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我原是男仙灵均,却为了个凡间男人扮了女人薄烟。 我原是东海龙宫嫡出的皇位第一继承者,却摇身一变妆成了人间摄政王的一个小小侧妃。 我原以为我执着地去凡间报恩,最多不过是赔进我千万年生命中的区区数十年光阴,哪知到头来赔进去的是我整条仙命,还落得个灰飞烟灭、故海难回的凄凉下场。 当母后一身金光瑞气地从东海深处分水破浪匆匆赶来见我时,我已在东海海岸的滩涂上快被烈日晒去了三魂六魄。 母后嚎啕着对我又哭又骂,最后终于在我弥留之际哽咽着问我可还有何遗愿。 我从怀里颤悠悠地掏出了那颗小小留魂珠,气息奄奄:“母后,这是我的孩子,望您护他平安出世……求您不要去寻那个凡人的仇,都是孩儿自作多情,孩儿谁也不怨……孩儿不孝……” 母后后面又说了什么,我已听不清了。仙识飘散之际,一滴泪从我眼眶里凉凉滑落,我竟从不知龙也会落泪。 可惜我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去看看这龙的泪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只感到母后温暖的手颤抖着抚过我渐渐冰冷的脸,一声声痛呼在我耳边响起: “孽缘、孽缘呀!我的儿呀,你这是何苦呀――” 是呀, 我和那摄政王之间可不是孽缘么? 我这种种作为又是何苦? 都说欲海轮回无数,凡人沉迷万劫而难自拔,我一个仙不也是难以勘破超脱么? 想不到这形神俱灭竟会是我灵均的终局,到底是眼底荣华,如空花易灭。可怜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儿,我再也没有机会能等到他出世的那一天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一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我是个降世就飞升到了天庭的女上仙。 我刚入天庭那会儿,玉皇大帝就命太上老君端上显形镜在金銮殿上对着我照了又照,也没能照出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变的。 最后天帝老儿看着显形镜里映现出来的那团纵横肆意的清气,抚须长叹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罢罢罢,既然天命让你升天为仙,你又身具御风奇能,朕便封你作风娘,跟着雨师江女去风雨宫里住着吧。” 从此以后,我就成了天庭里女仙们恐惧、男仙们垂涎的天界第美女风娘薄言。 女仙们为什么恐惧? 嘿嘿,说来惭愧,鄙人向来十分喜爱用丹青画笔摹刻下美女们的曼妙身姿,曾为了画嫦娥仙子副沐浴图,而被月宫里那砍树的吴刚拿着斧子追着跑,现如今连寡妇雷母见了我都绕着走。 可话说雷母您老那鸡皮鹤发的模样,本上仙也着实下不了笔呀。 雨师江女常晃悠着手里的酒坛子,大着舌头对我指指点点: “我说薄言呀,你怎么就这么爱黏着姑娘们呢?” “嘿嘿,我这不是与美女们多发展发展姐妹情谊么?” 我屁股后的狼尾巴摆摆,目里精光看得江女那张漂亮小脸也是白。 如果不是我那次命里带煞地招惹了那个女魔头,我原本可以直这么与三界美人们幸福地发展我的“姐妹”情谊―― 天钟的乐音遥遥地从晨昏台处传来,酉时三刻了,看来凡间已是傍晚。 今日我在万象司处领了道法旨,说是要在这个时刻给大荒布个暴雨。 我调戏完宫里的玉尘小侍女,便起身去主殿的另侧寻江女。 果不其然,江女又烂醉在寝殿里,这回歇着的地方创历史之最,竟是那床底下。 “江女,快起来,我们要去布雨了。”我踢了踢床下瘫成了堆烂泥的碧衣女子。 “嗯?布雨呀?好……”江女惺忪着双醉眼歪歪斜斜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握住床板,做了个铺被子的动作。 “咦?这被子怎么放不下来呀?”江女弯腰紧瞅着那乌木床板,疑惑道。 我正要阻止,却听这货声大吼、按住床板往下就是用力压: “姑奶奶还不信了,区区个被子我都铺不平!” 声巨响,床塌了。 好嘛,这下何止铺平了被子,连床都被你铺平了。 江女小宝贝呀,要是晚上你要来我跟我挤床,你说我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我叹了口气,揪过还要搬弄床板的江女,个瞬移便到了天凡交界之处。 “在、在哪儿布雨呀?嗝――” 江女张红彤彤的漂亮脸蛋凑近我,不客气地冲我打了个酒嗝。 我郁闷地挥手散了散鼻边的酒气,指了指西边,道: “今日要给大荒带布场暴雨。你等等,我先刮刮风,给凡界生灵点儿心理准备,你再布雨……” 谁知还没等我跳完祈风之舞,江女就已经踉踉跄跄朝那处走去,趴在了云头对着下界就是阵狂吐,时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雨下得那叫个酣畅淋漓。 我觉得我的职业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漠视与侮辱。 我极其郁闷地腾云下了凡界,只见偌大的大荒之地上,只有迷林深处的某个点的上空不断地砸下倾盆暴雨,四周皆是片干爽,宛如文昌帝君身旁的茶夫子倒茶那般精准专注,不染别处。 这暴雨布成这样,算不算渎职?我感到后脑仁儿阵疼。 我赶紧回到天上制止了江女的呕吐,又向着那大荒迷林的深处飞去,心里祈祷着江女的这番胡闹没有让些生灵平白送了命。 当我来到迷林深处时,惊奇地发现了汪仙气缭绕的温泉。而这温泉旁,正是那座被方才的暴雨反复蹂躏过的小木屋。 这木屋已被雨劈成了横七竖八的堆木板子,只通体金毛的小狐狸正蜷缩在架曾经的木床上瑟瑟发抖,身的皮毛湿的透透的、正不停往下滴水。 我看了看四周,发现暴雨只直打在了木屋上,这小狐狸为什么不逃出木屋,反而要死守在木屋里任暴雨击打? 来不及多想,我忙上前抱起了那只小狐狸,施法烘干了它湿漉漉的毛。 当小狐狸终于恢复了正常的体温,睁开眼看向我时,我竟见到它眼中瞬间涌起了像人般的泪水。 更奇怪的是,我与这小狐狸似曾相识。 我俯身放下小狐狸,抱歉道: “呃,对不住啊,是我的朋友太胡闹,这才把你的木屋给弄坏了。这样吧,我重新帮你造个石屋好不好?这样你的房子以后就不容易坏了。” 我挥手,座漂亮的小石屋就出现在了眼前。 我蹲下身子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指引道: “喏,快去吧,这屋子以后就是你的了,我还给你变了堆野味,够你吃几个月的了。” 说完,我便起身要走,谁知那小狐狸却用双小肉爪紧紧抱住了我的腿。 我皱眉,道:“你不满意吗?那要不我再帮你变只母狐狸?” 小狐狸疯狂地摇头,我为难了。 看来这只小狐狸追求很高啊,这下难办了。 但小狐狸显然聪明绝顶,只见它用只小肉爪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它自己,再指了指我,接着又指了指天,最后伸脖子,做出个飞的动作,然后就安安静静、满脸期待地盯着我的眼睛,等我开口。 “你想跟我起去天界?”我竟然在跟只小狐狸认真的说话,这让我觉得可怕。 小狐狸疯狂地点头。 我皱眉道:“可是天上有规定,不能随便带凡界生物上去的。我要是带你上天,手续太麻烦了,前些天我还差点儿撞坏了南天门的柱子,赤脚大仙恐怕不会准我带你去天界……” 小狐狸的眼里瞬间涌起了厚厚的泪水,模样可怜的就像被媳妇虐待的小丈夫。 我被它这副可怜模样弄得阵内疚,最后咬咬牙,道:“罢了,你我既能在此相遇,便是有缘。我就先偷偷带你上天吧,日后再帮你补办手续。” 天上真是怪闷的,养只狐狸玩玩儿想来也不错。 “那你必须得答应我,在天界定不能乱跑,定要乖乖听我的话,知道了吗?”我蹲下身,郑重地看着它道。 小狐狸伸出了只小肉爪,啪嗒声放在了我的手背上,亦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还来不及夸它句聪明,便被这小狐狸个激动的猛扑撞进了暖烘烘的温泉里。 我掉进水里的那瞬,猛见泉底下处金闪闪地往外冒着光。 好奇心战胜求生欲,我游近看,竟是把深插在泉床上的绝世宝剑。 此时这绝世宝剑抖抖晃晃、丁零作响,像是急不可耐地要破土而出。 根据我多年浸淫月老宫传奇册子的经验,这显然是在召唤我将它把拔出。 我于是从善如流地将这剑把拔出了。 时间,地动山摇,鬼哭神泣,股霸道的妖气直冲云霄,我直接就被震出了泉水之外。 “哈哈哈哈――我终于自由了!”声尖利的狂笑,那妖气瞬间就逃遁不见。 我抱着怀里的绝世宝剑,湿漉漉地看向身边的小狐狸: “我……是不是闯祸了?” 小狐狸肉爪捂狐狸眼,绝望地点了点小脑袋。 下载免费阅读器!! 二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最近天界的气氛有点儿沉重,因为谁都知道风娘薄言把上古神帝轩辕氏舍身封印的那位终极魔神――旱神女魃给放走了。 “薄言呀薄言,你叫朕说你什么好!” 金銮殿上,玉帝老儿踱着气愤的小碎步,吹胡子瞪眼地冲我骂骂咧咧。 我跪在殿下,沮丧得宛如丧家之犬――谁知道我运气竟如此之好,头一回拔剑就拔出了这么位毁天灭地的魔神女魃,我也很委屈呀。 “薄言你说说,如今该怎生是好?”玉帝老儿捶胸顿足。 那旱神女魃,可是上古十大魔神之首,被封印了这许多年,受神帝神力日夜滋养,早就堕入妖道,化为妖神,法力比之从前不知翻了多少倍。 放眼当今三界六道,除了那位隐居碧海城多年、不知死了还是活着的扶桑大帝能勉力一击,谁能捉她? 我就是想杀身成仁,也没那个能耐呀。 我沮丧地低下了头。 这下英雄做不成,反倒要被推下诛仙台了。 玉帝拿起我怀里的那把绝世宝剑,看着剑身上那篆书的“轩辕”字,仰天长叹: “神帝呀,吾等愧对您殉身之功呀,吾等没有守好您打下的江山呀,吾等是罪人、不可饶恕呀――” 我在玉帝老儿的干嚎中,把脑袋越缩越低。 “陛下,风娘薄言误放女魃,罪不容诛,臣建议即刻将其发往幽寒冥渊囚禁终生,以偿这滔天大罪。” 好你个砍桂花树的吴刚,竟这样落井下石,枉我平日里替你给嫦娥写情书! “且慢,此事并非没有旋转的余地。”一道温润的声音宛如天籁般在殿中骤响,一墨绿长袍的清雅身姿从众仙中款款走出,朗声道: “如今女魃逃脱,当务之急应是将其降服剿杀,而非在这里论罪处罚。除扶桑大帝外,其实还有上古流传的一道迦南封印可将此妖神再度封印。臣不才,恰巧知道这封印的铸炼之法,愿为一试。” 我看向这司禄星君金维的眼神从未如此真诚而热切。 偷眼看玉帝,我怕这老儿不会把司禄这样的小小星君放在眼里,谁知玉帝眼里竟闪现出了惊喜又信服的光芒 “好,既然司禄主动请缨,那降服女魃一事朕就全权交与你,可不要辜负朕的期望。薄言,你也同司禄一同下凡除妖,将功赎罪去吧。” “是!臣定不辱重托!”我仙生头一回领任务领得这么兴高采烈。 殿中响起一众女仙失望的叹息。 我随着金维一步三跳地蹦出了金銮殿,一出殿门,我就屈身一拜: “司禄星君,今日之事,薄言感激不尽。” “你怎的如此见外?”金维扬了他好看的脸,把我温柔扶起,摩挲着我脖颈上他送的那颗明珠道: “这难道不是我该做的?” 我看着身前疾走的金维,不禁遥想过去,感慨万千。 说起我与这司禄星君金维的相识,也实在是处处透着诡异。 那日我听说有下界新入天界的仙人要在崇恩圣帝处领印入职,其中尤有几位女仙友最是美艳绝伦。我便乐颠颠地在宫里挑了最白的一套衣裙披挂着就往泰来殿围观这声势浩大的入职仪式。 谁知我刚腾云飞到半路,十天灵官其鸣就在我脚下大喊:“薄言上仙、薄言上仙,劳您停一停!” 我奇怪地收了云,刚站定,其鸣就把手里的笏板往我怀里一塞,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冲我道: “薄言上仙,小仙肚子突然不舒服,见您是往泰来殿的方向飞去,能否劳您捎这位要去领印的仙友一程?多谢多谢。” 还不待我说话,十天灵官其鸣就驾着云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一位身姿卓然的碧袍仙人施施然走上前来,对我拱手一礼,温润的声音徐徐道: “这位仙友,有劳了。在下金维。” 一时间,仿佛初雪稍霁后,一山的红梅骤然怒放,清雅出尘。 我想,天上地下,三界六道,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比眼前这人还要好看的了。 晨昏钟的钟声“当当当”连响了三声,这名叫金维的碧袍仙人微皱了皱眉,道: “怕是要迟了。仙友也是要去泰来殿吧?得罪了。” 还没待我的大脑从一片空白中反应过来,我就被捞入了一个溢满龙涎香的温暖怀抱,转眼就落在了泰来殿前。 “轰――” 我和金维这震古烁今的出场方式无异于是往热锅里狠狠浇上了一瓢油。 成日里闲得连太极池边的仙鹤产卵都要开个宴会围观一下的众仙们,瞬间七嘴八舌地热烈敷衍起了我俩的闲闻逸事。 我优雅而有力地从金维的怀抱里跳脱出来,昂首肃然道:“孽畜,休得无礼!” 我和金维的孽缘就这么开始了,我和金维的桃色绯闻也就这么在天宫里传开了。 连太上老君宫里擦洗炼丹炉的小仙童见了我都会阴测测地把我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上仙,您真跟那司禄星君金维在凡间生了数十个小娃娃吗?” 我去你的生数十个小娃娃,连你和你那太乙天尊宫里的小相好都是我生的! 我曾在一次醉后大着舌头问金维: “我说老金啊,你当初怎么一见面就抱我啊?你看你把我这清誉给毁的,以后我还怎么好意思和仙姑们发展姐妹情谊呀?” 金维笑而不答,修长白皙的手端起一只满斟了琼浆的碧玉杯,扬首一饮,清冽的酒水顺着他修长的脖颈蜿蜒而下,看得我小心肝荡了又荡。 “谁叫我一眼就看上了你,得抓紧预定了才成。如今这样,岂不是最好?”金维轻笑着挑逗道,弯起的眉眼里盛满盈盈月光。 老狐狸,不仅是只老狐狸,还是只色狐狸! 我于心荡神摇中赶紧定了定神,暗道:千万莫与此仙玩儿真的,段数太高,可不是我这等小白兔能奉陪的。 金维自从那日泰来殿前的揩油后,每日一得空便往我宫里来寻我喝酒下棋,俨然一副老友作态。 我佯装不知这厮打的如意算盘,依旧成天四处勾搭我的漂亮女仙,只每天清晨按时把我风雨宫的宫门打开,每天傍晚按时把这厮轰出宫去、锁好宫门。 那些油腔滑调的男仙们说的甜蜜情话儿,我向来是不当真的。 金维对我的这份热络,我就姑且把它理解为小仙对上仙的崇拜与倾慕吧。 可今日这事,金维这老狐狸做的委实厚道。 我这厢正在回望过去,那厢金维猛然停了脚步,我不察,一头撞在了他瘦削的背上,那豁出来的胛骨,真特么硬! 我把额头揉了又揉,正要开口嘟哝,金维夺口就是一问: “小言,你知不知道窥界镜现在哪位仙友处?” 下载免费阅读器!! 三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窥界镜,当然是在江女手上。 那可是江女当年飞升上仙时,玉帝亲赐的宝物。 江女一直对这可一手掌握的小镜子爱如性命,每天不把这镜子看个千把回,也有百来回了。大有镜在仙在,镜亡仙亡的架势。 金维要想借这窥界镜去搜寻女魃的下落,少不得也要把江女拐下凡界。 我原以为懒散惯了的江女多少都会推拒一下,谁知这回江女竟难得清醒地扬起了头,满眼深沉地对我们道: “好,我随你们走这一趟。” 我和金维、江女人凑在一起,对着小小的窥界镜瞧了又瞧,硬是没搜出女魃的一片衣角,最后我们达成了一致的认识—— 先下界去收集铸炼迦南封印的宝物,再边收集宝物边查探女魃的下落。 迦南封印的铸炼,需要天地间至美、至善、至真、至阳、至柔、至阴之物,分别是情人永恒之爱、父母无私之心、活佛圆寂之舍利、火凤涅槃之灰、神女心头之血和雨蛟泣血之泪。 玄而又玄,六样宝物里,哪样宝物都不是好得的,我预感到天兵拿着捆仙绳索我的日子不远了。 漫长的旅程即将开启,我在宫里打包行李的时候,金维看着紧跟在我脚边转来转去的那只金毛小狐狸,眉毛一抖,问道: “哪儿来的?” “地上捡的。”我得空丢了块核桃仁去喂身后的小家伙,乐呵呵回道。 “这狐狸不错。”金维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小狐狸,道。 小狐狸猛地扒紧了我的裙摆。 “金维,你说我该给这小家伙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我抱起了脚边瑟瑟发抖的小狐狸,边安抚它边问金维。 “怎么,你打算养它?”金维语气不善。 “我和这小家伙有缘,它又这样喜欢我,养它也无妨。” 我低头抚弄小狐狸,小家伙的毛软软的,摸上去真是舒服惬意,小狐狸亦无比享受地眯起了一双狐狸眼。 金维却一把拎起了我怀中的小狐狸,举高了,眯起一双危险的俊眼冷冷地盯着它道: “只怕这尊神不是你能养得起的。世风日下呀,某些妖呀魔的,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非得哭着喊着来给人当宠物,真是无耻呀、无耻之尤!”” “什么呀,它不过就是一只小狐狸,你别吓它!” 我赶忙抱回小狐狸。 “亏你还是个上仙,眼神也这么不好,上天入地统共就那么一只金狐狸,它可是……” 原本蜷在我怀里的小家伙立马竖起了一身的狐狸毛,龇牙威胁地瞪着金维。没错,是威胁的瞪着金维。 金维微笑着住了嘴。 我看看小狐狸,又看了看金维,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这小狐狸毕竟是个野物,你夜里睡觉不要把它带在身边,仔细伤了自己。”金维仍旧瞪着小狐狸道。 小狐狸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金维。 “放心吧,我睡觉也不习惯有活物在附近。” 我刚说完这话,怀里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小狐狸立马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了下来。 金维得意地瞥了瞥小狐狸。 我好笑地看着金维,堂堂一个司禄星君跟只狐狸较什么劲。 “小游,咱们不理这人,姐姐带你洗澡去!” 我抱起小家伙就要往寝殿内室走去,我的寝殿后,有一处温泉,从太极池那里引来的天然温泉水常年注入不断,是金维亲自设计并督人建造的。 我当初还嫌他多事麻烦,洗澡直接命人端桶水进来不就成了,但这温泉池被建好之后,却成了我寝宫里最得意之处,连玉帝老儿都要来索金维的设计图纸。 金维胆子忒肥,竟放话说“我设计的温泉池,那必须是得独一无二的,若是人人都建得,那还有什么意思。” 看把他给能的。 金维一听“小游”这名字,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把我看得莫名其妙。 “连名字都起了——你还真打算养它呀?”金维在我身后追问道。 “司禄星君,明日咱们就要下凡去收集宝物、搜寻女魃,你要再在我宫里呆下去,明天咱俩跟天上仙友们可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我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早就说不清了,偏这会儿要跟我说清楚。”金维一声嘟哝,走了。 我笑了,带着小游拐进了温泉池一起泡澡。 小家伙一点儿都不像一般的野物,竟全程都很乖地配合着我洗澡。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嘛,这小家伙看见我脱衣服入水池时,怎么说呢,目光炯炯、吐舌如狂,呃,略显兴奋? 说来也奇怪,小游住到我宫里的第一晚,我这向来自诩没有***要求、清心寡欲的天界女上仙竟两百年来破天荒地做了一个香艳至极的春梦,春梦对象还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柔弱少年郎? 只见那少年郎款款脱下了堪堪遮住全身的衣袍,露出瘦削而雪白的身子,甩着小朋友,姿态极度妖娆地向着床上的我无限贴近,他那散发着荷香的双唇正要贴上我的唇时,只听“嗷”的一声惨叫,随后一片空白,我又陷入了深深的沉眠之中。 而当我第二天满面含春地睁开眼时,却看见小游正肚皮朝天地瘫在我的床下。吓得我以为我这挫手竟这么快就祸祸死了一只宠物,还好小游只是晕厥。 !! 四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金维今日来风雨宫接我和江女下凡时,掐着小游脖子后的软皮拎起了它,笑得十分阴险。 一听到金维说起昨晚临走前在我身上下了道防人近身的禁制,小狐狸就立刻双爪直冲他面门而去。 金维不紧不慢地伸长了手臂,小游狂舞着的短胖肢瞬间没有了用武之地。 江女古怪地瞟了眼金维手里的小游,慢悠悠地喝了口手里的酒,问我: “薄言,昨晚你是绑了哪家的小仙童来伺候,竟那样大呼小叫,我想不到你在那方面还有这种爱好。” “咳咳。”我一颗老肺差点儿咳出来。 小仙童?大呼小叫?难道昨晚的梦不是梦,是真有其人其事?那我…… 小狐狸猛地逃出了金维的魔爪,用一口小牙咬着我的裙摆就疯狂地往宫外扯。 “走吧,再迟些赤脚大仙就不放行了。” 金维眯着眼瞅了瞅莫名狂躁的小狐狸,挥袖一收我的行李,抬步向宫外走去。 我抱着小游,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和满心的期待,跟着金维和江女翩然下了凡―― 这可是我入天庭一千多年来第一次下凡哪! 一到凡间,江女就拿着窥界镜把三界六道又给看了个遍,仍是无果。 女魃这尊妖神,真是能藏。 见我惴惴不安,金维便安慰道: “小言莫怕,女魃刚从封印逃出,元神应是尚未全部恢复。她现下必定是躲在某处日夜修补着元神,暂时是不会出来兴风作浪的。”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些宝物也不是容易收集的,我们此时多在凡界走走,或许能收集到前两样也不一定。” 金维见我还是忧心,忙宽慰着拉起了我的手,带我在凡间处逛了起来。 江女在我二人身后沉默地走着。 我虽疑惑于金维大难临头还能如斯镇定,但感受到金维手心传来的温暖,心下竟也是一定,不知不觉也跟着金维处闲看了起来。 从前因无人引路,也无甚要紧事,所以自入天庭一千多年来,我竟从不曾下凡游玩过。 今日我虽是因这等要命急事下凡,但仍是看什么都新鲜的很。 “金维,快看!那是在干什么?” 我搂着怀里被施法化成了只小白猫的小游,兴奋地摇着一旁的金维高声尖叫。 “那是卖艺的,正在表演变脸。” “哦~真是神奇,凡人竟也能使这等神奇的术法!” 我看着人群中心那个没有半点法力的凡人竟也能不停地变换面容、吞吐火焰,啧啧称奇。 “那又是什么?竟凭空变出了这么大的白球?” 我指着一个不停用小木棍在一个空心铁皮圈里转圈的老人问道。 “这是棉花糖,要吃吗?” “糖?能吃?” 还不等我反应,金维便递来了一个雪白肥圆的大球。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戳着这大球的木棍。 “这棉花糖得赶紧吃,不然就化了。” 我犹豫片刻,在金维鼓励的目光下试探着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香甜浓稠,我在天庭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我当下便不再犹豫,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好吃吗?”金维笑看着我吃糖的贪婪模样,不待我腾出嘴来回答,也俯身凑上来咬了一口。 他身上那好闻的龙涎香或者棉花糖的甜扑面而来,飞红了我的脸。 “小游,你也尝一口。” 我借口喂小游来掩饰我的不自在,金维不说什么,只笑着盯住我。 本想买一串给江女尝尝,谁知她却说:“我尝过,太甜。” 也对,江女是天庭里的老人了,这些个凡间的玩意儿,她必定是早已见识过的。 与身旁淡定自若的江女比起来,大呼小叫的我委实像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我不禁讪讪。 “金维,不是说凡间的女子家教很严吗?怎么那些个女子竟穿得如此妖艳、站街吆喝?还有邻楼的那些个男子,怎么也生得这般柔弱,还学着女人敷脂抹粉的?” 我捅了捅金维,指着不远处两座相邻的豪华酒楼好奇发问。 金维原本微笑着的脸瞬间变了脸色,低声道: “那是凡间的花楼和倌馆,不是咱们仙家好去的地方,走吧。” 我正要跟着金维绕道而行,哪知身后的江女却突然发话了: “我想去那里瞧瞧。” 当我们一行人踏进那家金维口中的倌馆时,那招呼我们的男老板脸色有些微妙。 “客人,请问你们是……” 那也敷着层层厚粉的老板对我们欲言又止。 金维难得地有些不自在,尴尬地咳了咳,道: “给我们个雅间,不必寻人伺候。” 我们被馆里的小二哥引着上楼,身后老板的嘟哝声传到了我们耳里: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小爷带着家里夫人来嫖的。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 金维和江女二人的脸色都变了又变,我怀里的小游竟也一抖。 “金维,什么叫嫖?”我一向都是个不懂就问、不耻下问的好学上仙。 “咳咳咳咳咳――”金维咳得更欢脱了。 坐进了雅间,江女就沉默了起来。 虽然江女以往就很沉默,但此时的她却是真正的沉默、真正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只不住把那清冷的眼往楼下搜寻,像是海上漂泊了许久的孤鸟渴盼着一方歇脚的礁石。 “清明扫祖坟,归途赏春景。西湖风光好,难慰孤苦心……” 楼下戏台上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唱戏声,循声望去的江女在看清那唱戏之人时的一瞬间,泪如泉涌。 同僚多年,我见到的江女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浑不在乎的模样,几时见过她这样的深情和专注? 她从来都是醉了醒,醒了醉,一副破落样仿佛谁都可以骂她一骂,可此刻的她,完全陷入了她的缠绵回忆、她的凄凉传说。 我这才发觉,同住这千年,我竟从未真正了解过江女。 “这唱的是《白蛇传》。”金维微皱了眉头,道。 《白蛇传》?我闲来无聊时也在月老处看过这篇戏文。 “说的莫不是一条白蛇精报恩于凡人,反被那凡人请来法师镇压的故事?”我问。 江女的肩几不可察地一颤。 金维不语,脸色竟也凝重起来,我看着他此时复杂的眼神,悔恨、愧疚、痛苦、思念…… 难道,他也有着和江女一样的故事? 我下意识地不想再追问,也跟着看起了楼下的戏。 那扮演许仙的小生俊俏风流,在戏台上顾盼生辉,我看着看着,也不觉投入了进去,一时之间,还真有些分不清这是许仙,还是戏子。 “有时凡人并非薄情,只是太渺小、太愚蠢,又太自负。但说到底,都是辜负了……”金维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的心猛地一震,脑海里有些东西迫切地想要破土而出,可就是缺了一个铁铲去撬它一撬。 那个铁铲是什么呢?铁铲…… “走吧。”刚演到白素贞和许仙断桥定情,江女就叹道。 我们一行三人一猫,一路无话。 金维熟门熟路地找了一家顶级客栈,我们要了三间上房,各自安顿不提。 !! 五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入夜,江女不出所料地提着两坛酒敲开了我的房门。 我对小游施了个昏睡咒,便跟着江女上了房顶迎风喝酒。 我俩在天庭时就常这样坐着风雨宫的琉璃瓦宫顶,看着天界的银河圆月,斗酒行令,胡侃神吹。 只是这次我们看着凡间黑漆漆只有数点寒星的夜空,两人各有各的惆怅低惘。 “薄言,你知道蛟龙成为蛟龙之前,会是什么么?” 江女扶着酒坛,痛饮了一口之后悠悠问道。 “蛇。” 我也喝了一口酒,等着她继续说。 “今天那《白蛇传》唱的也不全对。那条报恩的白蛇并非蛇精,而是一条天生就是仙胎的成蛟之蛇,而在遇见许仙之前,它离化蛟成仙就只差一个月。” 江女望着漆黑的夜空,缓缓吐口,思绪像陷入了久远的虚空。 “傻呀,不过是当年的一饭之恩,那白蛇就要巴巴地跑去凡间报恩。”江女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酒,长叹一声: “报恩的方式也有千万种,它为什么就非得选成亲这一种不可呢?”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约还是对那凡人动了心吧,所以报恩只是借口,贪恋那镜花水月般的虚情假爱才是真。” 江女自嘲地笑笑。 “江女,你当初的选择没有错。”我再也忍不住,开口道。 江女这数千年的颓废堕落,若只是为这道心中过不去的坎、为这想不明白的自怨自艾,那才真是大错特错。 “没有错?那谁有错?许仙有错,小青有错,还是那法海有错?”江女自问自答着,“或许谁都没错,错的只是缘分。孽缘而已。” “你知道吗?那法海也不是戏文里唱的那样是个得道高僧,他不过是个擅噬仙补元之术的妖僧罢了。可笑他一对许仙说我是蛇妖,那曾与我山盟海誓的许相公就对我下了加了软仙散的雄黄酒要助法海杀我,小青机警,抢过我喝了几口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法力尽失,最后被法海剥皮扒骨、吞噬殆尽……” 江女全然像是说着旁人的故事那般缓缓道来,我在一旁听得惊心动魄。 “小青和我是一个洞里修炼的,他是青蛇,善御风;我是白蛇,善行雨。一洞老小,就我二人勉强入了仙的品级,长老们都说我们就是天庭里未来的风伯雨师……我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不分你我,又哪来的偶遇斗法、划分主仆一说……” “可你说他多傻呀,就为了我这么个仙根不净的小仙甘愿化男为女,最后还白白丢了千年的道行、灰飞烟灭……蛇类化成上仙的蛟身要经六道天雷、九道荒火,极其不易,小青和我一同修炼,还差最后一道荒火就能仙道大成了……小青……” 提及这个戏文传说里如红娘般喜庆角色的名字,江女再也把持不住,泪流满面。 我搂过江女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双肩,默默地为她拭去不断落下的泪。 “所以我逃脱升仙后,手刃了妖僧法海。许仙亦羞愧自杀。北阴酆都大帝差人来问我,要怎么算许仙的诛仙之罪,我那时已是心如死灰,只说薄情之人,那就罚他世世多情不得、专情被负吧……”江女说到此处,心绪已稍稍平复: “我本想忘尽前尘,谁知玉帝念我除妖僧有功,竟赐予我一块窥界镜,可窥三界六道之之物。你说,那还留在凡间的许仙,我看还是不看?” 玉帝老儿,您老还当真是恶趣味。 “可在那窥界镜里,我始终找不到许仙……” “所以这数千年天庭生活,我日日饮醉,只求不去看那窥界镜,可我越是不要看,就越想看,越看不见,我就越是想喝醉。直到那日月老捧了风月册子来寻我,说是千年前曾被我罚世世孤苦的那凡人,如今因牵扯了一个下凡历劫的仙人,命数恐有改变,问我的决断。我这才知道,当初酆都大帝给他的惩罚竟是魂魄永困杭州城,生生世世为娼为娈,他犹如被困在结界中的游魂,我的窥界镜,当然找不到他……” 那花楼倌馆,原来就是戏文里常说的窑子…… “他虽负我,但我却从未想要他如此凄惨。可是,我一想到小青死得那样凄惨,我就止不住地恨他、恨法海,更恨我自己……” 江女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灵魂深处发出的最深切的悲鸣。 当我把烂醉了的江女送回房间后,趁夜外出公干的金维也回来了。 闻见我一身的酒气,金维拧眉问道:“陪江女喝酒了?” 我仿佛是自己亲历了一场悲欢离合,倦道: “嗯——江女成仙之前就是那戏文里唱的白素贞。” 金维了然颔首。 “你的事办的怎样了?”我问,“真看不出文昌帝君还会这样压榨下属,你都请命下凡来帮我降女魃了,他还要趁机派公务给你。” 金维抿唇一笑,坐下喝了口茶,这才色有戚戚道: “有些难办。这次要处理的巨贪本不该有这样的际运,全因数年前恰巧从渔夫手里救下了东海龙王唯一的小嫡孙,这才因龙族报恩而平步青云,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权倾朝野的丞相之位。要办他,还需先与东海龙族商议。”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前往东海?” “后日吧。”金维道。 我奇道:“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的司禄星君如今怎的也拖沓起来了?” 金维把嘴往江女的房间方向一努,抿唇一笑:“你不觉得,你宫里那位明日或许要办些私事?” 我看着金维这副调皮模样,赶紧按了按心潮澎湃的胸口,半晌才说道: “说的也是。这事总归是江女的一块心病,总得处理妥当了才行。” “不说了,累死了,我今个儿就在你房里歇下了。” 金维起身,大剌剌地就在我面前宽衣解带了起来。 等他一路脱到我床前时,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丝质亵衣了。 我实在是没想到,看似稳重端庄的司禄星君竟会在内里穿着如此骚气斐然的朱红里衣,衬着那精壮修长的身躯愈发地骚气斐然了。 我忙挪开了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小畜牲!” 一见我床上呼呼大睡着的小游,一向温文尔雅的金维竟也吐了脏话,不耐烦地一挥衣袖,一个瞬移咒就把小游抛去了他自己的房间。 “你……” 我的确有些预感到这次下凡要发生些什么,可真到了这个要发生些什么的时候,我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金维坐在床沿上,散着一头乌发对我笑,俊美的容颜在烛光下愈发诱人: “你别多心。我今日实在累极,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心里一啐:谁期待着你对我做些什么了! 我扭扭捏捏地上床,裹着被子等金维钻进被子里。 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后,一股氤氲着龙涎香的温暖贴了上来。 我屏气凝神,不一会儿,背后传来了金维均匀的呼吸声。 我长吐一口老气,听着床外簌簌风吹落叶声,心下又突然一阵怅然。 月老宫里的那些个才子佳人的戏文本子,白看了。 !! 六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这个凡间的夜晚,一向深睡的我竟难得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是一片汪洋的大海,烈日下我虚弱地趴伏在滚烫的岸边,一声声嘶哑地呼唤“父王”“母后”,然后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美妇人从海底破浪而来。 我撑起了虚弱的身子,拼尽全力对她说“保住我的孩子”,说“不要寻那凡人的仇”,说“再不能尽孝”,然后就是妇人绝望的呼号,我只觉得左胸心脏那处好空好痛,像是刚被挖走了什么,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 渐渐的,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只觉得一阵轻松…… 当我醒来时,天还未亮,我脖颈处金维送我的那颗夜明珠在黑暗中不同寻常地熠熠闪光。 金维那双明亮的眼此时隔着珠光,意味难明地紧盯着我的脸。 我一愣,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幽幽道: “老金,你以前做凡人时,是不是也负过什么人。” “嗯。” 我的心一阵绞痛,可还是不死心: “那是个怎样的人?” “很美很美的一个女子,和你一样美。” “叫薄烟?” 金维曾在我醉时唤过我这个名字,音虽相近,但我清楚,他唤的不是我。 “嗯。” “你觉得……我和那位薄烟是否有什么联系?” 我试探着,终于问出长久以来我拼命压在心底的疑惑。 金维沉默良久,亦翻身仰面而卧,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他才低声说道: “我不知道。”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道: “老金,我是把你当好朋友看的,封印女魃危险重重。你这次肯舍命来帮我,我真的很感激,日后我也定会好好报答你。可我希望,你不要再把我和别人弄混了。” “好。” 金维半晌方道。 “睡吧,等会儿还要陪江女去了结事情。”我道。 身后没了声音。 不知道――是不知道我是不是薄烟,还是不知道该不该把我当作薄烟的替身来对待? 薄言薄烟,一字之差,同样相貌,是不是就让你兴奋激动、自以为等到了弥补赎罪的机会? 送我的这颗夜明珠,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是龙泪所化,是那个女人的记忆,那个薄烟的爱恨,凭什么要成为我的? 这次助我封印女魃,你说这是你应该的,是不是其实是你对那位薄烟应该的? 我不说破,你金维就要骗我永永远远么? 当初金维在大殿之上为我挺身而出时的那份感动,如今似乎总掺杂了那么些别扭。 心底涌起一股深切的悲伤,可是我哭不出来。 若是明日,能一并了结了我的孽缘该多好。 第二日的清晨在小游阵阵凄厉的挠门声中开始。 小游很生气,生气它一个没看住,我就和金维睡在了一起,所以它一个早晨都在伺机咬上金维几口。 我苦笑,睡在一处又怎样,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 用过早饭,江女没有立即去昨天的倌馆,而是带我们去了城外一处山上的尼姑庵。 我刚爬上那处庵山,就被眼前层层叠叠、一望无际的杏花林所震撼。 长长的祈愿信条挂满枝丫,春风一起,纷落的雪白花瓣环舞火红长条,信男信女们的殷殷祈盼漫山飞扬。 小小的尼姑庵,就隐在杏林深处,微露一角。 江女冷清的目光扫过四周,失落地叹了口气。 “施主可是来还愿?”一位素袍姑子迎上,执掌施礼。 “想不到这处小庵还在。”江女喃喃道。 “小庵偏僻,千百年来除了香客们偶尔上山礼拜,便再无他人到访。”那姑子一届凡人,却颇有几分出尘气质。 “可惜那棵树、那张信条已经不在了……”江女神色惶惶。 “施主说的可是那方信条?”姑子说着就折身回了佛庵,不一会儿就捧了一方祈愿信条出来,递给了江女。 江女展开那信条,一看那条上娟秀的小字,泪满眼眶。 “惟愿携手以白头,相伴不过奈何桥。许仙,白素贞。” 千年前的许仙和江女,是怀着怎样的一种浓情蜜意坚定地写下了这十四字誓言? 风骤起,吹落一林杏花。 那火红的信条,载着这千年不腐的誓言,在江女的手中化为灰烬,飘散入尘埃。 姑子凡人的眼中,无波无澜: “这信条等到了它的主人,得到了它的结局,因果已了,贫尼告退。”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身素衣的姑子顷刻消弭在了空气中。 “执念至此,竟已化精魄超脱了轮回。”金维轻叹。 眼看要放晴的天竟突然落起了雨。 “走吧。”江女转身。 一行人相对无言却又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昨日的那处倌馆。 今日仍旧上演着那曲哀婉缠绵的《白蛇传》,婉转的歌声随着靡靡春雨丝丝入耳,流落一城缠绵哀愁。 江女在昨日的位子上落座,低头平静地看台上的男子低吟浅唱。 那男子眼波如烟,且愁且怨,我却只觉得讽刺―― 明明该愁该怨的应是那被负的白素贞,他又何愁之有? 一曲唱罢,江女唤了鸨夫去寻那“许仙”上楼听赏。 那“许仙”款款登楼,入了雅间,俯身清雅一拜,道: “奴莲生见过各位客人。” “莲生,你可还认得我?” 江女突然问道,炯炯的目光里隐了一丝不该有的期待。 那莲生抬头仔细瞧了瞧江女,目光有些疑惑,片刻又笑道: “许是奴记性差了,竟不大记得恩客了,还望客人恕罪。” 江女的眼中隐隐泛起了泪光:“好,如此最好……薄言,这面镜子,我以后怕是再也不需要了,转赠于你,望你一切顺利。” 江女从袖中抽出了窥界镜,递给了我,我惊讶地看见江女的眼中满含着几欲倾下的泪。 “莲生,我今日便帮你赎身,你便与你那意中人柳氏好生安顿去吧,再不要做这等营生了。” 江女微笑着,对莲生缓缓说道。 还不待惊愕中的莲生道谢,江女便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奈何桥过成陌路,孟婆一汤忘尘忧――好,好得很!哈哈!噗――” 一口鲜血从江女口中迸出,她也不擦,只大笑着出楼,转瞬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我转头看立在原处的莲生,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女离去的身影,那清俊的身影隐没在晨光的阴暗中,如曲终人散般清冷落寞。 一粒小小的相思豆,披着凡人无法看见的赤光,从莲生的心口缓缓凌空而来,落入了金维手中。 “情人永恒之爱,竟这样得了。”金维惊道。 我亦惊奇――负心薄情之人,竟也会有永恒之爱? 金维看看我震惊的模样,一声长叹: “白蛇有恨,又怎知许仙无悔?” 说完,他便抬步而去,我忙随上。 “月老祠来月老祠,男娶女嫁他做主,隔湖远对月老求,千里姻缘凭红丝……” 袅袅的歌声渐远,当年西湖初见,断桥之上,蹉跎的,到底是谁与谁的岁月? !! 七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江女自行回天上去了,我便与金维前往东海。 幸好我二人之间还夹着个小游,省去了一路上不少的尴尬。 当我站在东海龙宫前时,不禁感叹,这东海龙王真不愧为当今玉皇大帝的嫡亲弟弟―― 那么好的琉璃瓦,连门口供行人歇脚的凉亭上都铺得满满当当; 那么大的夜明珠,随随便便就被挂在宫门前做了灯笼; 那么好的绫罗绸缎,连扫地洒水的丫鬟奴仆都穿得雍容华贵… 总之,东海龙王对他家的装修风格只有这一句话的要求――“务必突出皇亲贵胄的身份,务必突出财大气粗的内在”。 我正感叹龙宫的金碧辉煌,冷不丁一声惊喜的呼唤在我耳边炸响:“太子殿下?!” 我望了望四周,指着自己问眼前那紧盯着我惊喜到落泪的龙宫小婢女: “你可是在唤本上仙?” 那小婢女听我说话,方才惊喜的神情又立刻落寞了,忙低头道: “回上仙,是奴婢认错人了,还望上仙恕罪。” 我不置可否,金维的目光却陡然深沉了。 我们今日来得十分之巧,正赶上东海龙王小嫡孙的千岁寿辰。 我一向清静惯了,与仙界其他仙僚们少有来往,因此常接不到邀宴的帖子(其实是因为我不过一小小风娘,天上地下压根就没几个仙记得)。 今日既然恰赶上仙友摆席,我少不得要送点贺礼凑个热闹了。 送什么好呢? 眉头紧缩间,我便把脖上的夜明珠取了下来,递给了代收贺礼的龙王家仆。 金维张了张口,没说什么。 我承认我这样很不厚道,就这么随便把金维的东西转送给了别人。 可我也并不想再继续被那些别人的回忆折磨羞辱。 既然那夜明珠是龙族的东西,那么我现在再还给龙族,也无可厚非。 我是薄言,而非薄烟。 我们被一路上不住回头打量着我的龙宫侍女客气地引入席中,竟坐了个首席上座。 我和金维二人受宠若惊地忙要推辞,谁知那侍女却一把把我给摁下坐了。 好吧,随遇而安。 哪想我屁股还没有捂热,另一个眉眼清秀的侍女就眼波似水地来请我去内殿,说是主母有请。 我把征询的目光投向金维,示意他和我一同入内。 “上仙,我家主母吩咐只邀您一人相见。” 那侍女说话轻轻柔柔,眼色却是极好的,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把我孤身一人给逼进了内殿。 “爹,你终于来找麟儿了――” 我刚在极尽奢华的内殿里站稳,一个雪白的肉娃娃就像一团棉花糖一样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仰头就冲我高声直呼。 平地一声雷,我被轰得摇摇欲坠。 爹?! “小棉花糖,我可不是你爹……” 我还来不及仔细分辩,香雾缭绕中,一位美妇人就拨开了重重帘幕,笑中带泪地握住了我的手,话中有惊有喜: “儿呀,母后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我晕晕乎乎的,勉强算听明白了眼前这龙宫主母和龙王嫡孙这一老一小的二重奏―― 千百年前,这龙宫的太子麟趾,也就是这主母的儿子、嫡孙的爹爹,一次浮在东海海面上晒太阳。 彼时还是鲤身的东海太子,一身璀璨夺目的金鳞成功地吸引了渔人的注意,一个网罩下来,他被捕了。 仙家有训,不可随意在凡人面前显露形迹,太子麟趾也就懒洋洋地窝在水盆里等着寻个旁人不察的空档再悄悄溜走,及至那渔人用布满老茧的糙手温柔地抚遍他的全身,念叨着要把它刮鳞剖肚下锅时,太子麟趾这才慌了。 可天下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那日人间大周国的公主恰好出游东海,公主的凤船又恰好停靠在了那捕了太子渔船的旁边,整日整日因晕船而缩在船舱里不见人的公主又恰好在那时出舱透气,百无聊赖的公主又恰好看见邻船被抓在渔人手中拼命扑腾的倒霉太子…… 于是,美人救英雄的故事就这么发生了。 被公主放生后的太子回到龙宫后从此茶饭不思、日夜长吁短叹。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太子卷了铺盖、打包了行李,丢下轻飘飘一张留书,就去凡间找那公主报恩去了。 原本太子麟趾封起一身仙术,顶替北国皇子去中原与那大周公主和亲是件顶合道理、顶安全的事。 偏偏太子时运不济,遇着了大周国修行不精的傻国师,偏说太子是妖龙转世并作了各种伪证说服大周皇帝,要举国剿杀之方能护大周昌顺。 彼时行将临盆的公主拼死送夫君出逃,结果就在慌乱中产下了孩儿,力竭而亡。被国师挖了心的太子带着孩子一路逃至东海,在把儿子交给了母亲之后,也凄然离世…… 好一出跌宕起伏的传奇大剧。我在一旁也听得不禁唏嘘感叹。 可在这一老一小饱含期待的目光中,我还是鼓足了勇气说出了我的想法: “可、可……我是个女的啊!” 龙宫主母显然胸有成竹,命人捧来了一副香艳熏眼的美男出浴图,我一惊―― 那画上的男子,那轮廓五官竟与我一般无二! “这是我儿麟趾的画像,你看看。”龙宫主母气定神闲。 东海娘娘,您儿子的裸体我可不敢看呀。 话说,这东海太子未免也太自恋,竟有这么副裸体自画像。 还有这笔法,怎么跟我的有点儿像? “你左胸距锁骨二指处有一颗黑痣,你右大腿内侧有一块梅花状胎记,你左足有一处青疤,那是你幼时贪玩爬树,不小心给树枝划破了脚……” 龙宫主母把我身体上的隐秘特征就这么一一道来,末了,再加上了一句彻底击垮我的话: “我说的这些可对?因为我儿身上也有这些,位置和外观与你的一模一样。如果两人相貌一样,连身体特征都一样,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我神思恍惚地说出了这最后的真相。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明明是女仙薄言,怎么又成了东海太子麟趾? 可那张就像是为我而画的美男出浴图,又提醒着我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除了我二人性别不同以外。 可既是一人,为什么性别不同? 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龙宫主母长叹了一口气,道: “我金龙一族一生有三次选择性别的机会,一次是鲤身长出金鳞、成年之时,一次是历上仙之劫时,还有一次则是历上神之劫时。你出生便是男身,长到成年,自然就选了男身;而与大周公主的那一场情,是你飞升上仙的情劫。” 龙宫主母说完,将那保养良好的白皙右手轻抚我的额头,瞬间,一股暖流散入我的四肢百骸。 不一会儿,我周身金光乍起,龙宫主母随后捧来照着我的现形镜里,一条金光闪闪的游龙在其中纵横遨游。 我大惊。 “你玉帝皇伯锁了你的仙骨,现形镜自然是找不出你的真身的。如今我帮你解了封印,你这独我金龙一族才有的金龙之身,足以说明你的身份。” 龙宫主母深情地望住了我。 我一个踉跄,已被事实的小锤捶击得险些跌倒。 所以,我历了个劫,顺便还把身体也给换了个花样? 要不要这么狗血? “我金龙一族每换一次性别,等同于换骨洗髓,前尘尽忘。”龙宫主母幽幽道。 前尘尽忘……这变性手法可以,连心理阴影这一条都能顺便解决了。 “我历劫时的凡人名字叫什么?” 龙宫主母显然没料到我会有此一问,脱口而出“杜薄烟”三字,说完,脸上又满是懊悔恼神色。 我心下已明白了几分。 “那……那位公主呢?”我问。 “既是情劫,那么劫数一过,自然飞升的飞升,轮回的轮回。” 龙宫主母微愣,旋即又神情冷淡道。 仙家无情――渡个情劫恍若唱一场大戏,戏里恩恩爱爱,戏一完就各归各路。 可所谓天道轮回,不就是如此么? 我仿佛是听了一场别人的八卦逸闻,我没有回忆,便没有做那主人公的自觉。 “皇儿,你飞升至天庭这么多年,你父皇和哀家从未去看望过你,并非我们无情,实在是你那一场情劫太过凄烈,我们怕你忆起前尘往事后又要去做什么傻事,所以每每只敢从你玉帝皇伯处获知你平安的消息。我们原想着待麟儿再长大些,再带他去与你相认,谁知天数有定,麟儿才一千岁,你就来了。” 龙宫主母从袖中取出了那颗金维送我的龙泪珠,递给了我,动情道: “这珠子,是你历劫时流泪所化。龙族承天地瑞气,从不落泪,落泪必是有极悲痛之事。哀家私心并不希望你忆起这泪中的记忆,但这毕竟是你的东西,还是要还给你。” “既然这珠子我送给了小皇孙,就断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小皇孙父亲留下的东西,还是由小皇孙自己收着吧。” 我把这珠子在棉花糖白嫩嫩的脖子上系好,三言两语,又把这烫手山芋推了出去。 龙宫主母见我全不认账,叹了口气,目光幽幽。 “爹,你是不要麟儿了吗?” 棉花糖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泫然欲泣。 “乖啊,姐姐虽然和你爹长得很像,但姐姐真不是你爹爹呀。不过你若是想爹了,可以随时来天宫找姐姐哟。” 我刮了刮棉花糖软软鼻子,笑道。我并非无情,只是需要时间消化。 任谁听了这样匪夷所思的身世,都不会迅速接受的。 “可你就是我爹爹呀!”棉花糖小小年纪就能这样坚持己见,很好。 “你当我是你爹爹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在外人面前只能叫我姐姐,可能遵守?” 我屈身看着棉花糖水灵灵的圆眼睛,好言哄道。 “好。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小棉花糖黑亮亮的眼里闪过慧黠的光。 小娃娃,也敢跟本上仙斗智斗勇? 我好整以暇道:“好。” “你必须收回这珠子,还得天天戴着它!” 小棉花糖把脖子上的夜明珠又取了下来,塞到了我手上。 我无奈一笑,拐八拐,还是回到了我手上。 罢,与这珠子有缘,我且戴着吧。 我戴好了珠子,笑眯眯地逗棉花糖道: “乖,叫声姐姐来听听?” 棉花糖眨巴了几下大眼睛,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冲我甜甜道: “娘――” !! 八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当小棉花糖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娘来到宴厅时,抱着小游的金维看我的神情从未如此古怪。 待看清我身边的棉花糖,金维清澈的眼里瞬间涌起了激动的泪水。 “小家伙,过来。” 金维蹲下身子,冲棉花糖伸手唤道,那温暖的笑容恍若冰雪初霁后的第一缕阳光。 我原以为这看上去有些骄纵的龙族小嫡孙会不屑金维这样的逗弄,谁知这小家伙竟十分听话地走了过去。 金维笑着把棉花糖的脸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我看着他二人如此亲密,双眼微眯。 “你叫什么?”金维和声问道。 “思麟。你呢?你又是谁?” 小棉花糖甜甜糯糯的声音响起,一双晶灿灿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金维俊俏的脸。 “我叫金维,是你爹爹。乖,叫声阿爹来听。” 金维谆谆善诱,我咳得险些要呕出一颗心来。 小棉花糖不愧是龙宫养大的孩子,一双大眼睛滴溜一转,不说叫爹也不说不叫爹,反而一把抱住了金维怀中的小游,睁着一双期待的大眼紧盯着我就欢叫开了: “哇,好可爱的金狐狸!阿娘,我可以抱抱吗?” 金维眉头一拧,我在一旁却哧哧笑开了―― 这小棉花糖,段位很高嘛,还知道转移话题。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我叮嘱了几句,便让棉花糖抱着小游在一旁座上自玩去了。 “金维,你跟我说句实话。” 我拉过金维,脸贴脸,耳贴耳,窃窃私语道: “薄烟是不是其实是个男人?而你和他在一起时,其实是名女子?” 金维听我说完,一张俊脸已成了猪肝色。 “唉――”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痛苦模样,拍了拍他的肩,叹道: “方才龙宫主母把我叫去说话,我已知道了我原是东海龙宫太子,飞升上仙时换了性别、忘了前事,况我一见到我那个棉花糖一样白白胖胖的便宜儿子……” 我朝一旁和小游玩的不亦乐乎的棉花糖猛使了个眼色,故作神秘道: “我就猜到了,你便是他的娘。” “噗――” 金维一口水酒喷溅三尺。原本言笑晏晏的大厅瞬间安静了,犀利的视线纷纷射来。 我尴尬地举杯敬了敬众仙,赔笑道: “见笑、见笑,众位吃好喝好,吃好喝好……” “你虽被我猜中了这不太光彩的往事,也不必这么激动吧。” 我遮着嘴,凑近金维低声道: “不过还真是儿随娘相,小棉花糖跟你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金维闭眼,似是缓冲了一下,再睁开眼时,一双漂亮的凤目已射出锐利精光: “我过去是个女人的确是不大光彩,不过……” 金维勾起了我的下巴,一张俊脸无限贴近,迫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你一堂堂七尺男儿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娘兮兮的女娇娥,又该怎么说?” “咳咳咳――”我撇过脸,十分尴尬,“你都记得?” “我夫君抛妻弃子,在天界逍遥快活,这点儿不光彩的事我若还不记得,谁还会记得?” 金维端起一杯水酒,看向我的目光含怨带嗔。 我一个恶寒,“哈哈”一笑带过。 “奈何桥上那碗汤,我偷偷给倒了。” 金维缓缓吐口,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心里不禁一酸一暖――金维,你这又是何苦? 世上轮回千载,情爱不过如镜花水月,你又何必要这样苦苦追到天庭来? 如今,我该拿你怎么办?拿我们这段露水情缘怎么办? 我和金维二人在喧闹的筵席上各喝各的酒,各想各的心事。 正无言相对中,一金袍中年男上神踱至了我二人面前,方才与我在内殿中相见的龙宫主母柔顺地跟在男上神身后。 我一看男上神那与我七分相像的面貌,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忙和金维起身相迎。 “皇爷爷!” 棉花糖欢叫一声,撇开了小游,扑进了那神仙怀里撒娇。 上神一把抱起了肉*团团的小家伙,对我慈笑道: “皇儿,你终于回来了。” 待看见我身旁站着的金维,上神脸色微妙一变,他身后的龙宫主母更是脸色剧变。 “龙王有礼。”金维不卑不亢地拱拳一礼。 “嗯。”龙王抚须一哼以示回应。 “陛下,听奴婢们传话,便是这人要找我们议那凡人陆通的事。” 龙宫主母面色不善地瞥了眼金维,有些咬牙切齿地对龙王说道。 “你随我来。”龙王放下胳臂弯里的小棉花糖,冲金维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向内殿走去。 金维随步而去。 “皇儿,哀家不希望你跟那小仙扯上关系。” 龙宫主母爱抚着怀里的棉花糖,冲我低声道。 “因为他就是我那凡间的情人吗?” 我拈起了一块糕点,喂吵着要吃桌上东西的棉花糖。 金维在我宫里混吃混喝了这许久,此次又肯舍命为我赴险封印女魃,如今还与我有了这些牵扯,我潜意识里已经将他划为了自己人。 “你知道了?”龙宫主母惊讶。 一看你那恶婆婆见儿媳妇的怨恨样,我还猜不出来金维是谁,我就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天庭上仙。 “母后。”龙宫主母一听我这么唤她,眼里迸出惊喜若狂的光,我郑重地对她道: “给我些时间,让我想明白这些事。至于麟儿,他可以随时来我宫里。” “好,好……”母后已快要喜极而泣,只不住地说着“好”。 我看着她激动的模样不禁有些感慨。 一千多年了,想不到临发配幽寒冥渊之前,我还能有了家人。 至于我这忽男忽女、金维忽男忽女、我与金维之间纠葛不清的前尘往事,或许我再缓缓,就能想通了,到时是再续前缘还是一拍两散,我总能与他有个妥善的结果。 但我下意识的,不想再与金维有过多牵扯。 我可以接受麟儿这个便宜儿子,但我似乎不太能接受这位便宜相公金维。 金维的差事解决的很顺利。 父王是个明理的神仙,一听说那凡人陆通得了龙族相助竟成了为害一方的大贪官,当即便表态此人与龙族再无干系,一切听凭天庭发落。 只是最后道别时,父王和母后看金维的眼神仍是十分不善。 罢,时间总是能化解一切矛盾的。 麟儿吵着要跟我一起去凡间,我犹豫了。 此次下凡收集宝物、封印女魃,一路艰险,麟儿若是跟随着,岂不会很危险? 谁知金维竟十分爽快地点了头。 麟儿立刻一口一个“阿爹”冲金维叫欢了嘴,听得父皇母后面黑如炭,听得我眼刀如风。 “我们如今还只是收集宝物,并无什么危险。带上麟儿倒也无妨,他已一千岁,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金维脸上泛出慈父的微笑。 我不禁扶额――金维这角色适应得也太快了吧? !! 九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陆通的事情与东海说通了,金维便回天庭去请示文昌帝君接下来的处理方案。 我抱着小游,和麟儿两人便在父皇派来的侍卫子归的陪伴下,闲逛起了杭州城。 麟儿这小家伙,一直被龙宫保护得密不透风,竟也和我一样从未到过凡间,十分兴奋。 “阿娘,这是什么?”麟儿指着一处问我。 “这是糖人,要吃吗?”我买了一只小兔子,递给了麟儿。 麟儿吃得十分开心,糊了一嘴的糖浆。我笑着给他擦嘴。 “哇,阿娘,那个好玩儿!”手里的糖人还没吃完,麟儿又拉着我飞奔到了另一处摊位前。 我一看,原来是凡间的套娃娃―― 琳琅满目的各色小玩意儿在地上成阵排开,小小一个铁圈,套中了哪个就可以拿回哪个,套不中便一无所获。 人们只需花上十文钱就能套十次,倒也十分有趣。 “阿娘,你看那条小龙好看吗……” 麟儿指着地上一条刷了金漆的小泥龙,眨巴着大眼睛问我。 看来麟儿是想要那条小金龙。正好我也跃跃欲试。 我并不懂凡间银钱的计量方法,所以也就没有带钱的习惯。 我为难地回头,冲子归一伸手,掌心里便被妥妥地放上了十文钱。 唉,带着龙宫侍卫的好处就是不缺钱啊。 放下小游,我招呼来了地摊老板。 手里十个小铁圈,我五个,麟儿五个―― 小小一个套东西,本上仙还是极有自信的。 谁知,我一连抛完了手里的五个铁圈,那小金龙仍伫在原地岿然不动。 每次铁圈都是刚要套住金龙的龙角,就又弹开而去。我郁闷的不行。 撇头看了看身旁的麟儿,麟儿死死护住了手里的五个铁圈。 儿呀,不要这么不相信为娘的实力嘛。 “乖,麟儿,把手里的铁圈给阿娘,阿娘套住那条小金龙送你好不好?”我蹲下身,对小棉花糖温声利诱。 “可、可我……我想让子归来帮我套……” 麟儿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泫然欲泣。 本上仙的仙格简直受到了侮辱! 威逼利诱,我顺利掏走了麟儿手里仅剩的五个铁圈。 丢,丢,再丢,我再丢―― 看着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铁圈,我欲哭无泪。 要不要这么难呀? 一抬头,侍卫子归在一旁使劲憋着笑。 小游这家伙也蹲在一旁咧开了他的小猫嘴。 我强忍怒火――不能在儿子面前丢脸! 默念仙诀,最后的那个铁圈便稳稳地套在了小金龙的脑袋之上。 耳边响起了麟儿的欢呼声。 我满意地笑了。 “哼,作弊,真丢脸!”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一飘而过。 我循声望去,只见到一个后脑光光,头顶两丫髻的红衣小童子蹦跳着消失在了人群中。 这是哪家的小仙童,拆本上仙的台拆得这么不客气? 麟儿抓着手里的小金龙,玩的不亦乐乎。那一口一个“阿娘我爱你”,听得本上仙甚是舒坦。 子归和小游则一路上都在用鄙视的目光看我这个诓骗儿童的大骗子。 “阿娘,你饿不饿?” 麟儿玩着玩着,突然扬起小脸问我。 看来麟儿是玩饿了。 这小棉花糖,哪儿学来的坏毛病,拐着弯表达需求? 我便带着麟儿在路边选了一家干净的面摊,点了碗面喂麟儿吃。 还不到晚饭时间,所以我只拨了半碗给麟儿,权当做点心了。 “主子,您看那边,有些奇怪。” 子归指着远处一个方向,语气凝重。 我抬目望去,只见遥遥天际,一片黑雾。 这黑雾虽不浓密,但从那雾中渗出的丝丝妖气,甚是古怪。 “师傅,请问那是什么方向?”我指着那处,询问面摊老板。 “哦,那是皇宫的方向。”老板瞥了一眼,话里也有了些隐晦,“听说最近皇上他……唉……不说了、不说了……” 我和子归相对一望,看来的确有古怪。 小游的一双小猫眼也凝重了起来。 麟儿突然嚷嚷着面不好吃,不要吃了。 我尝了一口面,味道很好呀,汤也不烫,刚刚还吃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好吃了? “不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嘛……阿娘,我不要吃了……” 麟儿扭摆着肉呼呼的小身子,苦着脸不住抗议。 看来龙宫的锦衣玉食,还是把小棉花糖给娇惯坏了。 “乖,麟儿,你听阿娘说,咱们不能浪费粮食,这都是凡人辛苦种来的,咱们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意知道吗?来,乖……” 我循循善诱。 谁知麟儿一把推开了我手里的面,嘟着小嘴不说话,泪珠子就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我皱了眉,看来这小子的倔脾气上来了。 龙的眼泪十分宝贵,到他这儿可好,白洒不要钱似的。 “麟儿,你这样哭,是在向阿娘示威吗?”我放了还剩了大半的面碗,看着麟儿严肃道: “麟儿,有想法你可以好好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但你动不动就哭,就是根本没有给我和你一起解决问题的机会。你哭,不是因为你难过,而是因为你想用哭来逼阿娘听你的话。” 麟儿低垂了头,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可眼泪一掉,他就用白胖胖的小手猛地一擦。谁知眼泪越擦越掉,擦到最后,麟儿已是气红了一张小脸。 小游跳进麟儿怀里,伸着粉粉的小舌头帮麟儿舔着眼泪,麟儿抱起小游的小身子,一泡鼻涕就擤在了小游白白的猫毛上。 小游呆滞了一双猫眼。 “噗――”我看得忍不住崩了严肃的脸色。 一把搂过麟儿,我哄道: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这次念你是初犯,阿娘就不跟你计较,下次可就不饶你了。” 麟儿别过小脑袋,不理我。 子归在一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夜晚我带着麟儿在外面随便吃了些点心便回了客栈。刚哄着麟儿睡了,金维就推门进了房。 “老金,你的事办的怎样了?”我压低了声音问。 金维看了看熟睡着的麟儿,坐下喝了口茶才轻声回道:“文昌帝君命我速去捉拿陆通归案,就在今晚。” “哦。”我伸手给麟儿捏了捏被角。 金维在一旁看着我,笑得温柔。 “怎么这样看我?”我不自在地摸了摸脸。 “小言,你是位好娘亲。”金维脉脉温情道。 我的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被金维这样夸,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呢? 明明他才是娘好吧? “小言,今晚随我同去一趟陆通府吧。” “为什么我也要去?”我疑惑。 “听说那个陆通,虽不是个好官,却是个好父亲。或许你的第二个宝物,有着落了。” 金维笑得胸有成竹。 我叮嘱完子归照顾好麟儿,便随着金维去往那凡人陆通的住处。 这朝的皇帝被北国蛮子逼到了这南方小城偏安一隅,这丞相陆通正住在他杭州城里新修的恢宏气派的丞相府里。 “你想好怎么处置他了?” 我趴在陆通丞相府的房顶上,看着院里毫未察觉大限将至,仍似往常一般与家人院中乘凉的陆通,贼兮兮地问一边站着的金维。 “抽出生魂,数落罪状,发配畜生道。” 金维傲然立于房顶之上,正气凛然地仰望星空道。 “呃,老金,咱们好歹是来悄悄结果了陆通性命的,你能不能趴下,藏好行迹?” 我真诚地建议。 “你不会用隐身咒?”金维对我嘲讽一笑。 我…… !! 十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院中正坐在众人之首赏月吟诗的陆通,清雅得全不似个权倾朝野、草菅人命的大贪。 “清荷,来,过来爹爹这边坐。” 陆通唤过夫人怀里的小丫头,笑着将她抱坐在膝上。 小丫头不怕爹爹,揪着陆通长长的胡子呵呵直乐。 陆通轻拍了拍小丫头的手,笑了,也不恼。 “清荷,快住手。这样扯你父亲的胡子,太不规矩,将来嫁到婆家,仔细你婆婆怎么收拾你!” 陆通夫人在一旁训斥。 “我才不嫁人呢,要成亲也要男的嫁进来,爹爹您说对吧?”小丫头眨着一双狡黠的眼,扬眉道: “女儿要一辈子呆在爹娘身边,哪儿也不去!” “你这丫头真是被惯坏了!”陆通夫人气极,转头又对陆通抱怨: “都是你,成天就知道宠女儿,把女儿宠成这个样子。叫你另娶几方小妾多生几个孩子,你偏不听,如今把这唯一的清荷惯成这样,将来可怎生是好?” 陆通夫人说着说着就淌起了泪。 “夫人,你莫要再提这些话了。”陆通温声劝道,“我若是另娶几房,清荷不受委屈?你不受委屈?现在这样很好,有我在一日,你和小清荷必不会受一日委屈。” 陆通夫人这才破涕为笑。 “这陆通和他夫人乃是贫贱夫妻,二人当初虽是媒人介绍,但如今看来也是分和美。” 金维在一旁道。 “看上去这陆通还是个极疼爱女儿的。”我若有所思。 “最近读了些什么书?背来给爹爹听听?”陆通柔声问着膝上的清荷。 “刚跟夫子学了诗,读到《桃夭》一篇,女儿很是喜欢。”小丫头认真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陆通吟着,复又调笑道: “怎么,我的宝贝清荷想嫁人啦?” 此话一出,陆通夫人以及旁边伺候着的一众丫鬟仆人都笑了。 “爹啊,您说什么呢,我不理您了――”小丫头一锤陆通的肩,气呼呼地转过了头。 陆通乐得朗声而笑,“哈哈――”,正欲笑出第三声,断气了。 我不得不佩服金维的睿智,这个抽离生魂的点掐得刚刚好,位极人臣、富可敌国、家庭和美、女儿孝顺的人生最得意之时就这么断了气,颇具警世意味。 “爹――” “老爷――” 院中顿时哭叫一片,混乱不堪。 我有些不忍,撇过了头,陆通的生魂正愣愣地看着我和金维二人。 “你们――” “吾乃文昌帝君座下司禄星君金维。陆通,你贪权敛财,为祸苍生,罪不容诛,天庭特派我来拿你。” 金维沉痛地历数完陆通的种种罪状后,地府勾魂早已候在一旁等着拿陆通回地府治罪。 陆通叹了口气,道:“我也早该料到的……起初只是想给女儿更好的生活,可越到后面便越停不下来……恶有恶报,如今我的报应到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看着陆通,眼里有厌恶也有同情。 金维亦在一旁沉声不语。 “仙人,可否烦您相告,我死之后,我的妻女将会怎样?” 陆通忽而抬头一问,眼里有着急切。 “你作恶太多,你的妻女这一世受你牵连,妻为鸨母女作娼,潦倒一生、郁郁而终。” 金维面无表情。 陆通登时瘫在了地上,煞白了一张脸。 “鬼魂陆通,莫要逗留,快随吾回地府听罪!” 一旁的地府勾魂不耐烦地说着就要去扯陆通的胳膊。 谁知陆通一把挣开了勾魂,直直跪着就一路膝行到了金维身前,一把抱住金维的腿,痛哭乞求: “大仙,我求您不要报应到我妻女身上,我的女儿清荷还那么小,她不能啊……” “大仙,我求求您,求您把她们身上的报应全都算到我头上吧,原本就是我一个人的错,与她们无关呀……” 陆通见金维不说话,又跪着磕头在了我面前,痛声道: “仙姑、仙姑,小的求求您,求求您大发慈悲,饶了我妻女吧,求求您了,来生小的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德……” “没有来生了……”金维突然开口: “你若想让你妻女此生平安顺遂,只有你受灰飞烟灭之极刑方能偿她们的罪。” 我惊讶地看向金维―― 灰飞烟灭,那可就等于这世上、这以后的生生世世,就再也没有陆通这个人、这个魂的存在了。 没有什么酷刑比直接抹杀自己的存在更残忍的了。 岂料陆通竟一口答应,哭笑着跪到金维面前不住感恩: “多谢大仙、多谢大仙,只要能护我妻女安康一生,小的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星君,您这样做,小的回去不好跟大帝交差啊。” 勾魂为难地看着金维。 “无妨,改日我亲去地府与酆都大帝说明情况,必不会连累你。”金维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勾魂不住点头。 金维扬手,陆通的魂魄便在月光之下点点消散而逝,他最后看向院中那痛哭妻女的眼中,是满满的眷恋与不舍。 “仙人,谢谢您成全。” 一句真诚的感谢后,陆通彻底消逝在了空气之中,灰飞烟灭。 一颗小小的赤红心形石,落在了金维掌中。 地府勾魂见事情已了,也回地府去了。 金维叹了一口气。 我看着陆通留下的这颗无私之心,道: “我现在才明白了,原来为人父母,是要这样的付出与不计较。” 金维弯着眼睛笑对我道:“那你以后可得对我和麟儿好点儿。” “我必是要对麟儿好的,至于你嘛”我看了看金维,一撇嘴,道,“还是算了吧。” “什么就叫算了吧?小言,你给我说清楚……”金维在我身后追问。 “老金,你看见皇宫那边了吗?” 我停了脚步,指着远处那一团乌泱泱把月亮都给罩住了的妖气问。 “很古怪。”金维亦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难道是女魃她……” 我和金维对望一眼,面色俱是一沉。 正要飞去皇宫一探究竟,子归的声音通过密空传音焦急传来: “主子,小皇孙似是生病了,正烧得厉害。” !! 十一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我和金维匆匆赶回客栈,麟儿正烧得浑身滚烫。 “这是怎么回事?” 我探了探麟儿的额头,烫的堪比暖炉,冲子归焦道。 “属下该死,照顾小皇孙不力。可眼下不在龙宫,小皇孙皇家玉体,不知该找何人医治?” 子归抱拳谢罪。 我来不及多想,一个瞬移就回了天庭,直接就把还在和太乙天尊手谈的葛仙翁给绑下了凡。 “哎哟,风娘上仙,您慢点儿、慢点儿……” 葛仙翁一路嚎啕着被我拽进了客栈,一看到床上躺着的麟儿和床边守着的金维,沧桑的眼里立刻迸射出炯炯的八卦之光。 我抱拳一礼,道: “葛老哥,这位是东海皇嫡孙,还烦您帮忙看看。” 葛仙翁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这这这……皇家的人……” 我抛去一个“少啰嗦、快看病,不然拆了你药仙庐”的眼神,葛仙翁立马老老实实地开始为麟儿诊起了脉。 “小皇孙未出生之前是否曾在留魂珠中孕育过魂魄?” 葛仙翁沉着脸色,问道。 我和金维俱看向子归。 子归点了点头,道: “是。小殿下曾因故……在留魂珠中孕育过魂魄,后经主母采天地仙气做了肉体,借鲛人之腹生出……” “你们真是……小皇孙这是胎里带的弱症。胎儿的魂魄最是脆弱,还没出世就从母亲肚子里被生生剥出丢进留魂珠,这样养成的魂魄和身体能好到哪里去?做父母的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狠心?” 我陡然一惊——梦中见到的那些场景,竟是真的? 一时之间,我看向麟儿,百感交集。 金维的脸色也是刷然一白。 “是的。小皇孙的身体从小就较同龄孩子弱。今日怕也是受了那妖气的影响,身体不舒服了起来,皇孙年龄小,怕是也说不清楚哪里不舒服……” 子归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说着。 越听,我心里就越难受。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麟儿骄纵才哭闹不休,谁知竟是我这做父母的对不住这孩子,而我,连哭的权利都不给他…… 我握住了麟儿滚烫的小手,只感到从没有如此刻这般的愧疚心痛。 金维走来扶住我的肩,沉声道: “小言,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自责……” “金维,我真是害惨了麟儿……” 我语音哽咽。 金维伏在我肩上的手猛地一颤。 按着葛仙翁的吩咐,我和金维二人守在麟儿的床边,一整晚都在不停地为麟儿用冷水擦身、喂退烧药。 这么小心照顾着直到天亮,发了几回汗,麟儿才缓缓睁开了迷蒙的眼。 “阿娘,我渴……” 麟儿嘶哑着嗓子低声唤。 我惊喜不已,正要起身,金维早已抢先一步端去了一杯水,抱着麟儿坐起,一口一口喂起了他。 我看着麟儿渐渐精神了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葛仙翁又给麟儿诊了回脉,确定没事了,这才向客栈要了间上房,呼呼大睡去了。 麟儿喝完了水,红通通的一双大眼看着我,软软道: “阿娘,这回我没有哭……” 我一瞬间心酸口苦。 “麟儿乖,你难受时,哭一哭也是无妨的,不要憋着,阿娘不会怪你……” 我抱着麟儿不肯撒手,生怕等会儿又病情有变 ——昨晚真是被麟儿的模样给吓怕了。 “小言,你去房里歇歇吧,麟儿这里有我和子归侍卫守着,不会有事的。” 金维搂着我的肩,温声劝道。 我摇了摇头: “神仙哪需要睡那么多觉?麟儿刚好了些,我再多守他一会儿,也好安心。” 金维不再相劝,去楼下端来了几碗米粥和一碟玉面馒头。 “小言,你吃点儿东西,也好有精力照顾麟儿。我来喂麟儿喝粥。子归侍卫,你也吃点儿吧。” 金维端着碗粥要过来喂麟儿,我点点头,放下了麟儿,起身去桌边喝粥。 喝一口,看一眼麟儿。 麟儿偎在金维怀里,冲我甜甜地笑。 我忙垂下几欲落泪的眼,低头喝起了粥—— 还好子归守着麟儿,不然……还好没事了。 喝完了粥,我想了很久,还是搬过板凳坐到了麟儿身前,小心措辞道: “麟儿,阿爹阿娘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的身体现在不太舒服,阿娘想让你……” 谁知麟儿陡然红了眼,在金维怀里瑟缩道: “阿娘,你们是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是不要你了呢?我们只是担心……” “我身体很好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阿娘,你们带麟儿一起走吧……麟儿等了一千年,好不容易跟别人一样有了爹娘,麟儿再也不想没有爹娘了……” 几句话,麟儿的小脸上已是淌满了泪水。 我原本打好了的腹稿在麟儿的泪水前,再也说不出口。 “小言,既然麟儿想跟我们在一起,我们就带上麟儿吧,我会护好麟儿,你放心。” 金维修长白皙的手放下粥碗,为麟儿轻轻拭去了嘴边的食渣,抬眼看着我道。 我看着金维这清雅温柔的模样,忍不住呆了一呆。 “怎么这样看我?”金维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说老金啊,你真是颇有慈母风范。”我笑得龌龊。 !! 十二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想着昨夜皇宫出现的那股诡异的妖气,我和金维决定今夜夜探皇宫。 在此之前,我们便在客栈里守着麟儿,并请了葛仙翁暂时留下,以免麟儿病情有变。 谁知麟儿病来的快,去的也快。醒了之后没多久,便生龙活虎地在客栈里窜上蹿下了。 葛仙翁抚着长胡须看着麟儿跟小游嬉闹,连连颔首道: “不愧是金龙一族,皇族血脉就是禁折腾……” 我怎么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听到街上传来阵阵的炮仗声,麟儿坐不住了,一问明白今日是凡间的庙会,便使劲央着我和金维带他去逛庙会。 “罢罢罢,你们一家三口溜达去吧,老朽再去补个觉,就不去凑热闹喽。” 葛仙翁眼珠子狡猾地一滴溜,暧昧地拍了拍金维的肩,转身上楼去了。 我留在原地尴尬地冲金维笑笑。 “走吧,再迟些就赶不上戏了。” 金维一把抱起欢叫着的麟儿,转头笑着招呼我。 清晨的柔光从门外融融流入,映出一大一小美好的身影,竟是分外和谐甜蜜。 我笑了笑,亦抬步随上。 凡间的庙会委实热闹。 我和金维各牵着麟儿一只小手,子归抱着小游跟在后面,一行人优哉游哉地加入进了这个盛大的集会。 一路上,吹糖人的、卖糖葫芦的、吆喝布偶的、表演杂戏的……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置身在这样拥挤的人潮之中,别有一番人间烟火的温馨气息。 我竟逛得比麟儿还兴奋。 “老金老金,你看,那里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老金老金,你瞧瞧,这把小匕首好不好看?” “麟儿,快来,这桂花糕好好吃!” …… 我和麟儿两人简直就是双剑合璧,一路从街头吃吃玩玩到了街尾,犹不尽兴。 坐在一家小粥铺里,用完了午饭的麟儿正跟手里的木拼板较着劲。 我和金维在一旁边喝粥边饶有趣味地看麟儿那被急红了的小脸咬牙切齿。 “哼,臭木板,我不拼了!” 麟儿屡试屡败,最后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拼板朝桌上一扔,赌气不玩了。 金维拿起被丢在一边的木拼板,和蔼着脸色温声对麟儿道: “麟儿,你觉得难吗?” 麟儿点点头。 金维笑而不语,修长的手拿着零散的木板,三下两下就把原先打乱了的拼板恢复如初,不差分毫。 麟儿瞪大了眼。 我瞪大了眼。 子归和小游亦瞪大了眼。 要知道,我们虽然面上笑话麟儿拼不出这凡人玩意儿,但心里掂量着自己也是拼不出的。 金维竟然拼的如此之快,简直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沓。 我看向金维的眼里止不住的崇拜。 真不愧是在文昌帝君座下混的,脑子就是好使。 “阿爹,你好聪明呀……你是世上最聪明最聪明的天才!” 麟儿看向金维的星星眼里盛满了崇拜。 金维却摇了摇头,道: “阿爹其实不聪明。” 嗯? 在座的人都疑惑了。 金维把麟儿抱在怀里,语重心长地对小棉花糖道: “麟儿,世上是没有天才的。能被称为天才的人,都是在人后通过反复的尝试和练习才成为天才的,都是熟能生巧,而非天纵奇才,你可明白?” 麟儿眨巴着大眼睛想了片刻,歪着小脑袋道: “那阿爹你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拼出木板,也是因为你在私底下反复练习过吗?” 金维点点头: “是的。阿爹的府里头全是这些小玩意儿,阿爹每日闲来无事都会练习。麟儿以后也可以去阿爹府里拿那些小东西练习。” 众人了然地舒了口气,一片释然―― 就说嘛,一个仙不能完美到这么不给旁人活路是吧。 金维微笑着,用那双修长的手把拼好了的木板又重新打乱,将它们推到麟儿面前,谆谆善诱: “那麟儿,你想不想成为天才呢?” “好,那我也要多多练习,将来成为阿爹一样的天才!” 麟儿听完金维的话,瞬间斗志昂扬,小手捞起木板又开始拼拼凑凑。 金维在一旁满意的点头,一脸的“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我拉过金维,身子撞了撞他,调笑道: “老金,可以啊,看不出你平常还这么肯锻炼脑子。” 岂料金维一个耸肩,道: “我每日忙完公事就已是夜深,哪有闲工夫玩这些小东西。” “那你刚刚又说……” “唉,麟儿脑子随你,我总不能说他拼不出来就是他笨对吧。咱们做父母的,要多多鼓励孩子才行……” “……” 入夜,我哄睡了麟儿,交代了子归务必护好小家伙,便和金维飞身来到了皇宫城墙之上。 只见皇宫上空雾蒙蒙一片,竟是连宫殿楼宇都一概看不清了,宫里一派死寂。 我拿出窥界镜,对着那黑雾的中心照了又照,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妖物竟还单独辟出了个结界蹲距皇宫,咱们已经闯入了它的结界里了。很古怪。”金维面色凝重道: “这妖气如此之重,怕是只有你来行风将妖气吹走才能一探究竟。” “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妖怪,竟有这样冲天霸道的妖气!” 我念动仙诀,挥手兴风,妖气瞬时散去,正要看清这妖气正中究竟是不是妖神女魃时,一声怪叫响起,一条巨大的触手竟向我直刺而来。 “小心!” 金维一个飞扑挡在了我的面前,一声闷哼,我便在他墨青的衣衫上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老金……”我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东海金龙族?好、好,本尊神正缺一味补元聚神的好药,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声不男不女的尖锐声音在渐渐散去的黑雾后传来,我抬头望去,竟见一条丑陋无比的巨形红色八爪鱼正盘踞在皇帝就寝的正殿之上,乳白色的口器一张一合,散出阵阵带着恶臭的黑烟。 “妖神女魃……”金维渗着鲜血的嘴角,缓缓开启。 眼前这巨形丑怪竟就是女魃? “带上麟儿他们,快回天庭禀告帝君!”金维猛地将我推开,提剑护卫在我的身前,昂首朗声道: “想要她炼你的元神,先过了我这关!” “不行!你区区一个小仙,要打也是我这个上仙去打!”关键时刻,我还是很讲义气的。 “你……” 金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施了个防护罩把我兜头罩住,便向那怪物飞身而上。 “就凭你?本尊神连你也吃了!” 那怪物狂笑着,一条触手向我们凶猛袭来。 金维挥剑一砍,那怪物怪叫一声,触手竟又缩了回去。 “赤槿剑!你究竟是谁?!”怪物惊叫。 “天庭文昌帝君座下,司禄星君金维。” 金维沉着回应,提着剑的手却因背部的伤势而有了微微颤抖。 怪物怪笑一声,一条触手又劈空而来: “本尊神今日运气真不错!碰着了条金龙,还逮着了个仙人,可比吸这臭皇帝的龙气有用!” 原来这怪物盘踞在皇宫不去,竟是要吸这凡人皇帝的龙气修补元神。 只见金维在夜空之下,挥剑与那怪物上下缠斗,那怪物无法近金维的身,竟又偷出一条触手向我闪电袭来。 金维关心则乱,忙飞来帮我抵御,谁知那怪物竟又伸出数根触手、将金维防备空虚的背部直直刺穿! 时间静止了。 “金维!”我惊声尖叫。 一阵刺眼的红光从金维体内骤然迸出,隐没了金维的身影。 紧接着,怪物一声惨叫,金维从半空中直直坠落,我飞身将他接住,殷红的鲜血瞬间将我素白的衣衫尽数染透。 “你竟然是他!好、好!我一定会回来亲手把你挫骨扬灰!” 怪物恶狠狠抛下一句话,狼狈逃去。 我看着月华之下面色如雪的金维,不知所措。 “金维……” “快去禀告帝君……妖神女魃现世,踞留凡间为害……” 金维强撑着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昏死过去。 !! 十三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我一路嚎啕着将金维送回了客栈,刚好碰上葛仙翁半夜起床寻宵夜吃,见我一身的血和怀里金维一身的血,连连摇头: “啧啧啧,我说你们年轻人能不能消停点儿,我的药也是很珍贵的好嘛,啧啧——” 那剩下的几个“啧”字还没出口,他人就已经被我一把拽进了金维房中。 葛仙翁仔细查看了金维的伤势,待探到他的脉息时,一阵沉吟。 “仙翁,金维他怎么样了?” 我在一旁看着葛仙翁凝重的脸色,心中恐慌大起。 闻声赶来的子归推门而入,脸色惨白的金维这时也正好睁开了双眼。 “仙翁,又麻烦您了……” 金维哑着嗓子,强撑道,嘴角不停渗出鲜血。 “司禄星君,你先莫急着说话。” 葛仙翁说着起身,一把将我和子归往房门外推: “出去、出去,你们在这儿,老朽没法儿好好给司禄疗伤。你们等会儿再进来!” “喂、喂,仙翁,您放我进去吧,我保证不干扰治疗!” 我在门外急得直拍房门。笑话,不看着这老家伙,万一他一个兴起拿金维试药试毒了怎么办? “一边儿去,等会儿我叫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 葛仙翁的声音在房内低落下去,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和金维说什么。 我赶紧拿耳朵紧贴房门去听。 “主子,咱们要不先在外面等等吧,司禄星君的伤必是有些严重,葛仙翁或许真需要专心治疗也不一定。” 子归在一旁劝我。 真的很严重吗?我贴着房门颓唐地坐到了地上。 “子归,这里有我,你快回房去守好麟儿,今夜不要离开麟儿半步。” 我嘱咐道。 “是。”子归应声去了。 我守在金维房外,听着葛仙翁在里面窸窸窣窣地取药包扎声,紧张得心擂如鼓。 终于,门开了。 “怎么样怎么样,金维的伤好些了吗?” 我立刻跳起来冲葛仙翁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这几日注意按时换药,多加静养就行。年轻人,身子骨好的都快。” 葛仙翁交代完,又回房睡去了。 我推门而入,金维正半靠在床头,惨白着一张脸对我笑,绑着绷带的胸半裸在外,隐隐渗出鲜血。 我忙倒好一杯水端上去,支支吾吾道: “老金,你、你渴不渴?喝点儿水吧……” 金维笑着接过了我手里的水,一口一口地喝着,明亮的俊眼直直盯着我。 我咳了咳,又拿起旁边的药罐,道: “要不要……我帮你换药?” “小言,”金维要放下水杯,背上的伤却扯得他咧嘴一呼,我忙伸手去接了,他没有拒接,大方地让我帮忙,“你先别忙,坐下来跟我说说话。” 我老老实实地搬过小板凳坐到了床前。 “坐上来。”金维拍了拍他身前的床沿。 我又扭扭捏捏地坐了上去。 熟悉的龙涎香从金维身上散出来,混着药香和隐隐的血腥气,让我的血液也暗暗沸腾了起来。 我赶紧低下头,藏好了脸上可疑的红晕。 禽兽啊,这个时候还能想入非非! “小言,我被女魃伤着时,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只觉得很害怕,害怕这个天天在我面前蹦跶的人就这么没了。 “什么感受?觉得你是天下第一号傻瓜的感受——”我嘴一撇,不屑道: “你说你是不是傻,你都给我加了防护罩了,那女魃还能伤得了我?” “我不放心。”金维傻傻一笑。 我看着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心里一动。 “女魃的事,你告诉帝君了吗?”金维问。 “告诉了,帝君他老人家正赶去和我那玉帝皇伯商讨对策呢。”我嘴一撇,嗔怪道: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一身的窟窿……你现在还痛不痛?痛我就去把葛仙翁再找来!” “不痛了。”金维笑,按住我就要起来的身子,谁知我一个没站稳,就直直地扑倒在了金维身上。 我和金维二人,就这么脸对脸,嘴对嘴,大眼瞪大眼,手上,传来金维皮肤细腻的触感。 “轰——” 我的脑里火山喷发。 “咳咳——小言,你再这么压着我,我可能就等不到葛仙翁来了。” 金维一声清咳,好笑地看着我面红如血。 我慌手忙脚地赶紧撑起身子,又把金维前前后后仔细翻看了,见没碰到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小言,你心里不要内疚。封印女魃,本也是我等仙家分内之责,就算不是为你,我今夜也会这么做的,更何况此事又牵扯到了你,我更要做好。” 金维白着一张脸,气息微颤。 若不是为我,你的确也会这么做,但绝对不会让自己伤的这么重。 我看着金维含情脉脉的眼,微红了双颊,撇嘴道: “快躺下来睡会儿吧。小心等会麟儿醒了见你这副样子,又得哭着问你怎么了。” 金维笑着捏了捏我嘟嘴的脸,我拍开他的爪子,扶着他躺下了。 “小言,你要信我,我对你自始至终,都是真的。” 临睡之前,金维紧盯着我,盈盈的目光中溢满深情,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句话。 待我反应过来,脑袋里便是一阵空白。 “咦?丫头,你这个点怎么到我宫里来了?” 桃花四季怒放的小院落里,坐在藤椅上的月老甩着长长的白胡须冲我问道,两手握着的毛线针在一团红线中上下翻飞。 “这又是在打红线络子呢?” 我捏起月老脚边筐里的一个络子,饶有兴趣地问。 月老一个毛线针拍下来,我手里的络子又掉进了筐: “丫头,这可是凡人的姻缘线,你可动不得。” “小老头,你说咱们神仙有没有姻缘线?要是有的话,归不归你管?”我出神地问。 “神仙的运数那都是天机、猜不透的天机,就算有姻缘线,也归不着我管。” 月老一嗤,白胡子在嘴边一跳。 “唉~你说神仙不都要寡欲清心么?怎么还要去渡情劫呢?渡完了情劫,还偏要遇着故人…”我不耐地抱怨。 “和你那司禄星君吵架啦?”月老眼里闪现出亮晶晶的八卦之光: “我可听说了,你和司禄在凡间都生了个小娃娃了。啧啧,年轻人,真是不耽误功夫。” 葛仙翁这个八卦精! “那都是历劫时欠下的债……唉,若我不知道我历了劫,我和司禄说不定还能结为仙侣,毕竟我也不讨厌他。可我偏知道了他本是个该入轮回的凡人,是逆天而为、追着我才上的天庭,近来我又遇见了我渡劫时生的儿子,一下子相公儿子全齐全了,他们一个赛一个情真意切,我偏又忘了前尘往事,浑然像个背不出*台词的戏子。现在的我真是一只脚踏在地上,一只脚踩在云里,一点儿实感都没有…” 我嘟哝着,越说越烦。 “情劫情劫,本就是为渡而有劫。如今劫渡完了,要不要再续前缘,从心而走就好,咱们做神仙的嘛,就得逍遥任性一些,你说是也不是?” 月老说完,瞟了一眼我脖上的珠子,不再看我,又低头打起了络子。 “从心而走……”我喃喃重复。 “丫头,回去吧。”月老衣袂一挥,我的生魂倏忽之间,便又回到了守在金维身边睡着了的仙体之上。 我看着金维熟睡的俊容,月光洒在他俊美的五官上,映出惊心动魄的光泽。 这家伙,真是长得比女人还好看。 我忍不住低下了头,亲了亲他紧闭的眼。 金维浓睫微动,一双清澈的眼便在月华之下缓缓睁开,带着明媚的笑意,他的嘴角弯出了勾魂的角度: “小言,你何必这样偷偷摸摸?你该知道,我醒着时,也是很乐意和你做这些事的。” !! 十四 - 断袖不约之太子难当 - 薄言有之 金维的伤需要静养几日,待痊愈了才能出发去活佛山求活佛舍利。 所以留在客栈的这几日,我日夜小心看护着金维,生怕他身上哪个口子又迸出些血来。 原本坚决抗拒金维亲近的小游这几日却显得十分兴奋,动不动就要往金维身上撞,我一看它次次都正巧撞在金维的伤口上,忙吩咐子归把小游带去麟儿房间仔细看着,不让它靠近金维。 “阿爹,你疼不疼?麟儿给你呼呼。” 麟儿一双糯糯的小手在金维伤口上小心地摸着,嘟着一张小嘴就要去给伤口呼气。 我赶紧抱开了麟儿。 “小皇孙,您要是给司禄这伤吹上几口气,老朽的药箱子里可就又要折几罐膏药喽。” 葛仙翁在一旁调笑。 麟儿皱起了一张委屈的小脸。 “麟儿乖,来,咱们一起帮仙翁伯伯给阿爹剁药材好不好?” 我忙招呼麟儿过来帮忙。这葛仙翁,让我剁的药材与金维的用药全然无关,我怎么越看越像是这老头儿趁机压榨免费劳动力? “好呀好呀,我最会切东西了!” 麟儿欢欢喜喜地过来接过了我手里的铡刀。我不敢让他独自用刀,陪在一旁指点着小棉花糖。 金维撑起身子,半卧着对葛仙翁一拜: “这些日子有劳仙翁了,日后回到天庭,金维定当全力相报。” “报什么报呀,这老头儿来我宫里混吃混喝的时候怎么不说报呢?大恩不言谢,葛老头,您说是吧?” 我抢过话头,说完,又暗暗对葛仙翁比了个数,葛仙翁一张愤慨的脸这才骤然舒展。 我的五坛琼酿哟,那可是我死皮赖脸缠了王母好久才求来的,这下全贡献了。 金维看着我,眉头一皱。 我佯装没有看见,笑呵呵地又低头去指导麟儿剁药。 “小言,我想去如厕。”金维突然唤我。 我忙请葛仙翁看着麟儿,三下两下就麻利地扶起了金维。 金维柔弱地靠在我肩上,他身体全部的重量压得我快要瘫倒在地,我勉力支撑着他往楼下茅房走去。 想不到金维这么瘦削个人,竟这么重,肉都长哪了?脑海中不经意闪过帮他换药时瞥见的他那精壮的胸肌,我老脸一红。 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到了,老金,你一个人能行吧?” 茅房前,我稍稍松开了搀着金维的手,问。 谁知金维一个转身,就把死死按在了墙上。 “你!” 我惊讶地看着金维这矫捷的身手,全不似刚才那般虚弱。 “小言,你刚刚偷偷跟葛仙翁比划什么呢?” 金维勾起唇角,一张俊脸慢慢逼近了我,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我……我在跟葛仙翁致意感谢呢,呵呵,怎么,有问题?” 我支支吾吾,目光闪烁。 “哦?是哪家的礼数,竟还要比个五?”金维眯起了眼。 “我风雨宫独家礼数,你没见过吧?哈哈,特别吧?” 我强撑起真诚的目光,回应金维的逼视。 “小言,我这回替你挡了这么多下,回天庭后你可得拿你宫里藏着的那五坛琼酿谢我。” 金维话语委屈,眼里却冒出调笑之色,好整以暇地看我继续表演。 “琼酿?哈哈,琼酿呀……”此时的我宛如偷钱被抓的小屁孩,搜肠刮肚地想着应对老爹的对策。 “小言,你莫要再骗我了……”金维突然倦了语气: “你总是这样瞒我……我明明说过我为你做事,都是心甘情愿,可你连报葛仙翁的恩都要与我算的清清楚楚……难道我在你心里,就真只是个外人?” 我心里疑惑,虽说金维是麟儿的爹,可对现在的我而言,他的的确确就是个外人啊。 见我目露不解,金维眼神突然一恨,俊脸往下一压,温热的唇便狠狠贴在了我的唇上。 我瞪大了双眼。 “闭眼!”金维恨铁不成钢地低吼一声,我竟乖乖地闭上了眼。 金维的舌带着温热,撬开了我的牙关,在我的口中勾缠搅动,我感到金维的手慢慢抚上了我的胸,点燃了我一身燥热,我渐渐要溺死在这金维制造的滔天热浪中,喘息声渐渐急促…… “咳咳――二位客人,可否回房继续?这茅房外还排着一队人呢……” 一道声音猛然在耳边炸响,我和金维二人从迷醉中惊醒,睁眼一看,小二哥正在一旁看着我俩,尴尬地笑着。小二哥的身后,一列住客尴尬地挪开了眼,咳嗽的咳嗽,望天的望天。 “小二哥,我说你家这客栈态度不行呀,茅房怎么能没个香薰呢?臭得人都没兴致了。走,相公,咱们回房继续!” 我强装镇定,嘴上对小二哥抱怨着,手上对金维的胳膊用力一搀,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地火速逃离了现场。 “嘶――”身后响起一片倒抽凉气声。 我这老脸丢的哟――我暗暗在心里捶胸顿足。 金维看着我痛心疾首的模样,笑而不语。 上了楼,房门外,我嗫嚅着问金维: “老金……你刚刚……干嘛要对我那样啊?” “喜欢你就那样了啊。”金维笑得坦然,好看到日月失色的脸低俯而下,龙涎香的气息蹿入鼻中: “再说,你昨晚对我做了那种不可告人的事,今日我这是把债给讨回来。” “吱呀――”房门打开了,麟儿、小游、子归、葛仙翁一字排开,目瞪口呆、神色难明地看着门外我二人,麟儿一脸无邪。 “那个……我们昨晚……没……” 我急得差点儿咬断舌头。 “年轻人,气血旺盛是可以理解的,但要节制、要节制啊!” 葛仙翁往金维受伤的胸口瞟了瞟,又瞟了瞟我,摇头叹息着回房去了。 我把无辜的眼看向剩下三位。 “呃,主子,我抱小殿下午睡去了,你们继续!” 子归一把抱起麟儿,慌不择路地逃了。 “小游……” 我期待地看着猫毛炸起的小游。 “喵!”小游一声尖啸,夺门而出。 “大家既然这么理解我们,小言,不如我们就继续吧。”金维笑得邪恶。 继续你个头啊继续,我的清誉哟…… !!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