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追击建奴 - 新官上任 - 九片竹叶 () 亭口镇两面环水,唯有东面和北面为陆,因此,建虏只要堵住这两处门,整个镇子就再无出口,当东面北面火起之时,正值东北风大兴,转眼之间,烈焰腾空,整个亭口镇,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火焰吞噬着它们能接触的所有易燃之物,在这傍晚的时分,让整个天空都变成了红sè,它让亭口镇象是一座萨满的祭坛,正向着不知何处的邪神,献祭着血牲! 望着火焰腾腾而起,岳托仍然有些不满足:“这是玛瞻独力攻破的第一座城,那么就让他带着这座城离开,还有击杀他的仇敌。只可惜,李岩没有完全上当,否则,再带上他,还可以给扬古利送份大礼!” 和硕图向着岳托挑起大拇指,其余旗丁,也个个大笑,只觉得多rì来憋闷在胸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得舒展! 正在安营扎寨布置工事的李岩,猛然挺身站起,盯着亭口镇的方向,用力挥拳,重重击打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他扎营之处,离亭口不到五里,因此能清楚地看到,亭口上空冲天的火光! 这绝对不是他与张正预先订好的计策,这只证明,亭口镇出了他计划之外的巨大变故,而且,李岩隐约感觉,这个变故,对他极是不利。 “亭口……亭口和我们夷陵一般,到处都是木屋?”他招来一个到过亭口的侦察兵,急切地问道。 “确实都是木屋!”那侦察兵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脸sè发白地道。 “该死……我为何会疏忽了这一点!” 李岩大骇,不仅是他,宋献策同样变了脸sè。 水火无情,水火之计也是冷兵器时代最恐怖的武器,李岩与宋献策在定计时,因为考虑到宜昌卫强大的火器优势,却忘了这两项最原始的武器! “传令全军,立刻整队出去,一定要……一定要……” 李岩说到这,声音有些不稳定,火海之中,可是他的两千宜昌卫jīng锐,即使现在宜昌卫总算达到了二万出头,这两千都是他无法承受的损失! 而且,他此次北上,手中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是七千人的宜昌卫,若一次折掉三分之一,不仅战斗力受损,对于其余宜昌卫来说,士气也会受到沉重打击,接下来的仗,他几乎就没有办法打了! 但他带着现在手头上的两千人去救援? 岳托定下这纵火毒计,安能不考虑到救援问题?他必定是会派人守着城出口,不令城中人出来,然后自己再带大军围城,防备有人来援! 有四千人,他敢在镇子里与建虏展开巷战,两千人,在城外与建虏野战? 虽然他的火器优势很明显,但对方人数优势更明显,现在在他的营地之中,依托着各种工事,建虏来攻他根本不怕,但若是到城前去与六七万建虏决战,那根本就是送死! 此时当如何是好? “此时当如何是好?” 李岩是关心则乱,而张正则是为自己无法完成任务而懊恼。 李岩并未亲自到过亭口镇,故此意识不到,这里密集的木制建筑会成为致命的危险,从这一点来说,他有疏忽的责任,责任却并不大。 真正责任重大的是张正。 他能够完美地执行李岩的命令,却缺乏一点主动xìng,故此,他到亭口镇后,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甚为完美,却没有想到,他亲眼看到的这些木屋会成为敌人利用的弱点,而且一但被利用,就意味着战局的逆转! 他的反应还是很快的,火势一起,他立刻就明白,因此传下令去,收拢人手,将散布于各处的宜昌卫都召回来。而宜昌卫也不是傻子,绝大多数见火势大,便开始向后撤,唯有少部分陷入火海,无法脱身。 但随着火势的蔓延,他们目前避火的地方,也渐渐不安全了。不过宜昌卫的纪律xìng,让他们面对大火也未曾妄动,只是等着张正的决断。 “入水。”张正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到如何反败为胜。 他知道这么大的火,建虏必然不会让他轻易从城中脱困,那么东面和北面,都一定是群敌环伺,故此,他选择了南面的胶莱水。此时正是正月,天寒地冻,跳入水中固然能躲避大火,却绝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若换了别的部队,可能还要想一想,不到火焰近身,不肯跳入水中,但宜昌卫对于命令是坚决执行的,转眼之间,张正收拢住的近两千宜昌卫就都进入水中,张正见还有几十匹马,便令将伤病抬上马,自己当先淌水。沿着胶莱新河,向着东方而去。 张正艰难地在齐腰深的水中跋涉。他知道这一段的水比较深,必须再往上游一距离,约是三百米左右,才有河中的沙洲,可以让他们从中涉水,逃到胶莱新河对岸去。 但建虏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他们逃走! 虽然城中火势极大,建虏却没有放弃对宜昌卫动向的监视,他们也无法入城。可是可以从两侧监视水上的动静。当宜昌卫一进入水中,他们便已经发觉了,顿时呼啸而来,沿着河岸开始追击。 “快!快!” 张正奋力在水中挣扎,时不时有宜昌卫摔倒,同伴便伸手将之拖起。他们知道,建虏就在身后三四百余米处狂追,如果他们慢了。便会成为水中任建虏shè杀的活靶子! 但人在水中蹒跚,怎么快得过在陆上的奔马? “二零三队,随我殿后,二零五队,交替掩护,其余人继续!”张正意识到这一点,立刻下令道。 所谓的殿后,就是留在后面吸引建虏的火力。他们跳入了水中,身上的火药早就打湿了,哪里还能对建虏造成有效伤害!张正的意思,无非就是要用自己来给同伴争取活的机会罢了。 在大明官兵争先恐后将同伙推出去殿后,而自己抢先逃跑的时候,也唯有李岩的宜昌卫,才勇于牺牲自己来掩护同伴,张正这声命令一下,顿时有人上来揪着他的衣襟:“你想当宜昌卫第一个阵亡的团正么?我们这些营正、队正还没有死光,什么时候能轮得你来殿后?” 张正一把掀开他的手:“把他拖走,这是军令!” “军令”二字一出,在宜昌卫当中,就意味着不容抗拒! 那名营正看了张正一眼,然后敬礼:“我定然会取下岳托的头颅送你!” 军令一下,两个队的宜昌卫留在了后头,他们并非没有恐惧,可这个时候,恐惧没有用处。 因为冬天的缘故,他们身上没有再着铁甲,厚厚的棉衣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装甲,只是棉衣入水,顿时吸饱水,变得既沉重又碍事。眼见建虏已经到了水边,一阵乱箭向他们抛shè过来,虽然因为隔得还远,伤亡并不重,可张正知道,建虏接下来也会择沙洲入水,就近shè击,然后渡河追杀! “今rì我犯了大错,我原本就该想到,木屋极易引燃,虽然原以为岳托是要占城而不会毁城,可建虏发起疯来,原本就不该以常理去推断!”张正位于队伍最后,他用手护住自己的脸,感觉到剧痛从手上传来,他咬紧牙,忍着痛,一步步向水中更深处行去:“若是我……我能活着回去,定然吸取此次教训!” “扔了东西,游过河来!” 张正心中正在暗暗发誓,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远方响起。 “小官人!”张正顿时反应过来:“是小官人,他何时过的河,他在河对岸接应我们!” 李岩确实在河对岸接应张正等人,发觉亭口镇火起之后,他最初想的是突破建虏之围,将张正救出火海,但旋即一想,这样做未必能有效果,反而会让自己也陷入苦战。 这个时候,宋献策拾漏补缺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张正等人是当局者迷,李岩是关心则乱,宋献策则能比较冷静地分析情形。他在第一时间便向李岩提醒:建虏围了两个方向,李岩唯有向西或向南,走水路逃离亭口镇的火海。 而这其中,河浅多淤塞的胶莱新河,又最为可能被选为逃遁方向! 因此,李岩命令全军舍弃营寨,不能携带的笨重物品立刻销毁,在最短时间内渡过胶莱新河,来到南岸接应张正,他们与建虏的追骑几乎是同时达到岸边,见到如今情形,立刻向张正高喊。 一边如此,一边还在河这边架起火炮,开始向着猬集于河畔shè击并准备入水追杀的建虏轰击。在这关键时候,炮兵也将自己的实力超水平发挥出来,一炮过去,便轰中建虏最为密集之所。顿时残肢断臂横飞,猖狂得意的建虏纷纷惊呼而退。 这一缓之机,绝大多数宜昌卫都被救过了河。 岳托亲临胶莱新河之畔。遥遥望去,只见对面已经燃起了几十个火堆。穿着军服的夷陵兵正忙碌地布置防御阵营,他冷笑了一声,但也知道,在对方犀利的火器之下,自己想过河追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次大战,应该到此为止了。 岳托不愿意再与李岩纠缠下去的一个很重要原因,是不知道李岩还有多少援军。直到现在,他估计中李岩还应该有两万兵力左右。而河对岸的应该是这两万多人中最jīng锐的部队。经过亭口镇之挫,对方一时也无法再追上来,因此他可以从容回师了。 建虏们的叫骂已经远去,张正裹着厚毯,坐在火边,身上却依然觉得冷。 一碗姜汤被端到他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接过来,正准备喝。却发现端来姜汤的人是李岩。 “小官人!” 他立刻站了起来,便要行礼,只不过他身上除了裹着的毯子外什么都没穿,一站直行礼,立刻赤条条的。李岩不满地瞄了他一眼:“急什么,现宝吗,小豆丁一般的家伙,也敢在我面前露?” 原本士气有些低沉的宜昌卫们顿时哄然笑了起来,就是吃了败仗后仍然面无表情的张正,这个时候也不禁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用毯子又将自己裹紧来。 “官人,我的错,我未曾发觉建虏会用火攻!”张正大声道。 他这一句话,让众人都沉默起来,倒是李岩,微微一笑:“错的何只你一个,你没有发觉,我可不也未曾想到建虏会放火么?” “而且,与你一起进亭口镇的有两千宜昌卫,不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建虏会放火么?大伙都错了,只道是我定下的战术,大伙都去执行便是,其中就算有什么我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大伙也以为是我故意卖出的破绽……呵呵,这其中我的责任最大。”李岩扬声又道。 张正脸sè大沮。 他知道,这是李岩主动将责任揽去,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维护他,保护他作为一线指挥官的形象。李岩没有入镇,不知道镇子里房屋拥挤,那些古老的木屋原本就是极易燃烧的,而建虏放火又放得yīn险,因此火势蔓延极快,甚至连拉倒房屋形成隔离带的时间都没有。李岩越是不批评他,他心中就越是懊恼。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一击便倒的废物,他在沮丧之余,也暗自发誓,今后定然要吸取教训,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轰!” 就在李岩yù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间听得一声巨响,随着这声响声,大地都震动起来,一团浓烟升起,直冲半空。李岩站直身,向着浓烟冒处望去,“哼”了一声:“想捡我们的便宜,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是……”张正不解地问道。 “咱们急着赶来接应你们,便将随军的一些物资留在营寨之中。”宋献策略有些得意地笑道:“我料想以建虏之贪,绝对不会放过捡便宜的机会,便向主公建议,将拖动不便的两门重炮和火药,都留在营里,再佐以地雷,建虏不去捡便宜倒还罢了,去捡便宜的话……哈哈,想来会很有趣!” “不知建虏受到什么样的损害……若是能将岳托炸死,那是最好不过的。”张正恨恨地道。 李岩也笑道:“那是自然,若是能将岳托炸死,剩余的仗就好打了……建虏这右翼军,我们即使不能全吃了,再消灭个一两万人总不成问题!” “过不了多久,侦察兵应该就会来禀报建虏的损失状况了。”宋献策道:“主公,以老朽愚见,与建虏右翼军之战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剩余的,便是如何收拾多尔衮。” “岳托乃宿将,可比多尔衮难对付,若是多尔衮给我们逼到今rì地步,绝对想不到以火攻逆转战局吧。”李岩点评道。 因为张正这两千宜昌卫身体都需要休息,而李岩带来的宜昌卫也是跟在建虏身后疾行,早已累了,所以李岩的计划中,也是暂时休整一段时间。但片刻之后,当侦察员回来急报时,李岩的眼睛里再度闪起兴奋的光芒。 “岳托真的……被炸了?”他大声问道。 在李岩将张正接应过河之后,岳托便知道,自己此次计策虽然重挫了宜昌卫士气,但毕竟没有给宜昌卫真正沉重的打击。 而李岩的部队出现在胶莱新河之南,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建了一半的营寨。那营寨中多少会有些辎重留着,特别是粮草、武器,岳托便领着亲兵,亲自前去察看。 他也希望通过察看宜昌卫的营垒,找到更多的应对这支横空出世的强军的办法。 李岩带来的宜昌卫不过是两千多人,因此营寨占地并不大,但四周却都挖出了壕沟。建虏斥侯虽然摸了进来,所看到的也只是井井有条的摆设,按着岳托的命令,无人敢乱动这里的东西。 “粮食有没有?”岳托最关心的是这个。 “禀主子,有大米,不过数量不多,与大米摆在一起的,还有这个。”侦骑拿出了两个罐头奉上:“奴才不知是何物,但既然与大米放在一处,应当就是吃的。” 夷陵的钢铁产量虽然受到矿产资源的制约,已经达到了瓶颈,但是生产出来的马口铁很重要的一个用途,就制造军用罐头。与民用罐头多采用玻璃罐不同,为了适应行军需要,军用罐头都是镀了锡的马口铁,而且夷陵的马口铁因为炼制成本低廉的缘故,甚至通过荷兰、西班牙商人反销至欧洲,打得如今欧洲最主要的波希米亚马口铁打不起头来,从而成为夷陵外销铁器中的一贡重要收入来源。岳托没有见过军用罐头,但他认得汉字,看懂外头印着的字,便令人用短刀将盖子掀开。 一股浓郁的阉肉味扑鼻而来。为了延长保质期。这种军用罐头可没有少用香料,那打开的旗兵忍不住用刀穿上一块肉尝了尝,向岳托道:“主子爷。是肉,是……猪肉!” 夷陵的养殖业,随着玉米、土豆和红薯等的推广种植而迅速发展。这三者都是相当好的饲料,特别是玉米。因此,夷陵、西陵在崇祯十年时是出栏了生猪一万五千头,而在刚刚过去的崇祯十一年,这个数字扩大到了可怕的八万多头――虽然此时每头猪能提供的肉不过是两百余斤,可是总供的猪肉量也达到了近二千万斤。整个夷陵体制之下,人口总数不足六十万,平均下来,每人有三十斤猪肉。再加上数量同样可观的牛肉、鸡鸭鹅肉,夷陵能够保证每个夷陵的百姓,都有比较充足的肉、蛋供应。 而身为优先照顾的宜昌卫。更是不缺肉食。哪怕是行军途中,他们也不用象着此时官兵或建虏一般。用豆豉和醋布充当菜肴。肉罐头、菜罐头、果罐头,只要能吃的,就能做成罐头,甚至于有些宜昌卫听到罐头二字就变了颜sè。 一次两次吃这样放了浓重调料的罐头,那是美味,就比如此时的岳托,在确认罐头无毒之后,身为正红旗旗主,他当然优先享用这种好东西。一边吃,他一边道:“夷陵兵竟然有这么多这种东西,无怪乎作战勇猛军纪森严……只不过他们怕是吃不得苦吧。” “哈哈,果然是好东西,只可惜数量还是少了,便是一人一个也分不够……”和硕图也笑道。 他们在亭口镇破了李岩的计,还夺了宜昌卫的一个营寨,又有这许多收获,自然可以嘲笑一番了。 “瞧瞧还有什么好东西。”岳托吃得心情大悦,也来了兴致。 倒不是真正因为好奇,这其中还有窥看夷陵虚实之意。虽然建虏也尝试让那些汉jiān帮窥探夷陵的虚实,但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夷陵的户籍制度比起大明更为严格,至少夷陵没有隐户,所以外来人都很容易被监视,便是重要的民生工坊都无法接近,更别提宜昌卫的基地了。 从方才的罐头里,岳托便可以判断出,宜昌卫的待遇非常好,因此士气极为高昂。这与那些又穷又饿的大明朝廷官兵不一样,这个发现,令岳托心中其实极度不安。 在遗弃的营寨中,很快他们发现了两门大炮。 这一路上宜昌卫的短炮给岳托极大的震动,这种灵活方便、shè程又不近的火炮,实在是陆战利器,而且宜昌卫习惯将一二十门炮集中使用,一但轰击下来,便能造成巨大的打击。因此,当发现这两门更大的火炮时,岳托当即来到近前想要查看清楚,弄明白宜昌卫的火炮与大清的红夷炮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搬动火炮时,当火炮一抬起来,底下压着的一个弹簧弹起,引发了一个机关。 紧接着便是轰响,整个充当库房的营帐顿时飞上了天,岳托离得稍远,没有真正炸中,却也被冲击波掀了起来,重重摔落在地。还不等他清醒过来,炸飞的碎片中有数块穿过他的甲片,在他原本就已经虚弱了的身体上重重一击。 埋地雷对于建虏来说,并不陌生。戚继光便在蓟州发明过“钢轮发火雷”,而明朝官吏也习惯在打不赢的时候,于官府大堂之下埋官亭炮或公署炮,贼人得意洋洋往公堂上一坐时便引发爆炸。但是,象宜昌卫这般使用弹簧为击发引信的,却绝无仅有! 而且明官府用的火`药威力实在有限,一般埋藏的不谨慎,也容易被发觉。宜昌卫则不然,如何使用地雷,在宜昌卫里是步兵所需要专门掌握的进阶技能,最优配方和颗粒化的黑火`药,威力也胜过建虏以往所遇。这一炸之下,除了岳托之外,别的正红、镶红二旗的将官,也颇有伤亡! 更重要的是,原本就因为生病和连续作战而虚弱的岳托,在被炸之后,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和硕图临时接过指挥权,他也是宿将,在确认岳托伤重难以苏醒之后,当机立刻,放弃再与李岩进行纠缠的想法,立刻挥军西撤! “原来只是生死不明!” 在得到确认的消息之后,李岩的欢喜少了一半。岳托暂时生死不明,但建虏的撤离还是井然有序,他本来想在亭口多牵制建虏几rì,更多地消耗建虏物资的打算,终究还是落了空。 “建虏南至山`东,原本就水土不服,咱们抓着的俘虏里,不是有人说岳托身体已经不适了好长一段时间么?”宋献策道:“此次重伤,料想岳托也只是苟延残喘,拖不了多少时间。” “以宋大人之见,我们继续追击?” “不可,咱们也是强弩之末了。”宋献策摇了摇头。 宜昌卫确实也是强弩之末了,除了留在高密安置那数万百姓的千人,其余人都是辗转作战,而且不少人甚至是刚刚万里海波过来,还没有怎么休息便投入了战斗之中。加上连番大战,宜昌卫的物资消耗巨大,也需要进行补给。 “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交给李青山李明山兄弟了,咱们回高密,在那休整补给,准备下一场大战。”宋献策想到这,便建议道。 “也唯有如此――但愿他们兄弟能做得好些。”李岩点了点头。 “他们熟悉附近情形,我在亭口得他们帮助颇多,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张正道:“只是……还有一事,恐怕小官人也得考虑。” “何事?” “亭口的百姓。” 这话让李岩默然,确实,因为专心于战事,他把这个也给忘了。 与此同时,自小生长在亭口的杜建功在远处遥望着亭口镇,颓然跪在地上,用手奋力捶地:“早知如此,就不该离开亭口,不该听那群人话的!” “不听人家的话,你此刻就看不到亭口的火了,建虏早就将你杀了。”旁边的一个汉子抱着胳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呸”了一声道。 “就算被建虏杀了,总也是死在自己家中,如今亭口烧成这模样,不用问,我的家肯定没了,我一家老小,这个冬天怎么过?” “挖地窝子,搭窝棚,总要熬过去……而且,那伙人嘴上说是登莱兵,我却不相信,你见过官兵有那么好言好语的么?”抱着胳膊的汉子冷笑道:“他们的服饰,还有不少人是和尚头……我知道他们!” “咦?你知道他们?” “楚王他老人家的夷陵宜昌卫,前年……大前年我在京畿时见过,当时他们奉旨勤王,我恰好在京畿,被建虏抓着,是为他们救出来的。”那抱着胳膊的汉子道。 此话一出,杜建功大惊:“怎么从不曾听老哥你说过?” “没有路引,跑到京畿去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说什么?”那汉子叹了口气,脸上全是懊恼:“只恨当初我蠢了,楚王原是招人去夷陵,我却傻乎乎舍不得家里的婆姨和娃儿――结果婆姨娃儿都没了,却盼来了建虏,这贼老天的,原以为是不给咱们活路了,宜昌卫却来了……” “武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杜建功一愣。 “俺也是家破人亡了,如今建虏烧了亭口,就是想卖气力也没得个地方……干脆去夷陵投靠楚王吧,这身气力,总不至于饿死。”武老哥叹息道:“杜兄弟,我料想宜昌卫定然会来安置赔偿,我若是你,便不要什么赔偿,只求能去夷陵了!” 类似的话,可不只在一处响起,只不过大多数人不是咒骂宜昌卫,便是咒骂建虏,总之,极少有人会相信,他们的损失还有人进行赔偿。 无论武老哥将夷陵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杜建功先想到的,仍然是他在镇子上的屋子。 他家在亭口镇住了五代,老屋已经是祖宅,不去看看,如何能安心!bxwx.org 当他跑到镇门口时,看到的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座小城。 满城的大火不仅烧掉了民居,城头的望楼之类的建筑也被引燃,而且在高温烤炙之下,城墙多处开裂。 门洞大开,摇摇yù坠,便是从底下经过,也让人担心会不会垮塌。 在城门前已经聚了不少人,杜建功估计少说有几百,都是不放心家里情形躲到近处的,但他们大多被人拦在了城门前。 拉住他们的正是宜昌卫。 李岩亲自站在门前,在他身后,就是石灰标的线。一排宜昌卫举着火枪着在前线,枪口对准正拥来的百姓。 普通百姓是极为复杂的,李岩从不以为,就凭着自己几句大话或者一两件善举,便能让所有百姓都对他心悦诚服。一定的制约与限制,能够让百姓不会太过盲目。比如说此刻,若是不用火枪,只是靠着劝说,百姓早就冲开封锁线闯入城中,然后就是在废墟中翻找抢掠,甚至会演化出杀人jiān/yín之类的行径。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要进去,我们要进城去!”有人嚷了起来。 “城里尚有余火,此刻入城并不安全,而且为了避免有人哄夺财物,须五人联保。方可进城。”有宜昌卫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在高处喊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某些人,当下便有人嚷道:“亭口镇便是你们这些南方佬来了才烧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烧的,却赖到女真人身上,让我们进去……” 这起哄者一带头,顿时就群情汹汹直来,人们开始扑向那条封锁线。百姓的情绪一但被煽动起来。便象是亭口镇里的火,燃得快传得也快,李岩目光猛然凝结。他举手示意。顿时,一排宜昌卫对天鸣枪,轰的火枪响。让头脑有些发晕的百姓们顿时呆住了。 “再说一遍,要进去可以,需要得五人联保,再由我们的人统一带队,只能在自己家的废墟中翻寻财物。若有乘乱抢/劫者,以军法处置。”李岩夺过喇叭,冷冰冰地道:“这是战时!” “你是什么玩意,凭什么说这大话!” 那在人群中起哄的,原本就是混混,方才被吓住了。但看到一排火枪都是朝天鸣响,于是又嚷道:“他们不敢伤人,诸位别被唬住……” 李岩猛然向那边一指:“老牛!” 他身边jǐng惕地望着的齐牛顿时象头真正的牛一样冲了过去,顿时撞飞了几人,然后在人群之中。将一獐头鼠目之辈揪了过来。 很久没有亲上战场展示自己的武力了,现在却只能用在对付这种小混混上,齐牛多少有些不甘心,下手也有些重,那混混嗷叫不止,口中不停咒骂。 “斩!” 李岩做了一个手势。 血冲上半空。人头落地,周围鸦雀无声。 李岩一直认为,真正的百姓,要在田里按着四季轮换劳作,要在工坊里按照规格忙碌,他们都是知道秩序重要xìng的,只要提醒他有秩序存在,他们中绝大多数都会乐于遵守,因为他们明白,唯有在这秩序之下,他们的权益才有保障,他们的收获才有可能。 唯有流氓无产者,才会仇恨一切秩序。他们可以利用却绝不可重用,他们能成为先锋,但在事情结束之前就应该彻底消灭。 农村里的流氓无产者,就是那种二癞子懒汉,城镇中的流氓无产者,就是街头的混混无赖。这些人每每缩在百姓当中,挑事起哄制造纷乱,然后混水摸鱼。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不愿意通过自己的劳动和勤奋来改变生活,而一心只想着飞来横财。 这种人是社会的毒瘤,他们单个为恶,虽然比不上贪官污吏,但从群体而言,则与贪官污吏一般,都是寄生在那些用自己勤劳和汗水种出果实的劳动者身上的蛀虫。 李岩一直对流寇没有什么好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流寇就是这种流氓无产者裹胁百姓的产物。嘴里叫嚷着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实际上却干的是杀人放火损人肥己的勾当。 这当众毫不犹豫的诛杀,顿时让所有人再度安静下来,那些被挑起的怒火与贪yù,也为之一清。 “我们每百人一组入城,只要能找出五人联保,相互证明身份,便可以我派出的人手带领下进去。”李岩冷静地道:“现在开始登记……谁第一个?” “小人来!” 原本李岩以为会冷场的,却不曾想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一人应声道,然后,一个只穿着薄薄衣裳的汉子走了出来,他到了李岩面前,先是跪下磕头:“小人武晋,谢过楚王救命之恩!” 李岩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认识自己。 他目光一凝,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汉子,不到三十岁,骨架粗大,但却极瘦,面sè枯黄,那是营养不良的后果。他问道:“你认识我?” “小人大前年在京畿被建虏所掳,若非楚王,小人早为异乡之鬼矣。只是当初小人心里挂念家中的一点薄产和家人,不曾依楚王之令去夷陵。不意今rì又能见楚王,实在是,实在是……” 武晋说到这,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真的很激动。李岩微点了点头:“你起来吧,既然见过我,便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跪拜――你家人还好吧?” 他温声相问,那边武晋却失声痛哭。 “小人当初不舍得家里两亩薄田。结果连年灾荒,妻儿又相续病了,小人只能卖了田延医,结果……结果……” 那不忍言的结果,他说了几次,也没有说出来。周围不少人都认得他,都同情地小声议论起来:“他便是在码头上扛活的武晋。好一条汉子,力气极大的,只是吃不饱。若让他吃饱了,三百斤的包一人便可以扛走!” “他妻儿前年都死了……” 齐牛将武晋扶了起来,李岩微微叹了口气:“你且节哀……” “楚王。我如何能节哀,若是当初听了您的,我举家迁至夷陵,哪里会有这等惨事?”武晋抹了一把眼泪:“只恨我当初……” 安慰人的事情,李岩实在不拿手,因此,他身边立刻出现了拿手的人。 “大哥,你的事情当真让人难过,啧啧,这老天啊。就是不开眼!”许众上前拍着武晋的肩膀,一脸同情地道。 他将武晋拉到一边,也不知是如何和武晋说去了,李岩这里没有空等武晋回来,他看着那些围拢而且越聚越多的百姓:“你们要入城。便请联保报名!” 没有太多的长篇大论,但这一次,那些百姓很温顺地依言排队。他们从武晋的话里听出来了,这位可就是楚王,一位超品的贵人!对于大明的百姓来说,他们分不大清楚伯爵与官府到底有什么区别。在大多数情形下,只要确认了对方能代表官府,又没有被逼到绝路,都会习惯于服从。 这与华夏民族漫长的文明史中,不停地与自然灾害特别是大水灾相斗争有密切关系,在洪水肆虐之时,若不能团结起来组成一个整体,那么整个群体都会灭亡。当西方人在神话中要依靠某位邪神的恩赐才能躲上大船逃避洪水时,华夏先民则在抗击洪水中形成了独具自己特sè的社会思维方式。 每十名宜昌卫一队,带领着五十人的居民进入废墟之中,寻找他们家还能幸存的财物,这样的组织模式,彻底杜绝了哄抢的可能xìng,也使得扑灭零星残火的工作变得井然有序,并未造成火灾的反复。 第七十章 建奴凶恶 - 新官上任 - 九片竹叶 () 随着镇中那数百建虏尸体的被发现,百姓心中最后一丝猜疑也消失了:果然是建虏来到了亭口,果然是他们放火! 若不是宜昌卫及时赶到,他们就怕要和高密、胶州等地的百姓一样,被屠戮无数了! 许众不失时机,拉着武晋四处转悠,一边安抚百姓,一边吹嘘着夷陵的情形。武晋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年李岩可是允许携家人去夷陵的,但他只念着家里的两亩薄田,死活不肯,结果家破人亡两手空空,因此,每到一个地方,他都是长吁短叹,咒骂自己当初之蠢,哀叹如今之惨。 亭口镇被烧得相当彻底,此时镇中建虏彼此间的距离极近,一些巷子甚至只有一两尺宽,因此火起之后根本无法抢救。若不是战时,倒是可以寻找挂钩将房屋拉倒来避免蔓延,可战时去哪里寻找这东西!回来的百姓清点完找出的财物之后,一个个哭声震天,便是家里还藏着些米面粮食,在这样的火中也已经化为焦炭,这样无吃无穿无住的,他们如何能熬过去? 杜建功也在琢磨这问题,现在他老婆孩子倒是送到了亲戚家里,可是总不能在亲戚那住到房子再建起来——他也建不起房子了。他想来想去,觉得留在亭口都将是死路一条,这让他觉得绝望。 他一死不要紧,可老婆孩子怎么办? 直到又看到武晋,他眼前一亮,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浮了起来。 “楚王看起来……虽然杀人不眨眼,但那是二癞子违他军令,他的兵对百姓还是极好的,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冻饿而死——武大哥既然与楚王的兵熟,不如寻武大哥说说情?” 想到这,他便向武晋招呼,武晋才过来,周围便呼啦围上一片人。 聪明人,可不只是杜建功一个。 “什么,岳托与杜度吃了败仗,丢了粮草和掳获?” 接到杜度派来的求援信时,多尔衮很是吃了一惊,虽然他也希望岳托与杜度受到沉重打击,可是,他却不希望二人战败! 若是战败,就意味着他们这次南下就此终结,只凭借他手中的左翼军,想要再在数十万明军当中腾挪辗转,可是需要一定的勇气。而且,他更担心的是,岳托吃败仗的消息传到了高起潜、祖宽等人那边,让他们也生出斗志,想要来捡一个便宜! “是,贝勒爷派奴才来,就是向王爷求援。” “求援?他会向我求援……等一下,杜度失高密城,是哪一天的事情?” 信使吞吞吐吐地说了时间,听得之后,多尔衮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冷笑起来。 从杜度失高密城,到他向多尔衮求援,这其间经过了六天时间。想来杜度刚失高密时,还寄希望于岳托能及时扳回战局。但等了六天,岳托既没有攻下高密,又不能来潍县与他会合,这让杜度意识到不妙,故此才向多尔衮求援。 这个时候,便是多尔衮大军东向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接应杜度罢了! 多尔衮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因为杜度已经确认,他们面对的敌人,是让黄台吉甚为忌惮的那位明国的楚王,而且,杜度判断,李岩手中的兵力恐怕是两万以上! 两万敢打敢拼的战士,或许还不能真正击败他们满清十余万大军。但足以形成主心骨,将周围的明国朝廷官兵聚拢来,与他们进行一场正面较量了。多尔衮明白他们最大的弱点,就在于真建虏少,胁从的各部多,死一个真的建虏,也就意味着其余诸部的离心力就大了一分! 而且他们是深入到大明内部。若是一个处置不好,这十余万人无法回到长城之外去,那么就是一个区区朝鲜,到时都可以反咬满清一口! 因此,多尔衮的脸sè瞬间yīn沉下来。 “贝勒爷对王爷翘首以盼……” “下去!”多尔衮翻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道。 多尔衮虽然年纪较轻。但xìng情暴烈,杀戮无度,他这一翻眼,那信使顿时慌了,再也不敢说一字,老老实实退了下去。 多尔衮目光在帐中转了转,然后停在了一个闷声不吭的人身上。 “七哥,你说……该如何是好?” 他的七哥,自然是阿巴泰了,崇祯十年时,阿巴泰随阿济格入关。在京畿与李岩初战,那一次大战役里,建虏折损了额驸超等公扬古利。如今时隔三年,再度与李岩相遇,阿巴泰的眼中。却没有丝毫复仇的怒火。 他低着头:“全凭王爷做主。” 阿巴泰心中如何没有气,他为宿将,上次入关是阿济格的副手,这次入关又和黄台吉长子豪格一起成了多尔衮的副手。他甚至可以想到,当年轻的豪格再积累两次作战经验之后,他就要再给这小子当副手! 莫看多尔衮如今嚣张。今后也是给这小子当副手的命!这小子,可也曾封王! 更何况,他只是个饶余贝勒,而多尔衮这小子却是亲王,就是岳托,也曾被封为亲王,一想到自己每每大宴之时,只能远远看着这些后生小子在中间高坐,而自己却去和一些挂着鼻涕的小猴儿们呆在一起,他心中的愤闷就是更深。 故此,他对岳托的死活并不关心。 “豪格啊,你说说看。” 多尔衮论年纪,比豪格还要小三岁,但他辈份大身份高,因此端着架子和豪格说话,豪格额头青筋猛然跳了起来,他愤然盯着多尔衮,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还等什么,自然是去将他们救出来!若是你没有胆子,我领兵去就是!” “皇兄封我们奉命大将军,豪格,我才是这左翼军的统帅,轮不得你给我指手划脚!”多尔衮冷笑了一声:“虽然你是皇兄长子,论理说,你是主子,但是……” 到这,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 对于豪格的打压,多尔衮向来毫不顾忌。与阿巴泰想不明白不同,他心中清楚,就是豪格的父亲黄台吉,对这个屡有战功的儿子,也并不是十分喜爱,甚至有些忌惮他的战功,四年前黄台吉封他为肃亲王,但转手之间便又降为贝勒,原因不过是豪格的母亲只是被休弃的继妃,根本不得宠,而豪格的妻子母族又卷入了谋叛,虽被豪格亲手杀死,却令黄台吉更是猜疑。 豪格几乎要发狂,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必须忍,而且要忍到那一天,当他的父皇驾崩之后,他会让这些敢于欺凌他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豪格,你太毛躁了,不要忘了咱们此次入关,不是与明人硬拼,而是要削弱明人壮大自己。”多尔衮背着手,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阿巴泰和豪格,一个兄长,一个皇侄,都被他拿捏得稳稳的,这让他心中极有满足感。 “让以你的意思,当如何处置?” “自然是离开济`南府,想法子将退路打通,若不是岳托与杜度犯蠢,我们如何会陷入这等险境?他们败了,消息传出之后,明军必然蠢蠢yù动,到时在李岩带动下,将我们困在济`南城下,我们粮草食尽后怎么办?”多尔衮将责任全部推到了岳托等身上。 “那……岂不就是坐视他们不管?”豪格仍然不服气:“这如何使得!” “岳托六天时间都没有和杜度会师,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遇到了大麻烦!”多尔衮毫不客气地道:“杜度若是有担当的,六天前就与我们联系,我们赶去救援还来得及,现在……现在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岳托都要咽气了!” 多尔衮绝对没有想到,他的话一语成谶。 就在他说此语前不久,岳托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迷茫地看着周围,发觉自己被抬在一个门板之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身上盖着同样厚厚的毯子,但是,他还是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大将军,你醒了!” 戈什哈发现他睁开眼,欢喜地叫了起来,这声音惊动了在一旁的罗洛浑,他冲了过来,带着哭腔道:“阿玛,阿玛!” “这是……在哪?”岳托问道。 “过了胶水,马上就是潍县……”和硕图大步赶来,接过这个问题:“旗主,你感觉可好些了?” 岳托摇了摇头,混浊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我不行啦……和硕图,与……与杜度联络上了没有?” “刚才遇到了一路杜度派来的人,说是他如今在潍县南的岞山,他还算好,未遇着什么大麻烦。” “与他会合之后……便回去,与多尔衮合军。”到这个时候,岳托也顾不上表面的尊重了,他陷入此时境地,多尔衮逼他出兵攻登莱有很大责任。他喘了几口气,然后又道:“我是不成了……我有遗言与皇上。” 罗洛浑放声大哭,而和硕图也知道岳托此语不虚,屏息凝神,静等他说话。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岳托却一句没有说,和硕图不得不催促了一句,岳托才低低地道:“我要说的话……扬古利可都说过了啊……” 当初扬古利留下的遗言,便是说李岩将成为大清心腹之患,宜及早除之,岳托这个时候,才深切体会到,扬古利并不是一心想要大清为他复仇而如此说的。 一年前的李岩,仅带着两千宜昌卫与一万其他卫所官兵,便能击灭扬古利这支殿后偏师;三年后的李岩,凭着两万宜昌卫,便能击败他六七万人的右翼军。若是再放任李岩两三年的时间,他手中有五万人马,那满人还有活的机会么? 想到这个未来,岳托便不寒而战。 “大将军,你还是说吧!”和硕图强忍着泪水道。 “我方才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咱们大清入主中原,整个天下,都是咱们八旗的……咱们大清的皇帝坐在紫禁城里……你回去对皇上说,要想让我的梦变成真的,就要尽早除了李岩,无论用什么法子……哪怕假手明国皇帝,也要杀了,杀了……” 到这里,岳托突然身体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他的口中涌出紫sè的血,他大叫了一声,气绝身亡。 和硕图见他双眸未闭,伸掌去为他阖住,但手掌方过,岳托的眼睛依然睁开,满眼都是不甘。 “大将军!”和硕图终于忍不住,退后两步,哭拜于其尸体前。良久之后,他起身拔刀,割破手指,将血涂于面上:“大将军之仇,我们大清,必然要报!” 虽然岳托并没有直接死在战场之上,但他的死,却与宜昌卫的埋伏分不开,因此这笔帐,自然是要算在李岩的头上! 罗洛浑更是大声嚎哭,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当自己失去了父亲羽翼之后,竟然什么都不是! 和硕图看了他一眼,虽然要为岳托复仇,但罗洛浑年纪还小,还不足以担当起正红旗的重任,还是让自己来接过岳托的旗帜吧。 “不得举哀,罗洛浑,若是想着你父亲的遗骸回到我大清,就休要哭了!”他一把揪起了罗洛浑:“我们准备走,与杜度会合!” 李岩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地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竟然这时下起了雨来,当真是便宜了建虏!” 跟在他身边的纪燕喃喃说了一声,而张正却仍然是面无表情,宋献策倒是捻须笑了一下。 原本李岩的计划是休整四天,等待补给跟上之后,便继续追击建虏的右翼军。他的计划,就是在潍县至胶州一带尽可能迟滞建虏,迫使建虏大量消耗粮草。然后在青州一带的山区不停袭扰建虏,将建虏肥的拖瘦瘦的拖死。但是亭口镇没有达到预期的战役目标,宜昌卫不得不转入休整,而休整还没有结束,老天又不作美,开始下起冬雨。 若是下雪都还好些,下雨对于主要依靠火器的宜昌卫来说,实在不是件好事。燧发枪虽然能保证shè击时不受一般雨的影响,但火药的保存与运输却成了大问题,考虑到稍有不慎可能带来的损失,李岩最终放弃了原先的计划。 但这几天他并没有闲着。 在建虏经过的地方,官府几乎彻底崩坏,大量难民无可依靠。这些天里,李岩遣人四处散布流言,只说是在青岛口有粮可放,同时组织人手沿途接应,大量的百姓已经拖儿带女背着仅有的财产向着青岛口而去。冬雨只持续了两rì,到今天已经晴了,但地面却变得泥泞起来。到了中午,阳光照shè下地面化冻,就更是难以行走,给百姓和宜昌卫平添了几分艰难。 打头阵的,就是亭口镇与高密城中被解救的百姓,总数加起来,约有近三万人。 这三万人的行动。可不是件易事。百姓扶老携幼前行,其速度与宜昌卫前进完全是两码事,宜昌卫若是急行军状态。一昼夜奔一百里是很正常的,但百姓磨蹭一天能走十里就了不起了。自然,这是指让百姓自己走。宜昌卫这些年来收容的百姓多了,自然就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组织方式。 “……不怕风,不怕雨,到了夷陵自有米,不纳捐,少交粮,西陵人人喜洋洋。老母鸡,炖锅汤,大肥猪。灌肥肠,吃得汉子油汪汪,吃得姑娘心烫烫……” 几乎每隔着里许。便可以看到有宜昌卫站在稍高的地方。挥舞着铁皮喇叭,用沙哑的嗓子。编着不着调的打油诗,甚至还有敲着快板、唱着道情的。宜昌卫是职业军人,但职业军人也需要有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李岩也很注重这方面的培养。所以这些不入流的诗人与演员们,却能够用最朴素的话语,鼓动着底层百姓的士气,让原本只能走个三五步的人,能走上个七八步了。 当然也有些老大难,就是那些小脚女人们。 这个也难不着宜昌卫,虽然受李岩的影响,到了夷陵的女子被强制xìng放脚,但宜昌卫们也同样积累了足够对付小脚女人的方法。马和骡子这样的大牲口,被组织起来拉大车,大车上则坐满了小脚女人。夷陵特制的运输车此时虽然还没有完全换上橡胶轮胎,但它的结构比起一般的大车要灵便,自身较轻,载重量大,一辆车塞个二十余名女子小孩,不成问题。 另外就是靠着家里男人用独轮车推,这东西几乎家家都有。 “到了夷陵,真的……有饭吃有肉吃?” 一个坐在独轮车上一边的女人抱着襁包中的婴儿,喃喃地向着推车的丈夫问道。 “楚王说有,那便有!”那黑瘦的汉子勉强笑了起来:“而且,那边没有建虏!” 是的,只要没有建虏,他们凭着自己的勤劳,总能够赚口饭吃! 这话传到了齐牛耳中,齐牛闷声不哼,回头望了李岩一眼。 “老牛要帮忙就去吧,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李岩道。 齐牛笑了一下,然后就去帮百姓忙了。象他一般帮着百姓的宜昌卫有很多,这一路下来,不少百姓都叫得出熟悉的宜昌卫名字。 而百姓对李岩的信任,也就是在这样的细节中一点一滴建立起来。 “主公还是不放心,要亲自跑一趟?”宋献策忍不住道:“事无巨细,非为上之道啊。” “话是如此,但是我哪里管了什么具体事情,我如今就是一面鼓,到哪儿敲一敲,然后宜昌卫士气大振。”李岩自我调侃道。 他知道自己的作用,只要他沿途出现一趟,鼓励和表扬一下那些办具体事情的宜昌卫,对于振奋士气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有的时候,办事的人甚至不需要你夸奖,只要你出现,表明他的辛苦被你看到了,那么他们就很满意了。 马蹄声迎面传来,为了避免交通出现堵塞,宜昌卫已经将百姓们引导至道路的右侧,因此,迎面来的宜昌卫跑得倒是没有受到影响。他奔到李岩面前,下马行礼,将一封信交给李岩。 “章大人的信,说是已经完全准备好了,让我们放心。”李岩拆开看了看,便笑着向宋献策道。 章篪的信中简略地说了他在青岛口的准备工作,虽然言简,但内容却很详实,这是李岩一向提倡的文字风格。有明之时,山`东人口虽比不上江浙、湖广、江`西、福`建,但也是人口众多的布政司,崇祯三年整个山`东在册人口总数约是一千零六十六万人,虽然这十年来天灾**不断,人口出现了负增长,但李岩与宋献策等人经过商讨之后估计,此战之后,整个山`东将产生大约会产生两百余万受难百姓。而建虏还祸害了北直隶,崇祯三年时北直隶的人口是一千零七十十万,如今应该还有七八百万,受难比山`东更重,只怕有三百万难民。 这些宝贵的人口,对李岩来说都是千金难买的财富,对整个华夏的未来来说,更是如此。 所以,李岩定了一个此次乘着建虏南下的机会。在北直隶、山`东招揽二十万到三十万难民南下的计划。这个计划若能成,李岩估计,再有一年。夷陵体制下的人口就能超过百万! 百万是一个门槛,过了这个门槛,李岩就可以保证。夷陵的影响能够掀动整个大明的风cháo了。 “船只的事情,还是大麻烦,从这里去夷陵不易。”宋献策道。 “再过两年就好了……甚至明年就好了,如今龙门船坊的扩建也应该完工,增加造八条一千五百吨以上级战舰和两条三千吨以上大船的能力。” 李岩随口回答道,能做到这一步,关键因素就在于夷陵解决了钢铁龙骨的锻造问题。此前水力冲锻受到的限制太大,特别是水力锻锤的份量有限,因此当蒸汽锻锤出现之后。钢铁龙骨的长度就开始倍增起来。 而且,蒸汽轮机的试验也已经开始,如何用蒸汽为船提供动力。是宋应星现在着力解决的问题。李岩有过海员的经历,因此直接就提出了暗轮。跳过了原本蒸汽船的明轮时代,这对船体设计同样提出了新的要求。 “要不请郑家相助?” “郑家不会出手的,就算他们出手,提出的条件也不是我们所能接受的。”李岩摇了摇头:“我得到的消息,他们已经在拼命造船,甚至开始和荷兰人联系,希望荷兰人能提供战舰。” “他们想做什么?”宋献策大吃一惊。 “独霸海上,咱们在倭国扶植天草四郎四贞的事情,对他们影响很大,郑芝龙始终将东海当成他一个人的财源,将往倭国的航线视为禁孪,虽然我们很注意不直接触动他的利益,但他也不会坐视我们壮大。” 对天草四郎时贞的扶植来自于将岸的一次偶遇,而天草四郎在没有得到同样信仰邪神的欧洲人支援的绝望中,却盼来了夷陵渔政局的战舰,这让他对夷陵感恩戴德,认定夷陵乃是他的那位邪神派来的,因此对于将岸的一些要求,比如说强掳本地女子之类的,都是竭力奉承。而有了这个据点,夷陵的各种物产,便向着倭国倾销,这使得倭国手工业普遍破产,那些武士封建主们也囊中羞涩。 这都间接影响了郑芝龙的收益。 “他野心倒是大,也不看看自己的能力。”宋献策冷笑了一声。 “能拖到明后年再解决郑家的问题是最好的,我估计郑家要真正翻脸,也是明后年的事情。”李岩道。 两人沉默了会儿,宋献策笑道:“咱们还是接着说说如何安置这些人吧,二十万人,主公觉得耽罗安置得下?” “耽罗只是一个基地,上回你不是与我一起去看了,那边的屋子足够二十万人居住。关键是燃料,作饭也好取暖也好,都需要大量的煤,这个得从青岛口往那边运。” 崇祯十年底到十年初的皮岛之战后,耽罗岛在最短时间内搭起了几万间土坯房,供东江镇撤来的百姓居住。如今这些屋子空出了一半,只要再加紧建一批,完全可以供山东来的百姓暂居。李岩的打算先是将这些百姓运到耽罗,在那里大约呆三个月到半年左右,接受后世传销式的培训,让他们熟悉夷陵的政治、经济秩序,然后再到夷陵接受三个月左右的参观、实习,强化之后便可安置到新杭、西陵等地去。 正商议着具体的安置步骤时,突然间身后又传来了马蹄之声,这次马蹄声急得多,显然是有要事。李岩看了看天sè,笑着道:“难得浮生半rì闲,看来……” 他话没说完,那边宜昌卫通信员便已经到了,下马行礼,又递来两份插着鸡毛的紧急军情来。李岩拆开第一份一看,脸sè顿时变了:“多尔衮……当真狡诈!” 多尔衮哈哈大笑,笑声传于四野。 战火未熄的原野上,四处都是明军的尸体,他得意洋洋地一挥鞭子:“如何,我就说了,先清了退路,再来救援岳托也不迟吧?” “王爷果然英明!” 在豪格与阿巴泰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多尔衮笑意更浓。 他喜欢这种感觉,让恨他的人更恨他,而让崇拜他的人更崇拜他。若是能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感受这一切那就更好了。 他完全有资格得意,在得知岳托吃败仗的消息之后,他便将这消息大肆宣扬,甚至有意让明人也得到这消息。果然便有明人去禀报了位于临清的高起潜。然后他又大张旗鼓,向着德州移动,看上去是要抛弃岳托打通退路独自回关东。而高起潜将前后消息应证之后,迫不及待便从临清出来要入济`南——在连连作战不利之后,解济`南之围成了高起潜用来为自己遮羞的最后一块布料。 结果多尔衮乘夜自德州城下南下,在高唐州截住了高起潜。野战明军根本不是对手,高起潜手中的十余万大军瞬间鸟兽散,这一次高起潜又意图令孙临殿后,但当他掉头来找孙临时,却发现近来一直被他冷落的孙临根本不在身边。 于是倒楣的祖宽便不得不担当起这个极有前途的责任。 高起潜与祖宽倒都是顺利逃走,可官兵的损失极为惨重。高起潜在连续大败后,手中还聚起的人手,已经不足五万,退回临清之后再也不敢出来。 “我观李岩用兵。最喜欢借势,若是高起潜实力尚在,这十余万人如鲠在喉,让我不得zì yóu。现在高起潜已经破胆,再也无势可借。德州城内的颜继祖如同妇人,不敢出城半步,你们说,此时还有谁能阻我回师?” 此语一出。众人又是连连称赞。 “睿王何时回师?”有人问道。 多尔衮嘿嘿又笑了起来,他眼睛闪闪,看着豪格与阿巴泰:“两位贝勒,谁愿意为前锋。再攻德州,为我军回师打开通道?” 豪格立刻站了出来:“我去!” 独领一军,可以避免在多尔衮面前看他得意洋洋的嘴脸,豪格早就想有这一天了。 多尔衮语带深意地道:“你果真要去,不后悔?” “我只带本部。绝不后悔!” “那好,我多给你十个牛录,你去吧。”多尔衮淡淡地道。 说这话时,他特意看了阿巴泰一眼。阿巴泰眼睛不停地眨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豪格不等打扫完战场。便向着德州而去,多尔衮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冷冷笑了一下。 以豪格的xìng格,这一离开他的约束,少不得闹得天翻地覆声势浩大。多尔衮转头四顾,又看了阿巴泰一眼,发觉阿巴泰仍然在眨着眼绞尽脑汁想问题,多尔衮轻蔑地摇了摇头。 若是岳托在此,应当会知道他真正的打算是什么吧。 只是不知岳托如今情形如何,若是死了……死了就死了。 想到这,多尔衮目光一转,停在了站得最远满脸谄笑的一个人身上。这人乃是汉军将领,地位不高,故此才站在那边。 “你,过来。”多尔衮道。 那汉军将领不知是祸是福,惴惴不安地来到他面前,多尔衮上下看了他一眼,然后猛然举起鞭子,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鞭。那汉军将领虽然反应过来,却不敢躲,只能生生挨了这一勒。 “王爷开恩,王爷开恩!”他连声哀求,顾不得抹去脸上的血。 “嘿嘿,你要我开什么恩?本王就要送一份天大的功劳给你,要开什么恩?”多尔衮狞笑道。 阿巴泰看着他把那个汉军将领拉到一边,叽叽咕咕说着什么,那汉军将领先是惊惶失措,然后大喜,忙不迭地点头。阿巴泰心中狐疑,自己这个狡黠yīn险的弟弟,究竟有什么主意? 多尔衮的秘密,在几rì后便揭晓。 济`南城! 半个济南城已经乱成了一团,张秉文官帽都已经丢了,而顾家明浑身是血,喘息声如是牛鸣! “事情紧急了,张老爷,你必须走!”顾家明神情肃穆:“夫人已经被送出去,此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本官不走,本官为布政使,守城有责……” “砰!” 在他身后的宜昌卫得了顾家明的暗示,挥掌轻击,张秉文顿时昏了过去。顾家明回头看着闹成一团的济`南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来:“我们走!” 他们已经是留在此的最后一批宜昌卫,人数只有三百,倒是人人都有马。他们此时走,谁也不能说他们是弃城而逃,是城中守军自己打开城门,将伪作明军的建虏放了进来,然后整座城防彻底崩溃,慌乱的百姓冲破了顾家明勉强支起的防线,让他不得不弃城。 顾家明心中明白,即使不是百姓冲乱了防线,他也守不住——此前长时间的坚守,宜昌卫已经接近弹尽,如今只有他们留下殿后的三百人还有火药子弹,其余人都已经彻底变成了冷兵器士兵了。 “你们怎么能如此!” 张秉文醒来时,已经身处济`南城外,他在大车上起身回望,只见西北方烟火冲天,显然,济`南已经变成了一座炼狱。他大恸痛哭,身为山`东布政使,他在济`南呆了有些年头,眼睁睁看着这座城为建虏所占,如何不让他心中悲动难安! 旋即又想到一事,张秉文问道:“德王……德王殿下呢?” 顾家明满身疲惫,摇了摇头:“城中太乱。我们只来得及将老爷家眷抢出来,其余人等……实在无法顾及!” 张秉文顿足捶胸:“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 他心中当真是恨极,按照李岩留下的方略。他守济南城长达三十rì,从崇祯十一年守到了十二年,在建虏千奇百怪的攻击方式下,一次次击退了他们的进攻——虽然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两千来援的宜昌卫,但也离不开他与城中同僚们的殚jīng竭虑! 但建虏围解,他已经与总督监军太监高起潜、巡抚颜继祖正常通信的情形下,突然间又得到消息,本来去围德州的建虏奇袭出城来援济南的高起潜,高起潜兵溃,建虏又挥师北上继续围德州。张秉文甚至接到颜继祖措辞严厉的求援信,要他立刻带济南府的军队前往支援,全然不顾他去德州时已经将济南军队抽调一空的事实。 就在这时,自称是高起潜部溃军的人到了城下。 张秉文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人的身份,但对方不仅有全套的关防大印,更重要的是就在这之前张秉文还得到颜继祖的消息建虏大兵再度围住了德州,所以他没有询问顾家明的意见,便让知府苟好善前去迎接。张秉文心中初时还有些窃喜。觉得可以派这溃兵前去支援颜继祖,既应付了这位巡抚,又不至于威胁到济`南的防备。 然后得到的就是建虏斩关夺城的消息。 多尔衮或许是从宜昌卫夺取高密城得到了灵感,用了李岩同样的手段。终于敲开了济南府的大门。若城中守军多,还可能将他再赶出去。但城中原本就只有两千登莱兵和两千宜昌卫,而且经过此前近一个月的攻防后弹药消耗得极厉害。宜昌卫最为犀利的火器威力大减,顾家明从全局考虑,也不愿意将这两千宜昌卫投入到血腥惨烈的肉搏巷战中去。 好在他们有足够的马,故此建虏夺了南门,他们便自东门走。多尔衮的目的,也就是夺城,对于逃走的明军,为了避免逼急反噬,倒没有怎么追赶。 “老爷何必着恼,我们官人已经到了,何愁夺不回济`南?”顾家明见张秉文哀痛yù绝,开口劝慰道:“且让建虏再猖獗两rì就是,这仇恨,连本带利终要他们还清!” “德王殿下信任我,托我以守城之事,我却疏忽丢了城……而且还未将殿下救出,实在是罪该万死!”张秉文伤心地道:“还有满城数十万百姓,建虏破城必祸害百姓,我却苟且偷生……” 说得气急,他摸了摸腰间,将佩剑拔了出来,横剑就要自刎。顾家明有所准备,劈手将剑夺下:“老爷若是死在这里,这些rì子战死在济`南城中的宜昌卫,岂不都白死了!” “我对不起楚王殿下!”张秉文又哭道。 这些rì子守城中,宜昌卫牺牲的倒是不多,但是就在方才建虏破城的片刻间,宜昌卫出现了比较严重的伤亡。张秉文心中极是惭愧,军略原非他所擅长,今rì之事,他至少要负上大半责任。 顾家明倒不怪他,不是因为他是李岩的亲戚,而是知道,他确实尽力了。这些时rì他几乎是不眠不休与宜昌卫呆在一起,便是撤离时也是让宜昌卫先走,他带着亲兵殿后,还是顾家明强行将他带出来,他才没有殉城。 “老爷不必如此伤心……这些时rì,老爷也没有少照顾我们宜昌卫。”他宽慰道。 “经此一败,我必为朝廷之囚,无法再帮楚王殿下了……” 张秉文嘴中没有说,心里却很明白,他失了济`南城,又没有带出德王,肯定会被追究责任。此罪极大,免官徒戌已经是好下场,最大的可能,是拉到京师斩首。他心中此时尽是失意,只能暗暗祷告,若是自己能侥幸不死,还是不要再有功名之心,老老实实返乡务农才对。 或许,去夷陵,看看楚王殿下治下之地有没有能帮忙之处? 第七十一章 尔虞我诈 - 新官上任 - 九片竹叶 () 沦陷在敌寇手中的济南府在这一天有无数人倒在血泊之中,据事后统计,这一rì济南城内外死者积尸达十六万具之众! 多尔衮的暴戾凶蛮,丝毫不逊sè于他的狡猾,大屠杀让无数黎庶膏了锋锷! “血债,血偿!” 李岩紧紧攥着手中的军报,咬牙切齿地恨声说道。 他不是不知道建虏曾经给华夏民族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对于在获胜之后屠戮十余万百姓之举,仍然觉得触目惊心。 “建虏在辽东,这等惨事不知做过多少回!”宋献策也是脸sè发青,他颤声道:“辽东原有数百万汉人,而今却百无余一!” “不说这个了,想想接下来怎么打吧,高起潜这死太监,当真是坑人不浅!” 此时离李岩在半途中接到高起潜兵败的军报已经过去了六天,离济南失守也过去了五天,局势到这一步,李岩只能感叹,这真的是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只怕猪一般的队友。 幸好他不是卢象升,高起潜坑人之举,除了造成济南失守百姓遭殃让他心痛之外,实际上反而更有利于他的计划了:济南沦陷意味着整个山东布政司都失去了有效的指挥,李岩组织难民退往青岛口等沿海地带时,完全可以以登莱总兵的名义强行向地方官征派差役和粮食。 “主公觉得,多尔衮攻济南之举是何意?”宋献策道:“建虏如此倒行逆施,难道说只是为了泄愤?” “必然不是,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劫掠,而且济南被攻破之后,他有坚城在手。又从济南府库中得到足够的粮食布帛。进退都会很从容。”李岩道:“多尔衮初时应该是得到了右翼军被我们打惨了的消息,故此想要打出一条北返的通道,但当击溃高起潜之后。他意识到只凭我们一军奈何不了他,于是便又施计夺取济南,好接应右翼军。” “既是如此。建虏下一步要么劫掠济南府附近,要么就是寻机与我决战。”宋献策对此认同,他点头道:“我军兵力有限,唯有依城而守,而建虏决不会攻击有大军守卫的坚城。” 很显然,宋献策已经觉得,再与建虏交战不能讨到好处,故此他想建议李岩不再战了。 李岩摇了摇头:“家明的消息里,建虏手中尚有三十余万百姓。劫掠所得更是不计其数,哪怕只是为了削弱建虏,我们也不能让他们把这些收获带走!必须要战。但怎么个战法。咱们可以好生谋划一番!” “若只是截断建虏……” 宋献策正琢磨着,突然间外头有宜昌卫禀报:“官人,孙总兵派来的信使到了!” “孙克咸?他没有事吧?” 孙临在高起潜兵败之后便没了消息,李岩有时甚至以为他可能阵亡了,但这个时候,他却派来了信使! “让信使进来。”李岩道。 “注意搜身,莫让建虏jiān细混进来了。”宋献策则叮嘱。 “宋先生太过谨慎啦,老牛在我身边,天底下还有谁能伤得了我?不过还是听先生的。”李岩哈哈笑了。 建虏派人冒充高起潜败兵诈开了济`南城之事,让宋献策心中生出jǐng惕,莫说无法确认来人是孙临派的信使,就算是真的孙临信使,谁又能保证销声匿迹了近十天的孙临,是不是投靠了建虏! 不一会儿,使者被带到了李岩面前,他一见到李岩便跪下磕头:“小人奉孙总兵之命,前来拜见楚王殿下!” 李岩发觉这人自己不认识,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时在孙总兵手下效力?” “小人米胜,十余天前归孙总兵处……” 米胜开始说起事情经过,原来他是高起潜所统京营的一员,十余天前高起潜惨败后,大军四散,孙临先一步走脱,然后便一直在周围招揽流散的士兵。这一次孙临做得极为谨慎,完全断绝与高起潜的联系,将收拢来的人马藏于泰山之中。他原本是想回济`南城,但济`南突然失守,让他无法回城,只能避开建虏,沿泰山向东而来。 “有三万余人?” 听说孙临收拾流亡竟然多达三万余人,李岩在一愣之后,不由得露出了喜sè:“果真有三万余人?” “是,流散官兵大半给孙总兵收拢了。” “这么说来……孙临为何不派认识我的人来送信,却派你来了?”李岩沉吟了一会儿:“而且,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米胜不慌不忙地道:“楚王殿下囤于章丘的消息,济`南府周围人尽皆知,小人一路上前来,看到不少百姓拖儿契女,向这边过来,想要托庇于楚王殿下虎威之下,孙总兵遣小人来,却是因为小人会说建虏之语,必要时可以冒充建虏。” “原来如此,你辛苦了,军前不得不谨慎,还忘你勿怪。”李岩客气了两声,让人接过信,打发米胜下去休息。 米胜走后,他笑着回头:“建虏欺人太甚。” “多尔衮连胜了两场,得意猖狂,又想来诳我们了。”宋献策也点头道。 “不过孙临收拢了几万兵的事情,怕是不假,想来建虏虽然有办法截断我们与济`南以西的通信,却没有把握我们是否已经得到了孙临的消息,便遣了这样一个人来。” “戏倒是演得极象。” 他们二人对话,让帐中其余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包括张正,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官人,那个米胜是假的?” “假倒不假,他应当是京营的官兵,但是现在大约投靠建虏了。”李岩道:“多尔衮太小瞧我了,以为遣这样一个人来,我就看不出破绽。” 张正细细思忖,只觉得方才米胜无论言行,都没有什么破绽。至少他是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官人。他的破绽在哪?” “孙临三万残兵缩在泰山之中,粮草必然得不到保证,这么十来天下来。这厮竟然没有丝毫挨饿的迹象,这不就是一个大破绽么?”李岩道。 张正回忆那米胜的言行,确实不象是挨了几天饿的模样。 “孙克咸虽是有些莽撞。但派一个不认识我的人来,却不交待一些细节,他还没有蠢到这地步,比如说,我不喜欢军人跪拜,你们都知道,孙克咸遣他来当交待这一点。再比如说,他只是一人前来,若是孙临能派人来,至少应该派三到五人才对。” 李岩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那封信。信里字迹倒是孙临的,只说他被困在了泰山旧长城岭一带,目前情形危急。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故此向李岩求援。 “信是真的。”看完之后,李岩道:“克咸派出来的信使。定是被建虏侦骑发现杀了,夺了这封信,然后再派个胆大求富贵的求来诳我……多尔衮倒是好狡计,顺势而为借力打力。” “老朽看到的破绽却不是这样,而是此人根本不急,孙临遣人来求助,情况应该是比较紧急,他却说话周密细致不紧不慢,分明是谨言慎行,怕露出破绽来。越怕露出破绽,就越证明有问题。”宋献策补充道。 李岩将信顺手交给他,他看完后又给了张正,大帐中的中高级将领一一看过之后,张正问道:“小官人之意是将计就计?” “孙临在西营……这个地方在哪儿?”李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在地图上寻找这个地点。 他原本就打算找准机会,再给多尔衮一次迎头痛击,将他打痛、打怕来,好逼他退军。现在多尔衮既然用计用到了他身上,这种机会如何能放过! 很快他便找到了西营,在历城东南,位于一片群山之中。从章丘过去有两条路,一是向西至历城与章丘交界处再折向南,这样最快也最方便,因为前半程都是平原;另一条则是直接南下,到章丘垛庄再折向西,这一条都是蜿蜒的山路,崎岖难行,距离也比前一条远。 “多尔衮一心只想着我走近路,他只要蟠龙山附近埋伏……” “以老朽愚见,更有可能是在卧龙岭。”宋献策这时插口道。 李岩仔细看了一下军用地图,有张秉文和孙临的帮助,这两年间,宜昌卫的测绘队把山`东大多地方都跑了一遍,因此他手中的山`东地图比这个时代任何一份军用地图都要jīng准。野外绘团宜昌卫用的是铅笔,既方便又便于涂改,一般同一个地方,李岩会派出两个小队测绘,然后再进行比较。 “宋先生说的是,卧龙岭更方便,若是为了做戏做得更真些,建虏还会在蟠龙山附近派上一支小队人马,让我们击败之后得意洋洋进入卧龙岭地带,两边都是山,中间一条峡谷,他将两头堵起,便可以将我们困死。” “主公觉得,我们当如何将计就计?” 看了地图好一会儿,李岩连连摇头:“建虏兵多,这一仗……不是很好打。” 李岩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多尔衮的左翼军,杜度与和硕图等领着右翼军,也与多尔衮会合在一处,虽然在从青州撤退的途中,一直被李青山李明山兄弟的人马袭击,但右翼军只折损了两三千人,其余的都安然抵达了济`南府。也就是说,多尔衮手中能指挥的军队,应当有十三四万人左右,这其中大半是真虏。 “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主公不是时常这般说么?”宋献策道:“咱们只是去救孙克咸,而建虏要分心的地方可就多了!” 李岩点了点头,一个计策渐渐在他心中形成,他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道:“把那个米胜再请来!” “你见到了李岩,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多尔衮端坐在原属于张秉文的公堂之上,望着跪在面前的米胜,微倾着半身,神情专注。 被他聚jīng会神地看着,米胜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象是被狼盯着一般。 “回王爷的话,小人确实见到了李岩,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不过眼睛很亮,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但让人不敢反驳……” 米胜将自己印象中的李岩说给多尔衮听,多尔衮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与他想象中的李岩差不多,一个年轻、坚定同时又睿智的对手。不过就算再有本领,自己也能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若是机会来了,没准可以象收服孔有德他们一般,将此人收服下来。 明国给这样有才能的人一个伯爵的位置,若是他投靠大清,自己少不得给他个封王之爵,甚至可以将部分汉人之地交与他治理。不过明国的那位崇祯皇帝,可是个忌才妒贤的人物,怕是没有这种心胸。 “他就这样又让你回来了?”多尔衮又问道。 “他让小人回禀孙临,说是他整顿军备,立刻就来援助,让孙临准备与他夹击堵截的八旗铁甲。” “哈哈哈哈哈……” 这个回答让多尔衮大笑起来,米胜垂着头不敢看,不知道他为何笑得如此猖狂。 “还有什么?” “没有别的了……” “很好。你先下去。”多尔衮打发米胜离开。然后又一个人狂笑起来。 “叔王今rì是遇到什么好事情,如此笑个不停啊?”豪格忍不住yīn阳怪气地问道。 豪格对多尔衮一直心存不满,前几rì得知多尔衮攻占济`南后,他立刻率众从德州城下赶回来,与多尔衮还发生了争执。他很不愤多尔衮将自己蒙在鼓中,让他去打德州,做出清兵准备回师的假象,实际上却奔袭济`南。结果多尔衮建了奇功,他却成了满清贵裔眼中的笑柄。 “自然是好事,一直让我大清头痛的李岩。如今终于要折在我手中了。”多尔衮敛笑横眉。 “睿亲王,李岩狡猾……我看他未必会中计。”杜度平淡地插了一句。 他同样对多尔衮不满,在他们被明人沿途sāo扰,饿着肚子靠冰水充饥退了两百余里的时候。多尔衮不但不去接应救援,反而在他们抵达之后立刻剥夺了他对右翼军的指挥权――按黄台吉事先安排,右翼军岳托为正他为副,岳托死了理所当然就该是他来执掌,可是先有和硕图和他争正红旗,紧接着多尔衮又直接夺了他们的兵权! 因此,在多尔衮高兴的时候,他出来泼凉水。 唯一一个不吭声的是阿巴泰,身为建虏中的宿将,阿巴泰现在越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足用了。豪格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看到豪格被多尔衮耍得团团转,他就想到自己被耍得团团转的情景。 他有些心灰意冷,反正无论他立多少功劳,黄台吉对他都是猜忌,倒不如一声不吭。 “李岩当然不会上当,我原本就没指望着那个投降的汉将能瞒过他。”多尔衮又扫了杜度一眼:“他若是上当了,倒让我小瞧他,能将岳托逼死的,怎么是这么轻易上当的人物?” “咦?”豪格愣住了。 “李岩看破了我的计策,对这个米胜只是虚以委蛇。”多尔衮平静地道:“我几乎可以想到,他在打着什么鬼主意――顺水推舟借力打力,原本就是他最拿手的本事!” “叔王,你就说明白些吧。”豪格已经满头都是雾水,他实在忍受不住多尔衮卖的关子了。 “若真是要来接应。为何李岩没有说清楚接应的时间?更重要的是,换作你。会让米胜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来传递这么重要的消息,而不派遣自己亲信一起去找孙临?” 豪格恍然大悟,确实如此,孙临派一个人来报信,李岩竟然一个人都不派回去,而是将口信转交给米胜来带,这虽然只是一个细节,却可以看出,李岩其实没有中计! “那李岩会不会出来?” “这还不明白么,我已经说过了,李岩最惯用的便是顺水推舟的伎俩,既然我作出要诱他中计的模样,他当然也要顺水推舟配合我……不如此,他哪有击败我的机会?” 说到这里,多尔衮站起身来:“李岩必然认为,我会在蟠龙岭和卧龙岭一带埋伏,就让他以为我在此埋伏吧……法谭!” 站在和硕图身边的法谭身体一抖,走了出来,跪倒在地:“奴才法谭在。” 罗洛浑还没有什么表情,和硕图却是怒火翻涌,法谭是正红旗的牛录章京,却对多尔衮如此恭敬,这分明是看到岳托死了罗洛浑年轻,想要另觅高枝来抱! “唔,你去蟠龙山,带着你本部人马……哦,再从正红旗另挑一牛录,两个牛录在蟠龙山等着李岩,他若来了,厮杀一场后便退。” 法谭不知道多尔衮这道命令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自己既然表现得如此恭敬,就没有了退路,因此立刻大声领命,然后转身而去。 经过和硕图身前时,他听到和硕图yīn森森地哼了一声。 这队人马,就是去送死的,若是法谭本领够大,送死的少些,若是他本领不足,那么死的人就多,甚至有可能他自己也折在里面。多尔衮这是明目张胆地在削弱正红旗实力,可在场的正红旗诸人当中,罗洛浑年轻还不懂其中的勾当,而和硕图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为了一两个牛录的事情与多尔衮正面冲突实在是不智,只能隐忍下来。 杜度暗暗叹了口气,或许多尔衮就是知道会如此,所以才拿正红旗开刀吧。 “杜度!”他正分心时,突然听得点自己的名,杜度也是一凛:“在。” “你派人去盯着李岩的动静……做得到么?” 杜度心中火起,正想顶回去,却看到多尔衮神情似笑非笑。想到岳托与多尔衮争执最后的结果,杜度心中又是一凛。 他这一脉,原本就不受黄台吉待见,若不谨言慎行,下场只会比岳托更惨! “是。”他也应声道。 多尔衮又连下了几个命令,见诸将都是爽快接令,他心中颇为遗憾,怎么就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跳出来,让他杀鸡骇猴。 “前几rì大伙都说,在济`南城里的收获够多了,应该考虑回去,我也是这个意思,如今咱们都已经口袋满满,用不着再四处去劫掠了。”想到这,他神情温和下来:“击败李岩之后,我们便可以从容回师,明军别部都无胆追上来,唯有这李岩,若是不击败他,他必然跟野狗一般盯在咱们身后不放!若是你们想将自己的收获带回去,都卖力一些!” 建虏攻下济南,当真是一件极大的事情,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攻下布政司所在之地,而济南的富庶,也是超过了他们此前所攻下的任何一座城。 聚一省财富之城,填十万盗寇之yù! 为何多尔衮攻下济`南后放手屠杀,名义上是替岳托等复仇,实际上唯有放手屠手,才好抢掠! 而抢到手抽筋的建虏左翼军,行囊口袋都被装得满满的,哪里还愿意再厮杀,都想着用抢来的金银绸缎回去妆扮自家娘儿们。故此,多尔衮手中的左翼军都巴不得立刻离开。 右翼军两红旗虽然嫉妒,可是他们连主将都没保住,回去之后少不得被责罚,再加上连吃败仗,士气不振,也没有心思继续打下去。若不是多尔衮坚持,他们早就撤军了。 “都好生去做,回程的途中,象德州什么的,还可以去收拾一番。”多尔衮又道。 现在,就只等李岩出来了。 大明崇祯十二年二月二rì,初chūn,天气已经渐暖,早晨虽然仍有雾气,霜与冰冻的情形却不重了。天sè晴朗,而就在这一天,李岩亲领人马,自章丘城出拔! “老牛,你盯着章真些,莫让这小子玩疯了。”出城之后,李岩向齐牛下令道。 “是!” 骑在大黑马上的齐牛有股莫名的兴奋,宜昌卫现在越来越倾向于在远程用火炮火枪来解决战斗,这就使得他这一身气力用武之地越来越少。 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他带着宜昌卫的骑兵,在行军的两边两里左右往来徘徊,驱赶建虏派出的斥侯。然后,在蟠龙岭,他们还要负责击溃可能存在的建虏伏兵! “主公,此行马到成功!”宋献策在章丘城门前拱手道。 “承宋先生吉言了。”李岩回了一个军礼,然后一抖马的缰绳。 大军跟在他身后,连绵不绝,足有一万余人。宜昌卫的旌旗招展,若不是前段时间下了雨,他们踏起的尘土能遮天蔽rì。李岩感觉到来自南方柔和的chūn风,忍不住笑了起来。 chūn天到了,又是播种希望的时节啊……这一战,应该会在桃花盛开之前就结束吧。这一战结束之后,应该会有相当长的时间让自己集中jīng力来发展自己……宜昌治下的百姓人口过了百万,自己离目标就更近了! 他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构想之中,仿佛完全不知道,就在他前进的方向,一双yīn谲的眼睛,穿透五十里的距离,紧紧盯在他的身上,象是只准备扑出释放出毒液的蛇! 法谭心思重重地摇着马鞭,双眼微闭,人在马上,心却神游天外。 正红旗完了,当岳托咽气的时候,法谭就知道这个结果。除非黄台吉将正红旗再交给代善,否则这个旗至少在十年之内别想有出头之rì! 罗洛浑太年轻,并且缺少经验,否则他也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投靠新主子。只不过他的投靠,换来的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结果。刚接到命令时,他还有些迷糊,现在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睿亲王是要他当饵啊! 自古以来,当饵的就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法谭心中有股怨气,便是非要用饵,自有汉军、蒙军在,哪里需要动用他这样的满军八旗! “牛录章京,来了,来了,明国人来了!” 手下的呼唤让法谭惊醒过来,他定了定神:“来了?有多少?” “探子根本无法接近,不知明国人有多少,不过,远远地可以看到烟尘极大,看起来象是有两万余人。另外,明军先头骑兵,与后队距离较大,约是相距十里!” “相距……十里?” 手下的禀报让法谭坐正了身躯。 十里距离并不远,如果是骑兵,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就能赶到,但是明军打前阵的是骑兵,中军是步兵,步兵要走完这十里,可至少得小半rì时间吧。 小半rì时间,足够他打个伏击。然后撤走了。 想到这,他狞笑起来,睿亲王不是想让他带着这两个牛录为饵吗,可是饵如果咬死了鱼……这只能怪鱼没有用。总不能怪饵太厉害吧。 这样也可以在睿亲王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 “离我们还有多远?”法谭又问道。 “约是五里!” “好,传令下去,我击于其前。让博洛断其后……注意时机,明国宜昌兵火器犀利。若是时机不好,宁可放他们经过!” 法谭对宜昌兵的认识,只停留在宜昌卫的火器犀利之上。跟着岳托连吃败仗,他得到的教训就是不要迎着宜昌兵的火器傻冲,至于其它,他就没有什么体会了。 宜昌卫擅长的就是阵地战,至于移动作战,他们的实力……大约就和明军差不多吧。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法谭看到了缓缓过来的宜昌卫骑兵,在这算不上宽敞的山间谷地,近两千骑兵走得不急不徐,看来是怕马匹太累了。 宜昌兵每个人都着甲,看他们那罩在身外的半身甲,还有镶嵌着的鳞片甲。每个人头盔上都带着面甲,这让他们看上去更为威严神秘。法谭极为眼馋,不过想到若自己能成功。这些东西都将成为自己的战利品,法谭情不自禁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一、二、三……” 法谭在心中默默数着,数到十之后,他猛然拔刀:“shè!” 前后狭窄的山谷入口两侧,顿时飞出了几百根箭。飞向步入陷阱之中的宜昌卫。战马纷纷惊嘶,有几匹被shè中要害倒了下来,而其余人则纷纷闪避。 一轮箭后,法谭直接就冲了出来,除了埋伏在两边的两百人,他还带了两百骑冲出,在他看来,被一顿乱箭shè晕了头的宜昌军,接下来就是陷入慌乱之中,他再一个冲击,便足以让宜昌军首尾难顾。这个时候两边埋伏的剩余一半人再出来,那么剩余的就是分割、消灭了。 他也远远看了宜昌军的骑术,只能说还懂得骑马,离jīng通骑术还远。便是八旗中的步甲,骑术也比之要强! 但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火枪在马上是很难使用的,特别是在遇袭的情形下,马匹惊惶失措,火枪根本无法填弹、瞄准,除非预先装好子弹。因此,法谭在定计之初,就是尽可能拉近己方与对方的距离,使得宜昌卫火枪的优势受到最大程度的限制。 也正是因此,建虏只shè了一轮箭。 “杀啊!” 建虏从谷中汹涌而出,若此时装弹,确实会杀宜昌卫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法谭没有考虑到的是,来的这支部队,乃是宜昌卫教导团骑兵营。 教导团骑兵营,李岩又称之为龙骑营,他们所使用的火枪,与宜昌卫别的部队所使用的不一样! 枪管较短,shè程较近,只有三十到五十米的有效shè程,但可以进行单手shè击! 所以法谭迎面看到的就是这样不过男人半只手臂长的骑枪,宜昌卫将之用左手举在胸前,然后扣动扳机。 硝烟的味道,立刻随着枪响弥漫在战场之上。紧接着,宜昌卫放下手,任骑枪由布带挂在身前,同时举起了右手。 他们的右手,则是马刀或者矛这样的冷兵器! 齐牛眼睛瞪得溜圆,他还没有喊出“杀”字,身边的章真就蹭一下窜了出去。与别人单手刀不同,章真双手各执一弯刀,不用控缰,那马就依着他夹马腹时用的气力大小而自动加减速度。在宜昌卫中,单论骑术,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便是齐牛,也得甘拜下风! 不过看到这小子当先冲出,齐牛鼻子险些气歪了。 李岩再三交待,这小子有时会脑袋缺根筋,故此要他看紧点,没料想一路上都老老实实的,但自己刚把注意力集中到作战上,他便开始来事! “杀!”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齐牛一踹马镫,座下黑马也开始加速,很快就奔腾得象是一枝黑sè的闪电! 不过他快,章真更快,喀啦一声,便闯入了建虏之中。双方铁骑对冲,章真的骑术丝毫不逊于建虏,从两个建虏之间强行插入。反握刀的手轻轻斜掠,那两个建虏还在惊叹他的骑术和速度时,便已经被切中要害。 法谭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他把一切想得太轻松了。 宜昌卫的骑枪shè击。证明对于这个埋伏,宜昌卫不但早有准备,而且方才的箭雨根本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的伤害。法谭想到方才还特别让自己羡慕的半身甲。心中明白,这种盔甲的防御力。比起他们从明国其余官兵那儿缴获的宜昌甲还要强! 那是自然的事情,最好的材料制造的武器装备,当然要用来装备自己的士兵。而这些装备也确实保护了宜昌卫龙骑营,至少在对方的突袭之中,除了少数实在倒楣,没有及时用胳膊上的甲护住眼睛而被shè中之外,其余人身上插的箭不少,却没有什么致命伤。 而宜昌卫的反击。则给建虏造成了极大伤害,至少有三四十名建虏从马上摔了下来,也就是说,近六分之一的建虏在真正交战之前便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故此,章真极灵活地闯入了建虏之中,向着法谭就扑了过来。 他的刀法传自石敬岩,这老爷子如今已经在宜昌养老,不再上战场了。但是他的刀法和枪术却在宜昌卫中传了下来。如果说齐牛得了他枪法的真传,那么田伯光就得了他的刀术,王启的刀法又传自田伯光。他虽然没有田伯光的诡谲多变,但灵活敏捷更胜过田伯光,特别是他的骑术与刀法近乎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借着马奔驰的冲力,所过之处,建虏滚滚翻落,宛如秋天风扫过的枯叶! 但他冲得太快,在劈斩下六七名建虏之后,眼看来到了法谭面前,立刻就被一群建虏冲上来围攻。 事实上,这群建虏也不想再战了,双方甫一接触,对方没有遇袭的慌乱,而自己这边却折损惨重,这种战谁都不愿意打。但两边马对冲,无论是谁都无法很快收往脚,而且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时收住脚就意味着送死,只能更快地冲过对方,穿透敌阵才谈得上拨转马头。 而脱离了本部的章真,就成了他们的突破口。 章真身也着了重甲,他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初十三四岁的少年,而是十六七岁的青年,力气并不小,可面对着六七名敌人反复冲击,他能闪避开其中前两个已经不错,紧接着就被一根狼铣击中,他虽然竭力闪避,却还是被从马上打翻下来。 好在他灵活,在地上抱着头便从敌军马腹下滚开,击落他的建虏已经冲了过去,后边的弯要来杀他却没有那么容易,只能驱马来踩他,却被他连着打滚滚开。 “***……” 他嘴都肿了起来,含糊不清地骂了声,从地上爬起时,便看到让他无比羡慕的一幕。 齐牛双手各执一槊,没有任何闪避,凡是被他冲到面前的建虏,都是一瞬间挑飞!他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到了法谭的面前。 “明狗!”法谭看到齐牛如此勇猛,全身都战栗起来,却不是畏惧,而是兴奋! 此人必是宜昌兵中的大将,杀了他,战局必逆转,自己就算脱身,也可以向睿亲王交待! 他挥动长刀,迎着齐牛便冲了过来。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象是被一头野牛撞了一般,整个人飞起,却飞不远,因为胸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他拉住。他垂头一看,便看到贯入自己胸中、穿透了铠甲的钢槊。 齐牛的神力,使得他所使用的槊尖是宜昌特制的,莫说建虏自己造的甲,就是大明官兵从李岩这买去的宜昌卫甲外售型,也挡不住他连人带马全力一击! 当法谭被挑起时,远往的山上,多尔衮啧了一声,这个位置,可以看得极详细。法谭死了,他丝毫不心痛,反正正红旗的将领一个他都不想留,死个牛录章京正好可以安插一个他的人,但宜昌龙骑营的骁勇,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战术。 “李岩本部到了哪儿了?”他自己问自己:“他会以为自己在卧龙谷伏击他吗?” 李岩的本部,距离蟠龙岭还有四里时,齐牛派回来的信使已经报告了他击溃建虏的消息。 骑兵交锋,动手得快,结束得也快,建虏正面突入的半个牛录两百人几乎全军尽墨,但其余人逃得快,钻入山中大多脱走。齐牛带着龙骑营不好钻入山林之中,因此也就没有追赶,而是收拾战场,救治伤患。 龙骑营并非全无损伤,阵亡者也有三十余人,象章真这家伙一样受伤的更是多达近百人。不过除了章真断了骨头需要好生休养外,大多数都是皮肉上的轻伤,包扎一下便可以继续作战。 “好,接下来,就是继续前进了!”得到这个消息,李岩很高兴。 龙骑营并没有等待太久时间,李岩本部便已经赶到,然后合兵一处,开始继续向前。 整个蟠龙岭是一系列的山岭连在一起,绵延约有十五里,齐牛遇袭之处,乃是蟠龙岭的入口狼猫山。 “建虏选择这里袭击,倒不是没有眼光,只是这眼光有限了些。卧龙岭才是最适合袭击之所,那两边山较高较倒,在山上只要用滚木擂石,便可以给我们造成极大伤害。在这里,他只能用兵来当――但是,这里兵力展不开,双方同等兵力情形下,我们宜昌卫怕谁?”李岩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看着周围,周围的人便也都笑了。 在相隔十五里外,多尔衮同样哈哈大笑起来。 “法谭死了。让睿亲王如此欢喜?”和硕图忍不住道:“也不知他哪儿得罪了睿亲王,竟然会这般下场!” 和硕图再不开口,正红旗众将领之心就全失了。 “我交待法谭,休要大意,他不听我言,死了算他幸运,否则我还要穷治其罪。”多尔衮鹰目辗转:“我所笑。却是他的蠢倒让我的埋伏更为真实!” “王爷何出此语,奴才比较笨,实在不懂。”在他身后。自然少不得亲信来拍马屁。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