠背的竹椅上,却挺直身子不靠下去。双手也局促的放着,也不去碰桌上早已不新鲜的水果。好像她是客人,那两位才是主人一样。 荷悦见状,忙将眼前一盘哈密瓜推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夫人,云沧,他是您的儿子?” 那女人用竹签扎了一块,刚要送入口中,听见她这么一问,仿佛是一个极为深奥的难题,放下竹签,眉头紧锁思考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两人,说:“没……错,阿沧是我的儿子。” “那……” 荷悦还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女人就连忙喊道:“不!不,他不是我的儿子,我忘了,我忘了啊!他应该是我的儿子的,我最爱的阿沧,沧……他不是我的儿子谁是?” “错了!又错了……他是那贱人的儿子!”女人的面目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但马上又变成充满母性慈爱的柔和:“阿沧虽然是贱人生的,但他就是我的儿子!谁也夺不走!” 荷悦听得一头雾水,刚想开口再问,但老道的郑二狗已经看出端倪,赶紧摆手制止住了她。 “荷云沧自小受儒学教育,礼数观念比谁都要深,根深蒂固的。他一定是无法看着申夫人占据正室之位,而正妻却被打入冷宫。所以我想他必定是疏远申夫人,亲近这位夫人!”趁那女人沉浸在情绪中,郑二狗附在荷悦耳边极快的说道。 “好像有点道理。不过看云沧小小年纪,居然这些事情懂得这么多……唉,这几天我竟然也丝毫瞧不出这对母子间的隔阂。”荷悦心想,便换了个问题:“夫人,那荷府中可还有其他的嫡子?” “哼哼,你知道那荷康吧?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书生样,其实就是个下流无耻的纨绔子弟!不过,这家伙和他叔那死鬼年轻的时候还真像啊……”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荷悦的问题,听这语气,她好像还和荷康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等等,你说,嫡子?”这女人心情以及思绪变化极快,方才提到云沧时一脸悲肃,又一脸柔情,提到荷康时满脸气愤,连扎了好几块水果往嘴里送,大嚼大咽。现在又是一脸迷茫,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凄凉。她说话也似自言自语,常常答非所问,现在才注意到了“嫡子”上面。 “嫡子,就是我生的儿子?”她直勾勾地看着荷悦,极为认真地问道。 “呃……对的……” “呜……就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这个!我没有孩子…….她有儿子了不起吗?我生不出来就活该受这样的罪吗!哲,哲他说过要和我一起等,要和我一起努力……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就反悔了,为什么这么快就不要我了啊!”女人悲声大哭,脸上的妆容立刻失去了颜色。 这一下荷悦二人算是全明白了。荷悦连忙坐到她声旁安慰着。原来眼前这位夫人,由于某种原因无法生育,荷哲便对更年轻貌美的申丹禾动了心,但为了保持名节,仍和此女有着夫妻名分,并将她安置在深院内。想必在原来京城内的荷府里,也有这么一个幽闭她的地方吧!爱人的抛弃以及孤独寂寞使她不可避免地失了疯。只有荷云沧,这个小书呆子对她好。 荷悦内心沉重的同时,不禁有了疑问,自己的养父,荷哲城主,难道真的是这般的负心郎……. 女人一直在哭号,荷悦怎么都劝不住。她只能伸出手为女人拭去脸上源源不断的泪珠。但神奇的是,当荷悦的手轻轻抚上她脸颊的那一刻,女人的哭声立刻减少了不少。随着小手温柔的抚摸,女人竟停止了哭泣。 荷悦一愣,只听女人叹了一口气,自怜道:“算了,算了。五年都过来了啊。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哲今天碰到了我,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要说。就算他这么对我,就算……这样子,也不要让我离开这儿,我也不要永远见不到他,没有了他,没有了云沧,我……我也不想活了。” 听着她更加沉重的叹息,荷悦鼻子竟是一酸,郑二狗也低下了头。 “好了,你们两个,眉头皱着干什么?你叫荷悦是吧,我叫莫盈,笑脸盈盈,就是这个盈字。开心点啊!”前一秒还正哀怨无比地长吁短叹,这下子却带着淡雅好看的微笑,安慰起荷悦他们来了。 “嗯!嗯,认识莫夫人,多开心的事啊。大小姐,是吧?”郑二狗故作嬉笑道,但总有点不自然。 荷悦轻轻点了下头,心中却感到无比沉重。莫盈微笑着说:“你们想听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明明是最深处的隐痛,这个“疯”女人现在却主动要谈了。郑二狗看了一下窗外的日色,莫盈立刻体谅地说:“是不是还有事?那算了,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了,莫夫人。很想知道您这么一位大美人的故事呢!”荷悦强笑着抬起头,郑二狗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大小姐的态度,笑着点点头——就随她吧! “好孩子,嘴真甜。”莫盈听了赞扬,脸上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红了。她盈盈地笑着,说。 “我和哲是在帝都的爱柔岛上初遇的。我们莫家在京城也算中等世家。那是八年前,我十七岁。我还记得那天是四月廿七,盛春。那年哲二十七岁,正是男子谈婚的年纪。父亲带我们全家出游,他是朝中四品太仆,刚因事由请假一月。后来我才知道,这事是为哲举荐五品官员准备简历。父亲早就认识哲,哲是当时的六品禁军队长,而我却一点儿不知道荷哲是谁。现在想想,那个年纪遇到他,才是最好的相遇,不早不晚,真好。” “那天,是我见过最晴朗的一天。父亲带我、弟弟和母亲到爱柔湖游玩。爱柔湖中心有一个爱柔岛,盛长奇花异草。中午时分,父亲雇了一艘船,我们打算到爱柔岛上寻那家有名的酒店。正当我们下船没多久,还在寻找店家的时候,我第一次遇到了他。你猜他在干什么?他一身轻装,竟在岸边手提竹篮采花!旁边游人如织,他一个六品官员竟在那儿悠闲地采花! "而我父亲见了却气坏了,那天中午他本为哲安排了一场与朝中部分五品官员的见面会,他却在这采花。面对我父亲的怒火,他那么轻描淡写地说,他妹妹生了病,躺在床上几天没有下地了,想看看京城盛春的花朵,于是他就来了。至于那见面会,他已经称病请过假了。父亲当然生气,在那岸边将哲教育了一通,游人看到他们两个都不敢接近。连母亲那么温顺的性子也跟着教训了两句。弟弟只觉得好玩,而只有我,觉得这个男人是多么有魅力,多么体贴,多么浪漫。如果他是为了我采的花,那该多好啊!” “后来又因为几次巧合,由于父亲的缘故,我与哲又见了几面,并互相认识了。就和我一样,他也是喜欢我的。他每天给我写一封信,但我一个女儿身,平日无故不出门,回信也就少了。但他才不管,只是每天一封地写着。他很幽默,见识也广,在六品官员中人脉也很好,信中写的常常能让我开怀大笑。后来有一天,那天前一天我正给他回过信。然而那一天,是我这辈子最重要,最美好的一天了!我记得那天飘着小雪,按每天的习惯午时去府门口等待驿使到来。就在那一天,哲他告诉我他喜欢我,喜欢到无法等待的地步。他可以失去一切,只是为了能与我在一起。他说这样子写信,实在让他太煎熬了。他说我们应该立刻见面,永远不分开,不管发生什么,永远不分开。” “那天府里的下人们都说我变了。本来我在府里从来都是冷漠的性子,那天我却主动找了一个扫地的仆童,让他帮我把我的回信带出,交给帝都西郊荷府府主荷哲手里。那是我第一次给下人塞那么大的一块银子,那也是我今生今世最开心的时候,我一直站在门口朝荷府的方向傻笑着,期待着他看到这封信后的惊喜和幸福。” “那晚父亲回家时,其实已察觉出了我的异样。所以在一周后的那个黄昏,我告诉父亲我想嫁给他,荷府之主荷哲,六品禁军队长时,他丝毫不惊奇。哲是他提携过的,他只是这么淡淡的说了一句,那就等今年元宵皇帝的圣谕,若是荷哲已被成功提拔为五品官员,他就同意这门亲事。只那一句话,我听了欣喜若狂。因为我知道我的爱人,我的情郎一定会为了我去尽力争取这个官位,哪怕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一定会做到,不管用什么方法。” “收到我的信后,哲是那样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一定会完成泰山的要求。他用了‘泰山’这个词,我的心彻底融化了。那段时间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最焦虑也最充满希望和恐惧的等待。我只觉得平时热闹丰富的除夕这些节日一下子过得这么快,一下子就到了元宵。” “那天除了数不清的花灯、灯谜之外,朝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皇帝的提拔圣旨。果然,郎君他不负我所望,他真的成功做到了!一位五品官员,一个能在父亲面前抬起头来说他一定要娶我的,我的夫君!一个月后,三月初四,京城传说为凤和凰初遇的日子,我们成婚。哲请了几乎他所有的朋友,父亲也大张旗鼓。来赴宴的宾客都说,这是他们见过最盛大的婚礼。但在我的眼里,只有我的郎君,我的荷哲,我爱他,他也爱我。唉…….” 荷悦两人正听得十分入迷,为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动容。而这时,莫盈却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洞房花烛,呵,听起来很美好的故事,也许我不配拥有吧。那一夜云雨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现在想想也是最后悔的。后来他和我尝试了不知多少次,但却没有用,一直没有用。那时我还那么年轻,我以为枕边的这个男人会陪我一辈子,他会拥有无限的耐心,为了我。但人总是会变的。哲的父亲原本是朝中三品大员,在他还小的时候死于暗杀。他从小就当起了府主的位置。这样一个男人,肯定很明白后代的重要性。而连一个孩子,我都不能给他,我又凭什么要他陪我一生?要怨,也只能怨天吧。” 莫盈脸上浮现出悲伤和自嘲,但却没有一句话埋怨荷哲的抛弃,现在却成了自责和悔恨。荷悦看了心情沉重,这个才二十五岁的女人身上发生的,让她先是羡慕,但终归于黯然神伤。她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安慰莫盈,但莫盈已经完全没了初时的疯态,不给荷悦插嘴的机会,自顾自的说起来。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可到底为什么,老天一定要我变成这副模样?哲他请过多少京城名医,为我花了多少的钱,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我到底为何无法生育。后来我看着他为了我的事竟渐渐消瘦了下来,可能是太失望悲伤了吧,原本那么孔武有力的禁军队长也变成了一个文书长史的文弱模样。我真的很心痛,比现在我的心里还要痛几百几千倍!我告诉他我不要再活了,不要再浪费你的钱,给我一纸休书,去再娶一位大小姐吧。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发怒,他说他绝对不会放弃我的,他要陪我一起等,他要和我一块努力,不管有多难,他都不会放手,直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我哭了,那天我哭的泪比这五年加起来还多。 "哲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但,也许申…….丹禾她比我好,或许是我根本不够好吧。我这五年没有一刻不在逼自己忘记哲是怎么和她相遇并热恋的,但是我做不到,就像我做不到我和他的初遇一样。他们在一起很恩爱,虽然申丹禾是以妾的身份进入荷府的,但她能带给我的爱人快乐。但哲的快乐已经无法再让我产生共鸣了。我承认我不够好,我甚至是个信口雌黄的女人。 我曾经为了哲的幸福可以开口要休书,牺牲我的一切只要他幸福。可现在却见不得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快乐地在一起。可我真的忍不住嫉妒,我嫉妒的发狂,哪怕哲还是以过去的态度温柔待我,但我仍然恨那个女人,到后来,我恨他,恨这个叫荷哲的男人。我不该这样,我知道,那半年我什么坏事没对丹禾做过?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脸红。 "但她却没计较,荷哲他也不计较,他只是每天用歉意爱着我,用热情去爱着她,单这一点就折磨了我整整五年。你们说,多可笑啊!后来我可能真的疯了,整天胡言乱语,精神失常,无法以正室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我偶然间看见已经四五岁大的云沧,才知道荷哲早就与那女人有关系了。甚至在他给我写那些风花雪月之时,云沧就已经呱呱落地。我疯了,那些天干了什么我记不得了,才落得了这么个下场。但这不怪他,那个达官贵人没去过几趟青楼酒肆?他和申丹禾或许以前只是露水情缘过,后又死灰复燃。至少……至少他不是真的脚踏两条船。 "他当时那么爱我,怎么会做伤害我的事。事情一定是这样的,他爱我的时候一定是竭尽一切去爱的!那段日子我也这么想过,但是,我做不到啊!我放不下这一切,我没有办法看着他这样被另一个女人从我枕边拖走,上了那个女人的床。他说过陪我一起等,和我一起努力,直到死为止的啊!这些话他难道忘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莫盈脸上又变得极其激动,似又犯了疯病。 但又话锋一转道:“不过,现在我真的不怪他,连申丹禾我也不怪,你们也别怪他们。尤其是荷悦你,他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她是个好情人,也是个好母亲。一切都过去了,都是我的错,是命定如此,这都是我的命。我的命,看着他幸福……..” 荷悦紧抿着双唇,小手轻轻拍着激动地莫盈的后背,眼角微微泛红。郑二狗坐直了身子,神色寂寥,一句插科打诨的话都没说,低垂着眼睑。 “别怪他,别怪她…….是我的错,一切…….” 秦山国外传:第十七章、变数 - 斩莲 - 华发如秋 正午。 乔家。 自从上次乔家大行送礼之后,虽然有不少世家大族对他们这群乡巴佬十分不屑,但有些家族看到了利益,许给乔家不少好处。虽然这样的多同为小世家,但乔家的“盟友”中也有了高家这样的大家族。 秦山国内的大型公事,由世家包办的比官府垄断的还要多。这才三四天过去,就有不少世家来信合作这个那个工程。像高家主导的灵隐寺,中流世家主持的碧云茶轩、巧的是,大会试上闹出了很大风声的季府,也请他们来合作共建风月长廊。这些,乔家都欣然答应了。 所以不大的乔府内,正紧锣密鼓地招工。仆役们将银钱一箱一箱地往外抬,将壮丁一个一个往家里牵。府上府下,好不热闹。 但这一天,平时都亲自察看招来的工匠的乔世凡以及府内几个说得上话的都不在。而乔府内的议事大堂里,地上跪着五个身材不一的汉子,诚惶诚恐地低着头,为首的那个七尺大汉脸上竟还有隐约的泪痕。门客们都不在,堂内两侧席位上只有乔学彬和乔明言两人,都面色悲肃,紧抿着双唇,面带苦涩地看着地上的五人。 “硕机,你来告诉我,为什么六个人去,只回来了五个!” 乔世凡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开口声音阴森嘶哑,好像是哭过了一样。 “伯父,是我无能,我......” “乔硕机!我不想听你讲这种废话!为什么六个人只回来五个!你要不给我说清楚,作为你的伯父,老子亲手劈了你!” 席上乔明言一惊,他几乎没有见过老爷子发这么大的火。主座上乔世凡一脚踩在座位上,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乔硕机大声嘶吼着。眼中尽是后悔和凄苦。这样的状况让乔明言暗自揪了一把心。他看了眼二哥,发现乔学彬脸上也都是对老爷子身体的忧虑。他开口道:“祖父大人,千万不要动气啊......” “闭嘴!”乔世凡瞪了乔学彬一眼,罕见地对着他骂道,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乔学彬只得苦笑。 “是我太贪心了。是我的错......从西域回来后,我们一路上受大芽都的浩水商队保护,直到莫顾关,一直平安无事。”乔硕机,乔府第二代辈分最大的,此刻也收拾了自己悲痛欲绝的心情,咬着牙讲了起来。 “莫顾关周围是蛮族和我国边境的接壤处。我们走的那条线路是路经蛮族的,他们的关口有蛮将把守。可......那天商队正打算走,我们都在一个酒馆里。那件法宝却突然起了感应,莫顾关边上的无定河内有丰富的天陨铁!我......我说服了大家,让商队先过关,我们取了天陨铁后马上赶过去。那无定河内的天陨铁竟然比我们这一趟买卖运回国的还多!我们共运了三箱回来,也才过去半天,本应是完全赶得上商队的。但那蛮族关将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在那时封锁了莫顾关!那是冥泽国都的旨意,这一片区域内的关隘升级为战时防备!谁都不能放,三天后才解除警戒,让我们入关,进入冥泽国的领土。但......那商队自然早就走远了,我们只能孤身前行。后......后来,我们......遇上了山贼,是我们秦山国偷潜到冥泽国的山贼。聆......聆儿,被抓去......” 说着,说着,乔世凡的脸上变了好几种颜色。听到最后一句,终归于苍白的脸一抽,毫无血色的唇猛跳了一下,随后开始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乔明言二人大惊就要上前侍候,台下五人也慌了神。但乔世凡却没有软了身子,反而狠狠一拍桌案,让所有人闭了嘴。 一边担心着老爷子,乔学彬在心里惆怅地唏嘘着。伯父口中的聆儿,是他的二女儿乔聆言,也就是乔学彬的妹妹。小时候两人关系可好了,但后来乔家立府后乔学彬便只能勤奋读书,有闲暇时间也都用来钻研道法。两人关系疏远了不少,但他此刻心中的悲痛却依然沉重。妹妹的音容笑貌还存在他最柔情最美好的记忆中。乔聆言像她的名字一样,要说唱歌恐怕就连那些歌伎都比不上她的嗓音。说话的时候也似丝竹入耳,十分动人悦耳。乔聆言人长得矮矮瘦瘦的,说不上多么漂亮,但很清秀。性子最是活泼,否则这次也不会软磨硬泡求着要和父兄们一起去西域做秘密生意。但就是这天陨铁,这堆破铜烂铁。乔学彬不屑地想着。还有那杀千刀的山贼,永远地夺去了聆言,夺去了他的妹妹。之前只知道妹妹出了意外,但却不知她是被山贼掳掠。按她的性格,是决不会委身土匪身下的。这样子只怕要吃尽苦头,受尽折磨。想到这,乔学彬的心沉了下去。他甚至想立刻用自己的道行,飞到那山贼窝里,将那些贼人们杀尽!但那终究是想想罢了。修士行走于人间,几重束缚,是不可以沾染太多鲜血,摊上太多人命的。 “聆言是我的亲女儿啊!伯父,孩儿不孝,无颜再以乔为姓。四位兄弟子侄也有错,但责任大多在我。我没完成家族的任务,没尽到父亲的责任,......请伯父大人削去我的姓氏!” 这就有点过了吧?乔明言心想。伯父恐怕是悲伤过度,又被族长训斥一通,太过自责了。家族正值建设之际,乔聆言被掳掠走已经成了事实,但她说句不讲情面的实话不过是家族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子罢了。乔硕机此时居然要用这种方式表达悔恨,在乔明言看来是十分不明智的。虽然家族中少了一员,他乔明言也免不了悲痛,但要说削去姓氏,那就实在太过了。 “硕机......硕机!你还是不懂啊!也罢,也罢!你且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五个人没有保护好聆言,自己却能全身而退?咳咳.......还带着那他妈的天陨铁回来!我多希望,我多希望你们几个不争气的兔崽子.......带回来的是人!” 乔世凡恸容道,乔硕机却已经控制不住抽泣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乔硕机才平复下情绪来。他长出一口气,命令自己再重新回忆起一遍那天的噩梦。 “那天,我们到了融河,这是一条只有三里长的河,发源于化羽山......汇入大慧灵河,北境十险河之一的大慧灵河。之前脱离商队后,我们也遇到过一些劫路的,但只要给买路钱就放我们走,可那些人.......化羽山周围秦人众多,当时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伙声势浩大的山贼,便在山脚下找了个旅店住下。没有船无法渡河,我们和化羽山下的渔夫说好,五天后他们出去打渔时带我们一程。可我们刚在旅店歇下脚,正好撞上山上的山贼,名曰慧灵堂,来这一带收保护费。那天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地掏了钱,但两天后,有两个奇怪的人住了进来。一个男人面相白净,另一个女人奇丑无比。两天后的子夜里,就是渔民们说好出去打渔的前一天晚上,一个渔民前来告诉我们,他们受了慧灵堂的威胁,不准带我们出山。他告诉我说,那两个怪人原来是慧灵堂的二当家和四当家,那二当家,看上了聆言......但他们觉得过意不去,便冒了天大的干系留了两条小船给我们。我赶紧把他们几个叫醒,等渔民走了两个时辰后动身。那时天还没亮,我带着聆言他们几个到了融河边,发现他说的那两条船,一条较大,一条挺小。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们只顾着将五箱沉重的天陨铁运到船上。但那大船塞了三箱,我们五个男人坐上去,差一点就沉了。每条船上都有人是最好的......那条小船装了两箱就已经摇摇欲坠,但聆言坐上去还能保持不翻。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不幸的是我们被慧灵堂山上的哨兵发现了,他们立刻纠集人马冲下山来。我赶紧叫大家上船,却才发现聆言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们四处张望都找不到她,叫她也没人答应。过了一会那群山贼到山脚下的时候,我转过头一看发现聆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那条小船上了。那些渔夫只留了两把桨,我用铁链将两条船拴在一起,这时那伙山贼已经很近了。我来不及问聆言一句话,只顾和老四划水。划出一段距离后,他们在岸边开始放箭。我让聆言立刻趴下。但那伙贼人狡猾至极!他们看见船上的大箱子,便在箭上装了重铁,用大弩射向她的船。我一见就慌了,我伸手去拉她,我明明已经抓住她的手了......但,这很难以置信,就在这时飞来一支重箭,速度极快,精准地直接将铁链从中击断。然后......我看见聆言的船开始下沉,她开始尖叫.......我抬头隐约看见岸上正弯弓搭箭的人,是他们的二当家。然后另一支飞箭就洞穿了我的手臂。我...我看见那二当家直接扎入水中,疯了一样朝聆言游来,直到他抱起聆言背在肩上后,我才感到手臂的剧痛,昏迷了过去......” 冗长的讲述,每一处细节都仿佛烙印在了经历过此事的每个人心中。乔硕机说着说着,声音就沙哑了。 乔世凡已经冷静了下来,抓住了几个关键点,冷肃问道:“聆言不知道去哪儿了?又自己出现在船上?你们当时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她没有说话吗?还有,你昏迷之前又看到聆言最后的表情吗?她没有叫喊吗?还有一点,为什么蛮族关将会突然封闭关口,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前一个问题,当时聆言脸上好像没有表情,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后一个,请伯父恕罪,当时情况键盘,我实在没能看清,聆言也完全没有反应,不知道为什么......至于那封闭关口的问题,我真的不知......” “莫非是太子那边已经......”乔明言听乔世凡提出的最后一个疑问,仿佛豁然开朗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忍不住脱口而出。但还没说完就被乔世凡严厉的眼神制止住了,老爷子摆摆手,沉声道:“不要胡乱猜测!咳咳......” 此时座上的乔学彬,脸色陷入了平静。他内心正在激烈地进行着对乔聆言命运的推测和运算。眼中时时放出光彩,又不时变得失落。乔明言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表情变得失望且愤怒起来,低垂着头不说话。 气氛冷滞了片刻,乔世凡终于开了口,沉声喝道:“乔硕机!” “族长大人!” “你身为父辈,又是长兄,却无法保护自己的亲女儿。按我乔家的家法,此乃一错!你身为此次出行的领头,却处处失算,贪图小利,优柔寡断,此乃第二错!”乔世凡冷冷地看着侄儿,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但念在你能超额完成任务,太子殿下必定欣喜,可以壮大我府之根基,此乃一善。所以这一善可抵你无能之罪,却不可抵你失职之罪!接下来三个月,不可出乔府一步!用这些时间来学习儒家教义。硕机啊,唉,你要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金钱和权力能买回来的,有些东西,一辈子去后悔也不会回来啊!” 乔硕机脸上热泪滚滚流下,对着堂上一叩头,然后便要退下,却被老爷子一手拦住。 似乎全身力气都已经耗尽,乔世凡用疲惫且沙哑的声音问:“明言,学彬,你们,你们给老夫出出主意。要不要为聆言做丧。若是做丧,引起的动静必定不小,若是那些世家问起细节来,又该如何说啊!” 秦山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世家有人去世,都会告诉跟自己关系最好的几个世家,举行葬礼的时候这些世家会前来参与,这样一来葬礼的消息就会传播出去。至于具体的消息传播有多广,那就不得而知了。但同时又有一个习惯,就是前来参加葬礼的客人不能过百,正客最多也只能来九十九人,若是一不小心违了这个规矩,就会被认为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但即便这样,一场世家包办的葬礼也有足够的传播度。所以乔世凡才在纠结乔聆言的事到底应不应该公之于众。 乔明言和乔学彬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因为刚才老爷子的问题,乔明言眼中满是失望和悲伤,却见二哥勉力一笑,示意他先发言。乔明言沉默了一会,咬咬牙,思路清晰地说道:“族长大人,我认为此事不能声张!聆言姐出塞的事情实与太子殿下大计关系匪浅。首先此次战役是十天前梁亢大人在朝廷上提出的,而我们却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出塞,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有预谋的。其次天陨铁乃是锻造奇兵利器之物,我们秦山国最强的兵种,重具铁骑的所有装备都是用天陨铁打造的,一人可当数十人。所以说天陨铁,象征着战争,我朝明文规定和平时期任何军队都只能进购一定数量的天陨铁。我们先于梁亢大人这么久就出塞购铁,一定会引来诸多议论。第三,太子殿下与陛下关系近来越发僵持,朝中大臣也都知晓这一点,我在将军帐下时更常有听他提起。故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果开战真的是陛下的意思,是不会派太子的人去购置如此重要的物资的。而且似是最近四皇子又有了一个皇孙,出生那天引发万安城天地祥瑞之兆,深得陛下喜爱。若是此番谋划败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殿下与陛下必定形成水火不容之势啊!而且天牢内的蛮将特木伦入京之前本就是冥泽国祭司的人,是被太子殿下感召方愿为我等驱使。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冥泽祭司也不得不防!此人若是临阵倒戈,吾等必死也!聆言姐出塞遇害的消息若是传播的太广,影响太大,只怕我们会失去一大把内外援助啊!太子殿下那边因何能成功地使陛下答应开战,我也不知道,但怎么可能会是殿下牵着陛下的鼻子走?我们必须步步为营,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啊!族长大人,聆言姐她固然是为了家族牺牲,我也很悲痛,和大家一样。但......但若要看长远之计,此时不该将聆言姐的事传出,引来猜测,从而影响了大计!而且......” 乔明言极力劝阻,所说的都十分有道理。而乔世凡却似是听够了,乔明言剩下的话被他一摆手堵了回去。涉及太子的话题很敏感,但这次乔世凡没有警告乔明言不要乱说。他长叹一口气。叹息声中有失望,有悲凉,有愤怒。也有一丝无奈和赞赏。他的声音越发沙哑,问乔学彬道:“学彬,你又觉得如何呢?” 乔学彬脸色出奇的平静,只缓缓吟道:“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他环顾一圈四周众人迷惑不解的神情,惨然笑道:“东方当世有谪仙,触景生情,不免感怀几句,让诸位见笑了。”说罢,坐下,再不多说一言。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乔世凡细细琢磨着这两句诗,神色平静下来,吐出苦水般的三个字:“好诗啊......” 诸人中有几个稍擅文辞的,此时已经明白了乔学彬在比喻些什么。低着头,内心五味杂陈。 乔世凡忽然笑了,乔学彬的这两句诗把他今天想说的都表达了出来。五年前,乔家在太子的帮助下重建,可以说他们这个世家的背景比黑水城这二十来个世家都要厉害太多了。也就是这样,对权力的渴望,对财富的渴望就比一般的家族更重。乔世凡也深知,在权力的争斗中,在太子的拉拢扶植下,他们乔家总有一天会脱离今天的境地,进入更高的层次,享受更大的荣华富贵。但同时,也要经受太多太多的风浪。乔聆言的事就像一把利刃插在老头子的心上,毕竟他做了一辈子平头老百姓,曾几何时的希望仅仅是一家人团团圆圆,他不想再失去身边的人。但他,整个乔府都明白,他们更不想放弃权力,更不能放弃太子对他们的深厚恩情。但有些时候想想,当真是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啊!乔世凡不希望自己膝下子孙都变得像乔明言说的那样,只知道为了长远之计。现在,是时候以身作则了,告诉乔府的子弟,乔家是一个世家,但更是一个家。 “好,好。老夫心意已决。聆言的葬礼时间定在半个月后,那天是个好日子。她这孩子我知道的,必定不肯从贼,免不了一死啊.....具体的事情你们去搞,规模弄大一点。咳咳,也把消息往外面传出去。几个关系好的家族,学彬,你给他们写信。最好传的广一点。明言,你写信给正浪,也把这件事告诉他,叫他必须赶回来参加!咳咳......还有一点,出使西域等事你们都给我如实相告,但死,死因,就说沿途遇上山洪!我们乔家虽然小,但还丢不起被土匪劫走的这个脸!咳咳咳......若是购买天陨铁的事情传出去,必定引起太子不满,引起局势动荡......既然如此,我便亲自写信给太子殿下,向他请罪!” 乔明言一惊,还想劝两句,但他看到老爷子已憔悴的快要撑不住的脸色时,只好低头不语,内心百感交集。 秦山国外传:第十八章、大局 - 斩莲 - 华发如秋 荷哲将他的忘年交,也是一位深谋之士的梁复吉一大清早急急叫入自己的办公府。 老人虽年迈,走路都晃个不停,要荷哲搀扶着才能缓缓坐下。但一大清早的醒来却比这年轻城主还要早。捧着书卷,荷哲一差人来唤,不急不慢便去了。 看到办公府内宽敞的长桌上,如山高的公书文件整齐地堆在一角,按照文书的内容分为三堆。但中间却有四五张公文沾着未干的墨汁,显然是没批完的样子,让荷哲头痛了好一阵子。 “都...华,这茶叶不错。是,是星宿叶吧?老…朽听闻此物做茶叶,最是…最是提神。” “季府的人前两天送来的。”荷哲双手撑在长桌上,露出了苦笑:“这季府还真不好处理,唉,最近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不过这星宿叶还真是好东西,等会梁兄你拿两包走,”他和梁复吉之间说话,态度也是很自然随和的。荷哲打了个哈欠,在长桌前踱起步来,一边说着:“不过这些小事都没有桌上这来的棘手。本来可以再睡一会的,梦里都在想这事,真是困死了。” “什么…事儿让你也没有头绪?”梁复吉干枯的手揽过那几页公文,双眼几乎贴到了上面才看清。只看了一会,他坐着的身子便往前倾了不少。读罢,却也是一脸茫然。 “梁兄,这朝廷里叫咱黑水城和边境二十几个城一周之内提供这些东西到西边境刑杨城,难道是要开战?”荷哲走到梁复吉身后,迷惑不解地问道。 “都华,这上面写明了咱们是要派兵去援助冥泽国剿灭内匪,叫什么慧灵堂的。不要有先入为主的猜测啊!”梁复吉放下公文,严肃沉声道,连口齿也变得十分清晰。“况且如今的世道,不宣而战乃天下大忌。凡是打大仗没有不祭天的道理。更何况,冥泽国现在虽然国力远逊千年前,但根基仍然雄厚,与我国尚且睦邻友好。如何要趁此机会进军?” “这正是奇怪之处啊。大家都心知肚明,冥泽虽与我名义上为盟国,但政治交往都几近于无,更别谈什么军事合作。而且他冥泽国又怎会衰落到连几个内匪都平定不了?求助他国来灭国内动乱,难道不是奇耻大辱?况且这公文上提及的,兵士只需要五百,却要二十艘中舰,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但朝廷这些奇怪的举措有这么明显的错误,那二十几城的城主哪个会看不出来?这才是问题关键所在。” 梁复吉迟疑了一下,还是赞同地点点头,刚欲开口,荷哲叹了口气,神秘兮兮地说“最近怪事太多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厨子吧,就怪得很对吧!先不提这个,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甚至不像是陛下的手笔。他一向保守持政,怎么会对外交流如此之多?我甚至怀疑这密件的真实性!” 话说到最后,却已有了几分阴森寒意。梁复吉忙用浑浊的老眼示意他小心隔墙有耳。门外此时却发出了一声极为细微的踏地声。但巧的是两人仿佛此刻都是顺风耳一般,都听得清清楚楚。梁复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看向已如绷紧了的弦一般的荷哲。 城主办公府方圆十米内,未经荷哲亲卫允许,不得有人擅自接近! 梁复吉刚想说点什么,却听荷哲充满疑惑地自语道:“荷康?” “都…都…都华?你说什么?康公子?” 梁复吉惊问。为什么荷康这个城主的侄子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偷听叔父办事?却听见荷哲说:“是润昊!我听见他喘气的声音,他觉得声音不大,但我知道一定是他!” 梁复吉神色变得更加严肃,这牵扯到荷哲的家事了!很难周旋处理。他只小心翼翼道:“都华,康公子这是何故?该……” “圣旨到!” 千般疑惑都涌上两人心头,却因这一声尖细的吆喝本能地跪了下来。。一个身穿长袍的太监,凭空出现在他们身后,“哗”地一声拉开金色耀眼的圣谕,开始读起来。 若是一般没见过世面的人,见到背后凭空冒出一个人来,估计是要吓个不轻的。但两人曾在朝中为官,就必定对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太监有所了解了。他叫曲暮,金色圣旨遮掩下的面相生的极为英俊,却在少年应种种原因而做了太监。曲暮虽然是个阉人,但却和其他大太监不同,他亲近朝中的清流派,与翰林院中的学士关系很好,却不屑与日渐腐败的阉党为伍。他曾是当今圣上最宠幸的传谕太监,后来被圣上调回宫内贴身服侍。但这曲暮在宫中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地位却一直没被动摇过。传奇的是,一个太监,一个阉人,却对道术极为精通。曲暮曾与故去的前国师论道三日三夜,双方引为至交知音。他一身本事,什么遁地,传送,潜行都不在话下,拳脚功夫可以和禁卫军队长媲美。而什么炼丹,符隶,禁制阵法也是手到擒来。他是宫内唯一一个可随时佩剑的太监。既可当太监使唤,又可以当禁卫用,还可以大开眼界看道术,难怪皇帝宠信了他一辈子!今天陛下竟派多年未出的曲公公来传圣旨,必定是有大事! “皇恩浩荡,我大秦朝国土岂容觊觎?诸郡英杰,当奋勇出击,予冥泽贼人恶敌迎头痛击!自古有语曰先下手为强,何必等到那粗鄙蛮族,凶残恶徒欺上门来再反击?不如黄沙百战穿金甲,功名但在马上取,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天吉一十五年,钦此。”曲暮读完,以目示意二人可以起来了。荷哲本还想掏银子行那给传谕太监的例钱,转念一想,这曲公公平日里出了名的不好钱财,也就作罢。 “两位大人如今坐镇一方,自然是责任重大。此次冥泽国侵略动机已十分明显,我们抓到京城的那两个斥候在严刑下也只吐露了一点计划,便给他们寻着机会自尽了。可见这帮粗鄙蛮人战意坚决,悍不畏死!二位镇守边境军城,更应多留意,多用心。至于兵士,粮草,还望尽快送到前线大芽都!” “多谢曲大人提醒。朝廷既将荷某分到黑水城,荷某必将倾尽一切心力。那冥泽国若是敢轻举妄动,我黑水城一定第一个出击!”荷哲壮言道,随即问出了他最疑惑地问题,:“只是…曲公公,这份公文又该如何处理?” 曲暮的目光随荷哲落到了那长桌中央孤然躺着的几页公文,伸出手凭空一挥,便已拿捏在手,饶有兴味的读了起来。 “荷大人,这是五天前的公文?”曲暮伸出手指了指最后一页上的落款日期。 “是,此书言辞甚厉,极言此事刻不容缓,但却没有立刻送出,而是夹在昨日那一批四天前的朝廷公文里寄过来的。” 曲暮看看桌脚已经完成批阅的三堆文件,荷哲便为他解释道:“那叠最少的是朝廷每周的公文,是昨天寄到的,落款都是四天前;中间是城内官员的报告;最高的是治下百姓的建议以及需求。” 曲暮点点头,赞许地看了荷哲一眼——这倒是个可以称得上为民着想的好官了。当年钱航富任职的时候可从来没见过还有什么百姓上书的,只不过——但愿这人会是个懂得伸屈进退的。 “荷大人,恕我冒犯,那堆朝廷的公文能否给我一看?” 荷哲似乎早已料到曲暮会这么说,点了点头。那叠朝廷的公文并不多,曲暮伸出三根手指,上中下三层便各飞出一页到他手里;他读罢手指一动,那三张公文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嗯,这些确实是朝廷前些日子布置下来的,我也知晓一二。”曲暮沉声说,荷哲与梁复吉都瞪大了眼镜——难道曲暮也在怀疑那份文件的真实性? “不过,陛下何等英明,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罢了。他的很多决断,我不可能知晓,也不敢妄言,更无法揣度其深意。”曲暮这样一说,又给话题留了余地。但那份文件,已经让荷哲两人十分怀疑了。 “曲大人能否给荷某一点,指点?这封文件和大人所说的事情,恕我直言,我实在难以理解。” “荷大人,刚才我也说了,像我这样的人,与您讨论朝中之事,恐怕不太妥当吧?”曲暮微笑,继续说:“不过此事,确实自相矛盾。一边说要援助冥泽国剿匪,一边又准备开战。怪哉怪哉。曲暮几点拙见,说一说也无妨。”要是别的太监,遇上这种事哪里敢多说一句?但这位到底不一样。他的话,也让两人十分重视。 “你这黑水城,是我经过传谕的第三个边城。绵南、金日两城,在你的那份文件中也是被要求要向冥泽国派遣援兵的。但我经过那里时,完全没有丝毫有动兵运粮的迹象。圣旨比你的那份文件来得迟,所以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该准备派兵运粮草到冥泽国才对。然而,你们也都是了解我的,不管怎么感应,都没有丝毫的兵戈气息。”曲暮手一挥,两人眼前立刻出现了绵南、金日两座城池中歌舞升平的景象。 “曲大人,这其实也不奇怪。毕竟那份文件来的十分奇怪,我想穆大人和刘大人也能看出端倪吧,暂时按兵不动,才算合理吧?”梁复吉开口,十分流利地分析道。 “梁老说的,没错。我也说了,这只是我的一个发现,仅供二位参考罢了。但等到三天后,我走遍边境二十多城池后,他们的情况都和你们这三城一样,恐怕就另有说法了吧?”荷哲紧张地瞪圆了眼,赞同地点头。 “还有,这份文件日期奇怪,对吧?按常理这种比别的落款早一天的文件,应该是朝廷里管公文的部门经过多次商议,才决定发出的,一般都是重大事项。这种公文都由急驿使火速送出,你城和帝都,不过两日就可到达。但它却和那些普通公文放在一起,也有些奇怪,但并不是说一定有问题。最后的一点,这文书上说支援冥泽国消除内匪,本就荒谬,所需兵力与物力也严重不相匹配。只要你们提供五百兵士,却要二十艘中舰,难道是要存储物资?怪哉怪哉。”曲暮语气轻松,所说的这些也都是荷哲想到的,他此刻双眼盯着荷哲,似乎在等他发话。 “曲大人目光如炬,这些都是无法忽视的疑点。但关键在于,任何一个城主,都应该看得出来才是啊!疑点太明显了!如果这封文件真的是假……”荷哲顺着曲暮的话说了下去,真正的疑惑便在这。然而说到敏感的话时,他又卡住了。 “欺君之罪,即当腰斩;假托君命,必诛九族!如此用心,此人难道有恃无恐?” “曲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讲!现在毕竟无凭无据,万不可……” “那是自然,曲暮怎会不知。话说得直了些,还请见谅!”曲暮温和一笑,做了个“恕罪”的手势,继续说:“但荷大人可能想差了。如今,我已经可以断言,此非吾皇谕诏!” “这…此话怎讲?” “很简单,穆、刘二位城主,他们一定没有收到这封文件。因为他们都没有像你这般的疑问,哪怕是一点疑惑,都没有露出来!” “荷大人,梁老,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第一,此公文必假;第二,只有荷大人你,或者还有别的少数城邦收到了这封文件;第三,假托君命之人,必定有恃方能无恐,这些漏洞,恐怕只是个辨别异己的圈套!” 偌大的办公府内一下子陷入了沉默。曲暮的话已经很有说服力了。但荷哲实在想不起自己在朝中得罪了谁。只有一个令他感到愧疚的人浮上心头,又立刻被他以绝对的把握给排除掉了。荷哲已经发现,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棋局,但很不幸,他,以及他的黑水城,仅仅是这盘棋子中被随意操纵的棋子,更像那过河卒子一般不敢回头张望。 那该如何?立刻将这事禀报给皇上?荷哲立刻想到了那“文书长史”的制度。新上任的文书长史马翰林,便是那一手操纵了前段时间大肆打击清流派的阉党爪牙,荷哲之所以被贬谪,也和这人脱不了干系。莫非是阉党所为?荷哲又有了一个新的猜测,但马上意识到这群宦官阉奴绝对没有伪造圣旨的勇气。在前段时间那起臭名昭著的文字狱案件之前,也就是阉党开始攻击清流派之前,它的势力还远远比不上朝中其他党派。那马翰林是只貔貅,只吃不拉,给他塞块金条都不一定会给你的事情呕点心血。自己上书,恐怕得个把月圣上才能看到。更何况,像荷哲这样也算在官场中沉浮几年的,有一种自然的感觉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他听说过一个叫“指鹿为马”的故事。现在那个伪造朝廷公文的人和那故事里的赵高像不像?荷哲看到了满满的破绽,但他敢说自己看到的不是马是一匹鹿吗?这一定是个圈套,如果自己捅破了,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利箭等着他呢?那幕后黑手,既然有这天大的胆气,那一定就有巨大的能力。自己冒然上书,不正好中了他辨识异己的圈套吗?自己很可能就会马上招致他的报复,成了无谓的牺牲品!更何况这时敌暗我明,或许那幕后黑手只是在考虑,他荷哲这人会不会听话,该不该下手除掉!虽然荷哲对朝廷里这些无所不用其极的争斗十分痛恶,但他总不能以身试险,做这无谓的牺牲吧? 越想越觉得可怕。“不能轻举妄动!”荷哲重重一咬牙,说道。 “荷大人真是聪明人,具体该怎么做曲暮也不敢多说了。这圣旨上的事情,应该摆在第一位。这文书上的事,就只能靠二位自己周旋了。今天我也实在说的有点多了,回去后可不敢让圣上知道我一个阉人在这里乱议朝政!”曲暮自嘲地笑笑,脸上神色颇为轻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多谢曲大人指点!不如在鄙府吃过午饭再走?” “荷大人莫要说笑了。这大清早的说吃中饭,耽误了时间我可不敢惹圣上生气!”曲暮忽然看向窗外,又笑道:“荷大人,我便先走了,这不,又有事情来找您了!” 荷哲甫一见曲暮又凭空消失,门外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仆童手上拿着一封短信,行礼道:“城主大人,这是赵浮归赵大人给您写的,他说事情很急,请城主大人速做决断!”赵浮归是荷哲现在的文秘,有些小事就直接交给他处理。 荷哲摆摆手示意他出去,走到梁复吉身边打开短信,与他一同看着。 赵浮归的信上写的是,昨天晚上他回家看望老母时,经过自己家附近的李府时听见李府的仆人在谈论乔家丧礼的事。李府和乔府关系本就比较好,有同属于较小的世家。赵浮归现在有功名在身,他们也不好隐瞒不说。原来是乔家四小姐乔聆言上月随父兄入西域为讨伐冥泽国收集高级打造器材天陨铁,归途中不幸遇上山洪。 信中除了问荷哲要不要对乔家有人去世作出回应外,也是提到了荷哲现在内心最难受的疙瘩——虽然赵浮归还不知道朝廷已经决定开战,但即使是这突如其来的莫名战争,也是前两天皇帝才和众大臣商议定下的。而一个多月前,乔家便忙着去收购战争物资了?他们是听了谁的话?还真挺准的啊! 秦山国外传:第十九章、暗流 - 斩莲 - 华发如秋 塞外茫茫的黄沙被声嘶力竭的狂风卷起又抛下,中军账外巍然肃立的卫士们无不灰头土脸,但仍坚挺的扎在这渺茫无际的大漠上。化不开的灰色盘踞在天空中,惨淡而微弱的日光完全无法分辨现在是什么时刻。只有炎热难耐的温度,才能看出这是塞外的下午。甫一看颇为壮观的营帐群,实则在这漫天黄沙中正似沧海一粟,渺小,渺小。 主帅帐外,却屏退了本应站岗的众多卫士。而账内只有两人——一个十分年轻英俊的男子,说来不过二十岁左右,全身被五花大绑,双手缚在背后,没有穿军装,身上只有一件白衣和有些破旧的短裤。帐内的地面也和外界一样,全是沙。而另一个人,站在男子身前,背对着他。身上沉重的盔甲沾上了不少风尘,手执一把硕大的红缨长枪,面相极为威武,让人望而生畏,敬从心生。但这位令边塞诸族既敬且畏的关西主帅,此刻却在默默地叹气。 而那年轻男子,虽被绑成这副模样,一派任凭发落的样子,脸上却出奇的平静,简直像在发呆。 冥泽国与秦山国西北边境,常年驻扎着的这么一支虎狼之师,裴擒龙元帅的骁龙军。 裴擒龙站在帐内极目远望,忽的回头对那年轻男子说:“此番事态严重,等会见到太子殿下,一定要把全部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不定太子念在旧情尚能饶你一命。千万不要试图掩饰,否则本帅也救不了你!” 那年轻男子,也就是裴擒龙麾下最得他心意的幕僚,黑水剑竹乔家五公子,太子殿下的亲信,乔正浪。乔正浪脸上仍是没有丝毫波澜,口中应道:“属下明白。此事确实是我乔家的过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掩盖。我如今只是希望,太子殿下的鸿鹄之志,千万不要因我们乔家的过失而失败。否则属下就是死上一百次,也难以消除心头之愧!” “你能这样想,那就好。正浪,太子他对你真的是恩重如山啊!说句心里话,本帅也不想因为此事而失去像你这样的得力助手。等会只要好好认错,一切都还有转机!太子他也不是冷酷之人!” 话音刚落,帐门外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裴擒龙刚想出帐看是哪个混蛋在中军帐外肆意纵马,那骑手就已经飞跃下马,直接闯入主帅帐内,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感叹道:“老裴啊老裴,你这塞外苦地可真是名不虚传,我这西域买来的汗血宝马都被风沙乱了神,不知往哪里跑!” 说话之人,身上披着象征权力的金色华服,头戴一顶双龙金帽,面色和善,生得平凡,有些皱纹,他已经三十五岁了。这人便是秦山国的太子殿下,嬴明心。 乔、裴二人匆匆行礼下拜,乔正浪更是磕了个头,行了大礼。太子脸上笑呵呵的,似乎完全没被三天前黑水城中迅速发酵到京城的传闻有任何影响。但他却也不看乔正浪被大绑在地上,而是用感慨的语气说道:“现在本王的狼子野心,怕是已经路人皆知了吧?”嬴明心同时也被封为“明王”,他这般感慨,两人便知道要进入今天的正题了。 “太子殿下您话糙理不糙。如今的局势,确实对我们有些不利,甚至,还在恶化。四皇子殿下那边也有所动作,这传闻传的越来越过分,愈演愈烈。属下教导无方,才令幕僚乔正浪犯下如此大的过错。现已将罪臣乔正浪缉拿,请太子殿下一同责罚我们二人!”说着,裴擒龙直直跪下,做出甘愿责罚之势。 “行了行了,这里没有外人,戏就不用演了!将军赶快请起,正浪,你先跪着。” 乔正浪听了,便很听话地一动不动。太子蹲下来,慢慢地解开乔正浪身上的绳子。乔正浪则一言都不敢发。 “这次,你那爷爷确实给咱们添了不少麻烦啊!”太子慢慢将他扶起,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推让。 “殿下,此事均系属下一人之过......”乔正浪脸一红,准备将预先准备的说辞背出来。 “本王说了,戏,就不用再给我演了。”太子双手搭在乔正浪肩上,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这事与你自然无关,本王是知道的。本来天陨铁的事是要记你们乔家一个大功的,只可惜你爷爷后来整出了这一通。嗯,只能算功过相抵,无奖无罚吧!” 乔、裴二人皆是心中大为惊喜——这么严重的事,太子竟丝毫没有动怒,如此轻描淡写地翻过,实在让乔正浪心中大为感激,令裴擒龙长出了一口气。 乔正浪立刻下拜,大大地拜谢了一番。太子也从容地看完他的表演后,突然神色一紧,问出了此行的主要疑问:“二位都是本王的左膀右臂,也都是聪明人。正浪,那乔世凡族长,本王也是见过几面的,觉得他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这番决策,草率地有些离谱,难道那聆言妹子,对你们有什么特别意义?” 乔正浪挠挠头,回忆了一番乔硕机伯父的四女儿乔聆言,但他的这个四妹和他关系是在疏浅,自己五年前就离开黑水城来到军中,对乔聆言的印象实在不深,只能回答道:“这个,我四妹平时与我接触实在太少,我又有三四年没有回过黑水城了。只记得她小时候就生了一副无比动听的嗓音,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那真是奇了怪了,乔世凡他绝对是有谋划的人,怎么会如此冒失行事?和那‘慧灵堂’的鸟人有没有什么关系?”太子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裴擒龙。 “末将之前已经调查过了。慧灵堂大当家叫丁荣,原来是白夜城的一个大盐商。他与朝中清流官员有些联系,也凭借这个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两个多月前那起贾道长的大案后,清流派官员广受株连。其中有一宗便是严查官商勾结。丁荣本要被逮捕问审。但这个人竟颇有先见之明,亦或是有高人为其出谋划策,半年前居然弃下大半家当,带着几个亲信连夜逃往冥泽国,在融河化羽山一带占山为王,势力迅速壮大。无非是这样一些见怪不怪的事,只是有一点可疑,那二当家叫苏洪,是丁荣的表弟。我们在白夜城的人都说苏洪行事谨慎,从不贪恋女色,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不贪恋女色,却干出这样的事?那这个乔聆言很可能有些名堂啊。”太子抿着嘴唇分析道,“好吧,虽然苏洪有些出人意料,老裴你在慧灵堂这件事上多长个心眼。但,唉,还是不清楚你家乔老爷子到底想干什么啊。” “对了!昨天郑力国给本王写的信中提到,那蛮族关将接到冥都指示关闭了所有边境关口?你们二人有什么看法吗?”太子忽然想起了蛮族关将完全不合常理的举措,一脸严肃地问道。 乔正浪开了口:“殿下,似乎是冥都向边境下达了战时防备的指令。这......” 太子眉头皱成了一团,对裴擒龙说道:“怎么会这样?你和三皇子见面难道被泄露出去了?还是冥泽国出尔反尔?说好的是后天啊!这,这十天半个月之前,他们边境怎么就有所察觉了?” 裴擒龙正色说:“太子殿下,在我军中绝不可能出现内鬼!就算真的是内奸误事,也定是他们冥泽国自己的问题了!” “定是有人将这个消息提前泄露到了冥泽国,那个老妖婆......真是头疼!”太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继续说道:“算了,此事先放在一边吧。时候也快到了,本王最近忙的简直是不可开交,也没机会去黑水城。正浪,你家老爷子说让你何时回去?” 乔正浪没穿军装,从袖口处掏出一张讣告,递给太子。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信纸双手拿着,这是他二哥乔学彬急书给他的。 “还有十天左右...你回去的时候,稍微跟他提一下,套套他的口风,这么做有什么打算没有。但千万不要穷追猛打,你爷爷也老了,又受此打击,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 乔正浪闻言,反是心头大惊。看着太子叹气的模样,他刚才说什么经不起大风大浪,难道还要放弃乔世凡老爷子?“太子殿下多虑了。族长他这时也肯定在想该如何对您解释,我等会就写封信给他,跟他说一下太子殿下亲自过问,族长他一定会说出打算的。” “不要这样。”太子殿下不知何时扬起了头,将目光帐外投向漫无目的飞旋着的狂沙,仿佛想起了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那招瞒天过海的计策能否让他稍微安心一点...也希望那荷哲是个识相的,本王不想对黑水城的官动手......若有机会,本王定亲自杀上化羽山,宰了那一帮叛国土匪!” 乔、裴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中均充满了疑惑与不解。太子的态度有些奇怪啊,这个一向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为什么要如此关心乔世凡的心情?就算乔正浪对他有无比重大的意义,太子殿下这般作态也令人摸不着头脑啊。 “别拿这种眼神看本王,也不要觉得奇怪。乔正浪,你还记得六年前吗?那天阿宾顽皮,偷偷出去玩,不小心掉进湖里,是你把他救上来的。后来别人跟我汇报此事,我虽然知道阿宾安然无恙,但仍吓出了一身冷汗,甚至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只想痛哭一场。那时候我也不到三十岁,可就在那次之后,本王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后代、孩子对父母的重要性,是任何时间、家族、权力、金钱永远无法磨灭的。” “本王一向自诩铁骨铮铮,那次却是真想嚎啕大哭。而你家老爷子,八十多的年纪了,本来就已衰老,又扛着家族复兴时的多少重任,压力之大,和十年前我最难过的那段日子一样。聆言和他关系必定密切,肯定也很讨他喜欢吧。可这样一个女孩儿,就这么没了,我也是当爹的,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本王对你们乔家了解很多。正浪,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乔家,有不少人都是有能力有胆识谋略的。乔明言,老裴和本王印象都非常深刻。还有乔良言,当年我一见他就觉得此子必定能成大器。你们招的那一大批门客,还有你那二哥乔学彬似乎还是修道炼气之人吧?可以说,你们的崛起只是时间问题。但是你知道你们最缺少的是什么吗?每一个家族,不管它是不是世家,无一都是以血缘为纽带结合成的。你们能一起坐在府中议事,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们身上血浓于水的亲情!虽然,我们都不是儿女情长的人,现在发生的一切以及将来发生的一切都逼得我们必须要硬起心肠来对待一切。但是,我在所有家族中都能察觉出的至深亲情,虽然有些时候这种情感往往很荒谬,但是我在你们乔家,至少是在乔老爷子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我能察觉的出来,之前乔世凡他总是在我面前争取表现的机会,有些任务强行让自己家族去做,你们乔家的马有的时候半年都在外面奔波。你们老爷子对复兴的渴望太重了,而疏忽了亲情。这也曾是我最失望的一点。家族终究不是朝廷,真正的感情只会在一个家族中出现。”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现在本王不管乔世凡他到底有没有更深一层的打算在,我都觉得我不再失望了。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该如何利用本源的东西去维持宗族的长存了。从此你们家族,在本王眼中才真正算得上一个世家了!只不过,你家老爷子能明白这一点,恐怕已经付出了代价。” 乔正浪正虚心低头认真倾听太子的教诲,忽然听到这话,忙问:“太子殿下,这是……” “我现在有些担心他的身体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啊!你想想,自从六年前你们家族重建后,他一个人,那么大的岁数,撑着那么多的压力,不得不心狠手辣,有些时候只能委屈自己人。所以他心里肯定也积压了不少愁和苦,可说不出来啊!他要挺着,乔家才能挺着。可这次乔聆言被山贼抓去,我想这对他的打击已经积累到顶了,所有的苦楚一下子迸发出来,本王,有些担忧他的身体状况啊!所以我才用圣旨那一招暂定军心。现在,也只能盼到乔世凡他能熬到战争结束,化羽山上那帮叛国土匪,本王也要亲自会会他们!为你乔家,为我秦山国出这一口气!”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乔正浪一边道谢,一边真挚的为太子殿下的热情体贴而感动。但听太子这般分析,老爷子的身子骨恐怕真的要经受考验了,神色不由得黯淡了下来。 “傻孩子,哭丧着脸干嘛?把腰给我挺直了!”裴擒龙见状干笑一声,有力的大手拍在乔正浪肩膀上。 “刚才本王说了这么多,你要好好记住。回去后好好安抚你们家的人,尤其是你爷爷。就说本王对此事不慎在意,再随便编个理由就行了。那天陨铁的事你们家做得很好,代我夸乔世凡几句。还有这次出行的几个人,告诉他们太子殿下十分满意。也代我为你四妹凭吊!至于如今的局势,你们现在听好——之前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十分的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朝中那些人应该也知道明王不是个蠢货太子爷了。原本只是朝廷官员们知道本王的那些事,也不算做得太过露骨,至少他们还没人把脑筋往那上面动,父皇也不好说什么的。所以这次谣言大肆传播,亦是一个可以用来辨别异己的良机…毕竟,咱们这几年下来也不是闲着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流言又有何用!你们可曾听说过,一匹饿狼被野兔所欺侮?” 乔正浪看着太子平静而决绝的神情,没有一丝愤怒,也没有一丝得意。这个男人除了六年前在黑水城的那天外,几乎从来都是万事皆在掌握的样子,但事实似乎也尽乎如此。要不然,他也不会去尝试做那世上最难的事。太子殿下对他有恩,对乔家有恩,多少的恩重如山,已经无法衡量了。而这等变故,爷爷又是纯粹为了儿女情长,又是令乔正浪羞愧地几乎想以死谢罪。可太子却反过来安慰他,并且说这件事可能也是个机遇……而他转身后将面对的朝中居心叵测者的传言,其他皇子们的中伤,这些太子殿下却只字不提。 “兄长…恩重如山,情深似海…此生最快意的事莫过于结识了兄长。肝脑涂地,刀山火海,乔正浪都在所不辞!乔正浪必定竭尽一生为兄长尽忠尽力,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谁也不曾想到,主臣之间,私下里竟然是兄弟相称。但若了解太子这个人,就会明白,这又有何怪。 “贤弟啊,还有裴兄。你们两个人是本王最亲信的人了,便好似那曲暮之于父皇,义结金兰啊。裴兄自从我小时候就一直在我身边,一直追随我到现在;还有正浪,阿宾的命是你救的,现在才发现,爱妃的命也是你救的,你给了本王希望。你是本王为数不多的知音,你懂吗?你身上有还未经尘世淘洗的少年人心性,本王能与你知无不谈。简单地说,咱们就是最投缘的,我不信任你们,我信任谁去?贤弟,一个人手臂患了风湿,难道就必须要砍了它?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这么点麻烦还解决不了?咱们以后,是要一同享尽凡世荣华富贵,共济天下百姓的啊!所以我刚刚进来时看到的,本王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了。不管你们俩是苦肉计,还是真的害怕我责罚,都不是我想看到的!我想要,我们如今荣辱与共,本王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因为那样我何异于自断臂膀?我想要你们两人记住我的信任,也要无条件的信任我。我们彼此都要对得起互相的信赖,才能走到最后的终点,做成不可能的事!” 弱冠少年,而立男子,不惑男人互相对视一眼,微妙的气氛下嘴角边都露出了微笑。突然乔正浪跃到裴擒龙身边,笑着往他后背来了一记老拳,又赶紧躲到太子身后,搂住他的肩膀…… …… 傍晚,太子独自一人驾马回到塞内。一个半时辰后,到达了丽山城。他并没有立刻着手去找家旅店,而是策马到了一间小驿站。与那今晚将要出行的驿使谈了一会儿,太子从马背上拿下一带银子塞到他手里。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件,将剩下的信件扔回给驿使,出了驿站。 那张黄纸上处处有破洞,但墨迹似乎都还没干。太子坐在客栈内,满意的感受了一下纸上的温度。那纸上写了一大串人名,字迹潦草,但似乎并不影响太子阅读。 当看到“莫灵溟”这三个东倒西歪的字时,太子越发冷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疑惑。想了一会儿,手指蘸了杯中的烈酒,将他的名字用力涂掉了。然后他抄起酒壶,一饮而尽。将纸揉成一团塞到口袋里,带着平静的表情,上楼回了客房。 “他们说我拉帮结派,他们说我藐视圣意,他们居然说我用天陨铁自肥,他们甚至说我党羽林立,声威盖过父皇……真是聪明,真是聪明人啊……” 后记:万丈高楼平地起 - 斩莲 - 华发如秋 日薄西山,两国边境素来瑰丽无比的夕阳晚霞此时也蒙上了一层白霜。兴许是天上的太阳也不忍再看地上还在叠加的尸体。刑杨城的大门已经被狠狠地撞开,驻守在城门上的弓手也涌到了城门口用肉身抵挡着蛮人疯狂而不怕死的冲击。城门外原本阵形井然有序的蛮族将士现在已经全部簇拥到了一块,手持利剑长矛向刑杨城门冲去。不得不说,冥泽国的边境联军发起的这场不宣而战的战役,效果奇佳,已经将秦山国边境军城之一的刑杨城逼到了生死关头。 高高的城楼上,狭小的瞭望塔内挤了三个大汉。其中头戴一顶镶龙头盔的,便是刑杨城大将军,刑杨城主邢蒙的独子邢伦。 “将军,城内仅存的两枚煞天雷已经从城内府库紧急运送至此,现在就等您下令了。敌军主帅肯定不会放所有兵力入城,肯定也是忌惮我们的煞天雷,所以只要挡住蛮人的第一波进攻,再紧锁上城门,我们还可以再守两三天!”旁边一个军师打扮的男人激动地说道。 另一个沉默不言的男人,是驻扎军掌管粮草的。他忧心忡忡地挤过两人,往塔外看了一眼——黑压压的蛮族士兵正鱼贯而入,一个个眼中都充满了疯狂和兴奋。远处还有整齐排列成一排的重弩战车,战车后又是一片黑压压的军士,敌军主帅肯定也在那。他已经不敢想象城楼下正用生命抵抗蛮军的自卫军的伤亡。这位粮官长叹一口气,说道:“将军,属下鼠目寸光,如今的局势,只能按李军师说的去做了。” “既然如此,你二人随我下去,送我军将士最后一程吧!” 天暗了下来。秦山国堪称破坏力最强的**,也是最稀缺的武器品种之一的煞天雷,在大量冥泽国士兵冲入城门后被邢伦派人引爆。刑杨城的士兵正向前挤,不顾敌军的利剑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几个血洞,抵抗到最后变成了不顾一切地挤压,坚决不让蛮人前进一步。他们冲到最前面的人一旦被敌军砍翻,城门两侧准备好的死士就冲到敌军面前填补空缺。即便如此,近千名蛮族死士也将刑杨城士兵的生命防线冲出了两三百米。再往前就要到内城,许多平民百姓居住处了。驻扎在城门边的自卫军已经死伤大半,现在只有一百名不到的士兵在抵挡六七倍于自己的蛮族战士。 “将军来了!”“保护将军!”“军师!” 这时这一片杀红了眼的战士两侧,各有一匹疾马飞驰而来。马上两个战士头戴铁盔,遮住面目,背上背了一物,黑色的,婴儿形状大小,这便是煞天雷。一束火把绑在马头上,疾马冲入厮杀成一团的人群中,很快就被砍翻在地,两名死士抄起火把往自己背上的煞天雷砸去,火光一闪。两枚煞天雷的巨大威力吞噬了一切近处的生命,天陨铁制成的城门上居然也留下了两道深深的黑痕。邢伦离战场较近,被巨大的冲击力一阵全身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刚刚含着激愤泪水从头上割下的黑发飘散到硝烟中,邢伦撑着自己用力站起。 “速速,关闭城门!”一声大吼传到城楼上,两扇固若金汤的城门慢慢地合上了。 远处在重弩战车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冥泽主帅见状,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 “将军!末将接到急报立刻从内城赶来支援,没想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这时一队人马,大概有两三百人赶到了城楼边。站在无数敌人同伴尸身上说不出话来的邢伦定睛一看,这队人为首的乃是内城自卫军的一名队长。他凄凉的笑了一下,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沙哑:“好,好。郑队长你速速安排他们上城楼,蛮人可能,发动夜袭......” “是!” 深夜,邢伦和那队长一直坐在城楼上,不敢丝毫懈怠地就着城楼上的火光,紧盯着远处那一排重弩战车。 “唉...父亲...他最近怎么样了。”邢伦先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城主大人一直在给几个盟邦写信求援,不过......”郑队长叹了口气,不说了。 “怎么?” “将军您也知道,我们刑杨城地处偏僻,东边是他国领土。其他几个边城离我们都有些距离。只有西边的楚阳城是唯一可能支援的...但是这楚阳城......” “行了。”邢伦严肃地说:“私怨事小,国难事大。没有人在这种时候会不管不顾的!” “末将明白...不过这楚阳城边境军离我们也很远,一两天内可能也到不了...冥泽国有备而来,唉......” “能撑几天是几天!难道让我们将偌大一个城池拱手让人?还有,郑队长,父亲对黑水城的那件事说些什么了吗?你怎么看?”邢伦忽然想到几天前邢蒙给他来信,关于黑水城将调士兵运中舰到刑杨城这件怪事。 “这个...”郑队长刚想说些什么,邢伦猛地起身,对他说:“看那边!左侧,他们难道是要攻击侧翼,爬梯入城?”“弓手注意西侧!” ...... 第二天清晨。 昨夜冥泽国联军趁着深夜刑杨城军士懈怠之时,将三座重弩战车移动到城门西侧,发射重箭射杀守城士兵,搭建攻城梯。邢伦亲自披挂上阵,浴血拼杀,右臂被蛮族死士砍断,李军师则死于流矢。幸得刑杨内城自卫军昨夜又有百来人前来支援,才勉强抵挡下了冥泽国这一波强大的攻势,掀翻了他们的攻城梯。虽然双方死伤大致差不多,城楼下又堆积了百来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日光一晒开始发臭。但邢伦清晰的明白,敌军的这次夜袭对刑杨城的威胁巨大,因为他们似乎已经知道刑杨城内再无煞天雷这等具有可怕杀伤力的武器。只要等到天亮,冥泽国联军势必会发起更加凶猛的进攻,到时候,刑杨城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 不出邢伦所料,太阳刚刚在天上放出光,他就敏锐地看出远方联军的阵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邢伦打了个激灵,全身都警惕起来。用剩下的那只残臂把城楼上一排昏昏欲睡的弓手拍拍清醒。派人喊来因旅途劳顿更兼昨夜大战一番而坚持不住去睡觉了的郑队长,让他立刻将手下的士兵做好作战准备。 “将军,他们动了!”一个正全神贯注凝视远方蛮人阵形的弓箭手对身边的邢伦说道。 邢伦连忙将双手搭在城墙上,使劲把头探出去。远处十几座重弩战车排成的战线中间,出来一个看不太清楚的蛮族士兵,然后他开始推面前那座巨大的战车。片刻后,他竟然以一己之力把装载着巨弩重箭的战车推到了刑杨城将士眼前,距离城门不过一百来米。邢伦清楚地看到,这个蛮族士兵体型硕大无朋,全身被纯黑色的铠甲从头到尾包裹住。城门上一排弓手齐刷刷地弯弓搭箭,被邢伦一个手势制止放箭。 “敌军主将定是有话要说,不妨听听也罢。”邢伦对左右说了一句,弓着身子往前进了一步。 那蛮族士兵开口了,声音洪亮:“久仰邢大将军威名!末将代我家将军向邢大将军问好,亦向贵城城主问好!” 邢伦皱了皱眉,开口,气势完全不输给对方:“壮士!若非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已被万箭穿心也!尔等无故进犯我城,那便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何必这般作态,刀兵相见既是!” “邢大将军好生豪气啊!只可惜,只怕是愚忠!” “那厮是个劝降的,呵...”邢伦不屑地对周围的人说了一句,抬头厉声道:“尔等蛮夷,真乃蠢货也!既然听说过本将军名姓,便应该知道,就算整个刑杨城都降了,我邢伦也不会降!速速离去,饶你性命!” “嗖——”一支手臂粗细的重箭射上城楼,直直的朝邢伦的头飞去。但距离不算近,邢伦身手又颇为敏捷,猛地一低头躲过了这一记偷袭。重箭狠狠地扎入他们身后的墙壁寸许。 “卑鄙小人!”邢伦狠狠地怒骂,小心地将头探出城墙,却见远处十几座战车都开始以很快的速度移动过来。蛮族士兵或坐在战车上,或在沙场上奋力奔跑,手上拿着大刀钢矛;然后他便看到了蛮族的骑兵,护在重弩战车跟前,高头大马上的士兵全副武装。邢伦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深深地无力感,他大吼道:“弓箭手,放箭!放箭!” 随着这一声怒喝,排成一列的弓箭手松开了紧绷着的弦,箭雨落在城门前广袤的沙场上,鲜血立刻从士兵的脖颈里飞溅出来。百来名刑杨城自卫军听到邢伦的号令后,齐齐冲上城楼,手持大刀,背上扛着沉重的滚石,还有些士兵搬着巨大的滚木上了城楼,站在弓箭手身后,看着越来越近的蛮族士兵,严阵以待。 高高的城楼上,此时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刑杨城的士兵作战异常英勇,以一敌三,血战到最后一刻,只剩下了邢伦,被他十几个亲卫围在城楼的中间。他的右眼被戳瞎了,耳朵也被削去大半。最后的亲卫挥舞着大剑将一个个还在通过攻城梯上来的蛮族死士砍倒在地。但同时也抵不过敌众我寡,邢伦身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下。他怒火冲天,在人群中斩下一个蛮族士兵的头颅,左腿又被长矛狠狠地刺中。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将军,值了...” 然后这个声音就变成了一声死前的怒吼。邢伦左眼依稀看到,城门前茫茫的沙场上的蛮族士兵已经很少了,除去坐在十几座战车上放箭的,再撇开攻城梯上的几十个死士,再不算城楼上近百名敌军,还在朝城门跑来的蛮族士兵也就只有几十名。是啊,敌军奇袭刑杨城,他邢伦能做到这一步,他率领的将士能坚持到这一刻,换掉了那么多蛮族士兵的性命,值了。 “将军!将军!援军来了!”“有援军!咱们不用死了!”“快保护将军下城楼!”“保护将军!” 突然,身边传来阵阵兴奋的叫喊,和惨叫声夹杂在一块喊醒了邢伦。他一刀洞穿扑上来的蛮兵的脖子,向城楼下看去——那十几座重弩战车上正发生着激烈地厮杀,正放暗箭的冥泽国士兵被这“援军”砍翻在地。沉闷的马蹄声响起,邢伦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看到远方正赶来的骑兵和数百名步兵,为首之人手上高高举着一面大旗,上书“黑水”二字。一刹那间,无数感受统统涌上邢伦心头,这是父亲前些日子说的,黑水城进入冥泽国剿匪的五百兵士还有运送中舰的百余名工人啊!邢伦看着正涌来的黑水城士兵们,一时间竟然挪不开泛红的独眼,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将军快走!我们有援兵!这些蛮子都得死!快撤下去!”他的一个亲卫在他耳边大声喝道,然后扛起大刀向不断蜂拥而来的蛮兵砍去。邢伦露出了一个狞笑,却是喜悦的狞笑。他一把抄起地上的大刀,有力的手臂挥舞着,砍翻一个个挡路的蛮兵。左腿的伤好像消失了。他一路走一路砍,数名亲卫因为他的奋勇杀敌而免于一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