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一次狩猎 烈日当空,狠毒的阳光炙烤着这片无垠的沙漠,蓝天之下触目可及之处都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银白色。 见习猎人维特趴在一处低矮灌木丛中,心里已将这悬在头顶的太阳骂了千百遍,身下被晒得发烫的沙子贴着前胸,后背又被阳光灼烧得冒烟,维特感觉自己和烤肉的区别就差一把香料而已。 这是维特以见习猎人的身份第一次参加沙棘镇狩猎队,大多数情况只需要在一边静静待着,看其他六名猎人如何猎杀猎物。 早些时候带队的莫克队长发现了前面土丘下一个巨型水晶毒蝎洞穴,现在大家包围了入口处,一会要将巨型水晶毒蝎逼出洞穴,维特刚刚亲手制作了给水晶毒蝎专用的“包裹”。 莫克队长慢慢靠近洞***确定了巨型水晶毒蝎并不在洞穴门口,才向维特打了一个手势,维特拾起身边两个“包裹“慢慢移动过去。莫克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火燧,塞进包裹,待看到包裹里冒出烟来,一手一个直接丢进了面前的洞穴。 “包裹“由灌木包裹着胡杨树树脂和沙漠枭鹗的排泄物,遇火易燃,并且会产生刺鼻的臭味和黑烟,这种沙漠水晶毒蝎嗅觉最敏感,必定会被逼出洞穴。只是制作包裹的过程并不愉快,这一点看维特哭丧的脸就能明白,尤其是在沙漠里,水是珍贵的,并不能用来洗手。 “包裹”效果绝佳,只一小会,黑烟已经从洞穴里翻滚而出,伴随着阵阵“嘶嘶“吼声,猛然一只巨型水晶毒蝎冲了出来。这家伙尾巴翘着一人多高,浑身鳞片像水晶一样通透闪耀熠熠冷光,挥舞着一对巨大螯钳向周围的众人示威,企图吓退敌人。 维特本能地后退两步,这水晶毒蝎气势有些吓人,先不说被那尾巴上的毒刺蜇一下能活几秒,就看那对挥舞的巨大螯钳,完全能把人拦腰夹断! 莫克队长打一手势,旁边埋伏的猎人两个勾爪就甩了出去,准确无误勾中沙漠毒蝎那根高高翘起的尾巴,两名猎人一字拉平绳索。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水晶毒蝎立刻被固定在了原地,不停摇动被勾住的尾巴,企图挣脱,却只能让身体来来回回在绳索上摆荡。 眼看这只水晶毒蝎大势已去,维特刚舒一口气,洞穴里忽然又冲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水晶毒蝎!这次不等莫克队长招呼,其他两名猎人也把勾爪甩了出去,老道的猎人同样勾住了尾巴,两只水晶毒蝎现在都只能摇摆着尾巴在原地上下翻腾。 莫克顺手从背后解下长枪,在手中轻巧一转,矛头指向水晶毒蝎,缓步走去。 水晶毒蝎感觉到危险将至,更是疯狂折腾,只是弱点被抓住,挣扎毫无效果。莫克在水晶毒蝎前方站定,摆好姿势,瞄准时机,长枪猛然刺了下去——不巧被水晶毒蝎挥舞的螯钳格了一下,有些偏了准头,只在水晶毒蝎头部侧边留下一个豁口。 受伤的水晶毒蝎嘶叫着,奋力向莫克队长冲去,可是尾巴被勾住,一冲只向前一小步,却被反冲劲往后荡了一大截,莫克队长哪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紧上一步,带着冲劲一枪狠狠扎了下去,这一枪直接扎进水晶毒蝎头部与身体的连接部位,再顺势一拧,水晶毒蝎的生机开始渐渐消失,张开的螯钳缓缓垂了下去,高昂的尾巴也耷拉下来。 莫克队长慢慢抽出长枪,又转头去解决了另一只水晶毒蝎,再去洞口看看,并没有什么发现,才招呼大家拖着猎物去土丘背后的阴影处修整。 两只巨型水晶毒蝎尸体很快被猎人们熟练地切割开来,两对螯钳被小心地用灌木细细包裹了厚厚一层,这可是水晶毒蝎最值钱的部位,水晶一样的鳞片也被一片片收集打包起来,剩下的肉质部分就是今天伙食了。 水晶毒蝎粗壮的尾巴只有末端毒刺比较值钱,其他四节肉质却是最好的,既鲜美又有韧性,猎人们都喜欢这种有嚼劲的肉类,手里端着烤肉,一口咬下去,脑袋要斜着扭过去才能撕下一口,再抿一小口酒袋里的烈酒,弹牙的肉质纤维混着浓烈的酒香,猎人们越嚼越带劲。 我们的见习猎人却一点也不觉得美味,在维特心里,这毒蝎肉哪里比得上自己平时从树上打下的鹌鹑,那才叫一个美味!撒上香料,上火微微一烤,外焦里嫩,肉质绵软,香气四溢。哪像这干柴一样的毒蝎肉,维特只能顺着肉纤维一点一点的慢慢撕啃,顺便听猎人们天南地北的吹牛。 猎人们兴致很高,天气往冬季跑,镇里的魔物皮料会卖得更好,这几个月以来每次狩猎都收获颇丰,比起往年好太多了——第一次狩猎的维特并不知道往年不好是什么概念,但是几个猎人商量好,等这次商团来收完货,准备结伴去贝亚城“好好享受“一下,维特才明白今年看来是真的大丰收。 镇上去过贝亚城的人很少,维特没有去过,只听说那是一个大城市,比男爵待的班德斯城还要大好几倍,而班德斯城一条街道就比自己所处的沙棘镇大。 虽然只有十六岁,维特对于“好好享受”还是明白的,那要花很多钱。这倒不是因为维特懂的多,只是因为:如果自己的老爹不经常在班德斯城“好好享受”,那现在的维特应该躺在家里的地窖里大青石上,一边吃着白玉瓜一边看小说消暑,快乐的做一个富三代。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镇里不养闲人,到了十六岁必须自谋生路,其实作为帝国边陲小镇的镇民,成年男子可选择的人生也有限,无非两条路:留下当猎人或者出去当兵。 沙棘镇数百年来一直是帝国西北角上,临近纺锤沙漠的最后人类聚集地,猎人们打猎为生,再由大大小小的商队陆续把这沙漠里的各种特产输送到全国各地,猎人是百年来的传统。 出去当兵则分三六九等,条件最好的当然是能去贝亚城当帝国守备军,进能加官进爵,退能守家卫国;条件稍好一些的能去班德斯城,男爵常年招募私军,收入稳定,离家也近,虽然地处帝国边缘,但是依靠这纺锤沙漠,数百年未有战事,镇里人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差事;条件最差的也能当兵,只不过是佣兵,佣兵工会每天组织去往世界各地完成任务领取报酬,虽然佣兵也诞生出许多传奇人物,但是比起茫茫多的佣兵数量,佣兵还是最不被看好的行业。 尽管自己已经是三阶武士,镇里人都劝维特花些钱打点一下男爵私军招募处,说不定能混个职位。先不说自己囊中羞涩,没钱打点,就凭自己与男爵的那些烂帐……说来可笑,自己一个见习猎人有什么资格和男爵大人有瓜葛,不过自己确确实实欠男爵一套房产,自己家的房产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父亲抵给了男爵,只是看在当初自己年幼,镇长爷爷出面调解,才同意让维特再住十年,成人礼后交割房产。 男爵大人免费让子民住自己的私宅十年,这事在镇民看来还是挺体恤子民的。可是维特知道,自己家产多半也就是男爵拿走了。当然,说拿走只是维特一厢情愿的说法,自己父亲被男爵邀请去班德斯城“好好享受生活”,败光了全部家产还抵上祖产,这能怪男爵么? 维特也读书认字,随着年纪增长,也通晓这些道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自己父亲不争气,怨不得别人。只是男爵大人当初吃相太丑陋了一些,父亲尸骨未寒,年仅六岁的自己,面对地就是这个平时与父亲称兄道弟的男爵登门要帐。 这一层关系,维特怎么可能愿意去给男爵效力呢,尽管穷一些,骨气还是要有的!至于去当佣兵闯荡江湖,维特不是没想过,血气方刚的年纪多多少少有些英雄情结,但是再看看手边的骑士小说英雄传记,这些传奇人物哪个不是天赋异禀,鸿运加身? 在自家祖宅下挖个宝藏已经算最低级的起步;顺手捡到一个封印着绝世高手灵魂的指环也是稀疏平常;厉害一些的直接捡到一把神器砍瓜切菜一般横行大陆;更牛的摔下悬崖都能让远古神灵附体…… 自己有吗?自己倒是有个祖宅,可是早已被父亲挖地三尺扫荡一空,自己唯一能看的,也就是这还算不错的练武天赋,当然只是在这沙漠边陲小镇几百户人家看来。十六岁的三级武士,这是加入男爵私军的最低要求——男爵私军常备军近千人——所以,这点实力,还是安分的当个猎人吧。 说不定哪天在这沙漠里还能挖出个宝藏来,或者遇到个隐士高人指点一番——不过按小说里,隐士只在深山老林或者孤岛悬崖,沙漠看来不太适合隐居。 第二章:遭遇强盗 维特胡思乱想着,啃完自己手里的烤蝎肉,静静地等待下一步安排。莫克队长爬上沙丘顶部看看四周情况,下来后通知大家,返程回上一个补给点,这和计划行程不一样,原计划再走半天能到下一个绿洲补给点。面对几名猎人的疑惑,莫克只是淡淡地说:“感觉不太对劲。” 莫克队长的资历在镇里一只手数得上,这种由镇里组织的日常狩猎团一般不会太深入沙漠,也就不会由莫克这样的资深猎人带队,这次仅仅是为了照顾见习猎人维特,镇长指定了莫克队长。一个猎人的资历不但代表了积累的狩猎经验,更代表了重要的生存经验,在这茫茫沙漠里,能活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猎物如何值钱,那只是你活下来的奖励。 现在莫克队长说感觉不对,那就有足够的理由改变计划,其他人都无异议。毕竟这只是镇里的日常狩猎,猎物都归镇里猎人大厅所有,这次狩猎收获颇丰,没必要犯险。大家收拾行李沿路返回上一个补给点,只是路上气氛有些紧张,莫克队长低头赶路,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维特也在埋头赶路,倒不是他也在思考什么,只是他拖着的猎物实在太沉,虽然猎人们扎了一个简易的筏子,可以在沙子上拖行,但是从这里到上一个补给点卡坦村,大约有个三四十里,维特两边肩膀已经被筏子的绳索隔着衣服磨破了皮,再被汗液腌渍,苦不堪言,只能低下头闭紧双眼减缓身体痛楚。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感觉太阳从头顶慢慢晒到后脑袋,两边肩上的疼痛已经麻木,前方传来莫克队长的声音:“到了!”维特才抬头看向前方,一片胡杨林的景色在这沙漠地带并不常见,那片胡杨林里就是卡坦村了,不知不觉已至傍晚,村落里竖起了寥寥炊烟。 咬咬牙又坚持了一小段,终于到了村口,大家却愣住了,昨天离开时还好端端的村子,村口忽然竖立了许多尖刺栅栏。配备的卫兵也增加了好多,看守的卫兵看到是镇里的狩猎队,打开了栅栏门,显然是与莫克队长相熟,苦笑着说:“老家伙果然有一手!快进来,一会就宵禁了!” 莫克队长疑惑地走过去,压低声音询问情况,大家则陆陆续续挤进村子,维特走到莫克队长身边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一个词:魔狼。 魔狼对于每一个沙漠地区的居民来说都不陌生,父母吓唬孩子无非“魔狼最喜欢吃爱哭的孩子”,“再不听话魔狼就要来吃你了”。在沙漠地区的居民心里,魔狼可算是最可怕的魔物,如果哪个猎人能狩猎魔狼,那就是镇里的英雄,猎人大厅的支柱,比如……莫克队长。 维特没有声张,跟随大伙进了村子,村里气氛有些紧张,户户闭门不开,只在村口那凉棚下坐着几桌人,看装扮应该是来狩猎的佣兵。 大家前去镇里预设的木屋休息,刚坐下喝了两口水,莫克队长带着一个人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我介绍下,”莫克语气放得很轻:“这是卡坦村长,沃伦先生。” 沃伦村长是个精瘦的汉子,四十岁上下,穿着常见的猎装,双手合十算是打了招呼,说话声音有些急促:“各位,我就长话短说了。嗯……昨天村口守卫值班两人失踪,早上勘察现场我们发现了魔狼的踪迹。” 村长稍稍停顿,看着猎人们相互交换诧异的眼神,才又开口:“一早我已派人去往沙棘镇求援,估算援军赶来最早也是明晨,今夜如果有险情还希望各位实施援手。”说完单手抚胸,深深鞠了一躬。 “魔狼数量呢?村里人手不够么?”一个猎人毫不客气问道。 沃伦抿抿嘴,无奈的说:“看踪迹应该在三只左右,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大的狼群。我们村里一共也就几十户,你们是知道的,现在村里的猎人一共三十八人,其他还有六人没回来,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门口的那些佣兵呢?”沃伦身后的莫克队长问。 “我已经与他们商议过,不过他们都是看钱行事,我们也出不起他们的要价。”沃伦声音更苦涩了一些:“好歹他们说如果有魔狼送上门他们不介意杀了收材料,但是这靠不得准啊!还是要靠各位有资历的猎人,安稳过一夜到天亮,援军也就到了。” “帮帮忙这也是应该的,”莫克队长没有再问,也没再和大家商议,直接答应了沃伦村长:“往日受你们不少照顾,我们几个也出一份力,晚上听村长安排。” 沃伦千恩万谢的出去了,莫克队长关上门,转身才对大家说:“这忙是一定要帮的,不过也不必拼命,哥几个小心点,只要魔狼不进村,也不要去主动招惹。” 众人答应了再无话语,有人依着墙角默默抽烟枪,有人慢慢砂磨手里的武器,有人抱头躺着休息,气氛有些压抑,只有我们的见习猎人毫无自觉,大咧咧的出门溜达去了。 村口的佣兵还在坐着喝酒玩牌,有男有女说说笑笑,和身后面色紧张的守卫格格不入。维特这才细细打量这些佣兵,应该是两拨人。左边一桌五男一女,为首的一人坐在当中,棕色毛发,满脸漆黑,就剩一双眼白,一口大黄牙,脸上痘坑密布,这脸长得跟自己家铁锅底似的,穿着皮甲猎装,看起来是土角蛇一类的鳞甲,浑身肌肉把皮衣绷得紧紧的,一手攥着纸牌,一手环腰搂着那位女佣兵,顺手在女佣兵光滑的大腿上来回摩挲,腿边搁着一把宽厚的双刃斧。怀里这女佣兵穿着常见的女款猎装,据说只保护关键部位能让女佣兵更加敏捷,据说而已,维特相信大多数人并不这么想。身边其他四名佣兵也是差不多打扮,只是皮料稍次一些,武器五花八门,刀枪剑戟都有,散一地摆着。这装扮和镇里常来常往的佣兵团差不多,多半也就是狩猎沙漠外围的魔物,沙漠深处是去不了的。 右边一桌就有些奇特了,一桌四男一女在这荒漠小村庄里居然统一穿着丝绸长袍。维特在沙棘镇见过不少打猎寻刺激的王孙公子富豪千金,有穿着紫金全身盔甲来打猎的——虽然穿盔甲打猎看上去很蠢,但是至少安全是不是?也有穿着纂刻魔法符文的华贵猎装来烧钱——任何一件魔法符文装备都成百上千金币,次数用完就要重新纂刻,这沙漠里要杀多少魔物才够材料钱? 不管怎么说,来寻刺激的大多装备有碾压性优势,像这样穿着丝绸长袍跑进沙漠,除了跟随商团的歌姬舞女,维特还真没见过。看品相也知道这些人穿着的丝绸长袍要比歌姬舞女们的舞衣要更精贵一些,白色纯如雪,饰纹是繁复的刺绣图案,腰间的束带竟然还是玉质! 这五人围着圆桌聊天,桌上放着一只壶茶水五个小杯,桌下放着几个方方正正的包裹,却看不到兵器。看不出谁是领头的,聊天声音也轻,五人看起来比维特自己大不了几岁,看起来不像是罗兰帝国人氏,维特更在意那女子容貌,可惜女子戴着连帽坎肩背对自己,瞧不清正脸。 暮色渐浓,维特溜达回屋时,村长已差人送来热汤水和馒头,自己一行人白天还有剩下的水晶毒蝎肉,一并吃了。天刚黑,莫克队长招呼猎人们带上家伙,去村西边预定的缺口把守,但是让维特留在屋里,还警告不要乱走动。 维特哪里肯依,争辩着自己也能出力,自己也是三阶武士,还会射箭,却被莫克队长一把推进屋子,呵斥道:“毛都没长齐呢,你见过几个魔物?知道魔狼的厉害么?别添乱,老实待着,回来看不到你,我就取消你这次狩猎团经验!”——按照规矩,只要见习猎人参加满十次狩猎团就可以正式成为猎人了。 之前维特所能接触到的魔物,水晶毒蝎也好,沙漠枭鹗也罢,准确来说,只是魔化生物,源自千百年前魔界入侵带来被魔气侵染的生物,本身并没有魔力,只是发生了一些变异魔化。维特在镇长的书架上看过魔物图鉴,千百年前巨型水晶毒蝎不过是手掌大的沙蝎,沙漠枭鹗还是温顺的丛林大嘴鸟。直到魔界入侵,整个世界的生物发生各种各样的变异,有些种族被魔物侵染灭绝,有些顽强的存活下来,却都变得凶残而可怕。 而魔狼,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是完完全全来自魔界的生物,名副其实的魔物——最直观的区分就是魔狼会施放魔法!人类一旦能施放魔法就是魔法师,那可是稀贵的职业,需要极强的天赋和悟性。但魔狼天生就会施放魔法,而且魔狼还有各自的天生属性,沙漠里以土系魔狼为主,还有少量的风系魔狼,无论哪一种,对今天守卫的猎人来说,都是可怕的威胁——魔狼是群居的,最少也有三只! 一般来说,魔狼只会在沙漠深处才会有,沙漠里的绿洲往往就是魔狼的地盘,沙棘镇的猎人们所能到达沙漠深处就是魔狼领地,商团资助的猎人团配合强大的佣兵团,才敢进入沙漠深处猎杀魔狼,一旦成功能带来巨大财富,魔狼皮制品是那些贵族们追捧的上等皮料;魔狼骨和血都带有魔力,也能卖出不菲价格;偶尔还会有魔狼魔晶出现,富有的魔法师们会不惜高价收购。 现在魔狼到了沙漠边缘,这很诡异,莫克队长中午说感觉不对劲也得到了验证:“我们前天遇到一次沙漠枭鹗群,昨天遇到那只土角蛇还在消化一只沙漠枭鹗,”莫克队长细细分析道:“也就是说,极有可能这一区域出现了两群以上沙漠枭鹗群,而我们遇到的那一群,和我们回程方向一样,也是由北向南。沙漠枭鹗一般只会在沙漠绿洲之间迁徙,而南方没有绿洲,只有卡坦村。如果只遇到一群,可能是碰巧正在觅食,但是如果出现两群以上,这就很不合理了。现在看来,如果枭鹗群是被魔狼驱赶到附近,一切就说通了。” 维特还是有些不服气,到了村子里嘛,有村子守卫,有佣兵,大家一起上,还怕搞不定几只魔狼? 听到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自己心痒得难受,决定还是铤而走险,悄悄去看看魔狼什么样子,和图鉴上有多大区别,人不都要有第一次嘛? 第三章:瞎射而已 维特悄悄打开门,钻了出来,沙漠的夜晚冷风飒飒,维特裹了裹衣服,左右瞧瞧,来回有几个村里的猎人巡守,看样子并不知道维特的情况,还友好的打了招呼。卡坦村就在胡杨林里,村子南北都是胡杨,并且被垒了高高的土墙,进村只有东西两个村口,今晚主力把守的也就是这两处了。 维特思忖着镇里猎人被安排到西边,那自己只能去东边的村口找找机会,于是慢慢悠悠晃到村东口,仔细观察镇里猎人都不在,才加快脚步走过去。 东边村口已经被尖刺栅栏围了一层又一层,沃伦村长带着十几名村里的猎人就守在栅栏后,面色紧张地看着栅栏外月光下迷蒙的沙漠。两拨佣兵只剩下了穿着丝绸长袍的五人,依旧坐在那里聊天,桌上剩着些残羹冷炙,旁边燃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篝火,这一桌人完全就是来沙漠旅游的贵族子弟嘛,哪里有一点佣兵的样子,维特心里嘀咕着。 镇里猎人把武器都带走了,维特双手空空而来,守卫的猎人看到有人来帮忙自然高兴,维特便向他们借了一张长弓,又拿了一筒箭。村里猎人这边三五成群站满了,维特只能往佣兵那一桌子靠了靠,就站在那圆桌前方,视野宽阔,也比较安全。 维特静静地看着这夜晚的沙漠,皎白月色温柔地给沙漠蒙上一层淡淡的冷色调,繁星闪烁,把深邃的夜空点缀成幽蓝色彩。身后传来那一桌贵族佣兵谈话声,维特没有刻意偷听,但实在离得近,听出来五人应该是某门某派的子弟,相互以师兄弟称呼。聊天内容也无非是师门里哪个师叔怕老婆,哪个师弟又失恋了。维特还以为能听到点外面世界的新消息之类,没想到这些贵族子弟和镇里猎人们聊天也没多大区别,张家长李家短呗,就差聊聊班德斯城新来的姑娘美不美了。 “那位小兄弟!”身后一声高呼,维特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似乎后面的贵族佣兵在喊自己,于是转过头,看到一人正朝自己招手:“那边风口不凉么?不如到这边烤烤火?” 对着自己说话的这位举着手,丹凤眼微眯,嘴角带着友善的笑意,维特有些受宠若惊,这些贵族老爷居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其实刚才自己就有些后悔,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确实可以发挥弓箭威力,可是也代表着没有遮挡,就这么一小会,沙漠的冷风就把自己浑身吹凉了。 现在有个台阶下,维特也不客气,一边道谢一边退到篝火边,顺手给篝火加了几根柴火,感受那温暖慢慢感染全身。 那名贵族佣兵依旧带着笑意,继续和其他人聊天,随口向维特问到:“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啊?我看你不太像猎人,是附近的居民么?” 维特略显尴尬,自己的穿着打扮和旁边村里的猎人比较起来,确实不像猎人。无论镇里的猎人还是村里的猎人,基本都有自己的猎装,材料有高有低,款式有好有坏,但是基本都成套,而自己只是在麻布袍子上面套了一个皮革短衫——这短衫还是问人借的,只有成为正式猎人,才能向猎人大厅申请一套猎装,加些钱还能订做一套材料更好的,可惜现在的维特只是见习猎人,也就谈不上猎装了。 “回大人,我叫维特,是这附近的住户。”维特不会傻到认为这些贵族叫一声小兄弟,自己就真能和人家称兄道弟,自己也懒得解释自己是见习猎人,顺着人家也不错,自己确实住在附近。 “那你对这附近很熟咯?”另外一名佣兵转过头来问道。 “还行吧。”维特斟酌着用词:“大人们需要向导么?” 无论镇里还是村里的猎人,除了打猎,另外一个收入来源就是给这些外来的佣兵当向导,只要在镇里猎人大厅登记交押金,就可以雇佣一名当地的猎人作为向导,毕竟沙漠是一个危险地域,迷路这种事情在沙漠里可是致命的,向导还能最快地带领队伍去往猎物栖息地,加快佣兵狩猎效率。现在这些贵族佣兵问自己对这片沙漠熟不熟,难不成希望找个向导? “哦不不不。”刚才那位丹凤眼的贵族佣兵连连摆手,“只是随便问问,我们是来完成师门历练,不能雇佣帮手。” “哦……”虽然不是很明白什么是师门历练,维特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反正和自己也没关系,自己离当向导还太远。 “维特,你听说过附近有个地方,叫斯利普么?”这次问话的是女声,维特抬头第一次看到这位女佣兵的正脸,黑色长发,容貌算不上动人,却是英姿飒爽,眼睛明亮如同星辰,透着认真的神情,直视着维特等待回答。 女佣兵问出问题的同时,维特敏捷的感觉到其他四人一时间都紧张起来,本来松散的坐姿瞬间都有些僵硬,甚至有人屏住呼吸,看来这个地方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可惜维特思来想去也没从脑袋里挖掘出这个词,不仅仅是这沙漠地区,自己看了那么多英雄传记大陆通史,都没有这个地名。 “没有。”维特直视着女佣兵明亮的眼睛,“抱歉,从未听过。” “嗯——没事,只是随便问问。”女佣兵摆摆手不以为意,语气里透露出那么一丝失望,其他四人缓缓长舒一口气,又恢复懒散的坐姿,稍微沉寂一会,又开始闲聊起来,仿佛刚才的事丝毫没有影响,接下来还询问了维特这周围地区有些什么特产或者逸闻轶事,一群人相谈甚欢。 正说着话,忽然一阵凛冽的寒风刮了过来,刚才还气氛融洽的一桌人忽然都站了起来,一齐望向村口。维特还有些茫然,不过接下来村里猎人的反应就说明了问题,所有猎人都站起来拿起武器,嘴里呼喊着:“准备!”“箭上弦!”“抵住门口!” 魔狼最终还是来了,维特持弓向前,隔着栅栏探出脑袋。只是一眼,维特心跳骤停了一下。蒙蒙月色下,只能见到一片黑乎乎的影子,但是连绵的黑影中那一对对幽幽发绿的眼睛却是清晰可见,隐隐还能看到魔狼眼睛里倒映出村口火把跳跃的火焰。 不是说三只么……维特脑袋一片空白,这哪里是三只,一眼看过去最少十对魔狼的眼睛啊!魔狼只有一对眼睛这不会出错,也就是说现在来了十只以上的魔狼!维特有些后悔,这可要命了,自己只是想来观战看看新奇,现在出现这么多魔狼,跑都来不及啊! “别慌别慌,把箭点燃,给我射!”沃伦村长嘶吼着:“你快去西头叫人!魔狼都在这边!” “快去西头叫人!”一个猎人连哭带嚎,连奔带爬奔向村西头。 一片一片的火箭射了出去,只有少许射进了魔狼群中,也放佛射进了黑暗,没有撩起半点火星。魔狼群又离村口近了一段,维特终于看到了这些活生生的魔狼,约莫半人高,领头那只的近有一人高,四肢粗壮,浑身灰黄浓密的长毛,头部硕大,咧开的血盆大口嵌满锋利的长牙,在这寒冷的夜晚喷出一阵阵白雾。 猛然间,头狼仰天长啸起来:”嗷——嗷嗷——————” 这是示威的信号,瞬间浇灭了村里猎人心中的希望——因为长啸声不单来自面前的魔狼,还有来自背后,村西边的狼嚎声几乎同时传到了人们耳中。 两群魔狼!沃伦村长心里的苦涩都写在了脸上,片刻后还是振作了一下精神:“别停下!继续射!都抄起家伙!敢上来就砍了这些畜生!” 维特转头看向那五名贵族佣兵,那位丹凤眼男子静静看着村外魔狼群,依旧面无表情,却说出了让维特心里一亮的话语:“子墨,浩然,你们去西边看看情况,能帮就帮一下。” 果然,维特心怦怦直跳,仿佛劫后余生的喜悦,这些贵族佣兵显然不是傻子,看到眼前魔狼还想到去帮其他人,代表有足够的实力对付魔狼! “维特。”丹凤眼男子又向自己招招手:“去让村长他们停止放箭,我们出去杀一圈。” 豪气!太豪气了!门外一群魔狼,他们居然要出去杀一圈!维特赶紧一溜小跑去沃伦村长那说明情况,村长转过头看向佣兵的表情很复杂,虽然有些不确定,但还是让猎人们停止了射击,毕竟射了半天也没什么效果,不如让这些贵族佣兵试试。 “走吧!”丹凤眼男子带着其他一男一女走到栅栏外,面对数十只魔狼,转头问后面瑟瑟发抖的猎人:“听说必须从腹部下切开的毛皮才值钱?” 第四章:魔狼 “开始吧!”那丹凤眼男子猛然一翻手,一柄三尺长剑凭空出现在手中,剑锋泛着淡青色,剑身隐约可见古朴的花纹,其他两人手中也闪出一模一样的长剑,一字排开,仗剑而立。 维特倒没有多诧异,罗拉男爵也有这样的魔法装备,魔法口袋,只是罗拉男爵拿出的是新鲜水果,这三位拿出的是兵器。 魔狼发现敌人出现,秉承了先下手为强的战术,猛然发起了进攻!前排魔狼瞬间一起扑上来,后排魔狼对着三人同时发出低吼,一道道土黄色的光柱从魔狼嘴里吐了过来! 这是魔狼攻击惯用配合,前排魔狼发挥速度与力量的优势突进到敌人周围,而后排魔狼利用天生的魔法优势让对方不能站定地形,这样敌人往往一击即溃,然后陷入魔狼无穷无尽的追击之中。 数十根锋利的石刺猛然从三人站立处窜了起来,几乎是贴着石刺的尖刺,三人腾空而起,迎向扑来的魔狼,竟然不躲不闪,要与魔狼正面交锋。 那魔狼头领盯着丹凤眼佣兵,庞大的身躯一跃而至,巨大的体型犹如一座小山撞了过来,气势如虹,不过丹凤眼丝毫不为所动,举起手中的利剑迎头劈了过去。 眼看剑锋已至,魔狼头领在空中一张口,一快土黄色的半球型石头凭空出现,挡在了狼头与利剑之间! 这是防御型魔法,尤其擅长防御的土系防御魔法,往往许多猎人就栽在这防御魔法上,以为自己直取狼头要害,却半途被阻,活活被后至的狼爪撕碎。 沃伦村长已经不忍直视,扭头闭上了眼睛,这样的状况自己见过数次,都是热血无畏的少年猎人,冲向魔狼,最后被撕碎。这也是魔狼的厉害之处,会卖破绽,引你上钩,这一刻,魔狼才是真真的猎人。 接着便听见“噌!哧——”,第一声是剑锋劈开石块的声音,快而脆,第二声是剑刃入肉去骨的声音。 “好帅气!”维特已经看呆了,猎人们都说刀剑全是花架子,贵族们打打闹闹讲究个好看而已,真正面对魔物那肯定是枪戟为上,一寸长一寸强,再差也要攻守兼备的斧钺才算是兵器。 可是眼前这一剑,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虽然被魔法石块挡了一下,剑锋略有偏差,但是这一剑势如破竹直接切下了魔狼半个脑袋! 少了半边脑袋的魔狼竟然还未死,剩下那只眼睛配上血淋淋的半边狼脸更加凶残血腥,余势不减的两只粗壮前爪直往丹凤眼的身上插去,这一下若真被命中,身体会被生生绞断。 没想到丹凤眼佣兵一刀劈下之后不退反进,顺势侧身把垂下的长剑往魔狼身下又递了几分。 两只魔狼爪毫无悬念的扑在了白色长袍之上!没有被招架的格挡声,没有血肉分离的撕裂声,也没有痛苦的喊叫声。魔狼爪似乎扑进了水里,那长袍犹如水面一样泛起层层涟漪,魔狼爪就这么被挡在了薄薄的丝绸长袍之外。 不等魔狼再有动作,丹凤眼佣兵提剑一撩,一个转身,一只被开膛破肚的魔狼头领翻飞了起来,洒起漫天血雾,那丹凤眼佣兵往后滑步避开落下的血水,眼睛却看向其他两人。 维特这才从失神状态缓了过来,看向那名女佣兵。正好看见她从地上拔起长剑——准确的说,是从地上拔起串着一个魔狼头的长剑,魔狼的四肢匐地还在本能的抽搐,直到长剑慢慢抽离狼头,才彻底死绝。 另外一名佣兵迎上了两只魔狼,其中一只侧身从头至尾有一条深可见骨的剑痕,毛皮被血水染成深红色,已经倒在一边,眼见离死不远;另一只魔狼两只前爪已经不知去处,只留下半截前肢,却依然插进沙子,颤抖着昂起头对着佣兵喷出一个个魔法,那佣兵轻而易举的避开脚下的突刺和射来的石块,迅速近身提剑一劈而下,狼头落地。 “啧啧……”丹凤眼佣兵撇着嘴,搞得那男佣兵有些不知所措。 “师兄,怎么了?这……魔物也要留活的么?” “不是。”丹凤眼指向那倒在一边的魔狼:“那魔狼皮不值钱了。” 两个同伴一阵无语,你缺钱么?当然师兄毕竟是师兄,不能顶撞,只能唯唯诺诺:“师兄教育得是,下次我会注意的!”然后转头盯着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瞬间已经头领倒地,前排死光的魔狼群。 维特忽然觉得那名被教训的佣兵嘴角泛起的残忍微笑,比那魔狼的血盆大口可怕多了。 魔狼果然是有灵智的魔物,眼见对方实力强大,己方头领已死,竟然开始撤退,且不是溃退!依旧保持阵型,面向敌人慢慢向后移动。 按照常理,魔狼即便捕猎失败,只要表现出撤退的样子,不会再有不开眼的猎物冲上来。能保住命就庆幸万分了,哪还能追击魔狼?看到村口那些猎人已经开始相互拥抱喜极而泣,魔狼以为危险消除,已经准备转头狂奔,去寻求下一个头领。 但是这一次,魔狼失算了。 “想跑!?”那名被训的佣兵眼睛都红了,吼道:“留下皮还能商量!” 说罢如一阵风冲了出去,两名同伴也紧跟而上,只留下身后已经石化的众猎人和维特。 “维特!”沃伦村长神情有些呆滞:“这些,这些英雄是……?” 村长以为刚才和佣兵们聊天的维特知道这些佣兵的来头,可是维特也以为只不过是花架子的贵族佣兵而已,连名字佣兵名号都没问。 “啊……”维特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狗眼看人低,眼睛一亮,随口说:“去西头的是子墨和浩然,先去那边看看情况吧,等他们三人回来,放心这边没事的。” “嗯嗯,这边没事了”沃伦村长嘴里念叨着,“去西头看看。” 走两步又想起什么:“你们几个去准备点好酒好菜招待贵人!肉要新鲜的,酒从我地窖拿,麻利点,让诺丁他媳妇来弄,你们别糟蹋了好东西。” 几个人应声去了,村长招呼维特一块去西头看看,维特一缩脑袋,心想自己去西边撞见莫克队长可就完了,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就在这等他们三位回来。”顺手指指魔狼逃去的方向。 “哦,对对。”村长点点头:“莫要怠慢了贵人,还劳请你好好招待,要什么跟他们说,我先过去了。”说完留下几人,往西边去了。 维特正想着脱身之计,有子墨和浩然,西边战斗结束也会很快,最好还是赶紧溜,于是招呼留下的几人,老气横秋的吩咐:“把门口那几只魔狼都拖进来,该扒皮扒皮,该抽筋抽筋,总不能等贵族老爷们自己动手吧!说不定干得好,有些材料就便宜你们了!” 众人听着也觉得对,兴高采烈的去了,毕竟刚才那位大人说要魔狼皮大家都听到了,自己这些人猎杀魔狼可不擅长,要说剥皮抽筋,那是老本行,立马忙活开了。 维特瞧见大家都在忙,没人关注自己,一步一步就慢慢溜了,跑进屋子就躺下装睡。只不过太累了,一阵紧张一阵放松,本来只想装睡,结果就这么睡着了。 直到沃伦村长跑进来叫醒自己:“哎哟,我的小老爷哎,你怎么在这睡觉啊,快快,贵人们回来了。” 身后莫克队长一脸迷茫,贵人们是谁自己当然知道,西边魔狼群被那两名佣兵杀得那真叫一个鬼哭狼嚎,要不是天太黑,加上自己一帮人劝着,那两人估计要追到魔狼巢穴里才罢休。可是和这小家伙有什么关系? “哦哦,来了来了。”维特睡眼惺忪可不是装的,仿佛自己也毫不知情,却又那么理所当然。起身跟着村长走了出去,留下满脸疑惑的莫克和其他人大眼瞪小眼。 村里唯一有些档次的只有猎人大厅了,虽然也仅仅能摆个两张桌子,怎么说也比村口凉棚要好多了。 维特看见大厅中间放了一张桌子,桌上堆满了食物,烤肉就有好几种,甚至还有这沙漠里难得一见的水果,五名佣兵坐着,一群猎人围着五人轮流敬酒表达谢意。 看得出那丹凤眼佣兵已经面露不耐之色,显然猎人们没有发现这些佣兵和以往那些粗旷的佣兵汉子不太一样,还以为“一碗烈酒,就是朋友”,依然在不停的劝酒。 作为镇长带大的孩子,维特和贵族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连忙上去解围,真担心这些猎人喝多了把这几位大人得罪了。 “几位大人都是尝遍名酒的精贵之口,你们这些糙汉子把这马尿酒快收走。”维特一边喊一边扒开人群往里面走,引来猎人们一阵瞪视,猎人们最爱的就是这烈酒,平日里还喝不到,拿出来招待贵人,还被个小毛孩子奚落,顿时脸色都不太好。 听到声音,那名丹凤眼男子看着维特,顺势接了话:“各位,酒是好酒,烈酒过瘾!只是我们几人不胜酒力,身子也有些乏了。” 村长也看出维特的意思,连忙跟进来:“普兰大人,那小人代表整个村子再向您表达谢意,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先不打扰大人们休息了!” 说完向众人打打手势,一哄而散。 看着众人离去,那位普兰大人长舒一口气,安心坐下和同伴吃了些酒肉,又想起站在一边的维特,让维特入席一同吃。稍微客气了一下,维特就坐在下首,狼吞虎咽起来。 “维特啊。”普兰打了个酒嗝,依着靠背,一双丹凤眼半眯,看着维特:“听村长说,沙棘镇长是你爷爷?” 第五章:卡坦村 “嗯,但不是亲生的。”维特嚼着肉一愣,怎么问到爷爷了。 “能给我们说说你爷爷么?”普兰看着维特,缓声问。 “嗯?”维特不明白这些佣兵到底想干什么,爷爷是自己的亲人,会不会有危险? “呃……有些唐突了。”普兰看着维特的反应,挠挠头:“我先介绍下,我,普兰。” 然后依次指向身边四人:“这是子墨,浩然,天虹,若琳。我们是流光佣兵团,隶属于银月佣兵联盟。” 小佣兵团隶属于大佣兵团并不是什么新鲜事,银月佣兵联盟是这大陆几大佣兵团之一。由于佣兵一向流动较大,没有准确的名次,但是银月佣兵联盟是可以参与国家战争那种等级的庞大联盟,实力之强可想而知。当然这样大的佣兵团也有难处,比如哪位伯爵夫人丢了宠物猫,或者哪位子爵的小情人又和卫兵私奔了,这样的任务就只能交给一些小佣兵团去做,否则不像话,这边帮国家打仗,那边帮人抓奸……于是一些小佣兵团就依附于这些大型佣兵团组成联盟,缴纳一定的费用,借着像银月佣兵这样的旗号,品牌信誉好,接任务也方便。同样也有个约束,作奸犯科就会面对整个银月佣兵联盟的追杀。 不过,这样的佣兵团太多了,镇里每年来来往往上百个佣兵团,没什么稀罕的。不过普兰下面一句话让维特差点咬下自己的舌头。 “我们五人是无量山弟子。”普兰直视着维特的眼睛,脸色真诚:“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找点东西,完成师门历练,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 维特已经有些大脑短路,一时间思绪万千。 无量山,在自己这些凡夫俗子之中,往往称为无量仙山。如果说银月佣兵联盟能参与国家战争,那无量山可以阻止国家战争——至少在整个东大陆,没有谁不给无量山面子,哪怕你是一国之君! 虽然无量山只是一个江湖门派,但当一个国家半朝文武来自无量山或者来自无量山的旁枝别脉,不给面子也不行啊! 那些英雄传记,骑士小说,大半都师出无量,当然魔法师除外。维特曾经无数次幻想遇到一个无量仙山的高人,看中自己,带入山门,从此平步青云,仗剑天涯,快意江湖。 “我能拜入无量山么?”维特双眼放光,直勾勾盯着普兰。 “嗯?”这一来,反倒是把普兰问住了:“呃,我们还未出师,是不能收徒的呀!” 普兰有些无语,本来搬出师门,只是想消除维特的顾虑,结果这孩子有些不按套路啊!虽然自己等人没有收徒的资格,但是眼力还是有,这孩子实在是太普通了,不是在无量山的普通,是在整个大陆的普通。 “哎……”维特瞬间低落下去,埋下头不知想些什么,完全不理众人。 普兰有些恍然,明白这些边野乡村的孩子对无量山的憧憬,但是自己一行人确实是没有资格收徒。眼前这名叫维特的少年低沉下去,仿佛连他周边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受了多么沉重的打击,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心里着急:“维特啊,修行不在地点,你若想习武,我可以给你一本入门心法。” 其余四人瞪大眼睛看着普兰,那意思很明确:师兄你喝多了吧? 普兰有些讪讪:“外门心法,外门心法!不碍事的,外面也不少这一套。” 换来其他人一阵白眼,几张魔狼皮你斤斤计较,无量山外门心法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重金难求,就这么送了? 维特本已失望,一听有转机,猛然抬头,眼冒金星:“真哒?也很厉害的吗?” 普兰昂着头,一脸得意:“这可是无量山的心法!”想想又补充一句:“虽然只是外门心法,那也是冠绝天下的心法!” 看着维特期待的眼神,普兰有些不忍,咂咂嘴,手一翻,一本一指厚的绢白书籍凭空出现在手上,封面四个金色符字,维特并不认识,但却能看出苍劲有力,有龙飞凤舞之姿。 维特不由自主站起来就想接过,却被普兰止住了:“慢着!你先听好!我可是无量弟子,师出有门,现在传自己的外门心法给你,师门可查。但是经你手,再往外传可就是无师无门了,天地不容!你要知道厉害!” 维特连忙点头:“明白了,不可外传,对吧?”心里却有些不屑,每种功法都这么神经兮兮的,连佣兵工会的功法也会写“不可外传”,结果还不是满大街都是? 普兰点点头,把书递给维特。维特接过就迫不及待打开翻瞧,倒不是急着修炼,关键是封面看不懂,万一里面也看不懂,那可就白忙活了。 一看里面还是通用语,也浅白易懂,才长舒一口气。坐着的五人不由一笑,这情形,当年师兄师姐们也是这么看着自己吧? “嗯哼!”普兰一咳嗽,打断维特继续翻下去的冲动:“这封面上是无量真言,你看不懂的,这是心法的名字,折戟沉沙。” “折戟?沉沙?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太不吉利了吧?”维特脑袋里一连串的问号,哪有这么晦气的功法?那些传奇人物练的都是什么九天玄冰诀,神魔灭世诀,光听名字就霸气非凡,轮到自己,就折戟沉沙了?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普兰狠狠瞪了一眼维特,吓得维特把手里的书抱紧在怀里,深怕普兰收回去,虽然名字难听点,那也是自己的机遇啊! “折戟沉沙,是无量山七十二外门心法之一。”那位叫若琳的女子忍不住开口,“门派第二十二代大宗师落地阎王秦虎晚年自创的,秦虎师祖曾经由于心法的缺陷惨败于敌手,后来完善心法一雪前耻,留下心法,明白了么?” “知耻而后勇?”维特立马转过弯来。 “不算太笨,好好练!”普兰白了维特一眼:“这套心法是师父为我量身订制的功法之一,你身为猎人,杀伐果断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这天资……差点,也没什么大事,练得慢一些而已。” “嗯嗯,我一定努力好好练。”虽然被鄙视了天资,但是维特想到对方可是无量山的眼界,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只是听普兰所说,这样的心法,仅仅是之一,还练了其他心法?这无量山真的是冠绝天下,心法还有量身订制一说? “好啦,”普兰搓搓手,看着维特:“是不是给我们聊聊你爷爷?” 看着手里的心法,维特直接出卖了自己爷爷,连爷爷私下夸赞镇上云姨的屁股又大又圆都说出来。一来因为自己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二来无量山的名头在此,响当当的名门正派,又没让维特大义灭亲,问问情况总不为过吧? 拉姆爷爷,年纪多大不知道,维特记得小的时候看爷爷就是这个样子,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十几年依旧花白。爷爷说和自己的亲爷爷有些交情,至于什么交情,自己是不知道的,只知道自己被父亲托付给了拉姆爷爷,这可能是父亲唯一做对的事。 其实拉姆爷爷不是镇长,这班德斯城主连带周边三个小镇都是罗拉男爵领地,镇长都是罗拉男爵自己兼任,男爵委任了各镇的执政官,爷爷就是执政官。男爵大人几乎不出班德斯城,更不要说管理沙棘镇,镇里大小事务都是爷爷处理,所以大家还是叫爷爷镇长大人。男爵似乎也不在意,为数不多的几次巡视领地,看到爷爷也客客气气,还给爷爷面子没有把维特赶出家门。 如果非要说爷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爷爷有很多书,读过很多书,知识渊博。 猎人狩猎他会帮忙建议更好的陷阱更好的捕猎方法,虽然爷爷并不是猎人;猎人们受伤了他会看病开药,虽然他也不是医生,更不是牧师;商团来收材料都由爷爷出面谈判,往往沙棘镇要比周边两个镇多出两成的收入,还会让商团下次带来镇里从未见过的好东西,比如魔法定时陷阱、某地特产的佐料和美酒……总之就没有什么是爷爷不会的或者不知道的。 维特滔滔不绝的说,五位就静静的听,似乎等待着某个契机,但是直到维特说得口干舌燥,即将口吐白沫,他们也没有寻找到自己需要的蛛丝马迹。 “维特。”若琳看着维特的眼睛,确保他没有说谎,认真问道:“你认真回忆一下,你爷爷有提到过斯利普这个词么?” 又是这个词?维特之前已经被问过一次,想必这个词就是关键点,但是似乎这五人自己都不明白,这是地名还是人名或者是什么东西? “没有听过。”维特老实说:“明天我们就回镇里了,我可以去问问爷爷。” 五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普兰点点头:“我们和你一起回沙棘镇,你帮忙介绍一下,我们想和你爷爷聊聊。” “好吧。”维特知道这流光佣兵团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而在拉姆爷爷,那自己就不用再呆下去了,起身告辞回到镇里猎人的木屋。 回屋时,其他人已经睡了,猎人们都很警觉,呼噜声在维特推门时已经停止,待维特关上门,呼噜声又继续此起彼伏。只有莫克队长躺着对维特努努嘴:“村长说你做的不错,这次就算了,快去睡吧,明天一早就走。” 维特唯唯诺诺回到自己的床铺,心情大好,这一晚上收获颇丰,不但看到了魔狼又没被罚,看到仙山的剑法还得了一本仙山的心法!想也不想就脱了衣服准备睡觉,这衣服一掀差点把维特眼泪疼出来,原来自己下午双肩已经被绳索磨破,这麻布衣服被血疤凝结在了一起,不碰倒不觉得疼痛,自己一兴奋脱衣服直接连血疤带皮都扯掉了,痛得维特蜷缩成一团,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哆哆嗦嗦摸出背囊里的止血膏药擦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痛,这下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于是顺手从衣服下面掏出那本《折戟沉沙》。 第六章:魔狼来袭 点燃身边一盏小油灯,维特端着《折戟沉沙》,仔细翻阅起来。之前匆匆一翻,并未发现封面背后写着一行小字:无量山四十九代古旗峰普兰。想必这是普兰的师门了,无量山是门派,不知道这古旗峰又是什么样子? 心诀本身并无多少字,这本心诀里大多是一些过往修练者心得和批注,甚至还有一些图释,被人整理出来又抄录在书内。维特之前唯一接触过的心法是佣兵工会提供的心法,有十几种之多,可以和佣兵工会购买,每本需要十个金币,也可以完成任务兑换。其实那些已经是满街尽知的心法,多少年来不知道被抄录了多少遍,真心想要随便找个佣兵都能复述一种,因为这些心法往往不过千字而已。 维特已经到达三阶武士,正是需要心法的时候,本来打算过些日子向其他猎人求一套心法,最好是佣兵工会那本《摩天金刚诀》,这名字多霸气,很多猎人都修炼这套心法,据说练成后身体百毒不侵,金刚不坏……但是每年还是死那么多猎人和佣兵。 自己手上的《折戟沉沙》显然和《摩天金刚诀》不一样,普兰说“杀伐果断没什么不好”,可见这本心法可能偏重进攻,而摩天金刚诀侧重防守。维特想到今天普兰面对魔狼那劈头一剑的风姿,心里更是激动万分:想做一个高手大侠,那一定是练成武功杀敌啊,总不能练成一个铁疙瘩任人捶打吧? 想到此处,更迫不及待按照心诀尝试修炼起来,前几章都很浅白,只是一些呼吸吐纳,锤炼身体之法。维特一丝不苟的按照心法运气凝神,心中幻想着那些传记小说里传奇英雄,练着练着忽然打通经脉或者脱胎换骨的情节。可惜,这些情节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唯一的感觉就是脑袋越来越重,越来越瞌睡,然后,睡着了…… 等到莫克队长叫醒自己的时候,天已大亮,莫克说叫了自己三次才起来。自己确实睡得很沉,还做了好长的梦,记不清梦里梦到什么,只记得梦境很美好,现在精力充沛!这是离镇狩猎第七天,之前每天起床都和上刑场的心情一样沉重,今天心情却出奇的好,谈不上欢呼雀跃,至少也是身轻如燕了。维特起身匆忙洗漱一下,麻利的收拾好行李,啃了两口干粮跟随大伙迈出了大门。 门外已经很热闹,沃伦村长带着一帮人送别流光佣兵团,执意要送酒送食物,普兰在那不停的摆手推辞,其他四名佣兵正围着村里猎人们,看着猎人们手起刀落,麻利的分割魔狼材料。那黑脸大汉带着的佣兵团也在,围着魔狼材料叽叽咕咕不知说什么。普兰忽然看到维特来了,隔着众人喊道:“维特过来一下,问你点事。” 维特走过去,普兰拉到一边说了些情况:原来普兰想把这魔狼材料就地卖给村里的猎人,自己一行人出来历练也不能带着这么多材料走,只要村里给个合适的价格就行。本来这是好事,猎人们等商团来收货转手就能赚点外快,可是没想到这些边陲之地的猎人压根就没钱!只有商团来收货物的几天才有闪亮的金币银币,然后去城镇里买生活用品,买武器装备,还有买姑娘的温柔,根本没有储蓄的概念。 沃伦村长建议普兰带着材料去沙棘镇再试试,村里出人出力帮忙把材料运到沙棘镇。不过那黑脸佣兵却说他们收,而且价格压得很低,还说镇里也和村里一样没有现钱。 所以普兰拉着维特想问问镇里的情况,如果不行就卖给黑脸佣兵了。 维特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疑惑:“那个,普兰大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普兰打断了:“我也不是什么贵族,佣兵而已,你就叫我团长就行。” “嗯好。”普兰咽了一口口水,小心地问:“冒昧问一下,您几位不是都有空间袋么?放武器的那个,不能把这些材料收了么?” “啊——?”普兰拖着长音做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可真高看我们了,我们也只是师门配发的小空间戒指,那点空间也只够放一把武器外加些贴身的细软,哪能够放进这么多材料啊!你看我们行囊都是自己背着!” “呃……我好像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维特挠挠头,他一直以为那个空间袋都和男爵的一样,可以掏出无穷无尽的水果美食。 “你就说镇里有人收这些材料么?要给现钱的。”普兰有些急躁,好歹也是战利品啊,竟然脱不了手。 “有啊,猎人大厅收啊!爷爷可以帮你们协调,那黑脸什么价格收?”维特瞟了那黑脸佣兵团一群人,他们还在和子墨浩然他们唠唠叨叨。 “魔狼皮一金一匹,狼骨一金一具吧?”普兰耸肩一笑:“其实我们也没那么缺钱,只是卖低了感觉不太好,像是被坑。” “他们就是在坑你!”维特肯定的点头:“你让村长都给打包上车,我们回镇上,比这卖好多了!” “嗯!”普兰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招呼其他同伴:“走了走了!不卖了,让村长都给打包好了丢上车!” 瞬间那黑脸佣兵团的脸都黑了下来,只有那团长没变化,估计是黑了也看不出来。领头的黑脸大汉依旧带着笑意对着流光佣兵团恭恭手:“买卖不在情谊在嘛,下次再会了。”说罢带人离去,只是眼神经过维特的时候带着一丝恨意,想必刚才看见普兰和维特说完话就拒绝了交易,坏了自己好事的必然就是这个小子。 维特没往心里去,拉过莫克队长来,介绍给流光佣兵团,一行人结队离开卡坦村往沙棘镇去了。 沙漠里能堪当坐骑的种类很少,只有这沙漠枭鹗勉强能负重,也好养活,什么都吃,不过这傻鸟只有半天脚力。镇里的猎人坐骑原来都寄存在卡坦村,过了村子再往沙漠里走,枭鹗并不顶用,跑一阵就要歇脚。现在回镇途上就无所谓了,这一路没什么危险,任它走走歇歇,天黑前也就到了。 维特骑着沙漠枭鹗和流光佣兵团跟在队伍后面,显然普兰一行人没骑过这种坐骑,有些紧张,手里的缰绳有时紧有时松,维特难得有机会能当一下“高手”,更是热心的跑来跑去指点这五人。 好容易骑行速度能跟上前面的队伍,普兰等人心情大好,顺口问起维特的修炼情况。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就开始修炼了?”维特很惊奇,难道自己真的是天才,一天就改头换面了? “这不明摆着么?”普兰见怪不怪:“第一次运气吐纳,聚气凝神,精神都会很好啊。” “是嘛……”维特有些蔫了,还以为自己骨骼清奇,是快练武的好料子。 “哈,至少说明折戟沉沙挺适合你的身体。”普兰点点头,笑着开导维特。 “啊?那说明我天赋不错嘛?”维特又活跃起来。 “呃……只是合适。”普兰忽然意识到这小镇少年的修炼常识少得可怕,自己给了他功法不会反而害了他吧? “合适……”维特琢磨着:“比如摩天金刚诀是不是就不合适?” “可以这么说吧……”普兰有些无奈,居然把这种烂大街的低阶功法和折戟沉沙相比,真的是不花钱的东西不知道珍惜啊!看着前面漫天黄沙,长叹一口气:“哎,正好给你讲讲功法的差别吧。” “这世上所有的功法,从来没有最厉害的,只有最合适的。人与人不同,根据身体条件,性情,悟性,找一门适合自己的功法才是最正确的。”普兰细细分析:“比如我吧,我父亲是屠户,当初师父把我收进门内觉得杀气太重,给我定制了这本折戟沉沙,还特意添加了一些静心宁神的心诀,以免我走入邪道。你是猎人,和我情况差不多,所以这折戟沉沙也适合你。” “实在是太感激普兰团长了!”维特再三言谢,沉吟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我昨天翻遍了全书,这折戟沉沙不教剑法的么?” “折戟沉沙只是心法,哪会有什么剑法……”普兰耸了耸肩:“不过也算是好事,你没有趁手兵器,不如多尝试一下各种兵器,也不必一定是剑法。” “剑法好啊!”维特摇摇头:“我想学剑法,嗯……因为帅气!” “帅?”普兰一愣,点点头:“常言道,十年磨一剑。要想剑法有所成就,你耐得住熬十年么?” 维特愣了一下,低头不语,其实自己何尝不知剑法之难呢,自己只不过是个边陲小镇的猎人——还是见习的,哪有什么时间去练剑法,哪有用剑打猎的猎人?只不过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幻想而已。 “我看其他猎人很多用枪戟,你也可以试试啊。”普兰建议:“你目前也没有剑术功法,和猎人们学枪学戟还有人可以指点一二,总比自己摸索强多了。先想着怎么强大自己,解决眼前问题,再考虑帅不帅吧!” 维特默然点头,果然自己还是想得太天真了,以为得了一本功法能逆天改命,其实路还有很长很长。 正想着如何去找把兵器,忽然前方沙尘滚滚,一大队人马往自己一行人疾驰而来。前排猎人立马停住,下了坐骑拔出兵器,做出防御姿态。这沙漠里偶尔会有不守规矩的佣兵在回镇必经之地设伏,截取其他猎人或者佣兵的猎物,自己这群人正好带着流光佣兵团的猎物,不会是被看上了吧? 第七章:屠戮魔狼 对面一行人很快到了眼前,都是镇上的熟人,二十多人带着不少物资和备用坐骑,看来是去卡坦村的援军。前排莫克队长放下武器,走上前给对面的领队一个拥抱,那是镇里的治安队长,也是镇里唯一的六阶武士,克雷大叔。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克雷大叔拍拍莫克的肩膀:“就知道几只魔狼奈何不了你们,怎么样,村里损失大么?” “没有,什么损失也没有。”莫克摇摇头,顺手指向队伍后面的流光佣兵团:“都被那几位大人杀完了。” “杀完了?嚯!挺厉害啊!”克雷大叔显然不明白杀完了是杀了多少,昨天接到的求援信说两只以上魔狼入侵,不过既然人家出手帮忙,总要去表示谢意,于是拍拍莫克肩膀说:“莫克,来介绍下,带我们去道声谢!” “嗯……好。”莫克有些无奈,其实自己也不熟,唯一相熟的小混蛋就在那五位大人身边呢。 从队伍前往队伍后面走,经过几辆村里运货的平板车,克雷随手翻开遮挡阳光的油布一角,向里瞟了一眼,顺手放下又往前走。可这下一步迈出一半却停住了,转头看看油布,又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再一次,小心翼翼的掀起油布——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刚才那都是什么玩意,好多眼熟的骨架,造型也很熟悉…… 莫克队长挠挠头,也知道克雷可能会受到惊吓,昨天自己看到那两位大人出手的时候,也是这副惊呆的表情。 “十七具魔狼骨,那边还有一车,狼皮在最后面。”这次轮到莫克队长拍拍克雷的肩膀,以示安慰:“那几位大人是无量山门下弟子。” “这,这么多……”克雷觉得自己舌头都不太利索了。 “好了,先去打个招呼。”莫克搂着克雷的肩膀推到流光佣兵团面前,做了介绍又表示了谢意,全程克雷都是一副游离的神情。 好在普兰等人也没在意,还在互相争论师门功法的差别,没顾上来访的两人。 直到莫克把克雷推回到自己坐骑前,克雷才晃过神来,“你是说,出现了两群魔狼?” “千真万确,后面车上还能假了?”莫克擦擦脸上的沙尘和汗迹:“这次麻烦大了,你们先去守着,我回去汇报镇长,看看下一步怎么办。” “嗯嗯!知道了,那我先去,不行我就带人撤回来。”克雷点点头,天还没亮克雷就被镇长叫起来纠集人马,本来觉得两三只魔狼而已,手到擒来。但是刚才的消息让克雷紧张起来,换成自己这些人,能抵住两群魔狼么? 两支队伍交错而过,两队首领看起来都心事重重。 维特越走越无聊,随着这些无量山弟子越聊越高深,说出的人名、功法、这个派那个宗,自己也听不懂。就跟看爷爷写的药方一样,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块就不知道什么意思。 离沙棘镇越近,维特越有些踌躇,这流光佣兵团实力强大,万一和爷爷一言不合,真要打起来,镇里治安队长都去了卡坦村,没人奈何得了他们。爷爷可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更关键还是自己引荐的!考虑再三,维特打断了正在高谈阔论的普兰,拉到一边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普兰团长,一会见到我爷爷还请多担待一些,我们这乡下地方不太懂礼节,万一有冒犯,希望大人海涵!” 没想到普兰听完却笑出声,普兰当然知道所谓的“不懂礼节”,只不过是维特怕自己一行人用武力寻求答案。这确实是个笑话而已,自己一行人不是没想过用武力,若想知道答案,抓过来问问就是了,只要不伤及性命,师门也不会怪罪……只是这次恐怕不行。 普兰拍拍维特肩膀:“放心放心!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如果,如果你爷爷真的是我们要找的人,那我们动武的行为和自杀没有太大区别。” “哈~?”维特一时间都没转过弯来,这是什么意思? 普兰没理会维特的反应,继续说:“如果你爷爷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他肯定也不会知道答案,逼迫也没有任何作用啊。所以呢,你放心,我把你当朋友,怎么会伤害你爷爷呢?” 维特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声音有些颤抖:“你刚才说,爷爷可能是什么人?” 普兰撇撇嘴:“不好说啊,我们只是猜测,见面才知道啊。” 更无多话,一行人虽然速度不快,但也赶在太阳落地前回到了沙棘镇。莫克带着猎人们去猎人大厅复命,顺便带流光佣兵团的猎物材料去问价,维特则带着流光佣兵团来到镇长爷爷的屋子。 小镇的房子大多是木头混着土坯石块垒起来,镇长爷爷住的屋子不大。爷爷一直单身一人,这是维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一路急切地走到拉姆爷爷的屋前,看着熟悉的场景,爷爷似乎和往常一样,在门后正等着顽皮的自己回家,维特忽然有些控制不住眼泪漫出眼眶。 正要推门进去,普兰一把拉住维特:“等等,这是见面礼,帮我送给你爷爷,昨天魔狼送的。” 维特点点头,接过一个小小的包裹,推门进去。壁炉暖暖的散发着昏黄火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面包香味,爷爷佝着腰,正在炉子边的木桌上做饭,有肉有菜,看得出今天的晚餐会很丰盛。 爷爷听到声音抬起头,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小伙子傻乎乎站在门口,还抿着嘴巴,像哭又像笑,眼眶里闪着泪光,于是和蔼的招招手:“我们的小猎人回来啦,快去洗洗,一会晚餐就好。” “爷爷!”维特走近几步,想去拥抱爷爷,忽然想起手里的东西,于是打开递给爷爷——那是用一方丝巾包裹着的两块魔晶,魔狼的魔晶,维特见过猎人大厅曾经出售过,这东西据说十出其一,十七只魔狼也才有两个。 面对爷爷疑惑的目光,维特简单说明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并且流光佣兵团就在门口。拉姆爷爷点点头,“让客人进来吧!” 维特打开门,普兰等人鱼贯而入,维特再一次详细介绍了姓名,正忙着找能让客人坐下的座椅,普兰已经开口了:“拉姆丶提尔先生?流光佣兵团冒昧打扰了!” 弯着腰的维特顿住了——在罗兰帝国,平民只有名,没有姓,有姓氏代表有权势的大人物,比如那些贵族。维特的亲爷爷曾经是个男爵,才有姓氏,由于不是世袭,从父亲那一辈开始,那姓氏也就被遗忘了。 现在普兰对拉姆爷爷的称呼带着姓氏,那就说明,爷爷曾是贵族?这可是爆炸性的消息! “维特,你去云姨那借点肉酱的香料,罐子空了。”拉姆爷爷没有理睬普兰,反而转头看向维特:“顺便去老卡特那打点酒。” 这是明摆着要支开自己,维特极其不情愿地慢慢挪向门口,想多听到一些消息,却发现屋里六个人都带着笑意看着自己,不由更生气,气呼呼的把门一关,跑了出去。 等到自己借了香料,打好酒,回来发现普兰等人已经离开。莫克队长和另一名猎人大厅的管事正从屋里走出来,脸色都很严肃,见到维特只是微微点头,似乎心情不太好。 推门进屋,爷爷正在锅前忙活,似乎这屋里未曾发生过任何事,爷爷只是在做饭而已。维特放下东西,给爷爷打下手,一边刺探性的问:“爷爷,那流光佣兵团要找的东西你知道在哪?” 爷爷一边忙着把切好的白薯丢进锅里,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不知道,一帮小鬼玩捉迷藏么?” 维特有些无语,爷爷你是没看到那天他们杀魔狼的样子,哪里有点小鬼的样子?明明是恶鬼啊! “那,爷爷你以前是不是贵族啊?”维特的八卦之心已经开始复苏。 “贵族?你亲爷爷不也是贵族么?很稀奇么?”爷爷也没否认,似乎很稀松平常:“把肉丝递给我。” 维特有些气馁,什么都问不出啊!但依旧不太死心:“可是他们说你是位大人物呢!” “是啊,我可是这镇子的行政官,好几百号人的父母官!”爷爷点点头,继续用汤勺在锅里搅拌着。 “还说你一招就能打败他们!”维特继续逼问。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上兵伐谋,要打败敌人,最重要的是动脑子!”爷爷喋喋不休的开始训斥维特:“天天想着打打杀杀的,魔物都比你聪明。” 维特翻翻白眼,生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太嫩了,还是吃完饭去找普兰他们问问情况比较实际。 第八章:绑架 拉姆爷爷把玩着手里的精致小酒杯,笑盈盈地看着维特狼吞虎咽桌上的食物,偶尔小呷一口酒杯里的烈酒。眼看桌上的菜都快见底了,爷爷忽然开口问维特:“小家伙,如果当不了猎人,你想去城里学门手艺么?” “为什么当不了猎人,莫克队长说我什么了?”维特抬起头,鼻子以下一片残渣碎屑糊在脸上。 “哦不,我们的小猎人做的不错。”爷爷依旧面带微笑:“沙漠里出了些事情,以后一段时间,猎人们不能进沙漠打猎了,太危险。” “因为那些魔狼么?”维特想到之前沙漠里的不正常。 “嗯,兽潮来了。”爷爷点点头,似乎在说一件普通家常事。 维特不敢相信自己能遇到“兽潮”这种稀奇的事情,按书上介绍,所谓“兽潮”,也有人称“魔潮”,顾名思义,魔兽或者魔物们像潮水一样袭击人类城市村庄,原因也很简单:魔物的栖息地由于内部变化,导致和人类抢占地盘。这变化有记录在案的包括地震,火山,或者某些魔物链顶端的生物死亡或者超生——比如有记载曾经一只魔龙忽然占领了希尔山脉,导致一次兽潮毁了大半个迦顿公国。魔物们的逻辑很简单,要么被核心区域高等魔物吃掉,要么就去占领人类的地盘。 纺锤沙漠还没听过有兽潮的记载,不过想必和书里记载的缘由差距不大,魔物和人类的战争开始了。可能持续一年半载就结束,也有可能鏖战数十年。魔物可不会投降,除非源头问题被解决,否则不会妥协。 “那,我们怎么办?”维特想到书里记载的各种恐怖,有点慌神。 “不是我们,是你。”拉姆爷爷面色有些严肃起来:“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到此为止了,最多躲进城里苟延残喘几年,你还年轻,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么?” 外面的世界?维特幻想过许多次,但自己是一个身无所长的小镇孩子,出去也就和之前出镇的孩子一样,去大些的城市找份工作,端盘打铁洗衣服,依旧不过是换个地方重复同样的生活而已,当猎人或许不如这些工作安逸,但是好歹有一份自由。那些传奇冒险不属于自己这样的孩子,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自己也懂。 “我不知道。”维特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我也可以吗?” 拉姆爷爷笑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咂——我们的小猎人害怕了?” “嗯,你这样烟酒不断,我怕你等不到我衣锦还乡。”维特被说中心事,没好气的呛了爷爷一口。 “哈哈,爷爷我寿大着呢!”拉姆爷爷一点也不生气,却忽然低下语气说:“以前我有些自私,想让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行了,现在看来,有违天命啊。” “天命?”维特擦干净嘴巴,拍拍饱胀的肚子:“像我老爸那样安稳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瞧你那点出息……现在有无量仙山功法在身,反而不想出去当大侠了?”爷爷斜着眼睛戏谑道。 “呃,这不是就更知道差距大了么……”维特有些心虚,毕竟这功法可是靠出卖爷爷换的。 “这些天你先好好练吧,兽潮蔓延到镇上还有些时间。至于天命这东西,可说不清。”爷爷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点燃一管烟枪,眯起眼睛不再说话。 维特清完桌子盘子,看见爷爷还在那默默抽烟,自己就悄悄出了门。流光佣兵团就住在自己的老宅里,罗拉男爵设了价格,专门租给这些外来的佣兵旅者。这宅子是镇里最大最气派的民宅了,当年自己爷爷衣锦还乡盖了这三层大宅子,单院子就有数百平,可惜这沙漠养不了娇贵的花草,现在更是草木凋零,乱堆着一地杂物。 进屋的时候只有子墨和天虹站在大厅里,正在互相比划剑法,看见维特进来打了个招呼,也不规避,依然探讨剑法。说普兰带浩然去猎人大厅拿报酬了,稍后就回,维特也不客气,找把椅子坐下看两人练剑。刚坐下,就看见若琳抱着一盆水进来,也没正眼瞧屋里三人,埋头用抹布把蒙灰的几件破落家具擦得干干净净,又转身去了楼上,估计打扫寝室去了。 维特刚才还想问子墨和天虹一些关于爷爷的事,却忽然出了神……自己家的祖宅却由一名外来的女子打扫,不知道自己小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打扫屋子么?维特并不记得母亲的模样,只是听说父亲气走了母亲,或许当年母亲如果带上自己,人生又会不一样吧?爷爷说的天命就是这个么? 正看着熟悉的旧宅发呆,普兰带着浩然推门进来了,脸上满是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看到维特坐着,开心的打招呼:“你来啦,正要谢谢你呢,一百二十个金币!幸好早上没卖给那黑商!” 说完走到维特跟前,顺手拍了下维特的肩膀表示夸赞。没想到一下子就把维特直接从椅子上打趴在地——维特肩膀上的伤未好,普兰又处于兴奋状态,这一下直接拍掉了维特半条命,趴在地上直抽气。普兰把自己也吓住了,自己这是功法大进了?刚才没用内力啊! 众人手忙脚乱把维特扶起坐好,打开衣服一看,肩膀上的伤疤已经裂开,鲜血直流,由于之前没有消毒,伤口周围一片已经泛红。 问清楚伤口来由,普兰长舒一口气:哎哟!多大个事,吓死我了,一巴掌拍成这样,你爷爷不找我拼命么? 普兰随手翻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维特,这小瓷瓶像极了爷爷喝酒的小杯,只不过这个是封口的。看着不明所以的维特,普兰又开始得瑟了:“这可是我们无量山的灵药,无极回春露,回去把伤口清理干净,自己抹上药,然后把自己捆起来,一会就好了!” “什么药还要把自己捆起来?”维特拿在手里起初还挺开心,不过越听越不对劲,哪种药必须捆绑自己才有效? “哎,听我的没错!”普兰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想想又不放心:“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这药可是很贵的!” “那也没你送的心法贵呀!”一道慵懒的女声由远而近,若琳迈步进了屋子,放下水盆,丝毫不在意普兰凶恶的眼神,继续戏谑道:“维特你可要保存好了,某人当初用这药讨了个老婆呢!” “你!你——”普兰脖子以上都已经发红了,周围其他三人更是笑得前仆后仰。 “你什么呀?”若琳双手一摊,摆出无所谓的样子:“我又不能娶老婆的咯!” 脸已经憋成酱红色的普兰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忽然看到身边的维特,话锋一转:“哎呀,维特你来是想和我们告别的么?” 维特满脸尴尬:大哥你这转移话题的本事,能有你剑法十分之一就好了。不过听到“告别”两字,也不在意转移话题了,配合普兰问道:“你们要走了么?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也就这一两天准备下,你爷爷都没和你说么?” “没有,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们问到答案了么?”维特在爷爷那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到。 “呃……”普兰沉吟了一下:“算是问到了吧,不过目前来看,没什么用。” “那你们要去哪?”维特心里一亮,爷爷说兽潮一来,镇子快呆不下去了,倒不如,自己跟着流光佣兵团走? “去完成师门试炼啊!”普兰瘫坐在椅子上,有些抱怨:“早知道直接去了,兜了一大圈浪费时间,回去要被笑死了。” “嗯?你们师门试炼不是在沙漠里的么?”维特记得普兰曾经说过他们要找的东西就是师门试炼。 “啊……”普兰有些头疼,总不能说自己一行人骗了眼前这小子吧,随口诌道:“那是附加题,就是额外完成有奖励。我们现在找不到,就先去做分内的试炼。” “哦……要去哪啊?”维特不死心,连忙问。 “托洛克城,艾顿王国,去找几个人聊聊天,不行的话就杀几个人。”普兰耸耸肩,似乎这事很轻松。 “什么?”维特差点跳起来,这无量仙山不是名门正道么?这师门试炼怎么是杀人? “清理门户嘛,劝回去受罚还得我们押送。”普兰似乎自言自语:“倒不如当场杀了来得痛快,省事。” “他们回去会受到几层天罚?”若琳难得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 “七层吧,说不定八层。”普兰一哆嗦:“反正,换成我就当场自裁了。” “那就是说,非杀不可?”一边的天虹插嘴道。 “勾结魔教呵!说不定他们还指望擒住我们去换奖励呢。”普兰嘴角泛起冷笑。 维特在一旁听得脊背发凉,江湖这么险恶么? 第九章:交易 维特有些庆幸,还好没提出跟着流光佣兵团一起离开沙棘镇,先不说普兰他们同意不同意带上自己这个拖油瓶,这帮人可是去杀人啊,自己这样不是去送死? “哎?不如若琳帮维特把药擦了把?”普兰忽然关心起维特的伤,只是那种轻佻的眼神,怎么看都感觉不怀好意。 “是啊是啊,若琳师姐最擅长了!维特回去自己也不方便啊!”天虹也在旁边煽风点火,只是天虹嘴角泛起的笑容出卖了他,维特联想起昨天他看向魔狼群的残酷笑容。 “不用了吧……”维特向椅子深处又挪了挪屁股,背部紧紧贴着椅背,一脸恐惧。 “也对哦,挺白净的身子,留下疤就不好了。”若琳站起身,向维特一步一步缓缓走来,步伐像一只发现猎物的野猫,每一步伴随着身体的摇摆,带着莫名的韵律,直到站在维特面前。若琳的丝绸长袍显然与其他四位男弟子不太一样,经过了细心的裁量,女性的曲线玲珑丝毫不被掩盖。若琳双手叉腰,身体微倾一侧,饱满的身材一览无余,维特眼神不由自主地由下慢慢飘向头顶,先入眼的是纤纤细腰,再向上,两座小山丘把那屋顶吊灯的光辉都遮住了,从山谷里向上看去,发现若琳正挑着眉,眼神笑盈盈地俯视着自己,维特顿时脸色通红,羞愧地低下头。 维特紧张得手足无措,双手紧紧握紧扶手,双腿紧闭隐隐发抖,低着头盯着自己大腿,眼神再也不敢乱窜。若琳却仿若不知,缓缓弯下腰,仔细观察维特肩膀上的伤疤。维特能感受到若琳温暖的呼吸轻轻划过自己的肩膀,鼻腔里能闻到若琳身上那淡淡的幽香,眼前是若琳精致的面庞,眉目清扬,带着魅惑的笑意。 维特最近一次与异性贴这么近,大概是十年前爷爷不在家,云姨陪着年幼的自己睡觉。十年后的维特比当初要懂得太多,却没有当初那么泰然。 “小弟弟不用怕,姐姐会很温柔的!”若琳嘴巴凑近维特耳边,口吐兰香,微润的气息拂过耳边,有如魔法一般把耳朵吹成了红色。 眼看面前的小男孩把脑袋已经快埋进胸口,若琳也仿佛找够了乐趣,转身对着浩然一伸手:“你的刀呢?拿来用用。” 这一句让维特从天堂忽然掉进了地狱,又或者是从地狱掉进了十八层地狱,毕竟刚才也不算在享受…… “会有些疼,要忍住哦!”若琳依旧嘴角带着笑容,只是手里已经捏着一把银白色的小巧匕首,刃长不到三寸,犹如月牙一般的弧度,刀柄似玉,中心镶嵌着银白色的图案,看起来像某种魔物,有些狰狞。 若琳握紧匕首,片刻刀刃亮了起来,本是银白色的刀刃发出淡淡的辉光,维特能感觉到刀身散发出的灼热气息。 然后肩膀传来微弱的刺痛,犹如小针轻轻一扎,却看见自己肩膀上一块伤疤掉了下来,并没有流血,然后一片又一片的伤疤纷纷而下,虽然肩头已经皮开肉绽,诡异地却没有一丝血滴落。 若琳迅速地将少许无极回春露倒在维特肩头,用刀背轻轻匀开,动作轻柔,维特只觉肩头一阵舒凉,心里才踏实:这就算好了?若琳的刀法配上这无量山的灵药果然非凡,自己那些止血药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 维特松一口气,抬头看见一众五人依然带笑意看着自己,既不说话,也不走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要不要捆起来?”天虹盯着维特忽然问,但显然这不是问维特。 “捆吧,一会可就难捆了。”普兰捏着下巴,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哎?你们要干什么,不是上好药了么?”不管维特如何挣扎,浩然和天虹扯出一条长绳就把维特牢牢捆在了椅子上,从头至脚,牢牢贴合着椅子。 “你们到底搞什么啊?”维特虽然不理解,却也不太紧张。如果眼前五位真想对自己不利,何必费这么大事? 约莫等了一壶茶的功夫,肩膀上的伤口开始发麻,隐隐有些痒有些痛,维特余光瞟了一眼,发现抹了药的伤口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红润起来。维特刚想感叹这灵药的药效非凡,却发现肩膀的伤口越来越痒,越来越麻。那感觉让维特想起小时候做游戏,用枭鹗羽毛刮脚板底,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现在被放大了百倍!维特疯狂的扭动身体想用手挠自己的肩膀,可是全身被牢牢捆在椅背上,挣扎不动,喉咙里只能发出“喀”“嗑”的声响,幸好椅子够结实,否则这样折腾椅子就散架了。 普兰随手一掰,从椅子扶手上掰下一截木料,横着塞进了维特嘴里。普兰脸色不再玩笑,有些严肃对维特说:“咬死忍住,集中精神运气吐纳。能坚持过去受益匪浅,如果撑不下去你就吐出来,我会把你打晕。” 维特已经不能言语,死咬住木料,牙齿都深深陷进了木头。肩膀犹如爬着无数的蚂蚁在撕啃,维特心中不停闪出把木料吐出去的冲动,却一次次忍住;又一次次的想集中精神,却被如潮水一般的痒感冲得支离破碎。 维特闭经眼睛,拼命的摇晃身体,绳子勒住皮肉的细微摩擦感都能让自己舒服一些,如果这时候有人捅自己一刀,自己会感激一辈子,杀了自己更好! 维特努力地集中精神,却发现自己呼吸完全不受控制,连力气也渐渐消失,全身动弹不得,只能在心里不停的祈祷时间快过去,快结束这噩梦。 仿佛经过一世纪,又仿佛弹指间,维特再清醒的时候身体已恢复知觉,浑身湿透,能感觉到一股股的水流划过身体。流光佣兵团这五人依旧围着自己,只是脸上不再是幸灾乐祸的笑容,而是惊奇和不解。 “你怎么做到的?”普兰眼睛瞪的都快出了眼眶:“你不运气凝神就这么过来了?” “哈?你没有打晕我么?”维特反问。 “没有啊,我就看你这么抽搐晃悠着就挺过来了。”普兰像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左右看看维特,“嘿!这可厉害了,你这精神力怎么不去当魔道士,哦不,魔法师啊?” “先给我解开。”维特有气无力的说:“我好饿,好渴。” “哦哦!忘了!”普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让天虹给维特解开绳子,又让若琳去准备吃喝。 晚饭时间早已过去,厨房只有些残羹冷炙,维特也不顾不了太多,风卷残云扫了个精光,吃完才想起,自己来之前不是刚吃的晚饭么? “啊,可能因为无极回春露消耗了你过多体力吧,毕竟你没有内力可以消耗……”普兰解释道。 “哇,这么厉害的!”维特这才有机会打量自己的肩膀,疤痕伤口都不见了,整个肩膀完好如初! “不过我们更在意你的身体啊。”普兰等人又凑上来盯着维特。 “你爷爷不让你学魔法么?”若琳抢先问到。 “还是说,你没有魔法亲和性?”天虹也一脸兴奋。 “不是……我不是那块料,精神力测试只有三级。”维特小声说,毕竟这个级别很低,实在拿不出手。 小时候维特被老爸送去班德斯城做过魔法师测试,魔法师资格测试包含两项重要指标:一是元素亲和力,分十个等级,从零到九,零级表示彻底的绝缘,丝毫不能感受到周围的元素,九级表示绝佳的元素亲和力,往往有着极高的法术成就。 二是精神力,这是成为魔法师最关键的标准,即便你是九级元素亲和力,没有精神力,也就构建不了魔法模型,一切都毫无意义。精神力也分十个等级,零级表示精神力无法凝聚,九级表示极强的魔法控制力。通常来说普通人也不至于零级,一般都是二三级。整个大陆对于魔法师入门标准一般定为在双五,也就是两个标准都达到五级,才会有法师愿意收为弟子。当然也有些例外,比如一项特别高,一项特别低,只要加起来超过十级,也会有偏门的魔法师看中。 维特的魔法天赋……按他自己说,叫单五,两种加一块,正好是五级…… “这是怎么回事?”普兰看着其他四人:“测试出错了?” “你觉得他爷爷会出错?”若琳白了普兰一眼。 “那你知道怎么回事?”普兰不服气回瞪了若琳一眼。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到底怎么了?这伤口好了不正常?”维特靠着壁炉把衣服烘干,心里也是一肚子问题。 “不正常啊!”普兰接口,看到维特脸色不对,立马解释:“我不是说药不正常!我说你身体不正常啊!” 原来这无极回春露可以调动全身的内力、魔力、体力强行加速愈合伤口,但是有个弊端,第一次用药,药力会直接耗尽所有内力魔力体力。 “这药是模仿天地树液炼制的,替代品嘛,有些弊端很正常。”看见维特咬牙切齿,普兰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继续给维特讲解。 “一般有三种情况:第一,晕过去,打晕也行,自己晕过去也行,这样保证伤口不会遭到二次创伤,也保证不会疯掉;第二,强行修炼重新聚气,这很少人能做到,大多挺到一半就晕过去了;第三种就是和你差不多,既不晕也不运气,用精神力控制自己。”普兰说完回忆起维特刚才的表现,先是预料中的一顿挣扎,然后皱着眉头闭着眼在那晃来晃去,就这么晃了半个时辰,晃到伤口完全愈合。普兰很确定维特既没有晕过去,也没有顺利运气凝神,那就是第三种可能,维特的精神力超级强大。 “维特,你看,你刚才晃来晃去,手腕也被磨破一些了……要不要,再试试?”普兰有些不甘心,还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去死啊!”维特要不是打不过普兰,早就弄死他十次了,现在转身就跑。 “哎,别跑啊!你听我解释!”普兰一把拽住,把维特拉回椅子,“这药就第一次强烈,用过一次你身体就适应了,第二次只会消耗一半,以后一次比一次弱,三次以后就没什么后遗症了!” 维特转头看向其他四人,看见四人面色认真,相信这应该不是骗人,面色缓和下来。 “哎,我们是为你好,你要是能这次能修炼聚气,也能有很大收获!”普兰继续诱惑维特。 “什么好处,你说的第二种方式,还能有好处?”维特不明白普兰为什么一直要自己在药效发力时修炼。 “这是我们无量山的修炼技巧,散尽内力再重新凝聚的机遇。”普兰上半句一脸正气,下半句却是一脸猥琐:“你下一次被抽空身体,要么是你结婚,要么是你凝聚气海。” “噗——”若琳一口水喷在普兰脸上,把自己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其他三人也笑得前仆后仰。 不过十六岁的维特没有找到笑点,“哈?结婚难还是凝聚气海难?” 其他人又是一阵笑声,只有普兰苦着脸:“结婚吧……?修炼到七阶的光棍可多了……” 第十章:告别 贴满金箔的屋顶垂下一只华丽水晶吊灯,一百余只蜡烛火焰共同跳跃,散发着明媚的光辉,再经过七彩水晶球折射出斑斓色彩,整个大厅亮如白昼,星星点点的七彩光斑洒在乳白色木质墙板上,更增加一份神秘的深邃。 地上铺着巴掌厚的羊毛地毯,不过站着的四人并没有时间感受脚下传来的绝佳脚感,巴德团长已经大半年没有穿过军装,今天穿上只觉得胸闷气短,也不敢用力深呼吸,万一撑爆了裤带或者崩掉纽扣可要成为众人笑柄。 久无战事的罗拉男爵领地向来很少操练军队,只保持着最低强度的晨练,还不包括军官,巴德团长年初娶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小美人,更是疏于修炼,半年来胖得走路都有些重心不稳。 现在罗拉男爵竟然想派自己去镇守周边小镇,去对抗那些该死的魔物!巴德团长冷汗都吓出来了!自己所管的男爵私军是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最清楚。对外说八百勇士,其实就是八百个小混混而已,每天上街收点保护费,揍几个不开眼的家伙,再去红巾街照顾小姑娘的生意,这样的队伍,怎么去打魔物?这不是去送死么?何况自己家里还有几位美人嗷嗷待哺,说什么也不能让男爵有出兵的念头!至于那些镇子丢了就随他去吧,班德斯城不破就行! 罗拉男爵依靠在高背椅上,眼睛微闭,双手捏着一张书信不停翻转,书信的内容只有寥寥几句,却带着数百年以来最坏的消息。 微叹一口气,罗拉男爵睁开眼睛,看向站立的四人,若在平时,这四人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命令去处理事务就行,但这次事情重大,罗拉男爵不得不慎重再慎重,听一听眼前四位心腹的意见。 “迪诺先生。”罗拉男爵看向最靠近自己,自己的智囊,最得力的顾问,轻声询问:“给贝亚伯爵的求援信你帮忙草拟一下吧?” “好的,大人。”在场五人中,迪诺年纪最长,发须已有些霜白,但精神矍铄,担任班德斯城执政官已逾二十年,是仅次于男爵本人的二号人物。 “布洛,给你十天,我要看到一个牢不可摧的班德斯城。”罗拉男爵看向站在巴德团长身边的中年男子,此人是后勤处指挥官,原来只知道男爵要加固班德斯城的防御,没想到现在限定了时间。 “大人,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筹备加固材料!”布洛有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容,眉头常年紧锁,好似人人欠他两金币。 “你要多久?”男爵语气里已经透露出烦躁不耐。 “以我手下的人力财力物资,最少一个月。”布洛似乎丝毫没听出男爵的烦躁,反正他也不在乎,自己是男爵的小舅子,谁都知道罗拉男爵虽然蛮横,但对老婆言听计从。 “见鬼!一个月!一个月你们和我都要成为魔狼的粪便了!”罗拉男爵猛锤桌面,震落一地笔墨。 “我们需要外围三镇坚持一个月。”布洛没有因为男爵的暴怒而胆怯,依旧语气平淡:“如果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又何必加固城防?” 巴德团长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狠狠盯着布洛,心里骂了这个混蛋千百遍: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带着八百个小混子去守那三个该死的镇子?然后呢?暴尸荒野? 眼看罗拉男爵目光已移到自己身上,巴德心里暗叫不妙,浑身发凉,幸好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男爵的“送死令”。 “父亲,我想我们可以换个策略!”说话的是罗拉男爵的独子卡德西丶罗拉,已经是一名三阶魔法师,正跟随城里魔法塔里的法师们学习魔法。 “说说看吧,小家伙!”罗拉男爵收起了脸上的厉色,目光充满笑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子可是罗拉男爵最大的希望,从小就聪慧伶俐,后来又被来访的大魔法师看中收为弟子,男爵花了大代价特意建造了魔法塔供法师们居住,就是为了好好培养自己儿子。大魔法师说自己这孩子魔法天赋绝佳,将来一定能超越大魔法师进阶魔导师! 卡德西右手抚腰,左手抵背,信心满满说道:“布洛大人需要人手加固城防,而巴德团长有人手,何不让巴德团长的人帮忙?” “那周边三镇就陷落了啊!”布洛当然不希望巴德插手自己的事务,十多年未曾有过加固城防这样的大美差,这么多油水可捞,怎能分给巴德? 巴德倒没想到这层,只觉得这布洛是铁了心要逼自己去送死啊!平日里又无怨无仇,不就是我娶了几个美人享福,你那黄脸婆不让你娶还能怪我了? “听我说完,下面就是第二步了。”卡德西并没有恼怒布洛打断自己,依旧面带笑意,侃侃而谈:“我们可以让周边三镇,以及那十个村子的所有人,来班德斯城避难。” 这次罗拉男爵皱起眉头,孩子还有些稚嫩啊,这些难民进城,城里就乱套了,班德斯城养不了这些人。 “巴德团长有八百人,除了去加固城防,我们还有足够的人力去城外搭建避难所,面向西北划分位置,按照统计大约八千难民,这将是班德斯城的又一道屏障!”卡德西微笑着说完,昂首等待他人的赞许。 其他四人眼神飞快地转了一圈,罗拉男爵诡异地笑了:“不错不错,这样可保班德斯城安危!我儿子果然不凡!” 其余三人随即恭谦致意,虎父无犬子啊!各自却都有些心颤:小小年纪,心肠坚硬,手段狠辣,那可是数千条人命啊! “另外,我们需要再写一封求援信,让国王知道兽潮的信息。”卡德西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伯爵大人可能和我们想法一样,固守不出,所以,我们必须找更多的援军。” “以什么名义呢?”迪诺先生有些迟疑:“每天都有各种邀请和不必要的求助信送抵国王,得到回复的寥寥无几,我们的求援信甚至不会进入王宫。” 迪诺先生已经充分照顾了男爵大人的面子,显然一个边塞小男爵的来信并不能引起国王的重视。 “嗯,不必寄给王宫。”卡德西依旧那么自信从容,胸有成竹:“我们需要把这个消息送进王都的魔法塔,那些魔导师们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会帮我们把消息带进王宫!” “妙!妙!”众人赞不绝口,心下却都有些不屑:鬼知道你们这些魔法师怎么想的,兽潮这种事情常人避之不及,遇到算倒了大霉,什么叫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晚,迪诺先生拟好发给伯爵大人的求援信,卡德西写好一份发往王都魔法塔的求援信,一并由卡德西的老师,魔法塔里的大魔法师阁下用魔法阵传了出去。虽然代价有些昂贵,但是情况紧急,罗拉男爵亲眼看着求援信从魔法阵里消失,心里一块石头才落地,终于能回去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清晨,金灿灿的阳光随着巨大的城门打开,与城外守候的商队一起挤进拥堵的贝亚城。和千百个明媚的早晨一样,贝亚城犹如一只巨兽,开始吞吐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这里是罗兰帝国最大的贸易城市,比邻尼亚河,向北百里便是罗兰帝国最大的港口多伦特,帝国一半的贸易额来自贝亚城。 贝亚伯爵坐拥全国最富裕的地区,贝亚城北边是与国外交易的港口,南边绵延五百里一马平川,是帝国重要粮仓。现任贝亚伯爵,迪厄丶安德已逾五十,年少时曾是帝国出类拔萃的剑术高手,继承家族爵位后专心经营,跟随查理大帝变革,将家族从边塞小贵族带向一个权贵巅峰。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如今的贝亚伯爵虽然依旧身姿挺拔,却无法阻拦一条条沟壑爬上那光滑的额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依然茂密,但是几根白丝的出现更让伯爵大人的心情沉落下去。 整个伯爵府都知道,刚起床的伯爵大人不喜欢任何形式的打扰,如果伯爵大人没有摇铃,就永远不要打开那扇镶玉鎏金大门。今天有些特殊,铃声早早地响起,这让待命的侍女们都紧张起来:这个时间伯爵大人的起床气可没有消失,谁去谁倒霉。 众侍女面面相觑,都盼着站出一位英雄。女管家已经准备叫出那个新来的漂亮小侍女,却有人抢先推开了那扇大门。一袭粉色长裙及地,本是一个乖巧女孩的打扮,却又罩着黑色的披肩,挂下黑色丝绦,平添一份干练与英气。女管家和众侍女长舒一口气,三小姐真是英雄一般的人物,不但身手不凡,还能体谅下人,有这样的主人真是大家的福气。 “父亲,已经起床啦?”温柔的声音让伯爵大人一惊,本来冷峻刚毅的面庞闪过一丝尴尬与慌张。 “可儿?”伯爵大人赶紧掩上洗手间的大门,把脱下的睡衣又重新穿齐,这才打开门探出头:“我的乖女儿不去上学嘛?怎么来看我这老头子了?” “去过啦!”可儿挥了挥手中的信封:“老师说这是昨夜魔法阵传过来,罗拉男爵给您的,估计是急事,所以我就先回来啦!” “是嘛?”伯爵大人压根不信那个罗拉男爵能有什么急事,每年缴税收的时候总是拖沓再三,但是邀请参加宴会总是第一个到。 不过还是走过来接过信封,顺便坐在脚凳上,吩咐女儿:“可儿,帮爸爸把头上的白头发给摘掉。” 可儿应了一声,手一抬,空中巨大的魔法水晶灯亮了起来,由于魔力充沛,发出的光亮竟然有些刺眼。可儿低下头开始在父亲头上寻找白发,其实并不多,所以更加难找,好容易捏住一根,手指一绕,猛然抬腕,一根白发连根而起,可没等可儿邀功,伯爵大人便抽了一口冷气:“嘶——” “很疼吗父亲?对不起!对不起!”可儿没想到自己竟没能控制自己的力道。 “不是不是,和你没关系。”伯爵大人摇摇头,晃晃手里的信件:“有麻烦了。” 可儿接过信件,除去繁杂的尊称问候语,第一句是:兽潮来了。作为在魔法塔里学习的魔法师,可儿并没有太多惊讶,就像地震火山一样,这是天灾,只是这次很不巧,发生在自己家族领地。 “现在怎么办?”虽然理解兽潮,但不代表可儿就不慌张,毕竟只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女而已。 “现在?继续帮我拔白头发啊!”伯爵大人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稳,只是对少女的溺爱依旧洋溢在脸上:“宝贝每拔一根,爸爸就送你一块高级魔晶,好不好?” “嗯!嗯!”少女开心的笑了,明眸闪亮:“爸爸你什么时候满头白发啊?” “你这小丫头!”伯爵大人拍着大腿大呼上当,却笑得眯起了双眼。 第十一章:剧变伊始 早晨的多伦特港口人声鼎沸,吵杂不堪,只有在远离地面的高塔顶楼才能享受片刻清净。嘉文子爵凭栏眺望这宽阔的尼亚河面,虽然只是尼亚河上游,河面也有十里之宽,一眼望去好似绵绵汪洋。看着一只只商船出现或消失于自己目光的尽头,裹着河水湿气的微风拂面,品上一壶香茶,打发这慵懒早晨无聊的时光,嘉文子爵数十年来已经成为习惯。 楼梯上传来密集脚步声,把子爵大人心神从河面上拉了回来,侍从带上来一张纸条,说是刚才魔法师顾问送来的,上面伯爵大人亲笔写了四个字:机会来了。 嘉文子爵虽然是帝国守备军将领,并不与贝亚伯爵大人有上下级关系,但是由于种种牵连背景,嘉文子爵和贝亚伯爵关系异常紧密。这本在帝国政界决不允许出现,帝国守备军驻地一般起到戍边作用,另外也有牵制地方贵族势力的作用,只不过并没有人挑明这层关系。帝国守备军最多五年就会换防,全国也只有嘉文子爵在多伦特港口待了数十年,也曾有无数人提醒国王陛下注意贝亚城的情况,都被各种缘由搁置再议,渐渐大家也就默认了。 嘉文子爵看着手里的纸条,眉头微扬,却忽然嗤笑起来:“老家伙精力真好,又有谁要倒霉了?”侍从在旁无奈一笑,并不言语,自己侍奉子爵大人多年,眼见过多次伯爵大人的来信,几乎都是同样一句:机会来了!要理解这一句需要配合一条罗兰谚语:麻烦来了,才有机会! 嘉文子爵还是在午餐前赶到了贝亚伯爵府,伯爵的议事厅已经坐了不少人,一眼看去都是熟人:伯爵大人的宝贝儿子格伦丶安德——算不上纨绔子弟,有些实力,只是事事有功,一事不终;旁边是首席魔法顾问魔导师道格丶奎恩——近几年伯爵大人的心腹,实力强大自不必说,为人心狠手辣,自己的徒弟都亲手杀了不少;再旁边坐着的伯爵私军统领艾伯丶维纶——或许因为都是武士出生,官阶相近,一直与自己不太对付,眼神看着自己总是带着戒备;剩下还有伯爵的幕僚团十余人,名字嘉文都记得,只是对不上长相,特别是这十余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更看不出差别。 除了伯爵大人,其余人看到嘉文子爵进来,都站起身行礼,嘉文还礼完毕,走到伯爵大人右手边的空位坐下。伯爵大人没有说话,笑着递过来一封信,嘉文从头至尾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可是大事,这封求援信代表着自己闲着十七年未曾动用过的军队,要活动活动了。 嘉文把信纸推还给伯爵,一言不发,等待伯爵发话,自己虽然是守备军的统领,但是在贝亚领地,伯爵大人才是这只军队的正真拥有者!哪怕是国王,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这也是为什么国王不换防军队,也不会调走嘉文子爵的原因,贝亚的稳定代表着整个国家的稳定,帝国已经经不起大风大浪了。 伯爵大人指着求援信的下半部分,嗤之一笑:“罗拉男爵一如既往的贪婪啊,要五万援军万吨粮食,这是要打进西兹王国么?” “所以呢?我们要不要出军?”嘉文子爵作为军人,不太关心贵族之间的扯皮文字游戏。 “出是一定要出的,多少而已。”伯爵大人依旧模棱两可,看着魔导师继续说:“奎恩大师说这次沙漠里的变动最少持续一年以上,似乎是剧烈的地震。” 魔导师点点头,补充道:“魔法塔的地震仪三个月前就有过反应,只是一直没有各地的地震报告,我们之前以为是西兹王国境内的地震。” “沙漠里的地震引发兽潮?”嘉文子爵有些无力感,这事人力不可及啊。 忽然有人敲响了议事厅大门,这个时间点敢来敲门,显然不会是通知午饭时间。 “进来!”伯爵大人看向门口,一位穿着魔法长袍的年轻男子拿着数张纸条进入大厅,显然看见许多重要人物让这位男法师有些紧张,匆忙行礼后却没有看向伯爵大人,而是看向魔导师,语气急促:“老师,王都魔法塔的急信,从您离开一直在传送过来,我想您可能需要处理一下。” 嘉文子爵有些尴尬,即便是心腹,在会议时间处理私事,也真是够张扬的。不过伯爵大人并没有表示不妥,自己也不用废话,静静等待魔导师大人处理信件。 魔导师接过纸条,来回翻阅,半天抬起头,环视众人,脸上并没有什么歉意,倒是有一些苦笑:“有些不妙,看来罗拉男爵也用魔法通信通知了王都的魔法师们,这些信件都来自王都魔法塔,询问兽潮的情况。”说完又看了看手中的纸条,补充道:“王都六塔已经有五座的信件都在这里了,剩下那一座的信估计也快了。” 伯爵大人瞬间就明白了原委,也笑了:“罗拉男爵也不如看起来那么蠢。既然法师们都知道了,那国王陛下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吧?” “根据最近王都的情报,此次派出的使者绝大可能是新任军情处指挥官达克丶达蒙。”幕僚团一名清秀的年轻人忽然出声,“达克丶达蒙上任之前曾以魔法交流的名义到访贝亚城,彼时他是王都魔法顾问。” “念力魔导师,属于竹影塔。”道格丶奎恩魔导师说到同行自然也很熟悉。竹影塔是王都六塔之一,有三位魔导师坐镇,实力在六塔中算中流。 伯爵点点头,语气有些不善:“看来我们开始被动了,不错的开始!” “要在国王使者来之前把文章做好……时间有些紧啊!”艾伯丶维纶捻着寸许长的胡子,城内的情况自己最清楚。 坐着已经有些不耐的格伦丶安德感觉自己被轻视了,这些老家伙都是胆小如鼠的窝囊废,这时候像自己这样的真男人应该站出来了!于是轻咳一声,让所有人目光注意到自己,傲然开口:“既然迟早要打,粮食迟早要给,不如把兵粮都交给我,给我五万军队,在王都使者来之前,我就能荡平沙漠!”说完扬起下巴,瘪着嘴角,眯起眼睛瞄着众人,那意思很明显:最后不都是要靠本将军出马? 空气仿佛凝结了,议事厅忽然静得可怕,众人都有一种错觉,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伯爵大人闭上眼,许久,鼻腔里喷出一口气,对着宝贝儿子弹了弹手,“闭上你的嘴,出去吧。”面色依旧平静,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眼神带着怜悯。 伯爵大人有三个孩子:大女儿玛丽,诗书礼乐样样精通,贤惠聪颖已嫁进王都;小女儿可儿自小就跟随道格丶奎恩魔导师学习魔法,十六岁已经是大魔法师,前途一片光明;只有这唯一的儿子,让自己操碎了心,孩子本身资质尚可,自幼修炼武技,已有小成,却忽然又想魔武双修,做魔剑士。好在伯爵府有足够的金币可以堆砌一个优秀的魔剑士,结果呢?不到三年,又想入伍带兵攻城拔寨建功立业,当然作为伯爵,有足够的关系把儿子送进帝国军事学院,然后呢?就看到这么一个结果。 在场所有人,哪怕是那名送信的法师,也知道罗拉男爵所要的兵马粮草只不过是个幌子,五万军队就是贝亚领地所有的帝国守备军加上伯爵私军的数量,万吨粮食也是贝亚城的粮仓储备量,罗拉男爵知道贝亚城不会给,只不过能要多少是多少。无论写信人收信人都知道,这只是个数字而已,没有任何意义,谁会当真呢? 伯爵大人有些可怜自己,当年豁出性命跟随国王陛下东征西战,从一个边塞子爵一跃成为帝国最富庶之地的伯爵,本以为家族会在自己手上走向帝国巅峰,结果宝贝儿子用愚蠢一次又一次把伯爵的美梦打碎。 眼看着儿子虽然不言语,依旧满脸不服气地走出议事厅,伯爵大人无奈对周边众人苦笑:“你们看,至少兽潮不是我见过的最大麻烦。” 众人只能陪笑,也不敢多说,伯爵搓搓手,看向一位年纪稍大的幕僚,打破会议厅的尴尬,询问道:“戴维,你那边有罗拉男爵的资料,你说说看?” “是,大人!”戴维声音洪亮,认真分析道:“正如大人所说,罗拉男爵非常贪婪,爱财如命。所以男爵必定会坚守班德斯城,一旦失去领地,失去经济来源,他目前的状况最多只够缴两到三年税收,然后会被降为平民。” “他用什么能坚守住班德斯城?”嘉文子爵轻蔑的笑了,自己去过班德斯城,那一堆砂石垒起来的城墙,能做什么? “罗拉男爵有八百私军,班德斯城加上所有镇落守卫有约一千名士兵。”戴维看着手里的卷宗:“班德斯城墙已有十四年没有修葺,虽然年年报备都有维修款项。” 伯爵大人显然很满意这份答案,微微点头:“不错啊,边塞之城不积极防务,每年中饱私囊,王都使者来了有活干。” “目前还不知道兽潮的规模和时间……”戴维继续说道,只是言语带了些许迟疑,“根据有限的兽潮记载,按照班德斯城与纺锤沙漠的距离,两个月内,必定受到冲击。” “那需要多少士兵能挡住兽潮?”伯爵看着戴维,显然很信任这位年长的幕僚。 “如果仅仅是两个月内,一万可守,再往后就不好说了。”戴维也很坦诚,手里的资料记载,先是外围魔物进入人类领地,守城并无太大难度,越到兽潮后期,越不可估算。 “一万?班德斯城才多大点地方,城墙站满也不到一万啊!”艾伯丶维纶有些不满,自己这贝亚城也不过一万守军而已,区区一个小城要一万守军? “维纶大人。”戴维不卑不亢,稳声回答:“与魔物战斗不比人类战争,魔物是不会撤军的,所以,双方伤亡都会很大。一万守军也支撑不了太久,换而言之,即使五万士兵守城,也不过是用一万人去换取时间。” 艾伯丶维纶不再说话,自己只是打猎接触过魔物,确实没作战经验,还是闭上嘴比较好。 “伤亡太大了。”伯爵闭上眼睛,似乎不忍看到残酷的战争。 “班德斯城有多少人口?”一旁的魔导师忽然问道。 “回大人,班德斯常驻人口不超过三万,算上周边镇落村庄三万五千人。” “那就好办了!”魔导师忽然笑了,转头面向伯爵:“班德斯城要救济粮食和军队,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出,使者来了不好交代。” 伯爵不说话,依旧看着魔导师,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是让自己出兵出粮,那可是很心疼的事! “三万五千人口,可以招募的青壮年最少也有五千,如果条件放宽,甚至可以到一万!”魔导师口若悬河,越说越兴奋:“我们可以用救济粮食充当军饷,去班德斯城招募士兵,按人头发粮,这样我们既出援助,又不损自己兵力!” “好主意!”艾伯丶维纶已经拍腿大笑:“让罗拉男爵那蠢货自己去守!” “可是……班德斯城附近都是猎户为主,会为了粮食参军么?”戴维沉吟片刻问出心中疑虑:“而且这些人未经训练,匆忙上阵也起不了作用。” 伯爵大人忽然沉下脸:“班德斯城就是那帮猎人的家,都是罗兰帝国的子民,保家卫国天经地义!如果大敌当前,不肯为国为家做出牺牲,视同叛国!” 幕僚团大多数人眨了眨眼,嘉文子爵也转了转眼珠,这话可绝了!既然伯爵大人这么说,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好了,就按魔导师大人的方案实施。”伯爵大人面色又舒缓开来,似乎事情的解决让他很满意,眼睛看向嘉文子爵:“安排三千守备军去招募吧,挑些老兵,粮食由艾伯负责送到位。” 说完伯爵大人起身打了一个深深的哈欠,背着手走出了议事厅。 第十二章:丹尼法师 天刚蒙蒙亮,维特就被门外喧闹声吵醒,好在修炼折戟沉沙心诀以来,起床精力都很旺盛,今天也不例外。爷爷早已出门,维特打包收拾好衣物细软,最后看了一眼爷爷的屋子,背上行囊关上门,往镇口走去。 这是流光佣兵团离开第五天,两天前卡坦村和周围两个村子的村民就投奔沙棘镇避难,但只过了两天,沙棘镇周围就出现了掘沙毒虫,镇子外围枭鹗豢养地一夜之间消失了二十五只沙漠枭鹗,全都尸骨无存——掘沙毒虫钻洞绕过围墙,从地下直接挖出一个大坑,二十五只沙漠枭鹗被拖进沙子消失不见。 沙棘镇已经不安全,拉姆爷爷和克雷大叔商议,接受男爵的援助,全部镇民村民一律迁至班德斯城避难。今天就是动身的日子,一路到镇口人声吵杂,哭泣声不绝于耳,大多是舍不得离开自己生长的故乡。 维特对于离开沙棘镇倒没什么不舍,自己家祖宅都不是自己的了,还有什么好留恋?流光佣兵团临走前,自己答应普兰,练好折戟沉沙心诀就去无量山找他,普兰会求他师父收下自己,如果师父不同意,那也会送自己一本更厉害的心诀,还有剑法!等自己练成之日,不管有没有兽潮,一样会离开镇子,迟早要走,不如早走!早点看看外面的世界! 日上竿头,克雷大叔他们才核实好人数,有些顽固的猎人不愿离开镇子,也只能作罢。克雷大叔安排好队伍,浩浩荡荡数千人开始向班德斯城进发。 逃难的队伍行进并不算慢,入夜时分到达了班德斯城下,拉姆爷爷带着几位镇里的骨干去城门与守卫商议,结果却被呵斥回来。守卫兵不让队伍进城,指向城外半里地一处乱七八糟的地方说是分配的避难所。 众人无奈,一路上慌忙赶路,此时已是又饥又渴,能有个歇脚的地方也行。转头走了半里,众人到所谓避难所一看,脸色都垮了下来,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所谓的木屋,就是几根横竖交叉架着的大木料,这些木料要是细一些小一些,完全就是一个柴火堆! 大家唉声叹气,幸好村镇里男人们也有些力气,大家喊着号子把这些木料重新架了起来,夜色已深,已经不可能再去找木料石块,大家用油布包裹之类的挡住风口,也算能将就一夜。 忙好屋子,刚要生火造饭,去井口的女人们也骂了起来,这井口太小不说,一千多人只有一口井。打上来的还全是淤泥,这些挖井的估计看到出水就停手了,这可怎么喝啊? 于是拉姆爷爷不得不再派人取了装水的容器去城里打些水,没想到又被守卫拦下,说即日起,每人进出城门要缴十个银币!不但进要缴,出来一样要缴! 这下众人实在忍不了了,吵吵嚷嚷要回去,宁可被魔物吃掉也不受这恶气!这些沙漠村镇的百姓,一户一年也就七八个金币的收入,厉害的猎人也不过十来个金币,一个金币也就只够进出城五次! 拉姆爷爷好说歹说劝了众人暂歇一下,自己带着莫克缴钱进城,去找男爵大人。克雷大叔忙着安慰千百号人,焦头烂额。 等爷爷回来时,后面跟了一队男爵的私军,抬着几个水缸,又搬了几箱挡风布料。这样镇民村民们才情绪缓和下来,连男爵私军领队走时骂骂咧咧都不在意了:“一帮乡巴佬,要求还挺高,当渡假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夜算能熬过去了。夜晚睡下的时候,拉姆爷爷递给维特一块小小的银色徽章,“这是男爵给的,有这个可以自由出入城门,你拿去吧,别给旁人。” “爷爷你不用么?你不经常进城?”维特有些不解,爷爷是镇里的代表,经常要去和男爵沟通,为什么反而给自己。 “我还是不用为好。”爷爷嘿嘿一笑,“这是男爵的家族徽章,用了就中计啦!” “那你以后怎么进城?”维特有点明白了,这男爵果然好城府。 “花点银币就是了,如果不用去更好。”爷爷哼了哼,背过身去:“你开始修炼吧,别太晚,老头子睡了。” 维特依旧是练着练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个问题普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猜测可能因为维特底子太薄,凝神时间过长会疲倦。不过维特修炼状况还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等修炼到一定境界自然会改变。 第二天一早,维特被刺目的阳光叫了起来,这木屋四面漏风,顶部漏光,实在是糟透了。不用出门,透过木料间巨大的缝隙就能看到外面已经忙碌起来,男人们结伴组队去远处伐木采石,回来搭建房子;女人们轮流一桶一桶地从那口小井里捞出淤泥,已经渐渐有了浑水,估计离清水不远。 爷爷已经出门,桌上放着微凉的面包和肉汤,维特吃完出门也随着大部队一起去远处的荒山采石。既然爷爷很忙,最近天气也越来越凉,自己要想办法把房子给搭建修补好才行。 待到中午回来时,一行人发现避难所被一队军队包围了,约莫百十多人,零星站在围栏外,手中的长枪尖刃反射出点点寒光。维特以为是男爵良心发现,派人来保护百姓,但是越走近越不对:男爵的私军维特见过,大多是黑铁铠甲,仅有少数军官能穿这种精铁铠甲,这队士兵百十多人却是统一的精铁铠甲!再走进一些,已经能看见这队士兵胸前的战袍图案:一朵盛开的金色鸢尾花,下面是四把利剑组成的叶片,外围是一圈燃烧的火焰图案。 “这是帝国守备军?”惊疑的众人面面相觑,这事已经惊动王都了么? 一行人拉着装满石块的板车,行进很慢。快到避难所入口的时候,维特看见克雷大叔站在门口,周围有几名帝国守备军。奇怪的是克雷大叔不停的往自己这边做奇怪的表情,嘴里比划着什么,手掌小幅度的摆动,只是自己一行人压根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门口士兵看到一行人往避难所来了,向前走了两步,问道:“是这避难所的住户么?” 一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特别是看着克雷大叔满脸焦急,却欲言又止。 “快进去!”守卫兵没有等到回答就让开了道路,维特隐隐有些感觉不妙,但是还是跟随众人进了避难营地,旁边克雷大叔已经一脸死灰。 营地的男女老少已经被集中在了一块空地上,十余名士兵来回走动,好像在看守犯人。一张简易的桌子后坐着两名看似军官的人物,从铠甲的精良程度看也比普通士兵值钱一些,拉姆爷爷站在桌子前,恭着腰指着手上的本子在说着什么,看得出神色很激动,不过两位军官置若寡闻,一个接一个的报着小本上的名字,一边在记录什么。 采石回来的一行人很快也被带到了空地上,互相交谈才知道,贝亚伯爵大人下了战事征召令,所有住户按照册籍,每一户必须有至少一人入伍,年满十六未满三十六都在招兵范围,没有符合条件的必须缴纳钱粮作为军资!如若抵抗,按叛国罪论处!至于什么是叛国罪,这些村镇百姓不懂,一辈子也没离开过这片土地,不过看着周围士兵的武器铠甲也知道,这不是闹着玩。 维特默不作声,自己家就剩自己一个,本来镇民都觉得能进帝国守备军是最有出息的差事,现在真的要进守备军了,周围人可都没有喜笑颜开的表情。谁都明白,这时候征召入伍的士兵,并没有加官进爵的机会,并且还有个特定的称呼:炮灰。 避难营地的难民们犹如等待宰割的小羊,瑟瑟发抖等待军官点名。点到维特的时候,维特走上前,拉姆爷爷看着维特,满眼不忍。 “这是我的孙子,两位长官,他还小,按年龄不够入伍!”拉姆爷爷站在一边难得开口说话了。 “小?”那名小绿豆眼的军官指着户籍册上的出生年月,“不是正好十六岁么?” “我家就爷孙两人了,两位长官,这是我唯一的孙子了……您看……”爷爷躬着腰,满脸陪笑。 绿豆眼长官与旁边留着络腮大胡子的军官互相对视一眼,绿豆眼长官忽然微笑起来:“执政官是吧?这确实要照顾一下了!你看,户籍不满条件入伍的,要缴五个金币每月。你这可是满了入伍条件,我们很难办啊!” “两位长官说笑了,以两位的身份,保小老儿爷孙平安,必然要重谢!”拉姆爷爷满脸堆笑,哈着腰。 “维特……十六岁两个多月,不如你多缴三个月军资,我们就算迟生了三个月?”绿豆眼长官歪着嘴挑着眉毛看着拉姆爷爷。 “这……”拉姆爷爷有些积蓄,想着先救下维特再说,刚要开口答应:“可——” “以”字还没出口,维特却抢先说话了:“我到年纪了,在这按手印就行么?” 两名军官看看拉姆爷爷又看看维特,泛起冷笑:“没钱就不要想太多!好了,拿着牌子去那边领东西。” 拉姆爷爷看着维特欲言又止,目光里有不解,有不舍,最终没说话,长叹了一口气。 “哎——!” 第十三章:德罗西 眼看日暮,约定了明早的时间和地点,丹尼回高塔收拾行李,莫克和维特则回到旅店休息。 说是休息,可维特感觉还不如睡大街来得安分。廉价旅店的隔音效果很差,半夜里,醉汉的喊叫,女人的呻吟,恶犬的狂吠此起彼伏,维特和莫克不得不捂着耳朵熬了一夜,起床时看着对方的黑眼圈无奈苦笑。 “早些去吧!”莫克看着蒙蒙亮的窗户,此时旅店倒是安静了下来,但两人已无法享受,叹一口气:“出门在外,宜早不宜迟。” “嗯。”维特从出发那天就兴奋得睡不着,中途一夜在野外露宿,自然也没睡好,旅店这一夜依旧没有闭眼,连续三天睡眠不足,脑袋已经有些迟钝。 两人来到佣兵工会时,丹尼已经背着行囊等候多时,不过此时丹尼做了一副佣兵打扮,白色衬衣套上黑色皮甲,外加一条深色马裤,显得干练又精神。 门口的商队车队正在装货,这次商队属于麻吉商会,主营方向是炼金物品以及魔药,商会领队显然与丹尼熟识,本该收取每人五银币的车费也被减免了,让维特再次感叹丹尼的面子大。 眼看一切顺利,莫克这才准备离开。临走前把维特拉到一旁,千叮咛万嘱咐,让维特路上小心。虽然莫克并不了解内情,但通过这几天接触到的人物也大致了解了镇长的身份,心中惊讶之余更是充满希望,如今魔潮将至,有一位大魔导师坐镇岂不是高枕无忧? 维特看着莫克一脸欣喜的模样不忍说出实情,爷爷早已不是大魔导师,可能也不会待在沙棘镇太久,莫克的希望完全可能落空。 这些话说不出口,维特只能目送莫克离开,才缓缓叹一口气,扭头跟着丹尼挤上马车。这架老旧的车厢里已经坐了两人,一人缩在角落里,看样子是个佣兵,此时把黑乎乎的毡帽盖在脸上,胸膛有节奏的起起伏伏,表明主人正在睡觉;另一人是位女性,三十上下,脸上勾着浓妆,全身被裹进黑色大衣里,却露出了两截葱白细致的小腿,看见两人进来,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维特一怔之下,匆忙回报以微笑示好。 身边的丹尼犹如呆滞了一般,眼神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女士,看得对方不好意思低下头后,才如梦初醒般顾左右而言其他。 忽然,马车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咒骂:“你这蠢猪!” 恍惚间被惊醒的维特转头透过车厢窗户往外看去,一名金发碧眼的年轻贵族正气急败坏地对着商队领队吼叫:“谁允许你带上这些家伙?” 维特和丹尼都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位金发碧眼的贵族正指着自己乘坐的马车。在座的各位对这位贵族少爷都不陌生,尤其是丹尼,挑着眉看着这位罗拉男爵的次子德罗西丶罗拉,满脸厌恶毫不掩盖,身旁的维特更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这位男爵之子也在魔法高塔里学习魔法,或者说,这座魔法高塔就是由男爵为这位德罗西而建的。为了培养自己的儿子,专门投资建造一座价格不菲的魔法高塔,再去请大魔法师来此坐镇,男爵也算用心良苦。 丹尼厌恶德罗西当然是因为这位男爵之子态度蛮横,在高塔里没少折腾负责打杂的丹尼。而维特则不单单厌恶德罗西一人,而是整个男爵家族。自己的父亲当初被男爵本人邀请到班德斯城“好好享受生活”,最后败光了家产,死在妓院,而上门逼债的最大债主就是这位男爵本人,维特甚至怀疑这座魔法高塔的建造费用就是由自己家提供的! “难不成商队是男爵的?”维特微微皱眉,这位男爵之子管得太宽了吧? “狗屁,他跟我们一样,也不过是个顺路客。”对面佣兵一边说话一边揭下了帽子,看到坐在对面的维特,先一愣,然后苦笑起来:“这么巧!” 维特满脸诧异,对面坐在阴影里的佣兵正是前些天在沙漠里遇到的汉斯,此时看来已经伤愈。 “啊!你好!”维特顿感尴尬,当初不救他们虽然实乃无奈之举,但如今再次见面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对方如今只身一人。 “德罗西冲击大魔法师看来又失败了。”丹尼依在床边,忽然轻笑着说道。 “你怎么看出来?”维特看着那个声嘶力竭与商会领队争执的年轻人,虽然满心厌恶,但忍不住好奇。 “你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丹尼的圆脸笑得很得意,似乎对方失意让自己很开心:“前两天他来高塔里要了许多进阶材料,如果成功了,肯定会回塔里炫耀,既然没去,那就肯定失败了。” “不过,他这个年纪,魔法也算很强了,不是么?”汉斯忽然插嘴,语气带着几分寂寥:“魔法师进阶比武士难太多了。” 维特看看丹尼,后者默默点点头,似乎受到了提点,闭上眼睛开始进入了冥想状态,看起来不过是在闭目养神。维特很羡慕魔法师这种修炼方式,比起武士们耍刀弄枪挥汗如雨,魔法之道看起来文明优雅得多,也难怪魔法师们更受大众崇敬。 车厢内又是一阵寂静,窗外的吵闹也停歇了,想必德罗西丶罗拉没能说服商会领队赶走这马车里四人。 忽然,唯一的女性开口打破了平静:“这位少爷的马车可真漂亮。” 这是一句废话,德罗西所乘的马车是罗拉男爵专用,男爵特别疼爱这个儿子,甚至有传闻男爵要不顾王国爵位传承规则,要直接把爵位传给成为魔法师的德罗西,有魔法高塔作为后盾,想必这样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维特再转头看向窗外,那辆豪华的马车在一群简易马车中间很显眼,黑色车厢上有硕大的罗拉男爵金色徽记,就算站在百米外都能感受到土豪金的气息。 “既然德罗西也在车队里,看来这趟行程会很安全。”丹尼说话时看着窗外,可眼神时不时还往对面女人身上瞟去。 “嘁。”汉斯鼻腔哼了一声,微微点头说道:“这小子和他老爹一样怕死,自带了一队佣兵。” “咯咯,那可真好!护卫佣兵比客人多!”女人笑得很开心,双手不再抱在胸口,这让维特透过没有系紧的大衣看到了里面白花花的一片,大衣里居然是真空! 虽然只是匆匆一睹,还是让维特心神迷乱起来,再一看身边的丹尼,那双眼呆滞的模样显然也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很快,商队启程,车厢里又恢复了沉寂,维特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几夜积累的困意袭来,悠悠睡去。 除了下午时分被饿醒一次,迷迷糊糊塞了点口粮,维特一觉睡到了天黑。 然后糟糕的事情出现了——商队安营扎寨开始休息,维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该死,早知道白天多撑一会!维特心里发苦,这一夜可怎么熬啊?在数了三千只绵羊后,维特放弃了,悄悄起身走出了车厢。 这里已经是沙漠边缘,天空中有了片片云朵,月辉星光也不再如沙漠里那样明亮。营地中心燃着一个不大的篝火,三名佣兵围坐着轻声说笑,看见维特走来,友好的打了招呼,夜半无事,大家也就闲聊起来打发时间。 这三人属于商队雇佣的护卫,猛虎佣兵团,专门行走于贝亚城和周边小城之间,来来往往百余次,对这一带地形尤为熟悉,言语之间让维特安然放心,尽管佣兵团一共只有八人,但百十个山贼也不在话下! 刚开始时,这三名佣兵所说维特还能接受,什么单骑救主之类的事迹让人心潮澎湃,但渐渐就听不下去了,什么以一敌百,大杀千军,有这样的战绩还有必要给商会当护卫么?再往下说基本就是神仙打架了,一刀劈开一座山,一剑扫平半座城,骑士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越听越无聊,维特借口方便一下赶紧逃离,跑进营地后的小树林准备解手。树林并不大,在外围随意找了棵大树,刚解开裤带,忽然听到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其中夹杂着不少模糊不清的语气词。 维特隐隐觉得声音有点熟悉,好奇心被勾起,重新系好裤带,小心翼翼往树林深处走去。幸好在打猎的时候认真学习了如何潜伏不被猎物发现,维特手脚并用,很快就到了树林中心。 眼前场景让这位年轻的猎人瞬间面红耳赤起来,女声自己果然熟悉,主人是马车上那位女性。此时黑色大衣已经被踩在脚下,女人弓着腰,双手扶着树干,双腿张开站着,把丰腴的屁股对着外侧翘起,此时全身上下只剩一圈裹布缠绕胸口。随着身后一名高大佣兵腰部耸动,裹布来回晃荡,眼看越晃越松,似乎随时可能摆脱它的使命,离开那对前后摆动的滑腻丰满之处。 ****的维特何曾见识过如此人伦大礼,明明知道不该看,却又移不开眼睛,愣愣盯着高大佣兵腰间的剑鞘随着身体摆动,反射出忽明忽暗的寒光。 第十四章:道奇 轮到维特测试时,天色已经黯淡,暮色让黑铁假人看起来更加沉重。维特走到兵器架前,思来想去还是拿了一把双面斧,毕竟自己也只会用这个,弓箭显然不擅长测试用。 发令官嘴角抽了一下,心里充满不屑,这些穷乡僻壤的泥腿子都登不上大雅之堂,全是砍柴武士,也就只配去挖壕沟,当什么兵啊!自己要不是在贝亚城受到排挤,怎么会到这穷地方来做这些无聊的差事?当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受排挤就是因为他的脑子无法理解一些事,比如:这些泥腿子压根就没想过当兵。 “开始!”发令官也不等维特站稳,直接对着记录官喊道,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怀表。根本不用看结果,年纪这么小,拿斧柄的姿势也毫无章法,还有什么悬念?就等时间到,早点结束,自己好去吃晚饭。 维特没太在意发令官的态度,测试通过与否都无所谓,自己并不想去参加什么精英团,只是想自己测试一下目前的水准。于是看准黑铁假人,专心致志地按心法运气凝神,感觉那一丝丝内力飘进双臂,提起双面斧猛然砍了过去!这一出手,维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些太顺利了!手里的双面斧接触到黑铁铠甲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阻塞感,反而轻飘飘的划过,难道自己这一斧子砍空了?那可丢人丢大了!黑铁假人固定不动都能砍空!? 但是劈出的斧头已经顺势带着维特向前一个浪跄,等直起身看向黑铁假人,维特和发令官都愣住了。维特心想的是:这是我弄的?这么厉害?发令官想的是:这是玩我呢?说好的穷乡僻壤呢? 只见那黑铁假人从左肩至右胯被撕开一条长长的豁口,连里面黑铁模具都有一条长长的痕迹,这一砍怎么看都能算“完全破坏”了。 发令官难得多说了两个字:“继续!”转眼看向下一个黑铁假人。 维特更兴奋了一些,这效果太棒了!提起斧头依葫芦画瓢,依旧是那个姿势,斜劈了下去,但是这一次维特感觉到了斧柄传来的阻塞感,不如刚才第一斧那么畅快淋漓。 抬头看向假人,与刚才一样的豁口出现在黑铁铠甲上,但是并没有刚才那么深,没有伤到黑铁假人模具。黑铁铠甲的豁边也不如刚才那么平滑,简单来说,刚才好比用刀裁切的纸张边缘,而现在是手撕的纸张毛边。 不过依旧是从左到右全部剖开了黑铁铠甲,发令官多看了维特一眼,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又多说了几个字:“继续,还有时间。” 维特点点头,走到第三具黑铁假人面前,此时已有些脱力感,这次运气凝神几乎不能感觉到内力,看来自己这点修炼程度还是不够啊!就这么硬上吧!双手举起斧头硬砸了过去,这次只听到犹如敲钟的撞击声音,维特尴尬的看着斧头刃边破开一小处,嵌进了黑铁铠甲胸口,这真是砍柴武士的标准姿态了。 不过传令官没有喊结束,时间未到,维特拔出斧头,接着又是一板斧砸了下去,依旧不能切开黑铁铠甲,只是连续凿出一个个小缺口,维特也不管其他人的眼光,拔出来就继续砸,一直砸到传令官喊:“结束!” 面前的黑铁铠甲胸口已经被砸出七八个小缺口,惨不忍睹,维特转头看向发令官,后者似乎迟疑了一下,才转头喊道:“通过!” 维特说了声“谢谢”,把斧头放回去,走回队伍。雷克特双手比起大拇指,满脸兴奋:“厉害厉害,小老弟太棒了!”队伍里其他人的表情也不再拒人千里,倒是有几个从未和维特说过话的队友主动打招呼,诸如“辛苦了!”“真厉害!” 接着就轮到雷克特测试,维特才发现,这家伙居然会用剑,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把长剑,走向黑铁假人的时候还炫宝一般反手挑了一个剑花。 随着发令官一声令下,雷克特双手握剑刺了出去。这可太少见了,维特看了许多人测试,为数不多的用剑者里,基本也是以劈砍为主,这样的杀伤力大。刺击的创口太小,远远达不到破坏的作用啊! 这一剑直接刺进了黑铁铠甲的胸口,准确的说,如果黑铁假人是真人,此时心脏已经被利剑穿透。发令官挑了挑眉毛,今天看到这样的练家子不超过十个,看架势肯定是中阶武士。武士一旦进入中阶,就是一个飞跃,比如刚才那个小孩,前两下有内力支撑,砍起黑铁铠甲犹如砍瓜切菜一样简单,但是明显内力还不够凝聚气旋,没有进入中阶武士,耗尽了内力就只能凭借武器之利生凿硬砍。 眼前这位中阶武士没什么悬念,刚才那一刺,剑身没有任何弯曲,直接穿透黑铁铠甲,说明内力已经能加持住剑身,来参加这种测试也不过是玩玩而已。果然,雷克特刺进利剑并不拔出,就势往右侧横切了过去,接着还不收手,又往左下划开,再一挑,这黑铁铠甲放佛直接被掀开了盖! 周围一阵喝彩,雷克特笑盈盈走到第二具黑铁假人面前,依旧是剑刺进去一阵搅,直到把黑铁铠甲掀开,看到里面的模具为止。同样第三具黑铁假人也被开膛破肚,雷克特才不慌不忙交还长剑,回来嘻皮笑脸地接受大家的称赞。 发令官本来已经被提起了兴趣,脸色也没那么难看,结果接着上场测试的依旧是砍柴武士,发令官脸色又黑了下来,只盼着早点吃晚饭。 很快测试结束,全队只有雷克特和维特通过测试,晚上回到军营,队长拿着两枚精铁铸造的徽章分别给两人,这是军队认可的标志,并表示明天开始就要重新分队,祝两位好运气。 维特看着徽章,圆形的盾牌图案里面有三把小剑,应该就是三阶武士的意思,兵器排行以刀剑为尊,虽然军队里以枪戟为主,但是大陆通常表示武士的标志还是利剑。 把玩手里的徽章,维特忽然想起雷克特说过是因为没钱才没有测试四阶武士,就随口问道:“四阶武士是怎么测试啊?” 雷克特翻了翻眼睛,摸着手里的徽章说:“十金币买个内力测试水晶,撑爆它。” “这么简单?”维特以为测试需要杀个什么魔物或者破坏更高级的假人。 “简单?”雷克特半躺在床铺上,瞪大眼睛,“十个金币啊,成功了就没了啊!你如果练习一次成功了,就是飞走十个金币!” “呃……”维特一直以来都是花爷爷的钱,镇子里大多交易都是以物易物,自己对钱没有什么概念,现在想来,确实十个金币对于村镇的居民来说是个大数目。 “哎!你看我老婆都娶不起呢,那种测试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了。”雷克特摆摆手。 “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突破四阶武士了呢?”维特隐隐有些猜想,坏坏的盯着雷克特。 雷克特翻了个白眼:“我花十金币买了一个啊。” “然后呢?”维特已经快笑出声。 “测试没爆,回家爆了!”雷克特双手捂脸,忿忿的说,“这世上什么都能欠,手不能欠啊!” “哈哈哈!”维特笑得仰在床铺上,这人也是够倒霉。 “哎……”雷克特唉声叹气,那可是一年多的薪水啊! “不去再试试么,现在的你肯定能过啊!”维特直起身子,怂恿道。 “不去了!”雷克特双手枕到脑后,看着天花板,语气很认真:“我想明白了,实力是自己的,谁也拿不走,测试只不过有个凭据而已,我知道自己是什么等级就行了!” 维特点点头,依旧好奇的问:“那你知道五阶六阶是怎么测试么?” “都差不多,都是内力水晶测试。”雷克特显然曾经很关注测试等级,“中阶武士说白了就是比拼内力的深厚,内力到了那个程度就是那个等级。” “也是十个金币一次机会?” “更贵,咱们城里的佣兵工会都没得卖!”雷克特说完有点神往的表情:“听说有些大门派是不用这种水晶测试的,直接考验心法就行,练到哪个阶段就是哪个等级,可厉害了!” “这也能看出来?”维特心里一惊,寻思这无量山应该就是所谓的大门派吧?这天下也没更大的门派了…… “是啊是啊!”雷克特坐起身,满脸兴奋,显然对这些大门派充满向往:“据说那些高深的心法,不到某个等级,根本修炼不了!佣兵工会的这些心法都是针对咱们这些平民百姓,那些大门派大势力的心法就是针对各种高手!传说有些心法,修炼最低要求是七阶武士!” “啊——”维特配合雷克特一脸傲娇的神情发出一声感叹,其实心里压根没当回事,说得这么神奇的大门派心法,我也会啊! 雷克特看出维特不以为意,语重心长地说:“七阶武士基本就是咱们的极限了!到目前为止我也只看过两人而已。” “谁啊?”维特这才有点兴趣。 “最近一个你也看到了,前几天上台演讲的那位嘉文子爵,军功世家,七阶武士,帝国军方也是一号人物了。”雷克特沉下声音,似乎怕他人听见,“不过我还见过一个,也是不久前就在城里,还是个女的!” “女的?”维特思索起城里的大人物,印象里所谓的高手都是男性啊。 “所以说神奇嘛!”雷克特一拍大腿,“那天巴德团长带人巡逻时被一个外来年轻女子问路,那女子穿着白色长袍,长相也不错,巴德那个色胚就调戏了几句,你猜怎么着?” 维特从听到白色长袍心里就有些底了,不过还是做出惊奇的表情,配合问一句:“嗯?怎么了?” “那女子就一掌,一掌把六阶武士巴德团长拍进了土里!”说到这里,雷克特眉飞色舞,一边陶醉一边说:“简直帅呆了,一巴掌拍在肩头,巴德直接被打进土里!直到膝盖!” “那,腿不会断嘛?”维特想象着那画面,若琳确实干得出来,想当初给自己上药……想想都心里发毛。 “这就是七阶武士和中阶武士的差距啊!”雷克特搓搓手,仿佛在琢磨那一掌的手感:“中阶武士只能加持内力,比如用在武器上!但进入七阶,就可以凭空御气,所以可以隔着巴德把地面打穿!” 维特只知道流光佣兵团都很厉害,没想到厉害到这个程度,若琳在他们之中应该还不是最厉害的,普兰平时嘻嘻哈哈,但是作为队长肯定不会比若琳差。 “傻了吧!”雷克特看见维特没反应,以为维特被吓住了,得意地说:“我可是亲眼所见!巴德那叫一个惨啊!男爵护卫军都来了,结果三十多人愣是没敢动手,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扬长而去!” 第十五章:搅局者 看着雷克特还一脸陶醉地沉浸在回忆中,维特耸耸肩,还是不要说自己认识若琳比较好,要是让雷克特知道若琳还曾亲自给光着膀子的自己敷药,这家伙应该会抓狂吧? “修炼到七阶以上很难么?”维特深知自己修炼知识匮乏,不如坦白承认自己是菜鸟,不懂就问。 “难啊!”雷克特摇摇头,退出美好回忆,一脸苦大仇深的说:“我们这罗兰帝国注册在籍的七阶以上也不过三四百人而已,俗话说中阶靠努力,高阶靠天赋,没有天赋,再努力也只是中阶。” “天赋这玩意太玄乎了,怎么看得出天赋高低?那些七阶武士都天赋很高?”维特想起普兰对自己的天赋评价:一般,自己还是有些不甘心。 “天赋嘛,就是脑子的悟性加上身体条件啊。”雷克特思索着用词,说了自己的看法:“悟性如何提升我不知道,不过确实是有不少天地灵药之类的可以改变体质,那也算提升天赋吧。” “真有那样的灵药?”维特看了许多英雄传记,记载过不少人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陡然就脱胎换骨的事情,一直以为只是传说而已。 “真的啊!”雷克特苦笑起来:“你每天喝面汤,那些贵族老爷每天喝羊奶,都会有体格差别,更不要说吃了那些天地宝材了。” “那……吃哪些会提升啊?”维特有些迫不及待了,如果能改变体质,说不定自己天赋就不是一般啦! 雷克特双眼一翻,白了维特一眼:“那简单啊,你去佣兵工会看看,价格挂得越高的材料,只要能吃,基本都能提升。” “呃……是不是很贵?”维特有些尴尬,也听出雷克特在逗自己。 “有你这想法的人千千万,材料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效果,价格都被炒上天了!”雷克特摊着双手,往后一躺,“要我说,咱们这条件能吃饱喝足就不错了,别想太多,早点睡吧!” 维特看向周围,大多数人已经就寝,自己也翻身上床。渐渐冷静下来劝慰自己,别想那些七阶的事了,自己连气旋都没凝聚,真是杞人忧天。 一觉醒来,居然下雨了,虽然只是毛毛细雨,但在这沙漠边缘地区也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队长指挥全员背上行囊武器去班德斯城广场,一路上沐浴这绵绵小雨,作为沙漠地区的居民,大家不但不会抱怨,反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广场渐渐被军队站满,军官们又开始重新排列分队,维特排队时惊奇地发现,莫克大叔居然不属于自己所在的精英团! 维特晃神的功夫也反应过来:虽然这精英团要求通过三阶武士测试,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来。以莫克大叔的实力,通过三阶武士测试简直易如反掌,他只是不愿意通过而已!也只有像雷克特这样想杀敌建功立业的,和自己这种愣头青才愿意进精英团吧? 果然,忙了半天,精英团才不到四百人!相对于八千多人的军队,这比例简直惨不忍睹。 精英团的团长居然就是当初来避难营地招募士兵的绿豆眼军官,绵绵细雨一直在下,拍打在他肥胖的脸上,这绿豆眼眯起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要不是还张着嘴说什么军纪军规,维特都以为他睡着了。 维特并没有认真听团长训话,反而注意到其他队伍的分配,广场侧边居然成立了一个粮草运输团,还有什么医护团。 成立医护团维特能理解,再怎么不像样的军队也要有人救治伤兵,可是这粮草运输团是什么意思?这守城就在城墙一里地之内,为什么要运输粮草? 难道……这帮军官脑子坏掉了吗?这是要出征?维特一个激灵,怪不得重新分队,这是要动真家伙了? 分队完毕也没有太多逗留,维特和雷克特就搬到了城北大营,这里本来已经最大的营地了,现在居然还有不少男爵私军在来回运输木料石块,似乎还在扩建。 中午雷克特还在和维特讨论是不是要出征,没想到,下午答案就自己来了。 绵绵细雨已经停住,晌午时分的太阳又探出来炙烤大地,地面的水分被晒成了热腾腾的水汽,营帐里热得像蒸笼,大家都聚在营帐外闲聊,忽然绿豆眼军官吹了集合令,然后命令大家穿戴整齐,去营地门口列队欢迎援军。 这可要了命,这太阳晒在黑乎乎的黑铁铠甲上,摸上去都发烫,被黑铁铠甲罩着的身体简直成了焖肉,热腾腾的水汽再把衣物浸得湿嗒嗒,贴在皮肤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维特跟着大部队排列在营地门口两侧,只站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始眼冒金星了,这时候往铠甲上打个鸡蛋,不早点翻面估计都能烤糊了。赶紧运气凝神,感受到丝丝内力在身体里游荡,皮肤传来的灼热感才被抵消了一些。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已经有十几名士兵中暑倒地被拉走。维特隐隐约约听到了滚滚马蹄声,斜眼看去,一条细细的银线出现在了营地西边的地平线上,银线不停的扭曲变宽,慢慢变成银色长条,再近些维特已经能看到最前方带队的首领军官,一身紫红色战袍套在银白色铠甲之上,胸口佩戴着密密麻麻的勋章,在阳光下星星闪闪,这军官貌似比嘉文子爵的官阶还高啊?贝亚地区帝国守备军首领不是嘉文子爵么?这不是贝亚城的帝国守备军? 很快这队人马到了营地前,众人都看呆了,一片银白色铠甲从前到后看不到尾,前排一列就有千余人! 绿豆眼军官没穿铠甲,取而代之的是贵族礼服,身边还站着几个穿着礼服的军官,一起走到这队帝国守备军前排军官面前,单膝下跪,以贵族礼节问候。距离太远维特没听到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前排精英团交头接耳传过来一个词:王子殿下。 王子殿下?维特有些茫然,这一切都乱套了,王子殿下难道要在这特殊时期来打猎么?正在发愣,绿豆眼军官和其他几名军官已经领着王子殿下带着一万多帝国守备军走进了营地。 精英团在两侧夹道欢迎,只是看着这帝国守备军的气势,身上的装备,手里的武器,忽然觉得自己所在的精英团真是太不会起名字了。 维特看着王子从面前走过,倒没特别注意长相,只注意到那银白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竟然泛起淡淡的蓝色光芒,忽隐忽现,美轮美奂又神秘莫测,让人移不开目光。 王子驾到的消息在各个营地炸开了锅,各个营地都有人来城北营地打转转,都想看看王子真容。晚些时候男爵也带着一家老小来了,据说邀请王子去城里参加宴会,不过被王子以军务在身推辞了。 精英团的晚餐也跟着丰盛了起来,烤肉无限量供应!大家这些日子都吃腻了干粮,这一顿吃得可舒心了,不过营地忽然多了一万多人,一下子拥挤起来,精英团又被指派到了营地边缘的一串小营帐内,一个营帐十二个人,全躺下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吃得不错,也没什么人抱怨,维特躺下听着周围的人兴奋的探讨关于王子的事情。这是国王的大王子,威廉王子,据说有猛虎之力,是王都守备军的将领之一,只是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有猜测是来打猎的,有猜测是来督军的,有猜测是来捉拿贪官污吏的,总之大家都很兴奋。 维特默然不语,联系早上的发现,维特知道威廉王子是来带自己这些人去送命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维特也明白,这王子的人马肯定是要出征,自己这些人就是炮灰了,那些粮食运输团,医护团都是为王子大军准备的。 书上说,出头的椽木先朽烂,维特现在是领会到真意了。果然如爷爷所说,万事先动脑子,自己光想着证明自己,这下弄巧成拙了。 果然,等第二天醒来去训练场时,绿豆眼军官激昂慷慨地发表了又臭又烂的演讲,通篇称赞威廉王子的丰功伟绩,又赞美王子的品行高尚,最后才说道重点:威廉王子殿下御驾亲征,要为我们帝国子民伸张正义!魔物侵占了我们的家园,侵吞着我们的财产,威廉王子体恤爱民,不忍他的子民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率领帝国精锐部队为我们夺回家园,夺回本来属于我们的财产!我们更要献出一份力,为了家园,为了王子,为了帝国! 维特和精英团的众人面面相觑,这真是病得不轻。先不说这里大多是来自班德斯城的士兵,村镇的士兵只占少数,班德斯城又没丢,为什么要出征?这少数村镇士兵里也没多少人愿意用命去换取所谓的村镇财产啊,这些猎人居民大多家徒四壁,又不是贵族老爷的宅子,挂副画都是上百金币。 所以这夺回家园有什么意义?有这财力军力,给大家建两个能看的聚集地也好啊,动用这么多军队干嘛? 看着大家热情度不高,绿豆眼沉下脸,冷声道:“别给脸不要脸,告诉你们,就是你们断了腿,我也会把你们拖上战场!”说完让各队队长带着各小队绕着城北大营跑步,不到饭点都不许停。 跑步是为了锻炼身体吗?可能是,但更重要的是,让住在大营里的威廉王子隔着窗户能看到外面还挺忙。 第十六章:哈娜 最近贝亚伯爵的议事厅利用率高了起来,前天刚接待了王都使者,念力魔导师达克丶达蒙。双方气氛融洽地畅聊了整个下午,魔导师传达了国王陛下的思念之情,对往昔峥嵘岁月的怀念之情,以及对兽潮威胁的关心;伯爵大人对于国王陛下的关心表达了感激之情,保证坚守帝国每一寸土地,并对国王陛下的开明贤良表示赞许和支持,最后还附上薄礼以慰劳使者舟车劳顿,晚餐时间伯爵大人在大宴会厅还亲自弹唱了一首贝亚歌谣,以示欢迎。 不过当晚伯爵大人在书房内不小心摔烂了几个精美的瓷器,这事让女佣们心惊胆战到今天。 今天坐在议事厅的人数就更少了些,除了贝亚伯爵本人,只在对面坐着一位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惬意地依着高靠背,一身素白的长袍嵌着金丝,外套一件淡金色风衣,刻画着白色的锦簇图案。整体看来这年轻人全身就只有两种颜色,淡金色与白色,不过那对透着慵懒眼神的深蓝色双眸更为显眼。年轻人嘴角一直扬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在享受这午后温暖的阳光,只是地点有些偏差,伯爵大人的议事厅不太适合度假。 贝亚伯爵大人一如既往地正襟危坐,面容平静如水,轻抿了一口面前的香茗,抬起眼睛看向对面的年轻人,微微扬眉,问道:“这茶水不合您意么?不如试试艾顿王国的千山翠蝶茶,这可是老夫七年来第一次收到呢!这茶啊,望天收,人畜碰不得,当真是难得啊!” 说罢动手准备摇铃,对面的年轻人却开口劝阻:“不必啦!茶是好茶,可是这翠影魔蝶注入魔力的茶叶我喝了难受,还是不必了!” “哎哟,你看我这老糊涂了!”贝亚伯爵苦笑着拍拍额头,“忘了路易殿下是魔导师了!” 对面这年轻人正是罗兰帝国二王子路易殿下,与威廉王子不同,二王子一直在管理运营皇室的各项产业,有庄园有军火当然还有贸易商团。贝亚城是商业中心,二王子殿下没少来,与贝亚伯爵也熟悉,今天一早就到了贝亚伯爵府,只是从早坐到下午,喝茶聊天吃饭,谈谈风土人情帝国贸易,眼见太阳都快落山了,贝亚伯爵府已经开始准备晚宴,也没人主动提及最近那件大事。 什么大事呢,罗兰帝国国王陛下要立储了。 五天前王宫一场宴会上,国王陛下兴致很高,开怀畅饮,酒至半酣,也不知是哪个大臣多了一嘴,说今天是好日子,大家不醉不归,微醺的国王陛下忽然问群臣:“这立储是不是也要选个好日子啊?” 宴会当场并没有什么变化,国王依旧和群臣把酒言欢。可宴会一结束,全王都的高层都炸了! 王都魔法塔里的魔法书信传送阵一夜耗掉上千枚魔晶,三位王子中有两位一夜未眠,只有三王子在女佣的胸脯里依旧睡得香甜,因为他才六岁。 贝亚伯爵当夜就收到了消息,王宫里的心腹来信有一句写着国王酒醉失言,伯爵大人看着呵呵冷笑,那老家伙会醉? 片刻之后,来自王都的书信开始络绎不绝出现在魔法阵里,伯爵大人从凌晨开始就站在魔法塔的传送阵前没有离开,只是接收,翻阅,搁置,并不回复。直到第二天清晨,连嫁到王都的大女儿玛丽也传来隐晦深意的家书,伯爵大人依旧也只是看看,然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回到卧室睡觉。 作为帝国最富饶之地的一方之主,贝亚伯爵才不会这么早登上舞台表演,国王想看一出精彩的戏剧,就得按照规矩,先让小角色上台热场。现在主角们都没上场,自己这样的压轴人物出场为时太早,国王陛下对剧本可是很挑剔的。 这场戏剧的两位主角显然并没有贝亚伯爵这么淡定,从消息散开的一刻开始,两位都紧锣密鼓的忙碌起来。罗兰帝国立储,数百年的传统只凭功德,功在前,德在后。细分这功,军功为首,可是这些年周边无战事,除了偶尔有些强盗山贼之乱,哪有什么军功可立?可是偏巧就在数天前,几乎消失在帝国上层视野的纺锤沙漠传来了兽潮的信息,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一切都那么自然。 威廉王子第二天一早就以王都守备军副统帅的身份向上级申请带兵平乱,要收回魔物占领地区。军部三位统帅接着联名上书国王陛下,下午就得到了批复,当晚一万五千帝国精锐部队奔赴纺锤沙漠而去。 让贝亚伯爵大人意外是,这位威廉王子殿下,自己的女婿,竟然带兵路过自己家大门口却没进门打招呼。威廉王子的智囊团不都是白痴,不存在忘记和疏忽,这可就有趣了。哪想才过一天,更有趣的事情来了:另一位主角,路易王子大清早就来到伯爵府开始喝茶聊天,用完午餐继续聊,大有跑来度假的意思。 伯爵大人眼看夕阳西下,准备起身请路易王子进餐厅用膳,路易王子却忽然开口:“往日来去匆忙,从未看过伯爵大人的天心花园,听说比起王宫皇家花园也毫不逊色,今日能否一观?” “当然,当然可以!”伯爵双臂微抬,掌心向上做出欢迎的手势:“怎么敢与皇家花园相比,只怕天心花园太过破落,会让殿下失望。” 两人缓步沿着蜿蜒小路来到伯爵府城堡后一处宽阔的花园,作为私人花园,天心花园在整个帝国首屈一指,也是帝国唯一的下沉式花园,花园由外围到中心层层递降,中心是一汪碧水。站在花园外围便可俯视整个花园的奇花异草,虽然此时已经有些暮色,这盛开的繁花充盈满目还是让人心情大悦。 路易王子没有走入花园,背着手和贝亚伯爵站在外围,看着繁花满园,忽然轻笑:“伯爵大人的魔导师很受器重啊!” 贝亚伯爵心中一凛,脸上却笑道:“王子殿下多虑了,老朽年纪大了,奎恩魔导师帮忙布了些安全措施以防不测而已。” 奎恩魔导师监视议事厅当然由贝亚伯爵授意,虽然有防备安全的作用,但更多地是制作水晶影像。奎恩魔导师说过魔力在自己之下的法师没有可能发现被监视,现在路易王子特意离开议事厅点明,也就是说,路易王子的魔力已经超过奎恩魔导师! 这皇室果然还是怪胎辈出,大王子据说天生千钧之力,这二王子今年才二十有五,竟然已经超过了成名已久的奎恩魔导师!奎恩魔导师的实力,放在王都六塔那群魔导师里也算上游,已经年过五十,结果还不如面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比起被戳破计策的尴尬,伯爵心里更惊讶于皇室的实力,果然大怪物生出一群小怪物。 “嗯。”路易王子未置可否,慢慢围着天心花园踱步,避开了这个话题,看似随口问道:“这里好多魔药,您女儿据说也已经进阶大法师?” “是的,小女可儿学习魔法已有些时日,区区成绩在殿下面前提不上口。”伯爵大人倒不是谦虚,在眼前这位年轻的魔导师面前,刚进阶的大法师和凡人也没什么区别。 “伯爵大人说笑了,我也只是机缘巧合罢了。”王子脸色很轻松,仿佛不以为意,沉吟片刻,继续说:“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父王母后常年唠叨,不甚烦恼啊。” 伯爵大人已经有些失神,可能自己年纪是大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节奏了。 只听王子接着说道:“魔法师大多难觅佳偶,关键是魔法之道人数稀少,又与常人不通言语,久而久之大多寡居而终。现如今法师佳偶实在难得,不过我探知有一位名门娇艳佳丽也是魔法同道之人,聪敏伶俐,更有天香国色,有意娶其为妻,只是无门可入,不知伯爵大人能否代通情款?” 话已说到这里,伯爵大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如果不是现在,早个十天半月,这门亲事伯爵当场就能拍板了。可惜了,就可惜在这事情迟了些许,当然,不迟这些许几天,也不会有这门亲事。 按常理说,贝亚伯爵可是烧高香神灵眷顾了,大女儿已经嫁与威廉王子,如今路易王子又要娶小女儿为妻,这份荣耀,全帝国独一份。不过,现在的情况,可算把伯爵大人放上烤架了:本来谁都知道伯爵大人与威廉王子既是丈婿关系,自然站队偏向威廉王子,谁想威廉王子反应奇怪,生生疏远了老丈人。如今路易王子又上门求亲,如果伯爵答应,外界看来就是贝亚伯爵站队路易王子;如果不答应,那就又疏远了路易王子,伯爵大人就真的是局外人了,两位王子都离得远远的。 一时间,花园静谧无声,两人犹如两尊塑像,对面凝视,许久,贝亚伯爵又恢复了微笑:“小女从小娇纵惯了,老朽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不如我代为引荐,相信以殿下的才学,小女一定慕才倾心。” “如此甚好,甚好!”路易王子笑得也很开心,似乎胸有成竹。 “王子殿下,天色已晚,秋风有些凉,不如我们去餐厅用膳吧,别受了寒凉。”伯爵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人又沿原路返回了城堡。 晚餐席间宾主融洽,相谈甚欢,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女主角并不在场,在魔法塔里没回来,伯爵大人派去的仆人也被赶了回来。 “还有一事,还需劳请伯爵大人。”晚餐享用完毕,两人移步至茶厅,伯爵大人刚点燃一根烟草,听到路易王子还有所求,手里火柴的火焰都躲闪了一下。 “殿下太见外了,有何事老朽能帮上忙,在所不辞。”伯爵暗道,还是来了!如今路易王子有实力,有财力,可是唯一没有的,就是军队!现在帝国军部几乎都被威廉王子拉拢,路易王子想在军功上有所建树,只有向贝亚伯爵或者那位种马亲王殿下求援了。先不说种马亲王离这里路途遥远,就他那点癖好,一般人也不愿意打交道。贝亚伯爵等着路易王子开口求援等一天了! “是这样的,晚辈有一批货物一小时前刚到多伦特港口,现在已快至贝亚城门,能否劳请大人特例开下城门?”路易王子一脸人畜无害,还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这事真的会让贝亚伯爵难办。 “啊——”贝亚伯爵已经有些头疼,和这些年轻人聊天怎么这么累呢?贝亚城门日出开启日落关闭,但是这规则何时能阻拦路易王子的商队?往昔你的商队半夜进城也没人敢不开门啊! “真是麻烦您了!这批货物很重要,在城外过夜呢,我放心不下,城内商会也不能入库,我想寄存在伯爵府几天,可以吗?”路易王子虽然一脸歉意和无奈,但是却让贝亚伯爵心惊胆颤起来:这帝国还有比路易王子胆子更大的商人吗?绝对没有!路易王子的货物放在马路中央,有人敢动吗?绝对没有!有什么货物是路易王子商会不能入库的吗?绝对没有!有什么必须存在伯爵府吗?也绝对没有! 第十七章:地震 贝亚伯爵盘着手,看着仆人们从门外把大大小小十六个黑色箱子搬进城堡前厅,依次放好,然后挥挥手,示意闲杂人等离开。 一位灰衣武士刚才就一直跟随在路易王子身边,看起来负责押送这批货物,伯爵大人虽然这些年有些荒废了修炼,眼光却依旧很老道,一眼看出这灰衣武士等级不低,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子锐气。 王子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头微微一昂,向右手边六个小箱子努努嘴,身边灰衣武士走到箱子前,依次打开。第一个箱子里整齐的码着一个个小锦盒,再打开都放着各种珠宝首饰,灰衣武士不紧不慢,把最上层小锦盒打开,然后开启了第二个箱子,同样也是珠宝首饰,第三箱第四箱有些变化,锦盒有大有小,里面都是些珍贵材料,有魔法材料,有打造材料,伯爵大人表情一直未变,明白这些只是开胃菜而已。 接着灰衣武士打开了第五个箱子,里面没有小锦盒,只放着一具盔甲,上层只能看见头盔护臂部件,银白闪耀,做工精细,上面纂刻着魔法纹路。伯爵一眼就能看出材质,星耀铁,属于上等材料,有不错的魔法契合性,硬度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轻便,只是这铠甲做工和魔法符文,伯爵大人却看不出来路,总之必定不是大路货。 未等开口询问,灰衣武士又打开了第六个箱子,里面的东西更少,站在几步开外的伯爵大人和王子看不到箱底,灰衣武士双手伸进去抱出一个花盆来,花盆看起来黑乎乎,像是某种石料,里面土壤却是血红色的,一棵手指大小的树枝斜斜插在土里,未见绿叶,只是顶端隐隐约约有根小分枝突出。 伯爵大人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仿佛前面五个箱子都是破烂,只有这半截树枝还算个宝物。 路易王子余光看见伯爵的神情,微微一笑,半躬说道:“伯爵大人,晚辈这些薄礼,还望您笑纳。” 贝亚伯爵也笑起来,只是笑容有些僵硬:“王子殿下太过客气,老朽诚惶诚恐,无功无德怎能受此重宝?”如果只是前五箱东西,伯爵大人都懒得收,伯爵府不缺这些,何必欠个人情?更不要说这算上门求亲的聘礼!只是这半截树枝,却是打在伯爵大人的要害之处,自己根本无法拒绝这件礼物,这件神灵赐给凡间的礼物,来自天地树的半截枝桠。 传说中开天辟地支撑世界的天地树早已毁灭,残枝败叶飘到了大陆各个角落,经过几千年的挖掘采集,这些残存的天地树碎片也消失殆尽,只留下无尽的传说。记载中,天地树是整个世界的生命之源,一滴树液白骨生肌,一片树叶起死回生。如今这天下只有两处还有天地树芽存在,一处在光明圣域,一处在无量仙山,只是听说叶片不减不增,树芽不死不灭。最近一次使用天地树叶是十九年前,全大陆魔教之乱中,无量仙山一位天尊本已陨落,却被天地树叶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伯爵大人这些年来无数次托各种关系,想去无量仙山求一片天地树叶,都未曾如愿,渐渐也不再提及。现在这半截树枝的出现,无疑点亮了伯爵心中那本已熄灭的希望。 半截天地树枝,上面那一点淡绿的分枝就是生命的希望,有可能和圣域无量山一样树枝不再生叶,但是也曾有过树枝发芽的记载,只要有一丝希望,伯爵大人必定不会放弃,一定会去赌一把,这一点王子很明白。所以,王子接着笑了笑,劝慰道:“我期望不久将来,伯爵夫人能再展歌喉,让我们欣赏一下天籁之音,大人就不要推辞了!” 贝亚伯爵缓缓地点点头,眨了眨眼睛,又抿了抿嘴,低声说:“谢谢!谢谢!” 路易王子拍了拍伯爵肩膀,振奋下精神,提高声调对灰衣武士说:“把花盆放好咯!来!打开那些大家伙,让伯爵大人观赏观赏!” 眼前十个大箱子依次打开,伯爵大人抬起头,冷汗就下来了…… 十门魔能炮!伯爵大人太熟悉了,国王陛下当年清扫魔教,带着四门魔能炮夷平了魔教余孽藏身的两座山,自己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数万魔教教徒消失在一片片绚丽的魔法华彩里。 这里有十门魔能炮!只是,这魔能炮似乎太小了点,国王陛下的魔能炮炮口就有一人粗细,放上八乘马车才能拉动,面前的这些魔能炮炮口只有拳头大小,炮管不过双臂长度。颜色也有些怪异,众所周知,魔能炮炮管都是隔绝魔法的材料最佳,以往都用沉重的黑铁铸造,不但铸造代价小,而且凭借重量可以抵消魔能炮后坐力,提高射击准确性,可是眼前这些魔能炮居然是白色的。 “这里就是帝国的半壁江山了,寄存在您这里几天,可好?”路易王子笑容不减,看着伯爵大人。 贝亚伯爵盯着十门魔能炮,思忖着那句“半壁江山”,冷汗淋漓,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这些魔能炮是国王陛下的?还是……王子殿下您自己的?” “当然是帝国的!不就是我的么?”路易王子挑着眉毛反问。 看见伯爵大人没有说话,路易王子指向面前的魔能炮,第一次带着居高临下的语气:“看见了么?这可是吉芬城最新便携式魔能炮,苍白轮石整雕的炮管,核心阵法刻在龙骨上!威力更大,射程更远,更精准,却更小!” “那……王子殿下不随身带走么?”伯爵大人有些脚下发软,路易王子所图已经算透露给了自己,只是一旦上船,可就下不来了。 “苍白轮石隔绝魔力,空间戒指放不下呀!这几天我去找点魔晶来,要不然烧不起炮弹。”王子倒是说的实情,这每一炮消耗的魔晶要用筐算,低级魔晶抽空几十个也不一定能够一炮的魔力需要。 “那,那就暂存老朽这里,还望您早去早回。”伯爵大人用袖口轻轻擦拭额头的虚汗,说话也没之前那样中气十足。 “哈哈!您看,这又要麻烦大人了!”路易王子笑得很开朗,但在伯爵看起来却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自己等待的那句话终于由王子开口了:“听说兽潮来了,不如大人借我点人马,我好去收点魔晶?” 贝亚伯爵心里苦不堪言,本来自己预备好了说辞,策略也很简单:少给人马,多讨好处。路易王子既然有求于自己,自然要好好赚一笔,但是又不能帮太多,需要借机旁敲侧击一下威廉王子,这样伯爵才能在两位王子的王位之争中拿回主动权。 现在却直接被路易王子拖上船了,暂且不说那救命的世界树枝桠。就这十门魔能炮,放在自己眼前,就是天大的难题。自己千万不能动这些杀器,甚至一点消息都不能走漏,魔能炮无疑是帝国绝对的禁品,一旦国王知道贝亚伯爵府藏了十门最新式的魔能炮,根本不会给伯爵解释的机会!这些年来贝亚伯爵实力日益强大,要说国王一点猜忌都没有,那伯爵自己都不信,所以哪怕国王知道魔能炮属于路易王子,也同样会借机除掉贝亚伯爵。 这十门魔能炮不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太贬低魔能炮了,吉芬城的魔能炮不是用钱能买到的玩意,路易王子这是在告诉自己,吉芬城的态度。 自从国王改革朝政以来,光明神殿的影响就渐渐萎缩,国王暗中打压神殿并不是什么秘密,与此同时,现在国内魔法势力崛起,处处有魔法塔,吉芬城作为魔法之都,要说和这事没一丝关系,鬼才信! 路易王子依旧保持微笑,饶有情趣地看着眼前十门魔能炮,似乎越看越满意,一边等待伯爵大人的答复。 良久,伯爵大人握了握拳头,脸色充满笑意,声调也恢复了活力:“路易殿下见外了!城内有我八千私军,城外守备军可调用过万,不知殿下需要多少?” 路易王子笑得眯起了眼睛:“听说,一万五这数字很吉利哦!” 伯爵大人会意,也点点头:“是的是的,正合适!”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当晚嘉文子爵就收到了一张纸条,看完就咒骂道:“机会来个屁!” 第二天,整个贝亚城和多伦特港口喧闹起来,尽管平时这两地也很喧闹,但是今天尤胜。坊间无不争相探讨同一件事情:贝亚伯爵要出兵纺锤沙漠抵抗兽潮! 第三天更爆炸的新闻在坊间传送,甚至传到了王都:大军的统帅并不是嘉文子爵,而是路易王子殿下! 一时间,全国各处魔法塔里的书信传送阵又开始忙碌起来。 第十八章:贝亚城 维特背着武器行囊,跟随着精英团走在回沙棘镇的途中,白天的沙漠实在是太热,穿着沉重的黑铁铠甲,就等于把身体放在一个烤箱里,不要说赶路,光站着不动都难受。精英团已经被威廉王子的帝国守备军甩出了视野,任凭绿豆眼军官骑着马来回呼喝责骂,精英团依旧慢吞吞的在沙漠里蠕动…… 王子到营地第二天,就派人来精英团挑了几个熟悉周边地形的猎人,配合帝国守备军侦查部队去沙漠里勘探地形,调查魔物分布。一切本来好好的,维特还想多吃几顿烤肉无限量供应的晚餐,忽然第三天,连侦查部队都还没回来,王子却忽然下令拔寨启程。 真是搞不懂这些贵族的脑子,维特有些忿忿不平,你自己要进沙漠那就自己进去好了,非要带上我们这精英团干什么?不单维特这么想,包括那不停喊着骂着要加快速度的绿豆眼,他也不想进沙漠。按照这混蛋平时的做法,真想赶路早就马鞭抽过来了,哪会像现在?就这么喊着玩而已。 维特回到沙棘镇时,月亮已经很高,一万多守备军把小小的沙棘镇塞得满满,许多房子的木料都被拆下来当了营地栅栏和篝火燃料。维特这样真正的镇民只能呆在外围扎营,说起来是帮村镇居民夺回土地财产,结果军队一来直接都毁了。 守备军来了几个有模有样的军官,批评了一下精英团纪律懒散,又炫耀了一下守备军的战绩:已经收复失地沙棘镇,并消灭魔狼三只。维特听着觉得好笑,一万多人,杀了三只魔狼也算战绩?精英团里有许多曾是猎人,当然也都是满不在乎的表情。军官们似乎觉得对着这帮土包子谈思想觉悟是对牛弹琴,于是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痛心疾首的表情,看起来跟便秘一样。 正说着话,忽然西北方向传来魔狼嚎叫声,接着连续七八声此起彼伏的狼嚎,大半夜叫得人心里发毛。那几名军官迅速跑进镇里,然后就听到镇里一片吵杂声、马蹄声,只一小会,一队人马就冲出镇子往西北去了,维特数着大概三千人左右,都是轻骑兵。 雷克特正坐在维特旁边啃肉干,镇里的井口都是守备军在打水,根本轮不到精英团,导致雷克特一边啃一边干噎,嘴里骂骂咧咧:“那是魔狼?这帮王八蛋听到魔狼怎么跟看见女人似的,大半夜也不嫌累,这么积极赶着去上坟啊?” “他们追不到的。”维特看着一队人马远去,很肯定的说:“听声音最少在五里开外,军马在沙漠里跑不过魔狼,这么多人去,魔狼早跑了。” “让他们白跑更好!”雷克特又干咽下一口肉干,没好气的说。 维特只是笑笑,继续和雷克特闲聊着修炼。镇里又走来一队守备军,找到绿豆眼军官说了些什么,绿豆眼一阵点头哈腰,然后转头扯着嗓子喊道:“维特呢?沙棘镇的维特呢?” 维特站起身,要说不紧张是不现实的,特别是那几名守备军都用挑剔的眼神看着自己,绿豆眼指着维特对身旁的军官说:“就这小子了,团里就剩这小子是沙棘镇的。” 那名领头的军官吸吸鼻子,虽然不太满意,但还是歪了歪嘴:“走吧,有点事问问你。”说完领着维特走向镇子,随行其他人更是看都没看维特一眼。 事情就是那么巧,维特现在又一次回到了自己家的祖宅,这次大厅里不是流光佣兵团,而是守备军临时指挥部。威廉王子大马金刀地坐在最中间,周围都是些军官侍从,吵吵嚷嚷还在争论着什么。大厅中间临时用桌子拼起一个沙盘,维特一眼就看出是沙棘镇偏西北一片的地形。 看见维特进来,威廉王子本来盯着沙盘的双眼看向了维特,四目相错,一瞬间,维特寒毛都竖了起来,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自己看魔狼那绿幽幽的眼神都没这么恐惧过!维特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前方。 “殿下,这是唯一的随军沙棘镇居民了,昨天挑完侦查队就剩这一个,虽然年纪小些,但据说也是猎人。”带维特进来的军官向王子解释,显然这个小小年纪的猎人并不让王子满意。 “你叫什么?”王子的声音很冷淡,透着一股威严,维特低着头也知道这是对自己说话了。 “我,我叫维特,维特丶泰姆。”维特说话有些紧张,自己的姓氏已经多年未曾使用,但是问话的是贵族,按传统确实要报全名。 “嗯?你是贵族?”王子这才有点兴趣,说话也缓和了一些。 维特这才慢慢抬头重新看向王子,此时王子的目光已没有那种危险气息,国字型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倨傲,虽然只是坐着,看向维特的眼神似乎依旧是俯视。 维特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回答道:“是的,我爷爷曾是帝国男爵。” 威廉王子微微点头,虽然依旧居高临下的语气,但是并不那么刺耳:“维特,我需要你在这沙盘上标志出魔物分布,至少是兽潮发生之前的分布,能做到吗?” 维特看看沙盘所示也不过只是稍微进入沙漠,点点头:“可以!” “好!来吧!”王子抖擞了一下精神,站起身走到沙盘前:“告诉我,哪里魔物最多!” 这话问得毫无水准,魔物又不是人类,建造个城市就住下,魔物都是一直在移动。但是维特知道要是自己敢这么说,可能自己就死在自家老宅子里了。 “这里,这里魔狼最多。”维特指向一处绿洲补给点,其实自己也没去过,只是每次猎杀魔狼的猎人都会画个草图给那些佣兵看。 “还有呢?有更高级的魔物吗?”威廉王子看维特回答迅速,多了几分信任,只是还透着一些淡淡的不满意。 “这里,墓碑坑,有砂石怪,有时也有魔狼。”维特犹豫了一下,指向一处低谷,那里纯粹是道听途说了。卡坦村往西南有一处低谷,由于是低谷,春秋雨季那边会有绿洲短暂出现,然后各种魔物争夺绿洲相互厮杀,而且那里有很多黑色岩石,雨水洗刷露出地面,远看像墓碑,就被猎人们称为墓碑坑。猎人们都说那里邪乎,死不过不少人,加上砂石怪浑身上下都不值钱,渐渐就更没人愿意去了。 “墓碑坑。”威廉王子重复了一下,旁边侍从赶紧拿起一根标志,写好名字插进沙盘。 “还有吗?”王子似乎心情好了一些,继续问。 “不知道了,沙漠内部我没有去过。”维特说的是实话,但是耍了个小聪明,确实沙漠内部他没去过,但是刚才他指点的两个地方,他也都没去过。不过威廉王子和周边的军官听维特这么说,倒以为这孩子挺诚实,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一定是去过那两个地方。 “嗯,不错!”威廉王子看着沙盘点点头,指着维特转头对侍从说:“给这位猎人来套像样的装备,既然是帝国男爵的后代,不能太寒酸。” 维特一听,心里狂喜,脸上也抑制不住笑意:“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威廉王子对维特点点头,转身与其他军官商议行程。侍从走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维特出了大厅,一直走到扎满营帐的广场上。夜已深,篝火已经灭掉不少,黑乎乎的也不好找人,侍从问了好几个人才在猎人大厅楼上揪起一个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大胡子军官。 “塔伦!你又喝酒了!?”王子侍从瞪着双眼,双手拎着大胡子的衣襟,低声吼道。 那叫塔伦的军官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王子侍从,眼神从迷茫涣散忽然就精神抖擞起来,嘴里争辩着:“没,没!我只是不小心喝了一口,就一口,大人明察啊,你看我酒壶,就少了一口!” “你还敢带着酒壶?!”侍从声音更严厉了,眼睛都瞪出了眼眶。 “啊,没有没有!是水壶水壶,我真的就带了一口,就一口!”塔伦已经慌不择言,看神情都快哭了。 “你小子给我警醒点!再让我发现,你这后勤部长就没了!再求我姐姐说情都不管用!”侍从沉着声,紧紧地勒住塔伦的衣领。 原来这就是后勤部长,看来还是走关系的,维特眨眨眼,权当没听到。 “去给这位弄一套像样的装备,王子殿下吩咐的。”侍从慢慢松开塔伦的衣领,接着双手拍着塔伦的耳朵,冷声说:“然后把你的脑袋埋进水里洗干净,别让人闻到酒味,听到没!” “是!是!是!”塔伦点头如捣蒜,浑身都在发抖。 “维特你跟着他去吧,我回去复命了!”侍从恢复了常态,似乎一刻都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姐夫,扭头走了。 维特弯腰感谢,看着侍从离开,才听到背后一声长叹,维特转过身,看着塔伦,双方都有些尴尬。 显然王子侍从走了,塔伦才敢又露出醉酒涣散的神情,这哪里是“只喝了一口”,明明是差一口就醒不来了! 塔伦勉强起身站稳,心想着赶紧打发这人离开,自己那点丑事可都被人看去了!于是一路蹒跚走到一队整齐的马车面前,守卫看到是后勤部长,再一看已经喝多了,也不上前戳破,反而远远走开。 这一路走来,塔伦就已经晕得不行了,说了句:“你自己看!”然后就扶着马车在那干呕,丢下维特自己。 几排马车上都是武器装备,这黑灯瞎火的,堆在一起哪能看出什么?维特没办法,只能一车一车挑开布帘往里瞧,借着星光和火把的微光,也只能大概分辨个黑白颜色,款式大小都看不出来。 这可怎么办,维特连续翻了十来车铠甲,也有些烦了,心想着不如随便拿一件,只要不是黑铁就行,终于看到一套不错的银白色铠甲,不过上面堆着一堆黑铁铠甲,维特不得不先把黑铁铠甲搬下车,就在弯腰放下铠甲的时候,无意间一抬头,眼角闪过了一丝亮光。 金属的亮光,看样子是马车的底板,这里停着几十辆马车,维特一路看过来都是木头主体,哪有用金属做底板的?维特确认了方向走到那辆马车旁,外面看来和其他马车也没区别,一样的大小,灰色的油布蒙着,只是摸着车底才感觉出冰凉的金属手感,这就有些奇特了,马车为了减轻重量,基本都是木头的,哪有用金属的道理? 维特走过去缓缓掀开马车布帘,就看了一眼,心一颤手一抖,差点叫出声! 第十九章:探险家协会 维特眼前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幽黑炮口,炮身在星光下泛出惨白色调,这形似火炮的玩意正对着自己。如果贝亚伯爵在场,会发现这和他城堡里的十门魔能炮一模一样。 但是维特完全不知道这火炮有多厉害,按常理没有炮手就是一堆废铁罢了。让他僵住不动、心里拔凉的是一把已经上弦的手弩,正瞄着自己的鼻子,银白弩箭在星光下反射出幽幽惨绿色,凭借猎人们用毒的经验,维特知道这种颜色的毒药只要见血就死。 “别出声!不想死就别动!”冰冷沙哑的声音带着杀意,让维特全身的血都凉了, 维特不仅身体,连眼珠都不敢动,按照那些英雄传记骑士小说记载,一旦被人挟持,不要看对面的脸,不要去猜测对方身份,乖乖配合,说不定还能留一条命。维特只能盯着黑漆漆的炮口,站着不由自主的发抖,就听那个沙哑的声音命令道:“上来!” 本来维特已经四肢麻木,毕竟只有十六岁,如此紧迫的死亡威胁让维特整个人都懵住了。但是手脚却像别人在控制,一大步就忽然跨上了马车,这更让维特感到绝望,对方的实力之强,估计不用武器,光凭一个指头就能弄死自己。 “坐下!”依旧只是短促的命令,维特刷一下就坐在马车侧边,身体根本不听自己控制。坐下才发现马车靠里侧还蜷缩着一个人,看服装是帝国守备军,估计是这里的守卫,如今闭目蜷缩在那,也听不到有呼吸,多半已经是死人了。当然,在今天之前,维特按照猎人们教的方法,判定人是否存活可以靠听呼吸声,但今天不太适用,因为挟持自己的那位,静坐在那里,根本没有呼吸。 维特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眼前这位守备军的下场估计也就是自己的下场!忍不住脸上悲愤欲泣,雷克特说得不错,什么都能欠,手不能欠,非要来看什么啊!十几车铠甲不拿,这下好了,铠甲也用不上,命就送了! 正想着要不要看看杀死自己的人到底什么模样,反正都要死了,做鬼也不能放过仇人啊!那人忽然放下了手里的弩箭,站起身走到维特面前,维特挣扎着想要最后一搏,就这么不抵抗被杀死,太窝囊了! 可是身体还是丝毫不听使唤,维特全身肌肉都绷了起来,奋力想做点什么,可惜四肢依旧只是在那微微颤抖。那人走上前忽然把手从黑铁铠甲的侧边伸进了维特胸口,摸索到心脏的位置,无论魔物还是人,直接攻击心脏都是最有效的杀敌手段。 维特绷紧了身体,等待死亡临近,只是此时此刻却有些愣神:刚才那只手,好白好纤细,葱白如玉,即使马车里隔着油布只有淡淡的微光,维特也确定那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手。 自己真是没出息呢,都快死了,还感叹仇人的手好看,维特自嘲着,静静等待心脏碎裂的时刻,但愿不要太痛。 然而那只手并没有停留太久,继续向下摸索,然后从维特怀里掏出一堆东西,随手丢在马车上。维特心情就像被苍鹰逮住的土角蛇,抓住了飞上去,摔下来,再抓住飞上去,再摔下来,直到摔死为止。 对方看来不是一定要杀死自己,如果只是劫财的话,那真是太好了!看着摊在地上的杂物,一只纤细的手慢慢拈起那本《折戟沉沙》,不慌不忙翻阅起来,也不知这黑漆漆的马车里,这人怎么能视物,不过只翻了几页就丢下,又随手翻了翻守备军的徽章,三阶武士徽章,几个银币,外加半快烤肉,最后捡起了那瓶无极回春露,打开时维特才听到这人有呼吸声,看来是用某种方法代替呼吸,只有闻味道时才用鼻子。 那人忽然用鼻子哼了一声,声音依然沙哑,但是这次不再是冰冷的命令声,而是带着询问:“你是无量山的人?” “是。”维特这才发现自己能说话,想都不想就承认了,赌一把!说不定靠着无量山的名号能让对方忌惮,自己能捡回一条命! “哼!死到临头还不老实啊!就你这三阶武士,无量山眼瞎么?还是你当我眼瞎?”沙哑的声音这次带着浓浓的嘲讽和冷笑。 “不不,我不是无量弟子,但是我朋友是!他会帮我引荐!”维特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看不看对方脸了,慌忙看向对方解释道。 这才看见挟持自己的人,一身黑色夜行衣紧紧裹住身体,全身几乎陷进黑暗中,看体型轮廓和自己差不多,脸上也有黑布遮盖,只露出眼睛眉毛。 “那你到这里干什么?”对方似乎信了维特的话,让维特的心脏又缓缓回到原位。 “我只是来挑件铠甲,刚好走到这里。”维特不敢多说,只想着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求对方放过自己。 “又不老实了,不要以为你是无量山的人,我就不敢杀你。”对方冰冷嘶哑的声音又一次带上了死亡威胁。 “是真的啊!王子说奖励我装备,你看我穿的这身破烂!”维特的心脏如果是土角蛇的话,已经被摔死不知多少次了。 “王子?”对方似乎很不屑,却又有点兴趣,继续问道:“你有什么功绩能领奖励?” “我原本是这镇里的猎人,熟悉这周围啊!王子就问我哪里魔物多。”维特不敢再隐瞒什么,千万别把对方惹急了。 对方不再说话,沉默片刻后,伸手摸上了面前这架火炮,洁白如玉的手即使在黑夜里也看得见轮廓,点点星光下还能看到手背上的肌肤微微泛光,维特忽然觉得这手,似乎有些过于小巧了。 只是下一刻维特又受到了惊吓,这洁白如玉的纤手忽然泛起黑光,维特看见一圈圈的黑色波纹出现在白皙的手背上,然后一只指尖大的灰白色虫子凭空出现,那只白皙的手轻提起这只有点像瓢虫的玩意,放在炮管末端。 未等维特反应过来,一阵刺耳的磨牙声忽然响起,噶吱吱,噶吱吱,听得人毛骨悚然。维特忽然发现自己又不能动弹了,连说话也不行,只是眼睁睁看着那灰白色的小虫子一点一点啃食着炮管,钻进炮身。 这马车应该有消声魔法之类,否则这么刺耳的声音早就把守卫引来了。既然不能说话不能动,自己还是乖巧一点,于是维特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修炼起来,只是刺耳的磨牙声让维特时不时心里一阵发毛。 只一小会,外面传来嘈杂的马蹄声,想必是之前追击魔狼的部队回来了。马车里,对面的黑衣人警觉起来,微微侧头,两只手指相叠,撑开马车布帘,透过缝隙往外瞧了瞧。 一瞬间,维特愣住了。现在镇里火光明亮,透过那条布帘的缝隙,黑衣人能看到外面,火光也照在了黑衣人的脸上。维特第一次看清对方露出来的眉目。心里犹如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刚才被死亡威胁也不过如此!脑袋里已一片空白,如何形容自己所看到那一丝面容?维特脑海里只剩两句:眉黛春山,秋水剪瞳。 对方只看了片刻,就放下布帘,马车里又回归黑暗。而维特傻坐着,脑袋里一直不停闪出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清眉秀目,至于运气修炼,死忘威胁,全都忘了! 完全忘记了时间流逝,直到对方有了新动作,维特才缓过神来。看着她从那被啃开的炮管里轻轻提出那只灰白小虫,一阵黑光之后小虫又凭空消失,然后再次把纤手伸进炮身,似乎在摸索着什么,然后猛的一拽,维特借着微光,看见那白皙的手里多了三四个叠在一起的圆盘状物件,看不出材质,只看到上面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划痕。 不过维特晃神的功夫,那物件就又消失在那双白皙柔美的手中。然后维特听见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的事完成了,你可以走了。” “啊?”维特不敢相信对方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而且,自己内心似乎……不想这么快结束。 “难道你想和他一样死在这里?”黑衣人指了指脚下,那名守卫没有呼吸,看来是真死透了。 “哦不,不!”维特赶紧站起来,小心的核实道:“那,我就走啦?” “嗯!”黑衣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跳下了马车。 维特跟着跳下去,这次借着星光又一次看愣了神,那一双明眸如同星辰之辉,两笔弯眉好似远山含黛,维特有些恍惚,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眉目,但是到现在也看不出这黑衣人是男是女啊! 黑衣人正小心的左右观瞧,发现没有危险才转头看向维特,眼神有些惊讶:“你怎么还不走?” “哦,我……”维特心想,我总不能说看你好看舍不得走吧,犹豫了一下,说:“我是来挑装备的,还没挑完!” 虽然只看到眉目,但是也看出黑衣人居然有一丝笑意,顺手指向右侧一辆马车,冷声道:“那边,军官专用。” 维特点点头,转头看向那辆马车的功夫,黑衣人已经闪出一丈开外,眼看就要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心下有些着急,也顾不得性命,急声喊道:“敢问姑娘芳名?” “啪!”一跟枯枝飞了过来,准确命中维特胸口,即便穿着沉重的黑铁铠甲,维特也被砸中倒翻一跟头。 耳边响起一声不再沙哑的娇喝:“滚!” 第二十章:情报的价值 看着黑衣人渐渐消失的背影,维特轻轻笑了起来,还好自己猜对了!如果真是个男子,被维特叫成姑娘,估计丢过来的就不是枯树枝了。 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袋,维特按照黑衣人的指示走到那辆装着军官铠甲的马车旁,挑了一件银白色锁子甲,自己也不懂材质,只能带回去给雷克特鉴定。马车下层还横七竖八放着几把阔剑,维特挑了一把最重的,雷克特是铁匠学徒,给维特灌输的知识就是:武器越重,用料越好,越值钱! 挑完装备,维特又忍不住再去看了看那辆放着火炮的马车,死人还在,也不知道那黑衣人用了什么手段,刚才在马车里丝毫没有血腥味,此时再掀开布帘,血腥味已经浓到令人作呕,无声地向维特叙述刚才一切都不是做梦。稍微整理一下,维特捧着装备走回塔伦身边,此时这位后勤部长已经抱着车轮睡得口水满地,维特好不容易摇醒了塔伦,装作很满意的样子,大声说:“长官,我挑好了!让我送你回去啊!” 塔伦睡意惺忪,酒劲未退,迷茫地看着维特,下意识的呢喃:“哦好好,回去回去。” 周围守卫从刚才维特大声喊话就看了过来,看见维特扶着塔伦离开,也没多在意,只是觉得这两人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但是塔伦醉成那样,也算情有可原。 等维特把塔伦送回猎人大厅,塔伦已经又睡死过去,维特故意响动很大,吵醒了旁边的士兵,虽然被咒骂抱怨了一番,维特也不恼,乐呵呵地回到自己营帐。 叫醒睡得正酣的雷克特,维特让他鉴定一下装备,雷克特本来睡意惺忪,猛然看见面前摆放的装备,以为这是维特偷来的,吓得跳了起来,偷军资是要杀头的!拉起维特就要往营外跑,准备挖坑把这些装备赶紧埋掉,毁尸灭迹。 维特花了好久才解释来龙去脉,当然隐去了被黑衣人挟持的过程。雷克特才放下心,拿起装备摸索了半天,又拿出营帐借光左瞧右瞧,最后兴奋的告诉维特,铠甲主体是精铁打造,这是帝国守备军标准材料,铁环部分混入了钛金,这应该是军士长以上才会用到的高级材料,让铁环延展性更佳,不易损坏。而武器则是精铁混入了乌金,乌金是黑铁的伴生矿,魔法抗性更强,阔剑攻守兼备,当然要考虑魔法抗性。 鉴定完毕,雷克特说了一句:你发达啦!然后倒下继续闷头大睡,维特抱着锁子甲运气打坐,心事实在太多,也睡不着。明天一早还有一场戏要演,总要先编排一下剧本。 第二天天刚亮,镇里镇外就都忙活起来,整队收拾营地,劈柴喂马,生火做饭,维特慢吞吞的收拾行囊。果然,绿豆眼还没开始整队,一名军官带着十来人急冲冲进了精英团营地,从外面就开始嚷嚷:“哪个是维特?沙棘镇的维特呢?” 该来的总是要来,维特钻出营帐,装出一副迷茫的样子:“怎么了?我是维特。长官有什么事么?” 那军官显然不能说原因,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王子召见你,来吧!” 身边的精英团士兵都挺诧异,别看这小子其貌不扬,都已经被王子召见两次了!雷克特更是一脸羡慕,昨天被王子召见带回一套装备,这次再去,是不是要升官发财了? 维特一路摆出小心翼翼的样子,自己心里多少有点紧张,又默念了一遍准备好的说辞。 威廉王子此时是真的头痛,自从离开王都以来,就没顺心过!自己从小到大,千娇百宠,可是这次从离开王都以来,七天内,王子感觉这辈子的倒霉事都被自己遇上了。 先是军部三位大佬为难自己,逼着自己承诺不与贝亚伯爵联手,才肯调兵一万五千人,相当于贝亚伯爵手里的全部军队数量。王子看情况紧急也就答应了,想着好歹贝亚伯爵是自己的岳父,先斩后奏也能体谅一下,没想到刚进沙漠,线报就传信贝亚伯爵已经借兵给自己的弟弟,路易王子! 军部那三个白痴,为了一点所谓的面子和尊严,硬生生把贝亚伯爵推到了对立面。难怪父王让这三个白痴担当要职,但所有要务都要父王亲自批准,这三个白痴永远成不了气候,父王就高枕无忧!好在自己备了一手暗棋,竹影塔把魔法之都最新的魔能炮搞来了,依靠这两门魔能炮,至少这次平定兽潮是手到擒来。 但是,就在今天早上,最后的暗棋变成了废棋。自己已经非常小心谨慎,不但要瞒着那三个白痴,更要瞒着父王,所以这一万五千人的军队里,知道魔能炮情况的不超过两只手,全部都是自己的心腹。 身边两位魔导师是都是自己挑选的,更何况魔能炮与魔法塔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不可能,也不敢泄漏。自己从贴身的护卫里挑了四名七阶以上的高手伪装成守备军,日夜轮换看守魔能炮,寸步不离,也无从泄漏。更不用说处心积虑把魔能炮伪装成普通马车的样子,都是怕人多眼杂,一旦自己的弟弟知道魔能炮,必定想方设法破坏这种杀器;让那三个白痴知道,肯定想要据为己有;若父王知道,就会提防自己,除非自己用魔物的尸体证明自己并无二心。 现在全完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临时指挥部只留下了核心中的核心,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所有信息就更要完全消失。两名护卫的尸体已经被魔导师处理完,可以确定的是,两人死于昨夜零时左右,死因都是心脏碎裂,全身无其他伤痕,这让全场都陷入一片死寂。两人都是七阶武士,能作为王子贴身护卫,在同阶里面也是佼佼者,就这么被同样的手法打碎了心脏!更关键的是:在眼线众多的军营里,死了两个七阶高手居然无声无息! 王子招来了昨晚换班之后,所有曾去马车存放地区的人,其实也很少,昨天马车周围的卫兵十人,路过找地方撒尿的士兵两人,后勤部长,以及部长带去领装备的维特。 十名卫兵十头雾水,他们根本不知道丢了什么,王子也不说明,只是说少了东西;两名撒尿士兵被吓得差点在大厅里撒尿,王子问他们为什么要撒尿,为什么要去马车边撒尿,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在那一把鼻涕一把尿地喊冤枉;后勤部长也快吓尿了,王子脸色发黑,前面十二人好歹都能说出昨天自己干什么了,打牌还是撒尿,可是自己哪还记得昨天的事啊!总不能说自己违背军纪,喝醉了?眼看王子的脸色越来越黑,塔伦心里已经发了一百遍毒誓,只要今天不死,这辈子不再喝酒! “报告长官!维特带到!”门外一声高喊。 “让他进来!”王子终于把眼神从塔伦脸上移开,看向门口。 呲呀——门慢慢打开,进来一个满脸问号的无辜小孩。 “王子殿下早安!”维特一脸人畜无害,还对这塔伦笑笑。 “这是你昨天挑的铠甲?”王子注意到这个小孩比昨天看起来更精神一些,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是的是的,谢谢王子殿下!”维特摸摸着锁子甲,表示心里的欢喜,又看看已经脸色苍白的塔伦,对王子说:“是塔伦大人推荐的!” 塔伦一愣,这铠甲可是军官才能用!自己怎么可能推荐给这个小孩?但是忽然转念一想,看来,昨天自己发生的事和这小孩连在一起!那就顺着他说的呗,反正自己压根也不记得。 “对对对!”塔伦点点头,脸上恢复了生机,对王子说:“昨夜我带他去挑的铠甲。” “你为什么给他挑军官铠甲?”王子身旁的侍卫忽然开口。 塔伦一时语塞,心都快跳出来了,我可是你亲姐夫啊!你这是要逼死我么? “啊?这是军官的?”维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一脸兴奋:“不是说给我一套像样的贵族铠甲嘛?” 塔伦此时脑子飞转,立马接腔:“对啊!贵族当然可以穿军官铠甲啊!”话说出口,自己却吓住了,什么?旁边这孩子是贵族?我是不是又把自己推进坑里了? 没想到王子却点了点头,示意认可。倒是身旁的侍从有些迷惑,自己昨天有和塔伦说过这孩子是贵族嘛? 不过王子没再深究这个问题,揉了揉太阳穴,又问维特:“你昨天领铠甲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或者人么?” 维特歪着脑袋,皱起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片刻忽然睁大眼睛:“有!” 全场的目光瞬间击中维特,那种感觉,跟昨天被手弩指着的感觉不相上下,维特没做抵抗,顺势做出惊恐的表情,身体也在发抖。 “别怕。”王子忽然换成和蔼的语气,双手虚拍示意周围众人注意收敛气势,对方不过一个小孩而已,向着维特轻声问:“有什么特别的?说说看,要是有用,你还会有奖励哦!” 维特这才回过神,一脸期待奖励的兴奋,舔舔嘴唇,开始讲述:“我和塔伦大人挑铠甲的时候,正好赶上昨天追击魔狼的队伍回来。然后我闻到了风里吹来的血腥味,我鼻子很灵的,老猎人说我这是狗鼻子。”本来维特想说点趣事缓解气氛,不过显然大厅里没人有闲心,都等着更重要的线索。 维特只好接着讲:“因为在挑铠甲我没太在意,以为是猎杀了魔狼,带回营地的血腥气息。不过,后来我回想了一下,那不是魔狼血的味道。” “你能闻出来血腥味来自什么?”王子一脸和煦,似乎朋友之间闲聊而已,不过握紧的拳头,已经出卖了内心情绪。 维特抿了抿嘴巴,似乎很艰难说出口:“人。” 第二十一章:准备就绪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孤儿院残破的窗户照耀在丹尼脸上时,楼下断断续续响了一夜的利刃破空声犹自在清冽的庭院回荡。 维特这几天成了夜猫子,每天夜里一个人练习武技,狂击武技很适合维特这样根基不算稳固的修炼者。之前因为急于去佣兵工会评定等级,维特按照许多猎人们的做法,专心学习了几天斧头应付测试,所以维特自认是“打了折”的三阶武士。 整个格洛尼亚大路,有资格评定武士等级的组织机构很多,这其中必定也有差别。民众们普遍认为最严苛的莫过于光明神殿的武士考核,同样是三阶武士测试,同样要求一分钟内破坏三个黑铁假人,光明神殿所摆设的假人货真价实通体黑铁打造,必须在要害部位造成致命伤害才算通过,而且测试时只允许使用刀枪剑戟,从斧开始向后的武器一概不用,因为神殿认为斧算是武道标准的下限,至于更往后的勾叉之类不过是杀人兵器,算不上武道。 要求最宽松的大概就是佣兵工会了,其实也很好理解,对于佣兵工会来说,佣兵等级越高则报酬越高,工会抽取的佣金也就越高,自然不会为难考级者。所以黑铁假人变成了披着黑铁铠甲的木制假人,武器更是自带自备,把兵器带全了都没人管,只要把黑铁铠甲破坏掉就算过关。所以参加测试者几乎无一例外选择斧头,势大力沉,破坏力完全来自于武器自身重量和斧刃锋锐程度,只要测试者举得起,一分钟内对着假人劈砍一阵,基本都能过关。 这两种测试考验出来的三阶武士,佣兵工会登记表上也不过是同样一笔,但实际实力差距甚远,通常大家管维特这种佣兵工会出来的武士叫“砍柴武士”,所以维特平时也羞于提及。 这几天好好练习了狂击武技,维特倒是很有把握,此刻用长剑一样能通过三阶武士测试,也不算堕了武道名声。 选在夜里修练也挺无奈,白天这些孩子们在庭院玩耍,哪有地方能练习武技?另外孤儿院虽然偏远,但低矮围墙外还是会有行人来往,维特这几天每洗一次澡或者睡一觉头发颜色就掉一些,黑色越来越淡,已经成了棕色头发,再过几天说不定又露出金发,被人看到可就大大不妙了,毕竟找自己的可是圣阶高手。 现在天色已亮,维特拎着剑准备回屋睡觉,正巧丹尼穿戴整齐往外走,打了个招呼后,丹尼忽然扭头问道:“魔法之都魔导师顾问团住进了贝亚魔法塔,里面有几个你爷爷那一代的前辈,你确定不去问问近况吗?” “不去,我又不认识他们。”维特牢牢记挂着爷爷丧失了魔力这件事,既然选择隐居,想必一定不想再与过去的熟人联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可能连弗莱明都不想联系。 “那些可都是大魔导师啊,甚至是超魔导师啊!”丹尼满脸憧憬,听到维特拒绝也只能叹一口气,谁让自己没那么强力的爷爷呢? “你自己去啊!十八岁的大魔法师,哈娜都说你是天才级的魔法师了,说不定会被某个大师看中就收了当学生!”维特看看丹尼,想到对方的卓越天赋,再想到自己,不由叹一口气,人比人气死人。 “没有关系进门啊!”丹尼又泄了一口气:“全国,哦不,周边邻国的贵族都在往这赶,魔法高塔门口的访客长队都排到伯爵府门口了。” 伯爵府在城北,魔法高塔在城中,隔着五里远。 两人各抱着惋惜又不甘的心态,相错而过。 ———————————————————————— 此刻曾经相错而过的两人又坐到了一起。 弗兰冷冷地看着对面静静端坐的哈娜,深吸一口气仿佛强压住内心的怒火,语气虽然平静,但谁都能听出这位剑圣饱含的怒意:“我按你们所说的时间等了三天,结果你现在告诉我这事做不了?” “弗兰阁下。”哈娜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早已掌握对方身份的组织自然也知道对方的性情,此刻万不能露了怯,尽管实力相差巨大,哈娜说话依旧不卑不亢:“实在是因为事发突然,魔导师顾问团的到来导致了我们的工作难度极大增加,贝亚城人口三天增加了一倍,我们实在无法完成您的要求,望您见谅。” “什么事会让你们感到突然?你们比我知道得都早,有什么意外?”弗兰气极反笑,魔导师顾问团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个意外,对七绝来说,一切意外都是笑话!对于掌握了全大陆情报的七绝来说,所有偶然都是必然! “阁下请别生气,我们贝亚城分部确实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事件,是我们准备不足,我们诚挚道歉!”哈娜从背后那位‘邮差’手上接过五百金币的通票,慎重推给弗兰,并且又附加了三袋每袋一百金币的钱袋,站起身一鞠躬:“往阁下海涵!” 弗兰长吐一口气,左手握拳抵住眉心轻柔,右手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桌面,缓解心中的烦躁。他是真想杀这么一两个以儆效尤,可是想到对方所说属实,如今魔导师顾问团来了确实还不能闹大,自己还真的只能这么忍了! 这事一旦传出去,一个在魔法之都安家立业的剑圣忽然出现在这偏远王国要找一个从未有任何记录的孩子,谁都会起好奇心,尤其是那些魔导师,各个都是人精,必定不会轻易放过! 出发前弗莱明大师明确要求此事一定要保密,弗兰怎么敢声张? 忍了吧! 弗莱想想都憋屈,自己一个剑圣,对面不过一个‘酱级’小娘们,却要生生吞下这口气,何其窝囊! 正在踌躇间,哈娜话音又起:“弗兰阁下,为了表示歉意,除了三百金的赔偿外,我们愿意免费提供您一条价值一千金的最新情报,这条情报传到东大陆时,可能会涨到五千或者一万金币。” 哈娜深知打一棒给一颗糖的道理,对付小孩子适用,对付这些处在世界顶峰的人物同样适用。 “嗯?”果然,弗兰感兴趣起来,对方看来真的拿出了诚意,有什么消息能价值一万金币? “托斯达纳学院院长赤瞳死神克里斯进了纺锤沙漠。”哈娜平静的说道。 平静,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哈娜看着对方有些失神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赌对了!根据情报,这位新晋剑圣有一位宿敌,就是那位比弗兰更早年纪步入圣阶的克里斯,弗兰是时下最年轻的剑圣,现年三十五,两年前超凡入圣,而克里斯现年一百三,百年前迈入圣圈,当时比弗兰还要年轻。 至于是因为天才们不能容忍这相差的三年,还是因为个人恩怨,情报没有说明,或者说那种等级的情报哈娜没资格获取,但这并不妨碍哈娜凭借此转移掉对方的注意力。 空气沉默了良久,弗兰从怀里又掏出一张五百金币的通票,放在桌上,缓缓开口:“我不喜欢欠人钱,这些你们拿走,当我没问过。” “如您所愿,我们没听过!”哈娜收起桌上的商会通票和钱袋,浅浅弯腰,转身带着胜利的微笑走出了这间豪华的酒店客房。 虽然弗兰当时没留地址,但对哈娜来说,如果找不到这位剑圣在贝亚城的落脚点可算是耻辱,当然,那两个小鬼不算数。 出了酒店的哈娜疾步往红灯区走,最近人口暴增,工作量越来越大,这是事实,一分一秒都很紧张。 “光明神殿的骑士团到哪了?”哈娜随口问身后的邮差,这人就喜欢穿成邮差的模样,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的本名,哈娜和他可算是多年的老搭档,此刻自然不讲客套:“指头都保住了是不是要报答我?” “前天到王都了,贝亚高塔安排的内线最近帮不上忙,消息递出来很慢。”邮差笑得很谦卑,马匹拍起来密不透风:“还是大姐有办法,一个圣阶也被你玩转于鼓掌,在咱们内部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哼!以后信口乱开价的事自己擦屁股,连那些没脑子的佣兵都知道赚钱要有命花!”哈娜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晃了晃脑袋,继续吩咐道:“继续招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贝亚城这些天很快就会成为北大陆的焦点,也就是我们登上舞台的时机!” “好的,大姐!”邮差依旧笑得很谄媚,跟在后面边走边说:“对了,你让我留意的那个丹尼法师有眉目了!他昨天刚去佣兵工会注册了一个佣兵团,就两个人,另一个标明的是他的随从。” 大姐的这个任务算比较奇怪,丹尼法师在班德斯城算老面孔,监视这样一个熟人似乎意义并不大。 “哦。”哈娜漫不经心地问道:“落脚点找到了?” “嗯,在城郊孤儿院。”邮差有些絮絮叨叨抱怨:“那破地方太偏了,怪不得之前没人看到,明明那么显眼的发色……” “孤儿院。”哈娜一愣,忽然轻笑起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嗯?”邮差显然没懂哈娜的意思,忽然想到了好玩的事,笑着问:“大姐你知道他们佣兵团叫什么么?” “嗯?” “宇宙佣兵团,哈哈!笑死我了!”邮差说完已经笑得前俯后仰。 “嗯……确实有点可笑。”哈娜点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可笑。 第二十二章:出发! 过些天即将入冬,天气也变得阴沉起来,地平线上的乌云仿佛一直都在,郁郁沉沉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寒雨。 贝亚城自打建城以来,从未有过如此盛况,魔法之都的魔导师顾问团到来,标志着这个临近沙漠的城市具备的战力目前碾压整个北荒大陆。而追随这些魔导师们,慕名而来的各地贵族蜂拥而至,把整个贝亚城的物价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本来贝亚伯爵在整个贝亚地区有着至高无上的话语权以及统治力,可随着魔导师顾问团的到来,更多高爵位的贵族进城,贝亚伯爵已经淡出了大众视线。 谁都知道贝亚伯爵已经失势,贝亚城目前有两位公爵以及一位亲王,哪里轮得到贝亚伯爵说话?更不用说在魔导师顾问团以及所属的“护法军团”面前,贝亚地区的十万罗兰王国守备军不过是个概念数字而已。 整个贝亚城热闹非凡,大街小巷人头攒动,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而此刻的贝亚伯爵府却是清冷许多,庭院里的落叶许久没有清扫,突如其来的秋风将落叶扫到一边,惊飞了一群麻雀。 可儿再次来到伯爵大人的书房,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厚实的雕花木门。这些天以来,伯爵大人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内。 最初几天,那些贵族们到达贝亚城还会前来问候寒暄一翻,但自从公爵大人,亲王王子殿下到达,访客就消失了,贝亚城最奢华的建筑门可罗雀。 “父亲。”可儿微微整理情绪,让笑容显得更自然一些:“我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伯爵大人抬起头,额头上的褶皱几天之间又深刻了许多,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挤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路上安全第一,你第一次出远门,路上不要逞能,耍脾气,知道了么?” “知道啦!”可儿这几天已经听腻了这些忠告,父亲实在是太过小心。 为了这趟出门,伯爵三天前就派出了心腹,提前准备好一路上的衣食住行,打点好各方面的关系,保证女儿万无一失。 “我会安排特罗德随行,不过他是军队出生,不太懂得照顾……”伯爵又一次擅自添加了项目。 “不要啊!”可儿终于忍不住了!自己好歹是大魔法师,身边的贴身侍从也是中阶武士,不去主动招惹别人就算不错了,哪里需要再派那个木头一般的特罗德跟着自己? “最近外面太乱,你看看现在的贝亚城!”伯爵大人苦口婆心:“特罗德为人木讷一些,但是高阶剑士的实力可以……” “不要!不要!不要!”可儿展露出娇蛮的一面,表明自己的立场。一路上去哪些名声在外的餐馆,去哪些历史悠久的剧院,去哪些风景秀丽的名胜,连自己的服装如何与侍从相配,一切都规划好了! “可儿,你……”伯爵还欲再说,却被可儿打断。 “现在整个王国,甚至整个北大陆,最危险的应该是贝亚城!我越离越远,越来越安全!”可儿分析道:“父亲你需要把目前能掌握的力量全部牢牢掌握在手里,不要再分散力量了,伤其十指不如断起一指啊!” 伯爵明白,可儿不过是为了少一个监视她的眼线,但分析得也有道理,目前伯爵府能调用的力量越来越少,确实经不起更多的任务安排,否则伯爵府正的要被完全架空了! “好吧……”伯爵终于点了点头,问道:“让你去招募的随行佣兵呢?” “找好了!都是贝亚城的生面孔,没有接过附近的任务,不知道我的身份。注册年纪不超过二十,没有老油条,方便统一管理。”可儿汇报道。 “实力呢?”伯爵还是不放心,这次自己无法组织庞大的护送队伍,不能让女儿的身份曝光,所以将女儿伪装成佣兵,不希望有任何闪失。 “有个大魔法师,和我一样年纪,看起来估计是去魔法之都学习。”可儿翻出一张佣兵登记表,随口答道。 “没了?”伯爵一愣,自己让女儿去找佣兵同行伪装身份,接过就只找了一个佣兵? “没了啊!”可儿瞪大双眼,又补充道:“他好像还有个侍从,也算一个吧。” “不行不行,你得找个大一些的佣兵团。”伯爵连连摆手。 “哎呀!我的线路要绕道王都找姐姐,再去魔法之都,很多佣兵团不接任务!”可儿抱怨道:“而且我需要隐藏身份,队伍人越多岂不是越容易引人注目?” “哎!”伯爵大人颓废地依在高靠背上,感叹自己力量的不足,居然有一天需要让女儿以身涉险。 “爸爸,你放心吧!”可儿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围绕整只手升腾而上,坚定自信地眼神透过火焰看向自己的父亲,认真说道:“等我成为超魔导,把失去的一切再连本带利拿回来!” 伯爵大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眯着眼看着精致的女儿,轻笑道:“好吧!我等着我的宝贝女儿终有一天让安德家族响彻云霄。” 翌日清晨。 直到到了约定地点,维特也不太敢相信居然真的有人雇佣丹尼成立的宇宙佣兵团。光听名字就感觉这个佣兵团弱爆了,但凡叫这种“宇宙超级无敌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名字一般都是菜鸟,还不止菜,更说明见识短浅如井底之蛙。 怎么会有人能这么没心没肺呢?维特本来都打算装一回阔气,不但付钱去魔法之都,更要三十金包餐饮的那种!昨天却得到佣兵工会通知,居然有人花五十金雇佣大魔法师丹尼以及他的随从——也就是维特,前往魔法之都,并愿意付出额外二十金只因要绕道王都。 同样是去魔法之都,一边是付给别人六十金,一边是自己收七十金,这个答案很明显,不是么? 约定的地点有些奇怪,一般来说既然在佣兵工会雇佣,那么集合点都放在佣兵工会门口,可维特和丹尼按着地址却走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贝亚城红灯区。 要说这地方还挺适合清晨的车队集合,街道够宽敞,也没什么行人,毕竟姑娘们忙活一夜此时也要休息休息。 维特和丹尼尴尬地又一次站在了哈娜那间小屋门外的巷头,两人像被姑娘们赶出屋子的嫖客一般,低着头躲避着行人异样的目光。 当雇主来到丹尼和维特面前时,两人欣喜之余,同时进入了短暂的失神。 雇主也是两人,一前一后走来,为首一人白底描红边的符文束身长袍,外罩大红色披风,笔直修长的圆润小腿包裹着白色丝绦,间隙间闪耀着凝脂般的葱白玉腿,踏着银白色皮靴款款而来;另一人红底镶白甲长裙及膝,下身深红色马裤和马靴,套着白色披风,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是丹尼大魔法师吗?”为首白衣女子轻启朱唇,淡金色柔光长发及肩,衬托得精致容貌焕采照人,此时稍饰粉妆,一颦一笑更是美艳无双,看着眼前两名眼神呆滞的男孩,淡淡说道:“你们可以叫我可可小姐,这位是我的侍从安妮。” “是……是……”丹尼被对方的美貌震得有些失神,深呼吸想整理下情绪,不小心又闻到对方身上幽幽少女香,更是心猿意马,说不出话来。 维特看着丹尼一脸花痴的模样,感到气氛有些尴尬,无奈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自我介绍:“我叫维特,是……” “没什么事就出发吧。”没等维特说话,可儿已经转身走向马车,这次出行自己的行李就装了两辆马车,加上用来乘坐的车厢,看起来颇像一支去往魔法之都的商队。 维特吃了个瘪,略有些尴尬,用肩部顶了顶身边的丹尼,两人匆匆爬上了队伍最后的货车顶部,迎着和煦的阳光,缓缓驶向贝亚城城外。 背后小巷深处,闪过一个背着狼牙锤的宽阔身影,看着渐渐远离的车队,又低头看看手中画着罗盘标记的纸片,犹豫再三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依墙慢慢寻觅,最终停在哈娜的小屋门外。 第二十三章: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维特算是开了眼界,从沙棘镇到贝亚城,一路上从没享受过如此惬意顺畅的旅途。途中所有的落脚点似乎都为这位大小姐做好充分的准备,每到一处城市的住宿点,总有服务生提早站在门前等候,客房内已备好洗澡的热水,甚至连丰盛的宴席都提前按照可可小姐的口味烹制完成。 这位叫可可的大小姐很少露面,只在景点或者落脚点下车,其他时间都钻在她那架内饰比罗拉男爵的马车还要高档些许的车厢内品茶读书,维特完全不知道何时何人完成了这一切的布置,仿佛有个庞大的团队在为这支假装成商会车队的旅行团服务。 真的如旅行团一般,没有预想中的劫匪强盗,没有辛苦的餐风露宿,只剩下吃喝玩乐。拜这位可可小姐所赐,维特也能享受到如此高规格的行程,自然心里乐开了花。 眼看快要走完了罗兰平原,穿过前方回声山脉地区就算进了王都腹地,所有人的戒心都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维特躺在货车顶部,晒着温暖的初冬阳光,慵懒地看着马夫们为马匹重新钉马掌。即将进入山区,为了安全起见,这些经验丰富的马夫替换掉磨损严重的马掌,以便马匹攀爬。 这四名马夫都是修炼者,维特一早就看了出来。倒不是因为他会高深的气息探测,只需要看那些马夫手掌的虎口,厚实的老茧可绝不是那几根马鞭就能摩擦出的效果。 维特一早也就明白这位可可小姐应该是某个贵族子女,不过如今的贝亚城贵族不计其数,也猜不出到底是哪一家族,说不定压根就不是罗兰人氏。 “别瞎操心了,这么吃吃喝喝一路到魔法之都还有钱拿,我们赚大了。”丹尼满不在乎地如是说道。 丹尼已经懒散得两天没有冥想了,维特实在想不出那跟睡觉似的修炼方式为什么还会有人偷懒。自己每天还要找地方练习狂击,每次汗流浃背地回房间就看到丹尼像一条肥硕的蛀虫一般裹进被褥嵌在柔软的羽绒大床里。 “我总觉得进了山脉就会出事。”维特老实说,之前两名男爵之子动手也是挑在山路之间,给维特心里留下了一些阴影。 “别乌鸦嘴。”丹尼吐掉口中的狗尾草,不屑地撇撇嘴:“那位大小姐也是魔法师,用不着你担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魔法师?”维特一惊。 “看起来实力不会比我弱。”丹尼翻个身,躲过迎面的阳光,不耐烦解释道:“她每天在马车里边看书边用手指凭空比画法阵,不是魔法师难道是在指挥乐队么?” “这么厉害?”维特惊愕地转过头看向那辆华贵的马车,正看到里面美丽的大小姐也看向这边,四目相交,一瞬间尴尬和羞涩涌上头,维特赶紧转视线,悄悄深呼吸起来。 马车内,可儿看着害羞的男孩,淡淡一笑,似是自言自语,似是说给对面端坐的安妮听:“这个世界好复杂啊!各个都是演员。” 安妮一愣,略有些紧张,手脚局促间,沉声反问道:“小姐发现了什么?” 可儿依旧看着后排的马车顶部,没有察觉随身侍从的反常,浅笑道:“那个法师侍从,我们出发时发色明明是黑的,前些天变成棕色,现在又成金色了。” “他在隐瞒身份?”安妮轻舒一口气,提起声调让语气显得那么好奇:“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不清楚。”可儿转过头轻抿一口茶水,缓缓说道:“他和丹尼大魔法师分明是平起平坐,丹尼从不使唤他,甚至反而对他照顾有加,倒像他收了个大魔法师当侍从。” “那……他是什么修炼等级?能让一位大魔法师甘愿当侍从?”安妮莫名又紧张起来。 “不知道。”可儿耸耸肩,说出自己的推测:“也不一定是由修炼等级决定从属关系,或许是他有比等级更要的出生背景呢?” “您的意思……他也是贵族?”安妮立刻联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心跳剧烈起来。 “贵族可不一定能养得起大魔法师啊!”可儿对着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侍从笑了:“说不定是哪位魔法师名宿的后代呢?” “你是说……魔导师顾问团?”安妮对于忽然出现的变化有着深深的不安。 “说不清,所以我说,这世上各个都是演员啊!”可儿轻晃脑袋,又埋头于手里的魔法书籍中,终止了谈话。 只留下安妮看向窗外,本来温柔的面孔变得阴晴不定。 车队在山脚下小村庄度过了平静的一夜,天穹刚刚放亮,车队就进入了回声山脉。这座山脉算是山脉中的另类,通常山脉都是纵贯横亘,唯独这回声山脉,犹如盘龙般,蜿蜒环绕,从地图上看就像拧得过了头的皱花饼干。 回声山脉可算是罗兰王都的门户,穿过山脉可直达王都城下,所以途中设置了不少卫兵关卡,森严的检查也让车队里大多数人愈发觉得安全无忧,有什么人敢在这层层检查下作奸犯科呢? “我们今夜要在山上露营,可可小姐让我通知两位,下半夜守夜任务由您两位负责。”一名马夫面无表情地转达消息。 “好的,好的。”丹尼和维特连声答应,一路上用到两人守夜这还是第一次,以往都是住在早有预约的旅店,自有旅店负责客人安危。 扎营地是一处山洼,稀疏的松木林提供了足够多的木材,不但撑起了营帐还满足了彻夜不息的营火。 初冬的山间清冷无比,维特裹着毛毯,围坐在营火周围,静静看着月色下郁郁茵茵的山脉轮廓,心头总有些不安。 丹尼无聊地看着噼啪作响的篝火,蓝色双眸半醒半昧,似乎随时都会睡去。 “咔嗒!” 清脆的开门声响起,维特转头看去,那位大小姐的侍从穿戴整齐,跃下马车又合上门。顺手提了提腰间束带,似乎想去方便,正看到维特朝这边看,厌恶地回瞪一个凶狠的眼神,仿佛怕维特偷窥似的,转身扭着腰往松木林深处走去。 维特顿觉莫名其妙,自己可是正人君子,即便是要偷看,那也要偷看那位大小姐!啊呸!自己怎么可能干出偷窥这种不要脸的事?又一想到到那场地震的当晚,自己好像还真的干了一些不可名状的事,顿时又有点臊得慌。 “唰!” 身后一声响亮的鸣炮声传来,打断了维特的胡思乱想。如太阳般闪耀的亮斑忽然出现在漆黑的半空中,把周边一切照亮如同白昼,也把维特适应了黑夜的双眼闪得失了明,那团光芒如惊鸿过隙一闪而过,轻鸣一声后在空中碎裂四散,一切又重归于暗寂。 “魔法信号灯!”丹尼从半醒状态反应过来,高声喝道:“是谁?” 寂静的山林间没有回答,只惊醒了沉睡的马夫和那位大小姐。 “吵什么啊?”可儿不满地走出车厢,这位大小姐此时居然穿着睡衣,可想车厢内有多么舒适。 “刚才有人放了一颗魔法信号灯!”丹尼赶紧解释,这可能是丹尼第一次主动和女士说话,稍停顿后又补充道:“就在附近!” “我好像也看到了闪光。”一位马夫转头看向刚才光亮传来的方向,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 “有人盯上我们了?”大小姐反应了过来,惊愕之余回头看向车厢内,忽然问道:“安妮呢?你们谁看到安妮了?” “她,她好像去那边解手了。”维特双眼还在发胀流泪,指向刚才安妮消失的方向,也就是魔法信号弹出现的方向。 “这……”可儿手指一紧,一双大眼睛严厉地瞪着维特:“你不要乱说!到底看清楚没有!” “我就是被那该死的魔法弹闪到了眼睛!”维特没好气的回呛。 “那你刚才怎么不去核实?”一位马夫抱怨着,伸出一只手已经去坐垫下面摸索兵刃。 “一个女的解手,让我去盯着?”维特只恨此时眼睛依然酸胀,负责一定给对方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赶快走!”一名马夫一边往系马的树边走,一边喊道:“我们去下一个关卡,那里有卫兵!” 众人深以为然,没想到刚要整理行李,又听到马夫惊呼:“坏了!马都昏死过去了!” 维特赶紧执着火把带众人前来查看,只见六匹骏马都已经卧倒在树边,马肚还在起伏,但怎么拍打都没有反应。 “谁喂的马食?”马夫咬着牙问道。 “好像,是安妮小姐。”另一名马夫怯声说道。 “不是让你负责么?”更严厉的质询响起。 “可是我要忙着扎营啊!她说要帮忙……我哪里想到……”这名本该负责喂马食的马夫懊悔不已。 “快准备好家伙。”丹尼冷静下来,打断了无谓的争吵,沉声说道:“带上武器防具往树林里走,熬到天亮!” 刚说完,奔腾的马蹄声就由山谷间传来! 众人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 第二十四章:深夜遇袭 “先走!缚冰!”丹尼一伸手,一层薄冰盖上营火,瞬间熄灭了山洼里唯一的光源。 黑暗中,众人纷纷取出兵刃,把还穿着内衣的大小姐包在其中,抱团离开营地,往漆黑的松木林深处逃去。 这位大小姐似乎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直在絮絮叨叨解释她的侍从安妮绝不会背叛自己。不过已经没人在意了,谁也不想为别人辩解,更何况这种背叛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己这些外人的性命! 维特暗叹自己时运不济之余,更是满腹牢骚:以后出门在外离这些贵族远远的!实在是太麻烦了! 众人摸黑找到一块巨石,纷纷挤进岩石背部阴影中,躲藏身段静静听着树林里的声响。 马夫们听声音估摸对方大约十来骑,但此刻马蹄声已停歇,想必这些人进了树林,下了马开始搜索。 巨石后的众人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放得轻柔无比。 寒风扫过松木林,把细密枝叶吹得漱漱作响,也把众人心跳催快几分。 陡然间,地面上干枯松枝崩碎的声响细密不断,伴随着越来越近的硬质鞋底脚步声,有人向众人躲藏处靠来! 丹尼探出半个脑袋,又迅速缩回,闭眼调整呼吸后,用轻微如蚊吟的声音问道: “你们哪两个实力最强?” 马夫们在昏暗的月光下面面相觑,疑惑间,一人指指自己又指向身边一人。 “对方人数比我们多,也不知道还有没援军,所以不能硬碰。一会我们分三路跑,你们最强的两人带着可可小姐突围,其他两队负责吸引更多的兵力。” “分散实力不是更容易被抓?”一名马夫小声反问。 “对方既然敢来,一定自信实力远大于我们,硬碰硬我方必输。但如果他们实力均分三份,我们最强的一份遇上才有机会赢。” “那,好吧!”马夫也不推辞,伸手要去把可儿拽到身边,却被可儿甩开了。 “我和你们走。”可儿已经恢复了平静,眼神直直看着丹尼,又看看维特,对身边的四名马夫吩咐道:“你们负责突围,逃出去后再想办法搞清对方身份,汇报给父亲!” 显然马夫们都明白这位大小姐所说的父亲是哪一位,应命之余,对丹尼和维特的实力还是有所担心:“可是他们……” “没时间了!按我说的做!”可儿不再说话,把松垮的睡衣束紧,露出大片嫩白的肌肤。 维特和丹尼相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按理说,自己两人既然接了任务保护雇主安全,自然要拼上性命和信誉,誓死保护雇主。可是明明两人实力不如这些看起来专门负责保护这位大小姐的马夫,为什么这大小姐还硬要拖着两人? 可儿心理有她的打算,既然对方买通了安妮,肯定冲着自己而来。那么极大可能来自于如今贝亚城那些想替代贝亚伯爵位置的家伙,这些该死的贵族为了权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是,目前有一帮人这些贵族绝不敢惹——魔法之都的魔导师。 可儿通过之前自己分析,认为维特一定是某个魔导师的亲属,先不说此人实力如何,一旦危急时刻这名叫维特的男孩亮出身份,岂不是如同多了一张免死牌?哪个罗兰贵族活腻了,敢惹魔导师顾问团? 不得不说这位伯爵小姐观察异常仔细,考虑非常周到,猜到了大半部分事实,丹尼确实因为维特是大魔导师的后代,才会陪同前往魔法之都,但问题是:此时此刻维特的爷爷不属于魔法之都,更早已不再是大魔导师! 维特和丹尼并不知道可儿小姐想到了这么多,此刻大敌当前,来不及更多争辩。 温柔的月光下,敌人已经显露出轮廓,深色束身软甲配上外罩的黑色大氅,显然是早有预备在夜晚行动,不会惹人注目。 “冲!” 自认最强的两位车夫从岩石左侧杀了出去,迎上最近的敌人,刀剑在黑夜中划过亮光猛然碰撞在一起,又纷纷退开,马夫没有继续缠斗,逼开敌人后立刻远远向左侧更远处跑开。 敌人一愣,纷纷追赶而上,这时另两名马夫从右边冲了出去,一阵刀光剑影后被打退,向右侧树立深处狂奔。 岩石前只剩下两人,似乎在犹豫往左还是往右追击,正踌躇间,一道低沉神秘的声音响起: “冰箭!冰箭!” 两道晶莹剔透冒着寒气的冰凌从丹尼魔杖顶端射出,拖着冰屑组成的弹道直奔两人胸前而去。 这些人显然也都不是弱手,在听到魔法吟唱的霎那已经调整好姿态,一左一右侧身让开,尽管冰冷的寒气掠过胸前并不舒适,但对身体并没有任何影响。 躲开冰箭后,两人提着兵器正欲上前,忽然又有一声更为冗长的魔法吟唱响起:“伟大的伊夫利特,请赐予你的信徒火焰之灵,驱除无边的黑暗——连珠火球!” 一个头颅大小明亮的燃烧光球出现在可儿右手食指之上,那里有一枚赤红色戒指正在火光下熠熠闪耀,没等维特看清戒指纹路,可儿一指对面的敌人,那明亮的火球忽然如吐泡泡一般,分裂出一长串拳头大小的火球飞向目标,也照亮了敌人因惊异而呆滞的表情。 “留点力气跑啊!”丹尼低声喝道,带头赶紧往敌人留出的树林空隙跑。 维特和可儿紧随其后,可儿还时不时回头丢出更多火球,直到手指上的火球彻底消失湮灭。 三人奔出一段,发现敌人好像没追来,只不过三人自己也不知道跑到哪了,听着树林里偶尔传来的呼喝和交战声,赶紧往反方向移动。 “可可小姐,有必要直接用四阶魔法么?”丹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喘着气问道:“魔力还剩多少?” “一半吧。”可儿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此刻略微放松,手指另一枚戒指一闪,一瓶红色药剂出现在手中,仰头便灌进口中,潇洒地一甩空瓶,伸出手背一抹嘴:“一会就是全部了。” 丹尼目瞪口呆,火系魔法作为最热门魔法类别,一瓶最低阶火焰魔力药剂需要八十金,更不用说这位大小姐喝下的看品相远远不止最低价。 丹尼感到了无奈与丧气,自己从小到大接受的魔法教育都告诉自己,合理使用每一分一毫的魔力才算是优秀的魔法师,甚至吃魔力药剂被视为浪费和作弊,可到了战斗现场才发现,还是作弊爽啊! “我们在逃跑哎!不要乱丢东西啊!”维特弯腰拾起可儿丢掉的精致水晶瓶塞进腰间小包。 可儿这才露出些许惭愧的神色,这名男孩说得一点不错,于是又对维特高看几分。实际上呢,维特只是可惜这精致的瓶子,感觉能卖点钱…… 丹尼示意三人不要说话,一起小心翼翼往更深更安静的树林里走。周围打斗声已经消失,不知道那些马夫有没有突围出去,总之现在肯定在寻找这位关键的大小姐。 气氛紧张而怪异,隐隐约约感觉周围有人,可是松木林树影婆娑,双方都不太确定树林里是不是有人。 可是三人明显低估了对方的手段。 “唰!”又一颗魔法照明弹在空中炸开,照亮了一大片树林,也照亮了三人惊慌失措的身影。 “那边!”“追!”“抓活的!”背后喊叫声此起彼伏。 维特一边跑一边心都凉了,刚才白光闪耀的一刹那,对方看到了自己,自己也看到了对方。之前马夫所说的十余人看来真的只是第一波,刚才一眼看去,最少有二三十人在向自己跑来! 丹尼和可儿自然也都看到了,气氛凝重得如同这夜色一般深沉。 就在此时,更为可怕的事出现了。 三人猛然发现,兜了一大圈,居然又跑回了扎营的地方,此时营地早已成了这些敌人的据点,眼看三人跑来,一拥而上,瞬间前后包夹住了三人。 “你是路痴么?”维特举起手,示意放弃抵抗,任由对方处置,此刻被抓心情倒轻松起来,破罐子破摔想必就是这个心理。 “乌漆麻黑的,谁看得见?”丹尼双手被人拧到身后绑紧,疼痛之余还在解释:“说不定索性乱跑倒跑出去了。” “又见面啦!安妮!”可儿对着再次出现在对方阵营的侍从笑道:“不给我介绍介绍么?” 安妮眼神躲闪,撇过头不说话,估计没去参与追捕就是怕再次遇到可儿尴尬。 “哈哈!”营地走出一名看似对方头领的中年人,体型马脸,一张颀长的马脸在营火的昏光前显得棱角分明,一双阴冷的眼神上下贪婪地打量这个不但穿着睡衣,此时还被捆绑了一道又一道的伯爵小姐,开口笑道:“可儿小姐,不要为难安妮小姐,好歹大家姐妹一场嘛!” “哼哼。”可儿冷笑不止。 “是葛朗亲王……”安妮终于忍不住,似是在为自己解脱:“亲王迟早要吞并贝亚,说不定能当上国王……” “你少废话!”马脸男人吼道:“管住你的嘴!” 国王?葛朗亲王要当国王? 现场所有人或许早已知道,或许刚知道,但都装出一副不知道没听见的神色。 “怎么?想以我要挟父亲?”可儿嗤笑起来:“你们看过哪个贵族在意自己女儿的死活了?” “嘿嘿!对别人是没用,可是安德伯爵就难说咯!”马脸男子阴笑起来:“尤其是姐妹花在一起……” “我姐姐可是光明教堂圣女!”可儿听到姐姐,顿时慌了,语气急促:“你们敢?!” 马脸男子笑得更阴险几分:“在光明教堂我们自然是不敢的啦!可是如果她救妹妹心切,身处前往贝亚的路上呢?到了贝亚城,有魔法之都的魔导师大人们在,光明神殿的圣女又如何?” 说完全场哄堂大笑起来。 魔法之都,魔导师,大人们?维特和丹尼听到此处互相递了个眼神,对方的依仗好像也是自己的依仗! “你们……”可儿已经彻底慌乱,想到亲爱的姐姐有可能有危险,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张口泼妇般乱骂:“你们这些禽兽!畜生!混蛋!” 若不是身体被缚,可儿估计连魔法都会忘记施放,跑上去和对方拼拳头。 马脸男子笑盈盈看着气急败坏的伯爵小姐,看到对方因激动而更加凸显的女性曲线,心头甚是满意,忽然余光瞟到女孩身旁两名男孩,皱着眉问道:“这两人干嘛的?” “我们只是路过!没我们什么事!求大人放过!”丹尼谄媚地笑道。 “拖到那边宰了。”马脸男子眼睛一翻,随手指向一边,好似处理两只牲畜。 “你知道他是谁吗?”可儿这时反应了过来,尽管没有得到维特肯定,但事到如今好歹挣扎一下! 马脸男子本来不想接话,可是不经意间正看到一旁的安妮忽然扭捏一下,眼神带着些许畏惧,瞟向那名金发男孩,心中不由一紧,沉声道:“慢着!” 第二十五章:这是我未婚妻 马脸男子不得不慎重一些,替亲王殿下来处理这些见不得光的任务,不仅能得到丰厚的报酬,更重要的是得到亲王信任,被视为心腹亲信,但与此同时,这些脏活累活附带的危险系数也很高。 贵族们间的争斗通常牵涉面广泛,细节处理不当有时会得罪到第三方,尤其当第三方处于更高序列的势力,这时雇主通常会选择划清界限,牺牲掉这些犯错的下属,至于如何弥补上位者的损失,那是后话。 总之,马脸男子不想被牺牲掉,所以希望搞清楚伯爵之女口中的“他”是谁。 口说无凭,一个眼神递过去,靠近维特和丹尼的看守人员就开始搜身,大到随身武器,小到维特拾取的水晶瓶,都被一一翻出来。 “宇宙佣兵团?”马脸男子看着眼前的佣兵登记表,差点笑出声来,这两个人是白痴么?还真有脸敢起这样的名字! 周围人哄笑起来,与那些恶俗的“龙与美人”“枪火玫瑰”相比,这名字可真是狂妄到家了! “你是大魔法师?”马脸男子眼神冷冷地盯着维特。 “不是,我是侍从。”维特平静地看着对方,然后眼神牵引对方目光,转移到地面一封不起眼的小小绿色信封上。 马脸男子微微皱眉,小心地拈起信封,由于自幼没读过什么书,对于信封上花体字有些陌生,慢慢读到:“啊,鸭梨山,大,弗莱明?” 读出后一愣,再低头拼读一遍:“亚历山大丶弗莱明?‘十字圣手’亚历山大丶弗莱明?” 周围大多数人自然不懂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因境界不够,有些名字根本不需要去了解。可是马脸男子本人可是刚刚接触了来自魔法之都的势力,对于耳熟能详的那几位记忆犹新,一时间愣在那里,脑中千回百转没了头绪。 “你是去送信?”迟疑了许久,马脸男子表情慎重,小心问道。 “是啊。”维特点点头,脑子也在飞快运转,思索着要不要暴露爷爷的名号。 “能冒昧的问一下,是谁写给弗莱明阁下的吗?”马脸男子的语气已经客气到维特有些不习惯。 未等维特回答,身旁丹尼忽然喝道: “放肆!这也是你能打探的?” 马脸男子受到蔑视,一股气陡然就要胀开,恶狠狠看着丹尼,还没说话,丹尼瞪着比对方还大的幽蓝双眸,继续呵斥道:“大师不用传送法阵传信,特意让我们送到千里之遥的魔法之都,难道还要经过你同意?” 马脸男子觉得心中本来已膨胀的一股气忽然就瘪了。 大师是一个称谓,并不是诸如魔导师、大魔导师这样的级别划分,而是对于一类地位崇高者的统称,何谓大师?大家风范,天下宗师。通常那些在某一方面有着卓越成就,甚至开山立派的高人才能被称为大师,弗莱明就是魔法世界公认的大师! 而如今丹尼含糊其辞说一位“大师”写给弗莱明的信,这可就值得琢磨了!哪位大师?贝亚城最近来了三位能称得上大师的人物,可是任其一人,都不在眼前这位马脸男子能接触到的高度,甚至连亲王自己也未必能接触到。 马脸男子看看眼前两人,不过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大魔法师实力不能算弱,但如果用来传递这么重要的信件,又好像显得过于轻飘了一些。 可自己有胆量拆开信件检验真伪么?毫无疑问,没有!这封信既然不能通过魔法阵传送,肯定是担心传送过程中出差错,更能证明这封信的重要程度。 手指在信封上摩挲,一张马脸在摇曳的营火前显得更加阴沉了几分。 “洛丁阁下呢?”忽然,马脸男子想起了什么,高声喊道:“去把洛丁大法师请来。” 不一会,风尘仆仆的男子魔法师到了跟前,一边整理衣袖一边抱怨:“半夜三更的赶山路真要命!” “是是。”马脸男子随意点头迎合着,递上手中的信件开门见山问道:“洛丁阁下,麻烦你看看这封信的真伪。” “信有什么真伪,不就是一封破……”洛丁拿起信嘟囔着,待看清上面的收信人,立刻闭上了嘴巴,本来打算拆开火漆印章的手指也僵住,咽了口口水,仔仔细细打量薄薄的绿色信封。 “这标志……是十字高塔。”洛丁看看正面,又看看反面:“这火漆上的标志……好像有点陌生……” “看不出来是什么人么?”马脸男子知道洛丁虽然魔法资质不高,快五十岁依然是大魔法师,可以说未来的魔法之路基本暗灭无光,但对于魔法历史研究很深,如果他都不认识,那这信就可能是假的! “看样子像是黑魔法系的惯用标记,你看这镂空的暗日……这光线数量,一,二……七,八……大魔导师?”洛丁惊恐地看着马脸男子,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不会……” “没没!”马脸男子连忙否认,双手摆得如同抽搐,连忙把绿色信封塞回维特怀中。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抖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误会了!” 黑魔法系大魔导师!十字圣手弗莱明!马脸男子只觉得胸闷如被巨石压迫,这两人沾一个,亲王绝对当场斩杀了自己拎着脑袋去赔罪,想都不用想!何况现在是联系两者之间的信件?两人一起发难,到时别说篡位,罗兰王国被灭了也不算太稀奇。 想到此处,马脸男子浑身都凉了,再看维特一副不爽的表情,心里更急,呵斥左右:“你们他妈聋了啊!都说了误会!还不快给两位少爷解绑?” 下属纷纷翻个白眼,刚才还说要把这两人拖到一边宰掉呢,变脸这么快,也不怕这么长的脸抽筋! “不好意思啊!二位!”马脸男子把搜出来的东西仔仔细细打包好又递还给两人,陪着笑连连躬身致歉:“在下有眼无珠,两位少爷大人大量。” 丹尼和维特对视一眼:这么简单?幸福来得太突然,两人都有点愣神。 要说狠还是丹尼狠,脸上依旧保持一副受了委屈不服气的模样,一伸手:“耽误我们这么久,马匹车队都废了,怎麽办?” 马脸男子立刻反应过来,连声告饶,从怀中扯出一张商会通票奉上,一边吩咐下属:“去牵两匹好马来!” 丹尼一看通票上印着一千金,心动之余也不由收起了委屈的脸色,含含糊糊点头表示认可。 “喂!我呢?”可儿在一旁坐不住了,难道两人没了危险就放弃自己? “啊……”丹尼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位大小姐,不用说也知道这位本该叫可儿的伯爵小姐之前隐瞒身份自称可可小姐,如今若是不救她,好像确实有悖佣兵的契约精神。 “哎!你不行啊!你又不是去送信的!”马脸男子立刻瞪着眼睛怒视可儿,自己愿意主动赔偿一千金自然是因为眼前这位伯爵小姐的价值可不止这个数! 丹尼一把拽起可儿,拦在自己身后,梗着脖子说道:“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伯爵之女,我只知道她叫可可,是我的未婚妻。” 维特感到头皮发麻,这糟糕的借口可能也只有丹尼想得出来!之前还一副和可儿不熟的样子,说自己是“过路的”,如今忽然就说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妻,救人心切可以理解,但是未免太儿戏了一些。 “这位少爷,咱们别开玩笑!你们走你们的,好马相送!”马脸男子脸色也沉了下去,自己卖个一千金的面子没问题,两位大师级的面子值这个价!但要把自己当傻子蒙可就不行了! 未等丹尼再想理由,一个柔软的身体忽然窜到了自己怀中,精致得如同画中人的女孩凑到了眼前,接着感到嘴唇一凉,一双柔软又带有些许湿润的软糯香唇印了上来。 丹尼已经彻底傻了,愣愣瞪大双眼看着近在眼前的美人,此时美人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些许细微的泪珠。 嘴上传来的温凉触感让这位冰系大魔法师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双手不由自主将身前这具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的绵软胴体搂在了怀里。 维特眼看面前的马脸男子直愣愣盯着自己背后,缓缓转过头,发现身后两人已经重叠在了一起,惊讶之余,不由轻咳一声,提示两人注意场合,这周围还有近百名敌人呢! 丹尼和可儿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分开身上的粘合部位,却因可儿全身上下被绑缚,无法保持平衡,上半身失了依靠向后仰去,眼看就要倒地,丹尼赶紧迈开一步又一次从背后抱住对方,并且保持了一个诡异的弯腰姿势,仿佛两人正在保持一个双人舞蹈的结尾收姿。 一阵尴尬的寒风刮过,安静的树林中只有断枝落地声。 “我想到了!”那位还沉浸在魔法历史学的洛丁大法师忽然打破了沉寂,兴奋地向脸色发黑的马脸男子介绍道:“那个徽章是黑魔法大魔导师‘织梦者’拉姆丶提尔大师的标记!” 马脸男子皱着眉,看向洛丁,那表情像是在说:哥们你在逗我吧? “是精神系大魔导师。”维特非常适时地在一旁补充说明道,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起来早有预谋。 “哦对!”洛丁仿佛为自己微小的失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黑魔法太笼统了!精神系比较直观。” 两人看似无心地对话,彻底打碎了马脸男子妄图保持强硬态度的希望!黑魔法师!堪称魔法世界的恶棍,虽说魔法不分贵贱,但在百十年前,黑魔法压根属于邪教魔宗!这些人各个都是恶魔一般的存在,人类在他们眼中根本不是同类,只是提供娱乐的实验对象而已! 现场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位伯爵小姐和这位蓝发大魔法师之间是逢场作戏,但那又如何?人家都抱在一起了,也就是有了事实!现场近百人,当然可以强行扣下眼前这三个半大的孩子,可然后呢?这百人之中只要有一人走漏了风声,这封信牵涉到的黑魔法大魔导师和弗莱明大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谁能保证这百人中所有人都全心全意一直保守这个秘密?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刚刚背叛了可儿小姐的侍从安妮,十多年的主仆关系说变就变!能指望她保守秘密? 马脸男子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招惹这些人,亲王殿下估计也不会想去招惹,眼神在三人身上徘徊很久后,终于叹了一口气:“也给伯爵小姐牵匹马来。” 第二十六章:王子驾到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维特等人知道安全了,而参加追捕任务的众人也庆幸终于不用去招惹那可怕的邪恶魔法师——毕竟黑魔法再怎么经过粉饰,也无法轻易改变数百年间民众的固化思想。 “我的行李和马车怎么办?马夫都被你们驱散了!”可儿一旦解除了束缚,立马摆出一副傲慢大小姐的模样,对着对方吼道。 维特和丹尼都有点尴尬,这位大小姐真的是脾气大啊!敌强我弱,好不容易对方肯让步,还如此咄咄逼人,非要搞得鱼死网破么? 马脸男子脸部已经开始抽搐,半晌冷哼一声:“马匹留给您,至于怎么找人驾车,那是您的事。” 说完向同伴打了一个手势,不甘心又坚定的喝道:“收队,走人!” 亲王殿下还在贝亚城等着自己的消息,如今赶紧去汇报情况才是正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说服亲王殿下,不把这次失败的责任归咎到自己头上。 只一小会,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穷追不舍的追兵全部消失在了黑暗松林中,只剩下三个表情尴尬的年轻人。 丹尼和可儿自然是最尴尬的,之前逢场作戏有些过火,如今两人面色通红,各自撇过头不敢看对方。 维特也挺尴尬,如果身边两人算情侣,那自己算什么?圆形魔法水晶灯泡? “那个……”维特打破了尴尬,问道:“马夫们还会回来么?” “不知道。”可儿声音轻飘得如同敌人还在周围,仍然那么小心翼翼。 “那……我们回车上睡觉?”维特的意思是天还没亮,是不是各自回自己本来的床铺睡觉。 不过睡觉这两个字在身后两个心里有鬼的年轻人耳中刺耳无比,几乎同时吼道:“不!现在走!” 走,说起来简单,没有专业马夫存在,三人只能靠聪明才智加上想象力,摸索着如何把车厢架在马背上。 三人中只有丹尼会驾车,所以只能选择一辆马车完成后面的旅程,无疑那两辆货车被舍弃了,只能带上一些必要的行李存放在车厢顶上。 维特万没想到,这些行李在可儿眼中也没什么必要和不必要之分。 其中七箱是衣服,四季分明,早中晚备注清晰;两箱是首饰穿戴,从头到脚,从大到小,琳琅满目;一箱是脂粉膏泽,据这位大小姐所述,“只有”这满满一大箱是因为王都有更高级的胭脂商会…… “带不走这么多!”维特无奈了,指着不堪重负已经快陷进泥土中的车轮,抱怨道:“大小姐,你这行李也太多了!” “那,你看着办吧……”可儿抿了抿嘴,似是有些委屈。 “哎?”维特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兴奋地问道:“你不是有储物戒指么?为什么不收进戒指里?” 面对维特兴奋的目光,可儿倒变得不知所措,瞪大眼睛愣愣看着对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表情由惊讶变成疑惑,最后变成恼怒,狠狠白了维特一眼,低下头,踌躇了一会,才细声细语不甘心地说道:“买不起那么大的空间。” 维特歪过半边脑袋,显然没听懂对方的意思,气氛尴尬之际,丹尼终于来救场了。 “他是个魔法白痴!根本不知道储物戒指的稀有程度,也不知道空间有限。”丹尼前半句说给可儿听,后半句面向维特:“可可小姐以为你这个‘名门之后’在奚落她的储物戒指狭小不够分量。” “啊!”维特恍然大悟,更是觉得自己孤陋寡闻,赶紧解释:“我没那个意思,没那个意思,我哪是什么名门之后……你看我连储物戒指都没有!” “废话,你买得起储物戒指还有必要来当佣兵么?”丹尼渐渐从之前的尴尬事之中解脱出来,恢复了一贯与维特嬉笑怒骂互相贬损的模样:“抽屉那么大小的储物戒指最少也要三千金币!有机会你向弗莱明大师讨要一个衣柜大小的给我们见识见识?” 维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过想想是自己挑起的话题,准备反呛的话又憋回了肚里。 “拉姆丶提尔大师真的是你爷爷?就在我们贝亚地区?”可儿在一旁怯声问道,心中满是不解:一位大魔导师的后代,唯一的子嗣居然是个哑炮,连基础的魔法知识都不知道! “嗯。”维特倒没觉得什么不妥,没有解释自己和爷爷没有血缘关系,一方面爷爷待自己如同己出,如同亲生,另一方面,维特有些享受这种特殊身份。 先不说刚才光靠爷爷的名号和人脉就能救人,让对方付出一千金后还对自己客客气气。只看眼前两人,都是天才少年大魔法师,可儿还是贵族子女,可两人还是需要依仗自己才能自保,这种满足感让维特更不愿多解释。 可儿心中有许多疑惑,但看看维特没忍心再问,只是淡淡笑笑转而整理行李,偶尔抬头看向维特时眼神充满同情。 天亮时分,车轮再次滚动,缓缓向王都方向行进。最终可儿只带上了两箱首饰和一些精心挑选的衣物,其他东西被付之一炬。 维特在可儿点火之前想建议就把衣服这么放着,说不定路人有人需要衣物御寒,还没说出口,一把就被丹尼拖开,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耳边传来丹尼的警告:“哪个女孩子会容忍陌生人碰触自己穿过的衣物?何况对方是个伯爵小姐!” 若有所悟的维特默默点点头,心中还是抱有一些不满:女人真麻烦!贵族女人更麻烦! 丹尼驾车技术虽然不如那些专业马夫,但保持慢速行进还算非常稳妥,毕竟之前只是在班德斯城内偶尔驾车拖拉货物,如今到了回声山脉,根本不敢加马鞭,任由马匹散步般踱步,本来预计三天走出回声山脉,如今可能需要一周。 一路上大多数时间里,丹尼都在驾车,偶尔到了平缓路段,维特主动要求尝试驾车,丹尼也不愿意进入车厢,反而和维特挤在狭小的驾驶座上聊天说笑。 可儿对维特的态度转变了许多,一路上聊了许多,对维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极大兴趣,当然重点并不在维特本身,而在那个隐世埋名的大魔导师。维特也从可儿口中了解了不少贵族争斗,国家矛盾以及势力冲突,听得维特颇为脑胀,贵族们如蛛网密布的交错关系,各方势力的产生与代表人物、姓名、家族,在可儿口中条理清晰娓娓道来,到了维特脑中就成了一团浆糊。 所以大部分时间,维特倒是愿意去驾驶座上同丹尼胡侃海聊,和可儿说话实在是伤脑子,果然平民与贵族小姐聊不到一块去。 维特感觉自己成了丹尼与可儿之间的纽带,内心很想两人恢复正常化交流,可是缺乏生活经验,更没有感情经历,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看着两人在休息时各处一边,离得远远地,连吃饭都要分时间前后,绝不同一时间出现在维特眼前。 在这样既尴尬又紧张的氛围中,马车终于走出回声山脉,进入了王都腹地。 道路周围一下子热闹起来,来往穿梭的人马络绎不绝,繁盛的小城镇隔三岔五就会出现。 可儿在第二个城镇找到了一家门头有着独特标记的商铺,进去后找到了负责人,写了一封长信让对方转交给贝亚伯爵,然后留下三人下榻的旅店地址,出来后对维特和丹尼说: “不用走了,等人来接吧!” 一路驾车的丹尼终于舒了一口气,这些天来实在是把这位平时缺少锻炼的大魔法师累坏了!维特自然是乐得享受,反正住店餐饮都是可儿买单,维特这个吃货在回声山脉啃了好些天干粮,此时临近王都,物资丰富,每天有山珍海味伺候,耽误几天行程算什么? 万万没想到,三天后的傍晚,赶到旅店门口的居然是一支三百人左右的罗兰王国守备军,彻底封锁了旅店附近的街道,引来无数人爬上屋顶远远观瞧。 维特和丹尼哪里见过这个阵势,眼看英姿挺拔的正规军队在门外站列有序,亮堂堂的全身铠甲,明晃晃的尖兵利刃,这气势何止一句“等人来接”? 可儿也被门外大街上的军队搞迷糊了,自己明明是向父亲的好友,王国财政大臣邦德侯爵求援,理应由侯爵的家臣或是附庸势力接待,怎么会动用到王国守备军?贵族私下联系居然动用国家军队,在罗兰王国可是重罪! 正惊疑不定之际,一骑雄壮的乌黑骏马从道路尽头拐进了可儿视线,马身通体乌黑发亮,唯有四只马蹄下段雪白毛色,正是王都名马“踏雪!” 马背上一人戴着黑色羽毛帽,穿着笔挺的鹅黄色将领军服饰,背后雪白的丝绸披挂在风中飘飞,转眼到了旅店门口,侍从走到踏雪身边,半跪着用背部承接马上之人。待这位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将领走到旅店内时,可儿才慌忙站起身,赶紧对着镜子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丹尼和维特坐在楼下大厅,看看面前刚刚摆上桌的晚餐,又看看门口那位气宇轩昂的将领,楼上可儿迟迟没有现身,两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迟疑再三,还是没忍住眼前美食的诱惑,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听到耳边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肆无忌惮的咀嚼声,年轻将领脸色变了变,扭头对着身边侍从低语两句,又恢复到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静静等待佳人出现。 花费了好大心思,故意营造出这么一个既有气势又不失浪漫的气氛,为的就是给伯爵小姐留下一个好印象,这陡然出现的噪音实在让人有些恼火。 侍从小跑至维特和丹尼跟前,伸手递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一脸和善的微笑,说道:“两位,我家主人想请两位去对面饭馆用餐,这一顿我们买单,这一百金额外奉送,希望两位配合一下。” 维特对于这种有钱赚的好事倒是挺热心,正准备接钱答应,没想到身旁丹尼直接出言拒绝:“不用了,我们在等人。” 丹尼知道这些人肯定是来接可儿的,甚至算是自己人,但莫名就是感到不爽! 侍从脸色渐渐变冷,语气依旧轻柔,但已经夹着淡淡的威胁:“两位,门外这么多兄弟可都没吃饭呢,这一百金可以让很多人吃饱呀!” “我再给你一百金,你拿给他们买饭去啊?”丹尼挑着眉毛反呛道。 最近刚收了一千金的通票,丹尼脊背也硬了几分,不就是钱嘛!谁没有啊? “你别敬酒不……”侍从刚想要发作,忽然听到身后楼梯传来脚步声,生生止住了嘴巴转头看去。 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渐渐崭露在大厅所有人的目光之中,银铃般清脆又如蜂蜜般甜美的声音响起:“让您久等了!威廉王子殿下!” 第二十七章:王子的来意 王子? 维特和丹尼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一齐转头看向门口的青年,两人以为伯爵之女可能会寻求来一些同等地位的贵族支援,哪会想到可儿直接叫来了王子? 现任罗兰国王,查理三世陛下还未曾立储,一直有传闻这位威廉王子是继承王位的有力竞争者,也就是说,现在维特和丹尼面前所站着的青年,很有可能是未来的罗兰国王。 穿戴整齐,一副贵族宴会装扮的可儿袅袅婷婷走下楼梯,轻提裙摆双腿微曲,点头致意:“不知王子殿下亲临,未曾远迎,失礼之处请见谅。” 威廉王子伸手欲去摘帽还礼,手提到一半顿了片刻,直接扶在右胸,浅浅弯腰回礼:“未曾通报就前来打扰,还望可儿小姐见谅!” “王子殿下来此,所为何事?”可儿笑吟吟看着对方,问出心中疑惑。 “哎!邦德叔叔有要事缠身,委托我来护送可儿小姐进城。”威廉王子说得一本正经,仿佛作为侯爵的邦德大人平日里似乎能差遣这位尊贵的王子。 可儿自然听出了其中的不合常理,但不挑明,只展眉一笑,等待对方自己解开其中的关键之处。 一旁的王子侍从看见主人已经等到贵客,即将聊到重点,而身边饭桌上这两闲人还不自觉,一只盯着自家主人看!侍从心头恼怒,也不想多废话,对着门外伺机待发的护卫一招手,打算强行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丢出去。 眼看四个全副武装的护卫气势汹汹走向维特和丹尼,正在和威廉王子寒暄的可儿不由轻呼:“等等!你们……” “嗯?”王子虽然没过问自己侍从这边发生了什么,但眼角余光早已大致了解事情经过,如今看到可儿阻拦,赶紧伸手拦住自己的护卫,柔声问道:“可儿小姐认识他们?” “是,是!”可儿略一顿首,双手凭空比划了一下,抿了抿嘴迟疑地解释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威廉王子一脸惊奇,自己早已注意到两人,年纪轻轻又都是佣兵打扮,怎么会和伯爵之女是朋友? “对!”可儿点点头。 经过回声山脉之后,可儿与维特一路上在车厢里待了那么久,已经变得相当熟悉,而丹尼更是与自己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想到这里可儿感到脸上有些发烫,赶紧低下头。 “不给我介绍介绍么?”威廉王子好奇心渐起。 “哦……”可儿这才抬起头,手平指向丹尼,眼神做贼一般快速扫过对方面孔,介绍道:“冰系大魔法师,丹尼先生。” 威廉看出丹尼年纪不大,有如此魔法成就已算不错,但在威廉王子的交际圈中,这种资质也算不得多么震撼,所以只是轻轻点头向丹尼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可儿看出王子略微轻视的态度,于是指向维特,缓缓介绍道:“‘织梦者’,精神系大魔导师拉姆丶提尔先生的孙子,‘十字圣手’大药剂师亚历山大丶弗莱明阁下的弟子,维特先生。” 从听到大魔导师几个字眼之时,威廉王子就开始挤出更多笑容,再听到大药剂师阁下时,威廉王子身体前倾,已经摆出贵族礼仪。 维特不是贵族,也不懂得贵族礼仪,只见到对方似乎在和自己客气,于是就这么坐着扭着头对着罗兰王国的王子点了一下头…… 可儿尴尬得眯起了眼睛,自己为了给朋友争取点颜面,甚至把维特所说的去找弗莱明“谋工作”说成“做弟子”,可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就敢这么摆谱!这是把自己当国王了么?对着王子一点头,表示“我知道了”?“已阅”? 维特点完头就又看向面前桌面上所剩无几的晚餐,心想这些贵族谈话没自己什么事,不如专心用餐。伸手去拽一只烤鸡腿,由于鸡肉酥软,一拽之下骨头到了手里,肉还在烤鸡身上,于是伸手成爪状,硬生生扣出一大块鸡腿肉丢进嘴里,满意地咀嚼起来。 包括丹尼都被惊住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所有人都看看维特,再看看威廉王子的反应,谁也不敢先说话。 就在侍从忍不住要去呵斥维特的时候,威廉王子忽然轻拍了双手,沙着嗓子干笑道: “大师们的亲信弟子就是不一样啊!” “啊对!”可儿赶紧顺势解围:“大师嘛!不能以常理揣测……” 威廉王子连连点头称是,给对方一个合理的解释,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威廉王子忽然话锋一转,轻声道: “亲爱的可儿小姐,这里有些太过简陋,不如去你的房间吧?” 威廉向楼上看了两眼,示意有事相谈。 可儿立刻心领神会,点点头一欠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淡笑道:“请跟我来。” 维特依旧在处理面前的半只烤鸡,却不妨身边的丹尼忽然低声嘟囔了一句:“真不要脸!” 踩上一层阶梯的可儿忽然一顿,似乎考虑到单独邀请一位年轻男士进入自己房间的不妥,哪怕楼上的旅店套间并不是自己家,对方是一位王子,可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故而转而回头对维特遥遥轻呼:“维特先生,你们一起上来喝杯茶吗?” 喊的是维特,叫的却是你们,邀请对象显然也包括丹尼。 维特立刻就想拒绝,和这些贵族扯上关系实在太麻烦了!男爵之子的夺位之事历历在目,亲王派人围追伯爵之女仿佛就在昨天,若不是眼前的美食拴住了胃,维特真想撇开这位伯爵小姐一走了之。 “好的。”丹尼抢先答道,友好地挤出一个笑容,顺带一把搂住维特肩膀。 “王子殿下,这边请。”可儿对着丹尼灿烂一笑,转身向楼上走去。 丹尼被那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击中,愣在座位上迟迟没有起身。 维特心里倒是更郁闷:你丫答应了对方,自己又坐在这里不动,难道要我背你上去? 王子侍从像看着两只萦绕的苍蝇般露出厌烦的表情,跟在威廉王子身后走上了楼梯。 丹尼半天才缓过神来,一脸兴奋地往楼上跑,与身后满脸生无可恋的维特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儿小姐的套间显然要比维特和丹尼所住的客间好得多,卧室、客厅、餐厅、盥洗室、书房一应俱全,只不过限于条件所限,空间都不大,狭窄的客厅也只能容下两张长沙发,配上细窄的茶几。 维特进屋时,可儿与威廉王子已经各占了一张沙发,尽管沙发可以挤进两到三人,但显然这两人坐在中间的样子并没有考虑共享沙发空间。 于是维特和丹尼只能选择像王子侍从一般站在可儿那一侧的沙发背后,静静看这两位贵族慢条斯理地品饮精致茶具中气味芬芳的亮汤。 维特白眼都快翻出了眼眶:说好喊自己喝茶,结果连座位都没有,更不知道这两个装腔作势的贵族什么时候能谈到正事。 “这是你们家族领地产的红茶么?”威廉王子很沉得住气,对方已经察觉到异样,那么让对方主动提问,自己才能知道对方的侧重点在哪。 “是的,来自阿瓦纳山脉高峰东侧的初春红茶。”可儿不急不缓,笑吟吟介绍道:“入口比较苦涩,但回甘久远。” 于是威廉王子与伯爵小姐从红茶到茶具,天南海北扯了数十分钟,终于在威廉王子说希望贝亚地区也能将这些红茶进贡一些到王宫时,两人终于切入了正题。 除去那些试探性的询问,然后剔除那些没有必要的谦词,最后再忽略那些臆想的不实际推测,维特总结出目前整个王都,乃至整个罗兰王国面临的难题。 自从半个月前光明神殿的骑士团进入王都,王宫内部就分裂成了两派——准确说,早已分裂成两派的贵族势力从那天开始正式公开化。一派以迪兰公爵为首的保守派,联合了许多历史悠久的贵族世家,偏向与光明教会合作;一派由邦德侯爵率领的新壮派,笼络了大部分魔法高塔以及许多新兴贵族势力,偏向与魔法之都交好。 这两派存在了许久,从这数十年的王国发展来看,无疑新壮派占据了优势,全国各地诸多地方光明神殿衰落,魔法高塔林立,包括可儿父亲,贝亚城安德伯爵也是不折不扣的新壮派。 这两派虽然暗地里争斗,但表面上从未撕破脸皮,无论偏向魔法之都还是光明神殿,都是为了借力使得罗兰王国实力壮大,也算不上正反派之分。 可偏偏此时忽然有了导火索——葛朗亲王连占三地,企图借纺锤沙漠之乱拥兵自立。 若在平时,必定是王都出兵平乱,可是如今葛朗亲王所在的贝亚城有魔法之都势力存在,罗兰守备军一旦把战火烧到贝亚城下,难免引起魔法之都不满,何况战乱之中,谁能保证不伤及到无辜? 保守派对魔法之都本来就充满抵触,此时光明神殿就在王都内,自然主张与光明神殿的骑士团联合,光明骑士团负责去处理那些魔法师,而罗兰守备军去平叛,任谁说都名正言顺。 光明神殿也没有拒绝这个提议,神殿与魔都之间的恩怨世人皆知,能在道义上占领优势,去平定叛乱,对于光明神殿来说符合教义,迎合神殿在世人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问题在于,神殿提出的要求有点过分,既然动用光明骑士团,军饷物资自然由罗兰王国提供——这一点合情合理,但下面的要求就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了:罗兰王国境内的诸多光明教堂已经屹立百年,如今破旧不堪,神殿希望王宫支付一笔教堂修缮费用,以表明罗兰王国君民的虔诚之心。 如果真是修葺教堂的费用倒罢了,可是那些报价简直是翻新重建! 国王与目前罗兰王都内光明神殿最高神职人员,身为九大主教之一的阿方索大主教谈判了三天,按神殿要求,由担任财务大臣的新壮派领袖邦德侯爵支付了光明骑士团的军饷,并承诺修葺教堂费用可以再斟酌,没有把话说死。 但国王显然低估了光明神殿大主教的商业头脑,所以即便军饷钱粮到帐了,骑士团依旧按兵不动,只推脱说:念及教堂破败,神明威严受损,光明信徒无心作战。 这也给了新壮派发难的理由:神殿不肯出兵,那就与魔法之都联合! 魔法之都一直以来都想在全大陆布置魔法城市,既然修葺教堂的费用都可以新建一座新城,那不如让一块地给魔法之都!反正魔法师们不挑地势,魔法之都本身就建在荒芜人烟的群山之中,只要给他们一座小城,让魔导师们迁出贝亚城,收拾叛乱的亲王还不是易如反掌? 保守派骂新壮派是卖国贼,哪怕一个城,那也是王国领土,绝不给魔法之都,新壮派都断子绝孙!新壮派骂保守派是爱国贼,被光明神殿骗完钱,还要给对方建更多的敛财教堂,盘剥罗兰子民的血汗,保守派全世代为奴! 国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把持财政的新壮派拒不再付任何一个金币给光明神殿,另一边国王也不想在领地内出现不属于罗兰王宫掌握的势力! 本来这就到了僵局,可是就在昨天,一切都变了! 贝亚城的魔导师顾问团派来了足够分量的使者,带来纺锤沙漠最新消息的同时,更是连夜与光明神殿大主教阿方索达成了协议,并在今天清晨对外发布,彻底搅乱了罗兰王都两派的计划! 第二十八章:来自沙漠的恶意 初冬清晨的教堂广场寒风乍起,吹得参加祷告的光明信徒精神清明许多,不过仅仅过了几分钟,所有信徒便迷糊了! 他们所崇敬的光明大主教与一个在传说中与恶魔无异的邪恶魔法师,同时出现在了教堂门口的演讲台上,并且大主教在短暂介绍后,让这个异教徒完成了早晨的宣讲。 爆炸性的消息如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王都。 “什么?魔法师在教堂宣讲?” “你是傻X么?谁他妈在乎这个!” “那你说什么?” “魔法之都将和光明神殿联合,在贝亚城附近组建防御堡垒。” “防御堡垒……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防御什么东西?” “这就不知道了。” 一时间,坊间谣传四起,魔潮,邪教,恶魔甚至远古巨龙都被民众安排到了纺锤沙漠。 罗兰王宫,华丽而庄重的议事大厅,初冬的太阳出来得较晚,以至于阳光还未能穿过狭长的玻璃窗照亮大厅,昏暗之中的扇形阶梯座位上,零零散散坐了数十人,最前排的主位上倒没有空缺。 罗兰王国现任君主,查理三世陛下穿戴整齐,坐在专属的座位上,以手指轻揉太阳穴,舒缓脑袋的胀痛。象征皇权的权杖就摆在桌面上,无论上面的宝石有多么璀璨,也无法把国王的眼神由对面人脸引到自身。 “你们发布这么重要的消息,是不是最好先通知我?”查理三世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成了怒吼:“这里是罗兰王都,不是魔法之都!也不是圣伊戈城!” “我为此感到遗憾,国王陛下。”对面一位戴着魔法尖帽的老者微微一笑,并看不出有多少遗憾,轻声细语解释道:“事态已经非常严重,我觉得现在隐瞒没有任何意义,几天后消息将会传递到世界各地,到时您反而会因为隐瞒真相而丧失公信力。” “事情发生在哪,我就会把消息封锁在哪!”查理三世咬着牙反驳道,勒紧双拳满脸怒气,沉声说道:“不能让消息消失,就让知道消息的人消失!” 戴着魔法尖帽的老者耸肩一笑,翘起右边嘴角:“如果连死人也会说话了呢?” 一句话,国王陛下和在场其他人全都愣住了,抽凉气的声音隐隐占据了整个大厅。 “死灵法师,又出现了?”查理三世语气有些软化,追问道:“纺锤沙漠里真的有邪教魔宗余孽?” “千真万确。”魔法尖帽下的老者点点头,稍微停顿,等听者有些心理准备,继续说道:“但死灵法师可不会让死人开口哦,能让他们开口的是恶魔。” 抽冷气的声音里已经夹带着牙齿打颤的声响。 “哎,老电棍,你不要总吓人啊。”良久不发一言的昏暗大厅一角,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袍老者忽然插嘴:“你们魔法师不是都要以事实说话么?没有亲见的东西,你这样说出来,合适么?” “很多事实,靠的是推理,而不是捂着耳朵蒙上眼睛想象他存在,他就会存在。”被称为老电棍的老者反呛道,明显是有所指,引起对方附近一些同样白袍方帽的与会者不满。 “那你们两位谁能告诉我,那里到底有些什么!”查理三世很希望这双方吵起来,甚至打起来,但至少不能是现在,不能在自己的王国内,于是不得不的打断两人拌嘴:“在我的国境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多严重?” “有人进入了永眠之地。”戴着魔法尖帽的老者面色变得凝重,声音也充满慎重:“并且,解开上古魔神的封印,打开了魔界之井。” 查理三世显然不知道这些怪异的名词代表了什么,转而把视线转向白袍老者寻求答案。 “一些强大到无法杀死的恶魔将要苏醒,通往魔界的通道已经打开,恶魔们必定会为了营救他们的领袖,穿过通道而来。”白袍老者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得够通俗简单,思索片刻又补充道:“恶魔军团即将再次降临。” “啪!”国王陛下胳膊一抖,权杖翻滚两圈从桌上摔落到地面,咕噜咕噜滚到一边。 查理三世没有去忙着查看宝贝的权杖,无助的眼神看看魔法尖帽下的老者,又看看穿着圣阶白袍的老者,从他们面无表情的神色间未曾读到一丝侥幸,良久,长叹一声:“一切按两位说的算,罗兰王国全力配合。” 若是由其他人公布这个消息,维特会认为对方道听途说危言耸听,但由威廉王子叙述出来,可信度完全不一样,毕竟他真真切切参加了王宫议事厅里的会议。 丹尼听完后内心毫无波澜,恶魔军团也好,党派之争也罢,都与自己没什么直接关系,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维特有些担心沙棘镇的乡亲,虽说搬迁移居到了班德斯城,但显然离纺锤沙漠还是太近了一些。 “感谢您的坦诚。”可儿微微欠身,淡笑着凝视对方,反问道:“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虽说父亲也属于新壮派,与威廉王子、邦德侯爵同属一个阵营,但显然此刻无兵无粮的可儿不足以让这位王子屈尊出城迎接,甚至由于贝亚城实际已被葛朗亲王掌控,整个家族已经成了无根浮萍,哪里还能在王宫门前立足? 威廉王子搓了搓双手,终于要说到重点,语气愈发慎重:“魔法之都希望与现在贝亚城的掌权者葛朗亲王合作,而光明神殿认为葛朗亲王是叛军,名不正言不顺,需要重新委派领导人,比如——王都光明教堂的圣女——也就是你的姐姐,合法的贝亚伯爵继承人。” 可儿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思,嘴上呢喃着:“不,不……” “是的,双方都不认可对方的提案。”王子苦笑道:“所以,可儿丶安德伯爵大人,您不但即将继承爵位,还将成为罗兰王国贝亚战区统帅。” 不单可儿说不出话来,丹尼和维特也面面相觑,眼神充满震惊与不解。 “不,不行。”迟疑片刻,可儿摇摇头,明亮的眼睛起了雾气,悲伤地说道:“我不能继承爵位,一旦父亲没了伯爵头衔,丧失了名义上的贝亚领主身份,葛朗肯定会杀了父亲。” “对于这一点,我觉得魔法之都或许会考虑一下。”威廉王子转了转眼球,显然之前没有考虑到这点,在目前的王宫内部棋盘上,老贝亚伯爵已经成了弃子,无人关心生死。 可儿想到临出发前父亲那日夜渐多的白发,低着头,眼泪滚滚而下,泣不成声:“你们会逼死父亲的。” “没事的,没事的。”威廉王子赶紧递上洁白干净的手巾,柔声劝说道:“魔法之都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啊!更何况可儿你也是魔法师,一切好说嘛!” 可儿只是哭,魔法之都提议由葛朗亲王代表罗兰王国,显然已经与亲王结盟,如今迫于无奈和光明神殿采取折中的办法,哪里还会在乎现任贝亚伯爵的性命? “你别哭。”维特看到女孩子哭有些受不了,笨拙地在一旁劝说道:“或许我到魔法之都找到弗莱明可以解决。” 可儿猛然转过头,梨花带雨的面孔露出几分惊喜:“对对,弗莱明大师可是魔法之都领袖之一!” “去魔法之都干什么?”威廉王子怪异地看着两人,疑惑道:“你们不知道魔都七贤已经有三位到了贝亚城么?包括弗莱明大师!” “哈?”三个从贝亚城出发的人一齐目瞪口呆。 “或许是你们离开之后的事吧……”威廉王子不知道弗莱明何时到达,不过昨天魔都七贤之一已经到了王都,带来的消息肯定不会错。 维特和丹尼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无奈和惊喜。无奈是走了一半发现收信人改了收信地址,惊喜是从脚下回贝亚城总比去魔法之都近一些。 可儿眼眸中多了几分欣喜,一把拉住维特的手腕,激动地说道:“我们现在就返程!” 未等维特点头,威廉王子也一把抓住维特胳膊,急声喊道:“等等!” 面对三人疑惑的目光,威廉王子挠了挠头,皱着眉缓缓说道:“先别激动,可儿小姐还没继承爵位,仪式必须到王宫举行。另外……” 略一停顿,威廉王子终于说道了更为关键的问题:“在此之前,有许多人想找你谈谈贝亚地区的未来,以及,罗兰王国的未来。” 这才是由一位王子来迎接伯爵小姐的合理解释。 可儿不知不觉已经成了罗兰王宫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在国王面前,可儿成了制衡魔法之都与光明神殿的关键,在光明神殿面和魔法之都眼里,可儿是双方认可的罗兰王国代表。 有这么一个重要的身份,难怪王子带了几百全副武装的罗兰守备军前来护送,原来不仅仅是为了耍帅,当真心里害怕呀!这位即将成为最年轻伯爵的大小姐一旦出了事,整个事态又要崩塌重建了! 罗兰王宫如今内部两派分歧,外部亲王叛乱,魔都神殿两大势力对立,国境内还会出现恶魔军团,已经再也承受不起变故了! 第二十九章:圣女姐姐 最终,三人没有立即返程,而是跟着威廉王子连夜赶向王都。 维特和丹尼倒是想撇下可儿回程,但一看到可儿那幽怨的眼神,欲哭无泪的楚楚模样,两人心软下来,眼看王都也不算远,就勉为其难走一遭吧! “罗兰”最初只是一个姓氏,如今的罗兰皇族依旧保持着这个古老的姓氏,上百年前这里只是古魔法帝国的一处贵族封地,整个罗兰家族的定居点被称为罗兰城堡,后来发展壮大成了罗兰城镇,也就是现在的罗兰王都前身。 由于年代久远,罗兰城规划并不像贝亚城那么统一规整,整个城市被高大的城墙和蜿蜒的内河切成了三块区域,中心区域是历史悠久的皇家区,包括罗兰王宫和许多传承古堡,大多数贵族富商都居住在此区域;西北商业区包含绝大多数商业集市工匠工会,也提供少量边缘贵族和富人居住区;东南地区则是大多数人的住宅区,也有少量商业作坊,总体来说地位低下许多。 维特和丹尼沾了新晋女伯爵的光,直接住进了皇家区一座金碧辉煌的官邸,两人在其中大吃大喝了三天,方才知道这是邦德侯爵名下的宅子。 可儿从进入王都开始就忙得不见人影,据说就在第二天,国王陛下省略了数十道步骤后,在殿前向王国境内宣告,可儿丶安德成为了第四任贝亚地区领主,继承伯爵爵位,并任命为贝亚战区统帅。 维特和丹尼自然没有资格去参观授爵典礼,只从络绎来访的客人口中得知,半个月前雇佣他们的可可小姐,如今成了众人口中的安德伯爵大人。 从那天起,可儿几乎不会出现两人视线中,只能从仆从口中得知今天伯爵大人去了王宫会见了什么人,或者去魔法高塔与谁会晤,亦或是某位位高权重的贵族登门拜访。 维特和丹尼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闲人,每天就待在侯爵府邸吃吃喝喝。王都虽大而繁华,两人却没机会尽兴游玩,每次离开府邸必定安排马车家臣随行,名义上说是保护,两人都感觉如同被监视,浑身不自在,索性也不再出门。 两人最初还经常聊聊天打发无聊时光,可是一路至王都,两人的谈资聊尽,渐渐变得无话可说。 又是一个无聊的下午,维特迎着窗外西斜的阳光,在宽敞的房间里挥汗如雨,专心练级狂击武技。经过这一个月以来的勤奋练习,这门武技日臻成熟,最初只能附加百之一二的力量,如今初阶章节修炼完备,维特感觉使用狂击时能比平时多出百分之十左右的力量。效果还算不错,但维特并没有多少喜悦感——或者说很沮丧。 按照武道修炼者的经验,三阶武士应该具备相当强健的体魄,强健到可以感受到武道气息,待这些武道气息积聚到一定程度,便可以在修炼者体内转化成能为己所用的力量,修炼者借此可算进入了中阶武士。 武道气息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没人能够清晰的描述出这种气息到底是什么。许多人穷尽辞藻想描述这种感悟,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因为似乎每个人感受到武道气息都不太一样。 有人说那是一种温暖而炽热的感受,好比情人间的热恋升温;有人说那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新感,好比拨开云雾见天日;更有人——其中大多数是佣兵,说那是一种男人战斗到最后几秒时颤抖与亢奋。 可是,维特哪一种都没有感受到。近一个月以来自己勤学苦练,饮食摄入更是日渐增长,身体比起在纺锤沙漠时强健许多,但心中期盼的奇妙感受仍然未出现。随着时间推移,维特也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的武道天赋,似乎也很烂。 “呼——”维特劈出一剑,收势后随手把剑丢在一旁,颓然坐地,愣愣出神。 想要变强,似乎只能寄希望于快点去贝亚城找到弗莱明大师,改变魔法资质后转而学习魔法,条件允许的话,说不定自己也能当魔武士…… 门外脚步声渐近,“咔嗒”声响,丹尼拧开门走了进来,打断了维特的思绪。 “嗯?今天这么早结束?”丹尼有些惊讶,维特这些天相当努力,几乎每天都会练到太阳落山,可现在太阳还挂西边的屋顶上方,维特已经丢开了长剑。 “哎……”维特不答话,轻叹一声,晃晃脑袋。 “怎么了?”丹尼关上门,走到边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递一杯给满头大汗的维特,随口问道:“还是感悟不到武道气息?” 维特一口饮尽杯中水,缓缓点点头,又惆怅地摇摇头。 “不要急躁撒!”丹尼出言开导维特:“你不是通过三阶武士才半年不到么?撇开‘砍柴武士’那段时间,真正到达三阶也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想这么快晋升四阶,哪有那么容易?” “是压根感受不到武道气息,不是积累不够。”维特无奈地摇摇头,声音越说越低,越没自信:“别安慰我了,许多人根本不需要到三阶就能感受武道气息,三阶只是最后的期限,如果三阶还感受不到,武道之路基本……” 丹尼也知道维特说的是事实,一时语塞,皱眉迟疑片刻,无奈笑道:“那不如寄希望于弗莱明大师的新发明吧!你本来就是魔法名门之后,学什么武道!” “所以我归心似箭啊……”维特看着窗外贝亚城的方向,心中更有些失落,拉姆丶提尔大师并不是自己的亲爷爷,否则说不定根本不需要去找弗莱明大师——忽而念头一转:如果拉姆丶提尔爷爷有亲孙子,那自己算什么?是不是已经埋没在了纺锤沙漠漫天黄沙里? 维特正看着窗外胡思乱想,再次被丹尼打断,这次语气慎重不少:“今天可儿……伯爵大人晚上回来,邀我们俩去花园用餐。” 维特一愣,可儿邀请自己为什么不通过仆从带话?眼睛一转忽然反应过来,丹尼看起来和可儿私下接触过了?这两人不是自从那次做戏后就不再说话了么? 似乎从维特八卦的眼神中读取到了几分玩味,丹尼赶紧正色道:“偶然碰到,她就随口说了。” “哦,我知道了……”维特起身给自己又倒一杯水,忽然笑道:“我不出现似乎会让某人更加开心吧?” “你……我……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丹尼激动得说话都不太利索,转眼脸就红了。 眼看维特还要出言打趣,这位一贯冷静如冰的大魔法师匆忙起身摔门而去,留下一句:“凌晨准时在后花园!” 嘭! 门被狠狠带上,惊得维特一阵无语:凌晨?这是夜宵? 晚餐时丹尼压根出现,只有维特一人面对满桌的珍馐美味大快朵颐,不得不夸赞侯爵府邸的美食,即便一个人享用,这些美味也足以驱除掉所有的孤单与寂寞。 待到维特刚消化完这些美味,维特发现墙上的时钟已快到指针完全重合的时刻,赶紧穿戴整齐往后花园走。 夜色吞没了整个府邸,初冬的后花园植被还未完全凋零,但虫豸蚊蝇早已匿迹,使得整个花园异常宁静。 维特走近后花园中心花亭时,发现已有三人围坐在精致的圆桌周围,其中可儿和丹尼自不用介绍,另多出一人让维特有些意外:原来魔法灯泡可以不止一个? 可儿此时身着一件较为宽松的长衫,外套着一件红色毛皮大氅,看到维特走来笑着起身介绍:“这是我姐姐朵儿,这是维特。” 朵儿笑着起身转向维特,温柔地看向救了自己妹妹的少年。这位朵儿小姐穿着普通的修女服饰,年龄约莫二十上下,长相与可儿倒不是特别相似,两人都算美女,但风格不一,可儿有一种英姿,而朵儿则是一份柔美。 此刻朵儿脸上恬静而温柔,眼神柔软而充满慈爱,很容易给人亲切慈善的感觉。不过,这一切在维特眼中变得异常滑稽起来! 维特愣愣盯着朵儿,看得朵儿有了几分娇羞,可儿有了几分不满,丹尼有了几分急躁,刚要有人打破这份尴尬,维特如梦初醒般晃晃脑袋,连声致歉:“你好你好!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本来一脸恬静淡然,甚至带有圣洁气息的朵儿听到此处却忽然浑身一颤,略显慌忙地坐下,低下头看着杯中茶水沉默不语。 可儿今天难得有空,甩开了伯爵身份和繁重的事务,想把姐姐介绍给两位同伴认识,没想到一见面反而有些尴尬气氛,心声疑窦,不过很快掩盖过去,与大家商量重要事宜。 “什么?偷偷带朵儿回贝亚?”维特刚坐下就又被吓得跳起来。 丹尼送到口中还未来得及下口的瓜果也静止在了牙齿上,疑惑地看看朵儿,再惊恐地看看可儿,心头一阵迷茫:这姐妹俩是想弄死自己么? 开什么玩笑!之前陪着伯爵小姐从贝亚城到王都就差点死在半途,如今还要带一位光明神殿的圣女,去魔法之都驻扎地贝亚城,这不是找死么? 如果不是白吃白喝对方这么多天,维特绝对立刻掉头就跑,这些见鬼的贵族!明明自己作死,非要扯上自己这样的平民过路人干什么? 第三十章:大主教来访 “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可儿表现出一些难堪,垂下头近似乞求道:“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父亲他……” 话未说完,泪珠已夺眶而出,俏丽的脸上挂着道道泪痕泣不成声,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朵儿伸出手轻抚妹妹的肩头以示安慰,看着伤心的妹妹,用温柔的声音代替妹妹说出了现状:“魔法之都的代表告诉我们,虽然葛朗亲王按照协议释放了父亲,但父亲目前精神和身体状态都非常差……” 说到这里朵儿心情也出现了波澜,即便是光明神殿不食烟火的圣女,此刻也动了怒气,忿忿道:“葛朗可能动用了私刑,父亲年事已高,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打击,现在已病倒不起,所以我必须回去照顾他。” 丹尼和维特面面相觑,眼神流露出理解,但又有几分为难:姐妹俩救父心切,换成任何人都会认可,但问题在于对方的身份此刻非常不宜进入贝亚城,或者说压根不应该离开王都。 “姐姐要去贝亚城的事,其实神殿高层默允了。”可儿在一旁补充道:“只限于高层,所以无法安排神殿人员护送姐姐去贝亚城。” “神殿会同意圣女进入贝亚城?”丹尼诧异地问道。 “我们光明神殿教义之中倡导慈爱、宽仁,更何况是骨肉亲人?大主教对于我回乡照顾父亲非常支持。”朵儿话语间有些落寞:“但是目前局势下,我不能大张旗鼓回贝亚城,必须隐瞒身份,而可儿因为最近有太多事务,无法离开王都,所以……想依仗两位!” “帮帮我吧!”可儿说着说着,眼泪再一次噙满美丽的双眸,言语带着哭腔:“现在王宫、魔都、神殿都在向贝亚施压,我必须留在这里尽力周璇,除了你们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听到如今身为伯爵大人的可儿如此信任自己,维特和丹尼感觉心头一热,几乎立刻就要答应下来,不过还好两人都偏向魔法师理性思维,硬生生忍住冲动,维特递给丹尼一个眼神,丹尼立马会意,轻声问道:“神殿高层同意了,那么……魔法之都的高层会认可吗?” 只有神殿点头并不能说明没有麻烦,贝亚城可是魔法之都的地盘,这两方若不是都知道一时半刻干不掉对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和平协议。但如今一位光明神殿的圣女进入贝亚城,好比一位天赋异禀的年轻法师进入圣伊戈城,双方难道不会选择掐灭对方未来的希望? “大主教已经知会了‘十字圣手’弗莱明阁下,理论上……魔都应该不会阻拦,只不过魔都如今派系分离严重……”朵儿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声音愈发不安。 “听起来,两边都是死神好过,小鬼难缠,对吧?”丹尼替朵儿总结道。 “是的,丹尼先生果然聪慧过人。”朵儿无奈一笑,点头同意对方的说辞。 真正的高层,比如大主教阁下,对于自己回乡看望父亲非常支持,倒是那些神殿服侍、修女、牧师,对于圣女进入敌方阵营颇有微词,甚至认为踏入魔法师所在的城市都有辱圣女的纯洁。 可惜朵儿毕竟是光明神殿的圣女,不能轻易责怪这些虔诚到有些失了初心的信徒,只能提醒他们,神殿的基本教义是劝人向善,让世人互敬互爱,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而不是去时刻针对某个势力!更何况如今纺锤沙漠暗流涌动,双方更需要紧密合作,哪有闲心去争斗呢? 话说到此处,维特和丹尼不由各自叹息一声,默默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维特听到对方联系的居然是弗莱明,心中倒是多了几分自信,反正自己也要找他,不过额外附带一人而已。 可儿再三感谢,并承诺到了贝亚城,朵儿会打开家族私藏,里面的魔器藏品任由两人选择。 丹尼没有立刻表态,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脸上却隐隐有些期盼之意。他心里早就有些羡慕可儿满手的魔器指环,上次可儿就是借助一枚火系魔法指环越阶释放了四阶连珠火球,如果自己有了魔器,岂不是也能有机会体验一把越阶释放魔法的快感? 维特直摇头,觉得可儿既然信任自己,把自己当朋友,自然不能收取对方报酬。 这反倒让可儿有些不好意思,故作生气,撅着小嘴不忿:“维特你不会是嫌弃我们家族藏品吧?弗莱明大师可不一定会给你衣柜大小空间的戒指哦!” 朵儿不明白可儿何出此言,但见维特脸色渐红羞怒交加,恶狠狠状反呛道:“哼!这可是你说的!我就挑最贵的拿!” 三人仿佛又回到了那生死之交的夜晚,一下子都放松下来,各自开着玩笑,似乎回贝亚的路上真会如大家所说,一帆风顺。 一旁的朵儿静静看着三人,满脸笑意,直到大家约定好了明天出发时间,准备告别,朵儿才对着维特和丹尼笑道:“谢谢你们,我已经好多年没看到可儿如此开心了。” “姐姐!”可儿顿时娇羞别扭起来,更显得风情万种,看得丹尼失了神。 “真的呢,我们的可儿笑起来最好看了!”神殿圣女溺爱地看着妹妹,低声嘱咐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为了父亲和我,为了安德家族,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可儿认真地点点头:“放心吧,我会让他们知道安德家族的厉害!在贝亚等我凯旋!” 朵儿再三感谢告别后,从后花园偏门悄悄离开了侯爵府邸,门外一辆光明神殿的马车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维特哈哈一笑,搂着丹尼肩膀往回走,看着漫天星光,心中无奈叹息道:麻烦啊! 出门时已是凌晨,再次迈入大厅时,正巧坐钟敲了两响。丹尼和维特一左一右疲惫地走向自己房间,维特拧开自己的房门时已困得睁不开双眼,还未来得及去打开魔法水晶灯开关,灯自己亮了! “你好,维特先生。”一道苍老的问候声响起。 维特一个激灵,猛然后跳,看着三更半夜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老者,愣在了原地,若不是对方客客气气叫出自己名字还称先生,维特绝对已经喊救命了! 这老者鹤发童颜,穿着一身好像光明神殿牧师的装扮,稳坐在小沙发中正笑盈盈看着维特,身前茶几上还放着一个白色小方帽。 “你……您是……?”维特脑子飞速运转,光明神殿的人,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房间? “维特先生请坐!我叫阿方索,不好意思,深夜叨扰了!”老者慈眉善目,说话声音轻柔,让维特紧张感渐渐消失。 如果维特了解一些热点新闻,就一定会知道,圣伊戈城,也就是光明神殿信徒口中的圣城,由九位大主教共同领导,而如今其中一位已到达罗兰王都,更有其他三名大主教将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陆续到达。可惜,维特对此毫不知情,并不知道身前这位老者即是‘宁静’大主教阿方索,乃是整个大陆最顶端阶层,无论从实力还是地位上,都达到万人敬仰的高度。 像对待威廉王子一样,维特看看老者,随意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走到对面沙发坐了下去,静静看着对方等待下文。此刻维特心中甚至还在默默嘀咕:什么玩意嘛!明明是自己房间,这老家伙还一副主人做派,邀请自己坐下,懂不懂礼貌? 可怜的大主教也没想到对方如此淡然,习惯了所有人对自己毕恭毕敬谦卑礼貌,陡然遇到这么一个无知少年,竟然有了一刹那失神。 平静……安静……大主教安抚心境中出现的一丝波澜,微笑着继续问候道:“你爷爷身体还好吗?好些年没见,魔力恢复得如何了?” 一句话,炸得维特差点又跳起来!这老者不但知道自己的姓名,还知道自己的出身,甚至连目前最大的秘密——爷爷丧失了魔力都知道! “你……你……”维特一时语塞,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似乎看出了维特的紧张不安,老者继续安慰道:“别介意,我和你爷爷老交情了,这点事情不用挂怀。” 维特更加迷茫了,对方明明是光明神殿的人,却和属于黑魔法范畴的精神系大魔导师是老交情? “我没听爷爷提到过您……”维特不得不说实话,对方似乎和爷爷很熟,既然知道那么多隐秘,自然也没什么好保留的,反问道:“您找我是为了……?” “哦,也没什么大事。”老者笑得很从容,似乎在说一件家常:“朵儿出远门,我不太放心,就过来瞧瞧,你知道最近可不算太平……正好顺便看看故人的子孙,回头有空替我向你爷爷递个好。” 维特这回算是明白了!对方既然是跟随朵儿而来,可能就是朵儿口中的光明神殿高层,再一想到光明神殿高层居然和曾经的魔法之都大魔导师有旧交,顿时生出几分荒唐感。 “好的好的。”维特连连点头,口上答应着,心里有些惆怅: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再见爷爷。 老者也不再说话,就这么笑盈盈盯着维特,一双睿智的眼神上下左右在维特周身来回扫射,看得维特浑身不自在,几次眼神相会,维特都会不由自主转移开目光,好似做了错事的孩子。 “提尔先生有了个不得了的后代呢……”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备受煎熬的维特听到这么一句夸赞。 维特抬起头,对方一如既往保持着淡然平静的微笑,只不过有那么一刹那,维特似乎从对方眼神中读到一份无奈与……不忍? “老先生谬赞了,我实在是没什么天赋,实力低微,有辱爷爷的名号。”维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如今武道没有精进,魔法资质还未改善,丢在大街上算是再普通不过的少年。 “哈哈,实力很重要吗?”对面老者笑意更浓了一些,淡淡摇头:“如果这世上的事都能用实力解决,哪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呢……?” 维特歪了歪脑袋,对方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但明显不适合现在的自己,于是无奈笑道:“老先生说笑了,晚辈实力低微,好几次有丧命危机呢!实力不强大到能保护自己,这乱世中可活不下去……” “是啊,这也真是奇怪……你爷爷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出门了?”老者也露出几分不解,如果自己把光明圣女送到贝亚城算是冒险的话,那提尔这么做岂不是等同于自取灭亡? 维特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老爷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对于穷人来说任何事情都得亲历亲为,没钱没权哪里哪来侍从仆人?就连佣兵也是要花钱雇的啊! 老者沉思了一会儿,似乎颇为艰难地做出了一个决定,指尖白光微闪,一架瓷白色的袖珍十字弩出现在了手中。 维特还以为对方要对自己不利,人还坐着双脚猛一蹬,一个腾空倒翻就到了沙发背后,更欲往房间门口逃跑。 刚想起身迈步,维特忽然感觉周围一切都变了。 说来有些奇怪,房间里这些摆件家具本来就是死物,但刚才忽然之间,这些死物仿佛“彻底死去”,失去了各自的色彩变得灰蒙蒙,处于一个黑白寂静的世界,维特甚至感觉到跑动中迎面而来的空气都凝固了。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个瞬间,转眼一切恢复了原样,怪异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紧张。”祥和的声音响起,老者似笑非笑地看着保持跑动姿态地维特,轻声道:“我送你点防身的小玩意而已。” 维特还沉浸在刚才奇特的感觉中,傻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看向老者的眼神也充满惊惧。毫无疑问,对方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为了阻止自己逃离,只是手段太过吓人,自己刚才就像被牢牢锁定在了原地,或者说,整个房间都被锁定住了。 眼看维特一脸惊恐,老者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捧着小巧的十字弩走向维特,硬塞到少年手上,然后手掌中又闪出五支小拇指大小的银白弩箭,一并交给对方。 “我看你这有把长弓,看来箭术不错,这把圣光弩挺适合你。”老者手指点了点架在维特床边的那把黄杉长弓,继续笑道:“弩箭有限,最好目标足够强才用!一路上就拜托你了!” 说完,老者整理整理因坐姿挤压变得有些褶皱的白色典礼长袍,一摸脑袋想起还搁在茶几上的白色方帽,也不转身,右手凭空向后随意一捞,白色方帽已经出现在了手掌间,面对着维特笑着微微一欠身,转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外还替维特带上房门,留下一句:“打扰了!晚安,维特先生!” 第三十一章:圣光弩 直到门被合上,脚步声远去,维特才从震惊中缓过神,细细观察端在手里的小巧十字弩。 与其说这是一把防身武器,倒不如说这是一件工艺品。整架弩只有手掌大小,机关部位做工精巧自不必多说,更奇特的是制作材质,即便在初冬较为寒冷的深夜,入手也颇为圆润温暖,让维特在手间把玩爱不释手。 五只弩箭也非常精致,材质和弩一模一样,只在顶端有一块细小的银白色帽尖充当箭头。整只弩箭看不出任何打造痕迹,倒像是整根雕刻出来,连尾羽都是同样材质被一根根雕出了羽毛模样。 当真是鬼斧神工,维特暗暗称赞,同时心中也有些许惋惜,弩箭射出去多半收不回来,做得如此精致可算是奢侈的浪费。 整体情况还算不错,至少现在又多了一份保命手段,维特揉了揉困乏的双眼,顾不上洗漱阖衣而睡,眼见就快天亮,能睡一会是一会。 待清晨时分,维特和丹尼领着大包小包来到预定地点时,朵儿和一名马夫已在树下等候多时。 走进一看,马夫还是来王都时那四名其中一位,看来那晚逃离后还是找到了可儿。朵儿也换下了神殿圣女的服饰,穿着一件朴素的深色长裙,头戴毛绒线帽,像是出游的普通少女,只是面容上那份恬静安详隐隐还透露着丝丝神圣气息,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这里是王都皇家区一条边缘小道,早晨时分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尽是给贵族府邸送食材补给的马车。而即将承载四人前往贝亚城的马车也非常应景,黑色车厢外用黄色涂料刷着几个字:汤姆的奶酪店。 伪装成奶酪店马车自然是为了遮人眼目,这种小本生意的店铺没什么油水,很少人会惦记。光明神殿只要不走漏风声,这辆马车混在繁忙的车流中基本不会惹人多看一眼。 马夫一言不发坐上驾驶座,朵儿和两人寒暄一阵便一起上了车,夹在一群送菜送瓜的马车中慢慢驶离罗兰王都。 就在马车刚走出王都城门时,车厢里传出一声匪夷所思地哀嚎:“那是大主教?最接近神灵的九大主教之一?” 初冬已不是爱出汗的季节,但维特此时冷汗直冒。刚才他向朵儿描述了昨夜来访的老者,求证对方身份,结果朵儿也很惊奇,反问维特:“大主教为什么会认识你?” 这简直是个世纪难题,光明神殿的大主教,为什么会认识自己?还自称和黑魔法大魔导师是朋友?维特脑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本以为朵儿所说的高层也不过是隶属于罗兰王都教堂的那些牧师、神官,谁曾想到是那么高的高层?大主教全大陆只有九人,而像朵儿这样的神殿圣女,全大陆每个国家都有,算上那些公国和自治领,光明神殿的圣女约莫有百余位,无论从稀有程度还是位阶身份上,两者都有天壤之别。 丹尼在一旁幸灾乐祸:“我是真佩服你啊,上次不给威廉王子面子,这次是大主教?下一个不用问,肯定是弗莱明啦?” 维特不理丹尼,揉揉鼻子,挠挠头,暗自道:最近好像有点膨胀? 朵儿安慰维特道:“没事的,大主教很随和呢,不用太介意。” “哦对了,他给了我这个。”维特掏出那把瓷白色小十字弩,递给朵儿问道:“你认识吗?他说这叫圣光弩。” 朵儿一脸茫然,愣愣看着递到眼前的精致武器,慢慢皱起了眉头。 “你怕是遇到了一个假主教吧!”丹尼在一旁惊诧万分,语气有些怪异:“你确定是大主教给你的?” “是啊,怎么了?”维特刚才描述了老者模样被朵儿确认,一定是那位圣城来的‘宁静’大主教。 “光明神殿怎么可能用弓弩?”丹尼感觉多年来的学识受到了冲击,满脸不可置信:“光明神殿摒弃除了刀枪剑戟之外所有兵刃,尤其是弓弩这种武器,被视为‘杀道’,甚至明令禁止在光明神殿教区携带,这把以圣光为名的十字弩居然是大主教亲自送你的?” 朵儿没说话,但从她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维特知道丹尼没有说谎,转而看着手里的十字弩不知所措。 “这上面,确实有神圣气息。”朵儿迟疑很久,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光明神殿的圣器。” “魔器……”丹尼做了一个口型,企图纠正朵儿的叫法,但没发出声音。 魔法师们将这类附魔装备统称魔器,而这种所谓的神圣气息在魔法师看来不过是特殊一些的魔法,但现在神殿圣女就坐在对面,自然不能说的太直白,只能委婉问道:“这上面有什么魔……圣光法术?” “不知道……他什么也没说。”维特翻看手里的弩箭,眉头一抬:“要不,射一发试试?” “不行!”朵儿否定得斩钉截铁:“圣器用来驱除邪恶治病救人,怎么能随意浪费?” “那好吧,反正大主教让我用它保护你。”维特耸耸肩,把圣光弩插在马裤外侧袋中,用裙甲挡住,以便趁敌不备使用。 短暂沉默后,三人就目前王都的情况,整个王国势力变化聊来聊去。站在朵儿这位光明神殿圣女的角度,维特对之前一些事又有了新看法,比如对于光明神殿收了军饷物资按兵不动的指责,朵儿表示:光明神殿骑士团从圣伊戈城赶到罗兰王都这一路可没收过罗兰王国一分钱,如今驻扎在王都外围,这些军饷也只够维持骑士团日常开销。 至于罗兰王国想借助光明骑士团去收复贝亚城的计划,朵儿无奈地摇摇头:“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光明神殿和魔法之都早有协议,不得干扰任何国家内战,防止对方依靠掀起战争而争夺势力范围,给大陆带来灾难。” 顿了顿,朵儿露出一丝厌恶:“说不定魔法之都就等着我们出兵呢,到时候指责我们破坏协议,趁机到处散播不安因素,又会引起混乱。” 对于朵儿的揣测,丹尼和维特若有所思点点头,之前威廉王子站在新壮派角度,意图联合魔法之都,视光明神殿如洪水猛兽,而现在神殿圣女朵儿眼中的魔法之都即是卑鄙小人。 维特和丹尼这次回贝亚其实就是投奔魔法之都而去,所以言语中难免提及,朵儿每到此时就沉默不语,那一脸圣洁高贵的模样让丹尼和维特感觉自己在谈论什么龌龊的事情,渐渐也就更加小心,言语之中只谈风月,不谈魔法。 回贝亚城仍是那一条路,比起来时明显繁忙许多,往王都方向大多是平民百姓,往贝亚方向大多是佣兵商会。纺锤沙漠即将出现魔潮的消息早已扩散,邪教魔宗的踪迹也已日趋显露,平民百姓自然避之唯恐不及,纷纷拖家带口搬往更安全的地区,佣兵和商会则是为了更多的机遇和利益而来,争先恐后往贝亚城方向进发。 一路上不乏那些名扬四海的大型佣兵团,奶酪店马车经过一支停在路边歇息的佣兵团,花了十分钟才从队尾走到前端。丹尼介绍这是十大佣兵团之一——麦田守望者,据说最初只是农夫们自发组建守卫家园的组织,历经百年现在成了响彻大陆的庞大佣兵团。 维特看着这帮胸前佩戴者麦穗标记却又整齐划一全副武装的队伍,再联想到自己和丹尼两人的佣兵团居然恬不知耻地自称宇宙佣兵团,顿时脸上有些发烫。 朵儿看看窗外堪比正规军的佣兵团,随意问道:“听可儿说,你们也组建了佣兵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维特假装没听见,丹尼挠挠头。 “是啊。”丹尼快速岔开了话题:“这么庞大的佣兵团进入王国,怎么会被王宫允许呢?” “查理国王为什么会拒绝?这些勇士都是为了驱除魔物抵抗邪教而来,神殿为他们洗礼祈福,为正义而战!”朵儿双手交叉而握,面色肃穆而虔诚,似乎在为路边的佣兵团又一次祈祷。 丹尼眼角跳动嘴角微抽,心里充满不屑,但没说出话来。 简直是蒙骗三岁小孩的可笑童话,光明神殿为这帮佣兵洗礼祈福,只不过是给罗兰王国看,表示这些佣兵属于神殿势力。佣兵团有了足够的理由和名义进入罗兰王国,而光明神殿则不用支付酬劳就能驱使这些想猎杀魔物材料的军队,两者一拍即合的合作,居然被说得如此高端大气神圣不可侵犯。 丹尼甚至恶意揣测这些佣兵说不定会收邪教魔宗的好处,到时候倒戈一击,给即将在贝亚城组成的防线致命一击。 朵儿看到丹尼脸上隐藏不住的不屑,也猜测到对方站在魔法师的角度不会信任光明神殿,于是闭上眼继续祈祷,似乎想要洗涤丹尼的罪恶。 魔法师与神职人员果然是谈不到一块去的,只有维特莫名其妙,两人怎么说着说着就隐隐一副势力对立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维特再次把视线放到了马车外,正看到五个挺拔出尘的白色身影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而来。 “普兰!”维特轻呼道。 第三十二章:夜色遇故人 在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车流中,五人小队并不算起眼。可是维特还是一眼认出了曾经“绑架”自己,随后进入了永眠之地,甚至解开了魔神封印的这五名托斯达纳学院学生。 他们在人群实在太过显眼,不是来自于外貌,而在于流露出的情绪。从贝亚城赶向王都的大多数人都是逃难迁离背井离乡,所以都很沉默寡言,甚至沮丧低落。而眼前这五人则是意气风发,桀骜不驯,一副舍我其谁的姿态,倒像是赶往贝亚城打算大展拳脚的佣兵。 维特当初面对普兰这五人时,对方如谦谦君子,即便“绑架”维特也没有失去风度,而如今这五人脸上的戾气,维特隔着马车玻璃都能感觉到。许多逃难的路人背负重物行走缓慢,挡住了前进道路,普兰等人轻则呵斥几声,重则直接横冲直撞,硬生生驱马挤开一条路。 路人看到这五人高头大马,衣着华丽,面色不善,纷纷选择了忍气吞声,也没人敢出声指责。 丹尼顺着维特眼光看过去,惊诧道:“就是这几个人进了永眠之地?” “对!”维特肯定地点点头,犹豫道:“沙漠里的异变很可能与他们有关。” “这几个人……”朵儿像是看到了什么肮脏恶心的东西,满脸厌恶与恐惧,皱眉道:“好重的邪恶气息!” 维特不知道普兰这几人脸上透露出的戾气算不算邪恶,但驱赶人群的行为显然不太正派。 “居然还能从那里走出来?”丹尼琢磨着之前威廉王子透露的信息,那里似乎是个极其凶险之地,结果五个人反而大摇大摆走出来了。 “就是这些人解开了魔神封印?”未等维特搭话,朵儿已经竖直了身体,把成熟的女性曲线绷得异常突出。 “可能是……吧?”维特的回答模棱两可,即便有种种迹象表明这五人与沙漠里的怪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维特一旦想到是自己爷爷透露了地点,并或多或少掺和进了这件事,就不由自主否定这个假设。 “我们去拦住他们!”朵儿说完站起就要下车,这些人既然极有可能就是光明神殿追捕的目标,那自己这个圣女就不该坐视不理。 “别别……”维特一把拖住朵儿的手腕,连声相劝:“他们都是六阶魔武士,我们怎么可能拦得住?” “我们实力不行,但还有这些佣兵啊!他们可是我们光明神殿的合作伙伴。”朵儿急匆匆就要往下走,眼看普兰等人就要离开视线,不由更用了几分力想挣脱维特的拖拽。 “我们的任务只是送你回贝亚城,不包括去送死。”丹尼在旁轻哼一声,冷冷说道:“这些佣兵是为了什么而去贝亚城,你难道心里没点数么?真是为了爱与和平?” 朵儿气愤异常,这个蓝发魔法师简直在亵渎神恩!之前听可儿介绍丹尼时,尽是美言称赞这位大魔法师如何果敢仗义,让朵儿对其青眼有加,但眼前这位大魔法师表现出的却是懦弱和自私,圣女气得浑身发抖,食指指着丹尼张口结舌:“你……你……” “朵儿小姐,你的圣女身份不能公开,请不要冲动。”维特赶紧劝说道,心里对这急性子的姐妹俩有些无语,本以为神殿圣女性格会冷静一些,然而在涉及到神殿信仰的时候,这些神职人员立刻会表现出维特无法理解的执着与敌意。 不知是被维特劝服了,还是想明白了敌我实力差距,朵儿愤愤不平地坐了回去,又闭上眼睛双手交叉相握,向某位神明祈祷。 马车内气氛变得沉寂而紧张,三人都没有再开口,幸好不久后,车夫找到一处背风口,通知车上三人准备扎营露宿。 此处已经到了回声山脉中心,整座山脉蜿蜒盘绕像是地面上的巨大台风圈,无论台风旋臂位置的山脉如何高耸陡峭,风眼位置却是一洼盆地。大多数来往车辆都选择在这里扎营,待暮色降临,盆地里营火星星点点,从山崖上看去像似一汪倒映着星空的湖水。 这趟旅途比与可儿同行时艰苦一些,那些预订的豪华旅店一概没有,为了掩人耳目,大多数时间都选择入住那些偏僻而廉价的简陋小店。住宿艰苦一些,维特和丹尼还能忍受,毕竟都是穷苦出生,这点算不得苦。难受的是饮食,虽然光明神殿没有要求信徒素食,但这位圣女严于律己,绝不沾染荤腥,对所有肉类抱有敌意。马夫只负责伺候这位圣女兼大小姐,继而一日三餐都是干粮和菜叶,连续几天吃下来,维特和丹尼感觉脸色都快和菜叶一样泛绿了。 “你不是箭术很好么?”丹尼咽下毫无油水的菜汤,涩得喉咙发痒,嘀咕道:“去打点野味祭牙呀?” 维特眨巴眨巴眼睛,咽下一口粗糙的硬面包,无力地回复道:“天黑了,看不见。” “你不是夸口只要被你瞄到的猎物绝对逃不掉么?”丹尼急了,肚里的馋虫一旦被勾起,绝不会轻易放弃,指着悬崖上一根枝桠上的鸟窝,说道:“这总能看到吧,刚才有鸟进去了,挺肥的那种。” 维特抬起头,确实在悬崖高出有一个挺大的鸟窝,但此刻只有月色清辉,鸟窝剩下一个模糊的黑影,更不用说里面的鸟类长成啥模样,“瞎射”箭术不会起作用。 这就没办法向丹尼解释了,在常识中,一般人都觉得既然能看到鸟窝,目标又不会动,应该比较好瞄准。 试试吧!维特面露难色,从马车顶上拽下长弓,搭箭瞄向百米高处的鸟窝,好些日子没开弓,这次拉弦臂居然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用错力道,箭头晃动得厉害。 除了“瞎射”箭术,维特对自己普通箭术没有任何把握,以前在沙棘镇没少被人嘲笑,若不是被嘲笑得索性闭眼瞎射,压根不会发现自己有那种神奇的箭术。 嗖! 一箭飞驰而出,快速消失在视线中! 良久……没有任何回音。 黑乎乎的鸟窝还端架在枝桠上,弓还握在维特手中,箭却没了踪迹。 “哈哈哈!”爽朗地笑声来自于不远处另一伙佣兵,显然被维特的动作逗乐了,几个人拍着大腿笑得前俯后仰。 “哎……”丹尼摇摇头坐了回去,若不是之前亲眼见过维特一箭射爆黄金级佣兵的脑袋,此刻估计也会出声嘲笑一翻。 “小子,看好了!”隔壁佣兵团忽然站起一大汉,在入冬季节的晚间也露着大半个肩膀,显出强健的肌肉,此时拈弓搭箭,像维特一样瞄向悬崖上的鸟窝,一边拉弓一边炫耀:“看看我这一石弓的威力!” 嗡! 箭矢如闪电般飞了出去,承载巨力的弓弦犹自震动发出撼动人心的嗡嗡声。 啪! 鸟窝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射得迸散横飞。 叽—— 惨烈的鸟叫传来,翅展颇宽的大鸟扑腾着翅膀,被余势不减的箭矢硬生生往天空甩上一段,才挣扎着沿峭壁翻滚而下落进茂密的树林。 立刻有人跟进树林,不一会,拎着一只没了生气的山隼走出来,与众人嬉笑间拔毛剖腹,准备美餐一顿。 看着串在树枝上,被营火慢慢撩得周身焦黄的美味,维特垂头丧气。箭术被人看轻,甚至遭人嘲笑,对维特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也不值得沮丧,倒是那断断续续无孔不入的野味香气,惹得维特心中火急火燎,恨不得跑上去狠咬一口结实的山隼腿肉。 那些佣兵配着酒拈着烤肉吃得很开心,本来也算不得无上美味,但看着别人无肉可吃,自己手中的肉就显得格外香甜。 “明天白天。”维特暗下决心,低声狠狠道:“看什么射什么!” 白天其实更适合狩猎,问题在于一旦使用“瞎射”,巨大的消耗会让维特射完一箭就得躺着睡大半天,这期间先不说有什么危险。大白天自己如软泥一般躺在车厢里,肯定会让丹尼和朵儿起疑心,所以这些天维特迟迟没有动手,想着最好夜里射一箭,反正都是一觉到天明,不惹人怀疑。 可眼前情况是,到了夜里看不到目标啊! 丹尼在一旁呆坐,听到维特发狠,失望地劝说道:“算了吧,等出了回声山脉,进城后多买点肉干,自己备着。” 维特也不答话,懊恼着,再次看向上方悬崖,寻找有没有类似的鸟窝。 还真的让他看到了,一个黑影如苍鹰般快速掠过盆地上方,在空中上下盘旋,从众人头顶来回观察,似乎在寻找猎物。 维特略有些失神,待视线重新对焦到那个黑影之上,却诡异的发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之前也是在一处山脉中,自己看到了同样的黑影。 上一次,黑影的背景是碧蓝的天空,这一次,这黑色身影的背景则是空中那皎洁的月盘。 第三十三章:赤瞳死神 丹尼也认出了空中翱翔的人影——那个曾经在阿瓦纳山脉救了众人性命的黑衣圣阶高手。 不是所有会飞行的人类都是圣阶,借助某些特殊魔器或者部分高阶风系魔法,普通人也能够飞行,但眼前这黑衣人潇洒飘逸,在空中如此灵活自在,肯定是圣阶高手。 可惜当初这黑衣人没有自我介绍,维特和丹尼不知道对方名号,或者知道很多圣阶高手的大名,但对不上号。 维特和丹尼看看夜空中的黑影,又转而面面相觑,还未来得及讨论,空中黑衣男子忽然空中倒翻急转直下,如一道黑光狠狠砸向地面! 嘭! 巨大的冲击震得整个盆地颤抖起来,扎营在附近的佣兵商客都被巨大的冲击声吸引,纷纷看向盆地中央。维特等人扎营在盆地外侧,依靠山崖,此时赶紧往崖上攀爬几步,从高处看向盆地中心最凹陷处。 茂密的树林中间仿佛被巨石碾过,出现了一片狼藉空地,满地皆是碎木残枝。而这片空地中间,正有五名白色长袍毫发无损的年轻人傲然而立,怒视着造成这一片骇人冲击力的黑衣男子再次飞回空中,一高一低相互对峙。 地面上五人正是普兰和他的同伴,维特心头一紧,原来这黑衣人当初找沙棘镇正是为了这五人。 眼看五名白袍年轻人伸手欲拿兵刃,黑衣人又一次冲向地面,途中手臂一抬,一柄巨大刃口的长柄黑色镰刀出现在了黑衣人手中,顺着下冲的势道,狠狠扫向地面上五人。 但还是晚了一步,储物戒指瞬间触发,五人手掌中各持兵刃迎上了巨型镰刀。 一阵兵戈交接声,激荡起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更把地上的碎木残枝吹得四散而飞,遮挡住了周围众人的视线。 待冲击波激起的风幕消散,盆地中央那片狼藉又扩大了十余丈,地面上的碎木也被清得一干二净。盆地里本来设置的篝火被吹散,那些未燃尽的木材又被吹到了更多外围的树木枯枝败叶上,伴随着呛人的青烟,星星点点燃起更多野火。 兵刃交接铿锵之声不断,中央五名白袍青年背靠背结成圆形防守姿态,对抗空中上下翻飞不时袭来的黑色巨镰。 与维特在沙漠中的印象完全不同,五人并没有拿出青色长剑,反而像是拿出了一些废铜烂铁。说是废铜烂铁有些过分,但维特确实从未见过如此风格的兵刃。这些兵器倒像是由一块块颜色形状各不相同的金属拼凑而成,数百块大小不一薄厚不均的金属被切成了整齐的菱角,看似杂乱无章的排序,却组成了长剑,匕首,盾牌,甚至长杖的模样。 众所周知,兵刃铸造必须是一次定型方才坚韧稳固,这一块块拼凑的成的武器,即便是用卡口或者胶质粘贴,也必然不如整块兵刃坚硬。 但这五人居然就靠这看起来由残片拼凑成的武器,抵抗住了圣阶高手一次又一次地冲击。 “那是圣阶……”维特身旁的佣兵认出了对方实力。 “黑衣红瞳,圣阶高手,死神镰刀,莫非是‘赤瞳死神’克里斯?”佣兵们见多识广,很快就有人报出了场中那位圣阶高手的名号。 “克里斯不是东大陆托斯达纳学院的院长么?”也有人提出疑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废话,你还是东大陆的佣兵呢!”一人反呛道,看着盆地中间提出了更有价值的问题:“那五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居然能抵挡圣阶高手?” 说话间,克里斯已经从四面八方攻击了个遍,但每次都被地面上的学生用手中怪异的武器抵挡,迟迟没有打破防御阵型。 每次武器相交都造成了骇人的冲击波,强大的气流如海浪般一波波向外侧推出气浪,风力为树林中的野火助燃,导致连片的树林被点燃,不消片刻,整个盆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火光照亮了盆地中的所有人,无法遏制的火势也迫使众人不得不往外侧躲避。 场地中普兰等人耐不住了,一边抵抗对方的冲击,一边嘶吼道:“克里斯!你不要欺人太甚!就此打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欺人太甚?”克里斯悬停在空中,用响彻盆地的声音训斥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小子闯了大祸!还不快束手就擒随我回去?” “回去?然后把我们拼命挣来的战利品交给你们这些蠢货?”普兰贪婪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怪异长剑,笑得猖狂至极:“你是年纪大了掉光牙齿——无耻之徒啊?!” “孽障!”一声断喝,克里斯手中死神镰刀亮起猩红血光,又一次插向五人防御阵的空隙。 铿! 一名学生用长杖架住袭来的镰刀长柄,但镰刀怪异的形状绕过长杖,使得镰刀尖部一寸直接插中了这名学生的肩头。 “啊——!” 剧痛的惨叫让维特这些围观者都有些心悸,待看到被镰刀刺中的那名学生瞬间就如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倒下,眼神逐渐呆滞黯淡,生命迹象渐渐消失。场中站立的四名学生痛失同伴,变得怒不可遏,普兰咬着牙用手中的武器指着克里斯破口大骂:“老不死的畜生!你居然对学生使用夺魂之镰!” “学生?你们还把自己当成学生么?”空中的克里斯宛若死神,手中镰刀黑光萦绕,面色决绝:“从你们进入永眠之地开始,死亡即是你们唯一的解脱!” 普兰脸上涌现出疯狂而残忍的气息,尖啸道:“我现在就充能!不把这老匹夫干掉,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余下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站位围住普兰,掩护他蹲在倒地同伴的身边一次又一次的用同伴肩头流出的鲜血擦拭手中的诡异武器。 这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维特眼睁睁看着普兰奇怪的动作,看着他将越来越多的血液泼在武器上,仿佛眼神的错觉,维特感觉普兰手中武器上那些拼接缝隙好像……明亮了一些? 本来金属拼接的缝隙都是黑色,渐渐地,随着泼上去的血液越来越多,这些充斥整个武器的缝隙间亮起了微弱的幽蓝光芒。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些蓝色光芒里蕴含的诡异力量,克里斯明显加快了攻击速度,镰刀密集不断地扫向地面上站立的三人,但每次都差之毫厘,被那些看起来不堪一击的武器抵挡在防御圈外。 “所有人听着!”克里斯再一次用响彻山谷盆地的声音喊道:“我是托斯达纳学院院长克里斯,现在处理学院叛徒,希望各位高阶以上的朋友帮忙拿下这些劣徒,日后托斯达纳必有重谢!” 周围人面面相觑,这些佣兵之中不乏高阶以上的武士魔法师,但眼看这位圣阶高手自己都拿对方没办法,自己上去岂不是当炮灰?不过圣阶高手的号召力和托斯达纳学院的声望还是有些作用,有几名艺高人胆大的佣兵已经提着武器走进了盆地中央。 就在此时,普兰重新站了起来,手中的怪异长剑从拼接处迸发出明亮的幽蓝色光芒,这奇特的颜色甚至让整把长剑看似被这些诡异的光线牵连在了一起。 未等克里斯再有动作,普兰举起长剑对着克里斯凭空一划,一道蓝色弧形斩击便甩了出去,瞬息之间便到了克里斯身前,这位之前在空中宛若游龙的圣阶高手居然没能躲开,不得不提着武器硬接这道弧形斩击。 嘭! 打击声响起,夹带着隐隐藏在其中的碎裂之声。 克里斯此刻目眦欲裂,咬着牙吼道:“混蛋!你们敢!” 手中陪伴自己数十年的钻石级魔器,死亡之镰的长柄居然有了一丝裂纹!让这位视其为伴侣的‘赤瞳死神’如何不怒? 但暴怒也未能改变现状,未等克里斯反击,普兰又举剑对着克里斯凭空一刺,一道星芒划破夜空直奔克里斯面门而去。 噹! 又是避无可避,克里斯不得不用镰刀刃端替自己挡下这骇人的攻击。 手上的传来的巨大冲击和痛麻感让这位名震天下的圣阶高手心中一寒,再看手中的宝贝,刚才抵挡剑芒的那一处刃端已经有了一个指点大小的裂纹,周围一小块区域都凹陷了下去。 克里斯不敢再在空中,落到地面,脚下一蹬,划过黑光又一次扫向面前的叛徒,看着手中的巨大镰刀,内心低吼着:老伙计!挺住啊! 普兰挥着怪异长剑轻轻一挑,一道倒钩形斩击便迎上了气势汹汹的克里斯,速度之快远胜黑影袭来的速度,也迫使克里斯不得不以一个近似下跪的姿势滑地躲闪,被迫放弃进攻重新拉开距离。 如果能如此僵持住,克里斯倒是有把握普兰会耗尽那需要“充能”武器中的能量,到时自己依然有很大胜算!可眼角瞟到那名叫若琳的女学生,正依照普兰的样子,也在往自己的匕首上泼洒同伴的鲜血,那兵器上诡异的光线还在逐渐变强,让克里斯心急如焚。 “暗影飞弹!”克里斯一边躲避普兰的斩击,一边远远施放出九道黑**法飞弹,目标正是蹲下的若琳! 而若琳眼看着从四面八方高速袭来的暗黑飞弹,不但没有躲闪,甚至弓起身,以身体阻挡暗影飞弹击中手中武器的可能性。 九个黑**法飞弹拖着长长的彗尾,几乎同时击中了若琳,这看似柔弱的女学生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但依旧保持姿势全力保护身下的武器。 坏了!克里斯一愣神的功夫,差点被普兰甩出的连续斩击打中,不得不退到战圈边缘,犹自愤懑:失策了!这五人中的若琳是灵质之体,对同属性的魔法不但有着强大的抵抗力,甚至还能吸收同属性魔力! 果然,在抵抗住暗影飞弹的冲击力后,若琳非但没有受伤,斗志还更高昂了一些,提着手中蓝光湛湛的匕首,一齐向克里斯袭来。 战斗陷入了僵局,克里斯凭借圣阶实力拉扯距离,以对方身法根本追不上,蓝色斩击在如此距离下也能被轻易躲掉。但克里斯也没有任何手段能伤及对方,远程暗影魔法都被若琳以身体挡下,只有魔力冲击造成一点外伤,丝毫不影响战局,暗影系魔法的后续负面效果没有任何体现。 之前一人压制住五人的克里斯,如今被两名学生追着满场逃窜,也使得普兰和若琳的有些斩击直接越过克里斯袭击到了人群,造成了不少伤亡。 围观者纷纷逃躲到了盆地四周边缘,甚至爬上悬崖以避开神出鬼没的蓝色斩击。之前准备加入战局的那几位高阶佣兵也赶紧往外围撤退,只恨爹妈少生了两双腿,哪里还有心情去帮忙? 这样级别的战斗已经近似圣阶战争,远不是普通佣兵能参与的等级,丹尼伸手就要拉维特等人离开,却发现维特愣愣看着场地中央,仿佛出了神。 正焦急之时,一道带着嘲讽的声音从盆地上方高空响起。 “哟,死神阁下能跑这么快!”一位身材颀长的白衣亮甲男子从高中徐徐下落,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右手一把金色细剑斜斜垂下,左手伸手解开系在肩部的褐色披风,随手扯开任其随风飘向远方,转而低头盯着场地中间的若琳,忽然笑了:“这次看中的小妞挺火辣呀!” 第三十四章:圣阶帮手 又是一位圣阶! 盆地中的众人觉得有些荒唐,什么时候罗兰王国的圣阶已经能在在野外成对出现了?但不知道来者哪一方的帮手,听前半句好像与克里斯不对付,但后半句又好像不认识那些学生。 “弗兰!”疲于在幽蓝色斩击间躲闪的克里斯抬头瞟了上方一眼,警觉地提高声调:“我劝你赶紧离开,这里太危险!” “哈!”弗兰缓缓停在一个鸟瞰全局的位置,眼角余光注视着克里斯,冷笑道:“看出来了,某个老家伙被追得像条丧家犬,满场乱跑。” “等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我自会去找你了解我们之间的事!”又一次躲开诡异的蓝色斩击,克里斯稍稍停顿,对着半空中整暇以待的弗兰正色道。 “就凭你?”弗兰冷哼道:“我看你败局已定,又要临阵脱逃么?” “我……”克里斯想要出言反驳,但稍一分神就险被击中,赶紧再次拉开距离专心看向普兰,却发现对方手中的武器似乎丝毫没有能量耗尽的模样,甚至蓝色线条更充盈了一些。 “就是这些小子打开了魔界之井?”弗兰也把目光锁定在了弗兰等人的武器上,饶有兴趣地问道:“那这些武器就是魔神七武器咯?” 克里斯本来早已猜测到这些武器的由来,但出于保密考虑,一直没有明说,没想到这弗兰一来就叫出了武器来历。 果然不出所料,听到弗兰说话,盆地四周的佣兵们立刻都竖起耳朵双目发光,一齐看向场中站立四人手中的武器。怪不得这些看起来实力远远不敌圣阶的学生依靠武器不但能抵抗住圣阶高手,甚至在所谓的“充能”后,还能压制住圣阶!那些可是上古魔神的武器,传说具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眼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普兰也有些紧张,尽管内心知道这些人根本近不了自己身,但众目睽睽下多少还有些心理压力,略一思索,抬头看向半空中的弗兰,满脸笑意,高声道: “弗兰阁下,我们知道您与克里斯的矛盾,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如我们联手拿下此人?事成后我可以送您一把魔神武器!” 克里斯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如今光这两个学生自己就无从下手,如果再加上这个新晋的剑圣,自己处境非常不妙! “嚯!挺大方啊!”弗兰一挑眉,看似对刚才的提议非常感兴趣,不过转眼就冷下了脸色:“欺师灭祖之人,竟敢厚颜与我称兄道友?你怕是失了智吧?” “你!”普兰一时语塞,自己好心抛出橄榄枝,没想到对方不但拒绝,还出言嘲讽! “弗兰,你这……”克里斯也愣住了,本来已经做好最坏打算,没想到情势逆转! “我可不是帮你!事后我再找你算账!”弗兰一抖手中武器,金色细剑绽放出刺眼光芒,剑锋直指普兰,嘴角扯出一个嘲笑:“千百年前魔神武器很吊么?让你们看看魔都的最新魔法科技!” 万剑穿心! 无数道剑形金光从纤细的剑芒喷薄而出,刺眼的金色剑光组成一条金色瀑布奔腾而下,携着巨大的声势罩向场中四人头顶! 普兰身后的学生赶紧高举手中盾牌,四人全部挤在盾牌下,抵抗这位剑圣的猛烈攻击。 如暴雨倾盆般的剑光敲打在盾牌之上,迸溅出璀璨的金色火花,仿佛千百根鼓槌同击一面大鼓,鼓声之密,声势之浩荡,振聋发聩,在这盆地间久久回响不歇。 眼见这名持盾的学生逐渐吃力,身体随着盾牌受到的冲击慢慢下沉,若琳一咬牙,手中匕首在自己手腕一划,鲜红血液立刻涌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冒着鲜血的创口立刻抵向盾牌背部。 “若琳!”周围三人吓得魂不附体,伸手就要拽住那只已被鲜血染红的手臂,但还是没能阻止眼神坚定的女子。 血液与盾牌相触的一刹那,盾牌表面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立刻亮起幽蓝光彩,虽然不如冲击在盾牌表面的金色闪耀,却构成一了副诡异的笑脸,正面对顶部的剑圣。 “快闪!”克里斯赶紧喊道! 与刚才万剑穿心一模一样的幽蓝色剑光忽然从盾牌表面如喷泉一般反冲云霄,竟然迎着倾泻的金色剑光逆流而上,向剑光瀑布的源头冲去。 弗兰也注意到下面的变化,剑光尽收,脚下快速踩踏,甚至在空气中踏出了气爆声,急速在空中倒滑出一道弧度,险险甩开那些蓝色剑光,堪堪止住身形。 “哟嗬!可以啊!”弗兰没料到这些学生手中的魔神武器能有如此大的威力,暗吃一亏后眼神反而更兴奋了一些:“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普兰等人已经无心追击,盾牌释放完那些蓝色剑光后又回归黯淡,但若琳却已经虚弱得躺在一边,无力再战。 眼看一把把药丸一瓶瓶药剂相继被灌进若琳口中,腾出手来的克里斯恍然大悟,忽然高声叫道:“无关人等!快速离开!魔神武器会吸收血液力量!” 怪不得普兰和若琳手中的魔神武器一直在使用却不见耗尽能量,而那盾牌则使用完就黯淡如初,原来这些魔神武器充能需要血液!之前普兰和若琳对着克里斯追击不停,其中不少次打中了克里斯身后的无辜佣兵,这些佣兵几乎一击即死,血液中的能量则被蓝色斩击吸收回了魔神武器! 听到克里斯一喊,周围本来还想看热闹的佣兵哪里还敢逗留,纷纷涌向狭窄的盆地出口,争先恐后往外挤。 普兰眼神闪过几分凌厉,本来还想遮盖这武器的骇人之处,如今既然被叫破了秘密,也不再顾及其他,左手拿起若琳的匕首右手持剑,站起身对着聚集在一处的人群劈砍而下! 圣阶魔武士克里斯对这些幽蓝色的夺命斩击尚且有心无力,更何况是闲散的佣兵?惨叫声立刻响彻盆地,慌乱的人群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逃窜,迫切想从盆地出口离开,整个盆地四处狭窄的山道口都被哭爹喊娘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更有甚者不愿放弃马车,硬是架着马车挤进山道口,被恐惧而愤怒的人群冲撞袭击,砸成碎片后彻底堵住了逃生路线。 “快分散!躲到树后!”在此刻还能保持冷静的可能也只有冰系大魔法师了。 丹尼扯着还在发愣的维特,指挥车夫带着可儿躲到宽大的树木后,等盆地出口处的人少了,再做打算。 弗兰依旧在空中不断释放巨量的金色剑光,企图压制普兰,那名举盾的学生一直在普兰周身保护,盾牌虽然没有充能,不能再次反击,但凭借魔神武器的本体依旧能招架住大部分攻击,特别是普兰时不时会抽冷子连续放出交叉斩击,让在空中的弗兰险象环生。 弗兰很想落地后依靠速度拉扯,毕竟空中不如地面脚踏实地灵活,但眼看盆地四周逃窜的无辜人群,自己落地恐怕会导致更多的斩击波及人群,不得不继续保持在空中牵制魔神武器的斩击。 普兰挥霍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眼看两名圣阶高手被自己一人压制,心中的畅意和狂喜在脸上表露无遗。 忽然之间,普兰感到背后一凉,视线扫过全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克里斯呢? “暗影束缚!”低沉的声音想起,克里斯从暗影中露出了身形,若琳已经倒下,自己的暗影魔法自然可以凑效了! 普兰感到周身一紧,好似被一条巨蟒勒住了全身,四肢上下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身旁举盾的学生也被束缚住身体,无助而惊恐地看向四周,这可是院长释放的暗影魔法,除了若琳,完全无法抵抗! “机会!” 弗兰转手反握住剑把,纤细剑锋上光芒大盛,闪电般的金色剑气缠绕剑体,在弗兰手中如同一根金色闪电。 闪击之刺! 金色闪电被掷了出来,虽说不是弓箭,却比箭矢飞的更快,众人只看到金光一闪,细剑已经消失无影,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普兰身后的地面上有一个杯口大的深邃洞窟。 普兰自身已经无法转身查看,此刻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同样的圆洞出现在他的心脏部位,前后穿透,整齐而圆滑,更因为闪电般的高温使得创口凝固,甚至连血迹都没有出现。 “不——”普兰左右仅剩的两名同伴凄惨长啸。 克里斯在远处长舒一口气,低声叹息:“老乌鸦,对不住了!” 弗兰缓缓落地,准备解决剩下的两人。老实说,两个圣阶联手诛杀一名还未达到高阶的年轻学生,即便此人罪无可恕,也让人羞于提及。 啪嗒! 轻微的碎裂声响起,犹自站立的普兰脖颈处掉下一枚黑底白花的坠饰,在未落地之前就化为了粉齑,四下飘落在普兰站立的脚下。 猛然,一道圣洁的白色光柱由普兰脚下拔地而起直上云霄,把整个盆地照亮如同白昼,光柱只存在了须臾片刻,便如碎镜般迅速化成片片白光溃散,这些圣洁的白色光芒上下翻飞互相碰撞,一个飘渺的巨大人型幻象慢慢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空中巨大的幻象渐渐稳定。这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女性身影,面容肃穆庄严,闭着双眼似乎在聆听信徒的呼唤,周身被圣洁的白光笼罩,看不出衣着装扮,但似乎不是修女一类的衣物,只覆盖住了女性重要部位,遮盖不住傲人的身材。 待身形完全具化,女性幻象缓缓睁开了双目,璀璨如宝石般的眼眸锁定住了白色光芒的中心,即将死亡的普兰,明眸微闪,温柔却肃穆的声音在盆地上空回响: “以神之名,赐予新生。” 第三十五章:神之庇护 传说光明神殿有三大神术:神之预言、神之降临、神之庇护,这些流传在各类民间传说中的神术就像真爱一样,一直被人传颂,为人乐道,但谁也没见过。 神之预言乃是开天辟地启迪众生之术,在光明神殿教义中,世间一切都来自于神灵预言,从世间的山峰河流到人类的千思百绪,统统来自神灵早已预言安排好的一切,神灵预言的一切必将成为现实。 神之降临的另一个名字叫神灵现世,据说神灵会在危难之际降临凡间,拯救苦难的世人,在光明神殿的典籍中,有数十次神之降临的记载,不过最近的一次是三百年前,没有活人能够现身说法。 神之庇护则是流传更广的神术,不同于前两种以众生为受体的救世神术,神之庇护只针对个人,这种强大的神术可以让濒死之人得到神灵庇护,从而转危为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之身。对于自私的人类而言,自身永生不灭才是最大的诱惑,故而神之庇护受众人追捧俨然成了最强神术。 面对日渐式微的光明神殿,信徒们长久以来期盼着三大神术能够再现世间,以再次证明神灵的存在。可惜的是,这三种神术只限于传说,即便是光明神殿的大主教也只能以:“那是神灵的恩赐,不该是人类的奢望”一语盖过搪塞众人。 不过,光明神殿的倒霉日子貌似在今天到头了。 光明神殿三大传说神术——神之庇护在数百年之后又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巨大幻象凝视下的普兰周身被洁白的光芒包裹成了一个球体,纯净而充盈的圣光从中缓缓散逸,整个盆地沐浴在圣洁的光芒中,仿佛变成了一所巨大的教堂,所有人心中都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朵儿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树下,面对着空中的女神幻象泪水盈眶,虔诚而欣喜地喃喃祈祷:“赞美您!至高无上的神明,愿您的圣光重新照耀世间!” 犹如听到了信徒虔诚的祷告,空中的女神幻象竟然朝着朵儿所在的方向,也就是维特和丹尼躲避的方向微微侧目,丹尼甚至确定这位女神嘴角勾勒出一个微笑,不过一切转瞬即逝。 女神幻象如同之前的洁白光柱一样,迅速消散在夜空中,只留下盆地中心洁白光亮的球体,普兰的身形在其中若隐若现。 整个回声山脉中心盆地的数千人都目睹了这一震撼人心的景象,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甚至连眼前的危险都忘却了,停下了逃离的脚步。 “这他妈是逗我吧?”弗澜咒骂道,早在圣洁光柱冲天的一刹那,这位剑圣就停止了前进的脚步,面对着磅礴浩瀚的圣光,这位新晋剑圣第一次感到了无助与迷茫:在这样强大的力量面前,自己算什么? “别愣着!”还是久经沙场的克里斯反应快,提着巨大黑色镰刀再次冲向沐浴在圣洁白色光芒中的普兰,怒吼道:“神之庇护也只能救你一次!我看你有几条命!” 暗影切割! 巨大的黑色镰刀挥击出一片幽暗无声的扇形,朝着静止不动的普兰袭去。同样是黑色,但夜空之黑与这扇形之黑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夜幕星空还能为人所见,而这道扇形更像是一个黑洞,隔离了所有光线,在这野火蔓延山脉的盆地中撕开了一道骇人的裂口,仿佛要吞噬一切。 连一旁弗澜都被这静默无声的一击深深震撼,心中默叹姜还是老的辣!这种悄无声息的招式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至弱的攻击,好似幼童绵软无力的挥击,既不会有破空声,也不会有打击声,另一种则是至强一击,动用某些技巧使得攻击完美避开阻力,让所有力量完全转化成威力,在接触到敌人时爆发,这才是登峰造极的掌控力。 克里斯这一招显然属于后者,黑色扇形悄无声息奔向目标,如一道黑色刀锋狠狠切在了普兰周身的白色光芒之上。 兹—— 仿佛点燃的火柴投入水中,黑色刀锋在碰触白光的瞬间便消失殆尽,残余的黑色暗影能量化成丝丝黑烟袅袅而散,了无踪迹。 未能得手的克里斯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更有气势,提着武器欲再次发起攻击,因为他发现了破绽:那明亮的白色光芒在抵挡暗影切割后,亮度微弱了那么一丝!也就是说,这层圣光会被自己的暗影能量消耗! “先退!在那小子主动切断光之庇护之前,圣光会一直保护他!”弗澜喊道,回想起曾经阅读过魔法之都的研究报告,当初只不过猎奇当故事小说看,没想到有生之年真有“幸”见识到传说中的神术。在那份报告里,魔法师们称其为光之守护——在魔法之都内部,魔法师们不相信神灵真实存在。 “我可以用暗影能量慢慢消耗掉那些该死的圣光!”克里斯一路追杀五人至此,每次交手都发现对方都变得更加强大,对方隐藏在储物戒指中的东西让这位圣阶高手内心非常不安,迫不及待要终结这一切。 “这小子不会掌控圣光,一会就会自然消散!”弗澜边往后退边大声解释:“但在此之前,他一旦切断与神术的联接,圣光就会爆发!” 这一声呐喊提醒了克里斯,也提醒了刚刚从黑暗中苏醒的普兰。 此刻普兰如梦初醒,记忆中最后一幕是自己被贯穿心脏而死,而眼前自己胸口完好无损,只有长袍上的圆形破洞提醒着刚才的一切并不是梦境。耳中听到弗澜与克里斯的对话,方才意识到眼下的处境,扭头看到身后两名同伴期盼的眼神,不由心头一热:拼了! 凝聚成球的圣洁光芒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仿佛向一汪清潭中投入巨石,切断了神术牵引的圣光如波涛般向盆地四周蔓延,撞击岩壁后又再次回溯,激荡起一波又一波圣光潮汐,冲刷着周边的一切。 圣光充满治愈与再生的属性,本身并不会造成伤害,但由于没有受到控制,这澎湃的力量催生出一波又一波的气流冲击,激起可怕的飓风,摧枯拉朽一般席卷整个盆地。 三人合抱的大树在这层层拉扯之下连根而起,被飓风卷向空中又重新砸向人群,马车行囊漫天飞舞,在空中被绞成碎片。许多佣兵被吹到空中再重重摔向地面,眼见头破血流奄奄一息之际,又被充斥在盆地中的圣光治愈伤势,接着再被飓风吹起,反复体验欲仙欲死的感觉。 第一波冲击到来时,维特、丹尼、朵儿和马夫都被气流狠狠推撞在了背后的坚硬岩石上,好在随后而至的圣光治愈快速,四人忙不迭爬起来躲藏。丹尼反应极快,未等第二波冲击到来,就对着周围同伴腿部释放了缚冰魔法,牢牢焊钉在了原地,如今四人紧抱成一团,躲在一处岩石突起后,脚下都被坚冰覆盖联接着地面,任凭狂风呼啸稳稳站定。 场中弗澜向远处远远飘开,这些冲击波动伤不了自己分毫,但圣光波澜尚未散尽,自己的攻击仍然不会有效果,只能在一旁等待机会。 全盆地状况最惨的莫过于暗影灵质之体的若琳和融合暗影能量的圣阶魔武士克里斯。若琳此刻依旧陷入昏迷,来回冲刷的圣光每一次穿过她的身体,都让那本已煞白的脸色更虚弱苍白几分,不过同伴很快把魔神之盾盖在了若琳身上,隔离开后续伤害。 克里斯的状态变得异常不稳定,圣光无疑是暗影能量的天生克星。融合暗影魔法成为魔武士独备的暗影能量,使得克里斯兼具魔法和武道的长处,敌人不但要面对武道之刃,更要警惕如影随形的暗影系负面效果——暗影魔法的最可怕之处并不在于伤害力,而是各种负面影响,从身体到心智,暗影魔法会挖掘敌人每一处弱点并使之放大。 可现在,一切优势在神灵的圣光面前,变成了让人绝望的劣势。即便是圣阶暗影能量,也远远抵抗不住如此磅礴浩荡的圣光洗涤,对于圣阶魔武士来说,暗影能量几乎已经完全融入了身体,甚至融入了灵魂,此时此刻克里斯感到体内每一寸肌肉,每一条血管,每一处关节,都被破坏得支离破碎。 “老家伙你还撑得住么?”弗澜很快发现了克里斯的异常,赶到身边查看状况。对于专修武道的弗澜来说,这种没有牵引的圣光只不过是治愈法术,不具备任何破坏力,自然也不知道如何抵抗,只能出言安慰:“撑住!坚持一会!这些圣光就快被消耗完了。” 确实,场中数千佣兵不停地被外力损伤又再次消耗圣光治愈,几番来回后,圣光波澜已经逐渐平缓,徐徐趋于消散。 飓风停歇,尘埃落地,白色球形光芒散尽,藏身其中的重生之人显露出来,此刻浑身还淡淡向外散发着充盈的神圣光芒,如果不是满脸疯狂而乖戾的表情,会让人误以为是神圣高贵的神职人员。 “本来我还打算留条后路,等有时间好好研究透彻再用。”普兰仿佛下定了决心,眼神变得决绝而狂躁,右手魔神长剑忽然高高抬起,对着左手中的魔神匕首狠狠刺了下去! “现在,我改主意了!” 第三十六章:领域力量 魔神长剑剑芒刺中的位置正是匕首细小剑格的中心,那里有一个幽蓝宝石状的亮点。一剑之下亮点绽放出异常强烈的光芒,蓝色光芒太盛以至于近似白色,不过刺目的光芒一闪即逝,随后整把匕首便从那些细如发丝的缝隙间碎裂开来,灰暗的金属块纷纷散落,前一刻还令人不寒而栗的魔神武器,转眼成了一对废料。 牺牲一把魔神匕首换来的效果立竿见影,整个盆地中的所有人都有了直观反应,目光所及之处已无人站立!维特等人感到脚下如灌铅一般沉重,丹尼撤销了各人腿部的缚冰,几人纷纷瘫坐在了原地,双手后支勉强撑住身体。 “这是……什么?”维特感觉浑身沉重不堪,四肢着地都无法抵消身体的重负,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把自己按向地底深处,不但呼吸困难,连带思维似乎都迟缓起来。 “不知道……土系魔法泥沼术?”丹尼作为冰系魔法师,对于克制自己的土系魔法了解也颇深,如此怪异的魔法还从未接触过,不过依照眼前状况推断,倒是与泥沼术有几分相像。 “不是泥沼术。”朵儿忽然开口了,此时因为呼吸困难脸上多了几分红晕,摇摇头说道:“圣光驱散术不能解除,这肯定不是魔法附加状态。” 丹尼心中一凛,环顾四周,整个盆地的佣兵路人皆受到影响,尤其是之前被飓风吹到中心附近的几名佣兵,此时已经在地面上压出人形坑洼,目测很快就会陷进泥土之中!看形势离中心越近,受到的影响越大,这怎么会不是魔法?武道气息还能有这种能力? 疑惑只存在了片刻,很快便被单膝跪地的弗兰道破:“小子够下血本啊!破坏魔神武器释放重力领域?” “用来换两个圣阶的命,也不算亏本。”普兰自身好像没有受到重力领域影响,慢慢走向敌人,残忍地挤出一个瘆人的笑容:“我会用你们的血好好祭奠手中的武器。” 刷! 话音未落,一道幽蓝色斩击再次划破黑暗朝弗兰袭去。 弗澜一把推开身边虚弱的克里斯,自己连滚带爬躲过一击,回身手指连续闪过微光,待再次站立起来时,竟然有九把一模一样的金色细剑悬浮在四周,一齐朝向普兰。 “你们托斯达纳学院从上到下都一个德行。”弗澜横眉冷笑,但有些喘息不匀的语速表明身处重力领域内还是有些吃力,稍稍停顿后切齿道:“话越说越漂亮,实力倒没什么长进!” 九束! 弗澜猛然抬手,周身九把金色细剑化作九道金色光芒,同时飞向普兰,不过这些金光仿佛也受到了重力领域影响,竟然越飞越低,还未到普兰身前便纷纷坠地,剑刃插土中几分,剑把犹自颤颤摇曳。 “别用九束,还是聚集力量用一束。”克里斯艰难地站起身,刚才弗澜的冷嘲热讽有几分是在说自己,不过此时不是内讧吵架的时机,如今体内气息紊乱,圣光如蚁附膻般在体内肆意乱窜寻找暗影能量,让这位圣阶魔武士说话都虚弱了几分:“还像刚才那样,我来定住他,你再来一剑解决!” “哈哈哈!”仿佛听到了荒诞的笑话,普兰不屑地摇摇头,看着站立都有些不稳的克里斯哂笑道:“老家伙你还能做什么?还没碰到女人,腿都软啦!” 这一声嘲讽不但让克里斯面色难堪,连弗兰面色都略有些恼怒。 “我要让你们知道,老狗也有几颗牙!”克里斯怒火中烧,催动体内残余的暗影能量迅速构建魔法阵,低沉而坚决地施法:“暗影束缚!幽暗之触!” 隐藏在黑夜中的魔法一前一后迅速捕捉到目标,不过先至的是幽暗之触,这是一种强大的攻击魔法,不但会用暗影魔法灼烧目标,更会让目标的暗影魔法抗性降低!克里斯用意很明显,此时普兰周身白色圣光还未散尽,自己需要先尽量消耗这些圣光,而后至的暗影束缚才是最重要的杀招,定住普兰由弗澜凌厉的攻击斩杀! “快!就现在!”普兰面对近在咫尺的圣阶魔法毫不在意,反而对着身后的同伴吼道! 所有人这才注意到普兰身后两名同伴,一人正高举手中的魔神之锤狠狠砸向那根看似纤细的法杖!刚才普兰特意往前走了几步,用自己身体挡住了同方向两名圣阶高手的视线,为的就是隐藏身后两人接下来的动作! 噹——! 响亮的金戈之声,法杖被敲碎瞬间又闪耀出明亮的蓝光,所有人再次感受到了奇怪的体验。 尤其是正在释放魔法的克里斯,构建的魔法阵忽然一片虚无,心中一片迷茫,待反应过来时,一口鲜血已经涌到了喉头。 噗—— 鲜血喷薄而出,克里斯笔直向后倾倒而下。 “禁魔领域!”弗澜胸前一闷,也几欲吐血,倒不是因为受伤,而是气愤!这些魔神武器太过强大,居然蕴涵着不同属性的领域力量!好在这些学生还未完全掌握,否则不会需要如此破坏武器才能释放,但即便如此,可怕的领域力量也让两位圣阶高手措手不及。 克里斯因为在构建魔法的关头被暗算,忽然瓦解掉的法阵和魔力反噬自身,体内本就紊乱的气息与暗影能量绞成一团,彻底失去了意识,眼看大势已去,估计不死也残。 而深陷重力领域的弗澜如今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些诡异的魔神武器。 “我们还有打下去的必要么?”正欲再次举剑的弗澜忽然听到对方开口,微微愣神后停下了脚步,看向普兰,后者一耸肩,满脸不屑与冷笑:“你我之间本就没有矛盾,一定要拼得你死我活么?还是说,事到如今依旧坚信你能抵挡这些?” 说罢,普兰微微转头,示意身后两名同伴手中剩余的四把魔神武器,除了手中长剑,还有完好的长锤,巨斧,盾牌,以及长弓。 弗澜虽然不甘心被区区几个学生威胁,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述都是事实。自己如今已处下风,拼尽全力也不过让对方再摧毁几把武器而已,不知道这剩余五把武器中还蕴涵多么可怕的领域力量,自己的胜算真的不大。 “不如,我们就此别过。”普兰看对方不说话,于是更有了几分信心,冷傲地笑道:“希望下次再见时,阁下不会如此束手无策。” 剑圣弗澜呆在了原地,正如对方所说,自己确实束手无策。这场战斗继续下去,对方消耗的是魔神武器,而自己消耗的却是生命,不对等的条件根本无从抗争,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以一种嚣张地姿态打扫战场准备离开。 没有了战斗理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弗澜感到无助与荒谬,看了看不远处重伤昏迷的克里斯,叹了一口气准备先去救人。 “几位留步!” 忽然,天空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片刻后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了盆地中央,正落在弗澜与普兰之间。 这老者鹤发童颜,穿着朴素的白色神职者长袍,神情真诚而慈善,上下打量还在散逸白色光芒的普兰,笑问道:“打扰了!刚才神之庇护是由这位小友触发的吗?” 躲在远处观望的维特和朵儿自然认出这位老者正是那位“宁静”大主教,两人面面相觑之余,更是闹不清为何此刻该在罗兰王都的大主教会出现在八百里开外的回声山脉中。 普兰不认识大主教,但对方可以悄无声息接近,还能在自己周身的重力领域内如此淡然无惧,想必一定是光明神殿的高手。 “正是鄙人。”普兰抬起头,眼神越过大主教,看了看远处正在查看克里斯伤情的弗澜,一边忙着把昏迷的若琳扛起,一边随口反问:“您哪位?” “老朽名为阿方索。”大主教随和地笑了,顿了顿问道:“这位小友可方便至圣城一游?我光明神殿已有数百年未遇如此盛事,希望阁下赏光!” “没空!”普兰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自己现在可算是大陆公敌,更何况邀请方是光明神殿的大主教? 说罢匆匆转头欲走。 “大主教,就是这几人进了永眠之地打开魔界之井。”弗澜忽然在后面插话道,他身在魔法之都,了解魔法之都,也了解他们的敌人,阿方索这样强大的大主教一旦出手,这几人想跑就难了! 普兰面色一僵,刚才听到对方报上名号就有不祥预感,如今被叫破身份自然紧张无比:光明神殿的圣阶高手不一定是大主教,但大主教一定是圣阶高手! “哦?”阿方索缓缓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弗澜,再看看他身边昏迷不醒的克里斯,略微踌躇反问道:“这是弗澜阁下的推测,还是亲眼所见的事实?” 大主教认出自己,这一点弗澜没有任何惊讶,作为魔法之都的常驻居民,光明神殿说不定哪个小本本上就有这位剑圣的记录。 “是克里斯所见。”弗澜坚定地点点头,同样是圣阶身份佐证,这位托斯达纳学院院长的证词更有权威性,再用手一指那些没来得及收起的怪异武器,补充道:“那些是魔神武器,很能说明问题了吧?” 眉宇间的笑容渐渐散去,大主教此刻面容肃穆,眼神凌厉,看了看那些魔神武器,转眼盯着普兰有些胆怯的目光,正色说道:“既然如此,就烦请几位同我走一趟吧。” 第三十七章:杀意 “你去死吧!”回应大主教的是一道迅捷的斩击,普兰回身从同伴手中接过魔神盾牌,怒喊道:“分开跑!能走一个是一个!” 斩击如此之快,两人如此之近,挥击动作尚未结束,幽蓝色光芒已到了大主教眼前。阿方索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眼神不悲不喜,依旧盯着普兰紧张无比的面孔,甚至没有向那道骇人攻击看一眼,如抚慰宠物般缓缓抬起右手向前,竟然以肉掌迎接这道能将钻石级魔器死神之镰击裂的诡异攻击。 乳白色光晕在幽蓝色斩击接触瞬间爆发,裹住了大主教右掌,没有撞击声,蓝色斩击像是打中了雪白的棉花,一头栽进掌心的光晕,泯灭在白色光芒中,未曾造成一丝涟漪。 如此出其不意占据先机的一击未能得手,普兰眼中残留的希望之光幻灭,满面不甘与愤怒,提剑举盾高高跃起再次斩向面前看似孱弱的老者。 “带上若琳快走啊!”在空中的普兰怒嚎着提醒身后已经呆滞的同伴!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背起昏迷的若琳迅速向盆地一处出口跑去。 “何必呢?”微微抬头看着劈向自己的年轻人,阿方索的嘴角反而勾起了一个弧度:“你们跑不掉的,这些邪恶之物救不了你们。” 普兰这一劈再次被大主教轻易挡下,已不抱能够战胜对方的希望,只想争取更多的时间让同伴逃离。 “邪恶?能为我所用的力量就是正义!”再次向前的普兰已到了大主教身前,一剑对着对方脖颈斜切了过去。 透着诡异的长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蓝色剑光,直接以武器本体扫向目标。大主教的身形微躬,侧身飘离原地,再次站定时手中已经多出一根半米长的法杖,看来即便是大主教,也不敢以手迎接魔神武器。 “其中的灵魂力量小友你还未能掌握,反而会影响你日后的修炼,如此舍本逐末之为实在是得不偿失啊!”大主教掏出法杖但未主动攻击,反而苦笑着劝说眼前迷失方向的年轻人。 “一旦我掌握了,这就是我的力量!”普兰已经怒不可遏,对方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愈发让他感到不安,愈发让他迫切地要杀死对方! 又一道蓝色剑光扫向大主教腰间,逼得大主教不得不抬起法杖格挡。 叮——! 清脆金属敲击声响起,余音萦绕整个盆地,让人惊讶大主教手中那根看起来像树枝的法杖居然是金属制品! “哎!”大主教挡下一击反而皱起了眉头,似是遗憾似是惋惜摇摇头反问:“到时候是你掌握了它,还是它掌控了你呢?” 似是被说中了痛楚,普兰不答话,更进一步发起了猛烈如暴雨般的攻击,漫天蓝色剑光星芒笼罩了大主教。 叮叮当当交戈声起,盆地里犹如一场金属乐器演出,清脆悦耳颇为好听。 弗澜给克里斯塞进一瓶药剂,转眼看到大主教被普兰缠住,虽然不曾反击,但在猛攻下防守得滴水不漏,再看到普兰两名同伴背着伤者已快跑到盆地出口,更不迟疑,放下克里斯追了上去。 离盆地中心越远重力领域影响就越小,弗澜一旦脱离了中心区域,飞掠地速度暴起,片刻就追上了目标,也不说话,手中一道金光就势斩向了地面! 噹! 其中一人回身以长锤相迎,金光击打在锤柄上立刻涣散,但握锤之人也被巨大冲击力击退跌坐在了地面。 如此良机,弗澜却不敢贸然继续攻击,反而再次升到高空,与地上三人保持距离。因为不知何时开始,这两人手中的魔神巨斧和长锤竟然也已发出了幽蓝色光芒! 再细看对方武器上的斑斑血迹,弗澜眉头紧蹙,徘徊在空中,一时间无从下手。 刚才这两人在逃跑途中杀了人或者直接用武器沾染了路边尸首尚未干涸的血液,残余的灵魂力量使得这两把魔神武器觉醒,依照刚才阿方索所说,这些魔神武器动用的是灵魂力量,而灵魂力量只有从活人身体中获取,其中重要的载体就是充盈人体的血液! 正在踌躇间,地面上两人也不继续攻击,反而再次分开逃窜! 有那神鬼莫测的武器存在,弗澜连靠近其中一人都会面临那可怕地幽蓝色斩击,更何况同时追逐两人? 眼见其中一人背着那名受伤昏迷的女同伴,脚下较慢,弗澜在空中死死缠住了对方!此人不停用手中巨斧开路,猎杀佣兵为手中武器充能,片刻后就清除了一大片“无人区”,与空中的弗澜一上一下对峙。 弗澜索性也不去想另外逃跑一人,只盯住眼前的目标,反正自己不近身就不会有危险,对方想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也绝无可能,就这么耗着,那魔神武器没有补足,迟早是废铁一堆! 眼看同伴都为自己能够逃脱而陷入困局,最有希望逃离的学生和所有无经验的战场小白一样,产生了一种最为致命的幻想:我能反杀! 此时大主教和弗澜都被缠住,手持魔神武器的他在整个盆地毫无敌手,在场的佣兵路人早已被那诡异的幽蓝斩击吓破了胆,所过之处人人退避三舍。本可以直接逃走,为同伴留下一丝希望,却做出最坏的决定,提着武器开始杀戮,想着要给手中的魔神武器补充足够的灵魂力量,然后再去帮同伴。 挥舞的长锤与长剑稍有不同,甩出的斩击是一根根幽蓝色圆柱体,打击面变小,杀伤力却变大了。之前的魔神长剑斩击将人一刀两段之后就销声匿迹,而这长锤的圆柱体斩击不但会直接洞穿人体,更会余势不减地继续前行,将沿途目标逐一击杀,最后轰击在山崖上激起一阵碎石乱迸。 场景像极了牧羊犬驱赶羊群,一人提着长锤追赶着哭爹喊妈的人群,沿着盆地外围移动。重力领域已经趋于消散,但仍在发挥余热,奔跑的人群速度远不及身后那位驱赶者,每一次幽蓝色圆柱斩击都会将一列人贯穿击飞,再狠狠摔向地面,片刻挣扎后死去。 不是所有人都甘愿做温顺的绵羊,许多佣兵拿出了反击武器——弓箭和标枪,近身搏斗是不敢的,那位圣阶高手尚且要保持距离,何况这些佣兵?可是这些弓箭和标枪在重力领域影响下并没有平时那样精准,或近或远就是打不中目标,反而激起了追赶者的怒意,一道道幽蓝色圆柱甩向人群,更多的惨叫声响起。 很快,慌乱的人群已快到维特他们藏身之处,身旁不远处之前那些烤山隼的佣兵徒劳射出几根箭矢后选择了逃跑,相对于独自面对魔神武器,大众更愿意凑堆抱团以寻找更多的安全感,虽然实际上这会导致目标更大更容易被命中。 “跑吧!”马夫最先慌了神,甩腿就跑,加入了黑压压的人群,在生死关头顾不上伯爵的托付,一心只想求生。 “躺下装死!”丹尼冷静地判断情势,对方意在杀人,趁乱假装死尸不失为一计良策。 “我射死他算了。”维特撇撇嘴,掂量掂量手中的长弓,刚才射不中鸟巢是因为看不清目标,如今盆地中野火四起,火光冲天,一切都清清楚楚,岂有射不中的道理? “你别闹,就你那箭术……”丹尼让朵儿斜躺在树桩背后,自己正欲躺下,看见维特已经拉弓上弦,不由一阵哀叹:“别害死我们啊!” “放心,没事的!我看中他背后的魔神长弓了。”维特眼神犀利地瞄向对方眉目之间,余光看着那把造型独特的长弓,舔了舔嘴唇:“这算。” 只身一人手持长锤驱赶着乌泱泱的庞大人群,使得这位托斯达纳学院学生的自信爆棚,睥睨天下的气势在每一次挥击中展露无遗。随着手中武器那些幽蓝色线条越来越充盈,拯救同伴的希望就越来越大,甚至已经幻想着圣阶高手在自己脚下悔过求饶。 猛然间,一阵突如其来剧烈危机感袭来,这位意满志得的学生全身汗毛瞬间鼎立,眼角银光一闪,转眼到了跟前朝着自己面门飞来,这才发现那是一根金属箭头! 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何这支箭矢不受重力领域影响,追赶者停下脚步立刻竖起长锤要挡在身前,区区铁箭而已,自己手中可是魔神的武器! 谁敢偷袭自己!追赶者眼神早已不顾箭矢,反而顺着箭道方向去寻找敌人,正看到保持射击姿势的维特全身脱力,软绵绵向后倾倒,反倒似射击之人自己中了一箭! 本以为这已是最奇怪的景象,这位学生还在考虑一会如何锤爆对方的头颅,而更为奇怪的事出现了! 魔神武器忽然不停使唤! 明明是自己双手握住了锤柄,自己掌控了魔神长锤,却无法抬起手中武器,一个荒唐的念头陡然出现在心头:我挡不住这一箭! 是谁在说挡不住?我是谁? 这位学生心中最后一个念头如是问到。 咚! 白色长袍手持长锤的年轻人仰面直直倒下,不可置信的脸上一道血痕缓缓溢出,眉心间一支箭矢深入三寸,瞪大的双眼盯着黑色箭杆尾端微颤的箭羽,渐渐黯淡下去,彻底定格。 第三十八章:普兰之死 维特使用“瞎射”之后,经历过绵软无力,也经历过精神萎靡,但还从未曾经历过直接昏迷。 仿佛被一击重锤敲在后脑,瞬间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这也给了普兰等人制造了一个谜题。 喧闹着逃窜的人群忽然发现身后追逐者死亡,陷入了短暂的平静,待普兰等人转头发现同伴已经陨命,目光寻找出手之人时,何曾会想到杀人者已经倒在原地昏迷了? “小友,放弃吧。”眼见普兰的凌厉攻势减缓,武器上的蓝色灵魂之力溃散,大主教不慌不忙淡淡道:“如今你与同伴身陷囹圄,插翅难逃,何必以命相搏?我们想要解决问题,只要你们配合,未必会伤害你们啊!” “哼!关进你们神殿裁判所么!?”普兰睚眦欲裂,看着同伴接连倒下,喘着粗气徒劳挥出一击,狠狠道:“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哎……”大主教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禁魔领域就快束缚不住老朽了,小友你可准备好了么?” 普兰心中骇然,原来对方迟迟不动手是因为禁魔领域,再联想到第一次斩击被对方徒手挡下,那种可怕的防御力量居然是被禁魔领域限制后的效果? 迟疑,普兰决绝的心态终于崩塌,大主教像一堵巨型城墙般挡住了前进的道路上,越不过去,等待自己的只有被镇压。 普兰本已打算停手,让同伴放弃抵抗,偏偏在此时,盆地一处角落亮起了光明神殿代表性的治愈之光法术,虽然白色光芒不盛,却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这里还有光明神殿的人! 普兰疑惑地看向大主教,大主教疑惑地看向亮起白光的方向,连带着弗澜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不起眼的角落。 朵儿并不知道自己给维特治疗有多么不适时宜,她一向认为治病救人必须争分夺秒,更何况目前维特算同伴呢?若是换成那个亵渎神灵的魔法师,朵儿说不定还未必如此热心。 若是这么治疗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如今场中最占据优势的就是大主教本人。即便普兰等人误以为朵儿是光明神殿的帮手,也无力再起争斗之心,反而加速了战斗结束的进程。 不合时宜的是被救的人。 维特感到一阵微暖的气流灌输进身体,虽然全身依旧无力,但勉强能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闭目全力给自己治疗的朵儿,再看到旁边无所事事的丹尼,想都没想就开口催道:“快去!给我把弓拿过来啊!” 维特出手射箭一方面是出于自保,另一方面,当然是羡慕那些魔神武器的威能,如今一把魔神长弓到了眼前,背负之人又是敌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呢? 可这发自心底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因果关系,这小子原来是要杀人越货!本已趋于平静,停止了争斗的盆地完全炸开了! “你敢!”普兰对身前的大主教不管不顾,转身向那点白光狂奔而去!大主教自己没能力斩杀,但同伴的仇必须报! 也许是心意相通,背负若琳那人也放下昏迷的同伴,噙着泪水提着巨斧直奔白光而去!自己可以死得毫无价值无人挂怀,但兄弟的死绝不能无声无息! 维特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待发现丹尼的眼神露出惊惧,朵儿颤抖着身体也停止了治疗,才歪过头,看着地面上两把幽蓝色武器朝着自己飞驰而来。 眼见与自己对峙的家伙舍弃同伴跑向另一侧,弗澜看看地上躺着的若琳,估摸着一时半会不会醒来,落地后愣在了原地。 “好小子!有我当对手还有心记挂别人!”弗澜气极反笑,对方实在是不把自己这个圣阶放在眼里,居然和自己打着打着还有心思去管其他人! 弗澜这次是真动怒了!对方依仗魔神武器压制自己,至少是对自己实力的肯定,哪怕最后自己输给传说中的魔神武器也不算丢人!但如果借着武器之利就不把自己这个圣阶放在眼里,那就有必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圣阶之威! 天空中忽然出现一片密集的金色电网,噼啪作响的同时,凝聚成两把长剑模样,弗澜跃至空中,一手一把反握在手心,高举双手任由那些细密的闪电在周围爆裂,体内奔腾而出的气息让周身的空气看起来有些扭曲,看得出这种强大的金色电流让弗澜本人也颇不好受,涨红的面孔痛苦不堪,低沉切齿吼道:“双龙出洞!” 两柄金色闪电组成的长剑尾部猛然喷发出肉眼可见的气流,巨大的推进力使得弗澜本人被狠狠甩向了身后崖壁,但两柄金色长剑划破夜幕,如彗星般拖着长长的彗尾从盆地一端瞬间到了另一段,朝着背向弗澜的两人而去! “小心身后!”五人当中普兰实力最强,反应也快得多,感到背后的杀意,敏捷的跃起,在空中便转过了身,侧过手中长剑平推向外抵挡锁定武道气息的圣阶攻击。 嘭!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普兰一口鲜血应声喷薄而出!即便魔神武器受到圣阶攻击依旧安然无恙,但传递到身体的巨大力量还是让普兰吃尽了苦头,这一剑所带来的震荡使得普兰五脏六腑都扭曲了! 但扭曲始终要比破碎要好,与普兰一起奔跑的同伴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手持巨斧的他即便听到普兰提醒,碍于武器沉重难控,还是没能横斧拦住那柄金色长剑,被一剑洞穿了整个身体,金色闪电附带的撕扯力和高温直接把整个躯干扯碎气化,被余力甩落在地的仅仅是上肢和下肢,也完全烧黑看不出人模样来。 “不!”普兰的心仿佛被一层层撕开,同伴一个个死在眼前,而自己无能力,甚至连给他们报仇都做不到。 人类的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普兰已经彻底被愤怒占据,更是迁怒到那个企图夺取魔神长弓的人身上! 满怀怒意与决绝之心的普兰不顾身体不适,强忍住痛楚站起身,赫然发现借着刚才一剑的推力,自己已经到了目标身前。 看向目标之人时,这位勇战三位圣阶的年轻人退却了,眼神中的战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命运么? 一切的起源来自于眼前之人,最后的终结竟然还是那位故人。 维特不知道普兰经历了什么,但是面对普兰时还是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出手诛杀了对方的同伴,特别是自己此时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更无从面对这位手持魔神武器的对手。 “你们的学院试炼,结束啦?”无话找话的维特飞快转动脑袋,鬼都知道普兰想杀了自己,尽量多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毕竟想杀普兰的人可不止自己! “是,结束了!”普兰抿起嘴,泪流满面,痛苦地抽搐嘴角,咬牙恨恨道:“那就结束吧!” 提起魔神长剑走上两步就欲砍向躺在地面的维特。 缚冰!寒冰之盾! 丹尼出手时有些后悔,自己这些魔法经过禁魔领域压制几乎不会有效,维特必定会死,自己还平白无故引起对方敌意!好蠢! 确实,缚冰之前能把几人牢牢焊钉在地面,但此时只不过覆盖了对方的鞋面,有几屡冰丝链接在了泥土之上。 但就这么几根纤细的冰丝,阻碍了那么一瞬,维特终于凑够了力气,翻了个身。 普兰本欲将维特一劈为二的剑光将地面狠狠犁出一道三尺深的剑痕,眼角已经看到空中飞驰而来的金色剑光和地面迅速放大的洁白色身影,狠下心再次提起了魔神长剑。 不过这次没能劈下,普兰本晚第三次如此凝视自己的胸前,第一次那里出现了一个圆形窟窿,第二次那里被完美治愈,第三次,那里出现了一支洁白纤细的弩箭。 或许小小的弩箭威力巨大,或许普兰死前放弃了复仇,本还能完成劈斩的他用尽余力闭上了眼睛,竟然挤出一丝微笑,缓缓倒了下去。 迟到的金色光剑击中了普兰高举的魔神长剑,使得握紧剑把的普兰连带着武器斜飞出一段侧摔在地面,犹自握着那把幽蓝的长剑。 本来欲出手阻止普兰的大主教看到弗澜出手,也就撤消了被禁魔领域压制的圣光法术,到维特跟前时,眼神复杂,看看普兰一动不动的尸体,再看看仰面躺着大喘气的维特,缓缓抬起头看向看天空,自言自语道:“如果这不是您安排好的,谁会信呢?” “那个,大主教。”维特此时虚弱得说话都得分几段,断断续续说完:“朵儿的治疗法术不行啊,你来试试好不好?” 弗澜此时刚落地,随着普兰死亡,领域力量也几乎消失殆尽。听到地面上一个毛头小子要求大主教给他治疗,不由又欲发怒!现在的年轻人,太不知道尊重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要求大主教给你治疗? “维特,这我可治不了。”大主教莞尔一笑,轻叹着摇摇头:“你是灵魂之力耗尽,要不要喝点血?” 前半句炸得剑圣弗澜差点跳起来,维特!弗莱明要找的那个金发少年! 后半句炸得所有人跳了起来!魔神武器成精了? 第三十九章:弗澜的任务 一夜之间整个盆地改头换面,成片的树林成了焦炭,绿茵茵的草地仿佛被重新犁了一遍,染上随处可见的干涸褐色血迹,向后来人叙说曾在这里发生的惨烈交锋。 待维特勉强撑起身体喝一点朵儿递来的热汤水时,天已微微放亮。战局早已打扫干净,所有尸首都在大主教和圣女祈祷洗礼后化为灰烬,佣兵们死了几百人,伤者逾千,好在有位高权重的大主教坐镇,愤怒的人群才没有将昏迷的若琳剁成肉泥。 不过即便如此,待若琳被救醒,发现同伴都已战死,她那悲伤而绝望的眼神也充分说明她根本不想苟活,更不用说等待她的将是光明裁判所的拷问和监禁。 同样被救醒的托斯达纳学院院长克里斯试图请求大主教把若琳交给自己处理,但大主教严词拒绝:“这是整个大陆,所有众生的罪人,必须得到正义而公正的审判。” 克里斯嗫嚅着还想争辩什么,被弗澜悄无声息地拉开,便不再多言。这位曾经的圣阶在刚才遭受圣光侵袭和魔力反噬之后,已经彻底失去圣阶威能,经过药剂治疗仅仅能勉强站立,大病初愈之人也没有了最初的锐气,看起来虚弱不堪,按大主教所言:再登圣阶必重获新生。 这是一种委婉的说辞,重回圣阶当然会和获得新生一样焕然一新,问题是重获新生有那么容易吗?基本上已经宣告这位院长大人修炼之路到了尽头,毕竟他和弗澜不一样,如今弗澜不到四十岁,而克里斯已年逾一百五十岁,想再次突破堪比登天。 即便如此,这位院长大人似乎也并未流露出多少惋惜与痛苦,反而自嘲道:“学生铸成滔天大罪,枉称为人师表,这惩罚不冤。”但在看到学生那落寞与绝望的眼神,以及想到等待她的悲惨未来,这位院长的眼光充满不忍与无奈,甚至因自责而痛苦落泪。 普兰五人携带的物件,包括五枚储物戒指都被大主教收起,作为证据将会带回圣伊戈城,当然包括那仅剩的三把魔神武器。 大主教在拿起那把魔神巨斧时,听弗澜介绍打碎武器可以引发领域力量,竟然顺手拿起弗澜的魔神长剑刺向了斧面中心的幽蓝色光点。引发的领域力量被称作燃尽,并不是真正的燃烧殆尽,而是在领域影响内所有人的消耗都会增加,不管是武道气息还是魔力,抑或是体力与精神力,都会比在领域外流失得快,对于手持魔神武器的人则没有影响。好在战斗早已结束,这种领域力量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只是让大家感到有些气闷头晕,大概与体力消耗变大了有关。 魔神长弓被大主教在众目睽睽之下交给了维特,并委托弗澜一路照顾维特回贝亚城,也将周围一些眼神闪出贼光的佣兵震慑住,放弃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最后交给光明神殿的只有魔神长剑、长锤和盾牌,大主教收进储物戒指后,向同样去往罗兰王都的佣兵团“借”了一辆马车,带上沉默不语的若琳随着车流消失在刚刚泛白的天边。 克里斯也拄着那把骇人的黑色镰刀离开,托斯达纳学院还在等着这位院长。凝视着克里斯的背影,弗澜愣神好久,才怒吼道:“快他妈恢复实力,老子迟早去打掉你的狗牙!” “今年忌日我去不了花澜山,你帮我代声好。”远远传回一道落寞的回应。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会代你祭奠!”弗澜激动得眼睛都红了,不过很快意识到口误,赶紧补充道:“我他妈才不会去!我没有那么蠢的妹妹!” “蠢么……是啊,都好蠢啊……”遥遥传来一声细弱蚊吟的感叹,人影已经消失在崇山之间。 三位年轻人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眼巴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剑圣抱着头哭得像个孩子一般。良久,泣声渐隐,弗澜抬起头长叹一声,抹了抹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么,下面我得护送你们去贝亚城找那个老家伙了!” 之前弗澜向维特解释了一遍弗莱明的委托,言下之意好像他千辛万苦跑来这罗兰王国就是为了维特,可维特等人又不傻,这位剑圣明明是冲着另外一位圣阶,那位院长克里斯而来,若不是机缘巧合,哪里会遇到维特? 不过对方是剑圣,哪怕是说谎,三人也不敢反驳,即便是崇尚正直与诚实的神殿圣女,在看到弗澜与大主教平起平坐协商事宜后,也选择了装聋作哑。 维特扭头看看马车,此时恨不得立刻上车睡觉,之前虽然大主教稍施法术,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浑身还是乏顿不堪,如今对于主动提出护送自己的剑圣提出了第一个要求:“你会驾车么?我们的车夫之前跑了。” 寂静…… 拂晓的微风卷起地面的枯叶轻盈绕圈飘过凑在一起的四人。 弗澜脸色犹如彩虹般多彩善变,咬咬牙又松开,最后歪着嘴吐出一个字:“会!” 还好朵儿和丹尼反应快,未等维特再提要求,就慌忙把维特丢进了车厢,并且狠狠捂住了他的嘴巴。两人面临普兰杀神一般的利刃时都没有如此紧张,刚才一刹那间,两人简直如同在悬崖上来了次蹦极,牵引绳还差点就断了! 拜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所赐,朵儿和丹尼有了一次剑圣驾车开路的体验。怎么说呢?一言难尽!这骤停加速实在太过频繁,让车厢里两人胃里翻江倒海,幸好紧张的一夜没有进食,吐也吐不出东西,只是不断干呕,即便如此都要捂着嘴不敢出声,一人仰天祈祷一人埋头冥想,谁也不敢让马夫停车,上厕所都不敢提。 只有睡成死猪样的维特毫无知觉,睡着时天刚亮,醒来时天也刚亮。苏醒时眼前是温馨的木质天花吊顶,微弱的拂晓晨光渗透过灰麻窗帘给室内物件披上一层辉光,身上盖着绵软的洁白被褥,一切说明深处整洁的房间内,维特惺忪的眼睛茫然看向周围,正发现另一张床边弗澜那深金色的眼眸正盯着自己,吓得立马清醒了过来! “醒了?”弗澜面无表情问道。 “嗯……我睡了多久?”维特感到这一觉似乎还不如不睡,如今身体依旧软弱无力。 “两天两夜。”弗澜耸耸肩,问道:“饿么?” “饿!饿死了!”维特毫不犹豫点点头,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怪不得还是没力气,饿了两天两夜谁也会脱力啊! “床头有水,我这有肉干。”弗澜指尖微闪,几条被切割得薄如钱币的肉干放到了维特床前。 维特本以为这位剑圣能安排一顿美餐,没想到仅仅是干粮而已,不过此时也没时间挑剔,赶紧塞入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没想到这肉干看起来不怎么样,吃到嘴里倒是香气四溢,配上一口清水,肉干吸收水分后再被牙齿压榨,简直犹如一口浓缩的肉汤,加上肉质细嫩柔软,几片肉干很快便被维特狼吞虎咽进了肚子。 “还有么?”维特一伸手。 弗澜淡笑着点点头,这次直接捧出几十条肉干,依旧坐在床边看着维特大快朵颐,维特吃得越多,这位剑圣笑意就更浓,甚至还主动给维特续了两次清水。 直到维特把所有肉干一扫而空,弗澜饶有兴致的追问:“还要么?还吃得下么?” 维特摸摸胀起的肚子,犹豫了一会,真的伸出手:“还能再来几片。” “没有了!”弗澜笑得更开心了,看着维特面色不善,连忙解释道:“我可以让旅店给你再做点别的,刚才那些是我一个星期的储备。” 本以为这位剑圣戏谑自己,没想到自己吃掉人家一星期的储备粮食,维特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说:“不必了不必了,也不用吃太饱,只是刚才那些肉干太好吃了……” “嗯,那是三个月以内高山牛犊的里脊肉条所制,一条里脊只能做两片,一头牛犊也不过四片。”弗澜点点头表示同意,同时挥挥手示意维特赶紧起床,顺口说道:“隔壁两位折腾了一夜,该去阻止他们了,影响不太好。” 维特还未从那些肉干的奢侈中挣脱出来,忽然想到弗澜所说的隔壁,再一细想,惊叫道:“朵儿和丹尼睡一起?” “是啊,我肯定要保护你嘛。”弗澜说得理所当然,把维特那两把弓提在手里,一边往屋外走一边解释:“最近住店太紧张,只能搞到两间凑合。” 维特快速洗刷一下,怀着无比好奇的心态跑出房间,正看到朵儿和丹尼走出房门,两人如世仇般狠狠瞪着对方,只是四只熊猫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反而透着虚弱与无奈。 “你们……没事吧?”维特问道。 “有事!”两人异口同声吼道,吓得楼下大厅里的食客纷纷抬头。 “有他在我一夜没睡好!”朵儿忿忿道。 楼下众多食客看着这位美人身边的蓝发男子,从两人疲惫的神态中,从女性的抱怨中听出了一点意外的味道,各自暗笑起来:年轻人啊!就是不懂得节制! 朵儿很快从楼下怪异的气氛中明悟过来,更是羞的满脸通红,怒气冲冲跑下楼踏出了大门。 丹尼搂着维特肩膀,虚弱地抱怨道:“这女人太可怕了!大半夜不睡觉在那念诅咒啊!” “诅咒?” “哦,她们管那个叫《光明教义》。”丹尼步履蹒跚和维特向楼下走,还在抱怨:“一边说我没睡着之前她不敢睡,一边在那念诅咒,那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她睡一个房间?睡马车里不好么?”维特满脸狐疑,以丹尼的脑子不应该没办法解决,更何况这小子往常对女性都很绅士。 “去问你的保镖啊!”丹尼咬着牙狠狠道,不过声音放得很轻,还四下寻找可能存在的危险,悄声不忿道:“他非要把我们安排在他周围隔壁,说出于安全考虑。” “我不是他的保镖。”忽然一道阴森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吓得丹尼立刻矮了半个脑袋,颤颤巍巍转头看向身后阴影中出现的剑圣,后者忽然挑眉冷笑:“我本想看看大魔法师和中阶圣女打起来谁比较厉害。” 第四十章:再入贝亚 三人带上一些旅店刚出炉的面包往外走,维特对于刚才弗澜的调侃备感惊奇,疑惑道:“圣女,不只负责治病救人么?也会有等级差别?” “治病救人?”没等弗澜答话,身边的丹尼就不屑地反问:“你见过有人光靠治病救人就能把势力遍布天下?” 弗澜常驻魔法之都,丹尼本身就是魔法师,两人内心对于光明神殿都带一些固有的偏见。弗澜对于丹尼的言论表示赞同,顺口补充道:“魔法师内部称圣光法术为白魔法,擅长治疗辅助,但也不乏攻击性白魔法。当然,当着那些神棍的面最好不要这么叫,他们认为这些都是神灵恩赐——在他们眼里这天下就没什么不是神灵的恩赐。” 三人说着说着就到了马车边,朵儿早已安静地坐在其中等待启程,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三人在背后议论神殿,圣女一直在闭目祷告。 弗澜坚持充当马车夫的工作,这两天明显车技见长,至少乘客不再经常想吐。朵儿和丹尼互不待见,搞得车厢内相当沉闷,不过维特现在没心情去调节气氛,因为他遇到了一个非常大的难题。 这把魔神长弓,好像没用! 倒不是不能使用,这把魔神长弓早在大主教交给维特的时候,便已染上鲜血激活了灵魂力量,使用时不消耗箭矢,只需要拉开弓弦,一支灵魂之力构成的幽蓝色细箭就会自动凝结在弓弦与弓身之间,如果幽蓝色灵魂箭射中活物,还会吸收灵魂之力补足魔神长弓的损耗。 但是,维特发现使用这把神奇的魔神长弓就不能使用自己的“瞎射”,不管自己把目标在脑海中呈现多少遍,射出去的灵魂箭矢只会顺着本身瞄准的方向行进,也就是说,这把魔神长弓只能依靠维特本身的箭术。 这可出了大问题!维特的箭术离开“瞎射”,用四个字形容叫惨不忍睹,用五个字形容叫一切全靠蒙。当初在沙棘镇也只是一个见习猎人,哪里专研过箭术? 不信邪的维特再次尝使用之前那把黄杉长弓,“瞎射”立刻就起了效果,耗尽自己的灵魂力量射中一只路边的野兔。顾不上丹尼兴奋地欢呼,维特垂着头回到车厢内,身体乏力,精神萎靡,加上灰心丧气,让维特对于眼前的野味失了兴致。 弗澜说魔神武器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以战养战”,一边射杀目标一边补足本身,防不胜防的灵魂箭矢如同无穷无尽!但如果魔神长弓只能靠自己箭术,对维特来说岂不就是废铁?维特现在对二十米以内的目标还有些把握,再远一些就是靠运气,问题是敌人如果出现在二十米以内,维特哪还有时间去拉弓瞄准? 此刻维特好比一个怀揣巨款的富豪,拥有一张巨大数额的通票,但是没有商会有足够的金币兑换,只能束之高阁以供观赏。 郁闷的心情一直伴随维特到了贝亚城下,才被眼前翻天覆地的变化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只离开半月不到,但整个贝亚城扩大了三倍有余,原来的城墙变成了内墙,背靠山崖的一侧不计,其余三边都向外扩展了两三千米,圈出一块广袤的新城,各处都在大兴土木,新造的城墙比王都城墙还要高出几分,连接新建城墙的枢纽将会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魔法高塔,虽然还未完工,但十余座巨大的圆形基底都已排布好。 “魔法之都真是大手笔啊!”丹尼感叹道,如今贝亚城的实际掌控者是魔法之都,这一点毋庸置疑。 弗澜耸耸肩,看着到处热火朝天的新城,催促马车继续前行,很快进了老城区拐到了贝亚魔法高塔附近一所大宅子门前,这一带的原住民估计已经被“指派”去了新城,现在由魔法之都的魔法师接管。 门口的守卫了看着眼前的奶酪店马车露出警惕与不解,通常这种小本生意的店家可接触不到魔法之都的魔导师。 “干嘛的?这里不让停车,快走快走!”守卫看了看马车上的乘客也不像什么达官显贵,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车夫赶快离开。 “弗莱明大师在家吗?”没想到这马车夫不但不走,反而下车走向大门。 “有什么事吗?”守卫眼睛一亮,端起了几分官腔:“大师现在不在家,不过我可以代为转达。” 如果找药剂大师求药,说明马车上的主顾有点小钱,说不定能捞一笔好处,至于收了钱转达与否,或者弗莱明大师会不会理睬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去哪了?”弗澜一听脸色就垮了,自己等着交接任务,好早日会魔法之都看望妻子啊! “呵!”守卫一拧眉,心说这些乡巴佬不懂规矩,满脸嫌弃与嘲讽:“大师的去向有必要向你汇报么?想求药,留下五十金币,我给你问!没钱想死就赶快上车滚!” 回答他的是一道令人窒息的庞大气息,对方那深金色的眼眸仿佛毒蛇般冰冷残酷,一个眼神就抽走了自己所有的力气,透骨凉意从脊椎往上直顶脑后。 “弗澜阁下,老师真的不在家。”一道磁性的柔和男声从院内传来,很快一个穿着五彩斑斓法袍的青年魔法师出现在了大门口,脸上还有些许多彩的擦痕,好似颜料打翻的调色盘,此刻带着一丝歉意,在门后朝弗澜挥行礼:“老师和达文阁下去沙漠前哨战协防了,估计两三天后回来,有什么事吗?” 弗澜?作为跟随魔导师顾问团而来的守卫,也曾听说过魔法之都目前最年轻剑圣的传奇故事,更有不少人以他为偶像,梦想自己也能早日登顶圣阶高峰。 眼前这人居然就是剑圣弗澜?这……这不是个车夫吗? 守卫感觉世界都崩塌了!哪一股势力不把圣阶高手当爷爷供着?怎么会有圣阶充当马夫的设定啊?! “哟,凯文啊!”弗澜转眼朝着门内人回礼,身前那不值一提的守卫不值得自己挂怀:“大师委托我办点事,既然他不在,我改天再来拜访。” “好吧。”被唤作凯文的魔法师也没有出言挽留,笑了笑转身就又往屋内走。 “真是疯子,到这里还天天捣鼓魔药,没有高塔保护小心炸死自己!”看着远去的背景,弗澜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本来还想把维特就交给凯文,再给弗莱明留个口信,但弗澜一看对方满身魔药残渣,思忖着这些疯子万一再次引起爆炸,把维特炸死可就完了!至于为什么要说再次呢?啧啧…… 总之目前无法结束任务,弗澜只能另做打算。 “好吧,你反正没地方去,就跟我走,等弗莱明大师回来。”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弗澜可不想节外生枝,如今贝亚城混乱不堪,把维特放在身边才觉得安妥。 “不要,我有住的地方,他家。”维特指指丹尼,面对剑圣的邀请无动于衷,和这个剑圣住一起安全是安全,但是不痛快啊! “哦?”弗澜闪过一丝强留维特的念头,但想到回头没法跟弗莱明解释,只能退而求其次,追问道:“还有房间么,我也住那去?” “现在没有。”丹尼立刻拒绝,但看着剑圣渐渐不善的眼神,犹豫了一会说道:“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那就好。”弗澜以为丹尼说的是让别人腾出一间屋子给自己,心里还挺开心。 “你家远嘛?”朵儿忽然在一旁插嘴问道:“如果你们商量好了,是不是先让我回家?”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等人所乘坐的奶酪店马车属于朵儿,而且维特和丹尼的任务是护送朵儿去见老伯爵! 朵儿身在自家领地内,想到受难的父亲,更是归心似箭,哪里还听得下这几人闲聊? “先去伯爵府吧!”维特建议道。 “可以。”弗澜一心只想看牢维特。 “顺便把魔器拿了。”丹尼笑得很贼,想到姐妹俩承诺的报酬自然很开心。 “……”朵儿狠狠剐了丹尼一眼,对方那张笑脸很让人不爽,圣女只能深呼吸调节情绪,然后指着路驶向伯爵府。 伯爵府依山而建,处在贝亚城最北部,本是贝亚城乃至贝亚地区的核心,但随着外城扩建,亲王之乱,魔法之都掌权,这里反倒成了最僻静的所在。 偌大的伯爵府,连门口金盔亮甲的守卫都没有。只有一位垂垂老者坐在大门旁的小屋内打瞌睡,待一架马车到了门前,再看到伸出脑袋的大小姐,才哆哆嗦嗦拧开铁门栓,让马车进入外院。 老者嘀嘀咕咕还说了些什么,不过不耐烦的弗澜驾车快速冲进了大门,挂念父亲的朵儿也没有心思细听。满地枯叶在车轮马蹄下被碾碎,发出声脆又连绵的苏响,直到到了主楼前,才嘎然而止。 一行人跟进了伯爵府邸,上下三层的豪华建筑如今异常冷清。府里只剩下一些上了年纪的仆人,此时三三两两凑在一堆闲聊偷懒。似乎直到发现大小姐回来才想起外院的地面没有清扫,匆匆向主人行礼后一股脑儿往外钻,留下一个空寂的伯爵府。 仆人如此放肆,说明主人无力管束,朵儿现在也无心管教,脚步更急了几分,直冲上三楼推开了那扇鎏金大门。 父女相见的场面估计很感人,里面先是女声嚎啕大哭,接着男声低声哭泣,再有女声哽咽呢喃。门外三人等了许久,自顾自把伯爵府参观了个遍之后,朵儿才想起门外有人,招呼几人进去与父亲相识。 贝亚伯爵,准确说是前人贝亚伯爵大人,看起来很消瘦,虽然为了见外人穿上了贵族武装,一身闪亮的勋章配饰,但服装里的人看起来依旧有些虚弱,精神也不如表现出的那么饱满。 “这位是维特,这是丹尼,他们一路护妹妹到了王都,又送我回来。”朵儿介绍两人很简练,伯爵微笑着点头致谢,贵族的标准礼仪表现得丝毫不差,不过很快就显露出更有态度的诚意与感谢,因为朵儿继续介绍道:“这位是弗澜阁下,魔法之都的剑圣。” “雀剑弗澜阁下?”听得出老伯爵声音略带颤音。 “对,正是在下。”弗澜成名晚自然名声不响,如今在这偏僻之国居然有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号,而且自身年纪比这位伯爵小一些,弗澜的回应变得颇为谦和。 “真是劳烦阁下照顾了!希望小女没给您添麻烦。”老伯爵客气异常,正好仆人端进茶水来,这位老伯爵自己亲自给眼前的剑圣奉上了一杯香茶。 维特和丹尼面面相觑,明明是自己两人的事,怎么都成弗澜的功劳了? 弗澜也有些尴尬,唯唯诺诺闲聊几句,立刻想动身离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剑圣习惯了众人的吹捧,但面对一个落魄的边塞小国伯爵,弗澜可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与对方有瓜葛。 “你们不是说要领魔器么?”弗澜瞟了瞟维特和丹尼,示意两人赶紧拿东西走人。 “魔器?”老伯爵一愣。 朵儿赶紧解释了缘由,老伯爵点点头,又续上之前的笑容,颤巍巍起身领头带着众人往顶层阁楼走。 虽然已有些心理准备,但当伯爵藏宝室的门打开的一刹那,维特和丹尼还是被眼前圆形阁楼靠墙一圈的陈列柜震慑住了心神,面对琳琅满目色彩斑斓的宝物发出阵阵惊叹。 第四十一章:伯爵藏宝室 维特在王都的邦德侯爵府住了些时日,但那时的身份是佣兵,地位也就比府邸仆从高一些而已,除了餐厅里那些沉重的纯金餐具,客房里那软似云丝的被褥,维特并没有太直观的奢侈感受。甚至觉得那些笨重的纯金餐具根本不方便使用,太软的床垫睡一觉腰椎疼痛,总之并没有太过愉快的享受。 而眼前这间伯爵大人的储藏室,或者说藏宝室确确实实让维特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富贵气息。 十余架陈列柜有一半是珍奇珠宝,另一半是各类武器装备,拳头大的闪耀宝石,栩栩如生的精致雕像,倒影着人面的锋锐武器,这里应有尽有。 “这边都是魔器,全部黄金级以上,两位可随意挑选。”老伯爵很有风度地站在门侧,淡笑着指向那半边陈列架,慷慨道。 两人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一听到黄金级魔器更是欣喜若狂!一般在市场上,青铜级魔器几十金,白银级魔器上百金,到了黄金级魔器可就上千金币了!更不用说这些被伯爵收藏起来的魔器精品,估计在黄金级里也算佼佼者,如何能不让人动心? “没人和你抢,不用急,动作小心点。”朵儿本不想开口,但看到丹尼那野狼般贪婪的目光就很生气,目光所及之处可都是自家财产!冷声提醒道:“地上这些古玩艺术品也都是精品,打坏了可要照价赔偿。” 维特这才注意到这件藏宝室中间堆放着一地的闲碎物品,花瓶烛台之类的杂乱丢在一块。本以为伯爵把这里当储藏室,府上闲置的东西丢在这里,没想到这些东西居然都是艺术品。 “知道了知道了。”丹尼此时毫不介意朵儿的针对,眼神被那一把把魔杖魔戒吸引,哪有心情去看艺术品。 老伯爵眼神悄悄瞟了一眼身边的剑圣,刚才自己表现出慷慨不吝的形象瞬间被大女儿一席话打破,让伯爵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有些不解,大女儿一向沉静低调,也因此被神殿看中选为圣女,怎么这次回来变得如此急躁?如果此时说话的是小女儿可儿,老伯爵倒是能理解,小女儿一向直言快语,怎么去了一次王都,把性格也转给大女儿了? 弗澜面对眼前珠光宝气的藏宝室毫无波澜,面色平静地看着维特将魔器逐个过目,甚至翻了个白眼表示不耐烦。维特和丹尼眼中珍贵无比的黄金级魔器,在这位剑圣眼中和废铜烂铁无甚差别,所以看着两人一件一件互相比较优劣颇感好笑。尤其是维特,明明有一把魔神长弓在身,那可是超越了魔器的存在!当然,年轻的剑圣并不知道,那把魔神武器在维特手中才是真正的“破铜烂铁”。 维特出生在偏僻的沙棘镇,一切有关魔器的知识都来自于书籍,而丹尼来自并不强大的魔法高塔,黄金级魔器已是能接触到的顶级魔器,两人在魔器知识上都可算纸上谈兵,根本没有实际操作经验,也不会甄别优劣。 眼看两人迟迟没有选定,一直在那交头接耳抓耳挠腮,朵儿又想要出声提醒,不过被老伯爵悄悄拉住了手腕。老伯爵淡淡摇摇头,不顾女儿不忿的眼神,斜过眼递过去一个提示眼神。 朵儿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年轻的剑圣已经走到储藏室中央,准确的说,正围绕中央那一堆杂乱堆放的闲置物品转圈,眼神在杂物中来来回回游荡。 忽然,剑圣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老伯爵问道:“他们只能挑魔器吗?可以选择这些……藏品么?” 全屋的人都愣了,剑圣忽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维特和丹尼也回过头看看剑圣,难道这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剑圣都动心? 老伯爵也有所明悟,但眼光顺着剑圣看向阁楼中间那一堆杂物时也没有任何头绪,一地杂物许久未有人打扫,如今都有了厚尘覆盖,踌躇了片刻反而问身边的朵儿:“你们当初……如何交代的?” “任他们选择一件魔器藏品……”朵儿嗫嚅道,双手背到身后扭捏在一起,不知所措起来。 “那就是魔器和藏品都可以咯?”剑圣眼神一亮,转身拍了拍维特肩膀,指着一堆杂物中最底层一件看似冠冕的东西,欣喜快速说道:“你挑那个,日后我用东西和你换。” 维特微微一愣,立刻会意点点头,剑圣的藏品应该比伯爵大人更多更好吧!那何乐不为呢?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维特颤颤巍巍从一堆灰尘覆盖的杂物中取出了一件银色金属摆件,底部是一个拇指厚度的圆盘,中间一根银色支架树立,上面罩着一个精致的装饰面,顶部还有一个树叶模样的金属小把手。 这是一个八音盒,扭动上面的把手可以让这个金属摆件响起悦耳的金属旋律。这也是朵儿与可儿幼时的玩具,来源连老伯爵都不太记得,只不过依照上面精致的画工雕技来看,肯定只有贵族们才会有此闲情逸致投入如此大的人工物力只为讨孩子一笑。 “这……”老伯爵这时候当然知道此物非凡,剑圣如果开口向自己讨要,自己不得已也会双手奉上。但如今剑圣为了不拖欠自己的情面,要借他人之手换取,这可让老伯爵有些纠结。 朵儿一眼就看出了父亲的为难,抱着尝试的心态,柔声说道:“这件八音盒承载着我和妹妹童年的珍贵回忆,阁下如果……” “回忆?”弗澜抬眼瞟了一下神殿圣女,冷冷反问道:“你们就把回忆搁在这里蒙灰么?” 朵儿一时语塞,想要反驳却再次被父亲拉住手腕。 “不碍事,不碍事,弗澜阁下如果喜欢尽可拿去!”老伯爵责备地看了女儿一眼,赶紧打圆场:“小女不懂事,刚才说笑呢!” 弗澜接过八音盒,伸出干净的衣袖就开始擦拭,让周围人的好奇心更加浓重:是什么样的宝贝让这位剑圣如此迫不及待?剑圣的镶甲长袍最少也是白金级魔器,甚至是钻石级!现在只能充当抹布? “弗澜阁下,你还看中什么吗?”丹尼眼神一转,也想去剑圣的收藏室长长眼界,腆着脸问道:“要不要我也帮您换一件?” 弗澜没好气地瞪了丹尼一眼,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件八音盒肯定有些门道,只不过大家没说破,同样这里也不可能藏着第二件让圣阶高手都心动不已的东西啊!否则这伯爵府也未免太有眼无珠了! “你就老老实实拿了那把谦和法杖。”弗澜眼神瞟了瞟陈列架上一柄细长的白**杖,上面隐隐有几条草绿色细纹,正色道:“你的魔脉如此,省点魔力损耗好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功能。” 一句话,丹尼愣了。 万没想到自己隐藏着的秘密早已被这位剑圣看穿,甚至对方都没看过自己施放魔法,就一语道破自己面临的最大难题,眼光竟然如此细致! 其他人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不过很快,大家被剑圣手中那件八音盒再次吸引了注意力,因为剑圣在擦拭完毕后,现场拧上发条,八音盒开始转动起来。 “叮铃当……” 清澈透亮的金属音在阁楼内回响,悦耳的音调让众人心情忽然轻松起来。 不过也仅此而已,和市场上的八音盒也没什么区别,至少现场其他人没明白为什么短短十几秒的音乐时间会让这位年轻的剑圣如此动情,抿着嘴闭着眼享受音乐的同时又透露着几分激动,表情颇为怪异。 “不好意思,失态了,失态了。”音乐结束,剑圣缓过劲来,看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也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回想起了初恋时光,啊……多美好!” 这个解释有些合情,但是不太合理,若真是为了这音乐旋律,市场上多的是!与黄金级魔器相比,无论多么豪华奢侈的八音盒也卖不到千金。 不过也没人去质疑,剑圣如果不想说,谁也拿他没办法。 最终丹尼依言挑了那把谦和法杖,维特挑了八音盒,和剑圣一起离开了伯爵府,留下老伯爵和神殿圣女面色复杂地站在大门前久久凝视远去的马车背影。 “能说说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么?”维特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一路上弗澜都在把玩八音盒,丹尼自然是不敢多嘴,但维特仗着自己是被保护对象,梗着脖子逼问道。 弗澜冷冷看了维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语气冷漠僵硬:“我说过了,只是我深爱的那位女孩喜欢而已。” “你说的女孩是你妻子吗?”维特追问道,弗澜之前告诉维特为何而来,自然也说明了弗莱明任务的交换条件。 没想到这随口一问,让年轻的剑圣炸了:“关你屁事!问这么多干什么!我有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弗澜陡然暴怒,周身强大的武道气息压迫得维特贴紧了座椅靠背,连大气都不敢喘,眼神却充满了疑惑与悲哀。 是的……我,又是什么东西呢? 第四十二章:山雨欲来 马车如今由伯爵府仆人驾驶,咯吱作响颠簸在石子小路上,衬托得车厢内更加安静。 弗澜爆发后自觉失态,幽幽坐回了原位,丹尼舔了舔嘴唇没敢多言。 维特的眼神变得消沉灰暗,并不因面前暴怒的强大剑圣,而是那一抹浮于心头的阴云。 自从前两天大主教似是而非地点明维特会像魔神武器一样消耗灵魂之力之后,维特一直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别人不知道,但维特心里很清楚,自己消耗灵魂之力使用必中箭术的方法绝不是世人皆有,和那些魔神武器一样,自己会消耗灵魂力量换取骇人的攻击效果,不同点仅在于它们是武器,而自己是人。 现在弗澜无意之间说出了维特更为可怕的担忧——如果说,自己不是人呢? 维特不敢再往下想,如果笃定自己是人类,又怎么会去思考“如果不是人类”这样的哲学问题呢?简直荒谬! 压抑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了马车的终点,贝亚城孤儿院。 弗澜一直以为丹尼给马夫的地址是一个路标而已,丹尼的住所可能靠近孤儿院附近,没想到丹尼所谓的家竟然就是孤儿院! 丹尼把沿途采购的零食糖果等分发给欢腾的孩子,又向年迈的院长支付了一些金币,换取到一间狭小的简陋房间给弗澜暂住。 弗澜彻底傻眼,之前这位剑圣一直住在贝亚城最高档气派的酒店,最上好的客房,而现在眼前这间狭窄的房间仅仅是在大厅一角竖了两块板的隔间而已,比酒店的洗手间还要小几分,除了一张小床一个矮柜别无他物。 即便如此,这隔间也算孤儿院目前最好的“上房”了,面对吃着糖果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孩子,这位年轻剑圣也端不起任何气势,尴尬地向众人挥挥手立刻躲进了房间。 维特也被眼前这些活蹦乱跳的天真孩子感染,心头的顾虑渐渐变淡,加入了孩子们庆祝摇摆的拉手圈,围绕着小院跳起舞来。 太阳落山,孤儿院的围墙内燃起篝火,孩子们围坐着狼吞虎咽面前的食物。丹尼特意委托车夫去城里的饭店买了整只烤羊和一大堆甜点,使得孤儿院今天的晚餐丰富得有些奢侈,孩子们吃得满嘴油光,涨圆了肚子乐不可支,日常提供的一大锅白粥已没人过问。 “维特,商量点事。”眼看晚餐进入尾声,丹尼把维特拉到一旁,有些腼腆地问道:“上次那马脸给的一千金你急着用么?” “不啊。”维特耸耸肩,反问道:“你有用?” “嗯。”丹尼点点头,坚定地看着维特:“我想重新翻修孤儿院,再布置些新床褥,让孩子们这个冬天不再受冻。” “嗨!”维特轻笑起来,自己怎么可能拒绝丹尼如此强烈的爱心,挥挥手道:“随便花!能帮上孩子们的忙最好不过了。” “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丹尼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变得无比温柔,看向孩子们的眼神充满爱意。 “我听他们说,孤儿院长大的孩子都不愿意说起自己的过去,你好像不太一样。”维特看着吃饱后打打闹闹满地跑的小孩,依着矮墙随口问道。 “你这人真的擅长把天聊死。”丹尼苦笑起来,维特这种不知深浅的交流方式有时让身边的人都有些不习惯。 “可能,我压根不是人类呢?”维特自己轻笑起来,似乎这种玩笑反而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 “别胡说八道。”丹尼不客气地轻斥道:“会使用灵魂之力的人多得去了,你爷爷就是黑魔法师,你有点这方面的特长算什么,这是天赋!外人羡慕都来不及。” “哎……”维特知道丹尼在安慰自己,但也只能叹息苦笑,因为那位黑魔法师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根本不能作为参照。 “如果可以选择,我真想一直呆在孤儿院,把这里当家,长大了找份工作贴补家用,让孩子们不用每天喝稀白粥吃烂菜叶。”以为维特受到安慰放下疑虑,丹尼说起了自己的事。 “你在这里长大可不会有这一千金的通票哦!大魔法师先生!”维特戏谑道,觉得丹尼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个孤儿院的孩子能被大魔法师看中收为学生,年纪轻轻就成长为大魔法师,这是何等励志的故事啊。 “这也是我今天找你另外一件事。”丹尼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语气透着无奈与萧索:“等你见到弗莱明,帮我向他求一种药剂吧!” “药剂?”维特其实一直以为丹尼是想去拜弗莱明为师,没想到这小子甘愿和自己千里奔赴魔法之都之举仅仅是为了药剂? “嗯,今天弗澜说的你也听到了。”丹尼用脚蹭着地上一块硬土,踌躇一会解释道:“我魔脉受损,只能施放三阶以下的魔法,太强的魔力流动会让我的魔脉崩溃。” “只有弗莱明能治疗么?”维特到现在才理解为什么丹尼的老师都不知道丹尼已经晋升大魔法师,原来是有隐疾。 “准确的说,如果他都不能治,这世上那就没人可以治了。”丹尼长叹一口气,如此状况自己已经盘算很久,魔法之路能否走下去就在此一举,本以为到魔法之都才能揭开谜底,没想到如今提前了一些日子。 “放心,我一定帮你想办法。”维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盘算着即便放弃那种改变魔法资质的药剂,也要为丹尼争取到治疗的机会。 从那晚普兰的魔神长剑砍向维特,中途被丹尼硬生生用魔法拖住一瞬间开始,维特和丹尼之间的关系已经不用言语更多虚夸。毕竟冒着被杀害的危险,能在生死关头拉你一把的人,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可算至亲之人了。 两人头顶的楼上小隔间内,年轻的剑圣正襟危坐,银色金属八音盒底部被右手托住端在胸前,左手盖在精致罩面之上,那树叶状的把手正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保持着怪异姿势的弗澜此刻满头大汗,紧蹙的眉头,闭合双目上颤抖的睫毛都说明这位剑圣现在正忍受某种痛苦。 许久,弗澜长叹一口气,睁开深金色双眸,把八音盒重新收回储藏戒指,微微摇头低声抱怨道:“还是差一点,这些精灵的要求真是变态!” 间隔五里以外的山坡下,伯爵府内,朵儿和老伯爵依旧徘徊在阁楼上那堆杂物之间,思索八音盒的由来,寻找与其类似的物件。 “你是说那个大魔法师来自孤儿院?”老伯爵一边丢开挡在木箱上的烛台,一边再次向女儿求证。 “嗯,车夫特意问了孤儿院院长,说是七岁不到就被班德斯的索林大魔法师带走了。”朵儿打量手中的精致脂粉盒,明显和那件八音盒不是一个风格,于是顺手搁在了一边。 “带走?嘿!”老伯爵莫名笑了一下,扶着腰直起身体叹息道:“估计是没希望了,我也想不起来八音盒的来路!” “魔法之都的剑圣也和那些斤斤计较的魔法师一样没有大家风范,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身为神殿圣女的朵儿连着剑圣带着魔法之都一起抱怨起来。 “朵儿啊!我和你说好几遍了……不要再抱怨,我们还要想办法去搭上那位剑圣的关系。”老伯爵只忙了一小会,却累的腰酸背痛,深感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差,语气也不由更低落了一些:“如今这些魔导师顾问团打着保护城市的旗号占领我们家族领地,王都那帮新壮派更是恨不得跪舔这些魔导师,你又不能拉扯上神殿的关系势力,我们太被动了!” 朵儿低下头,确实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太过自负,而在王都积累的神殿势力在如今的贝亚城没有任何作用。哪怕自己再讨厌魔法师和魔法之都,目前的形势下也必须想办法去拉拢去游说更多的同盟,妹妹让自己回来也是抱着这样的设想,而自己目前做得实在是差极了! “我知道了,明天我去孤儿院拜访一趟。”朵儿揉了揉鼻子,下定了决心:“从维特下手,他牵连的弗莱明才是重要人物,这条线不断我们就还有希望!” 千里之外的罗兰王都,此刻新晋贝亚女伯爵正告别最后一位访客,收拾疲倦的身体准备休息。连续数十天的谈判扯皮已经让这位年轻的少女濒临崩溃,待仆人们将换洗衣物搬走,全部离开房间,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可儿泪水奔流而出,瞬间浸湿了衣襟,抱膝而坐的女伯爵埋着头轻声呢喃道:“好想和你们去魔法之都啊!” 不远处的王都神殿教堂已经熄灭了大多数灯光,只有尖塔圆拱的顶部还供奉着象征光明神照耀的长明灯。 此刻与女伯爵年龄相仿的女孩保持着同样抱膝痛哭的姿势,坐在冰凉的地砖之上,手脚间还配上了粗壮的白色脚链手铐,使得纤细女孩更显得孤苦可怜。 而女孩对面站立着三位身着白色圣袍的男子,当中一人年事已高,正是带着若琳到此的阿方索大主教,此时拧着眉抿着嘴,显得颇为无奈:“斯旺,你觉得呢?” 被称为斯旺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皱着眉瞪着眼,消瘦的面庞看起来有些过于严肃。在光明神殿内部,此人确实以严谨著称,正是“节制”真言大主教。 “如按这个亵神者所言,魔界之井已然处于充能待发状态,我们如今赶去也阻止不了。”斯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着若琳,即便这女子如今吓得浑身发抖,斯旺仍然觉得这些背弃光明神,向魔神乞讨力量的亵神者该被更严酷地对待。 “我倒觉得宜早不宜迟。”磁性而坚定的声音从阿方索另一侧响起,说话者方正大脸,粗大的眉毛随着说话的频率时快时慢地颤抖,语气间已颇为不耐:“把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不能任其发展!更何况那些异教徒如今已经开始搭建高塔法阵,我们再迟些就完全处于被动了!” 在光明神殿里,如此急性子的大主教只有一位,即“行动”真言大主教阿姆斯阁下。 “阿姆斯!”阿方索提醒道:“双方协调合作,请谨言慎行!” “呼……”阿姆斯大主教是这位“宁静”大主教的学生,此刻即便身份相当,言语间也不敢顶撞,只能顺着改口:“那些魔法师动作太快,我很担心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毕竟那里有许多‘那时候’留下的痕迹……” “嗯。”阿方索点了点头,自己这名学生虽然性子急了一些,但对于局势掌握异常清晰,如今神殿必须要有动作了! 第四十三章:风满楼 丹尼办事效率奇高,第二天一早就请来了一位包工头模样的壮汉现场查看孤儿院破旧小楼,协商如何修葺改造。 “什么!三百金?”方案确定完毕,丹尼听到对方的报价,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你这是抢劫啊!” “先生,你如果嫌贵,可以等个一年半载,等新城建得差不多了,价格自然就下来了。”包工头挠挠头,对于对方的反应早有预估,无奈道:“若不是你说为了这些穷苦孩子,我也不会来,手里还好几个工程没干完呢!” “都是为了这些孩子,能不能便宜一些啊?”丹尼早上去市场转了一圈,确实如对方所说,现在贝亚城新城大兴土木,这些建筑工人颇为抢手,从业人员如今根本不愁活干。 “先生,你发善心我们也理解,但现在贝亚城就是这个价!再蹩脚的工匠如今都要十金一天,烧砖厂订单已经排到下个月,你要赶工期,就得从别人工地高价买。”包工头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奈与委屈:“三百金我可没赚你一分钱,手下的工人拿不到这个数,可就不跟我干了呀!” 丹尼默默长叹,诚如包工头所说,如今身处贝亚城的魔法师众多,各个出手阔绰,把整个市场价格搞得混乱不堪,连菜价都涨了三倍有余。 “三百就三百!”丹尼盘算着兜里的通票,咬咬牙问道:“多久可以完工?” “大概一周。”包工头犹豫了一会,不确定地说:“现在贝亚城缺材料,要是算上等材料的时间,这可就说不清了。” “行吧,什么时候能开工?”丹尼一拍手,藏在心中十多年的希望得以实现,让这位魔法师开心起来。 “那得看你啊,这些孩子什么时候迁走?”包工头反问道。 “什么?迁走?”丹尼一愣。 “你不把孩子迁走,我们怎么施工啊?”包工头一头雾水。 “不是有两层么?你们一层层做啊。”丹尼目瞪口呆,在他心目中,搭建房屋和做蛋糕差不多,一层做完再做一层。 “先生你别开玩笑。”包工头面露尴尬,原来自己遇到个没常识的傻子,无奈解释道:“咱们砌砖的、抹墙的、铺地的都是不一样的工种,按工序逐一来,哪有按层数来的?” “那,我没地方啊……”丹尼傻了眼,自己哪有地方给这些孩子暂住?眼珠转了转,追问道:“如果让工匠一层层来,我再贴补点钱呢?” “那随你。”包工头看向丹尼的眼神像是看着白痴,带着怜悯苦笑道:“工匠只按天收钱,今天只干一小时也是一天的钱,按你这样要求,六百金最少,另外工期还要延长。” “啊……?还有这种道理?”丹尼一个头两个大,忽然价格就涨了一倍! “先生,你指望工匠来这干一小时活再赶去下个工地么?人家工地也要扣迟到钱啊,你说是不是?”包工头摇摇头,和这些外行人说不通道理。 “这……”丹尼陷入了两难境地,如今在贝亚城哪怕找个最偏僻的旅店,住下这么多孩子最少也得二三十金一天,算上吃喝坚持一周也是几百金,更何况或许这些旅店不愿意接待这么闹腾的熊孩子大军。 “住我家去吧!”一道女声从围墙外响起,残破矮墙的缺口处露出一张温柔甜美的脸庞,朵儿看到丹尼有些犹豫,话语也断断续续:“那空房间挺多,也安静……有些太安静了。” 忽然到访的神殿圣女让人颇感意外,此时朵儿穿着轻便的出游服饰,身后跟着一个仆人,大包小包领着许多东西沿着围墙走到了院内。 “你来做什么?”丹尼皱起了眉头,说话也冷漠起来:“不敢劳烦伯爵小姐,我们会有办法。” “你……”朵儿一阵气闷,转眼想到父亲的计划,堪堪忍住了爆发的冲动,扭过头不理丹尼,吩咐仆人:“把带来礼物分发给孩子们吧!” “不用你送东西!我们自己有。”自从那一夜和这位圣女共处一室,丹尼不想在任何方面和这位圣女有瓜葛。 “呵!你住在这里我管不了,难道你还能代表这些孩子?”朵儿也冷哼一声,既然丹尼丝毫没有拉拢的希望,那索性就不用给他面子,反正自己的目标是维特。 仆人进屋打开礼物后,引发了孩子们快要把破楼顶掀飞的兴奋尖叫声,朵儿愈发得意起来,而丹尼面色则越来越黑。 身旁的包工头听丹尼称呼年轻女孩为伯爵小姐,在感叹这位漂亮的小姐人美心善之余,更是把眼前的大魔法师看得一文不值,刚才缺乏常识,现在对美人态度恶劣,简直不是傻,而是蠢透了。 “伯爵小姐宅心仁厚,让这些孩子免于受苦,为什么不行啊?”包工头不由硬气起来,要好好教育这位不知好歹的青年。 “她……”丹尼一时语塞!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孩子们的惊喜尖叫唤醒了楼上的维特,以及年轻的剑圣。 维特睡眼惺忪,看着院子里几人有些意外,揉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朵儿一看正主来了,立刻大吐苦水,自己好心好意帮忙,却被丹尼拒之门外。加上包工头在一旁帮腔作势,俨然丹尼成了一个薄情薄意不近人情的混蛋,似乎连修葺孤儿院都是伯爵小姐的功劳。 丹尼在一旁默不作声,满脸通红,手握成拳不住颤抖,耳听到朵儿表示如何关爱孤儿,眼看着孩子们捧着崭新的玩具涌出屋子满院跑,终于爆发出了一声怒骂:“放你娘的狗臭屁!” 神殿圣女被这一声骂得愣在了原地,身为伯爵掌上明珠,又受神殿万人追捧,朵儿何曾经历过如此粗俗的谩骂?以至于愣在当地忘却了反击。 包工头看到出钱的老板发火,也赶紧闭上嘴巴,退到一边,毕竟嘴上过瘾就算了,犯不着得罪付钱的主顾。 维特也目瞪口呆,自己结识丹尼以来还未曾看过温文尔雅的大魔法师如此失态。 “你?关爱孤儿?”丹尼气势汹汹,手指点着朵儿的鼻尖,吼道:“那为什么贝亚城孤儿院会破败成这个样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孤儿院好像属于福利机构,应该是地区领主——也就是伯爵大人要负起责任。 “你们这些瞎了心的领主何时照顾过这些孩子?”丹尼眼神可怖,对着朵儿怒喷:“上一次来自伯爵府的善款还是查理国王登基三十年庆典!现在呢?已经特妈登基三十八年了!” 朵儿已经被丹尼骂得失了神,泪水盈眶,樱红嘴唇颤抖着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们只知道歌舞升平,何曾体验过人间疾苦?”丹尼的怒意仿佛决了堤的江水倾泻向眼前的女人:“知道多少孩子到孤儿院后巴望着他们的领主大人给他们一条生路吗?” “他们,他们现在不是……挺好?”朵儿看见一边停止吵闹被惊呆的孤儿,怯声问道。 “挺好?!”朵儿的愚蠢无疑让丹尼的怒气彻底点燃:“你能看到的当然很好!因为他们躲过了饥饿疾病!可是那些没有躲过的呢?你以为数十万人的贝亚城这些年就这么十几个孤儿吗?” 这明显不是所有孤儿的数量,倍感凉意之余,朵儿抱有仅存的一线幻想,轻声问:“不是被收养走么?” “收养?”丹尼渐渐收起了怒意,但满脸阴云睚眦欲裂无疑是恼怒到了极致,切齿吼道:“知道这里为什么大多都是男孩子么?是的,留下的都是能传宗接代的男孩,女孩却很少,知道为什么吗?” 丹尼露出阴鸷的诡笑,眼神残忍而疯狂,看得朵儿花容失色,甚至脚下一滑向后退却了两步。 “因为那些狗娘养的只要女人满足他们的**!”丹尼声嘶力竭怒骂道! “不……不可能的……”朵儿慌乱得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四下寻找可以信任依靠的目标,颤着声音纠正:“按规定……收养人必须……” “去你妈的规定!”丹尼再次逼到朵儿身前,居高临下盯着对方因恐惧而失神的双眸,反问道:“按规定每个月伯爵府要付给院长抚养费,你问问你那早该死的老爹,他按规定付过么?” 朵儿本能地想为父亲反驳,但还没开口就被丹尼怼了回来。 “如果不是那些被卖掉的姐妹兄弟,你以为我们靠吃你脚下的泥土生存么?”丹尼静静看着面前的伯爵小姐,冷笑道:“真是让高贵的您失望呢,我们这些贱民居然和你们一样需要食物。” “我……”朵儿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不知是被丹尼气势所吓,还是位伯爵的罪孽祈祷。 “祈祷有用吗?”丹尼俯视跪坐在身前的女人,平静而冰冷的话语刺进对方心间:“再过去的几年、几十年间,有上百个无辜的孩子像你一样,向他们心中的光明神祈祷,乞求吃饱穿暖有床睡,祈祷第二天瘦弱的身体不用在寒风里到市集上给人搬砖运货,可是呢?” 说道这里,丹尼眼眶通红,含着泪哽咽道:“说好的神灵呢?哪怕是一片面包一颗糖果啊!有多少孩子临死前还在默念你们那位伟大的神明!可笑吗?多少孩子短暂生命中最后一个希望不过是能吃到糖!” “对不起,对不起……”朵儿彻底崩溃了,低下高贵的头颅,眼泪如线般直落而下。 “去你妈的对不起。” 第四十四章:镇岳黑龙 全场静默无声,那些孤儿中有几名稍大点的孩子已经懂事,分得清是非曲折,将那些刚刚收到手中的崭新玩具全部搜集起来,一齐堆在了朵儿面前,同时又有些不舍地悄悄走开。 丹尼宣泄完心中的愤怒后清明许多,慈爱地瞧着懂事的弟弟妹妹们,裂开嘴挤出一个明媚笑容:“哥哥保证!给你们买更好的!” “丹尼哥哥,今天晚上我们还能吃肉吗?”胆怯怯的稚嫩声音轻问,一张天真的小脸满是期待,对于孤儿院的孩子来说,玩具太过奢侈,能吃肉吃饱才最好。 “吃!吃!我们以后每天都吃肉!”丹尼抿着嘴笑道,泪水不由自主再次盈满眼眶,抱起刚才问话的小女孩,鼻尖蹭了蹭对方白嫩的小脸,做了个鬼脸掩盖泛红的眼神,故作轻松说道:“以后咱们还会住大房子!还会送你们去上学!” “耶……能上学咯!” “哇~我会有自己的房间吗?” “我今天要吃羊腿了!谁也不让了!”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如一把把利刀锥在朵儿心头,她内心意志已经崩溃,如木偶般走出了孤儿院,呆滞的眼神看着前方,走路却踉踉跄跄,身后仆人赶紧跟了上去,谁也顾不上那一堆崭新的玩具。 维特走上前拍了拍丹尼的肩膀,以示安慰,过去多年的隐忍终于爆发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让他明天派人来施工。”弗澜趁着刚才丹尼说话的时间已梳洗完毕,轻描淡写走到丹尼身边仿佛不经意随口说道:“吃完饭把孩子带着,我老朋友那应该有空房子。” 丹尼看着弗澜像没事人一样,对着残破的小镜子整理头发,刚想表示谢意,却被对方的抱怨打断:“这地方太破了,维特那小子又不肯丢下你,没办法我只能给自己找个舒服点的地方。” 丹尼点点头没说话,既然弗澜刻意不让自己欠一分人情,自己也只能在心底保存一份感激,或许有一天可以报答。 年迈的院长早已哆哆嗦嗦出了屋子,丹尼便上前协商搬迁事宜,没想到对方一点也没听改造孤儿院的计划和说明,忽然颤抖着搂过丹尼的肩膀,老泪纵横哽咽道:“小丹尼,我对不起你们啊!我没用啊!我……” 丹尼一愣,微笑着扶起老院长的肩膀,摇摇头淡淡道:“没事的,院长。我能理解,当初如果不卖掉一些伙伴,大家只能一起饿死。” “让你受苦了……”老院长摸索着丹尼的脸颊,悲伤的神情让人心碎,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丹尼叹息道:“每个送走的孩子我都做了一些记录,有的领养人实在不愿意透露也就没记,孩子的名字说不定也改了,现在一起交给你,有空代我去看看他们。” “嗯,等忙完这一阵,我带您一起去。”丹尼翻看上面的记录,一些似曾相识的名字映入了眼眶,让人不胜唏嘘。 “不,不,你去就好。”老院长摸了摸眼角,好似对这件事很是害怕,直摆手:“我老了,也没脸去见他们。” 丹尼抬起头看看老院长满脸深刻的皱纹,再看看页面上经历不同岁月的书写痕迹,默默点点头,收起了小本。 “走吧!大家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丹尼整理下情绪,带着吃完早餐的孩子们跟着弗澜走出了破旧的孤儿院。目的地并不算远,带着一帮打打闹闹的小孩也不过走了半个小时,临近魔法高塔时,面前出现一所的独栋小楼,上下三层颇为精致,距离弗莱明所住之地也不远。 房子的主人正在院子里挥拳舞腿,喝喝有声,看到弗澜出现惊讶之余打开铁栅栏迎了出来。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弗澜已算身材颀长,这人比弗澜还要高出两个头,初冬的晨间穿着单薄的深色背心,一身健硕的肌肉因之前的运动而覆盖了一层细密汗珠,在阳光下竟有些闪亮,整个人站在那里好似一座稳固的黑铁塔。 当中年汉子听闻弗澜的来意后,看了看年轻剑圣身后跟着的三十多个叽叽喳喳的小孩,震惊犹豫之余,还是侧身让一行人进了屋子。 孩子们进入新环境自然兴奋万分,楼上楼下到处乱窜,摆件插花这类孤儿院不得见的新鲜物被孩子们当玩具来回争抢,屋子里全都乱了套。这栋房子本身只有一位管家,如今瞬间迷茫起来,完全不知道如何接待这些毫不讲理的客人。 三楼阳台上,黑汉子套上一件皮夹,递给弗澜一根烟草,自己点燃一根,深吸一口吐出,从烟圈中看向弗澜,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欠了个人情。”弗澜言简意赅。 “就到我这还人情?”一口烟圈直接喷在了弗澜脸上。 这看似有些挑衅的动作并没有让这位剑圣感到一丝不妥,反而笑着拿出一件东西摆上阳台栏杆。 “够还么?” “我——我去!”黑汉子双目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贴上了面前这架银色金属八音盒,声音也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你小子可以啊!哪搞来的?” “一个土财主家。”弗澜咧了咧嘴,仿佛回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嘿嘿一乐:“等回魔都,去找两个精灵来试试。” “怎么?你启动不了?”黑汉子惊讶起来,两人曾经深度讨论过眼前的装置,按照古典记载,理论上达到一定阶层可以靠自身气息让其运转。 “嗯,还差一点。”弗澜有些惋惜,对于这位年轻剑圣来说,承认自己实力不够是件很痛苦的事。 “那就让精灵自己来开。”黑汉子面露喜色,这些小曲折无伤大雅。虽然精灵族早已在大陆绝迹,但魔法之都还是保存着几支稀薄的精灵血脉,再稀薄那也是精灵血脉,足以打开眼前的装置。 “搁你这了。”弗澜把八音盒推给黑汉子,解释道:“过两天我要去找弗莱明,放在身上不太放心,你知道的……那老头有点邪乎。” “仅仅是有点吗?”黑汉子毫不客气收起八音盒,歪嘴一笑,戏谑道:“邪教那几个老不死也不敢这么说吧?” 弗澜摇摇头,无声地笑了笑,两人对坐着抽烟闲聊,把楼下叮叮当当的吵闹声当作伴奏。 丹尼好不容易安排好人数,把孩子们统统赶进房间内,挨个叮嘱哪些东西不要碰,哪些地方不许去,等到所有孩子点头和丹尼拉勾确定,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丹尼先生,打扰了。”管家忽然到了丹尼所处的房间,欠身道:“主人说由您决定今后的菜单,请问午餐有何要求?” “我?”丹尼一愣,考虑到身边的孩子,挤出一个微笑:“这些孩子吃得有些多,还是我们自己去餐馆买吧!” “哦,您误会了。”管家笑吟吟递上一本菜谱,解释道:“我家主人闻不得油烟味,一直都由餐馆将餐食提供,如今由您点菜即可。” 嚯——丹尼轻抽一口气,这位主人还真是精贵,油烟味闻不得就每天让餐馆做好了送上门! “那,我就不客气了。”丹尼埋头随手点了一些,由管家记下,又把菜谱还给管家。 “就这些?”管家皱起眉头来,这些菜量还不如主人日常用餐,疑惑道:“不用再点一些吗?” “不够吗?”维特一惊,自己给孩子们点了二十份牛排,孩子们每人能吃半分,其他由大人们吃,再配上一些面包点心应该是足够了。 “可能,不够……”管家挠挠头,随手在菜单上大大画了个叉,写了个二,然后合起菜谱满意地走了。 丹尼和维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不解,维特挑着眉猜测:“可能,平时就这两人用餐,份量比较小?” “大概吧……”丹尼不确定地点点头,刚才那菜谱上有价格,颇为昂贵,丹尼很有分寸地控制在五个金币以内,没想到对方直接乘以二。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开了。 当黑汉子和弗澜满身烟味走下楼时,孩子们早已被面前肥嫩的牛肉塞满,满是油腻的小嘴还在吸食平时很少能喝到的牛奶,维特和丹尼也被撑得有些胀气。 面对剩余二十份人脸大的牛排,弗澜抽出一盘坐到一边细嚼慢咽,而剩余十九份被黑汉子依次拖到身前,一边继续和弗澜说话,一边往嘴里猛塞。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黑汉子把桌上可见的食物一扫而空,还惬意地剔着牙问:“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么?要不要我安排马车去新城看看?” “啊,不必了……”丹尼被对方的食量惊得有些失神,连声告谢:“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玩就可以……院子可以让孩子们玩么?” “可以可以,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黑汉子笑得很爽朗。 “你帮忙看着那个小子。”弗澜一拍黑汉子的肩膀,站起身指了指在一旁的维特,说道:“别让他乱跑就行,我去找‘七绝’问点事,顺便看看弗莱明回来没。” 说罢,弗澜一闪身出了屋子,丹尼和管家也带着孩子们往屋外院子走,只留下黑汉子与维特面面相觑。维特被人这样托付有些尴尬,感觉自己像是个物件,看到对方投来的目光,挤出一个笑容打招呼:“你好,我是维特,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叫贝塔!”黑汉子憨厚一笑,爽朗道:“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维特只能假意点头称谢,唯唯诺诺感谢之余,心说我一个小角色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待孩子们都乖乖回屋睡午觉时,维特身处的房间传来一声倒抽凉气,伴随着刻意压低的惊呼:“也是圣阶?” “镇岳黑龙贝塔。”丹尼悄声解释道:“是超魔导师风语者的搭档,风语者可是魔都七贤!” 第四十五章:魔潮将至 日子变得安逸起来,自从搬到贝塔的宅子里,孩子们由丹尼、管家和老院长照顾,一切吃喝用度都由贝塔承担,起居完全不用操心,维特每天除了去孤儿院查看督促工程进度,大多数时间就在院子里练习箭术。 维特已经彻底想通了,自己修炼了这么久也没感受到武道气息,武道之路基本没戏。等弗莱明大师回来,如果一切顺利,自己或许能像丹尼一样成为魔法师,依仗魔法在这乱世里自保,但如果不顺利,总要留一条后路,目前就全依仗这把魔神长弓了! 魔神武器的强大毋庸置疑,普兰等人仗着魔神武器可以压制圣阶高手!遗憾地仅仅是不能使用维特独有的“瞎射”技术,不过瑕不掩瑜,只要维特把箭术练好,配上这等杀器自是无往不利。 把魔神长弓当作远程武器使用,而放弃修炼刀剑的维特把近身安全交给了那把圣光弩,上一次近距离射杀普兰,让维特体验到这种小巧暗器的厉害之处,趁敌不备出其不意,一击即毙!有些令人不安的是圣光弩箭的消耗,上一次维特射杀普兰后,打扫尸体时丹尼回收了弩箭,本以为收回来就可以再次使用,但到了手心时维特才发现,那只圣光弩箭的金属箭头消失了!顶端只剩下瓷白色的圆润箭杆,也就是说弩箭只剩下四只可用,除非按尺寸定制一些。 心里正盘算着,维特又一箭飘出了靶外,幸好靶后是一排院墙,否则射到行人可就麻烦大了。 “啧啧……”维特暗自摇头,如今这院子不过三十米见方,自己都很难上靶,看来没个几年苦练,这箭术难有小成。 贝塔依着楼上阳台栏杆,看着楼下院子里的维特弯弓搭箭,不解地自言自语:“弗莱明要找这么个小子干嘛?” “他能驱动灵魂之力。”屋子里传来低沉的回应,弗澜半躺在沙发上,翻看手里的信件随口道:“他爷爷是拉姆丶提尔,好像是魔都精神系大魔导师,不过我没怎么听过。” 弗澜如今不过四十多岁,提尔大师已经隐世三十余年,两者自然没有交集。 “织梦者?”贝塔年长得多,略一思索便想起了曾经的同僚,惊异道:“你是说他隐居在这沙漠里?” “不是很显然么?”弗澜觉得理所当然:“弗莱明告诉我的,七绝的情报也显示他就在沙漠附近。” “七绝?这不可能!”贝塔忽然扭过头,认真地看着弗澜,边回想边说:“七绝不可能知道!当初提尔消失时,魔都和神殿都找过他,所有情报组织各个帮会都没有他的消息。” “你是说……”弗澜从对方话语中捕捉到了重要信息,猜测道:“他是最近才到沙漠的?” “不一定。”贝塔不愧是魔都七贤的搭档,考虑得更为深远,摇摇头道:“不如说,他最近才愿意让人知道,织梦者在沙漠。” “故意的?”弗澜反倒愣住了,忽然又想起更重要的事,问道:“他为什么要隐居啊?” “你不知道吗?”贝塔对这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剑圣有些无语,苦笑着吐露出一个劲爆的旧信息:“他以前可是魔都七贤之一,幽魂古塔塔主。” “然后呢……?”弗澜感到背脊有些发凉,虽然自己不参与魔都的权利争斗,但常识还是知道的:没有人可以剥夺魔都七贤这一头衔,除非自己主动请辞,或者死亡。 “他和他的学生决斗,输了,然后便从魔都消失。”回忆起陈年往事,面色黝黑的贝塔也颇为落寞。 “输给学生了?”弗澜疑惑道:“是觉得面子过不去吗?” “大家都这么猜,实际情况谁也不知道,反正那段时间魔都少了个贤者,神殿教宗激动得跟生了儿子似的。”贝塔歪嘴一笑,看着楼下故人的子孙,咂摸着下巴缓缓琢磨:“当初那么找都没消息,怎么忽然就出来了……” “可能就是因为孙子吧,人老了都会为子孙着想的。你说的是三十多年前的事,这小子今年十六岁,算起来正好。”弗澜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摊手说出自己的推测:“这位大魔导师厌倦了魔都的勾心斗角,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如今估计大限将至,想把孙子托付给故友照顾,不正常吗?” “嗯……倒也对!”贝塔沉吟一会,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说的通。 “嗨~反正也和我们没关系,要操心的是弗莱明。”弗澜一乐,想起刚才的八卦,追问道:“他徒弟是谁啊?挺厉害啊,精神系大魔导师可不弱。” 精神系属于黑魔法,论战斗力可是魔法师中的佼佼者。 贝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眼前的小老弟,嘿嘿一笑,幽幽道:“怎么,你向人家买武器的时候,没问问人家师从何人吗?” “武器?”弗澜微微一愣,想到自己戒指里那几把金色长剑,声音陡然颤抖起来:“法拉阁下是……是……提尔的徒弟?” “嘿嘿!想不到吧?”贝塔恶作剧般一笑,眼神也颇为无奈:“我原来也不太敢信,一个黑魔法师会教出一个克制自己的‘雷电法王’。” 打死弗澜也没想到,如今金銮高塔的主宰,同是魔都七贤之一的雷电法王,超魔导师法拉居然曾经师从一个黑魔法系大魔导师!这位爆裂如雷的超魔导算得上魔都最讨厌黑魔法的人,金銮高塔和幽魂古塔可是针尖对麦芒地敌对关系,连坐下来装模作样谈判都没机会! “那……”弗澜不可置信地走上阳台,也伸头看向楼下,正看到维特一箭再次脱靶,扭头苦笑着问:“让他练射箭真的好吗?” “我也纳闷啊……”贝塔看着楼下勤奋射击的维特,脸上也有几分惋惜。 这大魔导师的孙子,看起来,似乎也太惨了一些。 维特不知道楼上两位圣阶高手正在观看自己的拙劣箭术,拉了一会弓弦,胳膊有些酸,眼看红日西斜,索性丢下弓,深深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抬起头正对着楼上两双眼睛,愣了愣怯声问道:“我能去工地看看么?” 贝塔和弗澜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背后议论维特还盯着他看,如今对上眼神只能随口诺诺:“好,好的,去吧。” 孤儿院工地离这里不远,这几天丹尼忙着照顾孩子,基本都是维特负责一早一晚现场督促工期,对此弗澜也不太计较,站在三层楼的阳台上都能看到那破旧的孤儿院,还有什么好担心呢? 开工第四天,孤儿院的围墙已经重新砌好,残破小楼主体也日趋完善,过几天看来就能交工。此时工人们还在屋顶在修补本来到处漏水的楼板,维特远远看着楼顶热火朝天地施工,想象着孩子们看到新家的模样,心里颇有成就感,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夕阳已收尽刺眼的阳光,碧空如洗的深蓝色幕布上只留下天边几朵艳丽的火烧云。陡然,几个微小的黑点出现在了维特眼角,这些黑点缓缓划过火红的云朵,渐渐在视线中变大,竟然朝着贝亚城方向而来。 “那是什么?那么大的鸟?”楼顶上的工人也发现了空中的异象。 “不是鸟啊,都没翅膀!”另一名工人不同意同事的看法,眼看黑点越来越大,惊呼道:“哎!小心!往这边来了!” 维特已经不止一次看过在空中飞翔的人类,以至于内心没有什么波澜,不过很快一道黄白相间的身影快速掠到眼前,一把拎过维特领口贴着屋顶飞了起来! 本来维特没事,猛然一下子被人揪起来飞到半空,吓得嗷呜乱叫,低头看着各色屋顶在自己脚下飘过,顿时腿也软了,以至于弗澜把他丢在贝塔身前时,维特只能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待在屋子里,起火了都别出门!”弗澜言简意赅,快速嘱咐完,转身就再次化作一道残影飞向了天空。 管家把大门锁紧,依着窗户看向空中,呢喃道:“这可不对劲啊!” 空中飞向贝亚城而来的是三个黑点,却有五个人,也就是说有两人不会飞行,或者不能飞行。作为伺候圣阶高手多年的管家,耳濡目染一些常识:哪怕是圣阶,也无力托负普通人飞行过久!步入圣阶则视为超脱凡尘,以武道气息或者魔法元素托着本体傲游天空,但如果加上一名尚未超脱的凡人,好比驮山负石,耗费之大无人堪受。 像刚才弗澜拎着维特飞行一小段已是情况紧急迫于无奈,这一小段距离带人飞行的消耗比起单人飞跃大半个国家的消耗,只多不少。 而目光中这三个黑点如此长时间高空飞行,说明五人必定都是超凡入圣的等级,圣阶载着圣阶飞行如同多带一把随身武器而已,但为何圣阶自己不飞呢?难道是有人受伤? 转眼工夫,贝亚高塔又有几人从窗户跳出,飞向空中,整个贝亚城上空竟然同时出现了十余位圣阶高手! “所有人类注意!所有人类注意!快速寻找避难所!快速寻找避难所!魔潮将至!”贝亚高塔亮起了朦胧的红色光辉,巨大的冰冷警告声响彻贝亚城上空,也惊呆了所有人! 第四十六章:魔龙现世 维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弗莱明见面。 之前名扬天下的魔都大药剂师阁下,仅靠赫赫威名便可让所有势力退避三舍的传奇人物,如今凄凉得像路边流浪汉。 黑白相间的头发染上血污,成了柄状布条无力耷拉在满是沙尘的苍白面孔上,墨绿底纹镶金甲嵌白边的精致法袍已满是窟窿,到处是焦痕,四肢上的擦痕裂口不计其数,更为可怖的是腰间那巨大的撕裂创口,虽然经过包扎已看不到伤口表面,但包扎布料上的巨大血痕,腰间左右两侧能明显看出的偏差,都说明这位大药剂师腰部右侧已经少掉了一部分肌肉组织,甚至连内脏都已经缺失! 若不是弗莱明本身实力强大,又备有各种神奇药剂,如此重伤可能导致这位老人当场毙命,目前看起来依旧生死未卜。 当初在弗莱明暂居处出现的魔法师凯文扑倒在了恩师身边,哭得撕心裂肺,各种炫彩夺目的药剂往病人口中狂塞,可即便如此,这位传奇强者也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振作点!”弗澜一把拎起凯文的衣领,把瘦弱的魔法师悬空提起,眼神逼视对方双眼,冷喝道:“他还没死呢!要哭丧留几天!现在快把那些该死的药剂发给其他人,你现在是这里唯一的药剂师!” 确实如弗澜所说,此时贝亚魔法高塔里强者云集,但伤者也不少,天空中飞回来的五人都负了伤,只不过或重或轻,弗莱明算最严重的一个,其次是一个看起来比弗澜还年轻的俊美男子,本来覆盖全身的铠甲大部分已遗失,残余的几块也满是损伤凹痕,可见敌人攻击之猛。全身上下多处骨折,最令人胆寒的是右边肩头,金属护肩早已不见,整个肩膀坍塌,血肉模糊,恐怕那半条胳膊是没救了。 即便伤得如此之严重,这位俊美男子居然还清醒着,服下各种药剂后表情淡漠,仿佛那半边无力垂下的胳膊不在自己身上,用冷静得让人心寒的声调告诫众人如何抵挡即将到来的魔物。 凯文这才算缓过点神,各种治疗药剂被分发到了各人手中,然后指挥人手把那位俊美男子和弗莱明一起抬回弗莱明暂居处的炼金实验室,说是要进行手术抢救。 剩余三名伤势较轻的伤者一人一言,七拼八凑叙述了整个遇袭过程:几天前,由‘十字圣手’弗莱明和‘风语者’舒克带领人马前往阿瓦纳山脉参与防线保护,目前依靠阿瓦纳山脉西侧建造的防御壁垒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建设,只要驱赶建造过程偶尔出现的小股魔物骚扰就行。 然而就在昨天夜里,沙漠里的班德斯城忽然派来一队守卫求援。那座城本来已经被征用作为前哨战,仅有少数民众还未撤离,出于道义援救,在深夜敌人状况不明的情况下,弗莱明带着武道圣阶搭档‘银月通牒’卡米尔前往查看,结果被埋伏在班德斯城周围的魔物袭击,深陷围攻,一直突破不了魔物包围圈。 直到天明,风语者发现前哨战不对劲,率领众人前去营救,才堪堪救下已经快灯枯油尽的两人,没想到那些魔物还不罢休,一直追到了阿瓦纳防线,一阶段防线不足以抵抗强大的魔物,很快告破,接着风语者只能带着伤员一路逃回贝亚城。 现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关键点:会埋伏的魔物,以及被圣阶高手称为强大的魔物! “是的,就如刚才卡米尔所说,魔龙出现了。”被称为风语者的蓝衣老者苦笑道:“还不止一只。” 卡米尔即是刚才那个受伤的俊美年轻男子,他一直口口声声让众人小心空中的大蜥蜴,众人还以为这人是伤口发炎导致高烧胡话,没想到是真的有魔龙出现。 “现在怎么办?”一名看起来身份不低的中年魔法师甩出了眼下的问题:“贝亚城的高塔法阵防御壁垒还没建造完成,仅仅构建了地基法阵,全城防御法阵最多只能发挥两成效果,而且还只能维持两个小时左右。” “要弃防吗?我们退守下个城吧!”风语者身边一名魔法师似乎被吓破了胆,黑色法袍衬托得脸色更加苍白,回想起追逐自己的恐怖魔物,立刻提议弃守贝亚城。 待在角落的维特被这样的言论差点气炸了,这人怎么这么无耻,都不顾全城百姓的性命吗?这些魔法师口口声声来平定魔潮,结果这就打算跑路了?贝亚城目前几十万人,他们可不会飞行! “除去弗莱明和卡米尔,我们现在有三位武道圣阶,一位魔法圣阶,两位超魔导,难道就这么不战而退?”贝塔忽然开口了,这位身材魁梧的黑汉子让众人感到值得信赖,说话也颇具份量。 “对啊,神殿那三位大主教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弗澜从七绝提供的情报中已经获知不少新讯息,此刻说服力更强:“我们只要坚持守住城池,援军就快到了。” “那可是魔龙!用什么守啊!这里连魔晶炮都没有!”那名黑色法袍的魔法师听说大家想要防守,急得跳了起来。 “萨托,你需要冷静一下,不要被恐惧遮蔽了双眼。”风语者舒克平静地劝慰身旁的黑袍法师,眼神中精光一现,淡淡笑道:“总不能让那帮老神棍看着我们落荒而逃,以后还有什么脸回魔都?” “嗯!以我们目前的战力,防守的难度并不算大。“最先说话的那名中年法师看来是领导者,站起来总结并发号施令:“让魔导师顾问团分布到城防四周,帮助协防城墙,其他人去占据高点,等着对付空中的大蜥蜴。” “记住,只防,不追。”风语者也站起来附和道。 众人纷纷领命,眼看暮色渐沉,想必魔物必然会趁着夜色而来,需要尽快做好战斗准备。 弗澜把维特带进贝亚高塔,本来是想早点把任务结束,如今眼看发布任务的弗莱明已经重伤昏迷,便顺势要把维特留在高塔里,毕竟这里才算贝亚城最安全的地方。 而维特却不肯,执意要离开,丹尼和那些孩子还在贝塔家里,维特如何放心? “你有没有脑子啊?”弗澜急了,要知道如今有多少人想削尖脑袋钻进魔法高塔避难,这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还要出去?劈头骂道:“就你这点能力,出去干嘛?拖后腿送死吗?” “我……”维特一时无语凝噎,想到对方不过是想完成任务,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现在弗莱明都这样了,能不能救你妻子都未可知,不要管我了好不好?” “你……!”弗澜举起手就要给维特一巴掌,却被身后贝塔一把拉住手腕,只能恶狠狠哼哼两声,转头拂袖而去不再理睬维特。 “你去吧,注意保护自己。”贝塔对着维特笑笑,转身去追弗澜,远远留下一句:“记住,死人是没有希望的。” 维特绕着高塔里盘旋的楼梯向下走了许久才到了高塔门口,门外人山人海,诸多达官显贵堵着最前面,吵吵嚷嚷要进塔,有人拿出大把高额通票,有人高喊着某位大师的名号,更有人嚷嚷着自己的家世,但门口两名魔法师丝毫不为所动,但凡有人碰触到门口那道红线,立刻会有一道狭窄而炽热的火墙伺候。 众人推推搡搡之间已有不少人烧着了衣物,谩骂声不绝于耳,直到维特走到门口,众人才安静下来,纷纷疑惑地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想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背景。 “你出了这条线,没有上面许可,我们可不会让你再进去。”一名守卫法师认出这孩子是剑圣弗澜带进去的随从,如今剑圣已经离开,随从自然不能独自进入。 维特有了一丝犹豫,愣愣盯着身前的红线,只要在线这边,自己的性命由塔里的圣阶高手守护,而一旦跨出去,这条命可就只能靠自己能耐挣取了! “爷爷啊,你交代的事都办完了,以后的日子我自己做主了!”自言自语了一句,少年迈开了脚步 维特昂头挺胸,在门口众人惊愕与不解的眼神中跨出了那条红线,从众人自动闪开的狭窄通道中缓缓离开了高塔。 见到了弗莱明,维特感觉了结掉一桩心事,爷爷托付自己事已经算完成,只不过与预想的有些出入,弗莱明已经重伤昏迷,能不能活下去还未可知。爷爷安排自己要走的道路已经闭合,以后的路只能由自己来定了! 想到这里,压在维特心头的乌云清淡了一些,本来维特想向弗莱明求证的事也搁浅了,自己的身世,爷爷的身份,这些萦绕在维特心头的困惑没了解答的源头,反而让维特脚下的步伐更为轻快。 唯一让人惋惜的地方,可能是丹尼的魔脉病情,以弗莱明目前的情况,能否自救尚且不可知,更不用说再为丹尼施加援手了。 “我回来了!”维特推开大门,正看着孩子们团坐在长桌前狼吞虎咽面前的多汁酱肉,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似乎一点也不为即将到来的魔潮担忧。 “快来吃吧!”丹尼摇摇手,顺口问道:“见到弗莱明了吗?” “啊……是这样……”维特刚想要解释弗莱明重伤的事,一道响彻天地的鸣叫打破了整个贝亚城的安宁。 “嗷——嗡——” 一个巨大的黑影划过贝亚城上空,洒下一片照亮夜空的火雨。 第四十七章:贝亚城的反击 记录在书本上的文字,永远不会让人产生恐惧感,也不会令人绝望。 当翼展四五十米,喷洒灼热炎息的黑**龙低空飞掠而过时,一切文字描述都显得单薄而无力。恐怖的獠牙,庞大的身躯,毁灭的龙息,这一切印证着上百年未曾露面的魔龙再次出现在北荒大陆,带给人类一场刻骨铭心的浩劫! 整个贝亚城一片哀声哭嚎,哪怕魔龙炎息并未溅射到的区域,居民们也已被天空中来回穿梭的巨大黑色阴影吓破了胆。 诚然,魔龙在龙类里属于最低端的存在,金属巨龙七彩巨龙才是传说的主角,但不代表魔龙的危害就会因此变小。就好比七绝组织定期出版的《格洛尼亚大陆实力排行榜》,上面从一到一百排列了各个势力麾下的各类强者,总有喜欢嚼舌根的闲汉不知羞耻地评价第二名如何不如第一名,第一百名又如何不堪不济,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气势仿佛世外高人。但实际上呢,不用说第一百名,哪怕是第一千名,把这些闲汉打得满地找牙也易如反掌。 对比物出了差错而已,能与传说中的巨龙相提并论的魔龙,已经证明了自身的强大!在他庞大的身躯前,渺小的人类实在太过脆弱,更何况,魔龙的数量还不止一只? 维特和丹尼站在三楼阳台,仰头看着贝亚城上空五只来回穿梭的巨大黑**龙,眼神中也充满恐惧,这些家伙未免太大了! 忽然,一声响亮的金属敲击声响起,贝亚魔法高塔再次亮起璀璨的红色辉光,从高塔顶部的帽尖向四周铺开一层水帘似的防护魔法罩,与其相对的是贝亚城新建的城墙处,几座还没有完工的魔法塔基座也亮起了红色辉光,缓缓升起相同的魔法护罩迎向空中,最终这些闪着淡红色辉光的魔法防护碰撞在了一起,为整个贝亚城笼上了一层魔法防护。 一位身着蓝色法袍的老者出现在了贝亚高塔顶端,悬空而立,右手持着法杖,左手托着一个红色的球状物,身侧还有一名体型壮硕的黑汉子伺机待动。看来这贝亚高塔的法阵是由风语者舒克掌控,而镇岳黑龙负责护卫风语者的安全。 “看啊,看啊!那是黑叔叔!”不知何时,有几个稍大点的小孩已经悄悄跑到了维特与丹尼腿脚边,看着空中飞翔的巨大‘鸟类’和高塔前的熟人兴奋得大叫大跳。 丹尼忙着赶小孩子们去睡觉时,天空中的防护罩已经产生了变化。 一道虹光从高塔顶端闪过,接着一道红**法光柱从天空中直劈而下,嘭一声,猛的轰击在一只魔龙背部,将其巨大的身躯狠狠砸向了地面。 “呜——”伴随着一声剧痛地哀嚎,一群建筑被魔龙身躯压成了废墟,激起了周围民众更多的哭喊与嚎叫。 魔龙的情况更加悲惨,刚才防护法阵蓄力一击之下,这只魔龙左边翅膀与身体连接处已经被打碎,肉翅甩落在一旁,除了撕裂出巨大血口之外,这条魔龙已经丧失了飞行能力。 未等这只断翅的魔龙挣扎起身,一道金色闪电已疾速飞到龙头! 喀! 瘆人的骨裂声传来! 弗澜拄着金色长剑立在空中,看着眼前的魔龙头部被打得鲜血淋漓,正欲上前补刀,没想到这受伤的魔龙凶性不减,扭头一口炎息就照脸喷了过来! 刷!弗澜连忙反身倒飞着躲开,这些炎息不但高温,更有强烈腐蚀性,镶甲长袍可抵不住。 魔龙的战斗力竟然凶悍如斯!遭受了法阵蓄力一击打断翅膀,再被圣阶高手一剑命中头部要害,居然还有余力反攻! 啪! 空中的风语者再次使用法杖拨动手中的红色球状物,又一道红**法光柱出现,打向一只正往高塔飞去的魔龙。 这只魔龙已有了应战准备,一侧翅膀用力,想在空中翻身躲过较为纤细的魔法光柱,不过可惜体积太大有些迟钝,这道魔法光柱正打在翻转到一半的魔龙腹部!龙腹顿时血肉横飞,洒着漫天血雾哀嚎着跌落,不知是因为痛还是惯性所致,在地面连续翻滚几圈压垮了好几排房屋后才止住身形。 立刻有一道白光随着那只魔龙摔落的方向而去,显然是另一个武道圣阶出手了! 魔龙虽是魔物,但灵智之高已近于人类幼儿,看到同伴在空中遭遇不利,剩余三只魔龙立刻主动落在了地面,一边咆哮着一边徒步冲向魔法高塔。 这一来可坏了,一路上的建筑物与行人遭了殃,魔龙四肢壮硕,跑动速度同样很快,凭着庞大的身躯,直接推平了挡住身体的所有事物。三只魔龙仿佛三只巨大的耕牛,在贝亚城这片田野上犁出了三条宽阔的河床。 “快拦住它们!”风语者的声音伴随着微风飘飘渺渺传到各人耳边,眼看这些魔龙冲进人类住宅区大肆破坏,风语者不得不组织人前去阻拦。 弗澜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绕到那只断翅魔龙身边,狠狠切下了它巨大的脑袋,如今听到风语者呼唤,连龙头都没来及收起留着日后炫耀,立刻匆忙飞向另一只埋头冲锋的魔龙。 啪! 风语者又一次降下一道红**法光柱,这一次魔龙四肢脚踏实地,身体更为灵活,猛然一蹬地面,侧身躲过致命的光柱,继续往前行进。 不过一道粗大的金光从侧身袭来,再次迫使这条魔龙停下脚步,接着便是铺天盖地数万只金色剑芒笼罩了整只魔龙。 “嗷嗷——”魔龙的嚎叫和炎息同时喷出,也迫使弗澜不得不拉开距离重新寻找攻击角度,一龙一人开始了拉锯战。。 另一条魔龙迎上了一道白色长练,一名面容清癯的灰袍老者拦住魔龙,那条长练犹如无穷无尽,围绕着魔龙上下翻腾,虽然攻不进那厚实的鳞甲,但死死缠住了那庞大的身躯,不管魔龙如何左突右支,那道白练都如影随形。 最后那只魔龙遇到的则是铺天盖地的魔法雨,从冰箭到冰柱,从火球到火雨,从土锥到流沙,各种法术劈头盖脸就丢了过来。 那名在魔法塔里发号施令的中年法师居然一人精通三系法术! “舒克!你快带贝塔去城门!”中年法师一边丢出一道道魔法打得魔龙左躲右闪无力抬头,一边还有余力回头高喝:“城外魔物太多,防御法阵撑不住了!” 风语者舒克看看手中的红色球状物,比起之前明显颜色淡了几分,不得不摇摇头快速收起,带着身后的黑汉子飞下高塔,往城墙掠去。临走时舒克还给空中每个人施展了一个淡青色风系魔法,这些人的行动速度瞬间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更是压制得面前的魔龙毫无抵抗之力。 “那是风系高阶法术‘如沐春风’啊!”丹尼感叹道:“随手可以给这么多人同时施加,太夸张了!” “他好像叫舒克,风语者。”维特不太了解魔法世界,老实说也没看出这老头有多么厉害,尽管他是魔都七贤之一。 “怪不得这么强……”谈到魔法总让这位冰系魔法师有些难以自抑,以至于忘了让孩子回去睡觉,丹尼啧啧感叹道:“风系的辅助魔法较多,单人战斗体现不出优势,但是想象一下风系魔法师辅助了一队人或者一个团体,那可就很恐怖了!” “或许吧……”维特还是有些不以为意,相比较魔法师,特别是辅助魔法师,他更愿意选择像弗澜一样去直面敌人。 “好了,总之我们安全了!”丹尼兴奋起来,心满意足地催促孩子们赶紧睡觉。晚上看到一出好戏,这些贝亚城里的高手展现出了强大实力,魔龙被打败了,多么鼓舞人心! 眼看弗澜又使用了一次那招‘双龙出洞’,金色闪电组成的长剑狠狠洞穿了魔龙庞大身躯,伴随着魔龙临死前的哀嚎,维特轻声附和道:“是啊……” 阳台只剩下了一人,维特转过身往楼下走,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到重伤昏迷的弗莱明,和他旁边那个看起来挺厉害的搭档,莫名有些怪异:这传奇人物未免有些太不经打了吧? 第四十八章:龙王之傲 “卑鄙而无耻的爬虫!为何要残害我辈同类!为何要阻止我辈追寻祖先的痕迹!” 一道沉重而响亮的怒嚎响彻天际,震得维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是谁在说话? 维特再次跑上阳台时,看到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一条浑身漆黑,翅展约莫百米以上的巨大魔龙身影浮现在贝亚高塔的魔法防护罩外,巨大翅膀扇起的猛烈气旋仿佛一道道旋风,卷得整个贝亚城沙雾弥漫,如同沙尘暴袭来,猩红的两只巨型蛇形瞳仁俯视着贝亚城,一口参差交错的獠牙之中喷出阵阵白雾,狂傲地再次吐出人言:“万物皆有归途!而你们的归途则是我辈空空如也的胃!” 一道红得发黑的炎息从巨大的龙嘴中喷出,浇在已经接近透明的防护魔法上,如洒在薄冰上的热水,瞬间灼出了一大块空白区域。这条巨大的黑**龙由魔法护罩的空隙挤进了半个硕大的身体,两侧巨大的肉翅狠狠拍打在脆弱的护盾上,使得笼罩在贝亚城天空的巨大防御魔法护罩挣扎着闪烁几道红光,接着光芒黯淡下去,彻底支离破碎消失在黑夜中。 “哟!来了个大家伙!”刚刚手刃两条魔龙的弗澜此刻信心满满,转手挽个剑花,剑芒直指目标,未等空中的魔龙止住身形,一道金光裹着凌厉的剑意已到了龙腹处,此时低喝声才传出:“你吃给老子看看!” 对于年轻的弗澜来说,世上没什么敌人是一剑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剑。而另一边那位灰袍圣阶则是满目骇然,看着后辈如此蛮干,刚要出声制止,便听到一声响亮的破空声。 嘭! 甚至都没看清身体左侧的龙掌何时到了身边,弗澜就被巨大的挥击扫了出去。魔龙恐怖的力量展露无遗,一巴掌扇飞面前的剑圣,那速度比剑圣袭向龙腹时还要快! 弗澜被这一巴掌掀飞,如一枚侧飘出去的石子落在湖面,在贝亚城坚硬的地面上弹出几个水漂,只不过一路溅起的不再是水纹,而是一阵阵碎瓦乱石,直到数百米外才埋进一堆废墟中,没了声息。 “弗澜!”一道在黑夜里不太清晰的黑影朝着弗澜坠落的地方疾驰,贝塔不忘向身后吼道:“你快去高塔!等我来!” 维特眼睁睁看着无所不能的弗澜被一招击飞生死不明,顿时感到了无边的恐惧!那可是圣阶高手啊!现存的传奇人物,最年轻的剑圣,居然连一招都挡不住? “蝼蚁!你要明白自己的处境!”半空中庞大的黑**龙缓缓扇动翅膀,悬停在半空,昂头吼道:“现在,是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数十个紫黑相间的圆形魔法阵慢慢浮现在魔龙周身,随着这些魔法阵绕着圆心自转,紫色很快转化成了猩红色,并且越转越快,与深邃的黑色形成诡异纹路,红黑两色在魔法阵中互相纠缠混淆,眼看即将融合为一之时,猛烈地喷出一道道红黑相间的粗大光柱,打向现场所有魔龙尸体附近的强者。 “跑!”慌乱中有人高喊,简直是废话!这样巨大的破坏力,谁敢去硬接? 这些在魔龙身边看似纤细的光柱,到达地面时犹如三人合抱的树干宽度,更像是用木杆在沙地上画图一般,直接在贝亚城中扫出了数十道三米深十多米长的巨大壕沟。好在众人做好了防守准备,第一时间纷纷躲开了魔龙的魔法光柱,但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逃向贝亚高塔方向,谁也没想过去抢一个攻击位置。 “龙王阁下,请息怒,我想可能有些误会!”一道蓝色身影往前飞了一小段,停在了魔龙头部前方。 风语者舒克担任魔都七贤,在见识眼界上与一般人有着天壤之别。从这条魔龙口吐人言那一刻开始,风语者就知道事态严重了!据可靠记载,魔龙这一种族,究其来源,是由魔族窃取部分七彩巨龙的蛋,经过各种改造模拟,耗尽数代魔族精英培育而出的龙类,不但具有传说中巨龙的强大实力,更让魔龙成为可以被魔族驯化的魔物。魔龙从诞生那一刻即被巨龙们视为龙族耻辱,但丝毫不影响魔龙延续其他龙族的生活习惯,按照龙族传统,魔龙也诞生了龙王。即便是他们的创造主——魔族。也不可能直接让魔龙臣服听命,但通过对魔龙龙王的控制,魔族彻底掌握了这支强大的势力,在神魔之战中险些翻盘改写历史! 而控制龙王的一件重要事宜便是让这条龙王能与魔族交流!如果龙王不会学习语言,那还如何传达魔族的命令?反馈信息的时候也只能靠龙爪比划么? 由此可知,眼前这条魔龙会使用人类语言,说明这条魔龙肯定是龙王,或者,至少魔族按龙王要求培养的魔龙! 风语者不知道这些已被封印千年的魔龙如今为何能如此生龙活虎,千年时光居然还没能消灭这些怪物,实在是让人焦头烂额。如今面前这条龙王实力太过可怕,风语者毫无把握战胜对方,唯一的希望是拖,拖到援军来!哪怕是那些敌对的神棍,总好过与魔龙打交道! “嗯?”似乎被龙王这一尊称打动了龙心,这条狂傲的黑**龙转眼看向面前的人类老者,从对方流露出的气息中,龙王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至少是值得对话的力量。 “我辈同类的尸体就在眼前,还有什么误会可言?”魔龙恨恨喷出一道热气白雾,但白雾到达风语者身前时被悄无声息分流四散,丝毫不影响人类老者的姿态。 “龙王阁下,以您所述,贵方本应追寻祖先的痕迹,但它们来到此处屠戮我族大众,我们不得已奋起反抗,大打出手最后不慎造成伤亡,岂不是误会?”风语者只能寄希望于这条魔龙不要那么聪慧。 “按你所说,这反而是我辈犯下的错误了?”黑**龙瞪大双眼反问道,眼中的愤怒连地面上的维特都能感觉到。 风语者差点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魔龙灵智再高也不过是人类幼童水平,只要哄得好,怎么说都是大人对!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双方都有责任。”风语者打算先安抚好这头实力强大龙王,打一棒给一颗糖是教育孩子最好的策略,徐徐说道:“我们愿意为贵方的损失付出足够的赔偿条件,食物、财宝乃至地盘,我们都可以提供哦!” “食物?财宝?地盘?”魔龙继承了龙族的伟大光辉传统,这一刻他不再是龙族的耻辱,像他的伟大祖先一样,他此刻就是一条贪婪的纯种巨龙,被眼前三样永恒的追求蒙蔽了一切思绪。 “是的,龙王阁下!”风语者眯起了双眼,整暇以待对方一步步进入自己设下的圈套,用诚挚而动听的声音继续说道:“食物、财宝和地盘,我们在同类协商后会一并提供给您,您先移步到城外山坡,我们整理残局后详谈可好?” “你们看起来可没什么财宝!”龙王此时更像是一个正在踩点的小贼,晃动眼睛来来回回在面前人类和整个城市之间转动,寻找那些晶晶亮的宝贝。 “有的,我们有很多!”风语者眼看对方的反应,更加喜上眉梢,翻手从储物戒指中拿出好些闪亮的戒指和华丽的装饰品,和风细雨般安抚道:“我族平时会将财宝隐藏起来,您只要稍等一会,我们可以拿出更多更大更好的财宝!” “是这样么?那——”黑**龙懵懵懂懂点点头,却猛然张开巨嘴,毫无征兆一口狠狠咬向了风语者! 铿! 巨大犬牙交错的声音让全贝亚城的人类毛骨悚然,一道冷漠得毫无温度的低沉声音响起:“永远不要相信狡猾的人类,这是我辈的常识!” 第四十九章:血战贝亚城 如果说天下有谁能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从龙口逃脱,那么非风语者舒克莫属。作为风系超魔导师,舒克不仅掌握辅助队友的能力,更具有风系法术专精的轻盈与极速。 龙牙咬合的一瞬间,风语者如空中飘飞的纸片般舒展摇曳,伴随着魔龙骤起动作带来的强风悠然飘向远方,直到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才稳稳定住身形,面沉似水盯着眼神狡黠的魔龙。 风语者背后冷汗淋漓,若不是习惯性提前给自己施加好了轻身法术,魔龙那锋锐的龙牙早已贯穿了身体!刚才那看似轻松惬意的躲闪,已经算是风语者如今能掌控的最尖端魔法,这才堪堪躲过了致命一击,如何能让风语者保持内心平静? 风语者需要与敌人拉开距离才能发挥优势,故而与防御见长的‘镇岳黑龙’贝塔搭档,刚才光想着如何设圈套说服魔龙,没想到反而放低了警戒心,险些成了魔龙腹中餐。 “没想到魔龙居然堕落到利用谎言与假象了。”风语者动了怒意,既然谈判不成,一战不可避免。 “人类从我辈身上夺去的,我辈必将十倍取回!”漆黑的魔龙王再次张开恐怖的巨口,炽热的龙息如爆发的火山喷溅四射,不但迫使人类强者们再次退后,也将龙躯身下一大片区域变成了火焰地狱,岩浆般肆意流淌的流质充斥了大街小巷,焚烧起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天空,期间逐渐消失殆尽的人类惨叫呼救声让人不寒而栗,多少生命瞬间被高温焚为焦炭! 贝塔趁着双方对峙时,已悄悄将受伤的弗澜送回了自家府邸,放在维特身边委托照顾。此时弗澜虽然没有断断气,但惨烈程度让维特心惊胆颤!刚才还神威赫赫的剑圣如今只能倚墙瘫坐,全身剩余完好的骨头屈指可数,每一次轻咳都有碎渣伴随着浓血喷出,若不是喝下了之前药剂师凯文留下的神奇药剂,如此重的伤势根本没有可能救治,更不用说还能保持清醒状态。 回到战局的贝塔更无多话,给舒克递过一个眼神,两人立刻行动起来! 一个个青**法光团从风语者法杖顶端飞出,看似没有目标地任由其飘散,但一道黑影从侧边接近,迅速划过诡异的弧度,不但使得每个青**法笼罩在身体上,还避过了可怕的龙息,随着空中黑影速度一而再地提升,贝塔整个人化作套着青色铠甲的黑色重拳,从下而上狠狠撞在了魔龙强健的下巴上! “嗷——” 正在空中肆意挥洒龙息的魔龙被冲天一拳打得仰面倒翻出去,粗壮的尾巴在空中甩过一整个圆面翻飞,倒划出去数百米后,魔龙强行扇动一对庞大的肉翅,才堪堪重新稳定在了空中。 未等魔龙看清袭击者,贝塔又一次化作青色巨拳砸向了龙头! “滚!” 一道怒吼迸发出更为猛烈的暗黑色龙息,迫使贝塔不得不硬生生止住身形,倒退开重新寻找攻击机会。 其他人类强者也纷纷加入了战局,在风语者的加持下,身法灵动的众人可以轻松躲避魔龙的挥击或者吐息,更不用说那启动缓慢的魔法光柱扫射,魔龙的攻击无法让人类强者止步。但魔龙那变态的防御力也让这些人类强者无可奈何,组合最为强大的镇岳黑龙贝塔在风语者舒克三层强化后,一拳也只能让魔龙遭受些皮外伤,漆黑的龙鳞被打碎好几片,但比起魔龙庞大身躯覆盖着的上千片龙鳞来说,这些伤势好比人类擦破外皮,完全不影响战力。 而这种战况根本不能维持下去,因为魔龙脚下整个贝亚城承受不了! 魔龙每次被击倒都会压垮一片区域,更不用说那漫天喷洒的龙息和魔法光柱,每一次伤不到人类强者,但是贝亚城的居民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空中乱战了几分钟,小半个贝亚城都已被彻底毁灭,生灵涂炭断垣残壁不忍直视! 人类强者想围攻迫使魔龙退出城市领空,但显然,这条会反咬风语者的魔龙深知人类要害,哪怕硬接下魔法或者重拳,忍受一次痛击,都仍然把庞大的身躯停留在城市上空,还肆意践踏地面上的建筑以发泄心头愤怒。 如此大的动静,整个贝亚城今夜无人入眠,哪怕是还未懂事的孩子。丹尼和维特带着孩子们站在阳台上,看着那庞大的魔龙与人类强者对峙,看着满城的烟火与残垣,听着凄凉的悲鸣与痛楚的惨叫,所有人的心情都跌到了谷底。 “呜呜呜……房子着火了!我们的家着火了!”一名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没有啊!我们很安全!”丹尼看了看楼下,这里靠近魔法高塔,已处于城市北端,还未被战斗波及。 “是孤儿院……”维特顺着孩子的眼神看去,正看着孤儿院那搭着木料的楼顶被火焰吞噬。 一个孩子哭,一帮孩子便跟着哭起来,谁也拦不住,七嘴八舌呜咽着哭喊: “我们不要住这里,我们要回家!” “大怪兽来了,我们最后的家也没有了!” “呜呜呜,哥哥你们骗人!你说我们的家会变得更漂亮的!” “哥哥没有骗你们,哥哥保证我们的家一定会修好。”丹尼安慰着孩子,但眼神写满无奈,如此情势下,贝亚城都要保不住了,何况孤儿院? “咳咳……维特,把你的弓给我。”弗澜经过一小会休息,面容渐渐有了血色,支着墙壁撑起身体,虚弱地对维特说:“扶我一把,靠近那只畜生就行。” 那些神奇的药剂当真是神药,维特诧异地看着弗澜,尽管对方已经能站立,但离作战还差得太远,于是伸手想按住剑圣肩膀,让其重新坐下休息。 “如果杀不死那只大蜥蜴,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包括这些孩子。”弗澜看着远处的战局继续说道,迫使维特止住了双手。 维特和丹尼对视一眼,默默点点头:“我去拿弓。” 待维特背着两把弓,搭起弗澜右肩出门时,屋子里的老管家也跟着走了出来,全副武装提着一把长枪,一手搭起弗澜左肩,三人并排逆着逃窜的人流往城市中心,激战爆发的地方走去。 第五十章:风精灵参战 天空中冷寂肃杀的银白月色,地面上跳动欢腾的明亮烈焰,将贝亚城中的一切照亮,照射出慌乱人群的惊慌面孔,映衬出让人绝望的巨大漆黑身影。 魔法光柱和龙息迟迟未能凑效,魔龙王改变了策略,转而依仗龙族最引以为傲的完美身躯,利用龙爪、龙尾以及龙牙开始肉搏战术。 剑圣弗澜被一招秒杀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人类强者们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拉开更远的距离,预防暴起发难的魔龙。 魔龙王此时更加肆无忌惮,看似轻松摇曳的尾巴每次随意挥击,都能在地面扫出一片扇形废墟,而来回跳跃翻腾的四肢每次着地都仿佛一次地震,踩踏人类的居所,震得整个大地颤抖呻吟。 “扶摇直上!”无奈之下,风语者不得不把辅助魔法施加给魔龙,使得这条孽畜腾空而起,远离地面上无辜的居民。这个辅助魔法可以让数百人的军队获得一次神兵天降的机会,在魔法传送阵不能稳定传输人类的当代,无疑是人类战争中跨地形偷袭突进乃至撤退的制胜法宝,但此时却只能对魔龙施放,让风语者心痛又无奈。 本来飓风术也能起到如此效果,但飓风术是伤害型魔法,一旦释放贝亚城又要毁灭一半!风语者实在是无可奈何,要知道飓风术不过是七阶魔法,而扶摇直上作为风语者开发的新型法术,至少位列九阶!对方还是一条如此庞大的魔龙,消耗之大让风语者苦不堪言。 贝塔看到搭档出手,掐准时机,拧身再一次化作黑色拳头轰向龙头,趁着魔龙王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的时机,誓要将这无耻狡诈的畜生打飞出贝亚城。 “黑炎帝皇拳!” 飞驰中的贝塔全身燃起了黑色火焰,健硕的身躯此刻膨胀到极致,全身如钢铁一般的肌肉突现青筋暴起,裹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如彗星般划破长空砸向魔龙王。 魔龙在空中被风系魔法托着,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势大力沉的一击到了眼前,本能一挥右爪,无奈以龙爪盖向黑色彗星。 咚!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伴随着骨骼在肉质包裹下碎裂的沉闷声,一人一龙各自倒飞出去。 魔龙硕大的身躯转着圈,甩过一个弧度远远摔到了贝亚城墙外,飞行中可以看出魔龙右爪在这一击之下呈现出诡异的扭曲角度,显然龙骨已被撞碎,巨大的悲鸣声饱含着愤怒狂吼:“该死的爬虫!” 而贝塔的情况不比魔龙好到哪里去,双掌已经彻底软化,平摊的双手满是崩裂的血口,里面的骨头不知碎成何种程度,但短时间内肯定无法再次握拳。全身仿佛被高温灼伤,犹自冒着骇人的水雾,此刻气若游丝,轻叹道:“下面就拜托你们了!撑住啊!” 人类强者再次提气,以身筑墙包围挣扎着起身的魔龙,坚决不让魔龙再有机会突进入贝亚城,劈头盖脸的魔法和剑光朝着受伤魔龙笼罩而去,不过都被魔龙那坚实的龙鳞抵住,只能将魔龙钳制在城外进退两难之间。 风语者舒克将搭档送回贝亚高塔,再次出现时已不复儒雅老者的形象,周身衣襟飘飞,胡须毛发上下乱舞,手中的长柄法杖爆发出强烈的青光,咬牙切齿吼道:“敬爱的梵图斯,你的追随者请求赋予力量,让风精灵净化一切吧!” 能让一位圣阶魔导师需要吟唱才能施放的法术,这世上可不多,除了那些禁咒,恐怕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需要沟通元素精灵的跨位面召唤术了。 嗞—— 这个魔法风声大雨点小,施放时好比天雷地火,最后出来的却是一个人形大小的淡青色幻影,有鼻子有眼,活脱脱一个年轻男子模样。 青色幻影出现在风语者身前,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面色发白的风语者皱着眉点点头,又摇摇头,虚弱地样子看起来毫无气势,想必刚才的召唤魔法让这位圣魔导的魔力一干二净,甚至打开了一瓶魔法药剂吞服起来。 青色幻影转头看向远处张牙舞爪的魔龙,竟然一咧嘴浮现出人类的嘲笑,一闪念间就出现在魔龙身前,一手一个握住魔龙并不算雄伟的龙角,猛地向上提拔身体,拎着魔龙庞大的身躯直窜云霄,就快消失在视线尽头之时,一个过肩摔狠狠地把尚在发懵的魔龙王砸向了地面。 就在魔龙身躯垂直落下,还未着地之前,青色幻影竟然再次出现在魔龙身侧,甩起一脚踹向仰面朝上的龙腹,把那巨大的皮囊踩出一个可怕的凹陷,又一次给下落的魔龙加了速,致使后者在一声震天巨响后,在地面砸出一个魔龙躯体模样的深坑,掀起漫天尘埃。 青色幻影似乎觉得敌人太过弱小,浮在空中低着头,不满地看着深坑中的敌人,眼角居然人性化地表露出挑衅。 魔龙王这次起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刚才那一次垂直下坠把龙王脊柱都摔断了,内脏更是被中途那一脚搅得支离破碎,挣扎了三五次,每次都只能抬起龙首吐出几口龙血碎脏,渐渐没了声息。 青色幻影似乎觉得意兴阑珊,一甩手,丢出两阵巨大的青色龙卷风,任其在深坑中来回肆虐,风刃残酷切割着魔龙庞大的身躯,那些堪称防御力变态的龙鳞在这些风刃下被轻而易举切碎,伴随着血肉横飞碎渣漫天,直到将两团青色龙卷风彻底染成红色,方才渐渐平息消散,留下旷野满城血腥气息。 青色幻影丢出两阵龙卷风后,看都没看深坑一眼,悠悠哉哉飘回风语者跟前,接受后者的谢意致礼。 贝亚城中经历短暂寂静后,爆发出狂热的呼喊与叫好声。几十万人目睹了漆黑魔龙如何屠戮人类,也见证了圣阶魔导师如何动用可怕的力量抹杀这条魔龙。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虚惊一场,对于能活着亲见魔龙被诛杀的民众来说,这一夜是一场噩梦,但此刻梦醒了,得救了,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维特和老管家搀扶着弗澜刚走到原先的战斗地点,尴尬地发现战斗已经结束,看着夜空中有些瞩目的青色幻影,三人在欣喜之余也纷纷苦笑起来。同样是圣阶,武道圣阶和魔道圣阶差距还真大,能轻易击败弗澜与贝塔的魔龙王,在圣阶魔导师的召唤物面前好似一坨烂肉,只有任人捶打的份。 青色幻影贴近风语者,莫名举起一只手掌,伸开五指,然后又收紧拇指,竖着剩下四个指头对着风语者摇了摇手,不知传达什么讯息,脸上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看起来已经打算返回本体位面。 面容有些恢复血色的风语者默然点点头,感激地看着面前的人形幻影,透过对方半透明的身躯,眼神不经意间飘向那龙型巨坑,只不过一眼,便再也离不开那团血肉模糊的庞大“尸体”。 本该已是尸体的魔龙居然在蠕动! 风语者惊诧而恐慌的眼神引起了青色幻影的注意,也让漂浮在空中的人类强者纷纷转过眼神,一时间全都愣住,满脸不可置信。 只有地面上劫后余生的人们,看不到深坑中的尸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犹自弹冠相庆,甚至已经有人在成为废墟的酒馆地窖内寻找美酒了。 “不对劲。”弗澜忽然止住脚步,此时这位剑圣又恢复了些许力气,已经可以自主站立行走,迎着维特与老管家回头疑惑的眼神,弗澜眯起眼看向龙坑方向,森然道:“魔龙还没死!还在变强!” 第五十一章:魔神机甲 民众看不到的诡异景象,浮在空中的强者们尽收眼底,那深坑中一坨本已看不出模样的碎肉骨架,肉块组织仿佛被看不见的绳索牵引,竟然在蠕动合并重新组合,那一根根森森白骨渐渐浮现出冷光熠熠的金属光泽,并在不断成长变大变粗,甚至突破了龙躯骨架,生长成鳞片状金属薄片,遮盖住满目疮痍的龙皮。 在贝亚城庆典礼炮炸响的同时,一条被金属铠甲重新覆盖身躯的魔龙挥动着银光熠熠的锋锐翅膀重新回到了空中。地面上欢腾的气氛嘎然而止,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向这似是而非的魔龙,贝亚城再次一片死寂。 维特更是心惊,这些金属薄片拼凑起来的魔龙铠甲实在是太过眼熟!明明就是手中魔神长弓的翻版!风格几乎一模一样,乍看都是各种大小不一的银色金属碎片,而这些看似有些杂乱无章的金属薄片却又非常精密地相互焊接,拼凑成一片片更大的几何面,甚至能组合成各种包覆圆滑的效果,而焊接处看似一条条直角黑线,却能在充能后散发荧光。 与魔神长弓相比,眼前这条魔龙的铠甲仅仅在大小颜色上有些变化,长弓的用料不足魔龙铠甲一角所费,而焊接处的也不再是幽蓝色,而是更为醒目的猩红色,说明这具铠甲已经充能完成了! 而充能的材料,极有可能是那些龙血,即便被铠甲包覆,魔龙身躯依旧创口遍布,龙血还在不停渗出、滴落,却让铠甲上猩红的光芒更甚,银色铠甲、红色光条、黑**龙,参杂在一起凑成诡异而强大的压迫感。 弗澜看看维特身后的长弓,再看看天空中已经振翅前行的魔龙,咂咂嘴吐出一口碎沫:“麻烦有点大。” 空中的风语者看到如此景象,脑海中翻过数月前魔法之都的那场争论,又联想到古书上只言片语的记载,一个陌生而形象的词汇被提炼出来,让这位老者口中泛苦:“魔神机甲!” 风精灵掉转身体,对于眼前重新出现的敌人不但没有畏惧,反而眼冒兴奋的精光,未等风语者指令,青色幻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到魔龙身前,再次发动了攻击! 幻影尚在移动时双手已经高举,待到魔龙身前,青色幻影双手成掌下劈,两道青色镰刀破空而去,直奔魔龙双翅。风精灵作战经验不可谓不丰富,这两条巨型强化风刃瞄准魔龙翅膀末端,正是与龙背交接之处,因为要保证翅膀灵活性,那里并没有铠甲保护,风刃没有任何阻挡就狠狠切进了肉翅根部! 血肉迸溅! 但也仅此而已,风刃切开皮肉后撞上了泛着金属光泽的骨质,敲出一阵金属摩擦声响,连擦痕都没留下便消于无形。 皮肉之伤丝毫没能撼动这条庞然大物,魔龙冷漠的眼神毫无波澜,盯着眼前的青色幻影猛然张开了龙嘴。没有人们预料的龙息,一根黑乎乎的圆形金属管道忽然从龙嘴中伸出了一截,迎着敌人的面门就是一道粗大的猩红**法光柱。 嘭! 魔法光柱与风精灵擦身而过,后者连忙拉开距离,疑惑地看着魔龙,似乎在思考为何对方忽然变得如此强大。 但身后那座高耸的贝亚魔法高塔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被粗大的猩红光柱击中塔身,瞬间贯穿出一个圆形大洞,剩下半边墙体无力维持,高塔上端部分晃动了两下垮塌下来,乒乒乓乓砸落在地溅起一阵浓烟。 若是一般建筑倒还罢了,贝亚高塔可是有魔法防御法阵加固的!虽然笼罩贝亚城的防护法阵崩坏,但高塔本体的防御从未停歇,居然一击之下就毁了? 人类强者顿时产生一种荒谬感,大家赖以抵抗的最后底牌,贝亚高塔居然就如此不堪一击?好在被击毁的是高塔上半段,如今高塔里魔导师尽出,照顾贝塔的那些低阶魔法师应该都在底层,伤亡倒是不大。 “现在,体验魔神大人的力量吧!”魔龙王再次开口时已满是金属铿锵之声。 话音刚毕,魔龙四只覆甲巨爪的中心金属圆盘打开,四道红色火焰喷薄而出,与此同时,覆盖银甲的翅膀后端金属薄片绽开,炽热气体瞬间升腾,使得魔龙速度瞬间提升,毫无花俏一头撞向了之前让魔龙吃尽苦头的风精灵。 空中的青色幻影可能未曾遇到敢于与自己拼速度的敌人,短暂愣神后迅速回避,堪堪躲开撞击,刚要回头查看敌况,一座小山似的庞大身躯就折返回来撞飞了青色幻影。 “这……”目瞪口呆的风语者已经失了言语表达能力,空中风精灵遭受攻击后身形已经变淡,风语者忙不迭丢出一个个青色光团,给风精灵增加辅助效果。 如果连风精灵的速度都被压制,那这里没人有逃跑机会! 魔龙一击得手后没有停顿,疾速再次接近目标,转身扬起覆盖铠甲的粗壮尾巴一扫而下!风精灵还未从被撞飞的惯性中缓过劲,躲闪不及只能依靠风语者施加的保护辅助硬接。巨大龙尾击打在风精灵身体时激起一阵骇人的冲击波,将风精灵纤瘦的身影狠狠砸向地面,直堕进地面深处扬起一阵冲天沙尘,方才停止攻击。 这一幕分明是风精灵之前对付魔龙的手段,现在完全颠倒了过来,在魔龙的攻势下,风精灵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风精灵只是幻影,并没有血肉之躯,也不存在伤势过重的情况,很快便重新飞回空中的战场,只不过此刻青色幻影已经成了淡绿色幻影,更加透明飘渺,似乎再次遭受重创就会彻底消失。 “舒克阁下,请给我辅助!我来困住它!”那名使用白练的灰袍老者看清局势,深知任由魔龙以如此速度驰骋,没有人可以阻挡,必须迫使魔龙放缓速度! “拜托了!”风语者不多言,体内所剩无几的魔力尽数施展,使得灰袍老者笼罩在青色光环内,绕着魔龙上下左右前后来回穿梭。 魔龙王此刻眼中只有那颜色变淡的人形幻影,对于围绕自己穿梭又未有攻击趋势的灰袍人类毫无兴趣,眼看风精灵再次出现,又再次加速冲向目标,张开巨口看似要把对方咬碎生吞! “收!”灰袍老者在魔龙身后猛拽手中长练。 窸窸窣窣声音并不大,但却堪堪止住了魔龙冲到一半的巨大身形。 一条仿佛无穷无尽的白练缠绕着魔龙所有关节部位,仿佛一张白色网兜捞住了一条肥硕的大雨,任其在网中翻腾,却挣脱不开。 身后灰袍老者把白练另一端死死缠绕手掌手腕,随着魔龙每一次挣扎,表露出阵阵痛苦的神色。 “快!动手!”咬牙切齿憋出一句,灰袍老者嘴角已经渗血。 风精灵化作一道青光直取魔龙巨眼而去! 这些金属铠甲难以破坏,但总有不能防护的部位!骨质坚硬不摧,但总有柔软易伤的地方! 嗷—— 像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调,魔龙嘶吼透露着无比的痛楚。 第五十二章:英雄迟暮 “只要能挖掘出魔神机甲并加以研究,整个魔法文明会有质地飞跃,我们将拥有可以媲美神灵的能力,并且无视位面束缚,无视种族差异!什么神殿、邪教,都不过是格洛尼亚大陆的过家家游戏而已!我们是伟大的魔法师,我们从诞生开始就是为了改变世界!璀璨星空才是我们的目标!” 极具蛊惑力的演说片段还在脑中徘徊,风语者看着远处与风精灵交战的魔神机甲,苦笑着摇摇头。 即便瞎了眼睛,魔龙依旧强大到令人绝望,而风精灵如今的状态风语者再清楚不过,已是强弩之末,即将返回位面,人类强者将无力为继。 风语者喉咙苦涩得发痛,如果早知道魔神机甲不用挖掘,甚至还会自动送上门,魔法之都还何苦兴师动众派出一半以上的战力来到这荒凉之地?何苦投入巨资建设这不堪一击的防御法阵?而最支持此次挖掘行动的弗莱明又怎会险些命丧当场? 风语者眼神中已经没了锐气与希望,看多了生死离别,太多懊悔与无奈,此刻审度自己所剩无几的魔力,或许逃跑还有一线生机,但风语者迈不开脚步。多年老搭档如今躺在高塔里亟待救治,多年好友和他的精灵搭档如今重伤昏迷,等待他们的是死亡,而自己此刻作为贝亚城人类唯一的指望,如果选择逃跑,即便活下来,以后的自己也会看不起现在的自己吧? “所有人!迅速离开贝亚城!”苍老而悲凉的声音夹在微风里传递到每个人耳边:“我们将为大家争取最后的逃生机会,请务必珍惜!” “舒克阁下!你快走啊!”那名精通三系的中年法师焦急起来,如今弗莱明生死未卜,已经折损了一名魔都七贤,如果再损失一位,整个魔都可就乱了!遇到这样的机会,神殿绝不会放过魔都!对于这些出生成长在魔都的魔法师而言,魔都哪怕只是一个城市,依旧是自己的故乡自己的祖国。 “诸位,很荣幸与你们并肩作战。”风语者用平和的声音向周边人缓缓道:“老朽还能支撑片刻,你们不用再藏拙,有什么秘法魔器尽管使,抓紧时间逃走,也不堕老朽身边无伤员的名声。” 作为魔都七贤里唯一一位辅助系魔法师,风语者教会了所有敌人一个常识:只要风语者活着,就不要想杀死他的队友! 可惜如今,风语者只能辅助掩护他的队友们逃跑。 “如果有人活下去,告诉道格拉斯,尽快杀掉那个妖女!”风语者本来一直平静的面容在提到那个‘妖女’时,还是忍不住表现出了极度的愤怒与憎恨。 说完,风语者抹下一枚灰绿色的硕大指环,将其狠狠掷了出去,而后追上一道青色光华击中指环,喝道:“混乱风暴!” 灰绿色指环一触即碎,化作一股灰绿色风暴升腾而起,迎风便长,抵达魔龙身下时已成了勾连天地的巨大风暴,其间电闪雷鸣,还有些黑色的裂隙忽隐忽现,将魔龙身躯罩在其中一阵狂轰滥炸。 在魔龙身后拖拽白练的圣阶强者也已脱力,双手已被勒出无数血痕,骨骼怪异扭曲,整个人仰面躺倒在乱石之中,无力再战。 “趁现在!走!”风语者将法杖高举头顶,仅剩的魔力灌输其***给混乱风暴消耗,企图困住魔龙。 此刻的战斗,圣阶以下已无法参与,即便充当炮灰也拖不住魔龙一星半点时间。 魔法之都的魔导师顾问团终于有人开始向城外飞驰,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渐渐更多人随着地面上四散奔跑的人流涌向城外,往远离魔龙的方向逃窜。 而有三人逆着人流已经走到新建的贝亚城墙上,抬头看向那顶天立地的巨大风暴。 此刻魔龙的双眼成了两个血窟窿,被混乱风暴包裹的巨大身躯虽然被困住,但也并无大碍,雷电、风刃、乃至细微的空间裂隙都伤不到魔能机甲一丝一毫,只能凭借强劲风力使得魔龙不能轻易挣脱。而魔龙凭着对魔力来源的气息感受,即便在风暴之中,也能寻找机会攻击风精灵,而后者逐渐淡化的身体已经趋于透明。 “把弓给我!” 爬上城墙的弗澜已经气喘吁吁,但仍坚持为战斗出一份力,接过魔神长弓便引弓拉弦,幽蓝色灵魂箭矢出现,弗澜一撒手,箭矢划过一道蓝色矢道,却中途垂头而下,坠入沙尘中顷刻消散。 弗澜自身倒是被弓身传递的巨大力量震得牵动伤势,一口血沫又吐了出来。 “该死!”弗澜跪坐在地面,以手捶地。这位年轻的剑圣还从未受过如此重挫,魔龙就像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山拦在面前,即便站在山脚下也无力撼动这庞然大物。 老管家在一旁轻声安慰,对着维特使使眼色,示意两人架着弗澜尽早撤离。连风语者都让大家放弃抵抗了,又有什么好坚持的呢?与眼前可憎的魔龙相比,老管家更挂念贝亚高塔里的主人。 维特一直默默不语,盯着魔龙身上的铠甲目不转睛,对身边沮丧的弗澜和焦急的老管家不闻不问。终于,在混乱风暴渐渐减弱,露出大多数魔龙躯体时,维特拎起了那把黄杉木长弓。 之前普兰等人破坏魔神武器施放领域力量的画面历历在目,并不是随意击打魔神武器都能施放,否则魔神武器根本不能用来作战,似乎魔神武器在非战斗部位有一些关键性的节点,受到攻击后就会崩解,施放其中蕴含的力量。 既然魔龙的铠甲和魔神武器一个风格,那这身铠甲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节点? 魔神长弓的节点在弓窗内侧,那里有一个五线交汇的明亮蓝点,也是每次产生灵魂箭矢的力量来源。维特走进魔龙后一直在寻找那些类似的部位,如今终于找到了三个可疑点,一点在头部,一点在龙颈,还有一点在腹下,单以魔龙的庞大身躯来看,这些人类指尖大小的目标实在是太过不起眼,也无法瞄准射击,此刻城墙离魔龙三百米以上,更何况对方还处在空中,攻城弩箭也未必有如此威力! 但这一切对于使用“瞎射”技术的维特来说,都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如何抉择!这一箭必定会耗尽自己所有的力气,那么选择射哪里好呢? 迟疑了片刻,维特抽箭搭弓,瞄准了魔龙脑袋。 第五十三章:盛大登场 一支有些锈迹的钢铁箭矢费力地冲向天空,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穿过肆虐的风暴,最终落在了魔龙鼻腔部位那微小的红色光线交汇处。 叮当! 箭头撞在坚硬的铠甲上,不但没有穿透目标,反而被反弹之力震断了箭矢,卷进风暴中没了踪迹。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如此细小,以致于淹没在周围狂风呼啸之间,未引起任何注意。 然而作用却立竿见影,魔龙整个头部铠甲如烙铁般泛起红光,刚才那红色光线交汇之处的正上方,凭空凝聚出一个明亮细小的红色光球,片刻之后变成一个耀眼硕大的红色太阳,与那可怖的魔龙头差不多大小,接着一道红色冲天光柱由其喷射而出,照亮了整个贝亚上空,穿透夜空中的阴云,直到消失于视野尽头。庞大的反冲击力让魔龙巨大的身躯不由下降了些许,可见刚才这一击威力之大。 “魔能炮?” 魔龙这莫名其妙的一击让风语者和坚守在他周围的魔导师们满脸疑惑,魔神机甲都出现了,放出一击魔能炮倒也不算稀奇,可是难道这魔龙眼瞎后连魔法气息都捕捉不到了?风精灵明明在魔龙前方,为何平白无故向天空放一炮示威? 维特射出一箭后腿部打软,堪堪扶住城墙垛喘息,心中懊恼不已,果然自己还是想得太天真!之前普兰等人打碎魔神武器,使用的都是另一把魔神武器,自己抱着侥幸的心态使用普通箭矢,不但没有破坏魔龙铠甲,反而激发出声势骇然的一记冲天炮,给战局平添几分混乱。 跪坐在一边的弗澜看着维特的动作,再联想到那晚魔神武器的使用,顿时明白了维特的用意,递过手里的魔神长弓,责备起来:“你是不是傻啊?用这把啊!快继续射它!” 维特苦笑着摇摇头,无奈道:“我用这玩意射不准。” 弗澜看着维特的眼睛,这种情况下不像是开玩笑,但年轻的剑圣想不通其中的隐秘,只知道眼前的少年会使用灵魂之力,如今这幅虚弱的模样,明显是耗尽了体内的灵魂之力。 “你还有力气开弓吗?这把魔神长弓可以补足你的灵魂之力损耗。”弗澜把魔神长弓塞到维特手中,拖着他往风语者那边走去,边走边解释:“找机会继续射刚才那里,我感觉到它变弱了。” 刚才一记魔能炮声势浩荡,但损耗颇大,弗澜明显感觉到魔龙气息弱了一些。 “我没力气了,射不到那么远。”维特看了看三百米外的魔龙,感到有些荒唐,刚才还是自己扶着弗澜,如今自己虚弱得只能靠弗澜和老管家。 “我会把你带进射程,一会你想要往哪边飞就往那边打手势。”弗澜忽然转头对老管家吩咐道:“大叔,帮忙去把‘无尽之链’捡回来,一会要用。” 老管家迟疑一下,看了看魔龙身后那一堆乱石,默然点点头,扭头跳下城墙狂奔而去,虽不是飞行,但脚程之快比起烈马也不逊丝毫,看得维特一脸茫然:圣阶高手的管家都这么厉害吗?但转念想到刚才弗澜的话语,猛然怪叫起来:“什么?!飞?” 空中的风语者已经无力支撑混乱风暴,看着背后空荡无人的贝亚城,欣慰之余又有些感慨,而城墙上朝着他走来的弗澜和维特就更加显眼。 “弗澜,还何苦坚持呢?你赢不了!”风语者摇摇头,这位剑圣天纵奇才,但太过年轻,缺乏成长,此刻还不足以对抗魔神机甲,更不用说受了重伤后实力十不存一。 “不是我,是他。”弗澜拖出身后走路打飘的维特,对着风语者高呼:“给我们施加些辅助魔法,一定要让他飞起来!” 风语者的目光再三扫过地面上两人,确认弗澜不是开玩笑后,才自暴自弃般给两人施加了轻盈魔法,依言给维特套上了数层青色光华。眼看风精灵的身影几近透明,自己的魔力油尽灯枯,风语者也算破罐子破摔,没了顾忌,此刻把最后的希望押在了连中阶武道气息都不存在的维特身上。 维特感到全身的重量消失,仿佛一根轻盈的羽毛,自己轻轻一垫脚,整个人就迎着风飞翔起来! “别急!把两把弓都带上!”弗澜一把拽住要上天的维特,看着从远处跑近的老管家,不知从那掏出一颗红色药丸塞进口中,随着面色越来越红,气息也越来越沉重,眼白血丝密布,低吼道:“十分钟!你只有十分钟时间!” 维特闭上眼睛整理情绪,片刻后又缓缓睁开,朝着弗澜默默点点头。贝亚城有那些期盼新家的孩子,有能给丹尼治病的弗莱明,还有从沙棘镇搬迁而来的乡亲,自己要拯救这些人!或许有点不自量力,但这十分钟里自己是贝亚城的希望! 一道看似布质的白练缠上维特腰间,弗澜喝一声:“走!”两道身影从贝亚城墙翻飞出去,迎上了半空中庞大的敌人。 维特第一次飞行,被弗澜牵引着往魔龙身后掠去,龙背和翅膀目标最大,自然是首选目标!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眼看距离魔龙越来越近,银光闪闪的金属铠甲下层层叠叠的龙鳞越来越清晰,未等弗澜呼喊,维特撑开魔神长弓,一道蓝色箭矢脱手而出! 一道腥臭的血水从魔龙铠甲间隙之处飞飙而出!维特的箭术只限于三十米范围内上靶,但魔龙如此巨大的目标可就简单多了!魔龙身体大部分披覆铠甲,但关节部位还是暴露在空气之中,这些区域可比那盘子大小的箭靶大多了! 一股诡异的力量欢呼雀跃着透过魔神长弓传递到身体里,让之前拉弓都有些勉强的维特精神一震,好比抽了一大口烟草的老烟民,整个人都抖擞起来! 嗖!嗖! 第二箭第三箭接连而出,维特感到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几乎要撑爆自己!狂喜的心情让维特空前自信!如果可以不断切换弓箭来使用‘瞎射’,自己岂不是天下无敌? 得意无比的维特忘记了之前弗澜的嘱咐,扭头对着弗澜喊道:“去前面!我要射爆他的头!” 这一声呼喊不但提醒了弗澜,也提醒了丧失视觉,正聆听动静寻找敌人的魔龙。 “嗷——” 第五十四章:消耗战 魔龙尽管已经丧失视觉,但习惯性扭过一只百孔千疮血肉模糊的龙眼,猛地朝声源位置甩出一掌。 “收!” 弗澜在另一侧猛拽手中白练,把维特拉回身边。这神奇的武器看似无穷无尽,收缩起来也极为迅速,维特只觉得腰间一紧,接着就跟甩出的陀罗似的,疯狂旋转着躲开了魔龙巨大的爪子。 躲开倒是躲开了,头晕目眩的维特立刻呕吐起来,刚才那一阵转圈把脑浆都快转成面糊,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 感受到弗澜的气息,魔龙又一爪向弗澜所处位置扫去。好在有风语者的辅助加持,弗澜兜到魔龙身下,从龙腹穿了过去,并顺势把维特甩回魔龙前方地面,方便其瞄准魔龙的鼻子。 维特落地后眼前金星直冒,狠敲了几下脑壳,才缓解天旋地转的感觉,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视眼前百米不到之处如山岳般雄壮的魔龙身躯。 丧失视觉的魔龙只能靠感受气息和听闻声音来分辨敌人方位,像维特这样的低阶武士连气息都不曾拥有,只要不发出声音,根本不会引起魔龙注意,所以即便就在魔龙身下,维特也比空中乱窜的那些人类强者安全。 休息片刻,维特这才换过黄杉长弓,对着魔龙鼻腔处的光线交汇处再一箭。 “轰——” 又是莫名其妙的一记魔能炮,对着贝亚城北的小山轰去,把黑暗中山峰的侧影打出一个豁口后方才止歇。 这一次,风语者和周围的魔导师们都看出些门道。原来刚才忽然爆发的魔能炮根本不是魔龙控制,而是被那小子一箭射中后不由自主!魔导师们都感觉到了魔龙气息的紊乱弱化,也纷纷醒悟剑圣弗澜的战术:既然从外部打不破魔龙的防御,那就从内部慢慢瓦解魔龙! 所有人思维都活络起来,纷纷开始对着魔龙鼻腔处发难。不过相对于三层房屋大小的龙头来说,人类指尖大小的目标实在太过渺小难以瞄准,尤其是当魔龙开始刻意保护头部的情况下,五彩缤纷的魔法光华都打在了坚硬的魔神铠甲上。 魔龙王并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明白为何敌人会发现魔神机甲的秘密,而且这也不算是弱点,鼻腔部位的魔能汇聚点受到攻击会自动激发保护措施,那声势骇然的魔能炮也是防御措施。 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无论魔能炮威力如何巨大,都是抽取魔龙自身的力量,连续两发毫无建树的魔能炮之后,魔龙王感到自己力量被消耗了三成以上,如果任由这些该死的爬虫继续触发,自己很可能脱力而败! 魔龙王感受到脑袋周围许多苍蝇来回飞舞,寻求机会引发魔能炮。在不停挥爪拍打驱赶之余,不得不更加小心地保护头部,甚至调用翅膀来阻挡漫天飞舞的魔法飞弹。 人类强者们也不再使用高深精妙的法术,转而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初阶魔法,火球、冰箭、风刃、土锥轮番上阵,如一阵阵魔法鱼罩向魔龙头部,只求能有一击集中目标。 在疯狂吞食魔药的风语者支援下,这些魔导师面对瞎眼的魔龙还算比较安全,拉扯足够的距离丢一些瞬发法术,虽然伤不到魔龙,但千百束魔法只要集中一次,就算离胜利近了一步! 终于,有一枚细小的冰箭躲过魔龙的巨爪,穿过翅膀间的缝隙,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那一星半点之地。 “轰——” 一道连魔龙自己都不知道方向的魔能炮爆发,偏偏朝向了刚要庆祝命中目标的魔导师,剧烈的红色光华一闪而逝,刚才还在振臂高呼的魔导师化作了一缕青烟,连碎渣都没剩下! 魔导师们纷纷倒退开来,怪不得被设计在魔龙最前方的鼻腔附近,若想击中这个魔能汇聚点,只要魔法不会绕圈,剑芒不会拐弯,必定会遭受迎面而来的魔能炮反击! 一旦想明白,魔导师们纷纷忧虑起来。这里都是魔法之都的魔法师精锐,让低阶法术拐弯并不是不能实现,但精准度可就差强人意了!本来拉开两百米安全距离,去命中指尖大的目标就难如登天,如今还要使魔法拐弯后再命中,岂不是痴人说梦? 不管天空中的魔导师们如何犯难,维特倒是很感激这些给自己分忧的家伙,有了这些人吸引魔龙注意,维特在魔龙身下用魔神长弓射得安心无比。魔龙王能感受到身下不断增加的小创口,但这些细小的伤势相对于施放魔能炮造成的巨大损耗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同样,维特所能吸收的那些灵魂之力,对于灵魂强大的龙类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足挂齿。 眼看魔龙王和魔导师们又对峙起来,维特跑回魔龙身前,换弓再次飙出一箭。其实维特使用瞎射时,哪怕目标不在视线内也能命中,但那样消耗会更大,甚至会让维特就地昏厥,所以保守起见,还是要跑到能看中目标的地方再射。 但这一箭刚脱手,维特猛然感受到了巨大的脱力感,比之前三箭都要来得强烈,甚至维持不住身体就要倒下,好在弗澜一直在身旁守候,扶住维特往更远处安全区域跑。 这一箭在魔龙严防死守下,依旧不偏不倚命中那一处魔能汇集点,引发一道冲天魔能炮。 魔导师们和风精灵还在牵扯魔龙,魔能炮朝天一击也没能命中任何人类,却引起了远处风语者的注意。实在太过震撼人心,风语者看向维特的眼神都变了!活了一百二十多年,风语者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箭术!这到底是什么箭术?一丝武道气息都没感受到,这一箭绝无可能因为速度过快而逃脱风语者的眼力,何况魔龙还竖着翅膀拦在中间,龙爪就差抚在额头了!就光看到那一箭射出后瞬间消失,再次出现已经命中目标,所有阻碍形同虚设! “不惜代价!拖住这畜生!”风语者虽然想不通,但此刻也不是深究问题的时机,只要充分利用这神奇的箭术,风语者知道己方会赢! 说罢,风语者向下俯冲而去。 此刻的弗澜已经面如白纸,朱红色的“一往丹”药效已过,弗澜再无余力,只能凭借强大的意志保护最后的希望,机械地迈动双腿远离战局,但身体遭受重伤,又被强劲的药剂副作用拖累,终于跌倒在了沙土之中。 “后面就交给我吧。” 临闭眼之前,弗澜听到一声熟悉而沉静的安详声音,露出一丝微笑,彻底昏睡过去。 风语者走近维特,抹下一枚戒指,套在了虚弱无力的维特右手中指上。维特几乎不能感觉到这没戒指的重量,纯净透明的宝石嵌在深邃漆黑的戒托之上,看起来有些神秘怪异。 “我来辅助保护你。”风语者慈祥地看着维特,伸手轻按年轻人肩头,微笑着问:“现在,你有力气开弓了吗?” “让我歇……”维特想都没想就回复道,心说这老头太心急了吧?可一掂量自己目前的状况,顿时一愣,改口道:“有了!” 风语者淡淡一笑,自己连急速恢复指环都借了,区区身体乏顿又何足挂齿? “太好了!来吧!” 第五十五章:魔龙败退 当维特再次到达魔龙身前时,更有了几分少年英雄的气势。手执银光闪烁的魔神长弓,脚踩一团青云之气,昂首挺立扶摇直上,除了背后一条若隐若现的青色光线链接在风语者手心有些煞风景,此时风姿卓卓的维特颇有几分绝世高手的模样。 风语者借出了急速恢复指环,只能猛嗑药维持魔力消耗,用风系托着维特在空中飞进飞远。魔导师们和仅剩模糊外框架的风精灵负责吸引魔龙攻击,给维特制造攻击机会。 又是三发无的放矢的魔能炮,魔龙王剧烈的喘息和渐渐绵软的攻势让大家看到了明亮的希望之光! 所有魔导师都兴奋起来,一瓶瓶魔药接连不停地灌进身体,五花八门的魔器也纷纷登场,伤不到魔龙王一丝一毫也无妨,只求吸引魔龙王注意力,给维特再来两箭的机会,都不用大家动手,这畜生就能活活累死自己! 魔龙王此刻焦躁无比!任凭自己如何防御,甚至翅膀都快把龙头包裹起来,依旧不能阻挡那诡异的袭击,这种攻击仿佛还遵循某种节奏,总要隔一段时间冷不防触发一次魔能炮,让魔龙王焦头烂额气急败坏! 空中的维特则是惬意无比,他好像变成一个弹球,风语者一会把他弹到魔龙背部,一会又拉扯回身边,任其忽而高又忽而低,却又能保证维特保持站立,毫无阻碍地开弓射击。 终于,再一次触发一记魔能炮之后,魔龙王忍不住了!四肢喷薄出火焰,翅膀喷射出气流,居然转头要逃! 几乎是本能反应,所有人追了上去,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又怎么会轻易让敌人跑掉? 风语者刚要高呼警告,魔龙王就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四只喷射火焰的爪子并在一起,依靠反作用力猛然在空中翻了个身,龙背向下龙腹向上倒飞着迎向了躲闪不及的人群。 忙着追击的魔导师们避无可避,被疾驰而来的庞大身躯瞬间撞得四下飞散,有些当场成了碎块,飞溅出一片血雾。 魔龙王之前被动挨打的憋屈模样让众人放下了戒心,以至于忘记了这条狡诈的魔龙之前也曾偷袭过风语者!眼看魔龙余势不减向着自己冲来,风语者不得不暂时切断了操控维特的魔法,全力加速闪避开魔龙凌厉的身体撞击。倒不是风语者想放弃维特,作为魔法之都首屈一指的辅助圣魔导师,风语者有足够的把握在维特落地前接住他!何况维特此刻周身依旧有数道青色光华缠绕,就算是硬摔都不一定摔得死! 可忽然失重下坠的维特不知道风语者的打算,眼看自己垂直坠向地面,吓得手忙脚乱,这摔下去还不成肉饼?正看到一片银白色出现在面前,想都不想就扑了上去,牢牢抓住可用力的部位,任由凌烈的狂风呼啸,只闭着眼死命紧紧贴住身前的物件,好似落水之人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哪还管起不起作用? 风语者避开迎头撞击的魔龙王,看着对方顺势逃向远方,感叹这畜生狡诈之余,不由捏了把冷汗,逃跑尚且利用折返之厉伤了数人,实在是可怕的敌人。 转眼寻找维特时,风语者愣了,人呢? 此刻维特哪还能顾及别人,揪心闭目良久后发现自己一直在飞行,耳边风声未曾停歇,又忽然感到身下的物件翻转了过来,吓得赶紧死死抠住着力点,睁开眼睛一看,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自己正吊在那只魔龙的翅膀下面! 脚下是急速后退的漆黑茂密森林,魔龙好像并不知晓翅膀上挂着一个人类,犹自朝着维特陌生的方位飞去。魔龙此刻飞行的模样有点奇怪,只靠四只爪子向下喷薄的火焰让身体浮空,而翅膀后面有一排强劲的气流推动整条魔龙平稳飞行,并不是想象中用翅膀拍打空气,也得益于此,维特可真不敢保证能抓牢上下摇曳的翅膀。 也不知飞行了多久,直到天边渐渐放亮,魔龙才缓缓减速,围绕一片群山徘徊。此刻维特双手已酸得像是断掉,若不是手指上那枚急速恢复指环源源不断提供一些力量,维特可能半途就从高空摔下去了。 “肯定是去那里啊!”维特心里嘀咕催促道。 自己挂在龙翅下已经绕着脚下这段山脉飞了三圈,这一段唯一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地方莫过于一座矮峰的顶部有一个死火山口,历经岁月如今成了一潭天池。不过魔龙双目已瞎,自然是看不见,但好像有某种特殊的感觉在牵引这条魔龙寻找目标,随着魔龙飞行范围不断缩小,最终在绕了七八圈之后,魔龙缓缓落了下去! “我擦!” 不怪维特骂起来,这魔龙只知道方向,哪里管下面是地面还是水潭,直接降落在了水里! 维特被魔龙掀起的巨大波浪冲击得头晕目眩,灌了好几口凉水后才稳住了身体,浮在水面任由魔龙在远处折腾。确实维特也做不了什么,作为沙漠地区的孩子,维特难得遇到水,更不会游泳,只会吸一口气仰面漂浮在水上装死尸。 不知道为什么,魔龙不断上上下下往水底不停地钻,激起水面一波波的波浪,反而把维特一点点向岸边退去。 直到维特爬上岸时,魔龙还在折腾,身负银白色铠甲的魔龙此刻更像是一只大白鹅,不断抬头又潜入水中寻找小鱼,搅得本来清澈无比的天池水浑浊不堪。 维特这才有机会打量周围,这座火山口呈一个标准的碗型,四周边缘光滑整齐,不知是因为历经岁月雨水冲刷,还是天生如此。但无疑给维特造成了一个大难题,要爬出这个火山口,没有着力点就要费点功夫了!再一想到自己就剩挂在肩上的一把魔神长弓,不由更是唉声叹气,想要自救还挺难! 正盘算着等魔龙折腾完了,找机会用灵魂箭射出几个石坑当着力点逃跑,本后传来一声骇人的巨响! 嗵! 仿佛一锤子捅破了大鼓,随后而来便是急速旋转成漩涡的湍急水声。 维特转头看去,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丫的蠢货!你把水底捅破了!?” 第五十六章:天池之下 魔龙王庞大的身躯眼看就要随着不断下降的水平线沉入湖底,忽然听到人类的声音,立刻挣扎咆哮起来,说的可能是龙语,维特没听明白,反正肯定是叫骂威吓,因为伴随着魔龙的怒吼,嘴里那一杆圆形管道立刻伸了出来,对着维特所在的方向射出一枚硕大的魔法光球。 好在魔龙身陷水流湍急的漩涡,眼瞎了又只能听声辨位,这一发光球气势威力虽然骇人,但实际上离维特还有些距离,直愣愣撞上火山口陡峭的岩壁。 嘭! 岩壁瞬间被轰出个大缺口! 维特面露喜色,刚要为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从这个缺口离开欢呼,一块飞溅来的石块打破了维特的美梦。为了躲避石块,维特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在湖边光滑的石面上,仰着倒下,还没来得及抚慰疼痛的后脑勺,整个人便急速向湖底滑去。 惊慌失措的维特手忙脚乱的寻找任何可以勾住身体的岩石坑洞,但这些长期浸泡在水底的乱石坑洼都异常黏滑,更有许多苔藓丛生,即便用魔神长弓去勾拽都无法阻止维特直直滑进水里,更不用说徒手去抓,转眼就顺着漩涡卷进了那天池中心的巨大坑洞。 耳边咕噜不断的气泡声,口鼻之间被汹涌的湖水填满,整个人混在水中旋转下坠,维特脑中最后一个画面是无尽的黑暗中有一线红光,接着便晕了过去,毫无知觉。 以往使用完“瞎射”,维特都会在睡梦中遇到可怕的噩梦,但这次连续使用了七八次“瞎射”,维特反而进入了一个安静祥和的梦境。 此刻,维特正处在一派恬静的园林风光之中,明媚的阳光,茂密的树林,湛蓝的湖水,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这里的阳光似乎太过明媚,维特眯起眼抬头看去,天青色的穹顶上竟然挂着大大小小四个火球,散发出的光线四面八方铺下,照得地上事物没了阴影;身后一棵参天大树高大茂密得有些过了头,树皮布满黑色结疤,树干粗壮庞大得像一座巨塔,恐怕百十号人都抱不住,笔直的树干上端直插云霄,以致于树下的维特抬头看不到树冠;面前的湖泊乍一看是湛蓝色,但从岸边到湖心,颜色层层渐深,最中心隐隐泛出深邃的黑色,此时湖面倒映着天空四个太阳,正凑成上下相对,八日齐聚的诡异景象。 梦境里没有出现战争与血腥,却诡异得让维特浑身发凉,迫切想逃出梦境。 “又要走吗?”忽然一道女声,如同炸雷般在维特耳边响起。 “谁!?”受到惊吓的维特大声问道,却不防自己的声音确确实实出现在梦境里,更让自己惊愕不已。 “为什么要回来呢?后悔了吗?”女声没有回答维特的问题,声音的主人缓缓浮现在了维特面前。 最初还只是一个白色斑点,接着更多的光斑从四面八方凝聚,渐渐地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维特眼前,容貌美艳端庄,五官立体精致,几近透明的数层丝绸长衫之下,晶莹的皮肤自内透着白光,显得圣洁而庄重。 “你……”维特豁然失语,不单单惊艳于对方的美貌,更多的是惊愕。 这个女人的耳朵是尖角!这是一个精灵!而随着维特目光下移,更能表明对方身份的标志惊得维特想在梦里掐自己一把!这精灵背后还有一对自然舒展的透明蝶翼,此刻在阳光照耀下映射出七色光芒! 这是一只纯血精灵!所有的书籍和史册都明确的记载,数千年前整个格洛尼亚大陆的纯血精灵就已覆灭,就连残留在人类社会的精灵血脉也已经基本绝迹,偶有返祖现象会出现一些尖耳朵的人类精灵混血,都逃不出被权贵当作玩物的悲惨命运。 见鬼了!怎么会遇到一只精灵!维特下巴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真好!”精灵美女仔细打量维特,如长辈看向晚辈,慈爱的眼神让维特莫名心安:“历经沧桑,如今归来,还是少年模样。”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来到这里……”维特不曾记得来过这里,对方的善意让维特有些受宠若惊。 “因为,你想回来了啊!”美艳的精灵笑靥如花,透露着一丝欣慰,却又惋惜不已:“只是可惜,已经迟了。” “什么迟了?”虽然女声很悦耳,甚至维特很熟悉,但依旧让维特莫名其妙。 “迟了……就是……”女声变得有些飘渺,身形也渐渐稀薄通透起来:“即便……是你……也无法改变……” 这些如同谜面的话语让维特很焦急,顾不上去猜测对方的深意,追问道:“这里到底是哪?我还能来嘛?” 维特的本意是以后使用“瞎射”之后最好不要做噩梦,这里虽然怪异一些,但好歹有美女和美景相伴,总好过那些战争血腥的场景。 “你终究……还是……后悔……啦!”说话间,女声渐渐消逝,眼前的精灵美女如镜花水月一般化作点点光斑散去。 维特伸出手去企图抓住那些散逸的光芒,然而光斑透过了自己的手掌,自顾自地飘离,再欲问话,忽然感到一阵脑胀发热,眼前一切景象破碎分离,迫使维特退出了梦境。 —————————————————————————— 周身温暖且潮湿的黏糊感让维特倍感不适,但全身疼痛不堪,连睁眼都有些勉强,挣扎了片刻维特依旧昏昏沉沉,耳中却传来人类交谈的声响。 “无论多少次,答复都一样。”一道如山涧夜莺的悦耳女声传来,只不过语气颇为严厉:“你不够资格!” “为什么!我辈是龙王!我辈是这世上仅存的龙王!”略有些熟悉的金属声调让维特在半醒半昧之间皱起了眉头,敢情这条该死的魔龙还没摔死呢?再一想自己好像也还活着,论身躯强大程度,自己都没摔死,那魔龙估计连皮都没蹭掉。 “看看你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还有脸自称龙王?”悦耳的女声充满不悦,即便面对魔龙王也毫不留情,傲声斥道:“我辈只有战死沙场的龙王和得胜归来的龙王,从未有被俘降敌的龙王!” “我辈从未降敌!”魔龙嘶吼起来,语气带着愤怒与委屈,夹在在金属摩擦声里有些怪异:“我辈尚未出生便被魔族掠去,何曾有过降敌之举?我辈忍辱负重千年,只为回到龙神怀抱!何曾有不利我龙族之举?” “龙族?你如今哪里还有一点龙族的样子?”女声依旧不为所动,言语间更是充满厌恶:“简直是龙族的耻辱!怪物!” “这只是我辈的铠甲而已!”被辱骂的魔龙王争辩道,只不过气势越来越小,话语之间几近乞求:“魔族强加于我辈的防护,并不是我辈所愿,请大人明察!” “那么,现在,脱掉这身铠甲。”女声用不容抗拒的口吻命令道。 第五十七章:魔龙王的乞求 维特努力睁开有些肿胀的双眼,地面上有些刺目的赤红光芒让惺忪的双眼颇为难受,但借着这些红光,维特能够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这是一个宽阔的圆形石室,头顶一片漆黑的岩石层,地面亦由坚硬的黑色硬石铺就,一些流光泛红的花纹在其上斑驳闪烁,像是黑色岩石的血液在流动,摸起来还有些烫手,让整个石室都有些燥热。 空荡的石室四周都是平淡无奇的黑色岩壁,仅在某个方位正中嵌着一扇巨大的浮雕大门,材质看起来并无特别,只是这大门上端悬挂着一具栩栩如生的龙头雕像,眼窝处嵌着两枚发出猩红光芒的宝石,让整间石室的气氛有些怪异。 交谈声的主人也出现了,那条魔龙王庞大的身躯半俯着,垂下丧失双目头颅,以避免碰触到石质顶部。而在它面前颐指气使的居然是个人类女性,或者说类似人类。因为这女人给维特的感觉好像风语者召唤出的风精灵,同样是人型轮廓的幻影,不同之处在于这女人周身可不像风精灵只有绿色组成,身材曼妙的女人穿着人类贵族繁冗的贵族盛装,连双手下垂指尖相叠的站姿都极似人类贵族礼仪,只可惜正常人类绝不可能像这位女性一样身形透明,也不可能在这黑暗石室中微微发光。 “怎么?舍不得?”女人如慵懒的家猫一般,懒洋洋瞟了一眼维特所处的方位,又半垂眼睑轻蔑地看着气势全无的魔龙王,戏谑道:“回去找你的魔神主人吧!” “我辈无法控制它……”魔龙王陷入了恐慌,身上的魔神机甲根本不由自己的意志掌控,眼前这位大人极其厌恶魔族,不脱下这身铠甲对方不可能满意! 魔龙王愈发焦躁起来,恨不得用爪子硬抠下魔神机甲,但这些由龙骨里长出的精密铠甲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解除?有谁能拔出自己的骨头吗? 女性幻影整暇以待,不急不躁看着束手无策的魔龙王,满脸嘲弄,忽然又转向维特,刚才维特撑起身体的动作引起了女人的注意。 “快把你带进来的家伙弄走,这儿可不是带宠物溜达的地方!”女人冷笑着戏谑道。 “大人息怒,您刚才不是说不要杀他?他也不是我辈的宠物……”魔龙王更加惊恐,慌忙解释道。刚才这位大人说要留下这渺小人类的性命,为何又责怪自己? “我在和他说话,你插什么嘴?”女人露出得逞的微笑,看都不看魔龙王一眼,挑着眉看向维特,招招手道:“人类,过来!” “你……”魔龙王气急败坏,陡然就要发作,但稍一清醒立刻就蔫了下去,连庞大的身躯似乎都萎缩了几分。 这反而让维特有些不安起来,刚才这女人戏耍魔龙王,连维特都看了出来,把魔龙王比作宠物,可算是极大侮辱。更难以置信的是,魔龙王居然就如此忍气吞声?显然,魔龙王畏惧这个女性幻影,但不代表魔龙王畏惧维特,说不定维特走过去就被一巴掌拍成肉泥了! “我就站在这边吧……”维特远远站开,与魔龙王保持距离,毕竟这条魔龙强大的实力太过骇人,没有圣阶魔导师作为后盾,维特可不敢放肆射箭。 “这是我辈龙族圣地,大人即便身份尊贵,但亦不能让人类玷污我辈龙王安寝之地!”魔龙王忍不住怒吼道。 “人类?”女性幻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不屑地看了魔龙王一眼,奚落道:“蠢货!瞎了眼导致你的脑子发炎了吗?” 这一龙一人的争吵似乎不会停歇,维特在一旁看着双方唇枪舌剑,女人肆无忌惮发起攻势,一顿谩骂侮辱把魔龙王贬得一文不值,好似路边臭水沟里的蟑螂;而魔龙王一直臊眉搭眼甘于被骂,十句才还击一句,甚至都算不上还击,而是解释对方骂的方法不对,比起之前力敌人类强者的气势,如今还真像摇尾乞怜的小狗。 维特很不明白这样的对话有何意义,这女人让魔龙王脱下魔神机甲或者离开此地,而魔龙王没有办法做到剥离铠甲,但坚持软磨硬泡就是不愿离开,双方也没有一丝一毫要动手的趋势,难道就这么耗一辈子? “那个……打扰下。”维特终于忍不住了,出言打断双方对话,胆怯怯问道:“是不是卸下这身铠甲就行?” “爬虫闭——!”魔龙王恶狠狠的怒吼话音刚到一半就被更为严厉的声调截断了。 “你给我闭嘴!”女人恶狠狠瞪了魔龙王一眼,使得后者又缩了缩庞大的身形,立刻闭口不言。 “你有办法?”女人转而笑吟吟地看着维特,眼神充满欣喜。 维特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魔神长弓,解释道:“用这个可以做到。” “那你来试试!”女人快速愉快的决定让魔龙王充当试验品,招招手示意维特走近一些,问道:“需要杀了这条龙族的耻辱吗?” “不!”魔龙立刻昂起了脑袋,撞到头顶的石板让整个石室震动起来。 “不用不用,只要他趴着,把鼻子对着我。”维特慌忙解释。 鼻子?魔龙立刻想到了自己战败的缘由,不由怒意更甚,张口怒吼一声,就要往维特咬来。 “嗷——” “趴下!”女人悦耳的断喝声让魔龙如堕冰窖,堪堪止住了攻势,温顺地五体投地,把硕大的脑袋搁在了维特身前。 “那个,要不你来吧!”维特看着眼前狰狞的龙头又有些退缩,万一没有按预想的一样破坏铠甲,反而触发迎面一道魔能炮,自己可就灰飞烟灭了! “我?”女人颇感意外,愣了愣淡笑道:“如果我能用武器,你认为他敢赖在我面前?” “那……龙王阁下,你把头再抬高些……够了够了……再低一些……”维特指挥着魔龙王像玩偶一样把龙头摆到一个方便自己站位的姿势,眼看魔龙王喷出的气息越来越重,愤怒的情绪越来越浓,维特才表示一切就绪。 女人漂浮到半空,抱着双肘看戏似的看着一人一龙摆出怪异的姿势,脸上满是恶作剧般的笑容。 维特不得不小心谨慎,一切都是设想,至少要保证自己安全。维特现在就站在魔龙下巴底部,准备用魔神长弓的弓梢撞击那个魔能汇聚点,万一触发魔能炮,自己有足够空间躲在魔龙坚硬的铠甲后,免遭危险。 戳、戳、戳…… 维特身体躲在魔龙头下,看不见目标,只能依靠感觉举着魔神长弓在魔龙鼻腔部位戳来戳去。 魔龙王锋锐的龙爪已经在地面漆黑的岩石上硬勾出数道深刻的爪痕,咬紧的龙牙咯吱作响,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要不是碍于半空中那女性幻影时不时出声指挥,魔龙王定要将敢在龙头画画的维特碎尸万段! 第五十八章:魔龙王的归宿 “左边一点……右边一点……我说的是我的右边,你的左边!” 笃!笃!笃! 空寂沉闷的石质空间只剩下夜莺脆啼般悦耳的女声以及金属硬物戳碰作响,一个看不见、一个动不了手,两人如做游戏一般在魔龙王头部指指点点,让魔龙王有一种被戏耍的耻辱感。不过在此之前,这位刻薄的女人给予了过量的龙身羞辱与精神打击,以至于魔王龙的忍耐度得到极大提升,此刻居然安安静静任两人折腾。 叮! 意外地清脆声响起,维特感到手中魔神长弓传来一股充沛得有些霸道的灵魂之力,舒爽得维特长吸一口气后又从喉咙缓缓喷出,发出一声生命精华爆发般的呻吟。 而头顶的魔龙王可就没这么舒坦了,伴随着痛苦的低吼,一阵阵金属碎裂崩坏的声响爆发,在封闭的石室反复回响,振聋发聩。维特赶紧捂着耳朵逃出魔龙王身下,掉头回顾一眼便愣住了。 太惨烈了! 伴随着魔龙王痛苦的呻吟,金属铠甲片片剥离坠地,露出血肉模糊的庞大身躯,魔神机甲大多覆盖在满目疮痍的龙躯之上,更有甚者直接联接魔龙外露的森森白骨,如今剥离时好似刮肉拔骨之痛,让魔龙王整个身体因痛苦而扭曲成极度不自然的姿势。随着沾满鲜血的铠甲片片掉光,沉重地呼吸声方才响起,可见刚才身体之痛让魔龙王不堪重负,连呼吸都忘却了。 全身遭受重创,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龙鳞的庞大身躯缓缓走向石质大门,一路留下惨不忍睹的粘稠血迹,仅仅几步之遥仿佛跨越了山岳重重,抵达石质大门正前方,魔龙王才虚弱地抬头问道:“大人,如今,我辈可否,进入圣地?” 空中的女性幻影似乎也被眼前的惨状震慑,双目放空片刻才清醒过来,语气里没有了刚才的傲慢与刻薄,没有回答魔龙王的问题,反而轻声问道:“你的本源力量早已枯竭,如何坚持寻到这里?” 魔龙王虽已不能视物,但仍扭头朝向刚才卸下铠甲的地方,又叹一口气,沉重而谨慎地回答:“魔神力量一直深藏在我辈体内,借此我辈得以苟延残喘千年,以期率领族众回到圣地。但路遇不测,族众被人类拦截诛杀,只身到此,望大人垂怜。” 女性幻影转过头看向维特,面色露出几分疑惑与怒意,似乎在向维特求证。 维特能感受到听完魔龙王陈述后,这位女性幻影流露出的敌意,顿时心里叫冤,那些魔龙如果不进贝亚城不就没事了嘛?非要作死耀武扬威一番,结果悉数死在人类强者手下,自作自受! 可现在如果就按事实这么说,等于承认诛杀魔龙的事,尤其自己还直接参与了这场战斗,说不定这女人立刻和魔龙王同仇敌忾,顺手把维特灭了替那些魔龙报仇。 于是维特只能摇摇头,双手放在耳边直摆手,推脱自己不知道。 女人眼神冒出几点星光,仿佛要看透维特心里所想,不过很快便放弃了,重新看向魔龙王,叹一口气,缓缓道:“忍辱千年,如今战至于此,可报上你的龙名,龙王阁下。” “我辈唤作奎罗斯奈恩,谢谢大人认可!”魔龙王说完这一句已经几乎不能站立,全身剧烈抖动,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伤势过重。 “以龙神使者之名,准许奎罗斯奈恩踏入龙眠神殿。” 话音刚落,女性幻影庄严而肃穆低声吟唱出一阵悠扬而神秘的音节。 维特并未听懂这些怪异的发音,也不能欣赏陌生的音调,但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神秘的吟唱使得周身范围内的一切都空灵起来,像极了当初神殿大主教阿方索在王都定住自己时那种感觉。 更震惊的景象出现了。 魔龙王残破的身躯慢慢变得透明模糊起来,一具淡灰色的魔龙框架逐渐成型,那些血肉白骨开始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就连地上残留的魔龙血也化作星星点点灰色光芒飘进虚幻的淡灰**龙身影,血肉之躯仿佛被点燃焚尽,又仿佛被渐渐变强的淡灰色框架吞噬,最终只在石室内留下一具清晰可见的淡灰色完整魔龙幻影。 此时吟唱声渐止,紧闭的石质大门并无变化,反而是上方的龙首雕像爆发出强烈的紫黑色光芒,让整个石室黯淡诡异许多,紫色光芒不断由龙首散发,渐渐充斥整个空间,这些紫色光芒首尾相接互相缠绕,最终在石室内组成一个竖立的庞大圆环,圆环中心倒映如浩瀚的星空,深邃而神秘。 “愿龙神庇护龙族荣光!” 化作灰色幻影的魔龙王看着半空凌立的女性人形幻影愣了许久,此时视力恢复,看到神龙使者居然以人类形态出现,颇感意外,但考虑到对方身份,即便恨极人类,魔龙王依旧轻颔龙首,向龙神使者致谢。虚幻的眼神又向维特瞟了一眼,闪过一道精光后顿了顿身形,似乎犹豫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没做,淡淡摇摇头,重新振作精神昂首阔步走向了那扇紫黑的圆环。 从魔龙头部碰触圆环中漆黑的画面时,整个圆形深邃星空变成了一幅无尽的黑幕,魔龙王的身躯像是穿越黑幕走到了幕后,一步步深入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紫黑色圆环在魔龙王身躯完全进入后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接着便迅速骤缩,转眼成了一个渺小的黑色球体,等维特定睛再看时,连黑色球体都已不见。 石室恢复了平静,半空中的女性幻影落地后凝视龙首雕像许久,缓缓转头看向维特,严肃庄重的面容忽然轻笑起来:“终于解决掉这个麻烦的家伙!现在,该轮到你了!” “我?”维特一惊,连忙摆手:“我不去那里,我不是龙类啊!” “谁说要送你去龙眠神殿了?”女人微蹙眉间,姣好的面容摆出一副苦笑,道:“那可是我辈龙族圣地,岂容你涉足?” “哦,那……”维特尴尬地笑笑,不管这女人是不是龙神使者,好像对自己挺不错,自己能否离开这封闭的空间就靠眼前的女人,所以更堆满笑容,憨厚地问道:“龙神使者大人,您能让我出去吗?方便的话,最好能送我回贝亚城。” 换作丹尼在此地,一定想不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此时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由对方掌控,对方还可能是一条龙! “贝亚城?没听过。”女人摇摇头,也没有直言回绝,反而聘婷摇曳走向维特,一双明眸闪亮,上上下下打量身前的少年,绕着维特转了三圈后,反问道:“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五十九章:灵魂容器 有两种东西不能形容人类,一种“是东西”,一种“不是东西”,这两者没有是非对错关系,无论哪一种都不太好解释,也只有维特还能保持平静,毕竟遭遇过同样的问题。 女人看向维特的眼神与罗兰王都那位大主教阿方索如出一辙,与其说在看人,不如说在观赏物件。眼神肆无忌惮扫过维特每一处,哪怕是敏感地带也不放过,这位看起来姿色瑰丽的女性幻影丝毫没有顾及越来越不自在的维特本人。 “我也不知道。”维特受不了对方如此热烈的眼神,摊开双手表示化解尴尬:“您能看出点什么吗?” “嗯——”女人拖着长长的鼻音,终于收回目光,微挑眉头啧啧称奇:“我辈还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 话说一半,女人有些词穷,轻摇手腕,似乎正在脑中搜刮合适的词汇。 “艺术品!”女人忽然下了判定,并且无比坚定地重复道:“完美的艺术品。” 一般只有夸赞美色才会使用艺术品类比,更何况是完美的艺术品?对方太会夸人了!维特很有自知之明,论长相维特只能算五官端正,常年在沙漠里风吹日晒,偏远地区也不注重穿着打扮,导致维特从未在长相方面有过自信。 “说点实际的吧!到底看出什么了?”维特相当焦急,对方卖关子的模样让维特很不爽。此时内心又非常矛盾,一方面希望对方能解开心中谜团,一方面又畏惧对方道出真相。 “我辈一直以为魂器都是死物。”女人丝毫不受维特影响,依旧按照既定的节奏自说自话:“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知识点需要更新了!” “魂器?”维特抓住了重点陌生词汇。 “灵魂容器,用来储存灵魂。”女人指了指挂在石质大门上方的石雕龙首,又指了指维特,轻笑道:“死物,活物。” “我是魂器?”维特感觉心跳都慢了一拍,自己真的不是人类!? “也不能这么说……”女人皱起眉头苦思冥想,歪着脖子继续仔细打量维特,语气很慢很踌躇:“这可是个难题啊!本来人类就承载着灵魂,按理说你还是个人类……” “呼——”听到这里维特长舒一口气,内心嘣嘣直跳,自己差点就不是人了! “不过你这灵魂也不是人类该有的呀……”女人仿佛再进行一项严谨的学术讨论,现场正反辩论激烈,丝毫没有顾及研究对象此时的心态。 维特的心态快爆炸了!这女人一句天堂一句地狱,好不容易证明自己是人类,结果灵魂又出新问题了? “您有什么见解一气说完吧……我这心脏受不了。”维特感觉与魔龙王战斗都没这么累这么绝望。 “哦,看来容器的心脏活力不强。”女人一点也没感受到维特的焦躁不安,反而自顾自总结研究对象的反应,颇为惋惜地说道:“我也看不出你的灵魂源自什么,反正不是我辈龙族。” “按您的意思,我可能是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灵魂?”维特面如死灰,难不成自己是某个动物成精了? “不太像。”女人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似乎经过深思熟虑才确定维特不是阿猫阿狗,给出一个让维特较为宽心的解释:“你的灵魂很强大,甚至不比我辈龙族差。” 作为龙神的使者,这句话已经给龙族留够了面子,“不比我辈龙族差”和“比我辈龙族更强”其实表述的意思相当,都是实话,但听起来差异可就大了。 维特此时没有多余精力关心龙族的事,还在疯狂转动脑袋猜测自己的灵魂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比起接受承认自己不是人类,维特更愿意设想自己的灵魂产生了某些变化,自己有个精神系大魔导师爷爷,说不定在年幼时给自己强化了灵魂! “强化灵魂?你们人类强化身体就能赶超龙类了么?”女人冷笑起来,摇摇头表示对维特不切实际的设想彻底否定:“能改变灵魂的只有神灵,即便是你们人类那个追求掌控灵魂的教派,也只能做到控制,离改造灵魂可远着呢!” “那,灵魂之力是什么?”维特陡然想起自己耗尽灵魂之力时,大主教阿方索确实说过他对此无能为力。 “你可以大致理解成灵魂的体力。”女人言简意赅。 “那怎么使用灵魂之力呢?”维特锲而不舍追问道,如今已经解开了大半谜团,索性便问个清楚,好过藏在心里一辈子。 女人转过脸看向丢在一旁的魔神长弓,面露不屑努努嘴道:“喏,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如果我想用其他办法呢?”维特更关心自己使用瞎射时,身体里发生的变化。 “我辈不知道,老实说,这种本末倒置追求力量的行为,也只有愚蠢的魔族和人族关心。”女人冷哼一声,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身躯过于孱弱,就只能寄希望于动用身体以外的力量了。” 从女人言语之间可以看出,对于以强健身躯闻名天下的龙族来说,使用灵魂力量似乎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如果耗尽了灵魂之力会如何?”维特只挑自己关心的问题。 女人像看着傻子一样瞟了瞟维特,没好气地说:“身体累了不就是睡觉么?灵魂和你的躯壳是一致的啊。” “那经常耗尽会不会伤及灵魂?”维特每次耗尽灵魂之力都会做噩梦,除了刚刚清醒做完那个怪异的梦。 “和你的身体一样,过度肯定会伤身。”女人耸耸肩,对这种简单问题颇为不满,饶有深意地补充道:“这世间任何事情,过度都不会太好。” “哦哦——”维特挠挠头,眼前这女人不但博学多识,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态度差一些,但机会难得,维特想把心中疑虑一并问了。 “是不是还有很多问题?”女人仿佛一眼看透了维特心中所想,眼神多出几分得意,如奸诈的狐狸般眯起笑眼,抛出一个巨大的诱惑性问题:“想不想把我辈留在身边当顾问?” 第六十章:共享容器 维特的心脏咯噔一跳,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一具博古通今且强大无比的灵魂,莫名其妙死乞白赖就非得跟随主角,硬要辅佐一个废柴开天辟地成就一凡事业,艰难程度堪比逼良为娼,劝老鸡从良。这样的故事维特看过不少于半书柜,如今时来运转,终于有好事砸到自己头上了? “你是不是很强?会不会火焰秘术或者灵魂传承?”维特顿时激动了!上一次这样难以自抑是得到了托斯达纳学院的传承秘术,不过当初空欢喜一场,自己的身体并不能修炼。 “刚才就告诉过你,我无法使用武器,也就是说,我辈无法动用力量,如今只是一具被束缚在这里的灵魂罢了。”女人感受到维特的激动情绪,但也只能苦笑摇头:“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辈生前是龙类,所有的魔法秘术都只适合同族,对你毫无助益。” “这样啊……”维特立刻泄了一半气,说来说去这女性灵魂只不过是个百事通,真如她自己所说,充其量算个顾问。 “怎么?很失望吗?”女性灵魂看到维特一幅意兴阑珊的模样,不由轻笑起来。 “你还不如骗骗我,说不定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维特翻了个白眼。 “没必要啊!我辈龙类不屑于欺诈之术。”女人轻笑起来,笑得无比自信,斜眼打量维特,淡淡道:“如果你不愿合作,结果不过是多了一个人陪我守陵,反正上千年都熬过来了。” “这……”维特一时气结,对方根本不是利诱,而是威逼,正大光明地威胁! “这里是我辈龙族在格洛山脉山腹百之下的据点,你如果愿意开洞爬出去,请自便。”女人睥睨冷笑,右臂曲肘平端,一副给维特指路的模样。 如何在山腹里开洞?维特如今只有一把魔神长弓,虽然这把弓威力强大,但需要灵魂之力补充,石头土壤里可没有灵魂之力! “有话好好说。”维特低下头,抿起嘴无奈摇摇头:“我愿意带你出去,你能帮我离开这里?” “你以为刚才那头蠢货怎么进来的?”女人不屑轻蔑道:“我辈自然留了手段。”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出去?”维特觉得这女人在诓自己。 “我和你不一样。”女人没好气地看了维特一眼,又看了看头顶的龙首雕像,忿忿道:“我的容器是件死物。” 维特顺着女人的眼光仔细打量这件魂器,虽然不如魔龙王实际头部大小,但这石质龙头最少也有上吨重,被粗壮的门梁支撑吊在空中,确确实实是一件死物——死都没办法移动。 “难道要我抱这玩意一起走?”维特不可置信地看着雕像。 “是不是你和那头蠢货待在一起的时间过长,导致你也变成蠢货了?”女人轻蔑嗤笑道:“如果用这种办法出去,我倒不如和那头蠢货合作,至少他有蛮力。” “好吧好吧……说说你的计划。”维特讨了个没趣,举手表示投降,不甘心地随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想出去啊?你不是龙神使者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瞬间让眼前的女性灵魂冷笑起来起来,话语中充满冷酷与怨恨:“使者?哼!不过是个守陵的看门狗罢了。” 维特有些乍舌,之前魔龙王对这女人保持那么恭敬谦卑的姿态,完全因为女人身居的崇高职责,没想到在她自己心中,这个身份如此不堪。 看着女人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眼神变得时而冷漠时而热烈又时而痛苦,维特很识时务地选择闭上嘴,毕竟现在不能激怒她,否则等待自己的很可能是在这暗无天日的石室内当一辈子看门狗。 良久,女人眼神恢复清明,甚至隐隐有些水雾状,稍整神色,故作轻松说出条件:“我告诉你出去的办法,作为交换,你得帮我找到你的主人。” “主人?”维特皱起眉头。 “你的制作人。”女人换了个措辞,继续说:“让他为我做一个和你一样的容器。” 维特不说话,只是挑着眉毛不断点头,一副相当认可交易的模样。其实内心满是不屑,一旦出了这里,就想办法和这女人分道扬镳,谁还会帮她找什么制作人? “你知道你的制作人是谁?”女人眯起眼睛,满是怀疑。 “啊!肯定是我的父母啊!你知道的,我们人类不需要经过蛋……”维特随口胡扯道,实际上他连父母长相都未曾记得。 “我记得,你说你爷爷是人类精神系魔法师,可能会改造你的灵魂?”女人眼神愈发尖锐,看得维特更加心虚,甚至看透维特的内心,替维特说道:“其实你早有怀疑,对不对?只不过你不愿意这么想,不愿承认自己是魂器,把一切归于意外。” “我不知道什么魂器!我只知道我有血有肉,我和人类的思维行为一模一样!”维特也忍不住爆发起来,怒视女人双眼,狠狠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蛊惑我?是不是为了离开这里,想办法让我胆怯,让我有所顾忌?” “哼!”女人丝毫不避让维特冒火的眼神,反而露出一丝欣赏,忽然一伸手,近似透明的手掌穿过维特心脏部位,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却让维特有一种怪异的窒息感,女人忽然凑到维特身前,妖媚温柔的声音在维特耳边响起:“我会证明的——用你的身体承载我。” 换做恋爱中的男女,这一句堪比前戏,但维特此时听得毛骨悚然!这女人居然想要占据自己的身体? “你别乱来啊!”维特向后退了几步,手指着笑盈盈的女人,吞了口唾液颤声道:“你说过我灵魂很强大的!你不一定能赢我!” 维特有些慌乱,那些小说的反派经常死于夺魂夺舍之类的手段,难道自己没等来一个灵魂辅助发家致富的好事,反而倒了血霉要被夺舍? “你说的不错,我辈确实没把握能赢!”女人说得异常坦荡,龙类的自信体现得淋漓尽致,丝毫不以为意,淡淡解释道:“我想要的是共享!你的灵魂那么强大都能装载进去,多一个我,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哦!” “别开玩笑了!我是男的!你是女的!”维特胆都寒了,说话也毫无章法,随意扯出一个不能让对方得逞的理由:“哦不,你是母的!怎么能共用身体!” “所以,你不得不尽快找到你的制作人,让他帮我制作另一具容器,不是吗?”女人狡黠地笑起,志得意满地看着呆若木鸡的维特。 第六十一章:石室谈判 “你进来了吗?” “我辈还没有准备好。” “会疼吗?” “应该不会,你先别动,待我辈研究如何进入。” 封闭的密室中,孤男寡女的对话让人面红耳赤浮想翩翩,男性如一个大字型站立,而女性漂浮在半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男子周身环绕,好似两条交尾的金鱼。 维特同意了女人的要求,共享自己的身体作为承载对方灵魂的容器,女人则以真名保证绝不会出现夺舍夺魂之事。对方本可以欺骗维特以达到目的,但女人把计划如实告诉维特,甚至连要挟都做得如此光明磊落,维特自然也就多了几分信任。 但维特内心大多数还是出于无奈。按对方所说,已经看守了数千年龙族王陵,不在乎再多守数千年,可维特不行啊,谁会想在这山腹中封闭的石室内陪伴一具女性灵魂终老? “伊萨娜,你到底行不行啊!?”维特有些发毛,自己保持这个敞开胸怀的姿势都累了,这母龙还没搞定,只顾在维特身体穿来穿去,一点不见变化。 刚才这条母龙甚至尝试对着维特激活使用了一次对付魔龙王的灵魂剥离术,但依旧毫无进展,维特也没感受到灵魂出窍的奇妙。 “别吵!没看我辈正在想办法吗?”自称伊萨娜的人型灵魂也颇为无奈,这种神奇的活物魂器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自然需要寻找新的灵魂注入方法。 “会不会你压根就搞错了,我就是个普通人类而已。”维特不经意间装作随口一说,眼神盯着那件龙首雕像,实在不甘心自己和这么个物件是同类。 “你还心存侥幸啊?”漂浮在空的女人会心一笑,知道对方心里的小九九,眼前似乎没有办法突进维特身体,所以索性停下身形,解释道:“在足够强大或者精通控制灵魂之术的灵魂眼中,你的出现就好比一群人类中站着一条巨龙,根本无法隐藏好吗?” “有……那么大的差别吗?”维特回想到以异样目光打量自己的,目前只有那位阿方索大主教,就连剑圣弗澜也是听了大主教点拨才略知一二。 “你先休息会。”女人缓缓落地,示意维特撤除怪异姿势,整件事需要从长计议,边琢磨边给维特扫盲:“这么说吧,一般的灵魂会与肉体相互交融在一起,肉体受伤灵魂也会受损,肉体死亡灵魂就会散逸消亡,而有些强大的灵魂或者掌握某些控制灵魂之术的种族,会把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剥离开,不但能利用灵魂之力,还可以避免灵魂受损,即便肉体灭亡后,依旧可以通过某些办法保留灵魂。” “以此判断我就是魂器?有强大灵魂的一定是魂器吗?”维特反问道,证据不够充分那就不能证明! “现在你的灵魂如此强大,源自哪里我辈暂时看不出,但肯定不是人类灵魂!”伊萨娜进一步推理更令维特心惊,断言道:“而且你很有可能掌握着某种操控灵魂之术,不是吗?” 维特顿时不说话了,对方的推理没有错,自己确实掌握着一种消耗灵魂之力换取射击准确度的能力,没有人教,仿佛天生就具备这样的能力。 “还用再解释吗?你拥有与人类身体不匹配的强大灵魂,还具备一种与生俱来的灵魂之术,你觉得自己是普通人类吗?”伊萨娜看着维特低头不语,便知道自己的猜测绝对命中了关键点。 好在伊萨娜没有逼问维特如何操控灵魂之术,或许龙族压根就看不上这种力量。 “那你钻吧。”维特认命了,甚至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 “进不去。”伊萨娜挠挠头,这条母龙的灵魂有些挫败感:“你的制作人设计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固魂法阵,不但能锁住本体灵魂,似乎还能隔绝其他灵魂入侵。” “说得简单点。”维特不懂什么魔法阵,如今只求赶紧出去,去找爷爷问个清楚。 “你这个魂器和我辈不一样,设计我辈魂器本来就是为了方便灵魂转移和使用,但你的魂器现在就像一个蛋,别的灵魂进不去,你也出不来。”伊萨娜有些泄气,生前也并精于魔法的她完全无法解读这复杂的固魂法阵。 “你是在骂我是个魂蛋?”维特歪过脑袋,没好气地看着伊萨娜。 “比方,只是个比方!”伊萨娜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 “那你说怎么办?”维特反而心头一轻,轻声慢语道:“要不,就算了?你行行好,放我出去吧!” 现在轮到伊萨娜沉默不语,迟疑地看了看维特,张张嘴欲言又止,半晌才叹一口气,悠悠道:“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谈一下条件。” “嗯?”维特苦着脸,这条母龙好会折腾啊! “你不用紧张,这有利于你。”伊萨娜气息间变得有些丧气。 “说说看,你想干嘛?”维特仍然保持警惕。 “原来的条件不变,再附加一项,我辈巢穴中所有的宝藏都归你所有!”伊萨娜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做出如此忍痛割爱的决定。 “等等……先不说过了这么年,你的巢穴还在不在,为什么你平白无故要送我一笔宝藏?”维特深刻意识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肯定在!我辈巢穴非常隐蔽,你大可放心,其中的财宝富可敌国!”伊萨娜信心满满,不过态度变得有些谦卑,踌躇了一会,缓缓道:“我辈担心你出去后丢下我辈,不履行承诺。” “嗯?你还有办法出去?”维特一愣。 “有!”伊萨娜露出无奈的神色,看了看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魔神长弓,认命哀叹道:“那也算是件魂器,只要驱除其中现有的灵魂就行。” “魔神武器里也有灵魂?”维特一惊,想起魔神长弓不能使用瞎射,顿时有些明悟。 “是的,魔族在灵魂研究方面不比你们人类的教派差,甚至还略高一筹,只不过这些魂器中封印的都是魔族自身灵魂,没有神智非常弱小,只能作为杀戮武器罢了。”伊萨娜回忆起久远的往事,语气饱含唏嘘。 “你确定能钻进去?”维特走过去拾起魔神长弓,疑惑地问。 伊萨娜点点头:“我辈如今没有约束手段,我辈只希望你能承诺,带我辈去见你的制造人。” 说到此处,伊萨娜几乎是在恳求。 “我答应你。”维特认真点点头,诚恳说道:“我也想去找爷爷问个清楚,至于他愿不愿意或者能不能为你制造魂器,我就无法保证了。” “谢谢你的坦诚,我辈知晓。”伊萨娜最后一次以女性人类灵魂形态行了一次贵族礼。 “需要我帮忙吗?”既然不用钻进自己身体,维特态度也缓和许多。 “嗯!你可以用这把弓击碎那两颗魔力核心么?没有它们,束缚法阵就会自然崩塌。”伊萨娜指了指龙首雕像眼窝里的两枚红色宝石,又指了指魔神长弓,说:“再把里面的灵魂力量散尽,我辈的灵魂便可以暂存其中。” 维特答应得痛快,但很快发现行不通,箭术太不尽人意!魔神长弓在射出七箭后便黯淡下去,耗尽了灵魂之力,而那两枚红色宝石依旧稳如泰山。 “你爬上去摘下来吧……”灵魂状态的伊萨娜脸上有些抽搐,被维特奇烂无比的箭术震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维特不得不哼哧哼哧沿着石质大门门柱爬上横梁,再从雕像上抠下两枚被称为魔力核心的红色宝石。未等维特把宝石收进口袋,龙首雕像闪过一道刺目白光,一条几乎塞满整间石室的红色巨龙出现在维特眼前,当然只是幻影,不过比起魔龙王还巨大的身躯依旧震撼人心。 红色巨龙迅速虚化扭曲,化作一道红光没入地上端方的魔神长弓,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要推开石门就是出口。”最后一刹那,一道悦耳的女声传进维特耳中。 “靠!”愤怒的咆哮响彻石室。 第六十二章:山林之夜 “你似乎很不高兴?”清脆悦耳的女声传自手中的魔神长弓。 “没有。”维特深吸一口山脚下新鲜的空气,转头看了看刚才穿过石门后的隐蔽通道,此时已被茂密的杂草乱木遮蔽。 “我辈并没有欺骗你。”似乎有些内疚,将灵魂藏进长弓内的伊萨娜推脱道:“只是你不善观察罢了。” 维特埋头不语,只顾拎着武器沿着几近荒废的山道疾走。生气是必然的,维特并没有去责怪这条母龙,而是检讨自己。魔龙王庞大的身躯看起来不可能穿过那扇石门,而进入龙眠神殿则是通过传送门,以至于维特忽略了这道石门的实质作用,只需要去推开石门顺着甬道走出,这条母龙的灵魂没有任何办法阻拦自己! 维特摇摇头,努力将懊恼情绪甩出脑海,现在不是追究过失的时候。身处陌生的山脉之中,维特必须尽快找到食物,从与魔龙王战斗开始至今已过去一夜一天,现在腹中饥肠辘辘,若不是卷进天池水潭时灌饱了湖水,维特现在还会缺水。 伊萨娜把本体灵魂寄托在魔神长弓后,这把弓立刻就可以使用灵魂箭矢,但维特的箭术实在不敢恭维,天空中的飞鸟,山岩上的跑兔,统统与维特有了一面之缘后匆匆告辞。 “别试了,我辈灵魂之力已消耗了许多,留一些以备未知的前途吧。”伊萨娜恢复成人类女性模样钻了出来,缓声劝说道。 维特也有些不好意思,诚如伊萨娜所说,这深山老林之中不知潜伏着多少危机,留些战斗力预防魔物袭击非常必要。眼见天色渐暗,维特拖着疲惫的身体边走边找,终于阳光收尽之前,借着暮光在杂木之中找到一小片挂着枯黄色果实的果树。 “这些能吃吗?”收集几个果实后,维特拧开枯黄果实,发现其中的果肉颜色青翠,也没有异味,但对于从未见过的食物还是有些不放心,开口询问博学多识的伊萨娜。 “我辈并不知晓,应该没有问题,这周围没有发现骨骼残骸,说明即便有毒性也不会立刻致命。”这是半天以来维特第一次主动说话,作为有求于人的母龙灵魂,伊萨娜表现得相当积极:“可以先吃一点尝试,待确认无碍后再食用。” 维特也只能点点头,塞了些果肉在嘴里,除了有些苦,基本还能算能果腹的食物,缓解腹中空匮的饥饿感。 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把斑驳的银光洒进暗寂的森林,地面厚厚的枯枝乱草交叠,被人类少年踩中噼啪作响,在静谧的森林中颇为突兀,更诡异的是这位少年身前还静静漂浮着一具散发淡淡萤光的灵魂,让整个场景看起来阴森可怖。 不知为什么,伊萨娜没有钻回魔神长弓,反而给维特充当萤光火把,一路引领着着维特前行。 “你认识路吗?”周围太过寂静,维特心里也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出声打破沉寂。 “不认识,我辈被困数千年,早已沧海桑田。”迎着树林间的微风,伊萨娜面色恬静,仿佛灵魂也能感受到清新的空气,丝毫不在意山路坎坷,轻松笑道:“只要沿着路走就可以了,不是吗?” 维特点点头,如今都不认识路,只能依靠这条看似人迹罕至的山路寻找人烟。伊萨娜看起来心情很好,被关在密室中数千年,现在得以重见天日自然想多看看多瞧瞧。最初离开密室没有急着显身,想必是因为觉得有愧于维特,或者说有愧于龙族的自傲。 “你走了以后,再用龙族需要进入龙眠神殿怎么办?”维特找了个话题。 “应该,不会有了。”伊萨娜顿了顿,淡淡道:“昨天之前,已经有数百年未有同族到来,这方世界的龙族应该都死了,若不是那头蠢货接受魔神改造,也早该寿终正寝了。” “这方世界?”维特感觉自己翻开了一本上古史料。 “就是你们这块格洛尼亚大陆。”伊萨娜头也不回,娓娓而谈:“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和魔族争夺这块大陆,处于劣势的人类神灵向我族龙神发出邀请,请求我族前来援助,击退魔族后,我族大多返回族内,有少部分龙族和他们的子嗣留在这里,如今应该差不多都已消亡。” “嗯,确实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新的龙类传说了。”维特咂咂嘴,点头表示同意。 “除去昨天那头蠢货,最后寻觅龙族圣地的同族是一条亚龙。”伊萨娜回想起过往有些伤感:“他的龙类血脉已经相当稀薄,能感受到龙族气息寻找至此已属不易,血脉再稀释下去,就不可能再感受到龙族气息,也就无法抵达这里。而且按他所说,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说明最后的龙脉已断。” “龙族气息?”维特自己感受不到武道气息,对这个词有些敏感,于是问道:“类似于人类的武道气息吗?” “仅仅是类似吧……”伊萨娜略微思索了一下,寻找一个简单通俗的说法解释给人类小朋友:“世间一切都有自己的气息,而人类自身的气息被你们称作武道气息。” “那我怎么感受不到武道气息?”维特一句话刚问出口,便立刻自己怔住了,停下脚步呆在了原地。 伊萨娜听到背后脚步声停歇,转头看向维特时只能无奈一笑:“看来,你明白了?” 再次回到了那个问题,因为维特是魂器,不是人类! 维特仍然心有不甘,追问道:“可是人类也有很多人没有感受到武道气息啊,总不会都是魂器吧?” “那是所谓的资质问题,和龙类一样,会有天生强大的龙王,你们也总有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类,不是吗?”伊萨娜淡笑着反问道。 “可是,可是……人类可以通过修炼感受武道气息啊!”维特因为激动而有些结巴,反复触及到的问题慌乱了的维特的心神。 “维特。”伊萨娜转过身,收起笑容与维特对视,神色认真而诚恳,缓缓道:“不用再逃避了,事实就是事实!人类通过修炼可以强化武道气息,但不可能凭空创造武道气息。从一不断累加可以到一百,到一千,但如果是零,无论叠加多少次,依旧是零。” 维特呆若木鸡。 伊萨娜继续开导维特:“有的人天生或许是一,有的人或许是十,甚至有的人天生就是一百,但哪怕天生是一,通过努力,也有可能累积到比天生一百更高的层次,但前提是要有一。” 维特算是明白了,自己就是那个零。 “那,爷爷说我也许能学习魔法?”维特彻底把自己放在了魂器的身份。 “嗯?这么说,你的灵魂来自于会魔法的生物?”伊萨娜惊异起来,再次上下打量维特,眼神里透着异样的神色,不怀好意地冷笑起来:“难道,你是恶魔?” 恶魔?维特心里一惊,难道自己真的是这种与龙族齐名的邪恶种族?按伊萨娜之前所说,维特的灵魂强大堪比龙族,那能与龙族抗衡的,不就是远古时期魔族的同盟,来自深渊的恶魔吗? “不太像。”伊萨娜自己否定了猜测,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无奈摇摇头叹息:“否则你的制作人也太强大了,居然能改变魔族嗜血好杀的本性,那岂不是神灵?” 维特听完,更是惊慌失措,想到那位大药剂师弗莱明。丹尼说过,改变魔法天赋的药剂,真的就是在挑战神灵的职责! 第六十三章:山村夜景 两夜一昼只食用了些苦涩果实的维特终于在太阳再次凌头照耀时寻到一处小山村,不到百口人,和维特的家乡沙棘镇一样,这村子里大多是猎户,只不过沙棘镇的狩猎场是纺锤沙漠,而眼前这些猎人的狩猎场是莽莽群山。 “这里是格洛山脉?”维特满口塞着猎人们提供的干粮,惊呆在了原地。一天前自己还在北荒大陆罗兰王国,今天已经到了横亘整个大陆的格洛山脉中心?这两者之间恐怕隔了万里之遥,维特在感叹魔龙王飞行速度的同时不由开始同情自己,这可怎么回去啊? “慢慢吃,慢慢吃,喝口水。”上了年纪的老猎人顺手递上一瓢清水,眼前少年看起来很狼狈,想必收了不少苦,再看见维特只身一人背着一把怪异的金属长弓,和善地问道:“你怎么孤身一人在这深山里啊?可危险呵!” 鬼使神差被魔龙王带至此地自然没时间准备行囊,又经过一天一夜寻路,维特当初在贝亚城置办的镶甲长袍已满是污渍破损,伶俜独身看起来凄凉无比。 “我……我和佣兵团走散了。”维特梗着脖子咽下一口来不及嚼碎的硬干粮,随便诌了个理由,毕竟被魔龙带至此地听起来太过玄幻。 “那你从哪来呀,打算去哪?”淳朴的山村猎人倒是很热心,要给维特指路。 维特顿时语塞,自己对罗兰王国都不熟,何况这万里之外的格洛山脉?附近一个地名都想不起。 “啊……我想回北荒大陆的罗兰王国,刚从那边过来。”维特随意一指自己来的方向,那座死火山秃平的山顶在群山峦叠之间颇为醒目。 “龙神山?”猎户们顿时满脸敬畏与慎重,纷纷喃喃自语不知祈祷着什么,半晌祈祷完毕才转而给维特指路:“往北绕开两头小山,下破口就是密林通道,连接南北大陆。” 维特对于那座山的名字颇感意外,那座山里真的有龙,也确实和龙神有关,但这些村民猎户如何得知? “那座山里有龙吗?”维特又拿起一块粗糙的干粮塞进嘴里,仿佛随口一问。 “传说中是有的。”一位老猎人无比虔诚认真地向维特讲述了那座龙神山的传说,大致上也与伊萨娜所述差不多,猎人们代代相传,久远以前,那座山上时常有巨龙飞翔徘徊,猎人们相信那是龙神现世护佑此地的猎户。甚至这个小山村有年年有向龙神山祷告祈福的仪式,不过近些年被荒废了,毕竟好像仪式办不办对猎户的生活没什么影响。 老猎人讲故事添加了许多凭空想象与猜测,比如什么五彩祥云啊,龙神托梦啊,甚至还有龙神爱上村庄少女,结合后诞生龙子的荒谬故事。维特保持礼貌地随意听着,心想这些龙类飞到这里奔着死后回到故土长眠,不是上了年纪就是重伤不治,哪还有闲情逸致和人类少女来一段黄昏恋? “前天有神龙出现了!你难道没看到吗?”忽然有一名猎人忍不住插嘴道:“我们可都看到了呢!” “嘁——”维特手中的长弓里传来一声不屑冷哼。 “真的吗?”维特装作无比好奇的样子,毕竟这时候一般人听到神龙都应该兴奋一些。 “是啊!而且我们村有些日子没来客人了,你可真幸运,如果不急着走,晚上可以看到我们举行龙神祈福仪式呢!”一名年轻猎人异常兴奋,似乎颇为期待。 “瑞格!”老猎人打断了周围猎人的七嘴八舌,横眉怒视了年轻猎人一眼。对客人热情是村里的优良传统,但也不能完全不设防,仪式是村里独有的传统,出于一些隐秘,不足为外人道。 “不方便吗?那我还是尽早赶路吧。”维特其实对这种小山村举行的仪式不抱希望。无非和沙棘镇每年春季第一次狩猎的祝福仪式差不多,几个大妈大婶跳一段年年不变的舞蹈,年迈的老猎人们穿上沉重得走不动路的夸张服饰挂件,唔里哇啦鬼喊鬼叫一番。仪式每年一样,可每年收获不一样,仪式也不过是让那些臃肿的大妈大婶以及无法再参与狩猎的老人们有一次寻找存在感的机会。 维特知趣地准备起身告辞,随手掏出几枚金币搁在桌上,以感谢这些干粮和饮水,虽然不丰盛,但确实让维特能吃饱喝足一顿。 “客人还是留下来休息一夜吧,如果有兴趣可以来看看我们村的祈福仪式。”老猎人看着桌上的金币,迟疑片刻发出了邀请,这少年看起来根本是无心路过,又满脸疲惫,这样催人上路太过不近人情。 “嗯,那我只睡一觉就走,不会妨碍各位,请放心。”维特实在太困乏,讨了一间最外围的小屋,打算睡一觉就走,白天黑夜都无所谓,反正夜里有伊萨娜充当火把。 一天一夜没闭眼的维特粘床就倒,本来对晚间的祈福仪式没有兴趣,可是一入夜,外面果然如沙棘镇的祝福仪式一样,传来沉闷的鼓声,金属器皿的敲击声,混上杂乱的踏脚声吵闹无比,明显是这帮猎户开始跳舞了。 维特依旧没有动身,只想好好补充睡眠,正打算把头捂起来,一道有些急迫严肃的女声响起:“出去看看,有我辈龙族的气息。” “哈?”维特看着面色凝重的伊萨娜,依旧不愿动身,别说龙族气息,就是武道气息维特都不在乎。 “很怪异的气息,先去看看吧。”伊萨娜看见维特毫无兴致的模样,面露乞色。 “好吧,那就看看吧。”维特勉为其难答应,慢慢吞吞起床出门,晃晃悠悠向人群走去。 聒噪的人群围绕着比房屋还高的旺盛篝火载歌载舞,男男女女搂搂抱抱在一块,无论老少都一副迷乱情欲的神色,已到了如痴如醉的境地,对维特的到来毫无知觉。 这篝火由搭建的三层岩石台阶支撑,每一层都堆有大量木料,看起来颇为壮观,其中也不知有什么特殊燃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这就是所谓的祈福仪式?维特满是不屑,这不就是单纯的篝火舞蹈嘛?只不过这些村民似乎太过投入了一些,连跳舞都能跳得如此旁若无人难以自拔,眼见有些人都开始宽衣解带,打算就地释放本性了! 维特颇为尴尬,考虑要不要回屋睡觉,撞到这种男女之事本来就已算很不礼貌,更何况还是一群人? “不可能,不可能……”伴随着呢喃的话音,伊萨娜迫不及待显身出现,如今这副场景也不需要顾及村民,直勾勾盯着人群中间的篝火。 “这些人怎么了?”维特满是疑惑,自己深吸了几口香甜的空气后也有些犯晕,心中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燃烧,心跳加快有一股急躁的冲动。 “屏住呼吸!”伊萨娜双目绽光,即便已是灵魂也难抑语气中的贪婪喘息声:“这是我辈的魅情龙涎,延绵子嗣所用!” 第六十四章:仪式后遗失的龙蛋 据民俗传闻,龙性本淫,这些庞然大物似乎随时保有极其盎然的性致,小到家禽,大至野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基本都有与龙类繁衍后代的传说,也就有了如今品类丰富的亚龙类。 按照常理来看,显然不是所有生物都会对来自异世界的龙类产生爱慕之情,就好比正常人类不会对山岭巨猿产生繁殖冲动,所以在自由恋爱条件下,龙类不会占据交配优势,并且自恃甚高的龙类也不屑于使用强迫手段。 龙类过剩的欲望得不到满足,自然会影响龙族社会稳定性,这时候龙类的高等灵智发挥了效用:让对方主动求欢不就好了?于是龙族领导们动用了一些不算光明磊落的小手段,与人类盟友研究开发出了这种魅情龙涎,使用龙类的体液混合某些魔药鞣制而成,高温时会产生一种香甜的味道,只要吸入足够剂量,短时间内任何种族都会成为摇尾求欢的情兽。 听到伊萨娜如此介绍时,维特被龙族的无耻彻底震惊,尤其是伊萨娜一副理所当然本应如此的模样,让维特不得不表示强烈谴责。 “如果你足够强大,就不会被魅情龙涎影响。”伊萨娜奇怪的逻辑让维特哑口无言,这条母龙灵魂指着已经传来靡靡之音的村民坦然道:“你看这些人类,他们多么享受此刻,有人强迫他们吗?这有利于人烟稀少的小山村尽可能多地繁衍后代,让你们人类种群得以传承下去。” 龙类的霸道蛮横维特算是领教了,明明就是使用迷药而行苟且之事,居然被伊萨娜代表的龙类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无耻!”维特捏着鼻子评价道:“非常无耻。” 伊萨娜一听,凝眉瞪眼,娇叱道:“这些人类偷盗我族的子嗣,到底是谁无耻?” “你们的子嗣?”维特一愣,忽然兴奋起来,追问道:“这里有龙蛋?” “喏——”伊萨娜一努嘴,指着那三层小楼高的庞大篝火石阶,微怒道:“这帮蠢货把我族的子嗣当典礼道具了。” “这龙蛋里有小龙嘛?”维特神情激动,按照小说故事,龙蛋一旦孵化,就会有只小龙跟随自己,长大后充当坐骑,然后维特就会成为闻名遐迩的龙骑士! “少做白日梦了,这应该是枚亚龙蛋,破壳后像不像我族还未可知。”维特满脸花痴的模样让伊萨娜看透了维特内心所想,顺势泼了一盆凉水:“只有沐浴龙息喷吐的龙蛋才会孵化,如今已无龙族,这枚蛋也只是块坚硬的无用岩石罢了。” “那就是没戏咯?”维特哀叹一声,自从体验了魔龙王的飞行速度,如今再也不想徒步翻山越岭,如果有条飞翔的巨龙当坐骑该是多么幸福惬意的事。 “哎。”伊萨娜不甘地点点头,本以为会有龙类遗产出现,结果只是某个同族的野种。 “回屋睡觉。”既然没有希望,维特转头往回走,顺口问道:“你说的魅情龙涎是哪来的?” “龙族的……体液嘛。”伊萨娜回答时有些忸怩,极不自然,不过赶着回去睡觉的维特毫无察觉。 屋外的繁衍大会持续到了后半夜,那些堆积的木柴烧完,篝火只剩下余烬,空气中的香甜气息也被微风吹散,操劳了一夜的村民疲惫得就地而眠,四仰八叉躺了一地。 眼见万籁寂静,角落里一双明目忽然睁开,缓缓挪开压在身上的白嫩软肉,鬼鬼祟祟站了起来,走向只有些残烬的石阶。 名叫格瑞的年轻猎人显然体力不错,同样挥霍生命精华之后,年长的猎人们都已睡死过去,而轻猎人还有闲情仔细打量这块祈福仪式专用的椭圆形宝贝。 宝贝的来历已经不可考,有人说这是龙的蛋,有人说这是龙的眼,也有人说这是龙的魔晶,总之毫无疑问这是个值钱的玩意。格瑞不在乎这宝贝到底是什么,只是爱死了宝贝散发出的香味,每次都能让格瑞欲仙欲死,心爱的女孩也只有这一晚属于格瑞。因为这仪式一年只会举办一次,而且时常被老猎人以各种理由取消,于是格瑞如今动上了歪脑筋。 不知从谁身边扯出一件大衣,格瑞小心翼翼将留有余热的宝贝裹紧,蹑手蹑脚离开村庄,半晌后再回来时,手中已经空空如也,走进人群重新把心爱女孩楼进怀中,倒地做起美梦。 维特从白天睡到晚上,中途起来看了一出春宫戏后回去接着睡,所以天没亮也就睡饱了,起身出来时那些赤身果体的村民还在春梦中呢喃。 “还是尽快走吧。”维特也没行李,轻身迈步而行。尽早赶路回罗兰王国要紧,尤其是昨夜看见这些村民行人伦大礼,早上如果相遇未免多了几分尴尬,不如不见。 “那枚亚龙蛋不见了呢。”临到村庄出口时,伊萨娜淡淡回头看了一眼,藏身进了魔神长弓。 “收起来了吧,管它干什么,反正也不能骑。”维特不经意摇摇头,往远处山头走去。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维特没有坐骑,崎岖山路走了小半天自己喘成了一匹马。正懊恼应该从猎人手里买一头牛充当坐骑,背后传来一阵吆喝吵杂声,数十名猎人矫健的身影穿过树木,手持武器气势汹汹把维特包围了起来。 “嗯?”维特一愣,不明所以疑惑道:“有必要这么热情吗?不用送这么远……” “小子!把我们的圣物交出来,我们不为难你!”老猎人长途跋涉急急赶来也颇为吃力,尤其是昨晚纵欲后力不从心,如今腿都发软,拄着战矛才能稳住身形。 “什么圣物?”维特估摸着对方所说的圣物应该就是那枚龙蛋,眼前对方人多势众,各个眼神冒火,赶紧高举双手以证清白:“各位你们看我全身上下哪有地方藏你们的圣物?” 老猎人也面露不解,这少年全身上下依旧破烂不堪,别说能藏圣物,连个破布兜都没有。 “我看见你偷圣物了!说不定藏到什么储物戒指里!我们好心收留你过夜,你却不知好歹,偷盗我们圣物!”年轻的猎人在人群中嚷嚷起来,瞬间得到了周围同伴的认可,毕竟眼前这外乡少年出现的时间太敏感,行为也太过可疑。 两天前刚出现神龙影迹,这少年次日就到了村里,正赶上举行祈福仪式,今天一早还不辞而别,嫌疑非常大! “不要胡说八道!你何时看到我拿那枚龙蛋了?”维特立刻呵斥反击道,但转眼发现猎人们眼神都凌厉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猎人们口中的圣物,维特怎么会知道是龙蛋? “你还说没有偷!你怎么会知道圣物是什么?明明就是奔着圣物来的!”年轻猎人激动得面红耳赤。 “我们热情欢迎客人,但是对小偷不留情面!”老猎人眼神几乎冒火,喝道:“抓起来带回去!” 维特百口莫辩,还欲再解释,一个矫捷的身影猛然窜到了维特背后,一横棍扫向了维特腰间,下手之狠辣明明就是要废了这外乡少年! 维特暗骂一声,赶紧向前挺身躲避后面的杀招,却不妨正面撞上两根顶到面门的粗头长棍,顿时头破血流,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猎人的拷问 维特渐渐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狭小的木屋内,此时身体被固定在了一张木椅上,脖子手臂腰部小腿都裹缚了结实的绳索,勒得皮肤泛红生疼。 “他醒了!”一名猎人看维特苏醒,对着门外嚷嚷道。 不一会,那名老猎人走了进来,看了看晕晕沉沉的维特,吩咐道:“给他点水。” “我真的没拿你们圣物。”维特有气无力地强调道。 “嘿!你会说的!”递水的猎人一把捏着维特下巴,一大罐凉水就泼了进来。 冰凉液体来不及进入口腔,便浇湿维特的衣襟,潮湿的衣服黏在皮肤上让维特不禁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很多。 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审问,老猎人还好些,只问不动手,最多用饿刑和限制自由来要挟维特,而有些年轻猎人就直接动手了。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甩到了维特脸上,把维特刚有些清醒的脑袋打得又有点发懵。 “说!你把圣物藏在哪了?”年轻猎人阴森的面孔与昨天热情兴奋的表情判若两人,让维特更加迷茫起来。 “我没拿你们的圣物,问一百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维特吐出一口血沫,用半边泛肿的嘴巴低声回答。 啪! 又是一巴掌,直接把维特连人带椅子一并打倒在地。 “还敢狡辩!”年轻猎人甩着有些酸疼的手掌,一脚踢在维特腹部,狠狠咬着牙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格瑞!”身旁老年猎人面露不忍之情,不过迟疑了一下,只是淡淡提醒道:“这儿就交给你了,让他开口就好,不要闹出人命。” 天色已黑,老猎人急着要去主持分配今天各家的猎物食物,刑讯逼供这种脏活交给格瑞这种人就好,反正他是游手好闲的破落户,分配不到猎物。 “好的,您放心!”被唤作格瑞的年轻猎人收起满脸戾气,满脸堆笑向着老猎人远去的背影连连点头,心里默念道:连你女儿也交给我就好! “嘴巴很紧啊!”格瑞转过头,咬牙切齿拽着维特金色头发往上提,把维特连同椅子一起拎正。 维特痛得快要晕厥,口腔中牙齿都被打松动了,满嘴血腥味,没力气争辩。 嘭! 又是一勾拳打向维特胸口,正砸在心窝位置,心脏猛糟重击,维特一口血就喷了出去,连带椅子仰面翻到在地。 咳咳—— 粘稠的鲜血呛住了气管,让维特猛烈咳嗽起来,但牵连着胸口剧痛,每一次咳嗽又带来更多血水,更让维特痛苦不堪。 维特恍惚间已经看到死神在招手,心中不由叹息起来,魔龙王都没能杀死自己,如今居然会死于一个山村猎人之手,真是丢人!别人遇到的灵魂会护主救驾,而自己遇到的母龙灵魂只会躲在魂器里装聋作哑。 不知是不是年轻猎人打累了,半天没了动静,维特渐渐缓过劲来,发现刚才狠揍自己的猎人倚着墙角一条长桌,脸色忽青忽白,眼神忽明忽暗盯着自己似乎在沉思。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半晌,被唤作格瑞的年轻猎人走到维特身后,维特以为又要遭罪,紧闭双眼凝神憋气,没想到这人走到身后的窗边,开窗吹起凉风来。 小屋内静得出奇,只剩下维特时不时牵动伤势的抽气声。 “看起来你真的是被冤枉的啊。”不知过了多久,年轻猎人忽然变了一副和善的面孔走到维特身前,友好地扶起被打倒在地的维特,仿佛刚才一切都是误会,还关心起维特身体来:“还好吗?能走动吗?” “我……我真的没偷圣物。”维特有些莫名其妙。 格瑞脸色微变,不过又堆起笑容,挥挥手安慰道:“我刚才就是在考验你!看来真不是你偷的。” 维特暗骂,这考验差点打死人!不过既然对方表现出善意,维特也只能识趣地应诺道:“是是是!” “不过呢——”格瑞面露迟疑之色,摇头晃脑拖着长音说:“不过那些老家伙们脑筋都太死,怎么也不肯放过你。” “我是被冤枉的啊。”维特听到有人相信自己,哪怕是刚刚狠揍了自己的人,维特此刻也无比信任。 “我也很痛心啊,好人被冤枉!”格瑞义愤填膺地为维特鸣不平,忽然又笑得非常灿烂,指了指维特身后的窗户,轻声道:“不如——我放你走吧!” “真的?”维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猎人,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但对于自由毫无抵抗力,哪怕前面需要跳火坑,也好过在这里等死。 “是啊,不过你要去的方向老家伙们都知道,所以……”格瑞循循善诱。 “所以我往反向逃?”维特神情激动起来。 “哎!”格瑞连连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继续给维特指路:“你从山背面下山后会看到一条小河,顺着河往西走,绕远一些也能到密林通道。” “谢谢!谢谢!”维特感动得都快哭了,对方简直如再生父母般关心自己! “这个给你了。”格瑞神秘一笑,对着维特眨眨眼,维特感到椅子背后束缚的右手里多了一把小短匕。 “大恩不言谢!”维特满怀感恩。 “这个送我吧?”格瑞从角落的长桌上拿起维特的那把圣光弩,又看了看没有箭矢的魔神长弓,背对着维特浮起一丝诡笑,转头又充满礼貌地问道。 “好的好的!谢谢你!”维特未曾多想,反正这玩意也是别人送的,赶紧点头,感激地看着格瑞把白色弩箭收进怀中,走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了窸窸窣窣摩擦声,不一会,维特解放出双手,快速切开所有绳索,从长桌上拿起魔神长弓,收拾起零碎物件,从窗口悄悄跳了出去。 那名叫格瑞的猎人正搂着不远处一名猎人攀谈,余光瞧到维特,还给维特递了一个鼓励的笑脸。 真是遇到好人了! 维特按照对方指点的方向,趁着夜色匆匆逃离。 “你小心些。”手中的魔神长弓忽然传来一声关怀的警告。 “废话,我当然要小心些!”维特没好气地呛声道:“是不是我死了你正好占据魂器?” “你的灵魂比你的肉身更难磨灭。”伊萨娜无不惋惜的叹息道:“可以为我所用的时候,你的肉身估计早就破败不堪了。” “还真是劳您费心了呢!”维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母龙就是憋着让维特死了好取而代之啊! “我费心观察了。”伊萨娜仿佛丝毫没听出讽刺,认真说道:“那个放走你的人,手上沾有魅情龙涎。” “嗯?!”维特停下了脚步。 第六十六章:黑夜逃窜 如果维特没记错,这魅情龙涎应该附着在那枚龙蛋上,年轻猎人怎么会沾有这种迷药?再一深思,维特脚底窜起了一股凉意! 怪不得那名叫格瑞的年轻猎人最初一口咬定维特拿了龙蛋,如今又偷偷放维特逃走,原来都是为了掩盖格瑞自己偷盗龙蛋的事实! 只要维特离开村庄,就能带走所有嫌疑,而格瑞就能高枕无忧独享那枚龙蛋。格瑞不但把整件事完美栽赃给维特,其间还狠揍了维特一顿,最后再装好人让维特千恩万谢,甚至还送了那把圣光弩给他! 即便如今维特知道了对方的诡计,也只能按部就班照着人家的规划执行,否则一旦重新被猎人们抓住,维特屡次逃跑反而更加佐证了偷盗圣物畏罪潜逃的事实。 这个仇现在还报不了,真是憋屈!维特穿梭在树林中,牙根咬得吱吱作响,双目几欲喷火,如此大的暗亏怎能不让人恼怒? “是不是很愤怒却又无计可施?”为了隐匿行踪,伊萨娜没有现身,只是在魔神长弓里说风凉话。 “闭上嘴,没人当你是哑巴。”维特怒气正盛。 “人类绝大多数愤怒,源自对自己无能的恐惧。”伊萨娜也不生气,轻笑道:“要不要帮你出口气?” “得了吧!你要真有能耐,我被抓的时候怎么不动手?”维特知道这条母龙灵魂毫无战斗力,除了能说会道,啥也不会。 “蠢材!上兵伐谋,动手用武这等粗俗之事有什么好夸耀的?”伊萨娜侃侃而谈,似乎大局在握。 “那你说说看。”维特眼看快到山脚下,几乎能看到那条蜿蜒的河流。 “那枚亚龙蛋现在离你不远,我辈能感受到微弱的龙族气息。”伊萨娜幽幽道,虽然没有显身,但维特依旧能想象出这只母龙此刻狡猾的笑容。 “那家伙把龙蛋藏在这附近了?”维特停下脚步,眼神焕发出光彩,虽然自己要龙蛋没什么用,但是只要不让格瑞那小子得到,就算报仇了呀! “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估计掩埋在地下,气息非常微弱。”伊萨娜催促道:“别停下,再往前走一些,找一找有没有比较好认的标志物。” 这山林之中树木差不多模样,随便藏宝很容易连藏宝人都找不到方位,所以肯定有比较明显的标志引导。 前方不远处就是碎石河滩,没有了树木遮挡,维特放慢脚步边走边瞧,陡然在临近河滩边最后一排树林中发现了一棵造型怪异的古树。 这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仿佛被猛兽撞击过,圆柱体树干中间被撞掉半侧,从维特的角度看去像是一个月牙形弧度,在周围一片自然生长的树木之中颇为显眼。 “应该就是这里。”伊萨娜悄悄钻出了魔神长弓,绕着古树徘徊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处数根突起处,伸手指了指脚下。 维特随手拎起地上一段朽木挖掘起来,朽木不吃力,挖了两下裂开,不得已维特只能用魔神长弓的弓梢去挖。 在一旁观看的伊萨娜立刻面色阴沉,眼神里满是痛苦与不舍,嘴里念念叨叨:“暂时的暂时的……不生气不生气……” 维特没心情搭理伊萨娜的小心思,带着怨气猛挖了一阵,弓梢再次凿进土坑时,碰到了一件硬物。感觉像是某种坚硬的石头,维特一阵扒拉,终于从树根处掏出一个黑乎乎的椭圆龙蛋。 这亚龙蛋并不算大,维特单手能夹在胸前,现在天色昏黑,也看不出细节,只能抱着继续赶路。 “好小。”伊萨娜挑剔地看了两眼,虽然之前从火光里远远看过几眼,但如今到了眼前才发现小得有些过分。 “还行还行。”维抱走龙蛋算是出了口恶气,让格瑞竹篮打水一场空,此刻特倒是挺开心:“这么大的蛋,可以吃好几顿呢!” 又是一天没进食的维特想赶紧找个地方把龙蛋弄熟给吃掉。 伊萨娜面色复杂地看着维特,听到对方要吃自己同类的子嗣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明媚生艳:“你还真幽默,吃掉?倒不如说你会孵蛋!” “我是真的饿啊……”维特满脸尴尬,疑惑道:“这蛋不能吃吗?” 伊萨娜看了看维特认真而饥饿的眼神,虽然探讨同类子嗣能否食用不算很愉快的话题,但还是皱着眉解释道:“龙族的蛋只能从内部破壳,从外面永远无法打破,这是规则……龙神赐予我族的规则。” “圣阶也不行吗?”维特沿着河滩赶路,看着怀中黑乎乎的龙蛋不由苦笑:“那我抱着这玩意干嘛?” “谁也不行,规则就是规则。”伊萨娜摇摇头,知道给此时的维特解释不通,随口道:“要不你再找个地方埋了。” 挖出来再埋?维特感觉这简直是在侮辱智商,好在龙蛋也不算太重,狠狠心还是抱在怀里继续赶路。 天色渐渐放亮,眼见河流越来越宽,维特停下脚步,看着周围的青山险峰不由挠了挠脑袋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怎么感觉越来越往格洛山脉中心跑了?” 伊萨娜早已隐匿进了魔神长弓,此时倒颇为镇定,安慰道:“你们人类不都喜欢在河水湖岸边建造栖息地么?那说明方向对了呀。” 维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觉确实如此,水源是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即便是沙棘镇,那也是沙漠里为数不多能钻井取水的区域。可往前再走一段,忽然又觉得不对劲,虽然大多数人类选择依水建城,但实际上除了这些强大的龙类,其他生物不都是依靠水源地生存吗? “吼——” “嗷吼——” 啼不住地猿声忽然在山峰间回响,一前一后两条黑影在青山中起起伏伏,维特刚找到一棵大树背后藏身,两只五六米高的山岭巨猿就从山上跳约到了河滩边,开始俯身饮水。 “咚——咕噜咕噜——” 维特一紧张,怀中的龙蛋脱手,落地后晃晃悠悠滚向了河滩边,山岭巨猿的脚下。 听到异响,两只巨猿同时转过头看向维特藏身的大树,白色气流从巨猿朝天鼻中喷出,又在清晨冷冽的寒风中渐渐飘散。 “轰——” 一道敏捷的黑影飞扑而来! 第六十七章:山岭巨猿 虽说这些灰白色毛发的山岭巨猿体型硕大,但丝毫不影响它们敏捷矫健的动作,一扑一扫,比维特人还高出几头的宽大前掌就把水缸粗细的大树拍得支离破碎。 “吼——” 也不知是因为拍在大树上引起前掌酸痛,还是没击中目标让巨猿有些恼怒,出手的巨猿怒吼一声,四肢着地往维特追来。 维特连滚带爬往树木茂密之处狂奔,这些体型硕大的巨猿在山脚下的密林中并不能像在高海拔山峰之上灵活。尽管沿路的树木被巨猿一撞即断,伤不到巨猿厚实毛皮下的健硕身躯,但好歹如障碍物般替维特拖住了巨猿的行进速度。 “死定了!”维特心中叫苦不迭,莫名其妙惹到两只穷凶极恶的山岭巨猿,自己饿了一天一夜又连夜奔波半宿,哪里来的力气能与这两只畜生抗衡? “这些大块头你也射不准么?”魔神长弓里的伊萨娜满是怨气,好不容易离开那龙族陵墓,结果至今为止这小子一直在疲于奔命,说不定还会命丧荒野,牵累到伊萨娜寻求魂器的未来。 “射中又如何?这么大块头,射不到要害,一百箭也不会有用啊!”维特撒丫子乱窜,在密林中左躲右闪。 “这可是魔神武器!会直接伤及灵魂!射几箭让它们知难而退就行了!”伊萨娜暗骂蠢货,魔神长弓也算是魔族尖端武器,到了这小子手中简直暴殄天物,只会用来挖土! 维特眼看山岭巨猿越来越近,自己脚步越来越慢,迟早要被拍成肉饼,无奈抱着赌命的态度取下长弓,边跑边拉开弓弦。自从伊萨娜的龙族灵魂进入魔神长弓,灵魂箭矢与弓弦已经成了赤红色,此时红色箭矢明亮,说明灵魂之力充裕。 转身粗略一瞄,一缕虹光划破清晨的雾霭,直奔山岭巨猿怀中而去。 巨猿压根没想过躲避如此细微的攻击,皮糙肉厚的巨猿连参天大树棱角巨石都不怕,何况针芒般的箭矢? “吼——” 这渺小的一支箭矢轻而易举攻破了巨猿如墙砖厚度的硬皮,在巨猿腹部钻出一个深深的血口,引得巨猿痛吼起来。 即便如此,这点伤势对于巨猿来说也不算致命,甚至还不如平时巨猿之间游戏玩耍打打闹闹造成的误伤来得严重。 但这只巨猿感受到了另一个层面的恐惧,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传递给大脑危险信号。 看似不起眼的一箭,让体型庞大的山岭巨猿感受到了一股彻骨寒意,巨猿仿佛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从那微小的创口迅速流逝,这是从有生以来未遇到过的怪异情况,以至于让这只山岭巨猿愣在了原地,迷茫踌躇起来。 而身后那只山岭巨猿并没有停止追击,对同伴的异常不管不顾,拧身让开同伴的庞大身形,后腿扫断一片树木后,继续向维特袭来。 一击得手后感受到来自巨猿的灵魂之力灌进魔神长弓和自己身体内,维特立刻有了自信。迅速开弓迎面朝第二只巨猿放出一箭,这一箭也是瞄着巨猿目标最大的胸腹而去,维特对自己的箭术并没有太大把握,但是巨猿如城墙般宽阔的躯干部位实在太容易瞄准了! 眼看灵魂箭拖出一道红色矢道飞向目标,维特嘴角轻扬,设想这只巨猿会和它的同伴一样,中箭后停下庞大的身形! 不过维特失望了,巨猿本身较高的灵智使得山岭巨猿更加善于学习,从同伴中箭后的反应领悟到了红色箭矢的可怕之处,也早早做好了准备。维特的灵魂箭矢刚脱手,这只山岭巨猿后腿一蹬,巨大的身体化作一只野猫扑食的姿态,堪堪让出腹下的空档,跃至半空躲开箭矢,两只前掌合力直向维特拍去,眼看就要把维特在掌间拍成肉泥! 维特动作再快也于事无补,生死关头本能地握着弓横放在身前。 “嗷——” 山谷间痛苦的咆哮声反复回响,震得山林中的鸟兽惊飞乱窜。 手上长弓传来巨震,维特把紧闭的双眼撑开一丝缝隙,发现自己正身处两面墙壁般的肉掌之间,魔神长弓左右两端弓梢戳进了巨猿宽厚的前掌内,穿透巨猿前掌的厚皮糙肉,抵住了坚硬的掌骨,为维特撑开了一段保命的空隙。 “愣着干什么?”伊萨娜咆哮道。 “啊!” 维特幡然醒悟,此时长弓两端被卡住固定,成了一把弩箭!维特伸双手拉开灵魂之力组成的弓弦,待红色箭矢重新出现,猛然撒手。 山岭巨猿横扑之后已爬倒在地,扬起滚滚灰尘烂叶遮住了视线,两只前掌撑在最前方,接着便是巨大的头颅,正要抬头查看前掌为何如此剧痛,一道红光迎面而来,直接没入了眉心。 尘埃未定,浓烟之中维特看不到巨猿的状态,只看到左右两只肉掌渐渐失力,肌肉缓缓松弛,最后维特轻而易举拔出了魔神长弓,才发现眼前这只巨猿眉心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正汩汩流淌着红白流质。 远处那只山岭巨猿流露出极度骇然的表情,同伴身亡而敌人看起来完好无损,让这只巨猿之前表露出的勇猛无畏瞬间蒸发,不等维特再有动作,便转身钻进密林,向着山顶疯狂逃窜,留下一路被撞得七倒八歪的无辜树木。 “靠!”维特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同样惊魂未定的还有伊萨娜,此时钻出魔神长弓,满脸怒意:“你到底怎么想的!?那一巴掌可能会把长弓拍碎啊!” “弓碎了,我也就死了。”维特爬到一棵树下,依着树干揉捏有些发软的双腿,幽幽道:“你指望还有人会到这里来捡起你,回去找新的魂器?” “我辈……”伊萨娜一时气结,诚如维特所说,如果维特死了,魔神长弓遗弃在这深山之中无法自己返回人类文明世界,更不用说找到制作魂器的人,不过伊萨娜还是有些不忿,训斥道:“你好好练练箭术!弓能这么用吗!用来当棍子撑?!” “总之保住命了。”维特看了看庞大的巨猿尸体,裂开嘴笑了起来:“还能吃肉吃到饱。” 胜利后的喜悦并未持续很久,就被熟悉的声响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咻! 陡然,箭矢破空声响起,维特就地翻滚避让,抬头正看到自己刚才依靠的树干上插着一支木箭,箭头深入树干,若是没躲开,自己可能就已经死了! “年轻人,交出圣物!”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 “真他妈阴魂不散!”维特彻底怒了! 第六十八章:血洗仇敌 与巨猿的战斗动静太大,以至于引来了更加难缠的敌人。 维特看着从河岸边走来的三人,心中的恨意升腾燃烧,几乎没有迟疑,立刻开弓反击一箭,并将巨猿死去的身躯充当掩体。 灵魂箭并没有射中敌人,不过失去目标而倾泻爆发的灵魂之力将河滩上的碎石炸得四处飞溅,威慑住了慢慢靠近的三人,停步在百米开外,不敢再靠近维特。 “只要交出圣物,我们不会为难你!”为首的老猎人话语柔和许多,对方这一箭的威力之大着实骇然听闻,不但会爆炸,居然箭矢都没有实体,太过古怪诡异! 再看到山岭巨猿毫无生气的尸体,老猎人内心隐隐有些焦急,猎人们分组散开寻找目标,己方目前只有三人,未必能保证拿下此人! 老猎人身后自然少不了那个栽赃嫁祸维特的格瑞,另一中年猎人保持握弓姿势,看起来刚才偷袭维特的就是此人。 “偷盗圣物的是你身后的格瑞。”维特半身藏在巨猿尸体宽实的肩膀后,对老猎人喊道:“就是他放我逃走的!” “你血口喷人!”格瑞立马就急了,对着中年猎人喝道:“快射死他啊!一会他又跑了!” 中年猎人瞄了瞄,摇了摇头表示不行。维特站在高处,又有巨猿尸体遮挡,刻意躲藏根本找不到射击角度。 “你不用挑拨我们,如果不是你偷了圣物,为何如此慌张?”老猎人面色平静,说话不急不缓,只要再拖一会儿,待其他猎人闻声赶到,这少年插翅难飞! “你们这些王八蛋!当你们是谁?就凭你们怀疑,老子就要束手就擒?”维特怒火中烧,对方的狗屁逻辑让维特哭笑不得,明明没有任何证据,仅靠怀疑猜测,就要强行扣押维特,还各种威胁逼迫,这不就是屈打成招么? “骂谁呢!?你这狂妄的小偷!”握弓的中年猎人气愤不过,明知维特有掩体,仍然射出一箭以示威吓。 这一箭准头不错,插在了巨猿肩头,可惜穿透不了如此厚实的掩体伤及维特本身。 红色灵魂箭矢立刻作为回礼在三人前方炸开,吓得三人又退开几步,寻找树木充当掩体。 “嘿!格瑞,我已经把你藏起来的圣物丢进河里了!你就等着去捞鱼吧!”维特叫嚷道,伸出半个脑袋想看看格瑞脸上会显露怎样的精彩表情。 不过格瑞躲在树后,面容看不真切,不过隐隐有些发抖的声音还是让维特听出了对方的紧张:“我才不知道什么圣物,你……你终于承认拿圣物了!” “是啊,你藏在那颗歪脖子树下真不好找呢。”维特冷笑道。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维特的话语犹如晴天霹雳,激起了格瑞的条件反射,但格瑞立刻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补充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圣物在哪!?” 好似此地无银三百两,老猎人和中年猎人立刻严辞怒喝起来:“格瑞!难道真是你!?” “我……”格瑞理屈词穷,明白行迹败露,立刻装出一副认错知改的神色,向两人求饶:“村长!大叔!我……我一时犯了糊涂……我藏起来就是想,想哪天再悄悄放回去!” “好你个格瑞啊!”老猎人怒气冲冲,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你父亲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们,我们抚养你长大成人,没想到你是只白眼狼,反倒来偷村里的圣物!” 如果不提这一节,或许格瑞还真心想服软,不过被提到心中伤疤,格瑞眼角闪过一丝狠厉,在两位长辈的斥骂声中低着头,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慢慢靠近两人,右手却已经偷偷伸进了马裤边袋。 “你说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我们供你吃,供你穿,供……”老猎人动情的倾诉在簧片轻弹声后嘎然而止,接着扑通一声摔到在地。 “格瑞!你敢——”中年猎人刚要拔箭就被一支瓷白色弩箭射中胸膛,满脸不可置信地瘫软下去。 “老不死的!乖乖把你女儿送到我床上,不就没事了嘛?”格瑞狠踹老猎人的尸体一脚,吐一口吐沫骂道:“吃你点干面包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说来也奇怪,弩箭力道并不大,甚至只能射进皮肉指尖长短,却能一击必杀,瞬间夺取两名猎人性命。 “这弩箭真不错!”格瑞阴森冷笑着感叹,再将一根瓷白弩箭装上圣光弩,看着巨猿静止不动的尸体,加速冲向维特,满脸暴戾喝道:“下面,轮到你了!” 维特看到了全过程,除了感叹格瑞为人阴险狡诈外,又有些失望,本以为格瑞会被老猎人解决,没想到圣光弩立了功,反而把残局留给了维特。 近距离条件下,弩箭要比弓箭稳定得多,更何况维特的箭术实在不敢恭维。 嗖!嗖! 连续两支红色灵魂箭从格瑞身旁擦过之后,格瑞已到了巨猿躯干另一侧,与维特隔着巨猿尸体对峙。 “我以为这把弓没有箭矢,才放任你拿走,没想到啊……”格瑞看出了维特箭术不济,冷笑嘲讽道:“没想到给你箭矢也没用!” 维特长久时间腹中无物,脑袋一直晕乎乎,此刻小腿都有些痉挛,别说逃跑,连移动都有些迟缓。听到对方嘲讽也不还嘴,辨别出对方位置,悄悄移到了视线拐角。 “乖乖告诉我圣物去了哪!或许我会给你个痛快!”格瑞胜券在握,桀桀阴笑道。 依旧悄无声息。 格瑞听不到维特说话,以为对方早已胆怯,信心满满沿着巨猿尸体巡视,手中的圣光弩一直端在前方,时刻准备给维特致命一击。 嗯?人呢? 格瑞绕着巨猿尸体转了一圈,却发现目标消失了!正在迟疑间,忽然听到头顶异响,一道黑影猛地扑向了自己! 狂击! 维特从巨猿背部跃下,借着下落之势,手持一端弓梢猛劈向格瑞面门,完全把魔神长弓当刀剑使唤。 啪! “啊——” 格瑞身体后倾,堪堪避过袭向面门的长弓,端着圣光弩的胳膊却被击中。金属质地的魔神长弓坚硬无比,经由维特勤学苦练的初阶狂击武技强化,落在小臂上瞬间打断了臂骨,圣光弩也被砸飞出去。 格瑞发出一声惨叫后,跪倒在一旁,看着怪异扭曲的手臂狂抽冷气。 “箭矢确实没什么用呢。”维特冷哼一声,面对跪倒的格瑞,侧身将手里长弓照着面门狠狠甩了过去。 狂击! 喀嚓! 重重地击打之下自然不是武器断裂,连山岭巨猿都没能折断的魔神长弓迎面将格瑞的鼻梁敲得粉碎,连带整张充满戾气的脸都被抽得血肉模糊。 “哇……”从小到大顺心顺意的格瑞何曾受过如此伤痛,顿时哭得如同孩童。回想起自幼村里孩子们一直都忍让着自己,只要说起早死的父亲就能得到所有人原谅,格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要知道,我早年丧父啊!你们有没有同情心啊!我杀人可以,你们不能杀我啊!我年幼丧父啊!我可怜啊! 维特自然不知道格瑞此时想那么多,只是被人冤枉被人殴打的怨气没消,尤其看到格瑞瘫倒在地,满脸委屈又不服气的表情,维特举起长弓背部再次劈了下去! 不服?那就打到你服! 嘭! 没有刃口的长弓背部平滑坚硬,被狂击强化后犹如金属棍棒,打得格瑞血肉绽放,瞬间又有几根肋骨崩碎,嵌入了脆弱的肺部,引得口鼻之间血肉喷溅。 嘭! 几度剧痛让格瑞无法自抑的痉挛抽搐起来,屎尿混着血水满地流淌,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到处都是青肿淤血痕迹。 “维特,控制住自己,魔物的灵魂之力可以为你所用,但是不能让魔物的情绪感染你。”伊萨娜钻出长弓,没有责怪维特把长弓搞得血污不堪,劝慰道:“发泄得差不多了,了结他吧。” 维特受人提醒,猛然眼神中恢复几分清明,看了看地上抽搐不断的格瑞,深吸两口气后拉开长弓,瞄准了对方头颅。 第六十九章:摄魂武器 维特用冰凉的河水洗刷身上的血迹,清洗腿上的箭伤,也让狂躁的情绪得以平复,思维渐渐清晰起来。 刚才吸收了部分山岭巨猿的灵魂之力,以至于整个人都变得如野兽般暴躁,正好遇到可以泄愤情绪的缺口,就真的会化生野兽,变得凶残暴虐。 “魔神武器真邪乎,我以后还是少用为妙。”维特轻叹一声,想到当初普兰得到魔神武器后面相变得乖戾可憎,不由打了个寒颤,自己才不要变成那样! “灵魂之力只是一种力量,凶残也好,温良也罢,都应该由你掌握。”伊萨娜在一旁解释道:“刀剑可以杀人,但不是刀剑本身想杀人,而是用刀剑的人想杀。” “话是这么说啦,我只是感觉刚才好像不是我了……”维特从未有过那样的感受,依然有些后怕,疑惑道:“前几天我对着那条魔龙王射了好多箭,好像也没受到这种影响。” “越是低级愚蠢的生物情绪越简单越明显,也越容易贴上标签,比如暴怒、嗜血、凶残这样的情绪,但如果是你们人类这样复杂的生物,灵魂的情绪太过多样,既凶残又有温情,既贪婪又会慷慨,所以反而不会带有任何标签。”听到这里维特已经领会其中的深意,不过伊萨娜明显不是为了夸赞人类,接着傲然道:“人类尚且如此,何况我辈龙族?即便那是一头蠢货,本身也算龙类血脉!” “我想起来了,当时还是受到了一些情绪影响。”维特一边包扎腿部伤口,一边作恍然大悟状。 “什么情绪?”伊萨娜挑起眉毛。 “狂妄自大啊!否则我怎么会去惹魔龙王?”维特递给伊萨娜一个白眼,拎起湿漉漉的衣服一瘸一拐回到岸上。 “那是我辈的自信!龙神赐予我族的荣光!”伊萨娜听出了维特的嘲讽,拧着眉瞪着眼,恶狠狠盯着维特背影,忽然嘲笑道:“你脱上半身不脱下半身,是怕与我辈龙族的伟岸相比,人类下身太过娇小吗?” 维特脚下一滑,顿了顿身形没有回话,自顾自去老猎人尸体身边搜刮遗产。 让维特吃了瘪的母龙咯咯欢笑起来,悠哉悠哉漂浮在空中惬意舒心,继续调笑道:“想当初不少人类才俊跪倒在我辈石榴裙下,要说前戏调情你们人类还是可以的,就是本钱嘛……” 眼见维特不吭声,作势要把手里的魔神长弓插入土中,伊萨娜果断闭上了嘴巴,神色忽然由风尘小姐表情变成了冷峻女神。 维特将插在老猎人心口的瓷白色弩箭拔了出来,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圣光弩箭一旦使用完就没了金属箭头,不能再用第二次。 “我能说话吗?”伊萨娜在身后看着圆滑的箭头小心翼翼问道。 “最好说点有用的!”维特心情非常不好,因为老猎人携带的干粮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标志着维特还要继续饿肚子。 “这是摄魂武器,制作人肯定也会制作魂器,你认识吗?”伊萨娜眼冒精光,涉及到魂器的事情都会让这条母龙异常兴奋。 “我不认识制作人,这武器是光明神殿的大主教送我的。”维特反问伊萨娜:“什么叫摄魂武器?” “就是这弩箭!能锁住死者灵魂,也就是中者必死。”伊萨娜看着瓷白弩箭杆部的细密法阵,漂亮眸子都快成了斗鸡眼,语气兴奋:“不过对你无效!” “我?”维特一愣。 “对!你可是魂器,本身就有禁锢灵魂的法阵,摄魂武器捕捉不到你的灵魂。”伊萨娜指了指老猎人胸口的箭孔,催促道:“你挖挖看,里面应该有魂晶。” 维特满脸厌恶嫌弃,不过好奇心还是占了上分,拿出之前格瑞交给自己逃跑用的短匕,顺着箭孔挖了下去。果然,就在弩箭尽头位置,那里有一个指尖大小的灰色圆石,应该就是伊萨娜所说的魂晶,同样在那中年猎人身体里也挖出一块。 捧着两块带血的魂晶,维特问道:“这有什么用吗?” “没用。”伊萨娜一摊手。 “没用?”维特看着刚洗完又满是血污的手,皱着眉恨恨道:“你耍我?” “没有啊!”伊萨娜满脸委屈无奈:“我辈不知道这些人类魂晶会如此弱小。” “靠!”维特不得不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再次去河边洗手。 “这摄魂武器的制作人也算非常厉害了,估计能做出相当高水准的魂器。”伊萨娜自说自话评价道。 “比如……我这样的?”维特现在很怕听到魂器这个词,总觉得心里别扭。 “哦不……就凭这弩箭的工艺,还不至于能完成你这种程度的魂器。”伊萨娜一脸艳羡看向维特,看得维特又想伸手把魔神武器丢开。 “回头有机会问问大主教。”维特迈开不算灵活的脚步走向山岭巨猿尸体旁。 “去看看射中你的那支弩箭,应该还能用。”伊萨娜提醒道。 维特走回格瑞身边,拾起刚才被顺手丢弃的弩箭,果然,银白色箭头依旧完好。再从格瑞惨不忍睹的尸体里搜出最后一支圣光弩箭,维特小心翼翼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维特才明白阿方索大主教当初那一句“目标足够强”的含义,圣光弩箭摄魂后凝结的魂晶只有足够强大才有用,人类——至少一般人类的灵魂不够强大。 寂静的山林中,这边刚才动静很大,其他猎人迟早会追来,所以即便维特很饿,也只能继续忍着,等到了安全地域再想办法。维特默默用短匕费力地在巨猿身上切下一小段精肉,裹在扯来的猎人衣物内,转身离开了是非之地。 被巨猿狂追了一路,现在早已失了方向,光看太阳只能知道大致方位,可是身处格洛山脉内部,必须规划合适的路线绕开障碍,单朝着一个方向翻山越岭会被累死。 无奈,只能沿着被巨猿破坏的狼藉树林返回,至少那个方向看起来像是有人烟。 “哟,我辈的子嗣跟你挺有缘分。”伊萨娜轻笑起来。 维特满脸黑线,刚才失手遗落的龙蛋居然卡在两个石块之间,就这么拦在了维特返回的路上。 “带着走吧。”伊萨娜看着踌躇的维特笑道:“当盾牌也是好的!” 维特满脸失望,摇摇头叹息一声:“我是想骑啊……” 不过维特还是用布包收起了龙蛋,拴在魔神长弓上晃悠悠沿着越来越宽的河道走到了一个巨大的湖泊岸边。 第七十章:密林驿站 明媚阳光,清澈湖水,渔家美人,维特吃下整条烤巨猿精肉后,悠然自得地躺在一叶渔船之上。 渔家美人淳朴,维特给了一枚金币她便同意将维特送至密林通道的驿站小镇,还热心帮维特烹制出美味的烤肉。可直到渔船划过整个湖面时,维特才知道原来这是五个湖泊串联在一起的山间湖群,需要穿过其中三个湖泊才能到达目的地。 “一会下船我再付你一枚金币哈!”维特倒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占了人家便宜。 “随客人喜好吧。”渔家美人淡笑着,湖上的薄雾清风撩起双鬓青丝,深邃的眼眸倒映碧蓝湖水,若是美人再年轻二十岁,维特说不定会动心,可惜这位美人芳华已过,儿子已与维特相当年纪,此刻正在船尾掌舵。 “格洛山脉里魔物这么多,生活不困难嘛?”维特吃饱喝足,惬意地吹着凉风,慵懒地问道。在维特印象中,格洛山脉魔物众多,似乎很不适合人类定居。 “客人说笑了,这天下哪里的生活不难呢?”渔家美人撩了撩被风吹散的秀发,语气恬静自然:“与魔物打交道可简单多了,魔物始终是魔物,人可不一定是人。” 维特心中一凛,愣愣看着充满成熟风韵的渔家美人,对方说话的方式和语气让维特感觉很熟悉,像谁呢?爷爷。 但眼前是一个中年女子,爷爷是个耄耋老头,完全搭不上边,维特摇摇头驱散脑中的荒诞想法,一定是太想念爷爷了,以至于认知常识都出了问题。 月升山谷间,霞光照碧泉。 傍晚的月亮与太阳遥相呼应,给整个山谷披上一层红彤彤的艳彩,面色红润的渔家美人坐在船头,更加风姿动人。 “哟!”船还未靠近码头,栈桥上一群赤露上身的汉子就嚷嚷起来:“莲娜美人!这么晚来喝酒嘛?”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莲娜站起身,麻利的将绳船头索丢上岸,自有热心的汉子来帮忙捆上桩台。 “都好了!现在给您搬上船吗?”栈桥上的男人异常热情。 “嗯,搬来吧。”莲娜风情万种地招招手,指着维特向栈桥上的围观男人笑道:“有哪位热情又不失风度的先生愿意带这位外乡少年去看看过往行程单?” “我!” “我来!” “我熟!” 男人们争先恐后表达对美人委托的重视,纷纷涌到船头向莲娜自荐。 维特诧异地看着众多眼神饥渴的大汉,在莲娜习以为常熟视无睹的目光中准备爬上栈桥,忽然又转身递出一个金币。 莲娜轻笑着点头接过,转手抛给岸上一名瘦弱的小个子,高声喊道:“耗子,给这位少年安排好,明白了吗?” “您放心您放心!”被称作耗子的小个子男人异常激动,宝贝似的举起金币向周围人炫耀,挑着眉毛得意洋洋:“看见没?这是什么?——这是莲娜女士的信任!” “切——”一片不屑与惋惜。 维特转过头向莲娜道谢,却发现女人正指挥几个汉子将一个长长的箱子小心搬上船,丝毫没有注意维特离开。 耗子带着维特走出码头,穿过并不算繁华的街道,沿路向维特介绍这个看起来非常杂乱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连个名字都没有,大家只唤作“镇子”,本来这里只是密林通道中段的小驿站,又因为靠水有个码头,渐渐成了山中居民与外界沟通的哨站,渐渐发展成了小镇。 “那个,莲娜女士……是这里的名人么?”维特紧跟在耗子身后,随口问道。 耗子明显是这一带的熟面孔小灵通,来来往往许多人向他打招呼,不管是尊是卑,至少都认可这么一个小个子。 “那可不!”耗子说话的语气很夸张,配上有些高昂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滑稽,手脚并用比划着:“自从她来了之后,咱们这一带哪个有头有脸的角色敢不买莲娜女士的账?” “自从?”维特追问道:“她原来不是这里人嘛?” “当然不是!咱们这穷山恶水的,能养出这样身段的女人?”耗子双手上下在胸前股后比划波浪,示意莲娜傲人的身材,说得眉飞色舞:“她才到这里两个月,但能力强啊!” “什么能力?”想不到自己在岸边游荡时碰巧遇到的渔家美女竟然如此有背景,维特怔在了原地。 “你说女人靠什么能力?”耗子贼眉鼠眼递过来一个猥琐的神情,看到维特年纪尚小毫无反应后,不由情绪低落了一些,惋惜道:“可惜了,她不肯住在镇上,还带着个傻儿子……要不然啊……” “傻儿子?”维特回想起船上那个不声不响的男孩,似乎确实有点闷。 “是啊,你没发现吗?不会说话的!”耗子摆摆手,又比划一个用力的握拳姿势感叹道:“不过力气倒是大,能护住他那风骚的妈。” 维特失去了谈论兴致,对于耗子动不动牵涉到的方面毫无感触,埋头跟着对方钻进了一间喧闹的酒馆。 “这是明天去北大陆的车队名单,您运气真好,最近好多赶往罗兰王国的商队,顺风车多的是。”耗子也看出来维特兴致不在女人,于是从酒馆吧台里拈出一页纸丢给维特,笑嘻嘻道:“不过密林通道的规矩,半路上车,有钱有辙。” “有钱有辙?”维特满脸困惑。 “有钱嘛,就是给钱咯。”耗子耸耸肩,接过酒保递来的水酒,灌下一口继续解释:“有辙嘛,就是有能耐,两样要有一样。” “大概要多少钱?”维特捏了捏钱袋,当初哈娜给了两百金币,如今只剩下了六十多枚。 “好歹得给个一百金吧!”耗子淡淡道。 “这么贵?”维特茫然,只不过搭个便车,哪有这么贵的道理?当初从贝亚城到魔法之都包吃包喝也不过三十金币一人,而魔法之都在西大陆,比这里离的还要远啊! “那是当然啊。”耗子低声解释道:“你想啊……什么人才会在半道上车?要么遭人打劫,要么打劫了别人,被人打劫的晦气,打劫别人的有财气,自然价格都要得高啦。” “可我不是……”维特无力暗叹一声,被龙劫持算不算被打劫? “这我可管不了,人家的规矩!”耗子撇了撇嘴,指了指维特背后的金属长弓,道:“要不然,您到时候露一手?” “那,劳烦您帮我联系一下吧……哪家要求最低就去哪家试试。”维特深知这些商队也分三六九等,那些大商会的商队眼光高,不给足油水,人家不屑于带人上路,只有小商队可能为了小利而通融些许。 “就这‘爱家皮草行’吧。”耗子手指点了下纸页最后一条,反问道:“你打算晚上住哪?明天一早出发,我到时叫你。” 维特今晚第二次感到了囊中羞涩的尴尬,住店也要钱啊!本来金币就不一定够明天的路费,再花费可就更捉襟见肘了。 “要不然你就在这点杯水酒,晚上趴在桌子上歇会算了。”耗子看出维特的窘态,拍拍少年肩膀,一口饮尽自己杯中酒说道:“明天一早我会来叫你,现在我先去打探下!” 说完在维特无奈的眼神中走出了酒馆。 第七十一章:屠龙勇士 醉酒聒噪的男人,衣着暴露的女人,胡编乱奏的音乐,难以下咽的酒水,一切都让维特感到不适,可又无法逃避。 当然,这些拼命折腾自己或者拼命折腾别人的热闹人也并不在意窝在酒馆角落孤独的身影,任由其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渐渐昏暗的街道。 行人开始稀少,单调的画面换来了维特沉沉睡意,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即便酒馆越来越吵闹。 小镇上固定居民很少,大多都是过客,只不过停留的时间或长或短。如今夜色渐浓,湖面上的水汽飘荡过来,塞满了整个小镇,而过客们停下一天的忙碌,塞满了整个酒馆。 酒馆大厅中间位置被大商会雇佣的高级佣兵团占据,最好的酒和最火辣的妞是这些黄金级甚至白金级佣兵团才能匹配的奢侈享受。可现在,这些异常喧闹的佣兵喝得酩酊大醉,面红耳赤地争执着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眼看就快动起手来。 一道沉稳威严的声音猛然喝道:“瞧瞧你们那不成器的样子,灌了几口马尿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听到斥责声,刚才还醉眼惺忪的佣兵立刻收起一脸痴相,毕恭毕敬正襟危坐等待团长训话。 “看看你们这点出息!”团长是个膀大腰圆的矮胖子,但气势却是最足的,两眼精光四射,一开口连其他佣兵团都为之侧目:“就为了几个金币的奖励,闹着要分家还是怎的?就杀了那么几只森林魔狼,还有脸邀功?” “不是,团长,我们就是在比划比划谁杀得多……”一名佣兵喝得满脸通红,但眼神倒是清醒,丝毫没受酒意影响。 “哎……”矮胖团长叹一口气,拍了一张画着人像的悬赏放在桌子中间,指着画中人训斥手下:“看看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再看看人家!你们还在争论杀一只魔狼得多少钱,人家已经开始猎杀魔龙了!还是魔龙王!!” “团长!”一名佣兵臊眉搭眼地辩解道:“咱们跟人家比不了……” “怎么比不了!不都是人嘛,他比咱们多一双手还是多一双脚啊?”好强的矮胖团长最讨厌不如别人,力争把自己的佣兵团打造成全大陆第一,所以必须严格要求! “您看人家,魔法之都七贤者联名发布悬赏,许以重酬贵宝,一看就是魔都花了大心思培养的天才,整个魔都的资源砸在他一个人身上,咱们拿什么比?”虽说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这名佣兵觉得团长太过小题大做,有崇高理想是团长的事,这些佣兵只不过想混口饭吃,就指望猎杀魔物赚点钱,不用上纲上线,更不用和这些天纵之才攀比。 这两天以来,魔龙王重新在贝亚城出现的事已经传遍了天南海北,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不聊聊此事貌似就显得脱群落后,魔龙王、魔导师、屠龙勇士,这些抓人眼球的热点成了全大陆的焦点。 有风语者以及数位武道圣阶佐证,那位击败了魔龙王的少年英雄最后被魔龙王“以命相抵”,以至于现在人和龙都没了影。魔法之都三天内发布了两次泛大陆悬赏,第一次要求找到这名少年英雄,并许以重酬,第二次降低要求,哪怕寻找到此人随身物件或者行迹线索都可以向魔法之都换取堪称让人一夜暴富的财物!任何组织个人都可以自由接取任务! “魔都的天才?”矮胖团长在佣兵工会有些身份,自然知道一些旁枝末节,冷笑道:“就说你们不动脑子!现在连光明神殿都发函表示这位‘屠龙勇士’应该受到英雄待遇,神官们为其祈祷平安,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按照以往的经验,神殿和魔都水火不相容,虽然签了停战协议,但谁都不会放任对方无限制发展势力,所以往往被双方委以重任的“关键人物”反而最容易遭到暗算设伏。如今魔都表态后,神殿并没有表示提供帮助,但也没有落井下石,反而顺应民众表示支持,这不就代表这位“屠龙勇士”似乎并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甚至还正在被两方“争取”。 “后生可畏啊!”一名年长的老佣兵长吁短叹起来。 酒馆陷入了不可多见的沉默,其他佣兵团短暂愣神后也热烈讨论起来,甚至有一名从北大陆往南大路走的年轻佣兵信誓旦旦亲眼看到了魔龙王与“屠龙勇士”在天空搏斗。 “说这时,那时快!只见少年英雄垫背拧腰一跺脚,窜起二十丈高,再伸手取出三根夺命飞矢,一拉宝弓,三箭齐发,一箭射龙头,一箭射龙心,一箭射龙鞭,将魔龙王射死在空中,跌落进了尼亚河!”这年轻佣兵面容清瘦,神色灵动,说得吐沫横飞头头是道,显然是讲故事高手,好像当时真的就在现场观摩,尽管三四天前他早已踏出了罗兰王国领土。 “古驰!你小子又吹牛逼了!”显然有人与这讲故事的佣兵认识,出言揶揄道:“上次你说那个偷了罗兰国王权杖的小偷也是窜起二十丈高,难道他们是同一人吗?”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被唤作古驰的佣兵被笑得面红耳赤,但依旧硬着脖子强行解释道:“都是高手嘛,跳起来差不多高很正常!圣阶高手还能飞呢!” “那为什么要射三箭啊?射中脑袋不就死了吗?”又有一人调笑道。 讲故事的佣兵憋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嚷嚷道:“你们懂什么!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那可是魔龙!懂不懂?射龙头是让魔龙神识涣散,射龙心是让魔龙绝了生机,而射龙鞭则是断了魔龙的子嗣,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酒馆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大家都知道古驰这人在胡诌,但是诌得有些意思,至少能让众人在这无聊的夜晚笑出声来,也算是一种人才。至于他犹自在那低声辩解诸如“高手的境界哪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理解。”“想当初恶魔大战龙族也是要射三点的!” 不过已经没人理他,各自端起酒杯继续畅饮起来。 维特迷迷糊糊被酒馆里一阵一阵的欢笑声叫骂声唤醒,习惯性摸一摸腰间,手中缺了物件,钱袋不知所踪,瞬间惊醒过来,猛拍桌子站起身,喝道:“有小偷!” 啪! 猛然一拍,本来酒馆里欢腾的气氛嘎然而止,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维特所在的方向。 啪! 正巧出去探情况的耗子推开大门进屋,看见维特站着,挤出歉意的笑脸对着维特打招呼:“维特,没搞定,不好意思啊!爱家皮草行说车队没位置了!” 维特?所有人又回到了刚才那个话题,“屠龙勇士”叫什么来着? 矮胖团长颤颤巍巍拎起了一页悬赏单,将画像上的头像远远比划在维特所处的方向,本来沉着冷静的声音如今有些发抖:“金发少年,十六岁,善用弓,来自罗兰王国贝亚城,名叫……维特?” 第七十二章:炙手可热 人生非常操蛋,维特此刻面对热情高涨的陌生佣兵生出几分荒谬感来。 从懂事起到几天前,维特一直幻想自己能与众不同,憧憬着出人头地当个名闻天下的英雄,成为传说故事里的主角。但就在几天前,维特放弃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比起在故事里当个主角,维特更愿意当个毫无存在感的配角,不起眼就不会被人关注,不被关注身份就不会暴露,自己并不是人类的消息就永远是个秘密。 可命运似乎很爱开玩笑,至少很爱跟维特开玩笑。一夜之间,维特成了家喻户晓的少年英雄,成了名声显赫的屠龙勇士,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至少现在整个酒馆的焦点都在维特身上。 佣兵们反复核实了维特的身份,矮胖团长手里的悬赏令画像与维特相差无几,耗子口中这位少年只身一人忽然出现在格洛山脉内部,更据说服力的是维特身后那把怪异的长弓,无论怎么看都很像这些天为人传颂的落日神弓。 最初维特听着周围佣兵七嘴八舌的讨论颇感蹊跷,以为弗澜他们为了掩盖魔神武器,特意为长弓起了个其他名号。后来再听说自己这身贝亚城防具店买来的镶甲战袍都已经被吹成了震古烁今的奇月盾甲,维特才轻嘘一口气,佩服民众奇异的想象力之余,暗道自己哪是什么屠龙英雄,那魔龙王本就是奔着死亡的目的而去,和手里的弓身上的甲没什么关系。 不过眼前不太适合讨论细节,维特揉了揉太阳穴缓解酸胀的脑袋,鼓起胸膛大喊一声盖过了佣兵们的吵闹:“谁偷了我的钱袋!?” 佣兵们面面相觑,酒馆静得可怕。 有人偷了屠龙勇士的钱? “把门关上,把门关上!刚才有人离开吗?离开的全部抓回来!”矮胖团长反应很快,命令刚下达,手下们就纷纷堵住了酒馆两侧大门。 “刚才那一阵太乱了,好多人冲出去喊同伴来看,谁还记得住啊?”坐在门口一队佣兵耸耸肩,指了指门外向内张望着的围观群众,好多人慕名而来,正贴着窗户向内寻找屠龙勇士的身影。 “维特先生,您的钱袋有什么特征吗?”矮胖团长立刻凑到维特面前,热情地询问。 “就灰色的布袋,没什么特征。”维特挠挠头,自己可没钱买什么骡子牌的钱袋,听说那些钱袋比装在里面的金币都要贵。 “这样啊……”矮胖团长一沉吟,忽然转声喝道:“在场的都把钱袋拿出来!包裹打开!” 除非具有足够的威慑力或者提供足够的补偿,否则搜身这种事就是在挑战对方底线,何况矮胖团长显然两者都不具备。 “凭什么?”立刻有其他佣兵团叫嚣:“你算什么东西?想巴结人家没人拦着你,想借花献佛你得拿点甜头!” 矮胖佣兵团长手下立刻有十来人想要冲到对方面前施压,不过对方十七八个壮汉站起来貌似也不惧威胁。 “我看就是你们偷的!否则心虚什么?”矮胖团长面色阴沉。 “放屁!”叫嚣的佣兵反呛道:“我们坐这么远怎么下手?你们靠那么近,你还带着悬赏令,明显就是提早下了手,如今贼喊捉贼!” “你……” “我怎么啦?” 双方对峙起来,挺着胸口顶着对方胸口,眼见就要短兵相接,又有人站了起来。 “维特先生,您的钱袋里有什么贵重物品吗?”这次问话的是一个皮肤白净的年轻佣兵,手下人不多,但看起来颇有些出尘气质,说话也较平和,提议道:“方便的话,告诉大家丢失物品的特征,在座的各位互查一下,谁也不吃亏,可好?” 白净佣兵的提议让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了些许,只要不吃亏,脸面上过得去,谁也不至于当场动手拼命。 维特一愣,钱袋不就是装钱的么?哪会有什么贵重物品? “呃,没有。”维特老老实实说道:“我里面有六十来个金币。” “……” “……” 全场寂静,矮胖团长和刚才叫嚣对峙的人瞪着眼看了许久,才转过头不可置信地问道:“就这些吗?是不是什么龙族上古钱币?” 维特摇摇头。 酒馆里上百号人短暂沉寂后终于有人带头轻笑出声来,接着便是连片的笑声,连矮胖团长也笑出了声,甚至有人笑得太剧烈直接翻倒了椅子,引来更加不可抑制的狂笑。 六十金币,或许对于偏僻的沙棘镇居民来说是笔巨款,但对于这些实力足够穿梭于各个大陆的佣兵来说,并不足以引起重视,更不用说为了这六十金币,毫无瓜葛的两方佣兵团差点打起来。 “维特先生,如果那些金币不具有什么纪念意义的话,我愿意代为赔偿。”矮胖团长眼神一转,抢先凑回到维特跟前,手脚麻利地解下副手的钱袋递过去,笑吟吟道:“听说您要回罗兰王国贝亚城,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擎天佣兵团愿意为您保驾护航。” “我呸!”刚才叫嚣的佣兵是铁了心要和矮胖团长较劲,立刻出声嘲讽道:“人家连魔龙王都宰了,需要你这矮子保驾护航?你怎么好意思开口?谁保护谁啊?” 这一番话立刻又引来一片哄笑。 “你们那佣兵团瘸驴病马,自己人都不够分,是打算让维特先生坐在翘起的马尾巴上吗?”一名看起来是商会成员的淡青长袍商人戏谑道,转头满是诚恳地向维特发出邀请:“我们爱家商会有豪华马车,坐垫都是上好皮料,也是赶往罗兰王国,维特先生不如来我们商队吧。” “不要脸!刚才你们的人还说没位置提供了。”一旁的耗子翻了个白眼。 淡青长袍商人满脸泛白,轻擦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解释:“误会,误会。阁下可能找错人了,那些不懂事的伙计随口乱说,不要挂在心上。” 商队的空位嘛,就像女人的**,挪一挪挤一挤就有了,只看领导愿意不愿意而已。 “嘿!这悬赏令可是我接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矮胖团长不忿起来。 按照佣兵工会的规矩,接了任务的佣兵团才能完成任务,没有报备的任务完成后也不能直接领取报酬,需要等任务发布者自由决定。 “你又放屁!”矮胖团长刚说完那边对呛的声音又响起:“这是泛大陆任务,任何人都可以完成,先到先得!你那悬赏令也不知道是从哪拓来的,有什么好得意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啊?” “那也是我先发现的啊!没有这张画像,你们哪有关注到这位……这位英雄?”矮胖团长有些急眼了,伸手就想把维特拽到身边。 又有一人站起身来。 “我说,矮胖子。”站起来这人身型壮硕,维特所见之人中这人可算第二魁梧,仅次于贝亚城那位镇岳黑龙贝塔,说话声中气十足嗡嗡震耳:“这少年可是大家一起所见,你想着独自带去领赏可没门!” 话终于挑明,众人争来争去,全因为维特现在太值钱了! 魔都七贤者的报酬让人眼红,佣兵工会的悬赏让人目眩,所有人眼中的维特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座可以移动的金山啊! 第七十三章:宾主互换 眼前这些人像观赏珍稀动物似的看着自己,又听到佣兵们完全把自己当物件争夺,维特心中莫名燃起一团怒火! 难道我是贵妇人悬赏寻找的小猫小狗吗?是给你们用来换钱的任务道具吗?凭什么由你们来主宰我?我不是物件!我是人类! 嘭! 维特猛拍桌子,眼神冒火脸色阴沉,怒喝道:“我想去哪就去哪!不用你们费心!” 全场噤若寒蝉,不明白这个屠龙勇士为何如此暴躁,佣兵们本想讨好维特拉近关系,没想到反而踩了猫尾巴,让维特炸毛了。 “还有!谁拿了我的钱袋现在还回来!”维特面沉似水,冷冷道:“在我数到十之前,放回到我面前,这事就此撇过不再计较!如果没有……哼!” 维特颇有气势的冷哼一声,鼻腔中喷出的冷气将在场所有人心里吹得拔凉,体验到这位屠龙勇士心中的愤怒。其实维特只是没想好如何威胁偷钱小贼,如果对方不还钱,维特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这虚张声势的冷哼还是起了作用。 但凡做了偷鸡摸狗之事,内心多少有些愧疚心虚。刚才趁着维特熟睡,顺手牵羊的小子确实还就在酒馆内坐着,此人本身也是个佣兵,不算惯偷,只不过看见乳臭未干的维特在吵杂混乱的酒馆内如此不设防,抱着不拿白不拿的心态直接就摸走了!再一看里面不过六十金币,这人心里还有些不屑,甚至觉得维特花六十金买个教训是维特赚到了! 不过自从知道维特是屠龙勇士后,这小偷可就彻底傻眼了!哪里是不设防啊,那是一种自信,对方连魔龙都敢杀,哪想过有人敢去偷钱?如今钱袋就在背包里,刚才小偷倒是想趁逃走,可是周围的佣兵们义愤填膺的样子让这小子腿都有些软了,走不动路!自己已经不是摸老虎屁股了,这是碰到龙须了啊! 如今再听到维特一声冷哼,这小贼差点吓出尿来!那可是屠龙勇士啊!背后站着魔都七贤者! “十……九……八……”维特虽然口上气势汹汹,但其实内心打着小鼓,如果小偷不出现,自己喊完后也最多放两句狠话而已,奈何不了任何人。 咯吱—— 木椅腿在粗糙地板上划过,一个狼狈的身影颤颤悠悠站了起来,全酒馆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这人看起来比维特也大不了几岁,此刻被众多目光盯着,顿时面色涨红浑身发颤,哆哆嗦嗦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灰色钱袋,走了两步还未到维特跟前就跪爬下去,四肢并用往维特桌边移动,埋着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大人饶命啊!我,我一时糊涂啊,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我……我……” “三……二……”维特最后一个音节脱口之前,灰色钱袋被放上了桌面。 “滚!”维特绷着脸又是一道冷哼,收起自己的钱袋,看也没看矮胖团长递过去的那袋金币。 偷钱的小贼自然不敢继续待下去,转头连滚带爬逃出了酒馆,深怕维特改变主意追责。倒是他所属的佣兵团非常尴尬,在整个酒馆一片谩骂斥责声中既无奈又憋屈地灰溜溜钻出了大门,那晦气的样子看来是要找那小贼好好出一口气了。 酒馆又恢复了一片祥和,大家对于维特展现出的霸气和强势感到心惊,姿态都软了几分,与维特说话间谦卑了许多,深怕再惹这位屠龙勇士发怒。 维特装作深不可测的模样,右手食指在桌面轻掸,倚着靠背沉吟不语,一副整暇以待地高手风范。不管佣兵们寒暄问暖还是吹嘘拍马,维特总是模棱两可地笑笑,或者直接无视,心里盘算着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 这些佣兵显然都想和维特攀上关系,然后去贝亚城领魔都七贤者公示的奖励,但由于维特刚才表现出的强势以及屠龙称号的加持,这些佣兵不再敢自作主张将维特当囊中之物分配,反而纷纷放下身段等待维特主动选择。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多如此,维特表现得越弱势,越是轻贱自己,就总有拎不清轻重的妄人想要控制维特。可等维特表现出实力以及强势,对方就会选择退步忍让,真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刚才维特喝吓偷钱小贼的行为好比杀鸡儆猴,在座的这些佣兵猴立刻乖顺起来,维特掌握住了话语权,即便此刻己方只身一人,而对方佣兵成群。 “有谁愿意带我一程,去罗兰王国贝亚城么?”维特慢悠悠轻声问道,虽然声音不大,却立刻让整间酒馆气氛一滞。 终于来了!这上百名佣兵们看似胡天侃地,暗中都在等待这宝贵的机会!谁能带这位屠龙勇士到达贝亚城,就标志着那些诱人的奖励花落谁家啊! “我!”“俺!”“旺!” 酒馆变成了菜市场的鹅行,一片鹅叫声,偶尔有几声带着乡音的犬吠,让维特皱起了眉头。 一帮佣兵拼了命地夸耀战绩,叫嚣着各种名号、等级、光辉事迹,念念叨叨让维特一片茫然。等级倒还罢了,黄金级佣兵团不如白金级,维特尚且能分辨,可这些名号和光辉事迹维特一样没听过,比如这矮胖佣兵团张自称“伏地焚炎虎”,参加过喀斯堡讨伐战,言之凿凿表情自傲,一副名满天下的模样,让孤陋寡闻的维特备感尴尬。 似乎看出了维特的迷茫,那名面色白净的佣兵在一旁笑道:“维特先生说笑了,只要您说话,这满屋子的人都去罗兰王国,只是不知您想怎么去?和谁去?什么时间去?” 维特多看了这白净的佣兵两眼,暗赞这人心思缜密,点点头缓缓说道:“我想明天一早就走,不过呢,有两个小条件。” “您尽管说。”佣兵们安静下来,等待这位屠龙勇士开口,显然这就算是筛选条件了。 “第一,嗯……我没有钱付车马费。”维特盯着眼前空荡的酒杯,不让周围人看出自己的窘态。 “这个,应该不算条件吧?”面色白净的佣兵看出周边同行的惊奇与迷惑,柔声宽慰维特道:“您如果赏脸,那是莫大的荣幸和恩惠,怎会向您伸手呢?” 维特还是老实,一直记挂着耗子所说“有钱有辙”,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算不得“常人”了。 “那,第二点。”维特很快调整了情绪,语气平淡无奇:“我需要一辆单人封闭式的马车。” 酒馆静默了下来。 维特现在周围没有能信任的人,身份又有些特殊,所以想让魔神长弓里的伊萨娜给自己出谋划策,这条活了上千年的母龙目前和自己拴在一条船上,依靠丰富的经验阅历应该能帮助维特减少许多麻烦。而放出这条母龙的灵魂当然不让人瞧见,必须要一辆封闭式的马车才行。 这一点倒确实算个像样的条件了。对于一般佣兵团或者商队来说,马车大多用来装货,偶尔有载人马车也不过是搭了个油布蓬就算顶,自然算不上封闭式的马车。除了那些贵族们注意隐私喜爱封闭式马车,佣兵们对隐私要求普遍不高,封闭式马车对大部分佣兵团来说有些奢侈。 爱家皮草商行的那位商人立刻就站了起来,乐呵呵笑道:“欢迎维特先生来我们商队!我们的马车有剔透的玻璃,闲时可以看风景,休息时可以挂上纱帘,沙发坐感更是绝佳,保证您一路舒适安逸!” 维特想了想,有纱帘也行,总之能挡住车厢内就好,刚想开口答应,转眼看到耗子一脸不忿,又顿了下来,点点头向对方轻笑致意,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维特先生。”身前这位皮肤白净的佣兵也笑了,眼珠转了转邀请道:“维特先生不如来我们洪荒佣兵团吧,我们也有封闭式马车,没有沉重的货物,行动速度快!” “你们哪来的封闭式马车?”爱家皮草行的商人立刻嚷嚷起来,对方提到沉重的货物,就是在说商会车队速度慢,明摆着针对商队,这怎么能忍?于是反击讽刺道:“你们那几辆载牲口的马车也能算封闭式?维特先生你可别上了他们的当!他们这些佣兵都是信口开河!” 维特还未表示,皮肤白净的佣兵笑了,悠悠道:“维特先生需要的是私人空间,你那些透光的窗帘还是算了吧!我们的马车现在虽然只有顶棚,但明早就有四壁了呀!保证绝对封闭哦,而且只要维特先生需要,想要怎么样的都能改,我们可以订制!” 这一番话惊醒了其他佣兵,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现在才入夜时分,到明早还有七八个小时,用几块木板改造一下不就成了? 维特更是佩服万分,这皮肤白净佣兵当真是反应极速,不但想出解决方案,还能给维特一种特殊的礼待感受,私人定制! 在周围佣兵们吵吵嚷嚷要去改造马车的口号中,维特开口问道:“洪荒佣兵团是吧?不通个姓名吗?” “在下卡罗,洪荒佣兵团七队队长,欢迎维特先生!”白净佣兵得意一笑,让维特心情也好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求根问源 这支由卡罗担任队长的十人小佣兵支队办事效率挺高,待第二日清晨蒙蒙亮,维特从卡罗提供的客房走出时,一辆由乌篷马车改造的封闭式马车已经准备就绪。 除去外表有些杂乱不整,马车内部完全符合维特要求。仅仅一晚时间,这些佣兵不但给马车加盖顶部和四壁,还细心地用绸缎将车厢内部贴满,遮住了来不及细致打磨的木板,让车厢内看起来颇为温馨,就连用来透气采光的顶部小圆孔都贴心的做成了可闭合的小折叠门,并在车厢内安放了一把不知从哪搞来的沙发,真正做到了私人定制,让维特备感舒适。 在其他佣兵怪异的眼神中,维特关上了车厢门,听到门外卡罗向前高呼一声:“启程!” “呼——”脚下微晃代表马车启动,维特还未来得及享受舒适的沙发,伊萨娜就从魔神长弓里钻了出来。 “嗯?”看着面前的母龙灵魂,维特发现伊萨娜的服饰居然换了模样,之前是一副人类女性传统贵族礼服,现在变成了束身干练的猎装——和所有女性猎装一样,总是会比男性猎装少一些用料。 伊萨娜这一身猎装赤露出大片散发淡淡荧光的细腻皮肤,肩头、背部、腹部以及大腿都毫无遮盖,成片的雪白让维特微微有些炫目。 “怎么样,我辈自己设计的!”伊萨娜炫宝似的在维特面前转了两圈,摆出几个怪异动作。 “灵魂也需要换衣服吗?”维特并不知道伊萨娜撅着屁股以手托胸的动作在狩猎时有什么用,可能龙类和人类不太一样? “不需要。”伊萨娜顿时有些泄气,不过转眼又恢复了神采:“不过会让我辈心情变好!” “换衣服……心情会变好嘛?”维特回想起过去,好像记忆中就没多少次穿新衣服的机会,沙漠里生活比较拮据,所有的衣服都是缝缝补补穿完三年再三年,袖子短了补袖子,裤腿短了补裤腿,但衣服遮不住肚子倒不会再补。 “当然!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那天从巨猿身上吸收足够量的灵魂之力,我辈没有余力改变造型。”伊萨娜满意地打量自己的新服饰,表情甚是欢喜。 “你这算使用灵魂之力吗?”维特敏锐的捕捉到一些信息。 “算是吧。”伊萨娜难得犹豫了一下,看看维特正色解释道:“不过我辈龙族都是很浅显的灵魂之术,可能对于你来说并没有帮助。” 伊萨娜当然知道眼前的小家伙对于灵魂之力的执着,可在龙族族群内,一向视灵魂之术为旁门左道,很少有龙类尝试掌控灵魂之力,龙类更愿意用强健的体魄和深奥的魔法击溃敌人。若不是被龙神选中,伊萨娜身前也从未考虑过掌控灵魂。 “能教给我吗?”维特谨慎地问道。 自从前些天知晓与武道气息绝缘后,维特很颓丧,再加上各种证据证实自己并非人类,维特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修炼变强更成了毫无吸引力的鸡肋,只想早日回到贝亚找到爷爷或者弗莱明,把身世问个明白。 但昨晚那种充当英雄的豪迈感让维特又重拾了修炼变强的信心,甚至比之前更加迫切!不是人类又如何?维特依旧是屠龙英雄!受人崇敬,被人称颂,成为传说故事里的主角,这不就是维特年少的梦想吗?如今唯一让维特担忧的不再是身份,而是实力!维特急切想要获取力量,那种在故事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足以匹配英雄少年屠龙勇士的力量! 而眼前武道修炼断绝,魔法之路遥不可及,倒是有灵魂之力可以充当研究对象! 母龙灵魂认真地看着维特,沉默了一会轻笑起来。 “这里无人打扰。”伊萨娜并没有直接回答,看了看封闭的四周,忽然凑到维特身前,眼眸荡漾神色迷离,摆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撒娇道:“你确定不想和我辈深入交流一下感情吗?” 即便维特是尚未开过荤的少年,也被眼前这诱人的神色和火辣的躯体吸引住了所有注意力,伊萨娜的灵魂虽然不能触摸,但纤毫毕现的皮肤纹理却清晰倒映在维特眼眶之中,以至于维特连保持呼吸都忘却了。 不过很快维特感到了一丝心悸! 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在在火山口下,伊萨娜尝试进入维特身体时,也曾企图直接碰触维特的灵魂。 而现在伊萨娜一只手已经伸进了维特胸口,抚在了维特心脏部位。 “你!”维特以为这条母龙死心不改,又要尝试共享维特的身躯,立刻就要挣脱。 “嘘……”刚才还一副发情模样的母龙变得异常严肃,冷冷道:“我辈在探知你的灵魂来自哪里,必须让你心神不宁,锢魂法阵不设防时才可动手。” 维特还想狡辩自己并未心神不宁,但眼前这母龙明显是在帮自己,维特不得不乖乖闭上了嘴巴。 良久,伊萨娜收回了半透明的手掌,眼神依旧充满困惑。 “你的灵魂确实如我辈龙类或者恶魔一般强大,但首先肯定不是我辈龙族,又不似恶魔灵魂那么凶悍,倒有些像精灵族那样平和。”伊萨娜花费了许多灵魂之力去探查,依旧一无所获,未免情绪有些低落,叹了口气:“可是精灵族的灵魂绝不可能如此强大。” “精灵族?”维特倒是警醒起来,想起在火山口下昏迷时进入的梦境,一五一十向伊萨娜诉说了梦境所见。 伊萨娜的眼神越听越亮,在维特叙述完整个梦境后,伊萨娜微微沉吟,抬头缓缓分析道:“你说的那棵参天大树应该就是天地树,也叫世界之树,传说中支撑天地的神物,不过早已在神魔之战初期就毁于战火了,连我辈也未曾得见。天空中的四个太阳只有一个是真实的太阳,另外三个应该就是神魔之战中三位神明的化身,由于太过强大,散发出的气息足以堪当日月。” “三位神明?”维特不解起来,按照史册记载,当初不是只有魔神与光明神交锋么? “人类的光明神,魔族的魔神,以及精灵族的精灵王。”伊萨娜看出了维特的疑惑,淡淡道:“不过战争后期精灵王溃败,离开了这方世界。” “为什么其他种族是神明,精灵族只有精灵王?”维特很不解。 “我辈也不清楚。”伊萨娜看起来有些惋惜,叹息道:“这可能也是精灵族败退的缘由吧。” “那你觉得出现在梦境中的精灵族女人是谁?”维特依稀记得那精灵族女子表现得相当熟悉,维特的身份应该就与她息息相关。 “太笼统了,猜不出。”伊萨娜忽然轻笑起来,若有所指揶揄道:“以人类审美,精灵族性别非常难以辨识,你确信你看到的是女性精灵而不是男性?” 维特哑然,回想起梦中的幻象如此飘渺,还真的难以从性征分辨性别。 “我不知道。”维特摇摇头,眼神带着几分躲闪,犹犹豫豫问道:“那,看来我的灵魂来自精灵族?” 伊萨娜眼神复杂地盯着维特,直到把维特看得心里发毛,才缓缓一字一句道:“我辈怀疑,你是那棵天地树。” “哈?”维特以为伊萨娜会说出某个强大而著名的精灵名字,没想到居然被说成一棵树! 正巧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敲门声响起,卡罗优雅而沉稳的声音传来:“维特先生,到尼亚河岸了,咱们准备渡河,您希望乘船还是飞艇?” “乘船?飞艇?”两件事都从未经历过的维特愣了。 “飞艇吧!”伊萨娜在一旁轻声道:“正好可以看到你原来的家!” 第七十五章:深渊漩涡 格洛尼亚大陆被纵贯东西的尼亚长河以及横亘南北的格洛山脉划分成四块,即是众所周知的四块大陆。当然,理论上这四个大陆处于夹角位置,北大陆准确的叫法是西北大陆,但为了便于区分,所有人都只按东南西北单字称呼。 整个大陆的中心位置也就是尼亚长河与格洛山脉的交汇点,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被称为深渊漩涡。 连绵万里的格洛山脉到这里陡然出现了一段五千米左右的坍塌,就像被打碎的脊梁一般形成一个巨大的峡谷,流经此地的尼亚长河受水下怪异的山脉地形影响,再加上格洛山脉内部湖群的出水口皆在此处,各方水流共同在峡谷间催生出一个幅员辽阔的巨大漩涡,湍急的河水在这群山包裹的峡谷中咆哮不息,也成了大陆著名的绝地。 维特所在的洪荒佣兵团小队已经到了深渊漩涡附近,如果选择渡船,则需要沿河岸向下游再走数天,那里水流减缓,才能符合行舟条件。但也有另一种选择——乘坐巨型飞艇直接从空中跨越峡谷,不但能领略这独一无二的自然奇观,还能迅速抵达彼岸进入北大陆。 和所有奢侈品一样,这种节省时间又能享受美景的飞艇绝不是常规消费品。如果选择渡船,整个佣兵小队加上维特,连带这些马匹车辆也用不到二十金币。而如果选择飞艇,二十金币——每个人!马匹马车也可以乘坐飞艇下层货舱,五十金币起价,还要过磅,超重价格翻倍。 所以一般佣兵团不会选择飞艇作为过河工具,甚至包括那些商会大佬也不会选择如此昂贵的交通工具。全商队带着货物乘坐一次飞艇就能让所有利润蒸发,连回头票都买不起。只有偶尔有些富家小姐达官显贵,才会花钱享受一览众山小的空中旅行——还不包括那些恐高症患者。 既然维特提出了要求,卡罗看着悬赏令的面子,也只能咬咬牙走向乘坐飞艇的半山腰。 这飞艇简单来说就是一艘平底船上面漂浮着一个比船体还大的巨型兽皮气球,船体由轻便的杉木打造,看起来并不算太稳固,兽皮气球由各种兽皮拼接而成,总让人觉得有漏气的可能。 难怪飞艇的生意并不算太好,卡罗带着众人登飞艇甲板时,偌大的空间只有寥寥数人,工作人员数量比乘客还多。如果不是伊萨娜勾起了维特的好奇心,维特肯定不会选择乘坐这看起来极其不靠谱的玩意,甚至已经有些后悔。 佣兵队的马匹在登艇前被贱价卖给了周围商队,五十金一匹的马匹票价完全可以去对岸重新购买! 一行人算上行李花费了四百八十金币,其中大部分都花在了维特那辆马车上,全封闭的马车可真重啊!不过即便如此,卡罗还是力排众议,让维特所乘的马车进入了飞艇下层货舱,单独为之付出了一百七十金币的代价! 按照规定,货舱不允许有人,所以维特只能暂时让伊萨娜回到魔神长弓内,站在甲板上凭栏远眺,寻找那一块“可能是”自己前世的家。 飞艇在众人一片惊呼中缓缓离开了地面。 伊萨娜告诉维特,这飞艇就是当初龙类与人类结盟时的产物,舱体大体一样,只不过那时提供动力的不是兽皮气球,而是翱翔的巨龙。 如今负责运营飞艇的居然是探险家协会,这个古老的组织追溯起来还真有可能与龙类有些瓜葛,一个喜欢探险,一个喜欢宝藏,简直臭味相投。 飞艇缓缓从山腰升到了山顶,晃晃悠悠载着为数不多的乘客飘向了巨大的深渊峡谷。随着前方水流声渐渐变大,一个覆盖整个峡谷的巨大漩涡出现在了维特视线中。 碧绿温和的尼亚河水到这里变得浑浊狂暴,相互碰撞绞错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犹如千百条瀑布倾斜而下,又如百兽同嚎,让人胆颤心惊。 “看见中心没?”伊萨娜的声音从背后魔神长弓里响起,此时正飞到漩涡上空,响亮的水流冲击声让飞艇上众人贴耳不相闻,伊萨娜吼出声来也没有人注意。 维特点点头,那里明显低于水面,深邃晦暗的漩涡中心仿佛张开巨口的猛兽,吞噬着整个峡谷中的河水。 “这下面应该就是你梦境里看到的湖!”伊萨娜几乎咆哮着才能让近在咫尺的维特听到:“天地树应该就在这附近某个角落!” 维特盯着漩涡中心怔怔出神,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悲凉之情,好似迟暮的老人看着旧物怀念故人,又似对青春年华的惋惜与不舍,百般情绪涌上心头,让维特几欲落泪。 忽然维特又惊醒过来:不对!这地方肯定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在同情那些精灵而已! 维特闭上眼摇摇头,把荒谬的想法甩出脑外,却阻止不了伊萨娜冷静而坚定的声音:“你的灵魂,出现波动了!” 现在没有**,也没有受到灵魂之力的侵袭,出现这种情况只因维特自身原因,伊萨娜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维特害怕了,胆怯了。 “不……不……我不是什么天地树,我也不是魂器,我是人!”维特捂着头,痛苦地跪倒在了甲板上,眼神涣散,嘴里念念叨叨。 身旁的卡罗本来还沉浸在壮丽景观中,忽然感到身边少了人,才发现维特已经跪倒,连忙拉扯左右同伴弯腰去搀扶。 幸好耳边依旧充斥着水声,听不到维特嘴里喊什么,都以为这位屠龙英雄有恐高症,赶紧扶到一边让其躺下休息。 不管经过多少次怀疑,维特总有一线希望,觉得一切只是巧合,自己还是人类。可事实仿佛一把重锤,一次又一次敲打在维特心头,将维特最后一丝希望敲灭。 面如死灰的维特呆坐着,眼神无力,看上去毫无生气。即便飞艇到达彼岸再次落地,这位昨夜还盛气凌人的屠龙勇士仍然呆若木鸡未缓过劲。 洪荒佣兵团第七分队的队员都看傻了。 这算哪门子的屠龙英雄啊,居然还会恐高? 第七十六章:强大的理由 天色渐渐昏暗,维特失魂落魄地陷入沙发内,眼神无力地看着伊萨娜绛唇素口上下翕动侃侃而谈,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伊萨娜没明白维特为何如此抵触成为魂器这一事实,在巨龙眼中,人类并不是高等生命,为何如此执着?如果真如伊萨娜猜测的那样,维特的灵魂源自那棵神奇的天地之树,岂不是要比格洛尼亚大陆随处可见的亿万人类要高贵得多? 伊萨娜甚至不惜诉说自己成为魂器的前因后果,企图勾起同类的共识,以延缓维特快要熄灭的意志。 但伊萨娜不会明白,维特在意地并不是如何成为魂器,而是如何被隐瞒欺骗。 维特在怀疑人生。 自从走出沙漠,这几个月的变化让维特措手不及。一度以为爷爷是大魔导师就足够震撼,未曾想到维特自身才是最大的隐秘。维特回想起自己的身世,父亲死于妓院,母亲失踪在沙漠,双亲的模样早已记不清。在沙漠地区,维特这样的孤儿不在少数,但现在想来,父母的下落维特都未曾亲见,到底是爷爷编织的谎言,还是维特真实的经历? 年少时光的记忆本来就已模糊,眼下更加扑朔迷离,维特甚至不能分辨哪一边才是真实,哪一边才是虚幻,自己是不是仍然身处梦境? “所以,只有足够高贵伟大的灵魂才会以魂器的形式获得永生。”伊萨娜似乎无比骄傲,昂然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尽管在走神,维特还是从伊萨娜絮絮叨叨的叙述中了解到,这只母龙居然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类,才会被龙神允许以灵魂形态留守格洛尼亚大陆,在龙族主力退出格洛尼亚之后掌管通往龙眠神殿的传送门,为残留的龙类血脉把守最后的回家之路——在龙族传统中,死亡后回到故乡是至高的荣耀,也是龙魂得以安息的条件,让伊萨娜灵魂留在格洛尼亚已经算是非常之举。 “你是心甘情愿,我是被动无奈,怎么比?”维特淡淡摇摇头,即便伊萨娜变成了魂器,她依旧是那条母龙,但维特自己压根不知道过去,迷茫自语:“我是谁?” “是谁很重要吗?又有什么区别呢?按你们人类教会的说法,每个人类出生时的灵魂都是抹去记忆的前世轮回,又有谁会去计较过去的身份?”看到维特开口,伊萨娜美目亮了几分,肯交流就比保持沉默要好得多! “前世……”维特揣摩着这个词。 伊萨娜继续开导道:“只不过人类的创造者是人类的神明,而你的创造者是某个人。” “挑战……神明?”维特想起了贝亚城探险家协会的哈娜曾经这样描述弗莱明。 “这算什么挑战?”伊萨娜扬起秀眉,满脸不屑:“人类模仿人类神明的方式发展,龙族按照龙神的意志生存,这是必然的呀!” “必然的?”维特皱起眉头,心中的困惑被好奇心击败。 “所用种族——甚至卑微的爬虫,都会模仿同类强者,而本族神明就是最强者,像灯塔一样指引同族不断强大进步。”伊萨娜不知道维特为何如此没有常识,站在龙类的角度以身说法解释道:“龙神创造了龙族魔法,战技,甚至魂术,龙类子嗣学习后,再模仿龙神的方式去战斗,去夺取更多的资源和位面,让龙族不断繁衍壮大,使得龙神的荣光传递到更多地方,让龙神更加强大,互惠互利,这不就是必然?” 维特从未听过如此理论,按照魔都的意志,似乎人类神明就是一坨屎,不值一提;按照神殿的教义,世间一切都是神明的恩赐,力量也好,食物也罢,都是一种施舍,从未有人当作理所当然,反而要懂得感恩。 “听起来,龙族和龙神之间似乎是一种交易关系?”维特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滑稽的画面,一条以爪握笔在账本上刷刷书写帐目的巨龙,老谋深算的样子仿佛人类商会的奸商。 “可以这么说。”伊萨娜思考了一会,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又补充道:“我辈不在意如何定义这种关系,就好像我辈不会去思考‘我是谁?’。只有你们人类喜欢给事物下定义,喜欢站队表明立场,喜欢争辩那些无意义的准则。” “无意义吗?”维特又一次迷茫起来。 “毫无意义。”伊萨娜恢复了龙类高傲的神情,语气充满蔑视:“弱者才会讨论是非,强者只在乎利弊。” “弱者讨论是与非……”维特梦呓般重复着。 “弱者才会以现有的规则去判定是非对错,而强者则去制定规则!”伊萨娜清脆悦耳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犹如恶魔的耳语,在维特耳边回响:“不要用人类那些白痴的框架限制自己,释放吧!既然远古的灵魂重生,为何不好好享受?” 维特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人类如何,魂器又如何,少年时多么想要出类拔萃与众不同,如今明明实现了,为何还要畏惧呢?这是上天的机遇啊!注定自己不会隐藏在芸芸众生之中! “教我灵魂之术吧!”维特看着伊萨娜,眼神认真坚定:“我想要变强。” “哦?”伊萨娜狡黠一笑:“可是我辈为什么要教你呢?” “你有求于我啊!”维特看了看不远处的魔神长弓,做出无奈状:“你也不想我半途挂掉让你遗失在荒野吧?” “嗯。”伊萨娜不但没生气,反而邪魅一笑:“你无耻的样子颇有我辈风采。” “如果我真是那棵古树,你还得管我叫前辈哦。”维特彻底想开了,是魂器也好,是人类也罢,都无法改变只有变强才能活下去的事实! “嘿,老家伙……”伊萨娜薄怒轻哼起来,嘴角却挂着微笑:“事先声明,我辈只会激活与塑形灵魂,都不是战斗所用,只能用来与灵魂沟通或者重塑散逸的灵魂。” “当魂术入门听起来不错。”维特点点头,认真听伊萨娜细细讲解起来。 ———————————————————— 卡罗骑着新买的劣马走在队伍前端,满腹心事让这位面容白皙帅气的年轻佣兵眉头紧锁,周边的同伴同样沉默不语,气氛颇为凝重。 实在是太奇怪了,甚至不可思议。卡罗悄悄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封闭马车,内心疑窦丛生:一位屠龙英雄,居然会恐高!而且看来还非常严重,难道站在地面上也能打败如山般巨大的魔龙? 经过同伴窃窃讨论,卡罗满是忧虑,车厢里这一位,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一位屠龙英雄莫名其妙出现在密林通道的驿站酒馆,侥幸被人认出,这本来就很具戏剧色彩。如今这位屠龙英雄身无长物,又没有屠龙凭证——比如龙角龙牙龙血这种代表性的顶级魔物材料,卡罗担心自己这一行人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不行,得找个办法考证一下!卡罗打定了主意,悄悄吩咐左右同伴,晚上准备一些“剧情道具”。22 第七十七章:灵魂碎片 车队进入了北大陆迦顿公国南部丛林,沿路一线要塞堡垒属于军事管理区,虽然可以放任佣兵团通过,但拒绝佣兵团进入城墙内扎营,所以车队不得不在暮色中停歇在了一座小丘陵背风处,准备露宿一晚。 佣兵们分工明确,有人专门打猎捕食,有人负责安营扎寨,各司其职效率奇快。 不一会,卡罗热情优雅地叩响了维特所在车厢的木门,奉上一盘香气四溢的野猪后腿腱子肉作为晚餐,并向维特介绍夜间的住所——不远处一个方正的灰白帐篷。 显然卡罗充分考虑到维特怪异的隐私性,所以这间灰白帐篷只供给维特一人使用,其他佣兵都是三四人合用一间。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好意,维特仍然不识趣地拒绝了。 对维特来说,目前急需向伊萨娜学习探讨灵魂之力的使用,那帐篷虽然封闭但是容易透光,伊萨娜的灵魂无法控制自主散发微光,三更半夜会吓死这些佣兵。 不过维特的反常态度无疑让本就疑窦丛生的卡罗更加不安。 即使改造成了封闭式马车,乌篷马车车厢大小并没有改变,内里依旧没有扩大空间,正常人在其中无法自由舒展身体,睡眠自然不会舒适,眼前这位屠龙勇士为何坚持要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过夜呢? “非常感谢你送来的烤肉!”维特还记挂着赶紧学习控制灵魂之力,转身就要关上马车门。 佣兵们原计划先把维特引出车厢,才能有机会与这位屠龙勇士沟通交流,从而考证此人到底是不是骗子。可如果维特压根不出车厢,除了吃喝拉撒中的拉和撒,从早到晚一直闷在车厢里,这就无从下手啦!这些佣兵当然也不敢贸然采取强制手段,万一对方是真的屠龙勇士,这一队佣兵可不够塞牙缝的!只能寄希望于维特主动走出车厢。 “等一等!”卡罗脱口而出。 “嗯?”维特侧身扭头疑惑地看着卡罗。 “啊……”卡罗张了张嘴,没想好如何解释。 眼神借着维特侧身露出的空隙看向昏暗的车厢内,那里只有一个圆乎乎的布包,一把弓,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也不知道这位屠龙英雄怎么能在如此沉闷无聊的空间内打发时光。 “怎么了?卡罗队长?”维特发现卡罗满脸困惑,顺着卡罗的目光,也环顾了自己的车厢,并没有发现露出马脚,伊萨娜藏匿在魔神长弓里没有出现。 “哦……没事!”卡罗仿佛猛然想起了重要事宜,一拍手招呼道:“我们那边还有菜汤,您需要来一份吗?” 菜汤? 维特还以为对方要交代什么要事,结果仅仅邀请自己去喝汤? “不了,谢谢,我喝些水就行。”维特只想赶紧打发走卡罗,好静下心消化刚才伊萨娜所教的魂术。 “好吧……”卡罗挤出一个笑容,犹不死心:“如果您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哦好!”维特拧上车门最后一刻,忽然又探出头来,问道:“卡罗队长,你有格洛尼亚全境地图吗?” “有的!给您。”卡罗从怀中掏出一张软趴趴的旧羊皮递给维特,驻足在马车前想闲聊更套近关系。 “我明天早上还给你哈!”没想到维特一把接过地图就关上了车门,让卡罗吃了个闭门羹。 看着垂头丧气的队长只身一人慢慢踱着步走回来,佣兵们便知道计划有变,沉默了一阵,轻声问道:“队长,夜里还按计划继续吗?” “按原计划!哼!”卡罗咬咬牙冷哼一声,想到坐飞艇花费的那些沉甸甸的金币,同伴们胯下的马匹都换成了劣等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怨气,狠狠道:“都给我警惕点!晚上别出什么岔子!” 众人应声,麻利地吃完饭,各自按照预定的计划忙活起来。 车厢里悄无声息,维特闭目端坐,似是悠闲养神,又像在忍耐痛苦。伊萨娜漂浮在车厢内,眼神盯着摊在小茶几上的地图比划来比划去,最后点在了一处标注着众多名称的繁华之地,自信地说道:“我辈的巢穴就在这里了!” 维特微微侧目,打算轻瞟一眼记在心中。此刻维特对于龙族的财宝兴趣并不不算大,在实力增长之前,财宝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结果看到那微微放光的纤细手指所点之处,不由目瞪口呆,失声道:“魔法之都?” “这里现在有人类居住了吗?”伊萨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地图上的标识,反问道:“魔法之都,听起来好像有很多人类魔法师?” 维特木然点头,语调哽咽:“差不多,绝大部分。” “没事。”伊萨娜似乎毫不担心,轻蔑冷哼:“我辈巢穴除了我辈本身,谁也打不开。” “那时最好了,反正暂时不去。”维特摇摇头,重新闭上眼努力按照伊萨娜教的办法沉静内心。 维特已经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魂存在,只不过按照伊萨娜所述,维特的灵魂现在只是一团灵魂碎片的集会而已,没有塑形就没有形态,所以谁也看不出维特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来路。 又过了良久,满头汗珠的维特停止了感悟,喘着粗气感叹道:“这也太难了吧!” 灵魂之术最浅显的要求是能感受到灵魂之力,去梳理去掌控自己的灵魂,这一步听起来简单,却已屏蔽了九成九的可能性。绝大多数生物即便到死亡那一刻,也未曾读懂自己的灵魂,更不用说控制灵魂。 未经梳理的灵魂碎片就像是无数块文字碎片,杂乱而无意义。只有静下心去感悟去梳理,才能让这些文字碎片拼凑成词句,进而变成有意义的章节,最后成为承载灵魂之力的书卷,甚至足够强大的灵魂可化作一本完整的灵魂之书。 只有将灵魂碎片化零为整,灵魂之力才会如涓涓流水汇聚,供给魂术使用。否则灵魂碎片蕴含的灵魂之力只会毫无章法地互相抵触,无法施展到体外,比如现在的维特。 维特暗叹自己的不幸,灵魂强大也代表着灵魂碎片众多!维特感受到体内那一团灵魂之中数以万计杂乱无章的灵魂碎片,哀叹着道路之难。 “那些灵魂碎片,你一点都读不懂吗?”伊萨娜满目惊奇。 按理来说,自己的灵魂碎片只有自己能够读懂,也许那是某一段记忆,也许是某一种感悟,甚至是某一时的情绪。总之,这些都是灵魂主人的经历与思想,梳理灵魂这件事只能自己完成,谁也帮不上忙。 “也不是。”维特摇摇头,满脸困苦,解释道:“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叹或者模糊的话语,读得懂也没用啊。” “怎么会没用?”伊萨娜不解,追问道:“就说说你能理解并且记得的片段。” “比如,啊!”维特眼神无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学习灵魂之术,感觉又遭到了无情打击。 “啊?”伊萨娜夸张地皱起精致的五官,一脸茫然。 “啊!啊……啊?啊~”维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充满感情,同样的语句完全不一样的发音和长短,让人一头雾水。 “你的灵魂不会是只乌鸦吧?”伊萨娜翻了个白眼。 “我倒是想成为行尸走肉呢……那样的灵魂应该是一张白纸吧?”维特叹息道。 “不,混沌的灵魂是昏暗的黑色。”伊萨娜认真解释道,转而给维特分析:“你的制作人肯定用了什么办法让你过去的记忆消失,所以现在的你完全理解不了自己的灵魂,除非……” “除非?”维特翘起耳朵。 “除非你能像上次那样,重复进入那些真实的梦境,那里都是你的过去。”伊萨娜推论道。 上一次有关精灵族的梦境让维特和伊萨娜推断出了更多信息,毫无疑问,梦境里隐藏着维特的过去。 “这样啊……”其实这事根本不算难,只要维特使用瞎射,把体内能够为自己所用的灵魂之力耗尽,立刻就能梦见那些过去。 维特踌躇了一会,整理好说辞,准备向伊萨娜解释自己目前最大的隐秘,关于那必中之箭。 吼! 一声野兽怒嚎响彻森林,打断了维特的思绪。 “不好了,不好了!”卡罗焦急地拍打马车门,对着里面狂喊:“山岭巨猿来了!维特先生,我们有危险了!” 第七十八章:你要射,便射! “山岭巨猿夜里也会活动吗?”维特拧开车门,探出头不解地问。 昨天那位叫莲娜的渔家女告诉维特,山岭巨猿和人类一样,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维特昨天遇到的应该就是下山饮水觅食的巨猿。可现在是三更半夜,不知道这些山岭巨猿出来发什么神经? “啊……这……我也不知道!”卡罗一阵心惊,佣兵们对魔物不算太了解,之前让几名佣兵去引诱些强大的魔物,卡罗压根没考虑过魔物生活习性。 “在哪呢?”维特光听到丛林深处传来硬物撞击后的树木倒塌声,却无法透过夜晚的丛林看到巨猿身躯。 “就在那边!”卡罗随手一指,内心的焦急都写在脸上:“维特先生快去救救我的同伴吧!” 若是别的魔物,维特未曾见过不知深浅,说不定还有几分惧意。这山岭巨猿就不一样了,昨天刚遇到两只,结果对方一死一伤,如今再来一只也吓不住维特。 “行,我去看看。”维特走下车拿起魔神长弓,发现周围三名佣兵正用仰慕的眼神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顶着屠龙勇士的称号,不由自主挺起胸膛做出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模样。 卡罗心里一亮,看来这位屠龙勇士可信度很高啊!山岭巨猿虽然比不上魔龙,可好歹也算高阶魔物。卡罗手下这一队佣兵敢去招惹的最高阶也就仅限于此,再高阶的魔物引来做戏容易,但不一定能安全送走! “需要箭袋吗?”卡罗眼尖,一直以来发现维特只有弓没有箭矢。 “不用。”维特摇摇头,故作高深状,迎着佣兵崇敬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胸有成竹走向丛林深处喧杂吵闹的方向。 维特之前倒是尝试过用魔神长弓搭配普通箭矢,但是灵魂之力灌注的弓弦对普通箭矢毫无作用,撇开灵魂之力,魔神长弓的弓弦就是一根纤细的金属丝,哪里会有张力? “一会我拉开弓弦后,你能不能把魔神长弓里的灵魂之力锁定住?”维特问道。 据维特推断,必须利用维特本身的灵魂力量才能施放必中之箭,那魔神长弓很可能是因为本身具有灵魂之力,所以维特无法使用自己的独特箭术。 但如果魔神长弓在凝聚出箭矢后,不再提供灵魂之力呢?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可以试一试把长弓里的灵魂之力全部锁进我辈的灵魂之内。”魔神长弓里传来伊萨娜疑惑的声音,顿了顿补充道:“但是一旦停止输出灵魂之力,弓弦和箭矢都会迅速消散,你必须足够快速才行。” “嗯!”维特点点头:“我喊停,你就立刻锁住。” “真是怪异的武技。”伊萨娜还未亲见维特使用,只听叙述充满不解。 “比现在还要怪异吗?”说着话,维特走到了声音来源之地,歪着嘴巴满脸无奈地看着前方。 已经走到了一处山谷间,山岭巨猿就在眼前与七名佣兵对峙,不过场景一点也不血腥暴力,反而和谐友爱,双方都非常克制,俨然在等人劝和。 山谷中心一片树木都已倒塌,山岭巨猿满身挂着各种勾索网兜,粗壮的下肢缠绕着层层叠叠的跘脚绳索,虽然并不致命,但显然被困的巨猿已经不具威胁,垂头丧气坐在一棵宽大树桩上,连站起身都不愿意。而佣兵们为了诱导其发出愤怒不甘的吼声,还时不时用火把去撩拨筋疲力尽的巨猿,完全一副茶余饭后戏耍猴戏的场景。 七名佣兵分别把守山谷各个角落,陷阱又如此完备,明显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狩猎,根本不是遇袭。作为猎人出身,即便是见习猎人,维特也有足够的眼力识破一切。 “看来为了考验我而已。”维特轻叹一声,眼前的山岭巨猿早就没了凶狠好斗之气,蔫在那像是笼子里的宠物。 “要试试吗?”伊萨娜更关心维特如何施展独特武技。 维特点点头,盯着被众多火把照亮的山岭巨猿,缓缓举起了魔神长弓。 既然想看,就让你们看看呗!魔神长弓不但是魂器,按找人类习惯划分,还可媲美钻石级魔器! 黑色弓弦染上一层红色微光,随着弓弦勾起,亮红色箭矢闪耀,凝聚出一缕星芒箭头,直指包围圈中的山岭巨猿。 山岭巨猿胸前显眼的白毛无疑是最佳瞄准目标,有火把相助,白色毛皮丝毫毕现,深深映射在了维特脑海。 “停!”维特闭上眼轻喝一声,感到手中魔神长弓源源不断的灵魂之力猛然一滞,立刻撒开手中虚幻的箭矢。 不对劲!维特一口凉气没抽完,顿时断了意识。 以前并不懂得掌握灵魂之力,射完一箭只会感觉到一声虚弱。可现在维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魂之力正从握弓的左手掌心在不断灌入魔神长弓,如决堤江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倾斜而出! 短暂的舒爽后是极度的痛苦,未等撤开左手,维特已经昏死过去。 从维特拉开红色箭矢开始,佣兵们就已抬起头注视着维特方向,再听到一声“停”,都擦亮了眼想看看这位屠龙勇士的实力。 然后这帮佣兵就后悔了,后悔为什么没事找事。 璀璨的红光在黑压压的森林背景中异常夺目,裹着强劲的罡风如电掣疾驰一闪而过,照亮了整个山谷。 射出来的压根不是箭矢,而是一记红色长枪。 佣兵们还未来得及把目光转移到地面,这一枪已经贯穿了巨猿三四米厚的胸膛,狠狠砸进了丛林湿软的泥土中。 嘭! 来自土层之下的灵魂之力肆虐,将整个山谷的土层掀飞起来!炸得整个山谷泥尘并着树叶纷飞,火光映着石块飞溅。 佣兵们一片哭爹喊妈似的嚎叫,刚才还在与魔物其乐融融对峙,转眼就差点被活埋了! 三更半夜丛林深处的惨叫让卡罗队长毛骨悚然,这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坏事了! 待卡罗领着留守的三人赶到,眼前野火丛生满目疮痍的山谷让这位走南闯北的佣兵队长不由打了个冷颤。 太可怕了吧!杀一只山岭巨猿而已,有必要把整个山谷炸翻? 原来低凹的山谷已经被蓬松的土层垫成了小土包,山岭巨猿的尸体在其中充当主葬,其他佣兵就算是陪葬了。 “快快!把他们挖出来!”卡罗吓得声音都尖锐起来,大有歇斯底里的感觉。 佣兵赶紧冲向土包,一边喊着同伴名字一边刨土,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还以为遇到自然灾害了。 卡罗有些慌神,眼神四顾寻找刨土道具的同时,正好看见始作俑者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脸上还一副神游舒爽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踩几脚。 第七十九章:异样的梦境 雄性在发泄完体内的力量后,总有一种舒爽升华的感觉,通常称为贤者时间。这个时间内往往会出现许多不可思议不合情理的幻想,比如劝少妇出轨,劝老鸡从良。 维特在倾泻完灵魂之力后也如被榨干在床的老嫖客,筋疲力尽但内心满足。这一次使用完瞎射,不但没出现那可怕的噩梦,反而浮现出这个年纪的普通少年独有的一帘春梦。 未亲身经历情爱之事的少年有些尴尬,没有切实的经验,以至于想象不出亲历者的感官体验,即便在梦中也只能充当看客。 维特如做贼一般偷窥着简易床铺上的不断小幅蠕动的一床大红棉被,此刻视角正处于床侧尾部,除了看到不断上下翻腾的红色棉被,只能看到一双支出棉被的粗壮毛腿,青筋暴露肌肉不断伸缩,在正为主人提供动力。 即便看不到什么香艳画面,如此近距离的交尾也让维特面红耳赤,又发现自己犹如搁置在桌上的物件,并不能移动本体,所以想变化角度多方位观摩人伦大礼的可能性为零,这让春梦显得有些不尽兴。 男人粗砺的喘息和女人兴奋的喊叫充斥耳朵,维特看着翻腾的棉被与粗壮的毛腿,很快失去了兴趣,转而观察起周围环境。 这里与维特之前的梦境完全不一样,以前所梦到的场景都是维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地方,而这一次却异常熟悉。这屋子明显是沙棘镇的风格,粗旷而简陋,宽大的房间只有一床一柜一桌而已,泥石搭建的墙上挂着沙漠魔物的皮毛和头骨,更印证了维特的猜想。 维特试图看清自身身体,却发现左右都是白花花的棉絮,好似被裹在了床褥里动弹不得。 正在疑惑间,床铺上的运动到了尾声,男人在努力挣扎片刻后停止了运动,好似入秋的蚂蚱将死时双腿一蹬,趴在了女人绵软的身体上不再动弹,屋里只剩下了不同韵律粗细的喘息。 维特翻了个白眼,明明是梦境,却比上次无意偷看哈娜与佣兵“做生意”还要真实,真是苦煞了血气方刚的维特。 “快起来!”女人慵懒的声音透着嗔怪:“老东西壮得跟牛似的,想压死我啊?” “嘿!我是牛,你是地,耕地还是要靠牛!”男人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轻薄,又带着几分得意,却听话地移开身体,与女人并排躺下。 棉被铺平,维特能看到女人半边白皙的下巴,以及半点朱唇,尖鼻勾起的侧颜依稀是个美人模样。男人睡在靠里,维特看不见容貌,只能看到布满黑色汗毛的半截粗臂,皮肤暗淡无光,好似上了年岁。 “你别睡啊!一会他回来了!”女人看见男人躺下,伸出纤纤玉手拍打身边男人,语气焦急起来:“要睡回你屋睡去!” “没事,放心!”男人伸出粗大手掌在女人平躺着仍然高耸的部位抓了一把,语气轻松笑嘻嘻道:“他问我拿了五个金币,不到明天都不会回来了。” “你又给他那么多钱?”女人惊呼一声转过身对着男伴,让维特看到了铺躺在枕边的一幕金发,女声满腹牢骚:“他给那些表子花的钱倒比给我还多!” “嗨呀!”男人爽朗一笑,拍着女伴半露的香肩宽慰道:“我给你花嘛!都是我的钱,何必要经他的手啊!” “哼!”女人娇哼一声,停顿半刻,忽然转用乖巧的声调撒娇:“我听说王都的骡子牌包包店出新品了!” “哎呀!我的小心肝啊!”男人沧桑的声音仿佛在求饶:“国王派我到这里来办公差,我三天两头往王都跑会遭人诟病的!” “那你委托别人嘛!”女人不依不饶:“你不是说有很多学生在王都任职?” “你不懂啊!那些都是军部的愣头青,刀枪棍棒他们在行,就是要十车八车也简单!这买包买衣服买胭脂水粉难办啊!”男人叹息一声,估计看到女人心情不悦,踌躇了一会忽然讨好道:“要不,下次我让你自己跟着商队去王都买?” “真的嘛!太好了!我要去王都啦!”女人兴奋地搂抱住男伴,扭动的身躯掀起被浪,让维特看到不少春光。 “哈哈!”男人看到女人欢心,语气又得意起来,带着一丝狭促的笑意戏谑道:“到了王都,可别被那些小白脸勾搭走啊!” “老东西!”女人魅惑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吐出湿润的红唇:“他今天不回来,那你现在要不要继续‘办公’啊?” “嘿!看我来惩罚你这不守妇道的贼妇!”男人一声低吼,健硕的身体再次压着女人翻身到上方。 惊得女人一阵花枝乱颤地笑骂:“你才是贼,偷人家老婆的贼汉子!” “维特!” “维特!” “维特!” 被扰乱美梦,尤其是春梦,维特心情颇为不爽,甚至不愿醒来。若不是耳边越来越响的呼喊,维特真想坚持到看见这对偷情的狗男女长什么模样。 不过呼喊自己的声音如清莺般悦耳,又饱含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让维特不得不迅速清醒。 “你如果不醒,我就强占你的身体当魂器了!”伊萨娜的声音不像是开玩笑,或者说这条母龙就没有开玩笑的时候。 “呼……”维特张开眼,眼前是翠绿的树冠与碧蓝的天空,发现自己平躺在丛林潮湿的地面,耳边的草叶还沾着清晨的露珠。 维特支起身体,努力回忆昨晚昏迷前的细节,却发现满脑子都是春梦内容,根本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脑后传来的吆喝声打断了维特的思绪。 晨间的佣兵队简直如耕地的农民一样辛劳,一大早就开始了挖土豆作业,只不过从不远处几个全身泥浆包裹奄奄一息的人型土豆来看,这项劳作要困难许多。 “现在受的苦,都是当时脑子里进的水。”卡罗终于把最后一个佣兵同伴从土里拽了出来,拍打掉对方满嘴的泥土确认还有一丝进气后,力竭的卡罗躺在松软泥土上感叹道。. 第八十章:锢魂法阵 卡罗悬了一夜的小心脏终于安定下来,同伴们尽管狼狈虚弱,好歹保住了性命。那位屠龙勇士也没有借此发飙,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在卡罗看来,这位维特先生展现实力故意用强大的手段把战斗现场搞得一败涂地,无差别攻击所有目标,就是为了震慑自己这些用心叵测的佣兵,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足以毁山断岳的一箭,除了向佣兵们证明实力,多半更是一种惩戒效果,用骇人听闻的手段警告洪荒佣兵团恪守本分,不要挑事。 而这种威慑立刻起了作用,佣兵们即便知道让自己吃尽苦头的就是这位屠龙勇士维特,佣兵内心的愤慨也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畏畏缩缩拖着泥泞的身体与维特远远保持距离,寻找水源清洗干净身体,敷上伤药,然后默不做声启程上路,对昨晚之事闭口不提。 尤其这位屠龙勇士事后一脸迷茫无助的神情,更让佣兵们觉得维特城府太深。举手投足之间差点让这一队佣兵团灭,居然还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模样,这才是最让人后怕之处,这些佣兵怀疑自己的性命在维特眼里也许和捏死几只蚂蚁没多大区别,赤果果地草菅人命。 佣兵们已经把维特与冷血杀手划上了等号,看见维特犹自钻进封闭车厢才敢长舒一口气,面面相觑之后苦笑喟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啊!” 维特一脸茫然倒不是装的,借着佣兵们远离自己保持距离,伊萨娜悄悄出声解释了发生在维特身上的变化。 昨夜那一箭十足是一次意外。 刚刚能感悟灵魂之力的维特还未能完全掌控这些高深的力量,而伊萨娜放弃主导后的钻石级魔器魔神长弓又过于霸道,瞬间把维特灵魂碎片里蕴含的灵魂之力全部汲取一空,并转化成那声势浩荡的一箭倾泻出去,造成了堪比大魔导师级范围魔法效果。 这种非常态的灵魂之力使用后虽然威力巨大,但显然不具备持久性和合理性。有多么不合理呢?按伊萨娜说,维特差点就魂飞魄散了! 维特是一具魂器,虽然主角嘴上不承认,但至少特征上没有差别。魂器必备条件是锢魂法阵,这样才能保证放置在其中的灵魂不会如常人的灵魂死后散逸,也提防别有用心的其他灵魂,比如某条母龙灵魂从外部侵袭占据魂器。 锢魂法阵根据制作者的水平高低,也分成三六九等。魔神长弓里纂刻的算最劣等,法阵不够稳固导致里面的魔族灵魂早已消散,并且没有提供足够的防护,轻而易举就被伊萨娜的灵魂占据;好一些的锢魂法阵就好比伊萨娜之前的魂器,纂刻在那具龙首雕像内的法阵虽然体积庞大而笨重,但经历数千年依旧能保证伊萨娜灵魂不灭,也算龙族至宝;维特体内的锢魂法阵虽然没有经历时间考验,但考虑到纂刻法阵时既能保证维特脆弱的人类肉身不会崩坏,又能伴随维特身体长大持续发挥功效,抵挡强大如伊萨娜这样的龙族灵魂,也算旷古烁今的成就。 更让伊萨娜感到震惊的,是其中的运转原理。 通常情况下,维持锢魂法阵运转的都是灵魂之力。魔神长弓一旦耗尽长弓里的灵魂之力,锢魂法阵就土崩瓦解;而龙首雕像则凭借眼窝那两颗龙魂精魄——伊萨娜同类的灵魂结晶运转了数千年,不过迟早有耗尽之时。 而维特则是一边制造灵魂之力一边消耗,完全做到了自给自足。只要维特正常维持生命,自然转化的灵魂之力就足够锢魂法阵日常消耗,起码在维特存活的时候,这个锢魂法阵几乎不会崩塌。 当然,除非昨晚的特殊情况。 不设防的维特被吸走了所有能够支配的灵魂之力,甚至连维持锢魂法阵运转的灵魂之力也消失殆尽! 昨天维特刚刚学习感悟灵魂之力,整理了一些残破的灵魂碎片,正是灵魂之力有史以来最充沛的一刻,结果一次爆发彻底打回原形。若不是因为龙族强大的自尊不屑于趁人之危,现在维特体内至少多了一具母龙灵魂! 更让维特心惊地是那个佣兵队长卡罗,在看到维特活埋了他的伙伴后,发现维特毫无防备地躺在原地,本来伸伸手就有机会报了仇,结果犹豫再三还是畏惧维特展现出的实力和隐藏在身后的背景,无奈选择了隐忍。 肉体险些遇险,灵魂差点也出事!若不是维特指尖上的戒指能让灵魂之力与体力魔力一样快速回复,使得锢魂法阵持续运转,不用伊萨娜主动侵入锢魂法阵,维特很可能在清醒之前自己魂飞魄散。 “小子!”伊萨娜解释完一切后,眼神复杂地看着维特,笑得阴恻恻:“你身上好东西不少啊!之前都没发现,你居然有急速恢复指环这样的好东西。” “别人给的。”维特看着这枚宝石晶莹透彻戒托却深邃厚重的指环,擦了擦宝石上的油渍,疑惑道:“这戒指很厉害么?” “你知道什么叫急速恢复吗?”伊萨娜反问。 维特点点头又摇摇头,急速听起来容易理解,可是到底多快才能算急速? “就是按比例恢复。”伊萨娜点了点指环,认真道:“你越强,它越强。” 维特一听就明白这玩意是宝物!按比例,一百的百分之十是十,但一万的百分之十可是一千! 不过可惜,这玩意不是维特自己的,等到了贝亚城,风语者说不定还会要回去,这么贵重的东西,可能是白金级以上魔器,没道理随手就送给维特。 伊萨娜对于维特描述的魔器分级不是很明白,想必当初没有如此划分的规矩,只是说这玩意很不错,让维特心里更加不舍。 眼看维特恢复了状态,伊萨娜问道:“那你是不是又进入真实的梦境了?” 维特顿时忸怩起来,本来使用完瞎射都是特正经特神秘那种值得一说的故事,可昨夜的梦境,实在说不出口。 “怎么了?”伊萨娜面色更难看几分,语气含着恼怒:“我辈没有趁你危机之时落井下石,你却不信任我辈?” “不不不……”维特赶紧摇手,伊萨娜换做人类也算是那种光明磊落的汉子——至少是女汉子,绝对值得深交,不过考虑到对方是条母龙,维特还是犹犹豫豫不知从何说起。 “不说也罢。”伊萨娜扭过头,一副负气不甘的模样,冷哼道:“你的灵魂身世与我辈何干!” “别,别误会。”维特服软,踌躇了一会,含含糊糊开口问道:“你说,梦到偷情这类事,是不是说明我是正常男性人类?” “嗯?”伊萨娜美目圆睁,惊呼道:“你不是天地古树嘛?植物传花授粉还有固定对象?” “……”维特脸色渐青,隐隐开始发黑,咬着牙一字一句低吼:“你才是树呢!你头上才绿油油的一片呢!” “我不否认。”没想到伊萨娜很具人性化地一摊手,无奈道:“我辈的配偶确实给我辈戴了绿帽子,可是我辈第一次听到,植物也有偷情一说?” 第八十一章:伊萨娜解梦 维特花了好半天才向伊萨娜解释清楚昨夜的春梦,因为在叙述过程中得到的反馈信息太容易让人分心,维特不得不几度重新找回事件脉络才能回到话题。 “三人都互相认识?熟人作案,这么刺激吗?” “从头到尾就一个姿势?太逊了吧!” “骡子牌包包是用龙皮做的么?可以用来催情?” 这世间的雌性可能与生俱来有一种天赋,无论之前多么刚正不阿桀骜不驯,一听到八卦新闻立刻显露出匪夷所思的强大洞察力与推理能力。 “你是不是先帮我分析分析,这梦代表了什么?”维特没好气地瞥着双眼放光的母龙。 “什么?这就结束了?”伊萨娜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似乎颇有些不舍:“你不是刚说他们打算梅开二度吗?” “没了啊!不是被你叫醒了么?”维特皱起眉头,顿了顿呲牙裂嘴吼道:“重点在这里吗?” “哎呀!”伊萨娜低眉顺眼讪讪道:“考虑一下这具上千年没得到异性关怀的寂寞灵魂对敦伦之事的期盼嘛!” “那我真是不好意思了,没想到灵魂也有七情六欲。”维特脸色又开始渐渐发黑,这些超纲话题对于维特来说如同牢狱里的拷问。 “想当初我辈死亡之时正如人类女性虎狼之年,有一些生理需求难道不能被理解吗?”伊萨娜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维特赶紧唯唯诺诺点头,屠龙勇士在幻化成女性人类的母龙面前毫无争辩的欲望。 “哎……龙生啊……”伊萨娜莫名伤感起来,在维特看来正印证了那句俗语:龙性本淫。 “你那位配偶……怎么回事?”维特试探问道。 自从之前被丹尼嘲笑过不会聊天之后,维特静心自省过。与人交谈需要投其所好,谈论对方的兴趣所在,才能让对方放下戒心,而维特眼看伊萨娜情绪有些伤感,出于礼貌,顺着话题试图挑起伊萨娜的兴趣。 “死了。”伊萨娜言简意赅,瞬间冷下面孔,似乎刚才那个听到八卦兴奋得双眼冒光的灵魂只是错觉。 “哈?”尝试好好聊天的维特碰壁,立刻蔫了不少。 “这应该是你这具肉体的记忆片段,并不来自与你的灵魂。”伊萨娜陡然转变出冷静睿智的形象,不苟言笑开始分析维特的梦境:“虽然只是猜测,但这段记忆极有可能是被你的制作人刻意封存了起来,而你的灵魂之力空乏之际,给了这些记忆回溯的机会。” 维特对于伊萨娜态度突然转变还有些不适应,听了这番解释更是一头雾水,茫然无措静静等待伊萨娜继续说明。 对于伊萨娜来说,维特流露出茫然的眼神并不意外,这种反应反而让伊萨娜感到满意,只要不提及配偶之事,伊萨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信口说道:“我辈目前只是灵魂状态,并不能探查你身体里是否有封存记忆的法阵,不过这种并不常出现的梦境选在你灵魂之力耗尽之时碰巧出现,是不是更能说明这个梦境独特之处?” “所以我才会问你啊,这只是一场春梦,会不会是恰巧我到了年纪后的自然反应?”维特尴尬地指了指下巴上有些稀疏的金色胡须,强调自己身为男性的特征。不过因为从未打理过,这些胡须还很柔软,贴在皮肤上并不明显,说服力也不明显。 “你昨天是杀了一只山岭巨猿,并不是上了一只山岭巨猿。”伊萨娜冷冷地讽刺道,不过看着人类少年的窘态又有些懊悔说话太毒,赶紧改口解释道:“我辈的意思是,你昨晚有没有那个什么……因太满而导致溢出?” 维特更加窘迫,低下头犹豫半晌,最后摇摇头道:“好吧,那就算这春梦是我本身的记忆,那又说明什么呢?” “说明什么?”伊萨娜淡笑吟吟,却让维特感到一股阴冷之气,反问着点拨提示:“制作人为何要封印你的记忆?而且被封印的梦境更像是日常生活!你愿意相信制作人封印掉了你所有的记忆,然后偶然间你碰巧窥视到其中一段无伤大雅的辛秘?还是愿意相信制作人出于保护你年幼纯洁心灵的动机,给你隐藏了一部分少儿不宜的场景?” 维特怔住,脑海飞速旋转,眼神却渐渐灰暗下去。 这个选择题根本没有选择性,只有一种可能,维特被封印的记忆里有着更多隐秘等待被发掘! “我记得,你说过你爷爷的称号是——织梦者?”伊萨娜盯着呆若木鸡的维特,抛出一个更加有说服力的缘由,把维特回避事实的企图彻底击碎。 昏暗的车厢里,维特颓然静坐,以手抚额,眼泪止不住地流经手掌、手臂,最后浸湿了衣袖。 如果维特所能记得的一切都是织梦者拉姆编织的梦境,那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如今不单是维特的灵魂,甚至连肉体也充满不确定性。 父母到底是谁?真的是爷爷收养了维特吗?甚至现在的维特到底是不是当初沙棘镇的维特? 太多问题萦绕,维特放弃这些本身可能就是伪命题的问题,把所有专注力都集中在了研究如何掌控灵魂之力上。这是揭开一切谜团的关键钥匙,维特必须尽快掌握! ———————————————————————— 车队沿着格洛山脉外侧向北直行,连续数月途径邻近三国领地后,进入了罗兰王国领土。 自从了解了这位屠龙勇士的实力,再加上那晚偷偷看到维特遗留在车厢内的龙蛋,负责送饭送水的佣兵队长卡罗已经信服维特即是屠龙勇士,一路上礼遇有嘉不敢怠慢。 可是最近几天,车厢里不常露面的维特先生好像变得有些暴躁起来,这让卡罗队长每天都战战兢兢,夜不能寐。 实在太过吓人,不知道这位屠龙勇士是不是因为没有地方发泄过剩的精力,经常选择在深更半夜对着群山射出那声势骇然一箭,爆响之后将山峦炸得面目全非,然后没事人似的自顾自回车厢睡觉,有时甚至看着崩塌山体滑落的恐怖画面就地而卧,就像在欣赏自己的艺术杰作。 太变态了! 卡罗队长默默评价。 第八十二章:人红是非多 “大概有十分之一的灵魂碎片有关这些记忆,其他的还是看不太明白。”金色胡须已经长到需要修剪的维特睁开双眼,清亮的眼神凝视眼前虚幻的人像,平静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维特不断通过耗尽灵魂之力的方式进入梦境,将紊乱灵魂之中代表图像片段的灵魂碎片拼凑在了一块,构成了一幕幕战争画卷或者山川景色。这些出现在久远历史长河中的画面为维特认知灵魂本质提供了重要依据,也为维特提供了更为庞大的灵魂之力储备,甚至在使用完瞎射后不一定会出现昏迷了! “还不错。”伊萨娜点点头,带着一些愧疚:“不过离你控制灵魂之力探测自身法阵还很远。” 维特的终极目标是自主打开封印了肉身记忆的法阵,但这几个月的努力还不足以撼动那么精妙的魔法阵。绝大多数灵魂碎片依旧无法解读,那些可能是精灵语言的记忆或者感悟无法解读,因为维特并不认识精灵语,而以博学著称的母龙伊萨娜对这种古老语言同样一无所知。 “那今晚我可以再试一次耗尽灵魂之力吗?”维特问道。 自从那日春梦以来,维特苦心钻研控制灵魂之力,力图最快速度掌控这种力量,一方面想揭开灵魂和肉身的秘密,一方面增强实力以期自保。如今进入罗兰王国领地,临近贝亚城,维特更加迫切揭开谜底。 “今天算了吧。”伊萨娜摇摇头劝慰道:“好像已经进入人类聚居地区,你再射爆一座山头可能会引来麻烦。” “好吧。”维特轻叹一声,其实自己指尖那枚戒指能帮自己快速恢复状态,但如今问题在于无处施展拳脚。 咚咚咚,有人轻叩车门。 “维特先生,银月佣兵联盟旗下银剑佣兵团邀请您参加晚宴庆功,呈上邀请函!”卡罗队长不咸不淡地声音轻飘飘传了进来。 “不去,继续赶路。”维特直接一口回绝。 车门外另一道惋惜的叹息声响起,似乎颇为不满,但犹豫了片刻还是礼貌地对卡罗队长低声道:“打扰了!告辞!” 噔噔噔,脚步渐远。 不用开口问,维特也知道这银月佣兵联盟旗下的银剑佣兵团实力肯定很强,否则卡罗队长根本不会给机会引荐! 开玩笑!维特现在就是会移动的财宝箱,洪荒佣兵团这一路上忍气吞声伺候周到,不就是为了到贝亚城领取这笔酬劳嘛,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拱手相让给其他佣兵团? 除非对方实在太过强大,卡罗队长才会勉为其难带着来访者走到屠龙勇士的车厢前装模作样一番,反正卡罗队长一点也不担心:对于这位屠龙勇士来说,别说答应邀请,就连开门见客都是奢望。 如今屠龙勇士维特的故事早已传进千家万户,特别在维特乘坐了探险家协会的飞艇后,有关维特的消息早就覆盖了整个大陆,甚至许多魔法塔里的魔法传送阵每天定时定点会出现有关维特的跟踪报告。 人红是非多。 一些稍有些实力的佣兵团想方设法向维特抛出橄榄枝,除了企图瓜分一块魔法之都的悬赏,更多势力想招揽这位明日之星。 十六岁的屠龙勇士!鬼知道这小子有多么大的潜力!培养好了说不定这就是下一个剑圣弗澜! 只不过这位少年英雄油盐不浸。 威震天下的佣兵团名号,倾国倾城样式繁多的美人,成箱成捆的财宝武技,都被挡在了朴素的木制车厢外,甚至连屠龙勇士的面都见不到。 一路上的佣兵们纷纷自嘲自家领袖,无论多么名声赫赫冠绝天下,结果在这后辈英雄面前还不如一泡尿! 按洪荒佣兵团第七分队队长卡罗所说,除了这位屠龙勇士下车撒尿时能看到一摊尿水里的倒影,没有一个佣兵团或者商会势力能见到他的容貌。 不过这些强大的佣兵团或者商会领袖并不恼怒,甚至在自家人嘲弄中乐呵呵承认失败,使得那位屠龙勇士周身的光环更加神秘起来! 一般这种天纵奇才的人物,要么早早依附于大势力寻求庇护,要么隐藏至深避开世人目光,否则这些天才往往会在成长过程中早早遭遇不测。或许因为站错了队,或许因为惹到了某些势力,甚至仅仅有人妒嫉天才,便会疯狂地打击报复,直至天才陨落或者和他们一样成为庸才,才算完结。 维特的身份此时就更加扑朔迷离。 魔法之都发布了悬赏令,光明神殿表示鼓励支持,甚至最近有消息称光明神殿三位大主教已经到达贝亚城与魔都七贤中的三位会晤。在之后的消息发布会上,双方在称述了一系列针对纺锤沙漠危机的措施和计划后,附加了一些有关这位屠龙勇士维特的消息。除去赞颂击败魔龙的功绩,庆幸勇士屠龙归来之外,额外提到一句:双方愿意遵循他本人的意志。 民众们津津乐道的是屠龙勇士的功绩传说与纺锤沙漠一触即发的魔物战争,而领袖们则在听到“遵循维特本人意志”后都透出几分玩味的笑容。 所以在看到这位屠龙勇士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势力后,诸多坐在奢华座位上的大佬们淡淡一笑,轻声吩咐左右:“别懈怠,继续送,继续请!记得报名号时声音大一些!” 这可为难了办事的喽罗们,敢情这是喊广告来了? ------------------------ 银剑佣兵团的邀请函又递回到了团长弗里茨手中,这位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若无其事接过,带着微笑看着眼前没有完成任务的年轻斥候,缓声问:“对方有听到咱们的名号么?” “有的,有的,银月佣兵联盟旗下银剑佣兵团!”年轻斥候吓得够呛,自己没有顺利完成任务,按规定应当受罚,甚至已经提前做好了领几鞭子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一向严肃的团长大人不但没有说惩罚事项,竟然如此温和,是不是代表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就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把这邀请函改个日期,继续去请!”弗里茨团长轻轻拍了拍下属肩头,随口道:“日期不改也没事。不过记得要错开高峰期,人多就等一等。” 领命的年轻斥候一头雾水走出营帐,丝毫不去考虑团长命令的不合理性,总之没有受罚便是好事! “大哥,何必受此鸟气?”一名体格健硕的汉子站了起来,根根树立的头发都快顶到营帐顶棚,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在这狭窄营帐内让周围几位同僚嗡嗡耳鸣:“我带一队人马去抓来便是,什么屠鸟勇士!敢不给……” 啪! 一个比说话声更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弗里茨明明比眼前的健壮大汉矮了一头有余,身材只有壮汉的一半体型,但抡起手臂一巴掌还是把这大汉打得一趔,差点撞倒身旁支撑营帐的立柱。 “闭嘴!蠢货!”此时的弗里茨与之前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阴冷的面容像冬月里的寒霜,沉声训斥手下:“银月那些老家伙都没敢动手,你小子能耐大了?现在那个维特哪怕是个废人,你也要当作圣阶高手去对待,知道吗?!” 被扇得嘴角流血的汉子似乎不太相信会有十六岁的圣阶,但大哥说了便是命令,壮硕的汉子赶紧点点头,又规规矩矩坐了回去。 “通知下去,明天提早三个点启程,务必在太阳落山前感到罗兰王都。”弗里茨扭头吩咐道。 身后一人应声,犹豫了一下,追问道:“团长,还要不要为那位屠龙勇士准备晚宴?” “准备。”弗里茨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准备个屁!” 第八十三章:再见王子 随着临近罗兰王都,洪荒佣兵团的旅途愈加举步维艰。倒不是因为道路不畅,而是络绎不绝的访客越来越多,身份越来越高贵,背景越来越深厚,以至于卡罗队长不得不三番五次停下车队忙着给维特递送邀请函或者递送礼物。 卡罗非常明白事理,早已向维特分析了目前形势。只要维特一视同仁一律不见一文不收,就永远处于安全状态。别看表面上拂了来访之人的面子,但实际上这些被派遣过来的势力代表只不过是在帮维特炒作身价! 围绕洪荒佣兵团周围的高声喊叫,名义上是邀请,实际上如同拍卖行里的加价过程,各方都在为维特潜在的价值增加筹码,哪怕这个价格其实早已溢出,超出了维特的实际价值。 而这个场面让各方势力都很满意,既然谁都得不到,那不如一齐动手将其束之高阁,将维特变成了有价无市的观赏品。 全大陆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傻子。尽管有屠龙之称,但维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子,按照探险家协会深挖的资料,这个前十六年默默无名的边陲小镇孩子只是爷爷那一辈出过大魔导师,本身实力极其低微,从没展现出过人之资,只有三阶武士称号,还未学习魔法。能屠龙也只凭魔法之都一家之言,全贝亚城几十万人都没看到魔龙王死亡时刻,一切只是推测。 若没有这么多势力默契地合力炒作,维特至多也就被贴上值得深造的标签,凭借一夜成名的屠龙称号,进入二三流的实力被培养一番,充其量担当一面活体广告牌。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维特虚高的身价促使维特本身已经成了烫手山芋,一般势力谁也吃不下如此高名望的屠龙勇士。维特即便如今愿意去那些势力效力,也没人敢收,枪打出头鸟的到底大家都懂,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招揽这样的麻烦得不偿失。 而维特埋头直往贝亚城前进的行径也让众多势力倍感好奇,静待一出好戏。 贝亚城如今可是神殿与魔都割据对峙的地方,虽然目前双方没有明显冲突,处于一种平衡状态,但谁都知道贝亚城已成了一锅高温热油,看似平静的油面之下蕴藏着翻天覆地改变历史的可能性,而这位屠龙勇士的进入会给贝亚城带来什么? 众多人物翘首以待,都以为这位屠龙勇士就是搅局之人,完全不知道当事人其实就是怕麻烦而已。魔潮危机,魔族入侵,神殿魔都之争这类问题对维特来说还很遥远,维特只想尽快搞清身世,另外增加一些自身实力,免得被人指着名字说浪得虚名。 至于投奔哪个势力,是神殿,是魔都,还是继续保持中立,维特没有任何打算,秉承着猎人的传统:不要在猎物仍在奔跑时考虑清蒸还是油炸,等到猎物成了战利品再找柴火也不迟。 维特怕麻烦,但麻烦总会找上门。 夕阳西斜,奔波了一天的车队眼看罗兰王都已经出现在地平线远端,正欲加速冲向目标,却被全副武装的罗兰守备军拦住了去路。 两百多名守备军迎宾般分立道路两侧,锃亮的铠甲在夕阳下反射出玫瑰般的晕色,一众衣着鲜艳的贵族在年轻将领的带领下站到了洪荒佣兵团面前,不用多说,肯定不是找卡罗的。 “阁下有何贵干?”卡罗其实认识对方,在罗兰王都每天轮番戴着各色羽毛帽的贵族并不多见,只不过对方肯定不认识卡罗,所以客套话还是要备齐。 “罗兰王国威廉王子殿下,王都之鹰,罗兰皇家骑士团团长向屠龙者维特先生问好,希望能邀请您参加罗兰王宫今晚为您举行的盛大欢迎仪式!”王子侍从朗声高叫让周围所有佣兵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随后又走到卡罗身前,递上一封粉色信封,用封闭车厢内足以听到但比自报名号低得多的声音说道:“这是贝亚伯爵大人给维特先生的密信。” 维特本来打算一如既往托病不见任何人,哪怕对方是威廉王子,反正当初第一次见面维特也没给对方面子,更何况今非昔比呢?甚至打算让卡罗带着车队绕开罗兰王都走小道赶路,但一听到贝亚伯爵几个字,脑袋里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低头踌躇起来。 威廉王子就立在身前不远处,卡罗也不敢像对待同行一样对其呼来喝去,只能停下车队,扭头等待马车里那句“我身体有恙,抱歉不能下车见风,婉拒任何邀请,恕不远送”。 不过这次有些奇怪,这句话迟迟没有出现,甚至在王子侍从准备重复喊叫一遍之时,咔嗒,车厢门由内打开了! 如今维特穿着一件紫色软甲战袍,附有三环防御魔法的白银级魔器,黑色覆甲银色金属镶边,赭金兽犀角精雕的纽扣在夕阳下熠熠闪光,看起来深邃而神秘,很符合屠龙勇士见首不见尾的设定。 这套战袍还是卡罗做主,用洪荒佣兵团的小金库给维特高价收来的。维特本来那件湛蓝色战袍经历数次战斗,早就破旧不堪,再加上卡罗那些日子深怕维特因为山岭巨猿之事发难,于是忍痛花了八百金币购置了这一套装束,为了和维特拉近关系,当真是下了血本! 当然,自从有人愿意两千金收购那件破烂的“屠龙战袍”后,卡罗也就没那么心痛了。 纤尘不染的黑色硬底马靴踏下车厢阶梯,踩在砂石路上吱吱作响,维特早已习惯闷在昏暗中的车厢,此时迎着夕阳竟然有些炫目。大致看了看那一簇锦衣华服之中约莫有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依旧是眯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晃了晃手打招呼:“王子殿下别来无恙!” 维特是罗兰王国平民,按规矩应对贵族行半跪礼,哪怕是英雄人物,最少也要弯腰致意,肯定不能如此草率。眼看王子殿下被如此轻视,周边几位贵族颇有不忿,不过也没人敢当面有所表示,毕竟考虑到身子板可能不如魔龙王厚实,还是不要与屠龙勇士起冲突比较好。 王子和侍从对此都不感到意外,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相信也不是最后一次。 威廉王子没有纠结礼节,热心走上前寒暄两句,眼看场地不适,维特兴致不高,扭头向侍从递了个眼神。 侍从整理整理心中的震惊,缓缓走上前双手奉上了一封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粉色信封。却因为看着维特的面容出神,忘记了贝亚伯爵临行前的托付,愣在了原地。 实在太过震惊,直到亲见这位屠龙勇士,王子侍从才真正将心目中当初那个一文不名的小菜鸟与如今如日中天的屠龙英雄重叠在一起。仅仅数月,当初险些被自己喊人丢到马路上的小子已经成了名满天下的英雄,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伯爵大人似乎还有话传达?”威廉王子瞅着随身侍从呆滞的神情,不得不低声提醒道。 威廉王子早有耳闻这位屠龙勇士傲气非凡,四大佣兵联盟的面子一路被甩了个遍,即便自己是罗兰王国的王子,威廉也没有把握能让这位屠龙勇士打开车门。不过威廉知道有人可以做到,那就足够了! 如今全盘计划可都拴在贝亚伯爵身上,她的委托就是王都新壮派的希望,怎么能掉链子? “哦!”侍从如梦初醒,向着维特半倾身体低声道:“贝亚伯爵大人现在就在王子殿下的马车上,邀请您一同前往王宫参加晚宴!” “嗯?”维特捏着信皱起眉头,看了看王子殿下那辆双层金色马车,疑惑道:“那还写信干什么?” “空的,引您出来。”侍从低声老老实实答道。 “……” 第八十四章:车厢密谈 “好久不见!” 维特进入王子奢华的车厢,对面一位盛装窈窕美人起身致意,语气诚恳:“抱歉,事关重大,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被摆了一道的维特淡淡摇摇头,自顾自坐在了可儿对面,抬起眼睛凝视着对方:“本以为是老朋友叙旧,现在看来早有预谋啊……” 回想起那封残余少女香气的粉色信封,维特心情更加颓丧。明明不想招惹这些带来无限麻烦的贵族,可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不对这种暧昧的信件留有一丝幻想?结果就着了别人的道!如果和之前一样拒不下车,至多被人称为心高气傲拒绝王子的邀请,但下了车再想拒绝可就遭人唾弃为人不齿。 可儿想到王子特意准备好的洒着名贵香水的信封,脸上不由自主浮起两朵红云,再看到维特一副上当受骗的样子,心里更是忸怩,低头轻声说:“叙旧……可以晚上来我府上慢慢聊……只是晚宴前有些事情协商……哦不……请你帮忙!” 被粉色信封下了套的维特哪里还敢继续去可儿府上找麻烦?果然和这些贵族沾一块就没有好事!于是赶紧连连摇手:“算了算了,有话直说,需要我做什么?” 车厢内没有第三人,可儿连侍女都没带在身边,威廉王子也识趣地选择骑马,把私密空间留给了车厢里的两人。尽管如此,可儿依旧左右四顾,似乎很是焦虑,尚未说话,脸上红云已晕染开,软糯的红唇开翕之间犹犹豫豫。 车厢内灯光昏暗,维特瞧不太真切,只知道可儿小姐脸颊绯红,看起来有些不舒服,刚要询问情况,耳边响起一道比梦境还要虚幻的轻语: “你能向我求婚吗?” 可儿说完就把头埋进了手掌间,羞得抬不起头。 短暂愣神后,维特抓起一旁茶几上硕大的茶水壶仰头一饮而尽,晃了晃脑袋看着眼前小女人做派的伯爵大人,语气颇为冷淡:“可儿小姐,我在等你详细解释。你放心,我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能娶上伯爵大人。” 或许以前的维特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上演一出屌丝逆袭的戏码。但这一路上围绕维特上演了许许多多派系纷争,维特清楚地知道与他没有感情基础的贵族小姐并不会因为他的屠龙名号爱上维特,只不过与那些势力派系一样想借用屠龙名声而已。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至少不会掉下一个貌美如花有钱有势的妻子。 其实做出娇羞状并不是可儿刻意而为,即便早有预谋与爱情无关,让一向高高在上从未与异性谈情论爱的可儿说出求婚这样的字眼,这本身就极具挑战。而且不是向别人求婚,而是求别人向自己求婚,这差距可大了!前者即便被拒绝,尚有一丝自尊,而后者简直就是倒贴死乞白赖着对方,一旦被拒,毫无颜面可言。 “快说吧。”维特有些不耐,对他来说摒弃幻想倒是很坦然。就当帮老朋友一个忙,哪怕这个老朋友把不把维特当朋友还很难说。 维特的淡然与不耐烦让可儿心中微微一紧,心里知道这只是政治手段,甚至只是表演,算不上真正的政治联姻,但心头依旧有些难受。 “是这样。”可儿放稳心态,平静叙述道:“你知道,现在贝亚城已经被魔法之都与光明神殿占据,构建起了防御堡垒,对纺锤沙漠永眠之地的征伐迫在眉睫。而罗兰王宫早已丧失了贝亚城的控制权,甚至贝亚城现在允许佣兵们进入,反而不允许罗兰守备军驻扎进城。” 维特面无表情,这些与自己无关。 可儿看到维特的反应,知道必须言简意赅,顿了顿直接抛出了重点:“罗兰王宫希望能分到永眠之地的一杯羹,所以保守派在与光明神殿联系,而新壮派希望得到魔法之都支持,参与进这场魔物战争!而我作为贝亚城名义上的拥有者,无疑是新壮派最好的代表,如果能与你联姻……” 维特揉了揉鼻子,凝视了可儿几秒,苦笑一下,竖起两根指头缓缓反问道:“第一,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得到魔法之都的支持?第二,你怎么确定这场战争能赢的是我们而不是魔物?” “哈?啊?”可儿美目圆睁,愣愣看着维特,半晌才疑惑地问道:“你爷爷不是大魔导师吗?不是让你找弗莱明学习魔法吗?连你的悬赏金都是魔法之都提供啊!” “嗯……”维特挠挠头:“我曾经这么想过,不过现在改主意了。” 维特只想去向弗莱明询问身世,但对于爷爷的安排再无任何兴趣,甚至有些抵触。 “因为我有求于你,所以改主意?”可儿顿时怒目而视。 “哦不……”维特摇摇头,指了指心脏部位,诚恳道:“因为我自己。” “那……那你难道要进入光明神殿?”看到维特如此慎重,可儿点点头,但依旧满目惊奇。维特一路上拒绝了诸多势力的事迹早已传遍大陆,所有人都知道,如今能被这位屠龙英雄纳入法眼的只有魔都和神殿两大势力。 “也不是不可能。”维特想到那位赠送摄魂武器给自己的大主教,再想到伊萨娜所说,人类灵魂之术经典尽在光明神殿,心中还真的有过打算。 “这……这……”可儿一时语塞,不知所措起来。 按照计划,根据维特的身世以及之前的目标,明明是与魔法之都搭建关系的重要桥梁,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改主意了! “这和你的计划应该不冲突。”维特依旧神色淡然,轻描淡写替可儿分析道:“按你的意思,我只要在王宫里向你求婚就行,让王宫里其他人看到就成了事实,至于到了贝亚城以后,你是否嫁给我,我是否属于魔法之都,谁也管不上!不是吗?” 可儿听完豁然开朗,确实如维特所说,只要在众目睽睽下维特与自己联姻,就代表了魔法之都与自己搭上了关系!至于魔法之都和维特的关系,自己不用说明,依照目前其他人掌握的消息,这一切都已成了事实! “那……麻烦你了!”可儿再次致意表示感谢,心中扑腾扑腾跳得剧烈。 “我能得到什么?”维特已经越来越像一个佣兵,或者说像一个成年人。 “你能……”细弱蚊吟的娇弱声音轻轻道:“得到我!” “我要你干什么?”维特反倒愣住了,得到伯爵大人有什么用? “你……”可儿一口气差点没憋住,看着维特纯净无辜的眼神又撒不出气来,咬着牙低声恨恨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贝亚城一所大宅子。”维特犹豫了一下,缓缓说出自己的要求:“要能住几十人那种。” “好……”可儿几乎咬碎了一嘴洁白碎玉,才极不甘心应声。 王都里那些翘首以盼的贵族何曾想过,有人能为了房子连伯爵大人的爵位都不要了!? 毫不知趣的维特倚着包有上等天鹅绒的扶手,看着窗外渐渐清晰的罗兰王都城墙,丝毫没顾及可儿铁青的脸色,颇为奇怪地轻声问道:“话说回来,你们怎么确定能赢这场战争呢?都准备瓜分好处了?” “嗯?”可儿没好气地翻了翻美目,给维特一个大白眼,不屑道:“因为正义必胜!” “正义必胜?还是胜者才是正义?”维特看着窗外为王子车驾让道的罗兰子民,自言自语道。 第八十五章:觐见国王 这是维特第二次进入罗兰王都,景致并无变化,无论深秋还是寒冬,只不过树枝上的叶片凋零更彻底一些,但当初跟随王子车队进城如同喽罗的侍从维特,如今已成了人群夹道欢迎的少年英雄。 “我们需要演习一遍么?”维特隔着透彻的水晶玻璃向窗外热情的人群摇手致意,忽然转眼看向对面的美人,正对上一双烟波流光的眼神。 “不用了吧。”可儿赶紧移开目光,慌乱间手脚不知如何摆放,随手理了理并不需要整理的金色长发,语气慌乱无章:“还是算了,演习求婚什么的,好像太奇怪了。” “那好吧。”维特又把视线移到了窗外,既然委托方都不介意,自己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真是个糟糕的计划。”可儿无奈地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 车厢内一片寂静,王子车架出色的减震性隔音效果让两人更加显得无措,仿佛两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 罗兰王宫处于王都皇家区中心,矗立在一座山丘之上。最初只是一座家族城堡,后来罗兰王室立国后经过数次改造翻新,如今形成了三侧宫殿环绕罗兰城堡的建筑群,连为一体称为金盾王宫,金盾则是罗兰王室的传承姓名。 为维特举办的庆典宴会被放在了宫殿环伺的宫廷中心花园,以表彰这位出自罗兰王国的屠龙英雄。 繁星正盛,王子马车缓缓经过层层高墙,带着维特进入气派非凡的皇家花园。 此时王宫花园早已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早已到场的贵族们以及各方代表都在等待今晚的主角,负责暖场烘托气氛的舞女在乐队的倾情伴奏下翩翩起舞,伴随着提得越来越高的裙摆,盛大的宴会气氛愈加热烈起来。 不过威廉王子并没有在中心花园停留,直接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引着奢华的双层马车绕道了王宫翼楼廊道后。倒是跟随在其后的洪荒佣兵团在守卫搜身完毕卸下兵器后被带到了侧厅享受到了一顿宫廷美食,并有幸可以观看舞女表演——除了队长卡罗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其他队员都对这样的安排颇为满意,至于因为身份差异不能参加宴会这样的小事根本影响不到佣兵们随遇而安的心情。 众人惊愕片刻后纷纷换上一副若有所悟的神态,只有远处一簇一直保持神态淡然的贵族微微皱起了眉头,一位较为年轻的贵族甚至发出了牙齿相挫的声响。虽然这声音在空旷的王宫花园内极其细微,但年轻贵族身边的白发富态老者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自顾自抿了一口精致举杯中的陈酿,淡淡道:“您父亲的好奇心一向如此,这也是他保持精力充沛的源泉所在。” “谁说不是呢,迪兰公爵大人。”年轻人意识到一刹那的失态,眼神游离开淡淡回应道:“可是,好奇心害死猫啊。” 大腹便便的迪兰公爵轻笑起来,引得周围一片侧目惊异,迎上这位权臣的眼神时又变成了恭敬谄媚。 —————————————————— 当王子侍从打开车门,准备迎接两位客人下车时,发现新晋伯爵大人竟然在慌乱地整理裙摆,而那位屠龙英雄正把双手从蓬大的裙脚下抽出,这让侍从和王子本人都不得不移开目光,仿佛要遗忘刚才所见的一切。 “我先去花园!”贝亚伯爵大人面色绯红,笃笃笃,迈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向花园一侧,似乎要逃离现场。 而正欲追赶的维特却被威廉王子一把拽住胳膊,连拖带拉往楼上走。 “不是去宴会吗?”维特看着完全相反方向离开的可儿,莫名有些担心。 “哎呀,以后缠绵的日子多着呢。”威廉王子搂着维特肩膀,像似多年好友般推着维特走上楼梯,宽慰道:“别急,重要人物都要最后登场,现在有个人要见见你。” “谁?”维特停下脚步。 “我父亲。”威廉王子耸耸肩,扶着楼梯扶手在前面带路,尽量让语气平淡一些:“非正式的那种,喝喝茶聊聊天。” 王子的父亲?那不就是国王? “你可没说过国王要见我。”维特跟随着威廉王子穿梭在复杂而漫长的廊道之间,嘴里抱怨着。 “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未必会把父王放在心上。”威廉王子没有转头,嘴角翘起的弧度说明这位王子心情不错。 “可不可以……不去?”维特感觉上了一艘贼船,从踏下马车那一刻开始,自己就进入了连环圈套,如今麻烦一件接着一件。 “我相信你有这样的实力破墙而出扬长而去。”威廉王子指着身边的墙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似乎这奢华典雅的王宫压根不是自家财物,耸耸肩道:“不过我觉得宫廷魔法师和御前侍卫多少能给你增加一些麻烦。” 维特愣在原地一会儿,还是摇摇头道:“还是算了,我不太喜欢打打杀杀。” 这个反应倒是让在前方带路的威廉王子瞪大双眼背后发凉,心里惊喜交加。 惊的是刚才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这小子还真的这么考虑过!这是对自己实力有多么大的自信啊!全罗兰王国应该都知道,国王御前侍卫长大人可是圣阶,宫廷魔法师也有两位大魔导师坐镇,而在这位屠龙英雄口中,似乎不愿意面对这些王国顶尖力量的理由居然仅仅是因为“不太喜欢打打杀杀”,而不是因受到威胁而畏惧! 喜的是如此强大的实力如今处在己方,无疑对自己,对新壮派,乃至对整个罗兰王国都是莫大的助力。 威廉王子扭头示意维特继续前行,掩饰不住嘴角的弧度,满脸得意。 这倒让维特颇感意外,如果维特知道威廉王子所想,一定瞠目结舌。因为首先他并不知道国王身边有多么强大的高手存在,其次,维特觉得只不过不愿见国王,对方未必会赶尽杀绝吧? 维特想不到此时离开会导致如同叛国的罪名,就像威廉王子想不到怎么会有人拒绝觐见国王的机会,何况摆明了是一次嘉奖呢? “维特先生,待会您最好注意下礼节。”忍了三层楼梯四道回廊的侍从终于憋不住提醒道。 侍从真的害怕这毫无礼数的小子照例对着国王点点头…… 关键是国王发怒后的结局,眼前这两位一人艺高人胆大,刚才就憋着要破墙逃走,想必自有办法逃生,另一人是国王亲骨肉,虎毒不食子,怒意迁不到王子身上,最倒霉的还会是侍从本人,没有交代访客礼节。 “哦……要不你做给我看看?”维特其实一路上遇见不少达官显贵,多少礼节都见了个遍,虽然没有亲身实践,理论上倒是会了不少——包括以前以为用不到的求婚姿势。 侍从很热心地从进殿步伐到行礼再到礼毕谢恩完整演示三遍,只换来维特一声“嗯!” 对于侍从演示地这种快要把脸贴地的礼节,维特淡淡皱起了眉头。第一次,维特有了一种不是人类的优越感,如果自己不是人类,是不是也不用遵从这些滑稽而无谓的礼节? 威廉王子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对方眼神透露出的轻蔑与不屑让这位阅人无数的王子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实:曾经把巨龙踩在脚下的屠龙者是否还会屈居人下? “只是表达心意罢了。”威廉王子和蔼解释道,挥手示意侍从快去通报,转身对维特微微弯腰,轻声说道:“权当对于长者的尊重。” 维特微微一怔,王子都这么说了,如果自己太过强硬似乎就显得不识大体,于是含糊着点点头,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觐见礼节。 “有请屠龙勇士维特先生觐见罗兰王国国王陛下。” 典雅的雕花木质对开门缓缓打开,数名侍女仆从站在门侧向外张望,抢先一睹近日大出风头的英雄面孔。 维特跟随威廉王子缓缓步入一间典雅别致的房间,周围青绿色镶边的白色墙板在闪亮的水晶灯下显得轻松活泼,让误以为皇室必定堆金砌银的维特颇感意外。 房间里摆件不多,以白色为主,配以深深浅浅的绿色主旋律,看起来像是向往自然乡村的新风尚。 浅色主位沙发上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坚毅的面庞棱角分明,迎着维特的眼神也在打量维特。 维特一晃神,低头按照王子侍从演示的方式行了单膝下跪礼,不过动作拖泥带水,膝盖没碰到地面就又直起了身体,嘴上倒是非常恭敬:“向您问好,国王陛下。” 沙发对面还坐着一人,不过维特并不会认错。一来这位查理三世的头像就印在罗兰发行的金币上,二来国王对面这位是个女人。 “哇噢。”女人看着维特的动作轻呼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查理三世说:“这位维特看起来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呢!” 这话明面上是夸奖维特如得胜归巢的将军般实力强大,暗地里则是在讽刺维特以功高盖主的姿态行礼,过于敷衍。维特微微皱眉,这是当面给国王上眼药,试图勾起国王某些往事回忆啊! 威廉王子神色微变,随即抢先接过了话头:“凯瑟琳夫人说得对,不过屠龙可比杀人难多了,不是吗?” 维特抬起头,眼神瞄向国王对面的女人。尽管批上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女人逝去的年华,不过倒是能把女人瘦如骷髅的面孔填得圆润一些,不至于让人反胃。 国王的品味真差,维特心里默默给出评价。 查理三世淡淡一笑,依旧上下打量着维特,甚至维特开始怀疑这位国王是不是也能看出魂器的事。 “不错的小子。”查理三世忽然咧嘴笑了:“小小年纪就比你爷爷威风多了!” 第八十六章:隆重登场 爷爷? 维特第一反应是收养自己的大魔导师拉姆丶提尔,再一细想才意识到,国王陛下所说的是自己的亲爷爷,那位曾经在王都做官后来卸甲归田的老人。 可惜那位老人好像在维特还在襁褓之中时就已病逝,所以维特脑海中没有一点影响,爷爷的形象完全只有大魔导师拉姆丶提尔。 “有几分老杰德的模样,但发色不太像。”查理三世半眯着眼打量维特,眼神有些空洞,好像在回忆故人容貌。 “抱歉,陛下。”维特尴尬得苦笑了一下,连亲爷爷的名字都未曾听过,只能无奈道:“爷爷走得早,我从未见过他,也不曾记得他的长相。” “嗯。”国王陛下收回眼神,轻轻摇摇头,叹息一声:“可惜了。” 不知道是说老杰德死的早有些可惜,还是维特没见过爷爷比较可惜。 “凯瑟琳,你先回去吧。”国王重新把注意力聚焦到对面沙发中的女人,语气不急不缓:“你们的建议我会考虑,感谢贵国的慷慨,不过目前罗兰不需要援手。” “好的,国王陛下。”凯瑟琳夫人优雅地站起身,丝毫不拖泥带水,微微欠身向国王与王子致意后,在仆人簇拥下迤迤然走向维特身后的房间门,临到快迈出门槛时忽然又悠悠道:“我会暂住在罗兰王都,如果有需要,国王陛下请随时传唤我哦!” 查理三世轻轻扬眉一笑,举起手中茶杯遥遥轻晃,淡然点点头。 直到远去的高跟鞋敲击声渐渐消失,查理三世依旧在品手中的茶,不过威廉王子却忍不住发牢骚:“一个受宠的情妇而已,居然这么张狂,迦顿王国已经无人可用了吗?” “女人有时比男人更容易放弃底线,特别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查理三世搁下茶杯,轻描淡写地说。 “明明有求于我们,还摆出一副嚣张的模样,这女人依仗什么?”威廉王子颇为不解。 “依仗他的男人。”查理三世轻笑起来:“有国王,有圣阶,有杀手,有商会,太多了,多到我都头疼。” “果然没羞没臊。”威廉王子翻了个白眼评价道。 “说说眼前的事吧。”查理三世看看维特又看看威廉,忽然开口问:“你们达成合作了?” 威廉立刻挺直了腰板,脱口而出:“不……还不算。” 即便拉帮结派在宫廷权利斗争中普遍存在,但名义上对于国王统治来说都是忌讳,如今国王亲自询问,让威廉心头一紧。即便是亲生儿子,对这种敏感的问题依旧不敢随意,所以矢口否认。 “哦?是吗?”对于儿子的回答,国王不置可否地笑笑,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维特,等待这位故人的子孙回答。 “我只是与贝亚伯爵大人有一些私下交情,并没有与王子殿下合作。”眼看王子的反应,维特选择统一口径,何况维特说的也是事实。 “私……下交……情?”查理三世又抿了一口茶杯中新添的茶水,似乎有些烫口,微微皱眉,语气间有些奇怪的停顿。 维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点头还是摇头? 正在犹豫间,国王放下茶杯笑道:“别紧张,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想多管。不过呢,不要太过火,敌人始终是有的,永远除不尽。” 维特沉默不语,这句话显然说给威廉王子听,不过听起来确实有道理。 威廉王子已经额头冒汗,惶恐间看了一眼维特,转移话题道:“父王,您看花园的宴会……?” “你代我去主持好了。”查理三世随口吩咐,说完看了看维特,竟然带着一丝歉意淡笑道:“年纪大了,面对寡妇脸的女人一下午,难免有些困乏,维特你不介意威廉代替我为你庆功吧?” “不敢,不敢,感谢陛下费心。”维特压根就不想参加宴会,对此毫无异议,恨不得取消才好。 “威廉会宣布你的骑士爵位,至于仪式何时举办你与威廉商议吧。”查理三世似乎很怕麻烦,挥挥手打发两人:“你们去花园吧。” 维特听到自己将被册封骑士,即将成为最低级的罗兰贵族,顿时有些恍然,连谢恩的礼节都忘记在脑后,木然点点头又跟随威廉王子走出了房间,好在国王陛下似乎压根没注意,继续闭目品茗。 “你是嫌爵位小吗?”威廉边走边笑。即便只是委托主持一场宴会,威廉王子也感到万分愉悦,毕竟这是一份权利转让,哪怕这个权利微乎其微的渺小。 维特有些讪讪地摇摇头,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过既然已经走了出来,国王陛下又没有计较,说明维特运气不错。 维特揉揉鼻子,缓声说:“只是有些怪异,似乎只不过你们一句话,我就忽然成了贵族,变得高贵起来。” “对啊,就像魔法之都说你是英雄,你就成了英雄。”威廉王子心情不错,走在前方随口开玩笑道:“光明主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 “王子也相信神灵存在吗?”维特疑惑起来,按理说偏向魔法之都的威廉王子不是应该对神殿怀有敌意吗? “相信啊!毕竟那么多史料记载。”威廉王子语气慢慢严肃起来:“不过,存在不代表我们必须敬重她,不是吗?” 维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着王子绕梯而下。 “别那么深沉,你不是也不屑于敬重我们吗?”威廉王子看着维特的反应,翘起嘴角戏谑道:“更何况,你可能连光明教堂都没去过,对吧?” “确实没有。”维特无奈地笑了。维特成长的这些年,正是魔法文明遍地开花的时机,沙棘镇也好,班德斯城也罢,光明教堂早已不知所踪,或者索性改成了农贸市场。 “能不去还是别去比较好。”威廉王子好像把维特当成平辈相交的朋友,劝慰道:“那地方总会想方设法让你产生敬畏,在你灵魂波动的时候趁虚而入,奴役你的内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维特一愣,好熟悉的字眼,灵魂波动? 维特愣神的反应让威廉王子误以为他有所触动,颇有同仇敌忾的气氛,忿忿说:“我那大哥就是去多了教堂,如今恨不得把整个国家都交给神殿才好。” 维特依旧保持缄默,这种宫廷内斗的事,外人还是不要掺和。 威廉似乎也感觉到言之过深,打住了话头,走廊间只有硬鞋底敲击地砖的脆响不断。 按照法典,罗兰国王的顺位继承人第一位便是威廉王子的哥哥——爱德华王子,不过考虑到如今的国王查理三世并不是按照法典顺位继承,所以大家也并不敢确定爱德华王子会顺利继位。 更何况现在情势多变,外有神殿与魔都影响,内有葛朗亲王叛变,到底下一任国王是谁还很难说。 不过两位王子的争斗倒是越来越白热化,从最初的小打小闹,到如今有了势力倚靠,已经不存在和解的可能性。 “好了。”王子走到一处拐角,示意侍从给维特整理一下妆容,向维特解释道:“我先去念个开场白,一会介绍你隆重登场时,你再出来。” “还有什么重要礼节吗?”维特透过玻璃能看到花园中乌泱泱的人群,多少有些紧张。 “不需要,就保持你那种不屑好了。”威廉王子嘿嘿一笑,让维特听不出这是嘲讽还是真话。 眼看王子渐渐走向人群,维特手心开始冒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亮相好像并不那么容易。 “您似乎很紧张?”侍从拍打完战袍上的浮灰,正忙着给维特的马靴上油,看到这位屠龙勇士居然有些腿抖,不由轻笑起来,原来这位英雄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有,有点。”维特艰难地承认。 王子侍从扭头看了看窗外,威廉王子似乎正在兴头上,不断给维特造势,完全没想到这位屠龙英雄腿都打软了。 一看情况不对,王子侍从赶紧鼓励道:“一会您就想象去决斗。” “决斗?”维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外面就是战场!”侍从拍拍维特肩膀,认真说道:“你就想象双手持着刀剑,要去冲杀敌人,气势就足了!” “想象?”维特看着空档的双手,别说刀剑,自己的弓也不在啊! 侍从眼看花园中的人群目光已经转向这边,意识到应该英雄出场了! “没办法……用这个代替吧!”侍从随手塞了点东西进维特掌间,迅速转到维特身后,未等维特看明白手里的事物就把英雄推了出去! “欢迎罗兰的骄傲!屠龙勇士——维——特——” 第八十七章:求婚作战 人群的欢呼如潮汐般一波又一波袭来,舞女夸张的尖叫与乐队近似破坏乐器般地演奏让整场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如果花园有顶棚的话,此刻一定会被掀飞。 不过宴会的主角却有些迷茫,先是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物件——一手一根牙签,再扫过对着自己欢呼的人群——没有一个熟人,顿时便想退回屋子,却不妨侍从已在身后关上了门。 同手同脚迈开第一步后,维特想起了侍从的主意,就当踏入生死战场!反正眼前都是陌生人,全部想象成敌人也并不算太难。 长吸一口气,微微闭目把两根牙签幻想成两把尖刀,配上长久以来不懈修炼的狂击武技姿态,维特再次睁眼时,宛如踏上不归路的战士,走向的不是欢庆的宴会而是鲜血淋漓的屠宰场。 人群之中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乱,就连刚才冷冷看向这边的迪兰公爵也微微有些惊讶,饶有深意地督了一眼身旁的爱德华王子。 “有没有屠过龙看不出来,不过没几条人命在身我是不信的。”迪兰公爵笑得很温和,仿佛闲聊家常。 “哼。”爱德华王子用一声冷哼代替回答,表达了心意。 花园角落,一位穿着教堂修士长袍的中年男子明眸微闪,肃穆的面孔上又惊又喜,眼神带着疑惑又有些畏惧,喃喃自语:“心之所向,一往无前。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陡然看到如此模样的维特,可儿也愣在了人群中,此刻身边的女伴还在评价维特长相与年龄,或在计算这位屠龙勇士潜在的价值与未来,完全没有发现可儿的出神。此刻的维特没了当初第一次相见的青涩,也没了刚才一路而来的随和,所展现的并不是那种深仇大恨般地杀意,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决意。 眼前的道路哪怕指向死亡,也将义无反顾。 为何如此决绝? 全场分成了两种观众,一种体验过生死决意,看出了维特的状态,纷纷迷惑起来,这是要与谁拼命?另一种只是看个热闹,只觉得此时的屠龙勇士气势不凡,确实符合心目中预想的英雄形象,欢呼声更甚,补足了那些静默的同伴。 维特自然已经无暇顾及周边的一切,只是盯着伫立花园中心的威廉王子,迈着狩猎般慎重又侵略性极强的步伐走去。 威廉王子从维特的姿态能猜出自己的随从说了什么,但心中不由苦笑:想象模拟而已,有必要搞得这么认真吗?这哪里是假象敌人,太过投入了吧!完全是一副迈进修罗场不死不休的架势。 直到威廉王子亲手递一杯庆功酒到了胸前,陷入奇异状态的维特方才晃过神,麻木地接过酒杯学着王子的动作,高举致意,心中却已骇然无比! 刚才不知不觉仿佛回到了梦境中,就像每次使用瞎射消耗灵魂之力后会进入的那些真实的梦境。此刻花园内喧闹的人群与欢脱的气氛好像与梦境中某个景象一模一样,维特甚至不能分辨身处梦境还是在现实。 “怎么了?你状态好像很不对劲?”威廉王子如多年好友般搂着维特肩膀向周围人敬酒,满脸欢笑不变,嘴角轻抽细声问道:“我的侍从做什么蠢事惹你生气了吗?” “没……只是忽然不太舒服。”维特轻轻摇头,面对诸多围上来问候攀谈的年轻女性尴尬得连连后退,若不是威廉王子在一旁推着肩膀,维特可能会翻倒进身后的花坛中。 “好了!姑娘们请保持克制,好吗?”威廉王子很有风度的隔开人群,朗声给维特解围:“你们仿佛要吃掉我的朋友,这让他很难办啊!要知道,上一次他遇到这种情况时,对面是一条龙。” 众人大笑,现场欢乐一片。 “那维特先生在巨龙巢穴里有没有救出哪位公主啊?”一位贵族小姐兴奋地问道。巨龙抓住公主等待勇者上门讨伐的故事已经流传太久,以致于印象中巨龙总和美丽的公主绑定在一块出现。 众人又是一片欢笑,一半是为这位小姐的异想天开,一半是为听到巨龙巢穴,因为谁都知道,巨龙都是宝藏收集狂! 目光又一次聚焦在了维特身上。 “没有。”维特苦笑着摇摇手,伊萨娜的巢穴暂时还去不了,自己也曾想过如何解释屠龙场景,于是按照预先与伊萨娜商议的说法,哀叹惋惜道:“魔龙王被我射死在了格洛山脉的湖群中,沉到了湖底,所以也没能搜到什么战利品。” “噫——” 有人不信,有人失望,也有人幸灾乐祸,但总体上都减弱了大半兴趣。即便坐实了屠龙这一光辉事迹,但没有惊人的财富或者天地宝材充当战利品,这种屠龙行动又有什么意义? 眼看众人兴致消退,威廉王子心头着急,明明还未到时机,却赶紧抛出了约定好的提示语:“维特先生,你之前向我透露,今晚似乎还有些特殊的话要对贝亚伯爵大人说?” 来了! 花园中有两人心头咯噔一下,暗叫要不要这么快! 待人群重新聚焦来目光时,发现屠龙英雄如行尸走肉般无力地走到了贝亚伯爵大人面前,两人对立而站却不看对方,避开了目光对视。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维特单膝跪了下去,向前方伸出了左手,而可儿迟疑片刻后,缓缓伸出右手抚在了屠龙勇士的手掌上。 维特看着眼前白皙如玉的手背微微一愣,犹豫要不要亲吻,还是直接求婚? “演技有点差。”迪兰公爵低声评价道。 “惨不忍睹。”爱德华王子扭开了目光。 就连身后的威廉王子都尴尬得闭上了眼,心中愤愤不平:你们两个人在车厢里就不能好好演练一下吗?手都伸到裙子里了,结果配合还这么拙劣? “伯爵大……哦不……可儿小姐……您……你……能……愿意嫁给我吗?”维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厚颜说完这句话,诸如求婚时必须看着对方这种常识早已被抛之脑后,只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我……”可儿下意识就要答应,一切都是预先安排好的。但不知为何,内心的抗拒却让愿意连个字吐不出口!动作如此笨拙,态度一点也不真诚,哪怕是做戏也不能让对美好婚姻保有一丝幻想的可儿满意! 场面冷得如同寒风吹过。 “我不同意!”就在众人觉得不好收场,等待看戏的时候,一声公鸭嗓打破了沉寂。 说话的是博纳伯爵之子,比亚斯勋爵,其父与镇守贝亚地区的可儿丶安德家族一样,负责镇守王国南部边疆,而比亚斯勋爵则在王国军部供职,与他父亲一样,这位比亚斯勋爵倒向保守派,算是老臣居多的保守派里为数不多的青年才俊。 而这一声否决并不是出自政治立场,而是比亚斯真心诚意的不满!早在几个月前可儿晋升伯爵之位时就已被现年二十的比亚斯勋爵看中,惊为天人之余,视为未婚妻头号人选,如今被人抢先求婚怎能忍住? 按照目前的形势,老贝亚伯爵无男嗣,谁娶了可儿就能顺利成为贝亚伯爵!同为边疆重臣,博纳伯爵自然全力支持儿子的决定,一旦成功就代表家族同时掌控了罗兰王国南北两块要地!如果是和平年月,这种联姻肯定会被国王否决,不过如今政局大乱,保守党上上下下都支持这门联姻,这事也就有了可行性,怎么能容忍有人破坏? “我倒觉得两人十分般配,英雄配佳人,有何不妥?”威廉王子看到挑刺的出现,立刻还击,根本顾不上这一对牵着手发愣的男女根本还未确定关系。 “他……他……不……”比亚斯勋爵挣红了脸,结巴半天也说不出那个“配”字。毕竟这可是魔法之都乃至天下公认的屠龙英雄,如今的地位比起勋爵只高不低,刚才还被国王接见嘉奖成了男爵。要说决斗什么的,比亚斯勋爵可没那么傻,所以一口气憋着上不去下不来,只能支支吾吾半天恨恨道:“就是不行!” “人家情深意切,郎才女貌,需要你同意?”威廉王子冷笑。 “求婚,也要有个求婚的样子。”一道略微苍老的敦厚声音响起,迪兰公爵缓缓走近两步,如慈父般仁爱的眼神看向保持跪姿的维特,轻声问道:“一没有定情信物,二没有长辈在侧,两位是不是过于儿戏了?” 威廉王子面色垮了下去,确实连个定情信物都没有,这让人怎么信服呢?责怪地眼神瞟向可儿,正巧可儿也在瞪视着威廉王子,两人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到了怨气,眼前场景更让人憋屈。 威廉王子以为这两人在车厢里商定了一切,这些珠宝首饰之类的玩意,身为伯爵的可儿小姐储物戒指里多得是,随便挑一件充个数都能蒙混过关!可儿则认为威廉王子连那当诱饵的撒香信封都细心准备了,这订婚礼物想必一定准备充分,更何况男方向女子求婚,信物还要由女子自己出,这岂不是太没尊严了?! 现场更冷了几分,已经有人闻到了阴谋与火药的味道。 威廉虽然知道理亏,嘴上却没有服软,犹自辩解道:“维特先生长辈皆不在尘世,不必受限!可儿小姐父亲远在贝亚,只需可儿小姐自行转告即可。” “但这礼节……”迪兰公爵不紧不慢缓缓说了一半,却不说完,让围观众人再次提起了兴趣,巴望着威廉王子如何收场。 现在身处花园内场的这些贵族们商人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早已看出维特与可儿在为新壮派演戏,而保守派则出面砸场子,所以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问题,会一直纠结到解决为止! “信物,还是有的。”维特单膝跪在冰凉的地砖上难受万分,脑中闪过一道光,赶紧摆出一副歉意满满的模样,站起身对威廉王子说道:“我忘在您的马车上了,还请威廉王子让人取我的包裹来。” 眼前这帮人之前拼了命要与维特熟络关系,如今一看情势不对,纷纷又拉开距离,作壁上观,反而让维特心头压力减缓不少,说话不再哆嗦,腰杆子也挺直了。 威廉狐疑地与维特四目相对,得到一个坚定的眼神后,威廉转身对着远处的仆从使了个眼色。 “维特先生求婚总不能用威廉王子的财物吧?”迪兰公爵话语依旧慢吞吞不急不躁,却精确抓住了重点,让所有人明白了维特的意图,这分明是要威廉王子趁机拿出点东西来救场! “各位放心。”维特摆摆手安慰有些不满的人群,自信满满道:“我的信物很贵重,王子怎么可能有?” 这话说得有些脱大,贵重到威廉王子都没有?这是瞧不起罗兰王室吗? 不过这话无疑吊起了众人的好奇心,纷纷扭头看向捧着包裹遥遥走来的王子侍从。 第八十八章:信物龙蛋 两排十六支高耸的玻璃罩魔法水晶路灯把皇宫花园照得如同白昼,侍从迎着宴会嘉宾们的目光小心翼翼一路走来。长久以来适应了给王子当配角,一跃成为宴会聚焦点,难免有些慌张,完全把刚才教给维特的诀窍忘之脑后,可见有些事说得容易做起来困难。 宾客们并不会在意侍从偶尔脚尖踩后脚跟的狼狈步伐,只是对灯光下灰不溜丢的包裹充满期待。 “打开。”威廉王子在得到维特点头后,简短吩咐道。 “是!”侍从赶紧把手中包裹搁上宴会餐桌,在众人注目下伸手解扣。 也不知是维特系得过于紧死,还是侍从忙中出乱,那缠在一起的布条居然半天没解开。 “废物!”威廉王子觉得大失颜面,走过去拽住包裹两侧布料,双臂一阵,硬是凭借多年修炼的蛮力扯碎了包裹! 唰! 露出一个摇摆不定的椭圆形黑球,咕噜咕噜在洁白的桌布上滚了两圈,被王子伸掌扶住,不过在大力撕扯下纷飞的维特原味内衣内裤却无人阻止。 本来这些来不及换洗的衣服都被压在包裹下面,如果老老实实解开也没人会注意垫在蛋下的脏衣物,可是威廉王子这破坏性地猛一扯,直接在皇宫花园里来了个天降内裤。 一条看上去皱巴巴脏兮兮的灰色方形物件不偏不倚,正落在离得最近的比亚斯勋爵头顶。 如果把手套摘下丢到对方脸上表示决斗,那么丢内裤表示什么? 现场一片肃静,甚至连那枚神秘的黑蛋都不能引起人群躁动。 恶心的汗臭以及长久未晒的霉味飘向了内裤下的脑袋,比亚斯眼神惊惧,浑身因愤怒而颤抖起来,眼看就要爆发! “威廉王子修炼神速啊,震碎的碎布料居然还有如此准头。”出言解围的居然是迪兰公爵,作为保守派魁首,迪兰公爵并不为了维护维特,而是不愿意比亚斯因冲动而去挑战屠龙勇士。在迪兰公爵眼中,常年混迹于贵族温室花园的比亚斯勋爵挑战身负数条人命的维特,等同于作死。 所有人都看出来比亚斯勋爵头顶的并不是碎布料,而是一条清晰无比的脏内裤,但此刻谁也不敢指出真相,这等同于同时得罪保守派和新壮派双方。 “啊,抱歉抱歉。”威廉王子顺水推舟,连声歉意。 “下……下次小心。”几乎咬碎了牙齿,比亚斯拈开头顶的内裤掷在地面,恶狠狠踩在了脚底,还不忘扭了扭脚踝,似乎要把这份耻辱踩进地砖之下。 维特眯着眼看着比亚斯的动作,倍感无辜的同时不由下身一紧,怎么感觉好像踩在自己身上? “维特,这是……”威廉王子的声音把众人目光重新聚焦到洁白桌布上,那里端放着一个黑乎乎的蛋,上面隐隐有些怪异的火焰状斑纹。 “这是一枚龙蛋,算是我赠与可儿小姐的……定情……信物。”维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但是龙蛋两个字一出,场面就惊呼欢腾一片,谁也不太在意后面的话。 按照格洛尼亚大陆普遍的传统,除了那些深山老林里的奇特族群,无论东西南北哪个大陆,充当婚嫁信物的都是石头,要么是温润的玉石,要么是璀璨的宝石,或者近些年流行的神秘魔晶,总之一定是稳固而好看的财宝。 可眼前这份定情信物既不稳固也不好看,一颗蛋怎么看都是易碎品,不足以表达爱情的坚固永恒,同样也不够夺目,不能表达爱情的璀璨热烈。唯一符合标准的,可能是这玩意足够稀有,毕竟物以稀为贵。 不管如何,毕竟这是一件礼物,至少从女主角闪烁晶莹的目光中大家看到了欢欣。 眼看这出求婚好戏即将被龙蛋终结,爱德华王子和比亚斯勋爵的脸色好比眼珠眼白,黑白分明,前者白得惨淡,后者黑得阴郁。 “以龙蛋来充当求婚信物,维特先生好雅致!”不知是褒还是贬,迪兰公爵眯着眼看着龙蛋缓缓出声:“可是,这真的是龙蛋吗?未免太小了一些吧!” 指圈大小的是鸡蛋,若是比母鸡大数十倍的枭鹗蛋就如餐盘大小,而按照体积来说,眼前这枚龙蛋未免确实小了一些,放在餐桌上只不过比旁边果盘大一圈,单手就能抱在怀中,难道生这枚龙蛋的龙类只比枭鹗大个一两倍? “这是一枚亚龙蛋。”维特一摊手,转身对着迪兰公爵,摆出一副无奈之下给你们讲讲常识的姿态:“龙类已经绝迹这么多年,还能配对出现的龙类已经不存在了。” 迪兰公爵并不受维特看似挑衅的行为触动,反而和善地笑着点点头,只是目光看得维特有些发凉,淡淡道:“可能是在下孤陋寡闻,不过既然如此,维特先生又如何能判断这是一枚龙蛋呢?魔龙王被您打败沉入湖底,这龙蛋又是从何而来?” 看着对方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维特真想冲上去揍几拳,但目前的实力可能还不足以挑战王国公爵,所以只能忍一忍。 “我在魔龙王藏身处发现了它。”维特随口瞎扯,让周围人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位屠龙勇士只身踏入了龙类巢穴,不过维特后半句倒是实话:“龙类的蛋从外部无法打破,不信各位可以试试。” 话音刚落,全场兴奋起来!本来大家都以为这龙蛋易碎,虽然好奇但没人敢上前去摸,只能远远看着,一听到维特说这蛋不会破,纷纷伸出手要感受一下新奇。 “等一等!”眼看人群往桌边涌动,威廉王子展开双臂高声制止:“维特先生,你确定把你赠与未婚妻的定情信物给大家把玩吗?” 威廉王子此时颇为紧张,既然维特夸下口海说龙蛋不会轻易打破,万一再被这些人弄碎,场面可就不好收拾了!要知道这些人群中不乏高阶武士,甚至有些人已经九阶巅峰,与圣阶不过一步之遥,诚心要弄破一枚蛋,想必不会太困难! “没事的!”听到威廉王子称可儿为维特的未婚妻,维特有些不好意思,迎着众人投来的目光故作大度的挥挥手,似乎丝毫不担心。 其实维特内心惴惴不安,这一套理论也只听伊萨娜说过,未曾亲测,况且这只是亚龙蛋,未必如纯种龙蛋那么坚固。 就在众人对龙蛋虎视眈眈,争先恐后要摸一摸这稀罕物的时候。 嘭! 十六盏魔法水晶路灯忽然湮灭! 第八十九章:王宫遇袭 随着照明光源陡然消失,偌大的王宫花园仅剩长条桌上几盏摇曳的昏暗烛光。虽然漫天星斗,但突然而至的漆黑夜色吞噬了大多数区域,让众人来不及反应,引起了人类对于黑暗的本能恐惧。 一片惊呼尖叫声中,隐隐听到来自王宫外的骚动,呼喊着令人窒息的字眼。 “敌袭!” 这里可是罗兰王都中心的王宫,罗兰王国的心脏,怎么会突然出现敌袭?哪里来的敌人? 未等维特想明白,花园中的人群已经彻底乱成一团。贵族们名义上在进王宫时必须上交暂存的附魔武器一件件被从储物戒指内取了出来,除了在黑暗中紧握防身武器能让人感到安心,符文驱动下武器发出的光芒也照亮了不少区域,稳定了部分人心。 但大多数人依旧慌不择路,有人拼命想挤进王宫建筑里寻求保护,与护卫们发生了肢体冲突,也有人打算撤离花园远离王宫,却发现敌人就在大门外等候。 被撞倒的桌椅磕碰,金属摆件坠地,以及玻璃杯碎裂声此起彼伏,绵绵不断,伴随着男人的高呼女人的尖叫,使得高贵而优雅的王宫花园变得如同清晨杂乱的菜市场。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维特不知所措,周围陌生的环境和人群可能隐藏这危险,维特往黑暗中退了两步,远离各处亮起的应急光线。在格洛山脉中,维特学习到黑暗中的黑暗才安全区域。 不过可惜,身边的可儿小姐不这么认为。隐隐约约看到一只白嫩的玉手伸出,唰!一颗明亮的火球瞬间点燃,照亮了周边数十步,刚适应黑暗的眼睛忽然又被刺眼的火球闪得一阵炫目,惊得人群纷纷遮眼后退,以为这位伯爵大人要动手。 在维特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可儿快速奔到被护卫团团围住的威廉王子身边,未等威廉王子反应过来,那颗黑漆漆的龙蛋已经被可儿抱到了怀中,趁着火球燃尽最后一丝魔力消失前,又转身冲到维特身边,拽起后者衣角往王宫翼楼跑去。 全程行云流水,一点看不出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维特木然跟着可儿跑了一截,眼看远离人群,才低声问道:“我们去哪?” “上楼!先躲起来!”可儿穿着传统贵族盛装,行动颇为费力,跑了几步有些微喘:“我感觉到魔力波动,只是不知道方向。” 维特对王宫完全陌生,不再多言,只能跟随可儿行动。翼楼的守卫都认识这位新晋伯爵大人,又看到当晚的红人屠龙勇士在侧,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放任两人进入。 等两人跑进翼楼顶层拐角房间时,王宫大门处的金属交戈声已经清晰可闻,伴随着偶尔的魔法爆破声让人意识到此刻的罗兰王宫处于危急状态! “快把你的弓拿走!”可儿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光,依在墙边透过窗户看向王宫入口,那里已经爆发了剧烈的冲突,魔法发出的闪光与兵器反射的寒光让整个入口的战局异常清晰,进攻方整齐划一的黑衣装扮与训练有素的亮甲王宫护卫泾渭分明。 维特赶紧弯腰,再次把手伸进可儿裙摆之下,一半出于紧张,一半由于记挂楼下的战斗,伸手一抓之下没有捞到魔神长弓,反而捉到一条软腻而又光滑的柱型事物。 好像手感不太对!维特犹豫一下,不但没有撒手,反而又捏了两把以确认手上传递的触感——确实不是魔神长弓的弓把! “你往哪摸?”可儿正关注战局,忽然感到小腿被维特掌心的温度一炽,甚至还被轻按了两下,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娇声呵斥道:“都什么时间了!老实点!” 说得好像时间对了就可以不老实。 “对,对不起。”维特再迟钝也反映过来,赶紧收回手,红着脸道歉,好在房间里一片漆黑,谁也看不到维特的面色。 “拿弓啊!”眼看王宫护卫开始后撤,可儿心急如焚:“然后把脸转过去!我要换衣服!” 出于慎重,在离开马车前,维特将魔神长弓藏在了可儿盛装裙摆之下,借由裙摆骨架支撑躲过守卫们的检查。本来只是不想让魔神长弓经他人之手成为制约维特的手段,没想到还真的出现了意外。 “换衣服?”维特一边摸索着解开绳结,一边疑问。 “难到你指望我穿着这个逃命吗?”可儿没好气地拽着裙子上檐口,预防维特拆解骨架时不小心把裙子撤下。这蓬大的贵族长裙非常不方便,不用说战斗,连刚才小跑一段都让可儿倍感费力。 “敌人是谁?”维特握着魔神长弓时有了几分底气,探出头看向楼下的皇宫花园。此刻宴会人群早已不知所踪,借着星光能看到场中有不少守卫组成的人墙,而黑衣装扮的势力已经占据王宫入口,正在源源不断涌进更多兵力。 “不知道,有好多魔法师,甚至有魔导师参与。”可儿面色凝重,刚才那些强大的魔法波动绝不是普通魔法能引发的强度,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必定也不会是无名之辈,心头一个个势力名称闪过,却无法抓住重点。 是保守派忍不住了?不太像,保守派偏向神殿,哪会有如此多的魔法师支持? 新壮派?更不像,威廉王子那一脸惊愕和茫然都不是装的,而且新壮派现在占据优势,又何必强攻王宫? 这些黑衣装扮倒很像佣兵风格,如今罗兰王国境内佣兵团众多,但又有哪些佣兵团愿意接与王国为敌的任务?这可是佣兵工会的大忌,会遭到全大陆其他国家敌视的! 太乱了! 可儿深悉如今罗兰王国的内忧外患,但未曾想过哪一方势力敢如此嚣张地直接攻击王宫! 不对! 可儿忽然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维特,心里怦怦直跳! 这未免太凑巧了!屠龙勇士刚到罗兰王都,就在为他举办宴会的日子,王宫受到攻击? 维特的行踪早就被众多势力关注,到达罗兰王都的日子也早就被预估出来,而选择同样的日子攻击王宫,哪里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维特带来的人!?可儿被自己的猜想惊呆在了原地。 此时维特正在关心皇宫花园里的战斗,王宫魔法师与护卫组成了坚固防线,配合着抵挡一波又一波黑衣人的攻击,看似势均力敌,但黑衣人源源不断增援,王宫守卫却已倾巢而出! 似乎是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维特疑惑地看向可儿,发现对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盯着自己,不由心里一惊,愕然道:“怎么啦?” “你……想当国王?”可儿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哈?”维特一头雾水,眨眨眼确认可儿不是在开玩笑,才疑惑地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太巧了一些吧!”可儿垂下目光,眼神瞄着花园里的战斗,注意力却在身旁的少年身上,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低声缓缓道:“如果是真的,我愿意帮你!” 第九十章:崩溃的可儿 成为帝王权倾天下,享一世荣华,受万人爱戴,大概是常人所能想到的最大奢望。有人说王权算是投入额定,却又回报最高的项目,额定投入的是性命,回报则是世间的一切。 如此高风险的投入自然会劝退一大批人,于是有了更多家族愿意付出数代人的努力,仅仅为了站在帝王身边,一样可以处于万人之上俯视众生。 王侯将相是所有人的目标,至少在贝亚伯爵可儿小姐眼中,世界本是如此。不管凭借学识还是忠诚,武道还是魔法,最后追崇地不就是拜将封侯吗? 可儿的曾曾祖父用性命换来一个边塞小城的男爵位子,到了祖父那一辈又借着出生入死获取的军功爬到了子爵爵位,直到可儿的父亲迪厄丶安德三十年前帮助查理三世替代他的弟弟登上王位,才被提拔成贝亚伯爵,将安德家族拉进了罗兰贵族的核心圈。 其间安德家族不断培养才俊,为的就是越来越接近罗兰王国的中心。经历贵族间的明争暗斗,血腥战争的洗礼,最后还要凭借一些运气站好阵营,这一切都是为了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权势。 如今维特作为牵连多方势力的屠龙英雄,或者主动或者被动,趁着罗兰王国内忧外患之际想要做出什么惊天大事,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可儿深知有那位葛朗亲王叛乱在先,现在整个罗兰王国境内,有意图让查理三世下台并取而代之的人可不少! 几乎在一瞬之间,可儿就被自己的猜想说服了,甚至已经做出了更进一步的决定:站在维特这一边! 这是一个必然的选择。 从情感上来说,可儿讨厌如今王宫里这帮贵族,不管是意图掌控一切的威廉王子,还是盛气凌人阴险无比的迪兰公爵,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可儿都打心底里厌恶。与之相比,维特简直就是罗兰王宫燥热恶臭气氛中的一股清风,吹得可儿心思荡漾身轻如燕。 从利弊上来讲,维特身后不是魔法之都便是光明神殿,格洛尼亚大陆这两大巨擎,任其一方实力都远远超过罗兰王国,维特如果有心图谋王位,被扶持成国王的胜算很大! 这一切怎能不让可儿心动?家族的复兴,自己的未来,眼看就要出现了新的希望! 可儿一双明眸越来越闪亮,甚至看向维特的眼神变得灼热而贪婪,看得维特茫然之后变成了胆怯。 维特这才从刚才的话语里揣测出可儿的内心——误会有点大!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维特连连摆手,面对换成魔法师装扮的可儿,无奈地叹气:“外人这些人我根本不认识,一切都是巧合,我也没想过当国王!” “一点也没想过吗?”可儿秋波半垂,眼神好似要钻进维特内心。 “小时候可能想过,觉得国王能每天吃到山珍海味。”维特苦笑着摊开手,“现在差不多能实现了,何必要当国王?” 即便条件受限,这一路上洪荒佣兵团每天给维特提供的伙食也算得上维特有生以来吃得最舒爽的日子。但凡经过城镇,必去目所能及之处最高档的餐馆给维特订一桌大餐,即便到了野外赶路,负责狩猎的佣兵也会想方设法给维特找来各种野味,甚至不惜高价向同行购买。到了旅途后期,那些前来拜访的佣兵团直接拎来各种珍馐美味,上到高阶魔物的心脏——佣兵们相信这种东西能固本强身提高修炼进度,下到竹鼠脑仁——比针头大点有限的食材凑够一盘也算是耗尽心计,这些玩意维特都吃了个遍,所以对于小时候在沙棘镇缺乏食物的日子里产生的想法颇有些尴尬。 “这样啊……”可儿眼神黯淡下去,语气惋惜间透着惆怅,向维特表错意倒没什么后顾之忧,只是想到还要斡旋在这肮脏又混乱的王宫里就会万分沮丧。 “你现在已经是伯爵了。”维特皱着眉盯着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黑衣人,淡淡劝说道。 可儿苦笑着摇摇头,维特不是贵族,不知道贵族的游戏规则。常人都说生活像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对于进入权利漩涡的贵族们来说则残酷得多,退缩是奢望,不进则灭!想要明哲保身退居二线的贵族,历朝历代以来,一旦失去权势,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维特被封骑士的消息刚才已经由威廉王子公示,虽然骑士只是最边缘的贵族,但凭维特的声望和背景,迟早也会步步高升面对其他贵族,所以作为前辈,可儿打算给维特一些忠告。 不过还未开口,维特似是轻描淡写的下一句却让可儿目瞪口呆! “伯爵离国王更近,为什么你不去当?” “我?哎……啊!”可儿被这一句震在原地,半天没憋出字来,长吁短叹之间如鲠在喉,忽而竟然失声哭了出来! 完全不是一言半语能说得清的状况。 贝亚伯爵早已丧失了实际领地,封疆大吏剩一个空架子,成了魔都、神殿、罗兰王宫之间的缓冲地带,魔都和神殿都不希望对方掌控贝亚地区,而罗兰王宫需要一个名正言顺介入此事的傀儡,如今的贝亚伯爵就处在这狭窄的缝隙地带求生。 老贝亚伯爵,迪厄丶安德给女儿的家信里说得很详细。可儿目前要做的就是找一棵大树,然后牢牢抱紧这棵大树,如果能开枝散叶更好,如果不行,那么像爬虫一样赖也要赖在树上! 可儿已经找到了目标,新壮派这棵枝叶繁茂生机勃勃的大树不但够粗,而且够茂密,足以覆盖贝亚伯爵,只是根系不是那么稳固。 开枝散叶的目标也锁定了,威廉王子年龄相当,文武兼备,算是老伯爵首肯的乘龙快婿。不过可惜,威廉王子不傻,如今的贝亚伯爵只是一个空壳子,不具备任何联姻的资本,即便可儿貌美如花法力高强,也弥补不了实力上的巨大差异——大魔法师在新壮派里可算不上傲人的资历。 可儿唯一能做的仅仅是像爬虫一样赖在大树上!若不是这几个月维特破空而出风头正盛,让威廉王子看到了新希望,可儿甚至早已打算考虑诸如比亚斯勋爵这样的“旁枝末节”,以奢求不被大树抛弃。 所以刚才猜测维特想当国王也算是可儿内心隐藏的美好愿望,现在愿望告破,维特一句本算宽慰的话又勾起了可儿这么几个月以来所有的不堪与委屈,豆大的泪珠漱漱而下,竟然一发不可收拾,呜呜噎噎泣不成声。 “别,别哭啊!”维特手忙脚乱想安慰两句,如今窗外两军对垒,战局一触即发,两人想要保命必须小心躲藏,这哭哭啼啼地万一引来敌人怎么办? 没想到可儿正是悲肠欲断之际,维特刚走近就被一头扑撞在了窗边,没等来得及把怀中温软的美人推开,就感受到了一阵心凉——如雨帘般的泪滴瞬间沾湿了维特胸襟,也让维特心软了下来,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瘦弱的脊背,叹道:“你想当国王,我也会帮你的!” 本以为会消匿的哭声反而更大了一些! 第九十一章:葛朗亲王 维特和可儿之间的对话让外界知晓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何况两人目前就躲在罗兰王宫侧翼建筑顶楼,距离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位国王陛下也只是隔窗相望。 不过罗兰王宫目前此时忙着禁暴正乱,对于还处在“打算”阶段的谋权篡位无暇顾及,毕竟眼前这些黑衣装扮的敌人看样子已经处于“实施”阶段了。 怀中的美人犹在啜泣,维特则伸直脖子眺望窗外的战局。 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这些黑衣人进攻王宫大门时所展现出的强大攻势在进门后立刻偃旗息鼓,光看见不断有援军涌入,但只是组成一道道封锁线包围王宫,并不急着动手,与王宫守卫们对峙起来,偶有局部争斗也只是一触即退,双方好像形成了某种默契。 维特粗略扫眼估摸,可见的黑衣人数量就比王宫守卫要多出五倍以上的兵力,更何况那些被建筑挡在了视线以外的黑衣人呢? 即便维特不懂兵法,但对“兵贵在神速”这种常识有所耳闻,所以更加疑惑这些黑衣人的企图。本可以趁王宫不备一鼓作气攻陷,却又犹犹豫豫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难道打算打持久战? 威廉王子提议举办了宴会,更被国王陛下委托成为宴会主导,如今突然发生敌袭,王宫大门失守,让威廉王子肝胆欲裂。一双赤目瞪着包围王宫的敌人,眼看黑衣人越来越多,己方胜算越来越小,嘴角都快咬出血。 形势对威廉王子来说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如果这场守卫战失败,那很可能整个罗兰王室都会覆灭,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将化为乌有;如果这场战斗胜利,那么做为有重大嫌疑的威廉王子,将会面对无穷无尽的怀疑与责问——哪怕自己实际对此一无所知,爱德华王子与迪兰公爵可不会认为如此巧合,这件事跳进尼亚河也洗不清瓜葛。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威廉王子一改温文尔雅的形象,愤怒咆哮道:“这里可是罗兰王宫!你们是要造反嘛!?” 没有人回答,反倒是一位土黄色战袍的守卫从王宫顶楼一跃而下,轻飘飘来到了威廉王子身侧。这人年纪说不太清,说年轻吧早已满头白发,说苍老吧却有一副秀气的书生模样,让人看不透猜不着。也不见他行礼,凑到威廉王子身边耳语两句后,又飘飘然站到一旁垂手而立,好似等待命令。 有了此人站在身边,威廉王子陡然变得自信起来,提气挺胸对着一言不发的黑衣人阵列吼道:“我们罗兰王宫与神殿魔都达成同盟,如今共同面对纺锤沙漠的异变!你们胆敢挑衅我们,就等同于挑衅魔都和神殿!等同于挑衅整个格洛尼亚大陆的权威!” 依旧无人应答,不过远远看到一辆颇为高大的马车阴影出现在了王宫大门入口处,径直穿过了城堡吊桥,缓缓停在了皇家花园内。 嘭! 刚才瞬间熄灭的十六盏魔晶路灯忽然再次绽放光彩,把整个花园重新照亮如同白昼,好像有人悄悄修复路灯其中的魔法阵,或者提供了充足的魔力。 适应了黑暗的众人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待炫目的白光逐渐平静,一位老态龙钟的驼背老者出现在了马车前,长及地面的金色贵族长袍虽然华丽,却衬托这位老人看起来更加臃肿。 两军对垒的阵势并没有影响老人的注意力,依旧表情轻松惬意,好似在自家花园内闲庭散步,环顾一圈宏伟的王宫建筑,面色竟然带着一丝微笑。 “葛朗!”与之相反,威廉王子的表情如同出笼的野兽,露出了锋锐的獠牙,眼神如果可以杀死人,葛朗亲王估计已经碎尸万段。 “我的贤侄!”葛朗亲王拖着长袍在一片狼藉的花园地面上缓缓而行,穿过黑衣人的阵列走到了王宫主楼面前,面对怒目而视的一众守卫,平静地看向威廉淡淡道:“打扰你的宴会实在抱歉,不过我有些要事与你父亲协商,麻烦让一让。” “休想!你这乱臣贼子!”威廉恨不得把眼前这位比自己矮了大半头,一副行将就木模样的老人撕成碎片,咬牙低喝道:“你早就没了亲王头衔,还想见国王!?” “国王?”葛朗轻笑起来,颤颤巍巍从臃肿的长袍里抬起右手,露出一截嵌着璀璨宝石的金属棍棒,待完全伸出袖口时,众人才意识到那是一根权杖,象征罗兰王国至高无上权力的罗兰权杖! 只有国王才有使用权的罗兰王国历代传承! “是你……偷了权杖!”威廉王子想通了一切,国王权杖失窃之后连神殿与魔都都参与了寻找,依旧一无所获,如今却到了葛朗手中,可见这一切早有预谋。 “偷?”葛朗淡淡一笑,回首看了看身后,似乎在等什么人,微微摇头叹息道:“到底谁是小偷?难道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威廉王子脸色垮了下去! 这是一件整个王国高层尽知,却永远无法公诸于世的隐秘。 三十年前,邪教魔宗之乱时,罗兰王国被波及,全国陷入战争泥潭。当时的国王陛下,也就是如今查理三世的父亲,御驾亲征时遇袭受了重伤,危及生命甚至都无法回到王都。 好在在出征之前早已立储,作为预防王国内乱的手段。可不知为何国王在病重弥留之际忽然提出要传位给当时刚刚成年的最小儿子,前线掌握兵权的数位将领带着老国王遗嘱回到王都时,整个王国炸开了锅!本来已陷入战争内忧外患的罗兰王国瞬间分崩离析。 整个王宫分成了三派,尊崇老国王意愿推举国王小儿子即位的军部大佬们抱成一派,战争爆发以来早已在王宫充当代理国王的原王储一派,最后还有一派以查理三世为代表的中立维稳派。 老国王死了,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胜者是哪一方。 当初查理三世从兄弟之间脱颖而出依仗的当然是他卓尔不凡的能力,但光有能力当不了国王,更为重要的则是“名正言顺”,最小的弟弟有国王的遗嘱作为凭证,王储有十余年的经历作为依托,而查理三世想到了一条凌驾于传位法则之上的皇家传统——自古以来,成为国王才能掌握罗兰权杖,而罗兰权杖只有国王能够使用! 既然大家都不希望国王权杖交给对方,那么不如查理三世自己来! 如今葛朗拿出了罗兰权杖,意图多么明显不言而喻,更另威廉王子和身后众多贵族难堪的,则是当初那位原先的王储名叫葛朗王子! 第九十二章:罗兰权杖 当葛朗完整露出手中权杖时,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一众贵族都不由自主避开了目光,是惊愕,是惭愧,还是畏惧? 葛朗似乎并不着急众人表态,神情悠哉地打量着王宫主楼,片刻间耳边传来轻响,仿佛从深邃黑暗中挤出了两个身影,分左右走到葛朗身边,宽大的帽檐和黑色斗篷遮住了全身,看不清容貌身材,但即便隔着百米距离,维特也能从这两人身上感受到危险气息,更不用说王宫主楼前的守卫以及身后的贵族。 刚才那位站立在威廉王子身边的土黄战袍守卫面色凝重,不声不响往王子身边靠近两步。这个动作让威廉王子立刻明白了眼前形势,喉结滚动咽下口水,仓促快语道:“不要以为你搬出圣阶高手就能为所欲为!魔都和神殿的高手多得去了!葛朗你永远不会被承认!” “这就不用贤侄操心了。”葛朗余光瞟到身边两位凶名远播的人物,佝偻的腰杆仿佛充满力量,撑得笔直,摩挲着手里的罗兰权杖自信笑道:“如今权杖在此,需要我来发动防御法阵吗?” 威廉王子惊慌落魄往后退了两步,张口结舌之间犹抱有一线希望,指着葛朗颤巍巍抖声问:“你……你怎么可能有资格?” 罗兰权杖代表国王掌控罗兰王宫,其中的关键就在于罗兰权杖可以操控王宫内布置的防御法阵!掌握了权杖就相当于掌握了王宫,而掌握王宫才是国王,故而罗兰权杖的重要性显而易见。 不过罗兰权杖的使用权有着神秘的限制,只有历代罗兰国王才能使用,也不知道限制的规则如何。魔法和血脉似乎对罗兰权杖都有影响,首先只有学习了魔法的罗兰王室成员才有可能掌控罗兰权杖,所以数百年来,即便在魔法被视为魔道的岁月里,罗兰王室依旧没有放弃学习魔法;其次,很多王储在未成为国王时并不能操控罗兰权杖,但从登基之日起,罗兰权杖就像觉醒一般会被国王操控于股掌之间;最后,罗兰权杖同一时代只会被一个人掌握,至少在历代国王记载中如此。 威廉王子心头骤紧,自己的父王明明就在王宫内,葛朗怎么会有如此自信? 仿佛为了印证刚才的话语,震慑住眼前这些叛臣,葛朗在众人注视下高举起罗兰权杖,镶满各色宝石的顶端部分忽然光华大盛,在一片惊呼声中闪耀出璀璨的光芒,不但照亮了葛朗因兴奋而显得有些癫狂的狞笑,也照亮了威廉王子惨白的面色。 未等惊呼声停歇,与罗兰权杖遥相呼应的一道黄色光柱由王宫主楼顶部尖角冲天而上,在高空中忽然分散四射,如烟花般划过一道道醒目的光线坠向地面,而魔力组成的黄线经久不散,嵌在深邃夜空中,仿佛一个巨大的鸟笼罩住了整个罗兰王宫所处的高地。 这本来是一个防御法阵,如今却由敌人主动启动,把敌人和己方框在了一起,威廉王子感到了莫名的荒谬,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愣愣看着葛朗如耍宝一般轻轻晃动手中代表王权的罗兰权杖,得意地裂开一嘴金牙。 “国王陛下邀请您去正厅商谈,葛朗……亲王殿下。”一名侍者出现在主楼大门,向外高呼,只不过在措辞上有些含糊。 “哼。”葛朗半抬眼睑,冷冷看了看王宫主楼,仿佛能看透坐在数层墙后的弟弟,犹豫了片刻,缓声问周围二人:“两位同我一起进去吗?” “自然!送您到罗兰王宫是我们的职责。”一人开口应声,声音不温不火,言语不卑不亢。 国王召唤觐见乃是一种荣耀,哪有讨价还价增减人员的道理? 威廉王子刚想出声阻拦就被身后年龄不详的守卫轻轻拽住,然后这名守卫像带路一般走在了葛朗身前,领着三人从贵族们自主让开的通道中走向王宫内部。 余下花园中的众人进退两难,看了看眼前层层包围的黑衣人,以及在葛朗进入后关闭的巨大铜门,全都面面相觑,一言不发乖乖待在原地。 难熬的夜! 侧翼楼顶的贝亚伯爵终于止住了哭泣,给维特解释罗兰王室之间的恩恩怨怨,听得维特长吁短叹,这些贵族真的是麻烦! 此时可儿眼泪未干透,眼圈仍然泛红,一副梨花带雨霜打玫瑰的娇嫩模样,让维特不敢多看,心猿意马地盯着窗外已经没有热闹可看的花园。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可儿心怀不满,自己放弃女人重要的哭泣时间给你普及知识,怎么一点都不感动? “听着呢,听着呢。”维特侧目掸了一眼可儿,又移开目光看着窗外,转移话题辩解道:“我在思考如何逃出去。” “有办法吗?”可儿也伸头看向窗外,脸颊更贴近了维特几分,说话间的温暖吐息都喷到了维特耳边:“这防御法阵好像很厉害的,传说圣阶都无可奈何。” 维特轻晃脑袋,也不知是在躲避温暖的气息还是在寻找更有利的角度,细细分析道:“那就等吧,目前看来好像双方也不急着拼个你死我活,我们不是主要目标。” 如果如可儿所说,眼前这个用来保护王宫的法阵可能要比贝亚城临时布置的强得多,毕竟这可是保卫国家核心的法阵,想要硬闯突围的几率太小。 这看来看去这都是一场王权之争,处于旁观位置的维特与其没有利益瓜葛,甚至没有人会注意,没必要以身犯险。 而贝亚伯爵早已失势,如今反而是最不容易受到政变影响的贵族,反正已经没了权势,还能有更坏的情况吗?即便葛朗篡权成功,重新分封一个贝亚伯爵有何意义?难道真有人敢去向魔都和神殿要地盘? 两人轻松起来,如私会的情侣般趴着窗台,对着空中烟花状的防御魔法,遥看星空,聊聊八卦,一同窃笑一同叹息,静谧美好的心情,都希望这一夜长一些。 “咳——”一道女人清脆的咳嗽声陡然从背后响起,吓得两人如同被捉奸在床般抱在了一起,惊慌失措地看着忽然出现在房间中央的黑衣人。 “抱歉打扰两位。”只能从凹凸有致的身段和声音判断出这是一个女人,包裹严实佩戴黑纱的面孔让人看不出任何歉意,反倒是冷酷的声调让人不寒而栗:“我来引两位上路!” 第九十三章:黑衣人 一听对方来者不善,加上美好气氛被人撞破,又羞又怒的可儿推开身旁维特,迎面一伸手,指尖火焰元素激荡,断喝道:“火镰!” 火镰是可儿目前能瞬间施放的最高级魔法,先下手为强,务必追求迅速制敌。如果突袭之下不能奏效,那么接下来在这狭窄的房间中交手对魔法师非常不利。 两道以火焰元素组成的镰刀形魔法随着可儿指尖下扣,好似真实兵刃一般迎头砍向房间中央的黑衣女子,升腾的火焰携着灼热气息让整个房间温度暴升,也照亮了黑暗中的敌人。 这黑衣女子全身上下束着一件紧身皮衣,连手脚脖颈都包裹在内,细腻纹理的黑色皮质在空中火焰下微微反光,凸显出女性躯体的柔美线条,也给人一种妖媚的压迫感。 唯一露白的只有黑衣女子眉宇之间,深邃而漆黑的双瞳倒影出头顶的火焰镰刀,眼神非但没有畏惧,竟然露出一丝戏谑。 在火焰镰刀即将击中目标时,可儿已经心中暗自叫好。 不过黑衣女子接下来的动作则让维特和可儿瞠目结舌! 这黑衣女子既没有躲闪也没有反击,只是伸出左臂,像驱赶烦人的蚊蝇般随意向头顶一挥,两道气势汹汹的火焰镰刀就如被一阵冷风吹散在空气中,剩下星星点点的余烬慢慢飘落地面,证明刚才曾经出现在房间中的火焰魔法。 “这……”本来掌控的火焰元素瞬间脱离控制,消散得无影无踪!可儿第一反应是疑惑,接着变成了恐惧!对方明明没有散发出任何魔法波动,怎么就能抵消掉自己的火镰? “抵抗?”黑衣女子轻蔑冷哼,漆黑的双眸看向两人,瞳仁倒影着窗外的亮光显得更加冷酷,“那就更不好意思了!” 嘴上说着歉意,动作却丝毫不拖泥带水,还未等两人从刚才那一手诡异的动作中缓过劲,一道黑影向两人掠了过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容不得维特多想,依旧握住魔神长弓一端弓梢,以弓代剑横扫了出去! 狂击! 维特深知敌我实力有显著差距,这一扫也未曾想过能击中敌人,此时可儿与自己背靠窗户,只要迫使对方不能近身,身为魔法师的可儿就能施展法术,而自己就有空间可以射出灵魂箭矢! 不过想法还是天真了一些,双方实力差距比维特设想得还要大,至少在速度上就完爆维特! 维特长弓扫出瞬间,眼前的黑影便消失在视野,下一刻又陡然出现眼角左上方,已到了维特头顶位置! 维特手中的长弓还来不及收手,只看到一条倒影着窗外光线的光亮皮质大腿不断在视线中放大迫近,然后感到颈部被硬物狠狠击中。 啪! 光滑的大腿自然不会如此坚硬,肯定是用上了膝盖,对方从维特左侧袭来,用上了右膝,而撞击在维特脖颈时维特视线平齐正面对着对方顺滑又造型独特的胯部,电光火石之间维特闪出一个怪异的想法,怎么和自己不一样? 不过也仅仅是一闪念的时间,接着一阵耳晕目眩并着剧痛爆发,维特感觉身子一轻,腾空而起连带身旁的可儿一起被这迅猛的一腿扫到了墙根处。 咚! 维特记得身边明明是一个温软如玉的女人,但不知为何一撞之下好似抱着一根石柱栽了出去,一踢一撞之下痛楚不堪,连痛叫都喊不出口就趴在了房间木质地板上动弹不得。 可儿惊慌失措下启动了防身的魔器,抵挡住了维特传递来的冲击力,虽然没有受伤,但此刻依旧被维特压在了身下,正欲退开维特反击,一柄精致的月牙形匕首已经递到了雪白的脖子前。 “我的目标只是带你的男人回去,如果你听话,我不介意带着你们夫妇俩一起走。”冰冷的声音在可儿耳边响起,“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前往,我就先杀了你。” “愿意,愿意。”可儿感受到脖间的凉意,动也不敢动,至于误会两者关系之类的问题此时都是次要的!保命要紧! 很快,两人被绑了起来丢在墙角。一看便是专业手法,根本不用五花大绑那么费力,只用很少的绳索就限制住两人所有动作,然后这黑衣女人悠闲地搬过一把椅子,拾起魔神长弓和那枚龙蛋静静观摩起来,一时间整个房间又陷入了沉寂。 “咳……”终于从剧痛中缓过劲的维特轻咳一声,扭头恨意满满看了眼黑衣女子,打破宁静问道:“你是葛朗亲王的人?为什么要抓我?” “不是,上面的命令。”简练的回答,让维特颇难理解,女子又以冰冷的语调反问:“这弓和你一样?” 这一句问得可儿一头雾水,却让维特如堕冰窖! 这女人没有明说,但维特意会到了其中的信息:这黑衣女子知道维特是魂器,而且看出了魔神长弓也是魂器!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维特盯着对方眼睛,沉声问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我已经回答过你的问题了,而且是两个。”女人没有回答,反而冷漠提醒道。 “对。”维特踌躇了一会,如果以问题以一换一,那倒是不错,毕竟对方在暗自己在明,值得交换信息,点点头道:“和我一样。” “里面是谁?”黑衣女子追问道。 “不认识,应该是魔族。”维特记得伊萨娜以前说过,魔神长弓里本来有一具魔族灵魂存在,只不过锢魂法阵薄弱,经历数千年后灵魂消散了。 “哼,魔族会有这么强大?”黑衣女子冷哼,显然不信维特所说。 维特低头不语,心中骇然无比。这女人看来不但知道魂器,甚至还会一些魂术!否则怎么能感应到藏在其中的伊萨娜灵魂? “你该不会把奎罗斯奈恩的魂魄塞进去了吧?”仿佛语不惊人死不休,黑衣女子每一句问话都让维特脑袋有炸裂的感觉。 奎罗斯奈恩?维特一愣,略加思索,想起这名字曾在龙神山腹中听到过,分明就是那条魔龙王的名字! 在魔龙王自报家门前,连伊萨娜都不知道的魔龙名字,眼前这黑衣女子怎么会知道?!太多的疑问,维特感觉自己像个盲人两眼一抹黑,而对方仿佛鸟瞰整个世界,一切尽收眼底,多么大的差距! 维特惊惧地眼神让黑衣女子看出了一些端倪,误以为被自己言中,淡淡冷笑:“看不出,你还挺有能耐。” 维特闭口不言,沉吟片刻追问道:“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谁派你来的?” “我回答过了,上面的命令,我的上司。”黑衣女子淡淡一语带过,漆黑双眸透着狡黠。 这等于没说,鬼知道上司是谁! 维特还在思索着对方的身份,考虑如何才能逃脱,忽然一声轻响,又一黑衣人出现在了窗外,径直从窗户跃了进来,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面容,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搞定了吗?” 这可是翼楼顶层,这人居然能淡定地穿过窗户走进室内,维特心中不由哀叹,逃跑的希望渺茫了! 这分明就是刚才伴随葛朗走进王宫主楼觐见国王的那两人其中一位,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了维特面前,有这位圣阶高手在侧,一切计谋又有何用? “看不到?”努起嘴示意被绑在墙脚的两人,黑衣女子语气中没有一丝敬意,反而透着不耐烦:“你们怎么这么久?” “按照协议,我们必须保证葛朗安全。刚才……”圣阶高手反而表露出小心翼翼的态度,认真解释道。 “好了好了,既然搞定了就赶紧走。”黑衣女子更加不耐烦,未听完解释就站起身,似乎迫不及待离开这狭窄的房间。 “小姐,我们必须要绑着他吗?”圣阶高手看到墙角的维特,语气有些犹豫,“大师会不高兴吧?” “他们对我动手了啊!”黑衣女子眼神不忿,似乎受了莫大委屈。 “这……好吧……”这位圣阶高手不忍地看了维特两眼,转而面向窗外,对着楼下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对黑衣女子说道:“马车准备好了,您先下楼上车吧!这里交给我。” “嗯?”黑衣女子一挑眉,“这两人是我抓到的,当然跟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圣阶高手沙哑的声音无奈地解释道:“看管是很费精力的差事,我可以替小姐代劳,到了基地自然还给小姐!” “不用!”被称为小姐的黑衣女子冷声拒绝,淡淡道:“你们忙着应付那些烦人的苍蝇好了。” “好吧!小姐小心!”整了整帽檐,圣阶高手重新从窗户翻了出去,不知飞向何方而去。 “好了,你们夫妻俩谁先走?”黑衣女子托起两人被缚在身后的双手,打开房门问道。 “我先走。”维特抢着回答道,迈着被限制的步伐挪向房门,忽然扭头问道:“你们说的大师,是拉姆丶提尔吗?” 第九十四章:见证历史 闪听到维特似是平淡无奇的疑问,黑衣女子顿了顿身形,匀称的长腿正迈出一半,眼神闪烁出几分警惕和犹豫,薄薄的嘴唇上下翕动,叹道:“就知道这帮老家伙会坏事!” 虽然没有得到直接答案,维特已经了解大致的脉络,心底反而松了一口气,终于快到揭晓谜底的时候了! 三人沉默不语缓缓走下楼梯,眼前的马车和黑衣人打扮一样,通体乌黑,连车架马匹都是漆黑的毛色。 “既然你们找的是我,不如把我的未婚妻放了吧,她什么都不知道,不会乱说。”临上车前,维特忽然转过头对黑衣女子说道。 维特觉得自己给可儿引来了麻烦,而且很不希望可儿了解到更深层次的事。 黑衣女子毫无温度的冷眸看了看维特,又瞟了瞟可儿,若无其事地说道:“放了她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最好想清楚!现在罗兰王国局势未定,你的未婚妻一无兵权二无根基,确定要把她独自撇在这争斗之地?” 维特一愣,这些倒没在维特考虑的范畴,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我跟你们走。”还是可儿识大体,既然葛朗亲王拿出如此浩荡的声势,想必罗兰王国将要易主,作为没了领地又没有军队的架空伯爵,这王宫确实不适合可儿久待。 眼看天空中如鸟笼般的防御法阵渐渐消散于无形,黑衣女子督促两人先后钻进马车,在王宫花园一片肃杀气氛中,黑衣人阵营有条不紊地退出了罗兰王宫大门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狼藉。 花园中的贵族们被眼前来势汹汹又悄然撤走的敌人怔在了原地,眼看葛朗亲王进入王宫后还未现身,威廉王子守在前方也没有动静,贵族们窃窃私语琢磨揣测已发生的怪事以及即将发生的变化,各自心怀鬼胎静待这漫长一夜的终点。 王宫主楼二层,精致的金条雕花窗边,查理三世和胞兄葛朗并肩而立,有几分相似模样的两位老者良久不发一言,静静看着窗外如潮水退去的黑衣人。恢宏的王宫大门敞开,地面上那些王宫守卫的尸体向人诉说着刚才的惨烈战斗。 “你想到过这个结局吗?”等到黑衣人完全离开视线,查理三世仿佛瞬间老了几岁,隔窗无力地叹一口气,身形隐约矮了几分,不顾身旁的老者,独自慢慢走向身后的座椅,颓丧地坐了下去。 “我做过最坏的打算,也做过最美的幻梦。”葛朗闭上双目深呼吸,似是回忆过往,也像是在平稳心境。 “想不通啊,如此谨言慎行的你会主动招惹这些家伙。”查理三世以指轻捏凸出的鼻梁,缓解眉宇间的胀痛,低沉的语气听不出是责备还是感叹。 “呵,和你一样,我也未曾想过你会联系这些丧门星。”葛朗轻声苦笑道:“调动邪教魔宗对抗神殿魔都,你还真敢想!” 邪教魔宗一向是大陆的禁忌词汇,甚至连名称都不能被提及,所以民间用丧门星来代替这些邪恶的组织,仿佛世间所有的苦难灾厄都由邪教魔宗引发。 “迟早都是死,一个是找死,一个是等死,又为何不搏一搏呢?”查理三世语气故作轻松,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气势,但能听出其中饱含的无奈与恨意。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又如何交代呢?”葛朗摇摇头,本来只是台面下的私密交易,如今被放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收到牵连的人与势力结构远远超出了预计。 “交代?需要给谁交代?”查理三世轻挑半边嘴角,似是嘲弄般反问:“如今金盾家族只剩你我,即便罗兰不再,你以为百万臣民会以身殉国?” 葛朗沉默不语,脸上的苦涩比起之前的意气风发竟然有了几分滑稽感。 “放心吧!无论少了谁,太阳都会照常升起,改朝换代对咱们来说是灭顶之灾,对百姓们来说不过是更换一次庆典节日而已,东大陆这样的事难道少见吗?”查理三世轻笑着,也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葛朗。 葛朗凝眉闭目,沉默片刻,艰难地开口说道:“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查理三世长叹一声,重新站起身,环顾大厅四周墙面上高挂的历代君主画像,眼神复杂,最终停在了最后一位君主画像之上,凝视熟悉的画中人良久,轻声喟叹:“对不起,没有听你的忠告。” 葛朗转过头,正遇上收回目光的查理三世,这位国王满脸歉意,缓缓低下高贵的头颅,说:“也对不起你,夺了你的王位,却把罗兰逼到了如此境地。” “你做得很好,换作我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葛朗摇摇头,叹息道:“如果我不那么自私,早把父王的嘱咐告诉你,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王宫大厅里的场景好似回到了数十年前,两位王子的年幼时光,兄弟之间打闹时不小心打破了父王心爱的古玩花瓶,两人为逞义气,各自梗着脖子争相揽下责骂,惹得父王哭笑不得。但如今父王早已作古,当前的烂局需要收拾,两人争相道歉也改变不了即将到来的罪名——勾连邪教魔宗! “千错万错都由我而起,千古罪人由我来当吧!”查理三世惨然一笑,“我明天动身去贝亚城,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有什么用?”面对国王让位的机遇,这位垂涎王位已久的老人竟然摇摇头拒绝:“我陪你一起去吧,这事因我而起,魔都有两位跟我稍有交情,或许……” “没有或许。”查理三世打断了兄长不切实际的奢望,断然道:“如果今晚的事没有发生,他们还可装作不知情,但太多人目睹了这一切。” 葛朗皱起眉头,面目森然,咬牙切齿说道:“那,就让看到的人全部消失。” “算啦,纸始终包不住火。”查理三世淡淡挥手,颇有深意地笑道:“那些丧门星说不定已经把消息散布出去了。” “既然这些丧门星不顾咱们的死活,那我们不如把知晓的一切都交给魔都,换一份平安总不为过。”葛朗对于魔都惯常的交易法则很熟悉,即便勾连邪教魔宗会被全大陆追缉,但只要交易的筹码够分量,一切都可以商议。 “也只有如此了。”查理三世沉吟一会,苦笑着问:“那,谁来维持罗兰呢?亚瑟跟你一起来了吗?” 事到如今,罗兰王国能否维持,金盾家族能否幸存都成了未知,王位之争显得那么可笑,查理三世感到亏欠了哥哥许多,试图把本该属于对方的王权交给葛朗亲王的爱子。 “那小子?就让他在我的城堡里寻欢作乐荒度一生罢了。”葛朗七分苦笑三分感动,轻叹道:“我看威廉不错,虽然有些年轻气盛,但是块好材料,气度与当初的你有几分相似。” “你看见爱德华了么?”查理三世会意轻笑,没有下论断,反而又提及长子。 “喜欢躲在背后搞些小花招,格局不够大。”葛朗直言不讳,忽然又笑了起来,自嘲道:“像极了我,但注定不是那块料。” “真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呢,连自己都不放过!不过威廉太年轻,不能服众啊。”查理三世今天一晚的叹息抵上平日里一年,此时愁云密布,原本以为还有些时日可以调教继承人,没想到事态急转直下,留给罗兰的时间不多了。 “那么,‘众‘是谁?”葛朗轻飘飘地反问,眼神冷峻地看向窗外的皇宫花园。 查理三世略微停顿,搓了搓双手,点点头沉吟:“既然刀剑来不及打磨,那就崩出几个缺口来当锯子使吧!” “早知道就让那些丧门星代劳罢了。”葛朗晃晃脑袋,神色轻松,仿佛在谈论一场风花雪月。 “没关系,你挑的日子不错,一个都没漏。”查理三世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阔步往外走。 这难熬的一夜注定会让罗兰王国铭记,也成为了日后史册上的重要章节。 趁着罗兰王国内战,邪教魔宗偷袭罗兰王宫,惨无人道地在王宫内大肆屠杀无辜,英勇的罗兰人在国王带领下奋起抵抗,但寡不敌众,依旧造成数百位罗兰贵族死亡,许多机关重臣惨遭毒手。幸好王都教堂及时施加援手,魔法之都提前构建了防御法阵,才保得罗兰王国一线生机! 在这场策谋已久的恐怖袭击中,罗兰国王查理三世陛下身受重伤,加上年事已高,不得不退位静养,将国王之位传给了威廉王子。而期间叛变的葛朗亲王秉承攘外必先安内的宗旨,搁置争议转向矛头一致对外,与威廉国王同仇敌忾,一同谴责魔宗邪教的野蛮行径,团结罗兰全国之力,誓邪恶斗争到底,不死不休! 第九十五章:通缉犯 途天空阴霾暗淡,冷雾好似凝固住了光秃秃荒山,凉意顺着缝隙丝丝浸透车厢,经历长途跋涉的车队在崎岖破败的山路间缓缓移动。 已经到了希尔斯自治领地界,这里是标准的北荒大陆特点,高原地带蛮荒而寒冷,罗兰王国所处的地理位置以整个大陆来看已算偏远,而希尔斯自治领则在罗兰王国的更东边,与罗兰王国夹着中间巨大的纺锤沙漠。 纺锤沙漠已经是人类禁区,希尔斯自治领更被遗忘在了文明世界之外,甚至原来统治这里的公爵都放弃了家园,远远逃离这苦寒之地。无论种什么都长不出粮食,养什么都会被恶劣的天气冻死,也不出产任何矿物资源,在这里,哪怕权利通天的贵族生活也不会比罗兰王都的野狗好到哪里去,所以谁还愿意留在这里? 当然,邪教魔宗倒是挺乐意待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被山路颠簸得头晕目眩的维特已经快要把肠子吐了出来,好说歹说再以呕吐威胁,黑衣女子才法外开恩,解开了缚住维特双手的绳索,任由维特把脑袋搁到床外,享受冰凉的空气带来的清新感,遏制住体内涌动的内脏。 车厢内两位女性倒对颠簸的路面没有多大反应,一人专注于看着刚才下属递来的信件,一人手腕被缚,双臂环抱着那颗龙蛋静静发呆,好似一个人体架子,以防这圆乎乎的玩意在车厢内来回打滚。 “有点意思。”黑衣女子看着眼前的信件,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毕竟嘲笑也算笑,拈着薄薄的一页纸在指尖轻晃,对着维特说:“有关你的消息,要不要看看?” 维特捂着胸口,作呕感还未消失,疑惑地接过信纸快速浏览,越看越惊奇,最后皱眉不语,又把信纸递给了可儿。 可儿捧着信纸匆匆一睹,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叹息一声:“还好离开了王宫,否则不知道我是奋起反抗的那一边,还是不幸遇难的那一边。” 这些黑衣人来自邪教魔宗,这一点没过几日就被两人知晓了。这帮人鬼鬼祟祟,一路上到处绕道避开文明世界,专挑荒山野岭赶路,怎么看也不是正经人物。 虽然邪教魔宗以邪恶血腥著称,但这些邪教魔宗当晚并没有屠杀罗兰贵族,这一点可儿和维特可以确定,信件上记载的通告简直就是栽赃诬陷! “你们,被人利用了?”可儿小心翼翼问道。 “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而已。”黑衣女子如今摘下了面纱,白净的脸蛋在黑衣衬托下如阳光下的雪,白得刺目,本该一副温婉秀美的容貌却因一双时刻冰冷的眼眸显得有几分凶相,嘴角不屑地轻启:“我是让你们看看关于自己的消息,其他的不用你们操。” 可儿这才继续向下看,只见信纸末行附加了一条全大陆通缉令:屠龙者维特堕入邪教魔宗,悬赏五十万金币捉拿,必须存活才可领赏!魔法之都贤者议会,光明神殿枢机院共同发布,知情不报者视同包庇。 维特抢过信纸重新确认了三遍才颓然坐倒,长叹:“哎!上了贼船了啊!” “挺不错的!”黑衣女子看似轻笑夸奖,不过言语倒让维特心里更凉了几分:“第一次上全大陆通缉令就刚好进入前十,比我们许多元老都要厉害。” 全大陆通缉令上基本都是邪教魔宗人员,前十自然都是重要的高层,维特以五十万金币的高昂价格成功挤下了一位被称为“瘟疫毒虫”的邪教领导,据说当初这位用毒高手在水源地下毒,导致东大陆几个城市三日内成了死城。 “我有那么大的罪吗?”维特感觉胸闷气短,把头伸到窗外猛灌几口凉气后才感觉舒坦一些,抱怨道:“我这是被绑架啊!” 说起来是绑架,但维特一路都没产生过要逃脱的想法,因为原定目标一致。 本来维特也就因找不到爷爷才退而求其次,选择回贝亚城找弗莱明打听身世,既然如今爷爷表明了身份,不管他如今是邪教魔宗还是魔法之都大魔导师,都变得无所谓,维特只想知道真相而已。 但看着眼前的通缉信息,维特又有些茫然,这基本已经宣告维特与全大陆势力为敌了。不过与其他上榜的这些邪教魔宗高手不一样,这些人没有被抓住是因为自身实力强大,而维特没有强大实力!就凭眼前这位还未上榜的黑衣女子都能轻而易举俘获维特,这世上哪还有安全地带可言? 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是那句附加条件:必须存活!至少不会有人砍了维特的头去领赏,但好像卸胳膊砍断腿这种事也能算存活,思及此处维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罪?”黑衣女子收回信纸,淡淡反问:“你不会认为,他们之前费那么劲悬赏寻找你,是因为关心你屠龙吧?” 维特背脊忽然凉得刺骨,之前悬赏维特似乎是一种表彰,魔法之都与光明神殿合力造出了一个屠龙勇士的传说,而维特也就欣然接受了这个带来无穷好处的人物设定,甚至没有考虑这件事的合理性。 “难道……”维特隐约感受到了一种暴戾,忽然之间的变化让维特冒出一种猜测,似乎魔法之都和光明神殿在得知维特被邪教魔宗带走后,产生了一种报复心理,试图用高额通缉维特来泄愤! “弗莱明遭受重伤,跌落到了普通魔导师的境地,伤愈后能否返回超魔导师尚未可知,而他的搭档半精灵卡米尔失去一臂,实力大损,他们所代表的十字高塔势力在魔都七贤中已经丧失话语权,只能苟延残喘期待奇迹诞生。”黑衣女子毫无感情色彩地平静叙述道:“据可靠消息,你身上的隐秘已被魔都神殿两方高层发现,如果不是他们之间互相忌惮,踏出格洛山脉第一步时,你就会被当成宠物圈养起来。” “宠物……他们想要做什么?”维特明白黑衣女子提到的隐秘,但不明白这个看似随意的比喻,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引起如此大的重视。 “欧~”黑衣女子难得出现了一些除了轻蔑意外的情绪波动,似是恶作剧后得意地翘起嘴角,玩味地打量维特两眼后说道:“抱歉,我只能透露这么多。” 维特很想捏着对方纤细颀长的脖子迫使对方把话交代清楚,但是理智告诉维特需要忍耐,在见到爷爷之前,尽量不要招惹是非。 可儿也习惯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对话,作为在王宫内浸染权利争斗数月的新晋伯爵,可儿清晰地认识到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别知道。 黑夜将至,山间迷雾更重,本就崎岖不平危险重重的山路已经不能前行,奔波了一夜的车队不得不在一处山坳处停歇整顿。 深夜时分,北荒高原冷得刺骨,寒气犹如附骨之疽浸透了身体每一寸。躲在车厢里的维特裹着厚厚的棉被依旧难以入眠,可儿则好受许多,作为火系魔法师,虽然双手被缚,但积聚的火元素依旧让只穿着长裙的可儿无畏严寒,安然入睡。 维特搓了搓双手,实在太冷,全身都麻木了,连手掌间的摩擦感都几乎感觉不到, 不行!得找点火来暖一暖身子。 维特站起身欲下车,却不妨被一条笔直修长的圆润皮腿拦住了去路,黑衣女子虽然睡眼惺忪,但语气依旧警惕:“你要去哪?” “我就下去烤烤火。”维特解释道:“太冷了,刚被冻醒。” 黑衣女子借着车厢内昏暗的魔晶灯看了看窗外,其实此时此刻谁不冷呢?但就这么放这小子下去也不放心,犹豫了一小会说道:“你等着,我让人去做。” 维特满心不情愿,不过也无奈,只能坐回去,看着黑衣女子锁上门离开,过一会又钻进来向维特点点头,表示事情进展顺利。 正在维特一头雾水之时,两个年轻的邪教徒将两个冒着热气的大包裹丢在了车厢内,又奋力砸拳将包裹整平,才向黑衣女子行礼后关门退去。 “这……”维特已经微微感受到从包裹里散发的热气,但不明白里面是什么物件。 “火烤过的沙砾。”黑衣女子淡淡解释道:“你可以靠在上面睡,到时间他们会用新加热的来替换。” 维特试了试,果然立刻就暖和许多,暗想以前在沙棘镇怎么没想过方法取暖,这样就不用忍受火盆刺鼻的烟味,以及避开随时可能点燃屋子的危险。不过考虑到需要有人不停的来加热沙砾替换,恐怕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享受的取暖方式,维特再一次感受到了有钱人的好处。 滚烫的沙砾隔着被褥让维特感到温暖舒适,顺势就往下躺了几分,使得整个包裹弯曲倒在了车厢坐垫角落,不经意间正巧搁在了一个圆乎乎的事物上。 第九十六章:龙蛋好运 诡异而又淡雅的甜香味弥漫在狭小而封闭的车厢内,丝丝缕缕钻进熟睡三人的鼻腔,悄无声息沁入心脾,引发来自体内本能的欲望。 维特在睡梦中越来越热,之前好比置身冰窖,如今仿佛又回到了烈日下的纺锤沙漠,燥热难耐。通体血液如沸腾一般在五脏六腑间奔流不息,而且不知为何,这些暴涨澎湃的热力不知不觉被牵引到了一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并且久久不愿散去。 这些有钱人的取暖方式未免太有效了吧?维特没有相关经验,睡梦迷蒙之间只觉得身下的沙砾越来越热,手脚脸颊开始发烫,甚至周身开始出汗! 难受!热锅上的蚂蚁爬到了心头,不但带来了热量,还让心里痒得发颤。 渐渐感到口干舌燥的维特掀开被褥,扯开了贴身长袍,露出了泛红的皮肤散热,并且不由自主地在平整的沙砾包裹上翻腾,以寻求一个能有舒适安睡的姿势,而身体某处的肿胀让这种奢望彻底落空,以至于维特像一条雨后钻出土壤的蚯蚓般不断弯曲打滚,没有一刻停歇。 陡然间,蚯蚓碰触到一片光滑而冰凉的事物,如干渴之人看到水源,根本顾不上水质清澈与否,猛地扑了上去,让那份凉意贴上发烫的面庞,揽进燥热的怀中。 高档皮衣不亚于婴儿般娇嫩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尤其穿着者那紧致绷紧的窈窕曲线,顺滑柔若无骨,只稍稍用力,那份温柔便与维特的身体紧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空隙。 回应维特的是八爪鱼一般的缠绕,以及幽兰般的阵阵吐息。似乎感受到维特散发出的灼热,那温凉的柔软又向维特挤了几分,试图寻找热源温暖浑身的寒意。 一寒一热,双方各自在睡梦中索取安逸,一旦抓住就不甘放手,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随着充斥车厢的甜香味愈加浓烈,很快,一边凉意更盛,一边热力更猛,双方已经不得不想方设法索取更多! 矫揉,摩挲,翻腾,好似两条正在纠缠的蛇。 黑色皮衣挂在了葱白小腿间,紫色长袍上下翻叠成了一道厚实的腰垫,冰与火相融,白与红相交,如受伤野兽般的粗砺喘息在车厢内回响。 一人梦见飞翔在彩云之端,看云卷云舒;一人梦到浸泡在温泉,温柔环抱,惬意舒坦。 苦的只有车厢角落被缚手束脚的伯爵大人,不但要调动更多火焰元素抵御莫名其妙的严寒,还要忍受睡梦中怪异的花香,以及渐渐兴起的海腥味。 寒雾中,漆黑的车厢轻轻颤抖,好似恬静睡眠上的乌篷船,随着层层叠叠的波浪摇曳摆动。 不远处,同样结构的黑色车厢内,宽大的脑子被搁在了角落,闭目养神地两人对面而坐。 忽然,其中较为年轻的一位睁开诧异的双目,正对上前方老者复杂的眼神,遂问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老者眯起眼睛,反问道。 年轻些的一愣,缓缓点点头,叹道:“来不及了。” “挺好的事!”老者重新闭上双眼,嘴角微微翘起半边。 正说着,耳边隐约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好似一人驮着重物正往不远处的车厢走去。 “你…”老者还没来得及说完,年轻些的黑衣人已经没了踪影。 “嘿,这要是生个娃,算谁的?”老者兴奋得拍腿一乐,好似路边看戏叫好的围观群众,忽然意识到有些失态,又讪讪恢复了一幅冷峻模样,闭上眼继续养神。 后勤部门的小约翰半夜被队长叫醒,难免满肚子怨气,此时背着沉重的沙砾袋暗自腹诽:这冰山美人不是冰砌的么,居然也要取暖? 正抱怨着,一道黑影如同从风中闪出了身形,拦住了小约翰的去路。 “你做什么?”拦路人轻声问道。 小约翰还抵不上对方下巴高度,又背负着重物,不得不艰难地斜抬起头颅看向问话者。 一看对方容貌,顿时精神一震,腰板挺得笔直,毕恭毕敬答道:“晚上好,梅策先生!队长命令我给小姐送热砂保暖。” 小约翰一直视梅策先生为偶像,哪怕邪教魔宗听起来阴险邪恶,都不能阻挡小约翰对梅策先生人格魅力以及强大实力的向往,义无反顾加入了被全大陆唾弃的组织,如今能够面对偶像,小约翰差点想跪倒顶礼膜拜。 “哦,不用了。”梅策先生挥挥手随口吩咐,话一出口,发现眼前这小家伙本来认真而崇敬的眼神变得迷茫,梅策又感到略微尴尬,微微迟疑补充道:“小姐有自己的取暖方式,不用这些热砂了。” “哦……好的!”小约翰虽然困惑,但偶像既然开口,自然容不得怀疑,点点头行礼后慢慢退开。 等到周围重新安静下来,这位梅策先生忍不住瞟了瞟仍在微颤摇晃的黑色车厢,亦不知是赞叹还是责备,忿忿道:“小年轻就是不知道节制!” 荒山寒凉刺骨,车厢内一夜春色,待等到黎明褪去,曦光穿透薄雾,照亮如雪般白皙的凝脂,又给蓬松的金发罩上一层光晕。 迷迷糊糊维特感到胳膊有些麻木,仿佛压着重物导致血流不畅,而胸口又有微微瘙痒,仿佛有水草在摇曳撩拨胸膛。 “嗯——”睡了一觉仍然感觉全身酸痛的维特发出一声挣扎般的低哼,稍稍用力意图收回不听使唤的胳膊。 但下一刻,伴随着一股剧痛,维特后背撞破了厚实的侧板,果着身体被一股巨力甩出了车厢。 咚!啪! 仿佛有人抡起铁匠铺的大锤狠狠砸在了胸口,维特一口鲜血喷出,倒飞出去七八米远,如一袋沙包,仰面坠落在满是寒霜的沙地上,全身瞬间凉透,特别是仍然带着些湿气的某处,暴露在清晨凛冽的寒气中几欲成冰。 早起干活忙着收拾行李营帐的邪教魔宗喽罗们被这陡然出现的赤身小子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中活,面面相觑:听说早起晨练事半功倍,但也没听说过要脱成这样啊! 痛!哪里都痛! 本就没完全清醒的维特被这一拳打得更加迷茫,捂着胸口试图站起来,却见那位黑衣女人从迎面的车厢破口钻了出来,全身黑色皮衣不知为何有些皱褶,顺滑的皮质还沾染上不少水渍,而且上下几处纽扣错开了位置,露出了几片雪白肌肤。 维特刚要出声质问对方为何动武,黑衣女子如要吃人的目光就死死拴住了躺在原地的维特,那凶戾的神色,如实质般的杀意硬生生把维特想问的话逼回了肚子里。 眼看女人脚下猛蹬,要窜到维特身前继续施暴,一道黑影抢先一步拦在了维特身前,挡住了女子进攻路线。 刚欲开口劝说,就听到跃至半空的黑衣女子忽然娇呼一声,“啊——”,转眼半途坠下,痛苦地一手捂着膝盖一手捂着肚子。 “我……我要杀了你!”嘶哑而怨恨的声音响起,虽然羞处的不适让这位杀伐果断的女子行动不便,甚至有些狼狈,但言语中传递出的恨意与决绝仍然让人胆寒。 维特全身从内到外凉了个透,面对魔龙王时都没感到如此危机,也不知道这帮邪教魔宗的人到底有什么毛病,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连声招呼都不打! “小姐,冷静些。”梅策竖掌挡在黑衣女子身前,暗想昨夜两人还好成那样,怎么一大早就成了这种剧情?小辈们不懂事,做家长的自然要劝,梅策咽了口唾沫试图说服眼前这位一向娇横的大小姐:“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请不要忘记我们的任务目标!这小子是大师的子孙,也是大家多年以来的希望,他不能死。” 黑衣女子脸色阴晴不定,自己现在正经受十八年来第一次重伤,伤口传来的痛楚是从未有过的奇怪感受,以至于不知道如何处理,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秘术强行击杀对方的可能性极小,尤其梅策挡在身前,自己可没把握越过圣阶击杀被保护对象! 嘭! 猛一拳砸向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一个龟裂的土坑赫然在目,黑衣女子恶狠狠盯着满脸无辜状的维特良久,朱唇间一口碎玉差点咬出裂痕,最终不甘心地咒道:“你等着!” 第九十七章:久仰久仰 一  “你等着!” 狠话刚撂出,腹下如撕裂般的痛感袭向大脑,以至于连放狠话都带着一丝娇叱,仿佛情侣间吵架后的余情未了。 意识到语气不对,周围气氛诡异凝固,黑衣女子低头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向马车,甚至连抬脚跨上车厢踏板都牵动了伤口,耗尽了全部力气,最终在可儿的搀扶下才坐回车厢中。 可儿吃力地用被褥暂时遮盖住刚刚砸出的破洞,由于双手双腿仍然被缚,动作很慢,但一丝不苟,待到车厢内恢复昏暗,挡住数百双围观的目光,可儿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缓缓坐回位置。 “谢谢!”刚才还一脸杀神模样的黑衣女子忽然颓丧抚额抽泣,豆大的泪珠流经指缝滚滚而下,惊得可儿不知所措。 昨夜作为旁观者可儿迷糊间目睹了一出春光大戏,甚至因为同样吸入了香甜气味,连自身都变得非常奇怪,但好在手脚被缚,也就只是心里扑腾乱跳,身体没办法付诸行动,除了最终清晨苏醒时发现自己坐在湿漉漉的衣物上有些不适,倒也没什么大影响。 女人能够理解女人,隐私之事暴露在了第三者面前,换成是谁也会羞愧难当。可儿此刻心里想着安慰对方,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开口岂不是告诉对方目睹了全过程?万一这位看似邪教领导的女人恼羞成怒,杀人灭口怎么办? 仿佛为了印证可儿的担心,黑衣女子哭了一会,突然掏出那把曾经横在可儿脖子上的月牙匕首,走到可儿面前,在可儿惊惧的眼神中刷刷两下切开所有绳索,又低下头如忏悔般嗫嚅道:“对不起!” “没关系的。”可儿轻轻舒一口气,慢慢轻揉勒出血痕的手腕关节,刚才还以为这女人要杀人灭口,结果只是给自己松绑,还表现得如此客气! “我不是故意勾引他……你丈夫的。”沉默了一会,黑衣女子双手捂头,满是歉意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忽然就变得很奇怪,控制不住自己。” 长久以来的成长过程中,作为邪教魔宗出名的大小姐,所接受的精英教育除了带来非凡的实力之外,也给这位大小姐种下了一颗强大的责任心,无论是完成任务还是统御下属,勇于承担责任是一个领袖的必备气质。 这位大小姐无疑把昨夜的这份责任归咎到了自己身上,或许不是全部责任,但认为自己必须对此负责。产生如此想法的理由说来可笑:因为维特太弱!即便有十个维特的实力,也无法对这位邪教大小姐用强! 虽然极度不想承认,但大小姐回想起昨夜,分明是自己主动贴了上去,甚至从中获得了令人难忘的愉悦感!这不堪的回忆让大小姐无地自容,羞愧难当,甚至羞怒之下想灭杀所有证据,彻底掩盖此事! 可惜,如今证据磨灭失败,不得不面对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如何善后? 可儿听到对方道歉,完全出乎意料,愣愣出神,一是感叹对方的坦诚,居然坦白睡了自己的未婚夫;二是惊诧,可儿压根没有把婚约这件事挂在心上,作为政治联姻,婚约的双方是贝亚伯爵和屠龙勇士,如今罗兰王国易主,可儿到了荒芜之地再也不是贝亚伯爵,而屠龙勇士又成了通缉犯,那场作秀的求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出轨偷情之说。 扪心自问,可儿与维特之间也就只是单纯的朋友,曾经同仇敌忾一起出生入死,最多算一些少年男女间的小暧昧,谈不上情和爱,哪里有什么夫妻之实? “没事的,一场误会,都不要往心里去。”可儿尴尬地理了理长发,不想多纠结这个问题。 可儿本意是想告诉对方,婚约是一场误会,不必挂心。却无意间让邪教大小姐加深了误会,内心更加羞愧:这是多么豁达的妻子啊!设想一下,若是有女人胆敢勾引自己的丈夫,自己一定会杀了那对狗男女!而人家居然选择了原谅! 车厢内气氛变得异常奇怪,一人总觉得亏欠对方,一人总觉得欺骗了对方,各自又不能明说,唯唯诺诺居然和谐共处了下去,大有姐妹谈心的派头。 倒是车厢外的残局让两位圣阶高手颇为头痛,年长的老者聚集所有看见闹剧的下属,圈在一旁训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胁之以威,以求把事件影响降到最低。 年轻些的梅策则把男主角维特带到了自己马车上,等对方穿戴好一身干净的黑袍后,关切地问:“胸口伤势还好吗?大小姐下手一向挺重,你多包涵些。” “还好。”维特揉揉胸口,刚才眼前这位圣阶给自己服了一剂治疗药水,药效立竿见影,如今已无大碍,只是刚才一会被冻得够呛,如今依旧感到凉意,不由埋怨起来:“你们这位大小姐脾气太大了吧!怎么说打人就打人啊?” “她……为什么打你,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梅策都觉得有些看不下去,即便眼前这位是大师的孙子,邪教魔宗寄托的希望,作为长辈的梅策也不得不提醒道:“即便我们是魔宗邪教,不代表就丝毫不看重女子贞操啊。” “贞操?!”莫名其妙做了一阵春梦又被狠揍一拳的维特愕然,回想起昨夜几近真实的梦境,那难忘的触感和舒畅的快意,眼睛越等越大,最后浑身哆嗦,颤抖着声音问道:“那……不是梦?” 梅策微微眯起眼,轻轻点点头,看着闯了大祸的后辈小子,疑惑地挑起半边眉毛,轻声问:“难道你们昨夜其实并不清醒?” 维特全身一颤打了个激灵,脑中过电般闪过一个名称:魅情龙涎!坏了坏了!自己这是这是提着魔晶灯上厕所——找死啊!怪不得那个暴力女要杀了自己! “误会,哦不,是巧合,全怪那魅情龙涎!”维特慌了神,一点没有从男孩蜕变成男人的觉悟,想着那冷脸暴力女以后会想尽办法杀了自己,心中俱意激增,立刻向眼前这位并不熟悉的圣阶高手抖露出所知的一切,以寻求能有个圣阶高手保护,至少要等见到爷爷为止。 “那枚龙蛋上居然涂有魅情龙涎?”梅策听了维特解释,眼中精光乍现,兴奋得站了起来,双手扶住维特肩膀,认真盯着维特慌乱的眼神激动地问道:“你确定?你怎么会知道那是魅情龙涎?”” “真的啊,格洛山脉里还有个村庄会每年把龙蛋放进火里,然后全村都开始庆典。”维特脑中飞快旋转,合理地编织缘由,“魔龙王死前提到过!” “等等……”梅策眼睛中的光彩内敛,忽然恢复了平静,按住维特肩头让其坐下,又神秘地环顾四周,静默了一会,声轻却无比慎重的问道:“那还有人知道龙蛋上有魅情龙涎吗?” 维特想了想,伊萨娜只能算灵魂,确实还没有“人”知道,于是小心翼翼回答:“没,没了。” 被紧张的气氛感染,维特此刻心惊胆颤,感觉魔宗邪教这些人都怪怪的,该不会这位圣阶又想到什么阴毒的主意吧? “你是不是担心凯拉小姐会对你不利?”梅策俊朗的面容泛起一丝窃笑,微微翘起的嘴角有些轻佻。 “凯拉小姐?”维特一愣,在发生超亲密关系后才知道对方姓名有些怪怪的感觉,不过此刻顾不上这些,连连点头恳请道:“真的是场误会,请您多劝解劝解!” “劝解之类的还是算了。”梅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先是回绝了维特的要求,忽而又神秘的提议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维特眯起眼睛。 “你保证魅情龙涎的事情不被第三人知道,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梅策幽幽说道。 “可以!”维特当即就想答应,忽然心中一转,反问:“我保证多久,你就保证多久吗?” “嘿!不亏是大师的孙子,套不住啊!”梅策颇为玩味地嬉笑起来,轻轻点点头:“就按你说的,你保密,我就保护你!当然,我不在现场那可管不了。” 维特兴奋地点点头!心想即便告诉那位凯拉小姐事情的前因后果,估计也不会被原谅,倒不如保守一个本来不算秘密的秘密,换取一个圣阶高手的保护,多么划算! 梅策也得意地点点头,这可是一个传说级配方的研究机会!其实经过刚才马车外的一番劝说,那位大小姐即便脾气再大,也不敢违背整个联盟的意愿击杀维特,最多让他吃吃苦头,出一口气而已,危及不到生命便可。如今口头上的保护只是顺水推舟,眼前这小子的保护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忙,如今形势下,上面自然会竭尽全力保护这位希望之星。 两人都异常满意这场交易,梅策伸出手,示意维特握手促成交易承诺,爽朗笑道:“自我介绍下,本人叫梅策,天堂药剂学会长。” 维特尴尬地伸出手,机械地和对方握在一起轻晃了两下,由于没听过对方姓名,也不知道何谓天堂药剂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奉承,只能违心地客气道:“久仰,久仰!” “没听过是吧?”没想到这位梅策很豁达,主动道破了维特的尴尬,乐呵呵补充道:“他们喜欢叫我瘟疫毒虫,我也觉得还行。” “哈?!”维特目瞪口呆! 这位就是被自己挤下通缉令排行榜的邪教圣阶高手,毒尽七城八镇数百万人性命的瘟疫毒虫!? 第九十九章:来自千年前的必然 一  眼前的男子面容看来不过四十上下,如刀刻的俊眉,细长眼睛嵌在深邃眼眶中,眼神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正在上下打量维特。 维特讨厌这种观赏珍稀动物般的审视,但考虑到对方是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邪教魔头,也只能按耐住情绪。 “阁下能看出我的灵魂种类吗?”眼看对方撤开了目光,维特主动开口问道。 “嗯?你已经知道了?是凯拉告诉你的吗?”梅策一愣,还以为维特压根不知道魂器的事。 “遇到魔龙王时就知道了。”维特摊开手,“只知道一部分,所以更加疑惑。” 维特并不算说谎,巧妙的提到魔龙王掩盖伊萨娜,让梅策误以为是魔龙王透露了魂器的事。 “所以幸福感来源于无知啊!”梅策颇有感触地轻叹,话锋一转,“让你失望了,我也不知道有关你的详情。” “阁下刚才看出什么了吗?”维特不死心。 “喔!我只是独自感叹命运罢了。”梅策惬意地倚靠在靠背上,调侃道:“除了你,好像确实也没人敢对凯拉小姐做出如此过分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维特重复着无力的辩解,仿佛一只把头塞进沙土的沙漠枭鹗,深知自己并不会因此得到原谅,认真问道:“我听你们叫她小姐,她是什么身份?” 维特最担心的莫过于这位凯拉小姐是某个大魔头的掌上明珠,那可就真的要命了。按理说这算占了女方便宜,维特有必要去承担责任,但是如何承担成了问题,娶她?不用说凯拉必定不会同意,维特自己也怕被揍死啊!万一女方再有个强势的背景,维特感觉人生都会灰暗下去。 “凯拉小姐可是我们轴心联盟的名花哟!”梅策笑得很狭促,幸灾乐祸道:“联盟总长的养女,是一名魔族。” “魔族?!”维特仿佛屁股被针扎,从坐垫上跳了起来。 “嘿嘿,这就是命运啊。”梅策似乎很满意维特的反应,嬉笑着感叹。 “魔族不是消失了吗?”维特知道这些邪教魔宗很怪,但是没料到如此之怪,居然会培养出一个魔族? “万事总有例外啊,机缘巧合下联盟总长发现了被封印的凯拉小姐,然后设法重新唤醒了她。”梅策解释道:“不过遗憾的是凯拉小姐的记忆已经消失,甚至魔族语言和姓名都忘却了,不得不重新学习人类的语言以及重新获得名字。” “她为什么会被封印起来?”维特记忆中似乎只有那些猛兽魔物才会被封印。 “这个我们也想知道,不过目前还没有进展。”梅策砸了砸嘴,信心满满分析道:“至少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凯拉小姐肯定很重要,不是吗?” “你们怎么确定她是魔族?我是说……她看起来好像和我们差不多……”维特回忆起那一抹雪白,有些羞于启齿。 “喔,你说的是样貌么?魔族本来就和人类差不多,而且她用了我研制的美白药剂,皮肤不会像魔族那样发黑发灰。”梅策似乎对此很引以为豪,而后又神神秘秘透露了一个隐秘:“而且,她是破法者,目前唯一的破法者。” “美白药剂?”维特满脸疑惑。 “难道重点不应该是破法者吗?”梅策同样满脸疑惑。 “我听说过破法者,但是没听过美白药剂啊。”维特很无奈。 诸多书籍中都记载过这个魔族引以为豪但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神秘职业,传说中的魔法师克星,通过魔族特殊的修炼方式习得破坏魔法阵打乱魔法元素的诡异力量,尤其是那近似蛮横的概率学成功率,曾经让人类魔法世界焦头烂额。 这个诡异的职业非常奇特,比如招牌性的技能魔法拆除,无视对方魔法等级,固定概率让魔法在施放过程中失效,从而直接打断魔法。也就是说,哪怕是入门级的菜鸟破法者,如果足够幸运,就可以打断一个圣阶魔导师的施法,并且随着修炼等级提升,魔法拆除概率也会提升,战争中很多魔法师甚至连防御魔法都放不出,就被瞬间击毙。 这样一个魔族特有的职业在神魔大战时期给人类以及人类的同盟——远古巨龙造成了很大麻烦,好在成为破法者条件苛刻,所以数量极其有限,到了战争末期几乎消失殆尽,才给了人类魔法师和远古巨龙得以施展毁天灭地大型魔法的机会。 如今这个令魔法师们闻风色变的职业再次出现,天知道会给魔法世界带来多大的冲击,也难怪邪教魔宗一天到晚被人追杀。 “那她被封印了多久啊……”维特陡然产生一个诡异的不详感。 “一千年?两千年?”梅策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口不屑说:“谁知道呢?” 维特呆若木鸡,自己昨晚对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做了什么? “对了,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梅策似乎看出了维特的疑虑,阴恻恻笑道:“凯拉小姐的封印似乎没有完全解开,身体十八年来一直没有变化,可以算是传说中的青春永驻哦。” “这就更让人担心了好吗?”维特没有去想更深层次的东西,只觉得如果你的敌人一直保持年轻力壮,岂不是最坏的消息? 梅策意味深长地轻笑:“来自远古的灵魂遇上来自远古的身躯,想想都让人激动呢!” 维特怔怔看着梅策,心里一股凉意丛生,似乎自己只是这些邪教疯子的试验品,而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本不该出现在世间的两人发生交集。 一个本不该出现的魔族,一个本不该出现的灵魂,在数千年后居然相遇了! 维特脑中一片混乱,良久才轻叹:“早知道就该让她杀了我。” 心灰意冷,如果自己的生命只不过是为了按照别人的意图进行一次尝试,那倒不如亲手粉碎这些计划。 “你相信命运吗?”梅策看出维特的失落,忽然开口问到。 “我也会有命运一说吗?”维特反问。 如果从诞生开始就只是一件器物,哪有命运之说? “万物皆有命运,即便一草一木也有自己的命运,或被踏在脚下,或成参天大树,何况轮回转换的你?”梅策说得轻描淡写,但激起了维特内心层层叠叠的涟漪。 “轮回?”维特重复着并不常见的词汇,好像这个词只有在光明神殿劝人为善的教义中才会出现。 “你的灵魂来自哪里我并不知晓,不过显然经历过一世,如今又再次出现在人间,岂不是轮回?”梅策眼神中闪耀着明亮的精光。 “这样的轮回有什么意义呢?”维特还是不能理解。 “这就是命运啊!”说到此处梅策慷慨激昂:“有多少生命多少灵魂划过格洛尼亚大陆,为什么只有你轮回了?为什么偏偏遇到了同样在逝去千百万生命中偶然存活的魔族?” “明明是你们早有预谋来抓我啊!”维特摇摇头,不认可梅策的说法。 “那你和凯拉之间发生的事情也是预谋吗?难道那颗龙蛋上的魅情龙涎也在计划之内?”梅策冷笑。 “只是巧合,偶然……”维特依旧想否定,但是声音已经小了许多,气势全无。 “这世间没有什么偶然,只不过是千万个因果导致了一个又一个必然。”梅策断然道:“故事的开端已经预示着结果。” 第一百章:轴心联盟 一  当那位圣阶老者走进车厢时,浑身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让维特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这股气息甚至让身边的空气都变得如血液般粘稠起来,异常地不适使得维特不得不憋住呼吸,疑惑地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梅策。 “这位是血源研究中心的会长,卡恩大师。”梅策微笑着向维特介绍道,随后举手在鼻尖处轻扇,看着老者轻笑道:“释放这么大的压力,那帮小子夜里不会做噩梦吗?” 卡恩?维特在脑海里搜罗这个并不算常见的姓名,很快联想到了一位常年被用来说明邪教魔宗多么可怕的人物,“血手”卡恩!邪教代表性人物,据说如吸血鬼一般吞噬人血,如魔物一样生啖人肉,乃是穷凶极恶罪恶滔天的人类公敌。 但眼前这位老者除了渐渐散去的血腥气息,乍一看完全就是个精神萎靡的老头。银色头发软趴趴贴在额头,半垂的眼睑上方两簇厚密的眉毛也白了大半,更显得眼神无力,松弛的皱皮和所有耄耋老人一样没有过多光彩,甚至没有一丝血色,仿佛行将就木命不长矣。 维特虽然知道人不可貌相,但眼前这相貌完全颠覆了常识啊!哪有看起来这么弱的圣阶高手? “怕他们不长记性。”老者的声音略有些熟悉,此刻对着维特友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随和地坐了下来:“凯拉那边我也劝慰好了,维特这段时间就暂时留在我们这,尽量少出去。” 通过声音,维特更加确信就是这位老人那晚从窗户进入了罗兰王宫翼楼顶层的房间,不小心向维特透露出了拉姆爷爷的信息。 “你看起来有些紧张,是不是听说过我的诨名?”卡恩笑得很和善,甚至维特感到了一丝慈祥,如拉姆爷爷对自己一般的慈祥。 维特木然点头,眼前两人都是威名远扬的邪教魔头,委实心里有些压迫感。 “放轻松,小家伙。”卡恩低头点了根烟草,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片云雾,轻笑道:“虎毒不食子,凶悍和残暴是对付敌人的武器,并不是待客之道。” 卡恩所吸的烟草散发出烟味不但不呛鼻,甚至非常芬芳醇厚,让人心旷神怡,可见这种烟草绝不是猎人或者佣兵们能享受到的高档稀罕物。 维特在烟雾缭绕中沉默,过了一会艰难地点了点头。这位老者从在罗兰王宫时就挺维护维特,刚才又让维特少出去露面,想必也是担心维特被凯拉逮住少不了吃苦头。 平心而论,维特一路上的感受并不算太坏。这些邪教魔宗行为低调,不像传说那样嗜血好杀无恶不作,成员之间也如维特所见的普通人一般生活。 甚至为了隐匿身份,成员之间的协作反而显得更加隐忍,比如在罗兰王宫时,这些占据优势的邪教魔宗成员攻破王宫大门后选择对峙谈判,并没有如公告里所记载的那样屠杀罗兰贵族。 但要说这些邪教魔宗因此就是好人,维特也不能认可。 首先那位叫凯拉的大小姐凭借暴力制服了维特,以及那一脸坚冰似的态度,偶尔换个神色也充满轻视与嘲弄,让维特非常不爽。当然,现在爽过了也可以前事一笔勾销。 其次,眼前这位天堂药剂学会长,梅策先生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看来也有着不小的密谋,更不用说还有骇人听闻的前科,背负数百万条人命,即便梅策表现出友好的姿态,维特也充满了心理障碍。 最后,这位“血手”卡恩只是避重就轻地提到不会对维特不利,并没有否认传说中的魔头身份,从侧面坐实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 总之,最好不要惹恼这些邪教魔宗的人,目前对待维特还算不错,说不定哪天惹急了一翻脸,维特就要被写进史册,用来衬托邪教魔宗有多么险恶了。 “总长那边怎么交代啊?”梅策看维特不语,转头向卡恩问道。看得出梅策虽然嘴上满不在乎,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似乎那位总长并不是易于说话的对象。 “我们哪用交代?”卡恩优哉游哉地吐出一长串眼圈,半眯眼睛看着维特,轻飘飘说道:“孩子们的事,家长之间面谈就好,我们这些外人插什么嘴?” 梅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姜还是老的辣! “总长是什么样的人物?”维特听两人对话,心里敲着小鼓,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轴心联盟的总长啊,就是恶贯满盈天神共愤的邪恶魔法师鲁迪咯。”梅策似笑非笑地戏谑道:“你既然听过血手卡恩,想必也听说过恶魔鲁迪吧?” 果然!维特暗叹一声。 常年处于最高级通缉犯榜首的可怕名号,单单恶魔一个词就能读懂其中的深意,这家伙压根就不是人! 通常情况下,人们偏向于为传说中的圣阶高手起一些霸气又响亮的名字,比如“沙皇”,“炎帝”用人类最高统治阶级代称这些超凡入圣的高人,甚至有时会用神化的代称,比如“水神”之类。 而打败这些沙皇炎帝水神的人被称为什么呢?人们想不出更高级的称谓,只能用能与巨龙抗衡的恶魔来代替,除了说明实力强大,还注释了阴险狡诈。 眼看维特脸色刷白,卡恩轻轻捻灭烟草,轻哼一声,淡淡道:“神殿惯用的妖魔化而已,只要不信他们的神,所有人都是恶人。” 维特噤若寒蝉,自己对人家养女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换成谁都会大发雷霆吧!更何况是邪教魔宗的一号人物! “真麻烦了!”维特仰天长叹。 “不算什么大麻烦。”卡恩说得轻描淡写:“大不了你们结为夫妻,有拉姆大师在,总长想必也会同意的。” “夫……夫妻?”维特此时听到这个词一个脑袋两个大,最近是走桃花运了么?怎么到处有人要和自己结婚? “哦!那马车里的小姑娘是你的未婚妻吗?”卡恩想到了那个和维特一样发色的小女孩,满不在乎地敷衍道:“那就一块娶了,反正在轴心联盟也不推行一夫一妻。” 维特脸色有些泛青,对方虽然和善,但那可怕的名头在此,维特也不敢当面反驳,只能假装没听到。 “那个……轴心联盟是什么?”维特慌忙转移话题。 “就是你们口中的邪教魔宗呗。”梅策在一旁嬉笑道:“你不会指望我们自称邪教魔宗吧?” 维特哑然。 之前维特还真的理所当然理解成邪教魔宗就是邪教和魔宗。 “我们轴心联盟是十七个大大小小的组织组成的联盟。”卡恩伸手又要去腰间摸烟草,可是最后一支刚才已经抽完,手摸了一空,脸上难掩失望,语气却非常自豪:“因为我们掌握着这个世界的核心力量,所有一切都围绕着我们,故称轴心。” 第一百章:药剂师的爱好 一  希尔斯自治领大面积都是荒山,人烟稀少,这一路翻山越岭也没见到几个村落,车队上一次补给已经是半个月前,若不是源源不断有魔物骚扰,主动前来送食物,这几两百多人可能会被饿死。 “忍一忍吧,快到了!”梅策安慰维特道。 这些魔物肉类非常难吃,大多粗糙干涩,还带有魔物特有的腥臊味,偶尔吃一吃还能勉强接受,天天吃这玩意连圣阶高手们都受不了。 “我们是要去你们邪教……轴心联盟的大本营?”维特已经慢慢适应了颠簸的马车,颠得再厉害也能平静地看着窗外景色——从被罗兰王宫虏出来,至今过了一个多月,已经到了初春季节,沿途稀疏的树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抽芽。 “嗯,我们管它叫艾卡西亚。”卡恩点点头,可能是因为一个多月没有烟草供给,如今这位凶名远播的大魔头看起来更加虚弱。偶尔透过窗户看到远处那些下属喽罗们结伴聊天云雾缭绕,维特都担心这位血源研究中心的会长很可能会扑上去抢,毕竟那双贪婪羡慕的眼神太可怕了。 “很安全吗?”维特感觉很好奇:“魔都和神殿居然没来找你们麻烦?” 固然希尔斯自治领山路崎岖难逾,纺锤沙漠更是天然屏障,但维特相信这些对于魔都和神殿的那些圣阶高手和超魔导师来说并不是问题,能够飞行就可以无视大多数地理障碍。 “来过,被打跑了呗。”梅策在一旁随口道。他正抱着龙蛋忙活,自从知道这蛋上有魅情龙涎后,这位圣阶药剂师就一直以“孵蛋”的理由折腾这颗倒霉的龙蛋,想尽办法都要抠一块下来化验成分,但是无论如何尝试都没有成功。 “就和魔都不会去攻打光辉圣域,神殿不会攻打魔法之都一样,谁也不会逞一时之快附上身家性命,而不赌上身家性命又绝不会撼动对方根基。”卡恩悠悠解释道。 “那他们万一联合起来呢?”维特依旧很疑惑,神殿和魔都明明已经在贝亚城联合行动了啊。 “他们联合?”梅策停下手中的活——他正在用锉刀想从龙蛋上刮一些粉末,脸上写满不屑,语气也充满嘲弄:“他们联合还不如单干呢!” “什么意思?”维特瞪大双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梅策继续用力来回使用锉刀在蛋壳上摩擦,语气随着肩部摆动节奏断句:“两边都是心怀不轨的叛逆之徒,充满猜忌和欺诈的双方合作有什么好处?” 维特今天算是开了眼,居然听到邪教魔宗评价神殿和魔都“叛逆之徒”。 “梅策说得有些激进,不过事实大体如此。”卡恩不急不缓耐心解释道:“因为猜忌和野心,才诞生了魔法之都,而因为挑拨离间和权势争斗才有了现在的光明神殿。” 维特一头雾水,迷茫地皱起眉头。 眼看少年理解和见识不够,卡恩淡淡摇头,轻声反问道:“你知道魔法之都的城主么?” “圣魔导道格拉斯?”对于这种光辉典范的人物,维特倒是非常熟悉,毕竟这位可算是当世第一传奇。年纪轻轻晋升魔法圣阶,一手创立了魔法之都,并在百年间把只有一城之地的魔法之都培养成了全大陆顶尖势力。 “他是恶魔鲁迪的学生。”卡恩平淡无奇地抛出一个爆炸性消息:“年轻有为受不了屈居人下,又总是猜疑同门师兄弟们偷窃他的魔法研究成果,带着他的拥趸自立门户了。” “哈?”维特目瞪口呆。 “这对当时的魔法公会来说是个打击,尤其是在神殿得知魔法公会分裂后选择承认道格拉斯的身份,让退出魔法公会的魔法师可以自由行走在阳光下,吸引了大批年轻法师投奔魔法之都,更加剧了魔法公会的分裂。”卡恩并不是魔法师,但胜在年纪够大,经历的事够多,边回忆边叙述:“不过神殿没有估算到,他化敌为半,分而击溃的策略还没实施完,前代教宗就死了。等到教宗之争落幕,再想卷土重来时,魔法之都已经成长成可以分庭抗礼的势力。” “这就是命运啊。”梅策又开始鼓吹他的命运学说。 “按你们这么说,邪恶的似乎不是你们?”维特满脸不信。 “倒也不能这么说。”梅策看卡恩不置可否,接过话题:“确实许多年前,魔法师们在研究魔法、制作药剂或者进行魔物改造的时候不太在意……实验材料的感受。” 魔物改造?实验材料?维特听到这两个词陡然一愣,随即心中一动,轻声问道:“所以爷爷改造了我,而你们就是来将实验材料带回去?” 梅策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刺激到了维特,与卡恩对视一眼后慌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对魔法充满好奇与崇敬,所以忽略了一些……” 越解释越乱。 “没事,我也只是随便问问。”维特恢复冷静,只是情绪有些低落,不想纠缠刚才的问题,随口问道:“说说你们十七个组织组成联盟的事吧?” “嗯好……”梅策舔了舔嘴唇,尽量平和地解释道:“刚才说的魔法公会就是最大的组织,其下有各魔法派系的分院,还有比如我的天堂药剂学会,卡恩大师的血源研究中心,以及石匠公会、杀手协会、摩罗教派、晨曦教派、合一教派等等,大部分都是迫于无奈,不得不结成联盟抵挡光明神殿的清剿。” “晨曦教派?”维特听到石匠公会时就颇为惊奇,一些石匠能有多么大的危害?居然会被归为邪教魔宗!但听到晨曦教派时就更加无法理解,这听起来好像一个正直的神灵。 “谁让他们一直说自己晨曦之神带来了光明,当然会惹光明神殿那帮人不爽咯。”梅策耸耸肩:“而我可能也是因为用了天堂这个词被记恨上了。” 维特不知道是哭是笑。 “就你那三个人的小组织,人家会因为名字追杀你?”卡恩难得透出一丝嘲弄:“若不是你给神殿教宗下春药,神殿压根不知道你的存在,好吗?” 一百零一章:来自艾卡西亚的惊喜 一  待到维特看见远处磅礴山脉上顶着一支象牙状的灰色高塔时,才意识到即将踏入邪教魔宗的地盘,蛮荒之地的原住民可不会建造魔法高塔! 到了黄昏时分,这支两百多人的车队从一处隐蔽又狭窄的山谷中绕到了大山背后。 只不过转过一处悬崖拐角,维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群山怀抱之中,山谷盆地一片森林环绕,中心位置有座色彩斑斓的小城依水而建,月牙形湖面倒影出小城在夕阳下油画似的粘稠色调,看起来恬静安逸。 维特原以为这些邪教魔宗待的地方一定黑暗而阴森,即便不似墓地那样的阴魂之地,最少也如阴冷的地下室,没想到竟然如此优美而祥和。 “欢迎来到艾卡西亚。”梅策很满意维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失神,在一旁作势介绍道,得意的笑容看起来像只狐狸。 “你不是说,艾卡西亚的意思是堕落之地?”维特感觉被耍了,梅策曾经一副神色忧虑的样子给维特解释过艾卡西亚的含义,据说是精灵语中的堕落,言下之意似乎暗示此地非常贫瘠,生活艰辛。 “当然,这就是堕落之地。”梅策浅笑着点点头,轻声说:“安逸才会使人堕落啊!” 梅策明显是故意的,维特不再搭理他,反正这位擅长制造春药的药剂师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龙蛋之上。 维特愣愣看着窗外后退的茂密树林,新生枝桠上刚冒出的嫩绿已经小有声色,远远看去一片春意盎然,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不可多见的怡人景色。 维特表面在看着窗外发呆,内心则像战鼓一般砰砰作响,随着越来越临近那些颜色各异的建筑凑成的小城,心跳就愈加快而猛,拉姆爷爷就在那里等着,自己的秘密就在那里等着。 这一刻维特期盼了几个月,但是当被告知三几分钟后会揭晓答案时,维特感受到了心脏的悸动——那是一种恐惧,一边想着快点揭晓答案,一边却想着马车不停的奔跑下去。 终于,在一声响亮的马鞭抽空声后,整支车队停在了滨临湖畔的小城入口。 鼓掌声、招呼声、吆喝声一波波传递到维特耳中,这个恬静的小城在车队到达后立刻活跃了起来。 卡恩和梅策已经率先下了车,迎接他们的自然有各自的好友和家人,维特站起三次,又坐下三次,踌躇间正听到可儿与凯拉的对话。 “哇,真的好漂亮啊!”可儿兴奋得一点也不像是被绑架来的伯爵小姐。 “我没骗你吧?”凯拉的语气充满自豪,“艾卡西亚可不比魔法之都差哦!” “那……你说你父亲会同意吗?”可儿语气有些激动又有些期盼。 “放心吧!”凯拉不知道对什么事如此笃定,顿了顿忽然高叫道:“父亲!我在这!” 鲁迪既然来了,看来拉姆爷爷肯定也到了。 维特再次站起身,拎起魔神长弓挎背在身后,缓缓走出了马车。 “欢迎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爽朗而洪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一个戴着魔法高帽,披着及肩银发的老者溺爱地安抚着凯拉脊背,硕大的鼻子以下挂满了顺长的白色胡须,一直垂到胸前,眼神如苍鹰一般越过众人直接锁向了维特,让维特有如芒在背之感。 好犀利的眼神!好可怕的气势! 维特对上这道看似平淡无奇的眼神,立刻感觉浑身僵硬,连刚才在马车上好不容易调匀的气息都乱了。 这是什么样的强者境界啊! 维特见过最强壮的人莫过于贝亚城的那位镇岳黑龙贝塔先生,比维特高出大半个身子,壮硕的如同一头站立的黑熊。而眼前这位带着魔法高帽,作魔法师打扮的老者居然有不逊于贝塔先生的体格,一双大手抚在养女凯拉的背上,好似人类在爱抚一只家猫。 诚然,魔法师们并不都瘦小孱弱,但通常研究魔法和冥想修炼耗费了大多数时间,所以魔法师们普遍不如修炼武道的武士们来得壮硕,即便有魔法师刻意锻炼体魄,那也只限于正常人体格范围,维特还从未见过如此壮硕的魔法师。那件红黑相间的魔法长袍如此之大,脱下来放在一旁估计没人知道这是一件衣服! 这人气势不凡,身后跟着一帮拥趸帮村,显然就是名闻遐迩的“恶魔”鲁迪了! 鲁迪弯下腰,不知在凯拉耳边嘀咕了什么,凯拉乖巧地点点头从鲁迪怀中退开,头也不回径直拉着可儿往小城里走,而这位邪教魔宗的首领则缓缓向维特走来。 迫人的气势压得维特喘不上气,身体却不听使唤,仍然站在马车前迈不动步伐。 “鲁迪!”一道急促的声音远远传来,伴随着躁动的人群裂开一条缝,一道有些慌乱身影出现在了大路上,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维特,又抬起头狠狠盯住遮住夕阳的巨大身影,苍老而坚定的声音响起:“维特可不在我们的协议上!” 大半年不见,拉姆爷爷并没有多少变化,此刻匆匆赶来略有些喘息,但言语间的怒意所有人都能听出。 “老伙计,不要动肝火!”随着鲁迪转过身子,维特感到身上的压力陡然消散,紧绷状态下突然一松,差点扑到在地,连忙扶住马车,耳中听到鲁迪平和响亮的声音:“我没有恶意,只是想保护他!” “但是你得先征求我的意见!”即便面对全大陆头号大魔头,拉姆爷爷也没有丝毫让步,吼道:“我自有我的安排!不需要外人来指导我如何对待孙子!” 听到对话最纳闷的不是维特,而是不远处的卡恩,这看似颓丧的老头在及时吸了一口保命烟草后有了几分精神,疑惑地看了看联盟总长鲁迪,又看了看好友拉姆,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拉姆的要求?” “你办的好事!”拉姆气急,一哼气胡子都吹飞起来,看着老友顿足捶胸。 卡恩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无辜而无奈,颇有些丧气的质问鲁迪:“总长,你不觉得要好好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啊。”鲁迪淡淡挥挥手,“维特如今身份暴露,弗莱明那老小子又失了势,我担心给维特安危才让你们带他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有同意!我相信维特本人也不会同意!”拉姆大师阴沉着脸,眼神看向维特的时候极其复杂,有不忍有忧虑,更多的是惭愧。 “哎呀,我本来以为给你们一个惊喜。”鲁迪如巨人般的双手摊开,表示心中无奈:“没想到你们爷孙两不太激动啊!” “我们的合作协议上可没有……”拉姆因气氛而浑身颤抖。 “对,没有要求维特必须来艾卡西亚。”鲁迪打断了拉姆大师的话,撇了撇嘴:“但是也没有规定他不能来啊!” 拉姆大师犹豫了一会,走上前拉住孙子的胳膊,示意维特跟在身后,转身往人群外走去:“那我倒是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现在开始,我的孙子由我照顾,不需要你们任何人插手!” “噢!”鲁迪背着手淡淡看着爷孙俩往城内走,朗声道:“晚餐过后我会登门拜访的!” 拉姆大师刚要出声拒绝,听到下一句也不由愣在了原地。 “谈一谈孩子们的婚事。”鲁迪站得高,声音传得远,一时间整个大街都静止了。 一百零二章:婚嫁?魂嫁! 艾卡西亚颜色各异的建筑在夜间失去了活泼色彩,昏聩路灯下冷清的街道行人萧索,初春的寒意伴随着冷风吹起了冷漠少女耳边的黑色鬓发。 “我不想嫁给他。”黑衣少女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陡然开口。 “我知道。”身旁一具可与路灯一较高低的庞大身形无奈道:“可是,按照我们传统……” “我不是人类,为什么要按照你们的传统?”凯拉盯着脚下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不甘地抗议道:“而且他也不是人类。” “他……是!”单靠身形就能挡住半条街道冷风的圣魔导师鲁迪似乎对一切都充满耐心,缓缓弯下腰身,以拉近与眼前少女的距离,“也许他有些特殊,但无论是你还是他,都在人类社会中成长,思想、行为、习惯都和人类一样,我们也更乐意接受你作为我们的同类。” 恪守规则,遵循规定,讲究契约精神是这位格洛尼亚魔法公会会长大人的准则,即便这个存在了三千年的组织如今依旧只能藏身黑暗,但毫无疑问,这个组织代表着整个大陆一股不容小觑的魔法力量。作为如此悠久传承的当世掌控者,保证组织在历代前辈规划好计划好的道路上不偏离,让组织永远流传下去,是这位被称为恶魔的圣魔导师首当其冲的责任。 哪怕这些规则有些迂腐陈旧,但存在即合理! “我说过,我会杀了他。”凯拉平静地回应,即便刚才在拉姆大师的魔法高塔里,这位魔族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杀意。 “我知道,但不是现在。”鲁迪用与养女后背差不多大的手掌轻轻推着凯拉往前走。 “你不担心你与拉姆大师的合作吗?”凯拉往前走了两步,惊讶于父亲的平淡。 “我女儿杀了他的孙子会影响合作,但妻子杀死她丈夫不会。”鲁迪依旧平静,与女儿表现出的冷漠如出一辙。 “我还担心无法向可儿交代。”又走了一段,凯拉悠悠叹息。 “我既然同意教授她魔法,很快就会让她沉浸在魔法世界里无法自拔。”鲁迪若无其事拨开路边大树拦在身前的树枝,自信而沉稳地说道:“不用多久她会发现,魔法世界要比人类的情爱有趣得多,永远充满激情,永远不会背叛。” “我记得您教导我,永远不要说永远。”凯拉似乎从杀意满满的情绪中退了出来,开始奚落神色严肃的养父,亦或压根把杀意当作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无奇。 “话是没错啦。”鲁迪一挑眉,眼神微眯看向远方黑色的森林,轻笑道:“那是因为人类短暂的生命承受不起如此沉重的词义,不过这个情况最近有了些变化。” 寂寥街道上最后一对行人消失,整个艾卡西亚陷入了沉寂,只有零零星星几盏灯光告知这小城中为数不多的夜猫子数量。 矗立的魔法高塔塔身棕色墙体几乎消失在了黑夜中,只剩下顶端明亮的窗户向外透着无力的黄光。若不是塔身早被附加拉各种隔音防护手段,此刻塔里的争吵声一定会吵醒熟睡的城镇居民。 “老家伙!你到底说不说!我的灵魂本体到底是什么!?”维特喘着粗气,充血的双眼瞪得如同牛眼,恶狠狠盯着这个已经恢复了些许魔法的暗黑系大魔导师。 圆形办公室满地飘散的纸张和书籍彰显出这屋子里刚才发生的混乱,本该清爽有序的摆设在维特几番折腾下已经一片狼藉。 “小子,你还嫩得很啊!你再挣脱这道黑暗束缚给我看看?”同样喘着粗气的拉姆提尔大师现在穿着居家便服,披发散肩站在办公桌后面,手中攥着魔杖对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子,预防这小子再次挣脱束缚魔法。 维特双腿被犹如实质的黑暗元素束缚,不但迈不开腿,甚至稍有不慎就会栽倒在地,但即便如此,维特还是奋力向窗户边爬去,一边爬一边威胁拉姆大师:“你不说是吧?我从窗户跳出去!一了百了!” “黑暗束缚!”又一道黑色锁链从魔杖顶端甩出,将维特伸向前方的双手束缚在了一起,拉姆大师刚恢复没多久的魔力已经倾泻一空,满脸焦急怒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混小子!我造了什么孽才会有你这样的孙子!” “我是魂器!才不是你孙子!你杀了我啊!”维特依旧努力向窗边蠕动,像一只发现桑叶的蚕。 “放屁!谁说你是魂器了!”拉姆大师矢口否认,头摇得如同魔法高塔顶端的风向标,“愚昧!只是一些懂些皮毛的外行言论而已!你是我的孙子,当然是人类!” “得了吧!老家伙少耍滑头!你以为我还是没出过家门的傻子呢?”维特忽然转头对着办公桌上的魔神长弓吼道:“伊萨娜!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眼前就是你要找的人!” “嘁!”一道慵懒却动听的女声从魔神长弓中响起:“我还以为这么久没见,出场时会更加隆重一些。” 伊萨娜又换了一套典雅的连衣裙,甚至为了配合衣着还幻化出了出游帽子和手套等配件,可见这么久窝在魔神长弓里她也没闲着。 拉姆大师丝毫没动身形,也许是太过虚弱无法移动,抬起头眯着眼瞅着近在咫尺的女性灵魂,隔了半晌才轻声问道:“龙?” 魔神长弓里有个强大的灵魂,这一点从维特走近时就已经被拉姆大师知晓,但拉姆大师不确定这是不是魔神长弓里本来就附带的灵魂,因为大师压根没见过魔神武器。而且拉姆大师担心维特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本来打算找时间自己私下研究研究,结果从进屋开始就被维特死缠烂打,吃完饭鲁迪又带着女儿来谈婚事,一直折腾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维特有备而来。 “红龙伊萨娜,向您问好,尊敬的人类魂术大师。”伊萨娜恭敬地行了一个古老的人族礼仪,期间双手相握,好似在比拟一种合作仪式。 “我也觉得那头魔龙可没这个实力自己钻进去。”拉姆大师微微还礼,但眼神警惕,语气中充满责怪,“是你告诉他,他是魂器的?” 伊萨娜本就有求于人,自然拿不出强硬的态度,什么龙族尊严立马被抛掷脑后,轻盈的声音软软如棉:“妾身愚钝,自然是看不出实质,随口胡说罢了!” “喂!伊萨娜!”维特苦于全身被困,否则真打算冲上去把这装可怜的母龙重新塞进魔神长弓再丢到城外的湖心去! 伊萨娜撇过脸不看维特,满脸谄媚地看着眼前的魂术大师,指望得到原谅后请求一个同样的活物当容器。 “听好了!”拉姆大师神色肃然,无比认真沉声说道:“这是魂嫁之术,不是制作魂器的灵魂转移术!” “婚嫁?”维特现在怕极了谈婚论嫁,刚才谈婚嫁之事时,凯拉那眼神看自己如同看一具尸体,哪有一丝一毫男女之情? “你想什么呢!”庄重的话题被打断,让拉姆大师异常气恼,这可是自己大半辈子的研究成果,开天辟地的功绩! “大师,他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别跟他计较,快说说您的魂嫁之术。”伊萨娜如果没了翅膀一定和哈巴狗看起来很像,维特恶意满满的想。 “灵魂转移只是把灵魂从一个容器转移到另一个容器,改变的是容器,并不会改变灵魂。”拉姆大师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争气的孙子,继续介绍自己划时代意义的创造,“而魂嫁之术好比植物的嫁接之术,可以让本体灵魂吸收嫁接过来的灵魂力量,从而慢慢合二为一,成为一个兼具两者优势的灵魂,而且永远不会被本体排斥!” “那……岂不是魔族的灵魂融合术?”伊萨娜很疑惑,而且忽然感觉这个魂嫁之术似乎不太适合自己!自己可不希望被当养料消化掉! “灵魂融合?”拉姆大师不屑地撇过嘴,冷哼道,“那种垃圾法术!除了能把废物重新构造成毫无意识的灵魂之力聚集体,充当炮弹提供给灵魂武器,还能做什么?” “那您的魂嫁之术不也是两个灵魂的混乱意识和记忆?”伊萨娜不相信有人还能细致地更改灵魂记忆和意识! “两个灵魂。”拉姆大师举起两只手,先由左掌包住右拳,再由右掌包住左拳,自信而沉稳的说道:“全凭我的灵魂转化法阵转动方向!” 一百零三章:不能说的秘密 “看得出来,这位红龙小姐教了你一些简单的灵魂之术,所以你才能利用灵魂之力挣脱我的束缚,是吗?”拉姆先生缓缓扶起之前被撞倒的椅子,安然坐上去之后盯着维特双目问道。 “不然呢?”维特扭动身躯,不忿地看着拉姆大师,气急败坏地吼道:“不学点防身之技,我半道可能就死了!” “想法是不错。”拉姆大师看看孙子,又看看母龙的灵魂,嘴角掀起一个轻嘲:“只是办法蠢了一些,居然敢学习龙族的灵魂之术,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维特愕然,难道伊萨娜在害自己?转眼看向母龙,正对上伊萨娜惊骇的目光,显然这事也超出了伊萨娜的理解。 “若不是我给你匹配的灵魂足够强大,依照龙类使用灵魂之力的架势,你早就被抽干灵魂成为行尸走肉了。”拉姆大师冷哼。 维特立刻想到了在途中受洪荒佣兵团引导,射杀山岭巨猿那一夜,自己似乎就是灵魂之力完全耗尽,导致梦到了一些往昔回忆。 伊萨娜一听更是叫苦不迭,自己本是好意教导维特学习魂术,结果弄巧成拙,差点害死维特!如今被眼前这位魂术大师指正出来,想赖都赖不掉,万一惹这位人类大师生气,自己的重生计划可就没戏了! “误会,误会!我本是好意……”伊萨娜挣扎着想挽回一些魂术大师的好感。 “愚蠢的好意比纯粹的恶意更加难以提防,也更容易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拉姆大师冷冷看着母龙的灵魂,直把伊萨娜健壮的龙心都看凉了半截。 “对不起,对不起。”伊萨娜真的很着急,眼见即将实现多年夙愿,却因一个小失误断送了美好的计划,这实在让母龙很沮丧。 “是我威胁她教我的!跟她没关系!老家伙你不告诉我真相,我迟早还是死给你看!”维特趴在地上嚷嚷着,此刻敌人的敌人就是战友!既然拉姆大师敌视伊萨娜,那就是和维特站在了一边! 拉姆大师眼角都开始抽搐,本来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只不过听闻上古巨龙都颇有财产,想套出点上古魔器、龙族至宝之类的玩意,没想到被这蛮不讲理的小子给搅和了! “你闭嘴!”拉姆大师训斥道:“瞧瞧你运用灵魂之力的样子,枉费我花了大半辈子才找到如此好的材料!真是暴殄天物!糟蹋!” “维特,对不起。”伊萨娜知道此刻祈求魂术大师是没用的,转而向维特卖可怜,“我当初属于巨龙强袭军团,并不擅长魂术,实在是无心之失。” 维特心里也有些明悟,怪不得这几个月学习龙族魂术涨劲不大,虽然感到灵魂之力日益充沛,但每次使用完“瞎射”都依旧会头晕目眩,即便不昏倒也会依旧丧失战斗力,一点也没改变“一箭定生死”的局面。 “没事,早死早好!”维特硬着脖子瞅着拉姆爷爷,一脸决然:“老头子,你到底说不说?” “小维特啊,你不要逼爷爷啊!”拉姆大师苦口婆心劝说道:“爷爷是为你好!这……” “我的遗愿就是帮伊萨娜造一个和我一样的魂器,你自己看着办。”维特撇过头,不再看这拉姆大师,语气出奇的平淡:“你要么捆我一辈子,要么别给我一丝机会,我会亲手毁了我这具魂器!” 拉姆大师听完如同遭受雷击,捂着心口半软瘫在座椅上,面部表情痛苦而不舍,几十年的计划功亏一篑啊!更让老人心疼的是视若骨肉的孩子竟然以死相逼,几乎要让半辈子的努力成为泡影! 维特扭过去的面庞依旧没有转回去,但湿漉漉的地毯已经蔓延到了嘴巴、耳边,自己终究只是一件器物罢了。就像丹尼所说的那些孤儿院的孩子,怀揣梦想走近魔法高塔里,仅仅是为了喝下那些不知名的药剂,然后听天由命,孩子们不会有资格去了解那些药剂叫什么,有什么功能,有什么副作用,孩子们终究只是试验材料而已,随时会被舍弃。 “维特。”苍老的声音仿佛没了生气,落寞而低沉的叙述道:“我给你找的灵魂材料来自远古,甚至比这条红龙还要久远,因为受了伤才会丧失记忆和意识,而我只要说出,或者说,你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很可能——或者绝对,会唤醒某些意识,而他太强大了,只要清醒过来,你本体的灵魂根本不会有一丝抵抗之力,立刻会被他吞噬消灭,我的灵魂嫁接法阵也无法阻拦,从此后你的一切就会消失,他就成了你。” 拉姆大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我可以说出那个名字,但我怕失去我的孙子。” 维特转过泪眼滂沱的一双通红眼眸,看着养育自己的拉姆爷爷,眼神复杂,嘴角不停抽搐,却说不出话来。 真真假假无从辨识,但维特不甘心啊! “维特,听你爷爷的话。”伊萨娜悦耳的声音带着慈母般的温柔,安慰道:“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灵魂的强大,也能感觉到你爷爷对你的不舍,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不妨努力去完全转化吸收掉那个强大的灵魂,终有一天能自己解开谜团,不是吗?” 深夜的魔法塔顶层陷入了沉寂,紧张的气氛依旧让人透不过气。 “老家伙。”维特尽量让声音平淡,哽咽的语气却藏不住内心的波动:“你会教我灵魂之术,是吗?” 老人一声长舒。 “当然会!”拉姆爷爷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惨淡笑容,语气无比自信而有力:“既然这些饿狼馋狗都指望从我身上咬块肉,那就让他们尝尝崩掉牙的滋味!” “现在就开始吧!”维特挣扎着坐起身,忽然感到缚手缚脚的黑暗元素消散,搓搓手神情亢奋:“伊萨娜已经教我理顺了大概十分之一的灵魂。” “我很欣慰你有如此大的热情。”拉姆爷爷正襟危坐,看着眼前的孙子满脸笑意,不过说出的话让维特有些颓丧,“那十分之一只是最外围,就像人类修行一样,越往前越难,希望你能坚持住!” “那我自己的灵魂在哪?”维特很疑惑,拉姆爷爷用拳头表示的转化,说明自己体内应该有两个灵魂才对。 拉姆爷爷有些讪讪,用右手掌包住左手拳头,又松开扬起右手挥了挥:“包是包住了,就是有点薄。” “有多薄?”维特不甘心。 “差不多,就是一层膜吧。”拉姆爷爷似乎颇为自傲。 维特没想到自己灵魂与那强大灵魂之间差距竟然这么大,怪不得按照伊萨娜教的魂术每次看到自己的灵魂就是一个球,敢情自己只是上面那一层膜! “拉姆大师好手段!灵魂塑形居然有如此高深的造诣!”伊萨娜捏准时机轻巧的拍了一记马***看爷孙俩重归于好,那么得到帮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记住,尽量不要去思考‘他’是谁,也不要乱加猜测,直到你有把握战胜那强大而混乱的灵魂。”拉姆大师翻开一本老旧的魔法书籍,在教导维特前重复警告道。 “嗯!至少我已经知道自己不是那棵精灵古树。”维特苦笑着看向伊萨娜,而伊萨娜也笑了起来。 “但你爷爷说了,‘他’比我还要古老,你还是老前辈啊。”母龙狭促的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有了! 一百零四章:好消息,坏消息 日子变得安逸而漫长起来。 维特开始向拉姆大师学习灵魂之术,尝试利用体内的灵魂嫁接法阵不断吸收同化那个巨大而浑浊的球形灵魂,尽管进度缓慢,如抽丝剥茧般的速度依旧每天在进行,每天都距离完全同化灵魂近一些,也离答案近一些。 那位魔法公会的会长自从那晚带着凯拉来谈论婚事之后,并没有再来打扰维特,似乎这位被称为恶魔的圣阶魔导师设计将维特带到艾卡西亚,真的只是为了保护维特,并让爷孙俩团圆。 “时刻提防着鲁迪,他说什么都不要立刻答应,也不要立刻回绝,甚至你都不用说话。”拉姆大师眼看维特要出门,坐在桌后没动,淡淡提醒道,这并不是第一次提醒,相信也不是最后一次。 “那你到底属不属于轴心联盟?你们之间有什么协议?”已至春暖花开之际,而且在这小城内并没什么危险,维特换了一件宽松的衬衣,生平第一次刮了胡子,看起来精神饱满。 “还不属于,不过在外界看来也没什么差别。”拉姆大师若有所指地看了看东方,随口答道:“他帮我恢复魔力控制,我帮他制造一些……魂器。” 维特点点头,挑了挑眉毛,没有就这个问题深问,踏步下楼走向了塔外。 “孩子大了。”拉姆大师听到门响,轻轻笑了起来。 “他可有婚约了,和其他人谈情说爱没问题吗?”母龙伊萨娜不知何时窜了出来。 “别人问倒罢了,你们龙族也好意思?”拉姆大师微微皱眉。 “好吧好吧……”自知理亏,深知龙族名声不佳的伊萨娜赶紧闭嘴。 ———————————— 可儿居然认了鲁迪为老师,这确实让维特大感意外,当然惊讶之余还是替可儿感到高兴,有圣魔导师作为老师,这应该是天下每个魔法师期盼的幸事,也缓解了维特觉得拖欠了可儿的人情,毕竟可儿莫名其妙被抓到艾卡西亚来都因为维特。 今天是和可儿约好的见面时间,两人自从被迫来到艾卡西亚,到如今虽然各自有了追求,但两人并不觉得属于这里,迟早要离开,于是约定了固定时间见面交换外界消息。 维特匆匆走过艾卡西亚一尘不染的街道,身旁色彩斑斓的建筑在阳光下如此可人,红得那么绚丽,蓝得那么忧郁,黄得那么粉嫩,仿佛一幅硕大的画布,连接远处的湖水森林,让人心情不由自主愉悦起来。 待维特到达湖边时,小湖湾已经有不少人躺在白色沙滩上晒太阳,湖面上还有几叶轻舟飘荡,一片祥和宁静的画面。若不是几个年轻些的男女魔法师在湖水上互相丢掷冰块火球嬉戏,维特都未曾想起自己正身处整个大陆邪恶的中心。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穿着红白相间法袍的靓丽女子出现在眼前,明眉皓齿浮现一个歉意的笑容:“刚刚研究一个魔法阵构建,差点忘了时间。” “没事,我也刚到。”维特笑得眯起了眼睛,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位伯爵小姐就是这红白搭配的衣着,如今看来这两种颜色果然与可儿非常般配,女孩子不就应该如此阳光亮丽温柔可爱吗? 不像某个每天沉着脸一身黑的家伙,维特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女人,立刻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维特你冷吗?”可儿疑惑问道。 “哦不。”维特赶紧摇摇头,看了看左右无人注意,往湖面看了两眼,轻声道:“还是去湖上说吧。” “嗯,好。”可儿点点头,跟随维特走向湖边一大片闲置的小白船,像是一对准备泛舟游完的年轻情侣。 两人约定每次都去湖中央无人注意的地方谈话,这样不容易被人窃听,毕竟这看似美如画的地方可是邪教魔宗的地盘,谁也不知道藏了多少高手隐秘。 “我看了探险家协会的简报。”离开岸边一段距离,已经听不到岸上人的呼喊,可儿说道:“上个礼拜威廉已经正式登基,成为罗兰王国国王,阿方索大主教为其冠冕,并且正式取消了贝亚城伯爵,由国王亲自掌控贝亚地区。” 可儿说得很轻松,似乎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被从伯爵贬为平民的并不是眼前的年轻女孩。 “有你姐姐或者丹尼的消息吗?或者弗莱明的消息?”维特知道可儿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有多言相劝。平心而论,如果鲁迪不是轴心联盟的总长,光凭一个圣阶魔导师老师,区区一个小国的伯爵还不够入可儿的眼界。 “嗯。”可儿上一次委托探险家协会调查了一些消息,这也是这次会面的主要内容,“朵儿好像跟随某位主教远游历练去了,消息不算太可靠。但丹尼的消息非常确定,他拜入了法拉门下,至于弗莱明大师,据说好几个月前就离开了贝亚返回魔法之都,受伤后也从未露过面。” “法拉?”维特皱眉努力回忆。 “雷电法王,金銮高塔塔主,闪电系超魔导师。”可儿详细介绍,顿了顿又迟疑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你回去不要告诉拉姆大师,因为法拉阁下曾经是拉姆大师的学生,而且……” “嗯?”维特看着可儿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由更疑惑。 “而且据说拉姆大师丧失魔力离开魔法之都与法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儿悄声说道。 维特完全愣住了!爷爷一直对此事避而不谈,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曾经的学生? “这个法拉很强吗?比起风语者舒克呢?”维特追问道,魔法的事现在可儿很具发言权。 “老师说他算圣阶以下第一人。”可儿缓缓点头赞叹,语气充满艳羡,“老师还说,他可能已经突破到了圣阶,只不过没有声张,作为魔法之都的底牌被藏拙。” “这么……这么厉害的吗?”维特顿时萎了一半,本来还想着给爷爷报仇,一听可儿描述立刻打消了想法,圣阶魔导师!那颗比圣阶武士可怕多了!短期内一点希望都没有。 “要想报仇的话,你最好先突破圣阶。”可儿一看维特反应就知道维特所想,随口打趣轻笑,转而问:“说说你的新消息吧!” “东大陆有六个势力与轴心联盟有联系,分布在十一个国家,彻底掌控的不超过三个。”维特这段时间经由爷爷介绍,接触到了不少轴心联盟的组织,打探了不少大陆隐情。 “南大陆呢?”可儿似乎对大陆势力分布一直颇为在意,对这些消息很上心,虽然眼前并用不到。 “全部。”维特一摊手。 “全部都有联系?”可儿瞪大了美目,看得维特颇有成绩感。 “全部。”维特重复道,随后撇了撇嘴解释:“轴心联盟里的那几个教会几乎都在南大陆有根基。” 这话传到外界会引起轩然大波,毕竟南大陆就是光明神殿的圣域所在地啊!那可是神殿眼皮子底下! “势力分布强弱还需要再仔细打探,不过想必光明神殿内部也有轴心联盟的棋子,否则轴心联盟可没这么顺利。”维特从拉姆爷爷口中探知了不少辛秘,这格洛尼亚大陆水可深着呢! “我们算不算邪教?”交换完信息,可儿惬意地半仰在船尾,眯起眼任由阳光洒满年轻的面庞,脸带笑意,眉眼弯弯,轻巧的嘴唇翕动:“躲在大陆最邪恶的地方谋划着世界。” “我何曾谋划世界?是这个世界在逼迫我啊。”维特看着面前的美人,移不动目光,苦笑道。 惠风和畅,日光倾城,照得白色小舟上两人明媚泛光,两人同样的金色头发在风中轻扬。 “你知晓你的身世后——就是知道那个名字后,打算做什么?”可儿笑盈盈看着维特。 “当个大侠,行侠仗义。”维特嬉笑着,在艾卡西亚,只有在和可儿聊天时能这么随意。 “如果天下一统,没有了争斗,没有了神袛,人们富足安康,你岂不是无事可干?”可儿挑着眉,看起来有几分挑衅的意味,只是撩人的眼神让维特不敢多看。 “那我就和丹尼一样建个孤儿院,最好的孤儿院。”维特想到丹尼,轻笑起来。 “傻瓜!如果人们都富足了,哪里还需要孤儿院?”可儿哈哈大笑。 “那,可真是无聊了呢。”维特苦笑,以手遮目,从指缝间看向刺眼的阳光,仿佛那是谜一样的未来,光明却看不到一物。 “不如来给我当侍卫吧。”可儿忽然轻咬下唇,眼神迷离:“我记得你说过要让我当上国王吧?” “你是认真的吗?”维特支起身体,看着眼前貌似天真无邪的少女。 “威廉都可以做,我怎么就不行呢?”可儿耸耸肩,仿佛理所当然,淡淡道,“老师说,魔法师们当初险些把神袛拉下神坛,如今拉下一个国王应该很容易吧?” “你想借用轴心联盟的势力?”维特这才反应过来,心生警觉。 “是啊。”可儿老老实实点头,一摊手,“你觉得我们走出这里后,告诉别人我们不是邪教,他们会有人相信吗?” “不会。”维特苦笑。 “那不如干一票大的。”可儿伸出白皙的手,撩拨船边一汪清水,挑起一道水纹。 “你说话越来越像他们了。”维特干坐着,一脸苦涩,想到那个表情平淡无奇却杀意满满的女孩。 “像谁?老师吗?”可儿转过脸,莞尔一笑,“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婚期,订好了哦!” 一百零五章:两年之后 纺锤沙漠的魔潮已经持续到了第三年,贝亚城凭借其新建的坚固堡垒抵挡住了一阵又一阵魔物袭击,并且不断有人类组织踏进沙漠深处,去征伐更多的魔物,扬言要将传说中的魔界之井重新封印。 想法是好的,可是至今为止魔法之都和光明神殿都只守不攻,除了偶尔联合围剿贝亚城周边的魔物群,一直未有深入沙漠的动向,似乎对魔潮的源头,对那风传到天下人耳中的永眠之地毫无兴趣。 当然,两大势力也并没有限制其他组织深入沙漠,甚至多次在佣兵工会发布悬赏,鼓励热血少年们去沙漠深处追寻梦想,鼓吹危险和机遇并存,劝导佣兵们放手一搏,勇闯沙漠里的神秘之地。 可惜,那笔悬赏到目前为止还没人领取。 原先的贝亚高塔在魔龙王一役中毁掉了半截,如今已经修葺完好。在其周围更增添了不少崭新而恢弘的魔法塔,不过贝亚高塔反而成了最不显眼最矮的屌丝楼,在一群高塔中如鸡立鹤群。 现在包括贝亚城城下巨大六芒星阵的阵眼高塔在内,贝亚城拥有十一座魔法高塔。谁也不知道魔潮会持续多久,但这些耗费巨大的魔法高塔无疑彰显出魔法之都的雄厚财力。 尤其这些魔法高塔塔主的显赫身份令路人侧目。 像班德斯那种沙漠小城,大魔法师都能占据一座魔法高塔,而在如今的贝亚城,如果塔主不是大魔导师以上的身份,走路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甚至有些魔法派系一座高塔里住着三五位大魔导师! 比如魔法之都金銮高塔在贝亚城新建的高塔,塔主乃是超魔导师法拉阁下,其下还有两位大魔导师同伴以及四位魔导师副手,虽然并不一定同时留守贝亚城,但谁也保不齐金銮高塔开个会,出现七位魔导师以上聚首的场面。 “老师,这是今天的简报。”时隔两年,丹尼一头湖蓝色头发已经扎束成辫,随意挂在脑后,修长的身形配上量身定制的法袍显得优雅而沉静,轻轻将手中一叠整理好的纸页搁在锃亮的檀木办公桌上,静候老师吩咐。 房间里只有笔尖在光滑信笺上沙沙作响声,埋头奋笔疾书的超魔导师法拉阁下看起来不过四十岁,与那些服用了各种延缓衰老药剂或者修炼各种驻颜术的强者不同,这位雷电法王真实年龄也就五十出头,乃是名副其实的天才魔法师。 “捡重要的说。”超魔导师头也没抬,羽毛笔点点画画,专注地书写着手中的信件。 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丹尼熟练地开始汇报重要消息:“东大陆再次开战,七个国家参与,宣战书下了二十张,结盟宣告二十二份,平均每个国家都有三个敌国,以及三个同盟。” “所以呢?”略微停顿了一刻,雷电法王继续书写,轻声问道:“哪个大主教去擦屁股了?” “还没有明确声明,不过节制真言大主教斯旺两天前离开了贝亚城。”丹尼秉承着以事实说话的态度,既不猜测,也不断言,平静地叙述已知的消息。 “哦?”法拉阁下停下了手中的羽毛笔,眼睛微眯看向窗外,略微思索后问道:“离下个月圆之日还有多久?” “应该是三天。”虽然问题有些奇怪,但并不是老师第一次询问,所以丹尼有些准备。 “哦。”法拉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年龄最小的学生,问道:“有向人炫耀过你成为魔导师么?” “没有。”丹尼依旧平静,这不是第一次隐瞒实力,即便最年轻魔导师的名声很具诱惑力,但丹尼知道隐忍。 “很好,很好。”法拉点点头,轻笑着夸赞起来:“弗莱明大师的药剂果然出色,当然,也离不开你自己的努力。” “一切都要感谢老师的恩典。”丹尼谦虚地弯腰致意。 这两年来的经历简直如同童话故事,以维特同伴的身份去探望弗莱明大师,不但被治疗好了多年隐疾,还被到访的法拉阁下收为学生,从此平步青云一飞冲天。 老天是公平的!丹尼死心塌地信了这句话,这梦幻一般的两年就是对自己悲惨童年的弥补。 “你先下去吧。”法拉挥挥手,重新拾起羽毛笔,轻声吩咐道:“去找康妮磨练磨练战斗经验,让她多指点指点。” 丹尼身体一僵,应声缓缓退出超魔导师的办公室。刚关上门,扭头看见回廊栏杆正倚着一位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妖艳女人,眉宇带笑眼神轻佻,薄薄的嘴唇轻启:“我等你很久了哦,小弟弟。” 丹尼苦笑着,眼神无奈,即便天才法师已经登堂入殿步入伟大魔导师行列,但对于女性还是只能三缄其口。这位看起来年轻的女魔导师可能比法拉老师年纪还要大一些,作为超魔导师的副手已经二十余载,在整个金銮魔法高塔势力里等级不是最强,却最让人头痛! 法拉阁下评价她是战斗天才,同门切磋时屡屡将大魔导师们逼向绝境,丹尼这两年进步如此之大与其有很大关系,毕竟谁也不希望一直被当沙包揍啊! “那么……快来切磋切磋吧!我可是奉命行事!”康妮一脸渴望的模样让丹尼心里拔凉。 —————————————————————— 与财大气粗的魔法之都相比,光明神殿的教堂显得寒酸许多。 作为神殿领袖的大主教常年蜗居在教堂背部的破旧小宿舍楼上,不远处就是吵闹的佣兵工会,一点也看不出神殿的庄重肃穆感。 宁静真言大主教结束了晨间的祷告,和信徒们一样端着小碗排队等待领取神殿每日提供的早餐。 随着魔潮一次次冲击,附近的村庄城镇早已无法居住,居民全部迁徙到了贝亚城中成了难民,面对数十万失去土地和狩猎场所的难民,光明神殿每天供应数万份救济粮食。 一时间,这个曾在罗兰王国日益式微的神灵光辉重新夺目起来,再比较起魔法之都那些高傲乖戾的魔法师,光明神殿重新成为了罗兰王国人民心中的救世主。 一名罩着白色斗篷的女性混在拥挤的难民中走向并不出众的大主教。 “阿方索大主教。”女人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吵闹的人群中几不可闻,但女人丝毫不担心眼前的大主教听不见,邀请道:“能有幸请您去外面喝杯咖啡吗?” “不了,谢谢。”大主教淡淡一笑,每天数万人的队伍多少会出现些状况,这时可离不开此地。 “纯真大主教委托我们给您带回了点东西。”女人继续说道,低沉的声音在人群中仿佛蚊吟。 “你是?”阿方索大主教依旧没有转头,声音却多了几分严肃。 “探险家协会贝亚地区主管哈娜。”女人的声音愈发飘渺起来:“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想必您不希望东西进城吧?” “跟我来,美丽的小姐。”宁静大主教转身缓缓走向了教堂大门,脸上慈悲而和善的笑意激励着每一个进门祈求果腹的难民。 —————————————————————— 荒凉大漠上的强风撩起了阵阵沙尘,整个天空都显得灰蒙蒙。 “心灵震爆!”一声断喝后,已经跃至空中的三头魔狼如撞上了一堵透明的高墙,纷纷坠落在地,萎靡地耷拉着头颅,抽搐着昏死过去。 远处正欲魔法支援的几头魔狼反应极快,停止了无谓的挣扎,掉头就狂奔逃窜,反倒让维特一愣,不禁苦笑起来。最近这些魔狼都已经被维特调戏疯了,每次逮住就来震晕几只,也不下杀手,任由魔狼逃走,然后改日逮住又晕几只,如此往复。 这灵魂之术算是魔法派系里最偏门也是最难以衡量的一系,维特甚至无法判定自己的魔法等级,甚至怀疑自己属不属于魔法师。 灵魂之术属于黑魔法派系,这个派系一向以邪恶著称,为了以示区分,曾经的黑魔法派系重要组成——暗影魔法被魔法之都重新规划为与风、火、水、土、雷、光,并列的自然系(当然,光明神殿只认可六系自然魔法,并不承认神术是光系魔法),其他黑魔法至今为止依旧是禁忌魔法,属于邪教魔宗。 所谓黑魔法,从诞生开始就只是为了针对同类之间的争斗。哪怕暗影魔法,最初毫无疑问都是魔法师们为了抗衡神殿的光系魔法才研究出的对策。至于灵魂之术,血炼之术,甚至亡灵之术,更是极端地摆明了立场:就是针对敌人的血,敌人的尸体,敌人的灵魂,不择手段! 这几门禁忌的魔法修炼与常规魔法不一样,自然更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认可的等级判定标准,抓到就是上火刑架的下场,哪里需要测定等级? 所以维特很迷茫,修炼了两年,目前也就只能用心灵震爆震晕几头魔狼。当然,这是使用扇形范围攻击,分散了灵魂之力冲击强度,如果锁定一条直线的话冲击强度会更大一些。 维特也没办法再去找更高阶的魔物试验,因为身边这位春药专家划定了区域,由不得维特自由离开。 “你可以对着我试试。”梅策一脸欠抽的模样让维特感叹人生多艰。 鬼知道老天是不是瞎了眼,居然让一个钟情于研究春药的药剂师耻辱荣登圣阶,比那位最强药剂师弗莱明等级还要高! 更为可恶的是,灵魂会随着实力强大提升,这位圣阶魔导师的灵魂强大到维特使用任何招数都无效。 灵魂之术的悲哀!不像自然系魔法,再怎么不济,偷袭用火球也能烧掉对方衣服啊!但灵魂之术就很尴尬,维特一路上没少对着梅策实验,结果连叫醒睡梦中的梅策都做不到。 “你说我现在能震晕那只母老虎吗?”维特苦着脸问。 维特前两年一直以自己未成年没到适婚年龄推脱婚期,但如今十八已过,整个格洛尼亚大陆也没哪个国家规定十八岁还不能婚嫁,维特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应承了婚期。所以必须尽快增强实力,至少不能在新婚之夜被妻子揍死。 “我觉得够呛,她可是破法者……”梅策虽然被派来监督维特,以防其逃跑,但与维特还是很友善。 “啊……怎么办!只有三天了啊!”维特抱头哀嚎。 尽管维特一直以守卫艾卡西亚为借口,不断躲进沙漠边缘抵御魔潮的关卡,但日子终究是要到了。 “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梅策的任务只是不让维特走出关卡,此时眼看任务就要完成,想到艾卡西亚的美酒佳肴,心情愉悦,“用我给你的春药,女人嘛!日久生情!” “你还敢提?你都把黑蛋刮成红蛋了!魅情龙涎早就没了好吧!”维特气不打一处来,梅策打着研究的旗号搜刮完了魅情龙涎,研究出来的所谓春药根本就是昏睡药剂而已,而且很可能对魔族不起作用! “那还不是怪你?”梅策一摊手,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要不是你闹着要来这浪费时间,说不定我已经研究出了替代配方,就可以直接下药了!” “研究个屁!你对女祭司和那些树妖做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维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漂亮的晨曦教会女祭司大庭广众狠扇了梅策一巴掌,训斥其用春药迷惑女人,好在梅策一直如此,魅情龙涎没有暴露。 “哎——做实验嘛……”梅策抬起头看天,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实验是检验药剂的唯一标准。” “所以那些粉末你一直烧到没了效果?”维特翻了个白眼,维特见过不少圣阶高手,但像这位春药大师如此卑劣的还真第一次遇到。 “谁知道那么不经用啊……”梅策尴尬的笑笑,忽然眼神一亮,“不过还有希望!” “嗯?”维特预感这位春药大师的注意一定很馊,但事到如今没得选择了! “明天有一位药剂大师来参加你的婚礼,我们说不定可以再研究研究。”梅策充满了信心,仿佛天下的药剂师都擅长制作春药。 “参加我的婚礼?”维特皱起眉。 “对啊,弗莱明啊!”梅策得意地笑了起来。 一百零六章:盛会前夕 为了迎接轴心联盟近年来为数不多的喜事,艾卡西亚的居民都开始忙碌起来,粉刷墙壁,布置会场,准备三天后的庆典,庆祝两个不算太年轻的年轻人婚礼。 女方是轴心联盟总长的养女,一位不知被封印了多久的魔族,也可能是世上仅存的魔族;男方是织梦者大魔导师的养孙,这位有屠龙称号的少年据说体内居住着一个上古灵魂,总之听起来这两人算是异常般配的一对,都有久远的年代感,好似前世今生的约定,颇为浪漫。 至于实际上双方都憋着弄死对方这条消息则被掩盖了起来。 “他们会产生后代吗?”一名套着深灰长袍,整个人都躲在房屋阴影中的男子轻声问道。 “马和驴能生出骡子,只不过骡子就绝后了。”不远处倚着门框的女人不怀好意的讥讽道。从外表看不出这女人的年龄,不但穿着树叶树皮做成的衣服,就连赤露在外的脸蛋胳膊小腿都涂满了绿色汁液,风干后形成了一些类似树皮状的沟壑,配上挂满全身的怪异装饰品,第一次看见的人会感到心里发毛。 “不管产生了什么样的后代,都够鲁迪和拉姆研究了。”就在通身泛绿的女人旁边,一位穿着神职长袍的年轻女性祭司撇了撇嘴,如果不是长袍上的标记怪异,初见看起来像极了光明神殿的装扮。 三人看似闲聊,眼神都在关注着山谷进口处,好像时刻提防着来自山脉另一侧的危机。 “道格拉斯那老狗来这一招是什么意思?”菜绿脸色的女人沉不住气,微皱眉头问道。 “扛不住了呗!指望和我们联手!”女祭司轻蔑的哼哼,显然不看好魔法之都的示好行为。 “恰恰相反,这可不是示好,这是示威警告。”阴影中的男子开口,声音仿佛都被藏在了什么角落,听起来低沉而飘渺:“只有处于必胜的位置,才会丝毫不吝给敌人施加善意。” “那老狗哪来的底气?凭什么啊?”女祭司很不服气,虽然晨曦教会痛恨光明神殿,但听到魔法之都占据优势还是略有些不爽,难道神灵的时代真的过去了吗? “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忽然从屋里走出一个套着血红色法袍的老者,法袍上的红色点缀着金丝,看起来有些炫目,更衬托出老者萎靡颓废的神态。 不过周围三人谁也不敢小巧这位看起来年老无力的老者,纷纷侧目行礼:“卡恩大师!” 即便在这卧虎藏龙的艾卡西亚也罕逢敌手的老烟鬼狠嘬了两口烟草,淡淡道:“你们都机敏点!对方既然有恃无恐,就不要说那些吓唬人的鬼话。” 看似随意的吩咐,那三人连忙点头称是,纷纷退开远去,各自回到组织。 “道格拉斯……你到底想干什么?”卡恩看似迷离的眼神透出丝丝精光,遥遥看向天边。 —————————————————————— “大人,前面就快到艾卡西亚了,需要我去通报吗?”说话之人穿着厚实的铠甲,只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一头光泽饱满的银发细挽成束,可见皮肤细白如脂,眉宇俊朗如画,只不过声音听起来是个男儿身,否则估计会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眼前神态自若的老者摇摇头:“见些老朋友而已,不用兴师动众。” “弗莱明大师。”一名鹅黄色法袍的中年法师从后方走近,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旧事重提:“咱们还是定个暗号或者动作吧!万一打起来也好有个照应。” “打起来?”弗莱明微微皱眉,眼前这位魔导师倒是好心,可是想法太单纯,弗莱明只能淡笑着摇摇头,轻叹道:“艾卡西亚如今有五位圣阶魔导师,超魔导也超过七人,打起来还用什么暗号?” 弗莱明尽管在药剂学上登峰造极,但实际实力在巅峰时期也未曾接近圣阶,更不用说两年多前遭遇重伤险些丧命,如今实力也就只剩魔导师水平。这次前往艾卡西亚送礼的队伍中只包含一名大魔导师三名魔导师,以及两名圣阶武士,这样的配置也许足够攻城略地,但在艾卡西亚连个浪花都不一定能翻起。 “您和拉姆大师多年好友,应该不会起冲突吧?”唯一的一名大魔导师也忍不住出声询问,离邪教魔宗的中心越来越近,大魔导师甚至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邪恶气息。 “应该不会吧。”弗莱明不置可否,脸色渐渐阴沉下去,“我也没想到他会堕落至此。” 身后来自魔法之都的魔导师们面面相觑,各自心中哀叹这一趟的任务艰辛。 ———————————————————————— “老师,我们真的要去那邪恶之地吗?”穿着苦修士简短装扮的朵儿颤着声音问道。 前方一名身姿傲人的女士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袅袅而行,强风迎面而来,将宽大的神职长袍吹得贴在体肤之上,勾勒出一个此起彼伏的曲线,波峰波谷落差巨大,让人一眼不忘。一头秀发在空中摇曳,迤迤然仿佛走在自家后花园,只不过苦了身后修为不济的朵儿,饶是信念坚定内心虔诚,也无法弥补体力上的亏损,拄着拐杖几乎在爬行。 “你的妹夫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女人声音如同胸口一样高亢,语调似乎异常不满,“我倒要看看这样的渣男是什么模样!” “我妹妹应该不会答应……”朵儿虽然长期待在教堂,但自小对于贵族之争耳濡目染,大致能猜到其中隐情,可是苦于无凭无据,劝说不了根本不通俗事的老师,倒是维特和可儿的婚约之前传遍了罗兰王国,成为老师眼中钉肉中刺。 “你不用担心!我是去讲道理,不是去闹事!”戈壁滩上走路颠簸,身前巨大的摇晃使得前方女士说话也不禁有节奏的喘息起来:“以光明神的名义,要为神的子民讨回公道,绝不能任由这样的荒淫之事发生。” 朵儿在身后也没有力气再辩解,只能憋足劲一瘸一拐跟上老师的步伐,心中苦笑:可儿和维特哪一个信仰神灵了么?再说到了艾卡西亚,是不是闹事,能不能讲道理还要另说。 事出突然,朵儿跟着眼前这位纯真真言大主教苦修历练,一路跋山涉水倾听万家心声,以正自我信仰之心,本来已经准备回贝亚城,结果半道听说魔法之都居然要给邪教魔宗的一桩婚事送礼!此事本来就很蹊跷,再一打听男方居然还是朵儿的妹夫! 这还得了?光明神殿倡导了数百年一夫一妻制,维特既然与可儿有婚约在先,如今怎能再娶? 而魔法之都大张旗鼓的态度,更引起光明神殿高层不满,隐隐有种魔法之都支持重婚的暗示,甚至有物化女性的嫌疑!简直伤风败俗,有辱人伦礼节。 作为唯一一位女性大主教,曾经的光明神殿圣女,千百万女性的楷模,纯真大主教坐不住了! 必须阻止这桩荒谬的婚事!阻止这种道德退步! 一百零七章:暗流涌动 夕阳下的沙漠自然会让人产生一种悲壮感,就好似清晨的林间总让人感到生机勃勃。 一前一后两个人影迎着即将落入地平之下的红日,缓缓沿着沙丘背脊,向着西方的山麓行进。前面一人颓丧无力步伐滞慢,后面一人双手抱脑闲庭散漫,看起来像是主人催促着撒欢了一天的柴犬不情不愿地往家赶。 本预计天黑前能回到艾卡西亚的路程硬生生被拖到了夜间,维特当然不情不愿,回去结婚的心情就好比上绞刑架。说起来结婚是人生大事,维特倒是能理解,毕竟这结婚真的可能要命啊,生死大事! “我可提醒你哦,咱们没有带口粮,何时到艾卡西亚何时才有饭吃。”梅策优哉游哉在后面跟着,对他来说只要平平安安把维特护送到艾卡西亚,既不得罪鲁迪总长也不得罪拉姆大师,其他细节不需要计较。 维特反而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圣阶魔导师,脸色阴晴不定,大有一副生死看淡毅然决然的气势,特别是从梅策角度看去,维特人影正嵌在天边夕阳中心,仿佛即将奔赴沙场的勇士。 短暂愣神后。 “要不,你还是把那包迷药给我吧。”维特面色尴尬,挠了挠后脑,轻声请求道。 梅策的表情犹如发现闺蜜奸情的八卦妇女,戏谑中带着得意,还夹杂着隐隐的羡慕,又带着辛苦的养大的猪终于会拱白菜的庆幸,千般情绪化成了神神叨叨的感叹:“终于想通了?命运终究是命运啊!” “和命运无关,只不过在卑鄙和生存之间,我选择了后者。”维特轻叹一口气,转头慢慢加速脚步。 “说明你变强了啊。”梅策笑得阴恻恻,眼神却有几分长辈看到后继有人的欣慰,“越是强大,则越懂得惜命。” “是啊,拥有的越多,越是怕死了呢。”扪心自问,三年前同样的问题摆在维特面前,维特可能选择拼死一搏,也绝不会想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要不要延时药剂?”梅策很快露出他的本性,凑到维特身边,像极了沿街兜售劣质烟草的摊贩,圣阶魔导师开始了推销:“我这有十八般珍贵草药研制的金枪不倒神油,抹一抹,女人下不了床,泡一泡,男人下不了床。” “哈?”半醒半昧间告别初哥的维特没明白其中含义,以为延时药剂是让昏迷延长,疑惑道:“抹在哪可以让她下不了床?” 梅策立刻表现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眼神满是嘉许,先递给维特一包掌心大小的药包,又小心翼翼拿出一根中指长短的药剂,尽管旷野沙漠没有其他人,依旧神神秘秘贴近维特小声介绍道:“这包迷药,欲水即化,无色无味,五个数见效。” 维特掂量掂量掌心的纸包,不放心地追问:“这么多够吗?” 梅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维特一眼,又比划了指甲盖大小的手势,恶狠狠道:“这么一点就可以让那小妞睡上一天一夜,任你处置!这里一包可以晕完艾卡西亚的所有人!” “那还要延时药剂干嘛?”维特更是不解。 “抹在这啊!”梅策没好气的呛道,伸手指了指自己脐下三分的位置。 “哦!”维特感觉梅策有些不耐烦,赶紧点点头称是,心说这可能是一道额外的保险措施,毕竟那是个魔族嘛,多防一手。 一人心中规划着明天如何找机会下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做完一切,毕竟艾卡西亚高手如云,想逃走不太可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人心中暗自得意,这小子要是每天按时用药,那很快应该就能让鲁迪总长和拉姆大师抱上一个魔族人族混血,这可是千百年以来不曾有过的机会,那两个老怪物一定会非常兴奋,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神秘的大门即将打开!而作为幕后策划推动者,梅策感觉自己居功至伟! 两人继续前行,步伐都轻盈起来,这看起来倒是像是去参加宴会的模样。 “嗯?”忽然身边的梅策身形一顿,警觉地环顾四周,甚至蹲下身贴近地面狠狠嗅了几下。 “怎么了?”维特没感觉到任何异样,两人正在沙丘脊部,占据制高点,这片沙漠边缘一览无余,看不到任何异象。 “幻银草的味道。”身为圣阶药剂师,即便专研方向有待商榷,但没人敢怀疑梅策的基础药剂知识,此时这位药剂师满脸疑惑:“艾卡西亚最近有人断骨了吗?居然没来找我?” 幻银草可以帮助骨骼再生,但由于同类效果的药材众多,而且幻银草味道呛鼻,所以除了产地东大陆一带的药剂师经常使用之外,其他地区很少有药剂师选用。 “艾卡西亚就你一个药剂师吗?”维特眼见有了生机,说话也轻飘起来,开玩笑道:“担心你那两个学生抢了你的位置?” “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要是能有这份能耐倒好了!”梅策言语间满是惋惜,也不忘回呛维特:“可能是鲁迪又邀请了什么人来参加你的葬礼,哦不,婚礼。” 维特神情一僵,紧张地拍了拍怀里的纸包和药剂,不放心地问:“你确定这药有效吧?” “你有的选吗?”梅策斜瞟了维特一眼,懒洋洋念叨:“命里有时总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维特听不明白,但想到自己的命运居然和迷药挂在一块,真是莫大的讽刺。 两人很快忘记了幻银草这一茬,穿过狭窄山谷小道,回到了圆月之下一派喜庆却有些安静的小城。 “气氛有点不对劲啊。”梅策眯着眼远眺,一边加速脚步。 按常理来说,艾卡西亚轴心联盟的居民一直生活在比较拘束的环境里,每逢有不限量的美酒美食可以放肆胡闹之事,这些人都会通宵达旦的喧闹,可婚礼前夜居然这么安静?此时还没到睡觉时间啊! “婚礼取消了吗?太好了!”维特仍然抱有幻想,多希望听到有人告诉自己这个好消息。 “省省吧……”梅策轻哼一声,率先走进了灯光照耀下如同白昼的小城广场。 广场传来嗡嗡的窃窃私语声,听起来不像是在开宴会,倒像是一帮人聚在教堂里祷告。当然,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在艾卡西亚这样的邪教魔宗总部,维特也不觉得晨曦教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拖着灌铅的双腿缓缓跟进,维特转过街角差点被广场上形形色色的人群吓住,这上千人陡然一齐转头看向自己,仅仅靠上千道目光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 梅策正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轻声交谈,此时这位老人比当初在贝亚魔法高塔里看起来好太多,看起来伤势影响已经完全褪去。 看见维特走近,弗莱明扭过头,眼神轻笑,仿佛多年老友般打招呼:“回来啦?” 维特喉咙一滞,只是点点头,心中感慨万千。怀中那封绿色信件还在那,拉姆爷爷的口信还在脑中,可是物是人非,本来维特或许能在魔法之都当个魔法师,没想到如今到了艾卡西亚成了一名轴心联盟的邪恶灵魂法师,命运开了个大玩笑。 一个庞大的身躯从特制的巨大石椅上站起,爽朗的笑声在圆形广场中回响,伸手指向身前不远处,对着维特介绍道:“正好,明天的证婚人也到了!来自光明神殿的莉莉安大主教将为你主持婚礼!” 群众中响起稀稀疏疏的掌声,晨曦教会的成员面色不善,那一撮人中有不少人正恶狠狠瞪着广场中央穿着类似神职法袍的女士,毕竟本来主持婚礼的应该是晨曦教会的教宗阁下! 而这位娃娃脸一脸天真无邪的女士正在远处细细打量维特,眼神不温不火只是隐隐有些敌意,倒是维特一头雾水,眼神瞟向这位大主教身旁一脸无奈的朵儿,以及不远处幸灾乐祸的可儿,姐妹俩仿佛进入了看戏模式,等待维特上演一场人神共愤的旷世大戏。 一百零八章:维特的烦恼 小城广场的气氛诡异得如同托斯达纳学院食堂的创新菜,炖出一锅掸一眼就头皮发麻的奇怪组合。本来毫无瓜葛,或者说势不并立的诸多组织代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并且明知道水火不容却仍然刻意摆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架势,上千人聚在一块,空气却跟凝固似的降到了冰点。 魔法之都的七贤者之一,十字圣手弗莱明大师引领着魔导师访问团到访,光明神殿九大主教之一,纯真真言主教莉莉安带着学生前来主持婚礼,整个轴心联盟十七个传闻中作恶多端的组织明明已经包围了敌人,但就这么干愣愣僵持住,毫无实际行动,这比大打出手血流成河还要令人不安。 就在这压抑得没人敢主动开口的气氛中,三方领导自顾自亲切友好地谈笑风生。周围艾卡西亚的居民面面相觑,即便死对头就在眼前,看鲁迪和身边几位轴心联盟领导人物的态度好似没有一丝战意,渐渐也就各自带着情绪离开了广场,有人疑惑,有人彷徨,也有人愤愤不平,被同伴劝说着离开了本该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的庆典场所。 随意挑了一张摆放在广场中心的圆桌,鲁迪大喇喇坐进专人搬来的定制大座椅中,面对访客侃侃而谈,像个正常父亲一样叙述养育女儿的点点滴滴,好似沉浸在女儿出嫁的失落中。 弗莱明全程保持微笑,眼神缓缓在鲁迪以及其身后几位轴心联盟高层人物脸上游走,又时而飘向远方,看得出心思丝毫不在眼前,倒是身后几名同伴神色紧张,眼神充满警惕。除了那位气度不凡的银发美男,正若无其事仰头欣赏满月凌空,尽管重甲右侧袖口空空荡荡在微风中摇曳。 正襟危坐的大主教表情恬静,甚至神色看起来有些无辜,仿佛一只不谙世事的大白羊落进了狮群之中,睁大一双水汪汪的明眸,如聆听长辈教诲一般认真倾听被称为恶魔的敌人絮絮叨叨讲述女儿经,时不时还点头以示赞同,露出一副深刻理解父女感情的姿态。 作为主角,维特被晾在了一遍,不过这也正和维特心意,悄悄走开,直接回到了拉姆大师的魔法高塔。 拉姆大师依旧在他的办公室内,已经恢复大部分魔力的魔导师周围悬浮着七八本魔法书籍,魔导师正在来回观瞧核对,看见维特进屋,眼神继续在古旧的书籍上徘徊,像平常一样随口道:“饿了吗?厨房有吃的,洗澡水也准备好了,早点休息,明天会很忙。” “很忙?”维特没有听爷爷的吩咐,反而走进屋子挑了一张尚有空档的椅子,沿着堆砌书籍边缘的缝隙坐了下去,整理整理情绪,问道:“就没什么其他的事要嘱咐我吗?” 这两年中,凯拉不止一次的公开表示过,会按照父亲的安排完成婚礼,但也会杀了维特然后当一个幸福的寡妇。即便在这个以邪恶著称的小城,这样的信息也足够恶毒,足够被传为一段笑谈。 拉姆爷爷不可能不知道,但一直以来好像从未担心过这一点,维特千方百计推脱婚期拉姆大师并没有反对,但也未曾拿出什么实际解决方案,维特当然不信拉姆爷爷没有对策,现在到了最后时刻,尽管有梅策的迷药计划,但还是觉得不够保险,希望从爷爷这里得到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哦。”拉姆大师摘下老花镜,手指轻挥,打开的书籍互相插在一块,结伴堆叠在了地毯上,老人伸了个懒腰,悠悠道:“我答应伊萨娜帮她做一个灵魂嫁接法阵,毕竟她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帮我解读了不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维特打断了爷爷的絮叨,叹一口气,老老实实开口承认:“我还不想死,但我估计赢不过凯拉。” “我还以为我的小孙儿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呢。”拉姆大师依旧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不忘拿维特开玩笑,看着维特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才正色劝慰道:“放心吧,凯拉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恰恰相反,倒是你注意克制一点,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维特想到那个杀意满满冰冷如霜的女人就不禁打寒颤,那可是封印了千年的魔族啊! “总之你先去厨房吃点东西吧。”拉姆爷爷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听爷爷的话,好好休息。” 得到爷爷的宽慰,维特稍微感到心头压力少一些,可能爷爷和鲁迪达成了某种协议,保证维特的安全。在艾卡西亚,人们似乎非常重视契约精神,十七个组织之间有着千奇百怪的协议,并且在统一管理下严格执行,否则这十七个组织早就自相残杀殆尽了!不得不说是一种令人钦佩的高效管理模式。 在艾卡西亚,一旦达成协议,哪怕仅仅是口头协议,也会被双方严格执行,否则一旦有一方举证,毁约的另一方会被整个轴心联盟排斥。比如维特交给梅策龙蛋,梅策保护维特安全,理论上结婚后,让梅策跟着维特走进卧室睡在身边也可以,当然咯,至于鲁迪总长和拉姆大师是否同意得另说。 既然爷爷都这么说了,看来那个凯拉肯定受到了限制,总之是个好消息,让维特心情好了一些。直到维特走到厨房,面对仆人们预备好的食物时,本来有些放松的维特再次皱起眉头。 通常高塔里的食物都比较简单,首先只有拉姆爷爷一人享用,其次习惯了隐居生活的拉姆大师根本不在意饮**致与否,只要能果腹并不在意菜品数量和质量。 但今天有些丰盛过头,烧烤、油煎、炖煮、熏制一应俱全,十来样菜品整齐的放置在厨房摆台上,等待维特品尝。 “这都是什么啊?”维特感觉很新奇,这些菜居然自己一个也不认识,转身问正准备热菜的女仆。 “这些……这些都是特意为您准备的食材。”女仆二十来岁,有一点点魔法天赋,主要负责照顾拉姆大师起居,也向大师学习一点魔法,平时还是挺开朗大咧咧的模样,不知为何回答维特问题时扭捏着群角,低着头都不看维特一眼。 “哪个好吃啊?帮我随便热两个就行。”维特像往常一样随意吩咐道,毕竟年龄相差不大,同是贫苦出生,这两年来一直把女仆当家人,从未见外。 “这不行……”也不知是不是厨房太热,女仆脸色红扑扑的,咬了咬下唇坚定地说道:“大人吩咐了,维特你得全部吃完。” “哈?”维特疑惑地看了看女仆,再定睛观瞧眼前的菜品。 其他被切碎了混在一块看不真切,但那一块熏制的腌肉倒是有几分眼熟,形似一根被拉长的蘑菇。 “这些玩意是哪来的?”维特脑中已经浮现出一个满脸猥琐的面孔。 “天堂……药剂学会送来的。”女仆轻声嗫嚅道,想必生活在艾卡西亚的居民,特别是女性,没人不知道这个怪异的学会每天都研究些什么! “我才不会吃这些东西!”维特忿忿一拳砸在大理石台面上,痛得自己牙根痒痒,梅策这家伙真是看出殡的不怕殡大呀! “维特啊……”这两年来维特生活安逸,饮食稳定,已经窜长了一段身高,女仆不得不抬头仰视面前的大男孩,如姐姐般腼腆着劝道:“听话,忍一忍吃了吧!明天好好表现,给人家姑娘留个好印象……” “还表现什么?”维特苦笑:“都快出人命了!” 女仆一愣,转眼双颊绯红,轻斥道:“没看出来,你还挺自信!” “哎?”维特没想到这位女仆居然会如此联想,赶紧解释:“呸呸!不是那种人命!梅策到底教了你什么!” “梅策大人说,吃了这些会让女人幸福。”女仆提到梅策时满脸崇拜,眼睛都冒出了小星星,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开始模仿梅策:“征服她才是给她幸福的第一步!” 维特以手捂面,果然在这邪教魔宗里没什么正常人。梅策这种道德败坏猥琐下流的家伙居然凭借一副帅气的皮囊轻而易举俘获女人芳心,实在让维特难以接受,比认可他的圣阶实力还难以接受。 “你们随意吧。”维特颓丧地退出厨房,哀叹道:“我去房里啃干粮了!” 实际证明,维特对于美味的抵抗力堪忧,特别是自作孽故意拖到半夜饿到前胸贴后背时才回来,当啃着干涩粗硬面包的维特闻到满桌香喷喷的菜品时,哪还管得上梅策的阴谋,反正吃不死人!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安慰自己,梅策和自己有协议! 而此时,天堂药剂学会会长,瘟疫毒虫梅策圣魔导师正坐在刚才维特坐的位置,侧着身子看向拉姆大师。 “这么说,大师同意结盟?”梅策此时脸色肃穆,完全不似与维特在一起时的轻松懒散。 “我的意见很重要吗?”拉姆大师轻叩面前的桌面,轻笑着推辞:“我只是外人,不想参与你们内部的事。” “事到如今,这么说不合适吧?”梅策也轻笑起来:“您是不在乎这些虚名浮利,但维特呢?” 拉姆大师依旧笑吟吟:“那就看他自己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初已经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一次。” 梅策显然知晓拉姆大师所指的错过,轻轻点点头,诚恳劝道:“话是没错,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更何况如今狂风过境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没懂我的意思。”拉姆大师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窗外山坡上另一座宏伟的魔法高塔,那座高塔顶端有两个恶魔一般的尖角,“当初和我犯了同样的错,你觉得他还会再犯一次吗?” 梅策瞳孔微缩,沉下头不再言语,心中也有了一丝动摇:当年逼迫最器重的学生背叛出逃的可不止眼前的拉姆大师啊! 一百零九章:婚礼上的闹剧 婚礼当天,叫醒维特的不是盛夏的阳光,而是即将爆炸的膀胱。 拜昨晚一顿让诸多雄性动物骂娘的晚餐所赐,小小维特一大早刚猛得如同一根实心铁管,滴水不漏。 分心,分心,想想可怕的事物,躲在盥洗室发愣的维特对自己说。 魔龙王,山岭巨猿,甚至沙漠里的那些奇形怪状令人作呕的蛆虫,轮流再维特脑中闪过,但于事无补。 直到想起今天将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那-脸令人倒胃口的冷漠,小小维特才甘拜下风,给了维特一个痛快。 “都是你惹的祸!”维特提着裤带,愤愤地走出盥洗室。 “维特,你的礼服准备好了,现在换上吗?”女仆就等在盥洗室门口,按照拉姆大师的吩咐,今天得紧盯着维特,千万不能出岔子。 “不用那么急吧?”维特想到那件看起来比铠甲还重的礼服,再看看窗外热辣的阳光,已经开始微微冒汗。 “礼服由寇玛大师改良过,附魔了水系符文,风系符文,能降温还能减重,一定很舒适。”女仆热心地拉着维特往房间走,解释道:“但是穿上礼服需要点时间,现在抓紧,一会就可以去见美丽的新娘了!” 呵呵,美丽的新娘?维特翻个白眼,像木头假人一般任凭女仆摆布。果然如她所说,等一层又一层穿好礼服,再挂上各种束带装饰,整理整理发型,窗外的太阳已到了魔法高塔尖部。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这一身造价堪比贝亚城半间房的礼服,乡村少年立刻成了贵族高富帅,看得女仆眼中星星直冒。 “好了,出发。”维特拍拍手,好似要进行一场格斗赛。 晨曦神殿的大祭司让出了主持婚礼的职责,已经算做出了让步,自然不可能再把建在湖边的漂亮教堂借给光明神殿的莉莉安大主教,所以婚礼现场被设置在了小城广场。 同样,作为让步,莉莉安阁下也没有要求必须竖立光明神像,或者说这位大主教压根没有想起这件事。 事情变化太快,昨晚莉莉安被鲁迪夸赞了一阵之后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主持婚礼,等到反应过来时想推辞已经迟了! 本来莉莉安带着学生气势汹汹跑进艾卡西亚是想兴师问罪,责问鲁迪为何要强拆一段婚姻,强迫维特娶鲁迪的养女。没想到可儿现身直接否认了那桩婚约,并且一脸淡漠的表示从头到尾只是政治需要,如今可儿已不是贝亚伯爵,婚约自然不作数了。 而且当初可儿与维特都没有长辈在场见证,缺乏说服力,倒是如今男女双方家长认可,名正言顺,完全符合光明神殿倡导的孝爱并存,反而把莉莉安逼到了一个下不来台的境地。 直到鲁迪发出邀请,“请求”莉莉安为自己的养女主持婚礼,才算化解了莉莉安铩羽而归的败势。 可是,这位纯真大主教何曾给人主持过婚礼呢?在格洛尼亚大陆,只有重要的皇室联姻,或是国王加冕,才动用到大主教身份主持,并且一向都是那几位年长沉稳的大主教全权负责,刚刚由圣女身份转任大主教不久的莉莉安完全没有操作经验,甚至连旁观的经验都没有! 所以如今广场上最紧张的居然是这位一脸茫然无助的大主教。 “不行,不行,我不能退缩。好不容易让这些邪教徒有一次聆听神圣教言的机会,不能放弃!更不能让这对新人以及他们的长辈失望!我可是大主教!”朵儿在一旁听着老师絮絮叨叨给自身打气,都已经紧张得默念出了心声,不由暗叹糟糕! 莉莉安大主教有一颗虔诚之心,信仰无比坚定,甘于全身心侍奉主神,甚至付出生命,是如今神殿不断世俗化风潮中为数不多的苦修派。 这一派通常心中只有光明主神,不计较地位、声望、甚至自己的性命,所以在神殿中,这一派往往地位低下,在无尽的内部权利斗争中被排挤到了边缘,九大主教也就只有这一位苦修派,而且是最没权势的一位。 对于这一切莉莉安很清楚,但莉莉安不在乎,只要能侍奉光明神,一切都无所谓,所有的事都是过眼云烟。 可是如今却要主持一场世俗的婚礼,甚至关系到光明神殿的声望,这让莉莉安有了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悲叹,早知道向前辈们学一些世俗礼仪,也好在这帮邪教徒面前彰显光明神殿的尊贵威严! 与这位大主教坐立不安的姿态相比,新娘的表现则沉稳得令人窒息。 谁也想不到,这位皮肤白得如同月光的魔族少女穿着一身黑色婚纱来参加自己的婚礼,拖在身后的裙尾镶嵌着满满的黑色金属花瓣,在阳光下反射出刀光剑影般的寒光。 新娘没有化妆,苍白的脸色平淡如水,眼神波澜不惊地看着前方地面,静静地伫立在台上,仿佛一个等待行刑的刽子手! 黑寡妇! 联想起这位魔族少女之前的言论,所有旁观者心头都默默蹦出这么一个词。 理论上,黑色婚纱代表忠贞不渝,但如果这位妻子谋害掉丈夫并不再嫁人,当一辈子寡妇,也完全符合忠贞不渝呀! 都在为新郎捏一把汗时,维特恼火地提着阻碍走路的宽大裙摆冲进了婚礼现场。 细看这位气势汹汹而来的新郎,衣服倒是光洁正统,造型典雅得当,可是脸上却惨不忍睹,好似刚被人胖揍了一顿。 维特心中那个气啊!这该死的礼服一穿,莫说是脚,就连周围一米内的地面都看不到了!偏偏自己还住在魔法高塔里!下楼都是楼梯啊!拉姆爷爷也舍不得装个绞盘升降平台! 没有任何意外,下楼时维特摔倒了,而且滚下半座高塔直达地面! 在前面本来能拦住维特的女仆只拽到了维特身后一根绑带,结果就是维特穿着内衣撞得鼻青脸肿全身是伤,礼服居然丝毫无损留在了女仆怀里! 这些贵族发明的玩意就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 若不是女仆好说歹说,维特真打算穿着平日里的衣服来参加婚礼,或者压根就不来了! 好在现场的观众已经适应了台上没一个正常人的设定,居然没人觉得惊奇。 一个紧张得手都在抖的大主教,一个黑衣杀手似的新娘,以及一个脸上挂彩眼都睁不开的新郎。 这场景哪像是结婚?分明是原配抓奸在床,把男方狠揍了一顿,留下身边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三。 “你怎么了?需要治疗吗?”莉莉安刚才一直准备台词,忽然抬头看到新郎一副惨状,开口询问道。 “他死不了。”回答莉莉安的是凯拉,眼神已多出几分不耐烦,催促道:“快开始吧!” 凯拉对于光明神殿自然没什么好感,但也不算针对,毕竟她平时对晨曦教会的祭司们也是这个态度。 不过这显然引起了莉莉安的不满,义正言辞教训道:“他可是你的丈夫,作为妻子你理当关心爱护他……” “他下面那活儿又没受伤。”凯拉微微仰头,居高临下轻蔑地俯视只到自己鼻尖高的大主教,冷冷道:“那就足够了。” “下面?”莉莉安何曾听过如此表述,愣了好久才陡然反应过来,立刻面红耳赤,怒而叱喝:“邪教妖女!” 维特举起手拦在两女目光之间,轻轻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开始!” 若不是跌下楼梯时磕着下巴咬着舌头撞得牙龈出血,维特早就开骂了,凯拉这一身黑是给自己穿孝呢?! 可惜嘴里又麻又痛,说不了话,只能憋着。 莉莉安看来这新郎倒是挺大度,识大体,定了定神,准备开始背诵准备好的说辞,却又被凯拉打断。 “你给他治疗吧!”魔族少女像吩咐仆人一样支配光明神殿大主教:“他话都说不清,怎么回应你?” 莉莉安很想用光之禁锢将眼前的女人丢到宗教裁判所去,并且发誓永远不再为那些看起来很可怜的异教徒求情! 但眼下确实如这妖女所说,自己费力背诵完了那一大套婚礼说辞,这新郎万一不能说话岂不是白背了? “治愈术!”大主教轻哼一声,手指间一团柔和的白光升起,转眼飞向维特面门,直接没入了皮肤之下,片刻功夫,维特就感到面目微微发热,痛痒感迅速消失,连鼻息都顺畅起来。 好爽!维特暗叹,光明神殿的治疗法术真的好厉害!可是身上的伤势依旧疼痛,于是转头问道:“能顺便帮我治疗下面吗?” 维特的意思刚才只是治疗了礼服领子以上的头部,能不能请大主教治疗领子以下。可是莉莉安刚被凯拉所指的“下面”刺激过,乍一听维特这完全是在调戏自己! 刚才还以为这男人大度随和,没想到也是个邪恶的淫徒! 哼!居然敢调戏到大主教的头上!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神的制裁! 一团比刚才明亮得多的白色光芒在大主教掌间凝聚,并且越来越亮有些耀眼,而莉莉安咬牙切齿的模样也说明大主教正在奋力引导神术。 “不用那么多吧?”维特觉得刚才那指尖一小团就能治愈好自己脸上的伤势,如今这一团覆盖住整个手掌的白光应该足够治疗身体了。 “不够!”莉莉安是真的怒了!这对奸夫**,居然敢欺辱神殿大主教,必须得到教训! 眼看莉莉安手中光亮越来越强,甚至已经有些刺目,人群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清咳了一声,虽然广场上众人都在闲谈聊天,但这一声清咳如一道闷雷惊得众人纷纷止住声音。 莉莉安也感受到了压力,不忿的目光瞟了巨人一眼,咬着牙哼哼道:“天使之赐!” 一团小太阳似的光团被莉莉安一掌推到了维特腹部以下! 围观群众中有十几人已经开始狂笑,之前这三人间的拌嘴虽然压低声音,但早被这些实力极强的家伙洞悉,眼看这位看起来不通世俗的大主教居然动怒使用了天使之赐,再也克制不住,纷纷笑出声来。 这些笑出声的都是各组织各势力的领导级大人物,周围手下一看领导笑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笑,但本着不能让领导丢面子的原则,一个个跟着干笑起来,不自然的干笑被其他人听出,引起更多嘲笑,继而连成片的笑开,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欢笑,整个广场一片欢腾,好像已经在庆祝结婚典礼正式完成。 一百一十章:天使之赐 在魔法师们正大光明买卖各种魔法药剂之前,人们治病疗伤只能依靠光明神殿的神术,或者也可以听从那些装神弄鬼的巫医的建议,吃掉蛤蟆的眼睛,或者是绑在树干上被抽一百下用以祛病。 以救死扶伤为手段,传播数千年教义的光明神殿,看家本领就是神奇的治疗法术和增益法术,光明神殿称之为神术,而魔法世界称之为白魔法或者光系魔法。 天使之赐是典型的增益型法术,可以局部强化目标各部位的功能,比如对着脑袋释放可以增强目标的五感获得,并使得思维更加清晰冷静;对着胳膊释放可以增强上肢力量,进而提升战斗力;也可以对腿部释放,效果就差一些,只能提升奔跑速度或者弹跳高度。 还有一种独特的释放技巧,精准地对体内五脏六腑释放天使之赐,不但可以极大减除人体疲乏,快速回复战斗状态,还能起到激发潜力的作用,让目标长时间保持亢奋的巅峰状态,比魔法师们研究出的各种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药剂都要完美,因为天使之赐没有副作用! 理论上如果不停地被释放天使之赐,就可以不眠不休一直处于巅峰状态。无论对于修炼还是战斗,都有着极大裨益,甚至有人怀疑光明神殿培养出那么多年轻的才俊就是利用了这种不眠不休的修炼方式,否则没道理那么多天才人物都扎堆出现在光明神殿! 眼前这位纯真大主教就极有可能是这种修炼方式的收益者!要知道,在光明神殿内部,圣阶不一定是大主教,可大主教一定是圣阶! 据消息,这位纯真大主教至今也就三十岁左右,十几年前以圣女的身份被某个王国推荐到神殿圣域,十几年后再次出现,居然已经是圣阶大主教!若不是神殿自恃甚高,所有神职人员不得参与佣兵工会的各种评比,这位纯真大主教早就替换掉了雀剑弗澜成为当下最年轻的圣阶。 此时这一手天使之赐直接作用给维特脐下三分,莉莉安大主教打算惩戒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既然胆敢要求大主教给你治疗“下面”,那就让你一次根治! 这个法术让台下这些深谙光明神殿法术的老家伙笑得前俯后仰,也不知道这位年轻大主教是太单纯还是故意而为,这算哪门子惩罚啊?求之不得才对! 台下的笑声一度使莉莉安大主教以为自己让维特吃到了苦头,但眼见那些强者们笑得愈加肆无忌惮,愈加猥琐,特别是那些晨曦教会的祭司,分明就是一种嘲笑,并不是嘲笑维特,而是嘲笑大主教自身! 再看眼前维特接受了天使之赐后那一脸怪异的表情,舒爽间带着惊讶,自信间带着尴尬,忽然让莉莉安心生警觉,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关键点? 大主教以为天使之赐会让维特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持续数天血流不止,甚至痛得死去活来。毕竟每个学习天使之赐的神殿信徒首先都会尝试对着自己各部位释放,以理解感受释放神术的细节变化,莉莉安曾经尝试过对着自己私密之处释放过,然后就再也没有下次了,现在对着眼前这个邪教徒下面释放,怎么感觉好像没什么作用? 是自己引导得不够强大吗?这么强力的增益效果,理论上可能让这个邪教徒流血一个月啊! 要怪就只能怪天使了,毕竟在整个光明神殿的神灵体系中,也只有天使是没有性别区分的。 所以莉莉安并不知道,在神殿上百条神术中,加了天使前缀的神术到了人类身上会有两种表现……至少在局部地区。 维特都惊呆了!下面受到了神术加持!亢奋,巅峰状态,甚至不知疲倦! 这光明神殿怎么跟梅策的邪教一个爱好? 眼看维特慢慢撅起屁股,手掌撑着大腿,喘着粗气,一脸神色迷离,台上两名女人都颇为不解。 “你到底是不是给他治疗啊?”凯拉左看右看,维特也不像是被治疗的样子。 “我……”莉莉安有些心慌,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又不知道错在哪里,惴惴不安嘀咕道:“我不知道啊,应该也就是月事提前而已吧……” “他哪来的月事?”凯拉一脸茫然地看着大主教,不解地问道:“信仰你们的女神,男人也会有月事吗?” “男人!不好!”莉莉安忽然意识到了差错所在,大惊失色,惊恐地看向维特,开始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怎么样了?” 维特已经说不出话来,太他妈刺激了,都快炸了! 台下一片狼藉,许多人笑着笑着就从椅背翻了过去,天使之赐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广场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眼看光明神殿干了邪教干的事,欢乐得停不下来。 就连端坐在远处的拉姆大师也不由苦笑着看向身边的弗莱明,语气中尽是无奈:“现在连光明神殿都开始不正经了。” 弗莱明哈哈大笑,毕竟这天使之赐的特殊功效在老一辈眼中不算辛秘,特别对于被称为十字圣手的弗莱明来说,年轻时自己也干过同样的事! 一旁的梅策也笑了,随口揶揄道:“凯拉这小丫头可有的受了!” 围观群众们抱着看笑话的姿态,甚至对于拉姆大师来说,即便被恶搞的是自己孙子,也不会动怒,毕竟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没什么不好。 整个广场如今最难堪的人莫过于轴心联盟总长,圣魔导师鲁迪。 可以说,鲁迪经历过的大主教比莉莉安见过的还要多,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好说话的难说话的,鲁迪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大主教! 所有人都可以把这场婚礼当作笑话,但鲁迪不行,这是女儿的婚礼,即便只是一个形式,鲁迪也不希望在众人嘲笑声中完成,尤其是女儿正莫名其妙站在众人目光下接受奚落,让鲁迪心中的怒气开始翻腾。 一个巨大的身影窜上了礼台,响彻整个艾卡西亚的浑厚声音打破了一片欢笑:“我宣布,此刻开始,你们正式结为夫妻!” 围观人群的喧闹瞬间消迹,人们面面相觑,纷纷停下议论,重新坐回座椅,接着慢慢有人带头鼓起了掌,渐渐成片呆滞而木然的掌声响起,庆祝结婚典礼完成。 谁都能看出这位可怕的恶魔发怒了,谁也不想成为恶魔的泄愤点! 没有更多解释,鲁迪轻轻拍了拍女儿的美背,柔声道:“凯拉,你先去新房子待着。” 转而看向怪异站姿的女婿,又看了看拉姆大师方向,吩咐道:“让维特休息一会。” 拉姆大师点点头,身旁梅策赶紧飘向礼台,准备接维特回去,却不妨一个身影比梅策还快,提前到了维特身前,扶起维特的肩膀。 “弗澜……”维特挤出一个苦笑,艰难地打招呼,此刻全身血液似乎都往身体中部流窜,腿脚反而无力。 年轻的剑圣笑得很暧昧,把维特搀下礼台,也幸好维特穿着复杂的礼服,掩盖住形体上的变化没有让人们找到更多笑柄。 眼看女儿和女婿都被安排走,鲁迪转身面对只到腰间高度的大主教,重重哼出鼻息,低声道:“谢谢莉莉安大主教主持婚礼,请回吧!” 这是赤果果的驱逐令,莉莉安在艾卡西亚哪里有落脚点?请回不就是让大主教快滚? 显然鲁迪连听对方解释的兴趣都没有,转而面朝广场挤出一个慷慨的微笑,拍拍手振奋精神,扬声宣布:“那么,婚礼宴会开始!” 早已就绪的乐队鸣奏和魔法礼炮同时响起,将广场上的热烈气氛重新点燃,只不过转眼的功夫,整个小城广场又恢复了一片欢腾热闹,刚才短暂的不快也被侍者们端来的美酒冲洗出了记忆。 一切流程仿佛丝毫没受阻碍,按部就班顺利得像排练了许多次。 谁也不再提刚才的闹剧,甚至连婚礼两位主角的去向都没人关心,宾客们尽情享受美食美酒,年轻男女在广场空地翩翩起舞,只有礼台后阴影下,浑身发抖的大主教难以自已,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屈辱、悔恨、自责诸多情绪涌上心头,这位平日里天真烂漫如天使一般的神殿圣女被天使狠狠坑了一次,委屈得如同被抢走洋娃娃的小女孩。 莉莉安内心的强大和坚定全部都建立在虔诚的信仰之上,维护伟大的神灵光辉是神殿神职人员的职责。但刚才的闹剧却让光明神殿的声誉受到了影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居然用女神圣洁的神术帮助淫邪之事! 想到男人们猥琐的笑声,想到晨曦教会女祭司的嘲笑,莉莉安心头如在滴血。莉莉安丝毫不在意被嘲笑谩骂,但光明神殿不能受辱,光明女神不可以被亵渎! 可是,如果亵渎神灵,让女神蒙羞的是自己呢? 莉莉安万念俱灰,挫败感让这位天真的大主教不知所措。 “老师,这只是一场意外,光明神会宽恕我们。”朵儿自从当初被丹尼怒喷了一顿之后,痛定思痛,一直以寡谈苦修来祈求光明神原谅,并且很快得到了回报,纯真大主教看中了朵儿坚定的信仰之心,收为学生并与其一起游历苦修,经过两年雕琢,更加成熟的可儿此时反倒宽慰起老师来,“与其在此忏悔,不如设法弥补吧!” “弥补?”莉莉安疑惑地抬起头,仍在微微抽泣,婚礼过去就过去了,难道还能再来一次? “光明神会原谅您的无心之失。”朵儿完全回避了莉莉安那一瞬间因恼怒而做出冲动行为的实质,想尽量轻描淡写遮盖掉此事,也想将老师心头的负罪感抹去,“我们只需要得到一对新人,特别是新娘的谅解就可以,不是吗?” “那,我们该怎么做?”说来惭愧,一路游历苦修,大多数时间拿主意的是伯爵之女朵儿,与人交谈筹划行程都需要朵儿出面,第一次离开圣域的大主教只是个跟班,很少发表意见。 难得发表了一次意见,就是前往艾卡西亚,引发这一场闹剧,差点铸成大错!若不是此时各大势力形式微妙,不排除鲁迪动手的可能性! “上次送给阿方索大主教的装置不是还有个配件吗!女孩子都会喜欢,不如送给新娘当新婚礼物!”想到那个人见人爱的装饰品,朵儿心中浮起几分不舍,不过既然不是神殿之物,又是身外之物,完全可以舍弃换取对方好感。 本来就很委屈的大主教再次嘟起红唇,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轻叹道:“好吧!希望光明女神原谅!” 艾卡西亚没有光明教堂,否则莉莉安大主教宁可去选择买光赎罪券也不会甘于向邪教妖女低头! 一切都是为了光明女神,大主教安慰自己。 一百十一章:魔法传送阵 膨胀的维特体验到了痛并快乐的真谛,肿胀充血的酸痛感,与衣服摩擦产生的畅快感,交替传向大脑,刺激脆弱的神经。维特一会祈祷赶紧结束,一会又暗自任其舒爽,不过外人倒是看不出来差别,只看到一个满脸通红的大小伙子躺在沙发里不停地抽凉气。 嘶~嘶~ 也不知道是疼还是爽。 “要不然,还是送到凯拉那里吧。”梅策看着维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同情像是不忍,更好像有一份羡慕。 天使之赐在光明神殿看来是神术,在魔法师们看来不过是属性特殊的魔法,所以身为破法者的凯拉理论上应该能解除维特身上的增益法术。 “他现在这样……不方便吧?”拉姆大师苦笑着看了一眼远处的孙子,刚才鲁迪让这一对新人分开可能已经考虑到了目前的情况。 确实,按照协议在完成任务之前,鲁迪确信凯拉不会对维特下杀手,同样拉姆大师也劝说维特不要主动挑起敌意,双方长辈都希望两人的摩擦能逐渐变小,最后如果能和睦共处也不枉长辈们的一番好意。 可是以目前维特的状态,要是放任他和凯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哪一方先打破协议就很难说了! 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尤其维特目前受到了女神祝福的下半身,难免会有“攻击行为”。 “这简单。”梅策果断走到维特身前,本来想伸手去维特怀中找迷药,但手伸到一半想起周围许多人在围观,出于隐私考虑,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袖口甩出一管药剂,再以火中取栗的超快动作弹掉瓶塞直接灌进了维特抽冷气的嘴里。 一气呵成,周围实力差一些的看客只看到梅策走过去,好像轻轻摸了一下维特的脸,稍等了片刻,再招招手,躺在沙发里的新郎就缓缓站起身子跟着梅策走回了魔导师的讨论圈子。 “搞定!”梅策指了指身后,维特此时一脸迷茫,眼神呆滞。 “催眠药剂?”身为同行,弗莱明一眼就看出了药剂名称,但此时反而皱紧了眉头。 “行家啊!”梅策一脸自得,好像在邀功。 梅策有得意的底气,刚才这一手可算大手笔!别看小小一管药剂,乃是货真价实的白金级魔药。 催眠药剂可不是维特怀中的迷药所能比拟的高端货,催眠的含义不仅仅是催促睡眠,还有催眠意识!药效可以让人进入迷糊状态,精神涣散,卸下心理防御,仿佛变成听话的乖宝宝。 比起佣兵们都能买到的迷药,催眠药剂算是稀罕物。用其套取情报不但能保证情报的准确性,还能混淆服药人的记忆,甚至等药效过后,根本不知道已经泄漏了信息,简直就是为间谍行动量身打造的神药。 至于有钱的公子哥们买催眠药剂来获取美女芳心就更不在话下,毕竟当一个男人知道了一个女人所有的心事和糗事,这女人就只剩两个选择:要么嫁给他,要么杀了他。 面对一脸倨傲的瘟疫毒虫梅策,十字圣手弗莱明耸耸肩,不置可否。 对于第一药剂师而言,催眠药剂制作难度不算很大,但把这种催眠药剂随身携带的,也只有梅策这种下三滥的药剂师干得出来,真不愧是邪教,难怪被追杀。 不过不得不说,梅策真的是好心,若不是担心从维特怀中掏出迷药会毁了维特的名声,梅策也不会割爱使用催眠药剂,只想让维特迷迷糊糊不要清醒而已,催眠药剂实在是浪费了药效,杀鸡焉用牛刀啊! 价值上千金币的药剂灌下去,维特此时状态很明显没有攻击性,想必凯拉也不会为难乖乖听话的维特,更何况两人现在可是名义上的夫妻呢! “把他送过去吧!”拉姆大师点点头,梅策带着维特走向湖边一所崭新的小楼,凯拉应该就在鲁迪准备的新房子里等待。 弗莱明看着梅策的背影,想到他居然随身带催眠药剂,看样子还很常用,不禁暗叹药剂学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个败类!接触两天以来,交流中这位同行除了研究迷药就是春药,刚才的催眠药剂也离不开迷药范畴,真不知道药剂学祖师是不是瞎了眼,居然让这样的药剂师迈入了圣阶! 不忿归不忿,弗莱明还是没忘记这趟来的要务,眼见时机成熟,缓缓走上了礼台。 从这位远道而来的魔法之都药剂大师走上台阶的第一步开始,广场就渐渐安静了下来,每踏一步台阶,喧闹声就消退一分,待踏完五层台阶再慢慢走到礼台中央时,广场彻底安静下去。除了一位对外界浑然不知的大提琴手闭眼沉醉间无法自抑,直到被同伴狠踹一脚拉出一段破音才彻底停歇。 魔法之都给轴心联盟送礼,这事早已天下皆知,所有人都在疑惑,谁也不知道魔法之都的意图,更不知道送了什么东西。 而如今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刻。 “首先,我代表魔法之都同仁,祝福一对新人,祝贺鲁迪会长和拉姆大师结成了这世间血统之外最稳固的联盟。”弗莱明看似随意的一句客套话,在场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会长?魔法之都的人喊鲁迪为会长! 在轴心联盟,所有人都知道鲁迪是格洛尼亚魔法公会的会长,但这个称呼在外界从未被承认过,甚至不承认所谓的魔法公会。 当初道格拉斯叛离魔法公会,到了魔法之都后成立了魔法之都议会,一直以来自诩为魔法世界正宗,世人也就忘却了何谓魔法公会。 如今却由魔法之都议会的七贤者之一喊出鲁迪会长,是在暗示什么吗? 更爆炸性的是后半句,这场婚礼结成了什么联盟?以子女后代联姻为联盟手段,这可不像魔法师们所为,倒像是那些可笑的贵族谋算对方的财产领地。 话语中的刺耳之处让人侧目,“血统之外最稳固”,这精妙的描述让所有人联想起一种最不稳固的联盟,比如师徒。 弗莱明仅仅用了一句话,就让整个广场的空气又冷了几度。 鲁迪站在礼台一侧,表情淡然,似乎还微笑着向客人致谢,仿佛没听出什么话外之音,只是单纯的接受恭贺之词。 拉姆大师倒是有些奇怪,作为弗莱明多年好友,此时面沉如水,眼神中充满了悲凉之感。 广场的沉闷紧张没有超出弗莱明所料,气定神闲继续侃侃而谈:“格洛尼亚的格局即将改变,有新危机、有新机遇、有更为广阔的未来等待魔法世界的同仁们去探索,同为魔法世界的一份子,希望能与各位一同迎接新世界!” 广场一片哗然,接着谩骂嘲笑声不断,这是在给小孩子们编故事吗?!甚至有人以为这老头吃自己的药剂疯了! 直到人群中一些重要人物异样的表现引起重视,比如鲁迪会长、拉姆大师、卡恩大师、晨曦女祭司、以及那些魔法之都而来的客人,神色里没有惊讶,没有嘲笑,只有凝重的沉默。 短暂的躁动后是更为冷寂的广场,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只不过有些在等待魔法之都的礼物,有些在等待新世界。 弗莱明很满意听众的反应,一边摸索手上的戒指,一边扬起嘴角,自信而沉稳的说道:“我们认为,这些应该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指尖微光闪过,一块不算太规则的白色圆形石板出现在了药剂师手中,石板直径差不多正巧是药剂师的双肩宽度,上面隐隐有些细细的黯淡纹路,看得出石板年代久远,以至于周边被磨得非常圆润。 如果弗莱明拿出石板时,鲁迪乍亮的双眼不能解释此为何物,等到跟随弗莱明来到艾卡西亚的其他魔导师纷纷掏出或条形、或扇形的同色石板时,大多数魔法师的嘴巴都张得像吞了一个没剥壳的鸡蛋。 “来自上古精灵遗迹的魔法传送阵。”弗莱明知道听众们已经受够了惊吓,此时语调反而异常平静:“我们取得了一点突破,那位大星术师阁下修复了这块传送阵,并且可以搬迁移动。” 成片倒抽凉气的声音好似一起被大主教往下体释放了天使之赐。 哪怕没有学习魔法的人也有所耳闻,不管如何拆分研究那些完美的上古魔法传送阵,至今为止,所有新建的魔法阵传送成功率不超过九成,并且损耗魔力极大。 近千年来,魔法传送阵的研究一直停滞不前,不是因为现在的魔法师们无能,而是专业性太差。魔法传送阵的研究需要掌握一门非常特别的魔法种类——空间魔法。 很可惜,数百年内能记载进史册的空间魔法师不足一只手,有这一系天赋的魔法师罕见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不过很庆幸,魔法之都现在有了一位足以研究魔法传送阵的大星术师,而且给艾卡西亚带来了一座可以使用的远古传送阵! “诸位放心。”弗莱明指挥众人将其他石板摆放好,然后慎重地走向鲁迪,把手中的魔法传送阵中心石板递到巨人手中,介绍道:“我们已经替您试验了不下百次,无一失败,并且,使用与否完全由您掌控。” “预设的对应点在哪?”要说鲁迪一点也没研究过魔法传送阵,谁也不会信,甚至这世上所有魔法师都和当初维特一样想过去研究魔法传送阵。 “魔法之都。”弗莱明淡淡一笑。 说大不算大,说小不算小的区域。 一百十二章:裂痕 神色激动的鲁迪缓缓伸出颤抖着双手,在即将碰触药剂大师递来的石板前一刻,一道响亮的呵斥声打破了广场的安静。 “鲁迪!你是要和那个叛徒合作吗?”敢在艾卡西亚对轴心联盟的总长如此不敬的,除了血手卡恩大师,一时间还想不到第二人选。 这一声断喝打断了鲁迪的动作,眼神中的狂热也消退下去,不过转而变成了一股怒意,双手反而加速接下石板,语气充满不满与冷漠:“我只是替女儿接受结婚贺礼而已,既不代表任何组织,也没有许下任何承诺,卡恩大师何出此言?” “只不过是一堆石片而已,能不能启动,会不会启动还未可知。”晨曦教会女祭司的声音透着慵懒与散漫,非常适宜在两个争锋相对的男人之间插科打诨:“就当古玩收藏也挺不错的!” “鲁迪,我们放下成见搁置争议,聚集在这片本来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为的可不是与叛徒握手言和!”卡恩大师在维特眼中一直是一副精神萎靡老好人的模样,但此刻显露出了极强的侵略性,连脸部毛发都隐隐刺开,仿佛一只炸了毛的狮子。 这一句话引起了不少势力组织的共鸣。 轴心联盟的创立与其说是十七个组织成立联盟,不如说十七个被打压得无立身之地的残军败部被逼无奈抱团取暖。 这里每一个组织每一个势力都不被人类社会容许,有的受光明神殿迫害镇压,比如晨曦教会,有的受魔法之都追击围剿,比如魔法公会,这两个几乎被同行击溃的组织放下了神灵与魔法师之间的成见,结成联盟多半是出于自保。 随着这些可以被称之为丧家之犬的组织休养生息,吸收了更多志同道合的同伴,逐渐重新壮大,成为能和光明神殿、魔法之都三足鼎立的势力,大家的矛盾终于又一次激化,内部产生了不同意见。 比如像研究春药的瘟疫毒虫梅策,敌对的只是少了几个圣洁处女的光明神殿。身为药剂师本身与魔法之都没有任何瓜葛,最多也就只能算作风问题,撇开光明神殿的通缉令,梅策去魔法之都还能被奉为座上宾,药剂师可是魔法师里的稀缺职业! 而血手卡恩则是被魔法之都暗算,被视为邪恶黑魔法师而遭驱逐。即便同为魔法师,魔法之都使得卡恩大师妻离子散,而光明神殿没伤及卡恩一个指头,敌对目标显而易见。 卡恩和梅策算是好友,朋友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这话并没有错。但实际上,梅策不会记恨魔法之都,而卡恩也不会怨恨光明神殿。 而现在,如果鲁迪接受了魔法之都的馈赠,那么几乎就是宣布了与魔法之都言和! 双方在对方领地设立魔法传送阵,这可是比联姻什么要有诚意得多的联盟手段!只要愿意,双方可以直接出现在对方核心位置,出现的可以是人,是信件,甚至可以是炸药! 这种礼物的出现,根本不用再做无聊的协定,直接宣告了双方态度:把后背交给对方。 难怪卡恩大师如此暴怒! “卡恩大师不要激动!”眼见双方剑拔弩张,满脸树皮纹路,全身涂满绿色染料的怪异男子挤出瘆人的笑容,沙哑地声音打圆场:“说不定鲁迪大师只是想转赠给光明神殿呢!哈,哈,哈!” 本想缓解气氛的干笑声没有引起更多呼应,换来的反而是更加凝重的对峙。 德鲁伊们讨厌的只是迫害其他教派的神灵的光明神殿,魔法之都和德鲁伊们的魔药生意其实一直都很好。 “区区石片而已,会是魔法传送阵?”人群中一个矮小的身影挤出脑袋,满脸胡须和圆胖的身材表明这位仁兄很可能有矮人血统,说话声音也和传说中的矮人一般,瓮里嗡气,时刻都像喝多了酒舌头打滑:“这是那帮混蛋的挑拨离间!就送一堆烂石头,把咱们当猴耍!” 矮人天生与魔法绝缘,混血矮人估计也不会有什么良好的魔法天赋,所以大家只是无奈地摇摇头。鲁迪大师即便不是空间魔法师,凭借着百年的威名,谁会怀疑他看走眼? “石匠工会的铜锤大师么,您的铸剑术要比您的眼光高明不少哦!”弗莱明看到矛头重新指向了自己,微笑着摊开双手:“作为诚意,我想鲁迪会长会允许我们几个通过魔法传送阵回家吧?” 话音刚落,广场上静得能听见起泡酒里的气泡破裂声,连矮人都忘记如何反驳对方。 何为诚意?以身试教。 鲁迪也愣住了。 这不单单有关诚意,还表明了一个千年以来的难题在今天得到了解决,标志着魔法世界又一个飞跃,而在场上千人将见证这一刻。 这也从侧面解释了魔法之都为什么不派足够身份的圣阶高手来运送礼物,因为传送物品时的消耗会因为物体的重量变化,而传送活物时,则是按照人类的实力强弱消耗。 一位圣阶高手的传送代价可能等于同时传送数十名超魔导师,消耗太可怕了! “请便。”鲁迪哪怕知道这是魔法之都丢给自己的难题,哪怕知道这会导致轴心联盟产生裂痕,但身为魔法师得知千年来的难题得已解决,困惑将有答案,还是忍不住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就连血法师卡恩都忍住了心头的愤怒,充血的双眸死死盯住那传说中的传送阵,矛盾而不甘!既希望魔法传送取得史诗性进步,又希望这个传送阵最好在使用时就爆炸! “那么,有劳了!”弗莱明侧身让开身体,做出一个有请的架势,让鲁迪自己亲手将传送阵最后一片部件放归原位。 待那片石盘嵌入石阵中心时,所有碎片边缘亮起醒目的白光,石块表面的神秘魔法纹路如活了一般,流光溢彩若隐若现环绕交替。 “那么,来日再会。”弗莱明微笑着环顾四周,在一片惊谔、愤怒、或是迷茫的眼神中将准备好的高品质魔晶搁在几个浅浅的魔法纹路汇聚位置。 一道明亮刺眼的白光罩住了魔法传送阵中心,一个个魔导师或者大魔导师接连走进白光,然后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最后走进去的是弗澜,在一些人明亮诧异的眼神中,浅笑着,消失在了视线中。 只有那位银发美男子依旧在拉姆大师身旁,不曾移动一分。 一百十三章:礼物 一名鲁迪的副手走到白光闪耀的魔法传送阵旁,轻轻拈走了嵌于其上的高品质魔晶,魔法阵中心的白色光团失去魔力支持,骤然坍塌,杳然无迹。 或许是巧合,鲁迪会长的魔法塔在艾卡西亚西侧,而卡恩大师的魔法小屋在东边,待到魔法阵光芒散尽,两人转身背道而驰,离开了本该喧闹欢腾的婚礼宴会现场。 广场一片静默,轴心联盟虽然从外界看来邪恶而暴虐,在格洛尼亚大陆各处引发骚乱甚至挑起战争,但在艾克西亚内部,这些组织成员的生活非常平静安逸,乱的始终是别人的地盘,聪明人不会把骚乱带回自己家。 可是这一份平静在今天被打破了。 几乎所有居住在艾卡西亚的居民都见证了这一刻,轴心联盟的首领和二号人物公然对峙,而引起这一切的魔法之都访客丢下烂摊子扬长而去。 人群渐渐散去,各个愁眉不展,轴心联盟如果有了新的联盟,还会和以前一样吗? “你们这一招棋,有些险啊。”拉姆大师慢慢踱回高塔,坐回到专属的主人座里,长吁一口气。即便不是轴心联盟的成员,拉姆也对这种显而易见挑拨离间的行为充满担忧。 “大师,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银发美男一点也不见外,从堆满书籍的旮旯里拾掇来一把椅子坐下,随手撩了撩鬓发,把几屡长发卡在耳后,露出了尖尖角的耳廓。 这位昔日药剂大师的搭档,为保护弗莱明丢失一只胳膊的圣阶高手,银月通牒卡米尔,突然表示愿意留在艾卡西亚保护拉姆大师,并且甘愿背上叛徒身份,事件本身就非同寻常。 即便弗莱明和拉姆是多年老友,即便说起来拉姆大师没有护卫,即便少了一只胳膊实力大损,也并不一定要自甘堕落到如此地步! 拉姆大师以为是弗莱明的刻意安排,所以并没有推辞,此时弗莱明已经离开,想必是揭晓谜底的时刻了。 “弗莱明走了才方便说吗?”拉姆大师疑惑地斜过头。 “弗莱明……”卡米尔略微踌躇,缓声道:“好像变了。” “嗯?”拉姆大师心头一紧,强压心头的惊恐,谨慎反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银月通牒卡米尔虽然在拉姆大师之后才与弗莱明相识,但近二十年来一直是搭档,要论弗莱明的近况,卡米尔显然要比昔日的战友拉姆大师知道得更多。 “自从贝亚城受伤回魔都后,弗莱明开始有些不对劲。”卡米尔回忆道,“这几十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他变得如此焦躁。” “不是因为受伤实力大损的原因吗?”拉姆大师很谨慎,毕竟当年自己也遭遇过类似情况,那段时间性格大变,焦躁易怒都在情理之中,所以这次与老友相见,面对对方的变化,拉姆没有怀疑,反而多了几分理解。 “起初我也这么想。”卡米尔冷静地分析:“但这事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你知道吗?他回魔都后从未再进入炼金实验室。” “什么?”拉姆大师不由自主提高了声调。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消息,当世第一药剂师已经两年多不曾炼制药剂,不用说那么需要保持手感和控制力的高度,哪怕是路边肉铺的屠夫,两年多不碰刀,再次提刀也必然会无从下手了。 “大师您看弗莱明的灵魂状态有异样吗?”卡米尔斟酌用词,轻声问道,声音里隐藏着一丝轻颤。 拉姆大师脸色阴晴不定,眼神先是迷茫,而后又逐渐坚定:“没有。” 弗莱明不但灵魂没有变化,甚至连神态和习惯也没有变化,如果不是这些天表露出的想法意图有些奇怪,拉姆大师一定以为卡米尔在开玩笑。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卡米尔想以拳砸掌,但拳头举到一半才想起另一侧空空如也,只能轻轻苦笑:“我无意中打开了一段不得了的精灵回溯。” “什么样的回溯?”拉姆大师皱起了眉头,精灵族很久远之前发明了一种记录景象的装置,只要用合适的方式打开,就能看到当时的画面,甚至能听到当时的声音。 不过这种装置的制作方法早已随着精灵族消失而消失,偶尔挖掘出的古物也无法打开——精灵族用其传递信息,为了不被他人获取,加上了各种限制。 而聪明的人类研究出了一套拆解装置的方法,可以利用强大的力量破开限制,获取其中的信息,不过很快,这种手段也没人愿意学了。 因为很可能人类重资请动圣阶高手,花费几天几夜,头发掉了一把,魔晶用了一堆,然后发现其中不过是某个精灵女子含羞带媚对着回溯装置说了一句:我爱你。 而卡米尔提及的那个由剑圣弗澜带回的回溯装置,限制条件似乎只是精灵血统——这也是大多数精灵回溯装置的标配,所以当混血精灵卡米尔轻易打开后,当场有幸观看的只有弗莱明一人。 “你为什么没看?”拉姆大师很不解,按理说,回溯的景象会倒影在魔晶上,围观的人都能看到。 “准确的说,我看到了。”卡米尔苦笑:“但我也没想到,一个由精灵打开的回溯,里面的精灵居然说的是龙语。” “龙语?”这次惊讶的是两道男女声重叠。 在卡米尔准备动手之前,拉姆大师慌忙介绍到:“这是上古巨龙伊萨娜,的灵魂。” “放轻松,强者。”伊萨娜也表现出难得的慎重,按照精灵古礼缓缓行礼后,迫不及待问道:“您能模拟一下发音吗?我辈知道精灵的记忆大多很不错。” 一场别开生面的语言纠错大会开始了,拉姆大师早已忘了今天可是他的孙儿大喜之日,并且刚刚遭到了光明女神的祝福。 —————————————————————————— 维特趴在丝绒滑腻的柔软床铺上,身上仍然套着那件蓬松的礼服,由于礼服腰部有骨架衬托,维特的屁股以下被垫得高高翘起,从侧面看像是一只挂在烤架上的土鸡。 脑袋里昏昏沉沉亦幻亦梦,一会是圣洁的神殿,一会是喧嚣的战场,一会又有不穿衣服的美女跳舞挑逗,维特在梦中都觉得疲惫,想拜托脑袋休息休息,不要再妄想加戏。耳边聒噪仿佛还在婚礼现场,只觉得好像有人围绕着自己叽叽喳喳,但无力回应也无心观察。 梅策看到四位女士气氛融洽地坐在那喝下午茶,只能悄悄嘱咐凯拉两句,任由维特独自待在卧室内,起身告辞而去。 凯拉对于梅策的请求只是随意“哦”了一声。 首先梅策与凯拉没有上下级关系,凯拉不一定要听从梅策的安排。其次有一位大主教正坐在对面,如果当她的面解除了被视为神术的白魔法,很可能导致更强烈的冲突。最后,凯拉一点也不想救维特。 不过这并不妨碍凯拉幸灾乐祸地走进房间观看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仇敌,虽然魔族少女看起来依旧平淡。 “你真的要和他生孩子吗?”朵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淡漠的魔族少女,从这少女口中吐露出要生孩子的计划,竟然平静得如同在说吃饭喝茶。 “是的,父亲希望我们有一个后代。”凯拉点点头,看着维特此时的状态居然嘴角浮现起淡淡的笑容。 “你们的婚姻只是为了生育后代吗?”莉莉安大主教尽管抱着歉意而来,但听说这对夫妻竟然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仅仅为了完成父辈的要求而结婚生子,脸上不由自主表露出蔑视与惋惜。 “对。”魔族少女丝毫不以为意,甚至非常洒脱,“越快越好,这样我可以加快我的计划。” 莉莉安很想向凯拉普及一下女人当自强奋斗的理念,但朵儿在一旁扯住大主教衣角,并用眼神劝说老师放弃这个意图。 算了!邪教妖女而已!莉莉安轻叹一口气,大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叹,眼下礼物已送,再也不屑于与这些邪教徒纠缠,当即提出了告辞。 “我去送送你们。”短暂的见面后,可儿很舍不得姐姐,不过她也知道在艾卡西亚这对光明神殿的师生很危险,理当早日离去。 “谢谢你们的礼物。”凯拉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个看起来友善的微笑。 “愿光明……”莉莉安习惯性地祷告词说了一半,随即打断自己,尴尬地挥挥手:“再会!” 新屋的房门被带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对新人。 维特依旧无声无息趴在那,凯拉则全身心观察刚才大主教送来的结婚礼物。 乍看之下,这是一个水晶球,只不过球体里有许多雪花状的各色装饰斑点。但触摸上去却如黏土一样柔软,稍稍用力可以塑造成各种形状,在短暂停顿后,这团晶莹剔透的黏土还会自动回复成水晶球的模样。 一件还算不错的玩物,也可以当作摆件。 与普通少女一样,凯拉对于晶晶亮的事物似乎也没有抵抗力,很快就忘却了大主教在婚礼上给自己造成的不快,或者说给维特造成的不快。 “看来还不错呢。”把玩着手里的礼物,凯拉轻声自言自语,“不知道以后再结婚还会不会有人送礼物?” “会。”一道迷茫无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凯拉当即后跃腾空而起,想给名义上的丈夫一个锁喉,居然敢装睡消遣自己!? 不过跃至半空发现维特好像只是在说梦话,索性顺势落在了床上,盘腿而坐,看着不能动弹的维特,疑惑问道:“你醒着吗?” 没有回应,对于无法作答的问题,维特被催眠的意识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幻觉吗?还是巧合? 凯拉伸手拨开维特的眼睑,看到其中的瞳孔涣散,明显没了意识,又尝试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维特。”如同刚学会说话的孩童般怪异的口音。 凯拉已经渐渐明白过来,眼神微微发亮,嘴角扬起不可察觉的弧度:“你知道拉姆大师和鲁迪总长的协议内容吗?” “……” 尽管语调奇怪,有时用词不准,但凯拉还是从维特口中套取到了不少情报。 拉姆大师并没有瞒着维特,鲁迪需要拉姆大师的魂嫁之术制作一些充当战力的“心腹”,作为回报,鲁迪会提供一种材料,帮助拉姆大师重回大魔导师巅峰。 至于这些所谓的“心腹”战力,维特也不清楚实情,只能确定不是居住在艾卡西亚的任何人。 “那么,我如何能杀死你?”眼看没什么新情报,凯拉抛出了一个本来不想得到回答的问题。 “一个名字。”维特做出回答。 “什么名字?”凯拉愣住了。 “灵魂的名字。”陡然间,维特觉得脑袋发胀,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怒吼。 一百十四章:打了个寒颤 又是一个身临其境的梦。 维特像是一只蝴蝶,飞在空中鸟瞰大地。 天地间充斥着紫黑色火焰,视线中一棵顶天立地粗如山腰的大树正是火源,通体上下紫黑火焰翻腾,卷起漫天黑尘遮天蔽日。 天地之树? 伊萨娜曾经猜测维特的灵魂身份正是这棵传说中的古树,而眼前这棵古树居然被点着了! 无数背部生翼的精灵围绕着巨大的天地树飞舞,祈求着、哭泣着、哀嚎着用尽一切办法企图阻止天地树的燃烧。 然而无论多么巨量的水柱,多么密不透风的沙石层,都无法熄灭那诡异色彩的火焰,甚至连水柱和砂石都焚烧了起来! 维特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被紫黑色火焰渐渐吞噬,树叶成片枯萎,旁支纷纷坠落的参天大树,竟然心生几分不忍。 “晚了,一切都晚了。”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维特转头再次看到了上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纯血精灵,此时神色凄凉,不过看向维特时挤出了一丝苦笑:“我们终究还是输了!” “输给谁?”维特隐约感觉到了这段灵魂记忆的异常,这个美丽的精灵可以和自己对话,很可能与自己的灵魂有着密不可分的交集! “贪婪。”精灵凄美的面容让人心碎,眼神充满不甘与眷念:“最终我们也没能逃出贪婪的诱惑。” 维特不太明白这精灵看似自说自话的回答,转而问到核心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两年以来维特一直想获知那个名字,并且为之拼命转化灵魂之力,如今有机会询问根本顾不上爷爷提到的危险,哪怕只有一层成功率维特也愿意赌一把! “我的王,事已至此,还有回头路吗?”漂亮的脸蛋上划过两道泪痕,美丽的精灵眼神失去了光彩,并没有回答维特的问题,只是摇头喃喃自语:“没有了,没有了,都结束了!” 仿佛印证精灵的论断,紫黑色烈焰迅猛扩张,巨大的火舌沿着树干攀爬而上,直至天际,彻底吞噬了本来郁郁葱葱的天地之树。 在维特视线中,好似一道冲天火柱勾连了天地,未燃尽的残枝败叶带着诡异火焰不断坠下,飘向四周更广袤的地面,绵延的低矮山脉也燃起了森林大火,紫黑色成了整个世界的主色调,阴沉而恐怖。 即便是梦境,维特也仿佛感受到了翻滚的热浪,胸中一股不吐不快的焦躁竟然不受控制,化作沉闷的声音喷薄而出,愤怒的怒骂响彻云霄,甚至连在梦境中维特都感到了一阵战栗:“卧槽!玩玩而已嘛!你这臭婊子这么当真干什么?!” 精灵王?臭表子?玩玩? 维特愣神的功夫,梦境忽然消失,也不知是那声怒吼引起的恐惧还是某种液体离开身体造成的寒颤,维特一哆嗦清醒了过来。 感觉好奇怪,明明睡了一觉,却累得像是跟魔狼赛跑完了又爬了几座山。 身体的感受更是奇怪,三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居然同时出现。 上半身还算正常,不冷不热,好像有一层裙摆一样的玩意遮盖住了视线,虽然帮睡梦中的维特隔开光线,但也让维特气胀胸闷。 下半身似乎反而赤露在了空气中,维特甚至能感觉到凉意使得自己的腿毛根根竖立。 而身体中心位置某个部件更奇怪,处于一种又湿又热,滑腻却紧缚的状态。 伴随着不断有人摇晃自己,维特费力地睁开了眼睛,伸手推开了盖在脸上的礼服下摆。 首先入眼的是白色天花吊顶,垂着一个精致的魔晶吊灯,特意嵌入了多彩魔晶使得光线被折射成不同色彩。 眼神向下,出现的是一头黑色长发,正在空气中上下飘飞,左右摇曳,伴随着类似艾卡西亚湖水拍打礁石的水声…… “啊!” “啊!” 男人的惊叫像是声控阀门,打开了女人的尖叫,又牵连起巨大的坠地声,再引起沉闷的撞击声,最后在一片木质家具断裂崩碎声中重归寂静。 “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醒了?” 两人同时开口,同样怒意满满。 可是明显男声占据了下风,刚才那沉闷的撞击声加上家具崩坏声,似乎都伴随着悲惨的男声痛叫,只不过叫声不如击打声大。 “你再迟些醒不就没事了?”凯拉喘着粗气,眼神恶狠狠盯着嵌在衣柜里的丈夫。 “你……”维特此时方知道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这女人居然趁对昏迷的自己做那种事! “差一点就可以完成交尾让我怀孕了。”凯拉咬牙切齿,摆出攻击姿态,仿佛下一刻就要痛下杀手。 “你这疯子!”维特万没想到邪教魔宗的女人居然如此淫邪,即便此时浑身酸痛也不由破口大骂:“你才是牲口呢!” 回应维特的是一道雪白的残影,与当初在罗兰王宫一模一样,凯拉腾空而起,甩出一记右鞭腿以膝盖甩向维特脖颈。 这未免太看不起维特的努力。 当初被一招擒伏的耻辱维特可是在脑间重新演练了数百上千遍,可以说这两年来就为了报复这一下! 维特不退反进,忍着周身疼痛迎上半分,举左肘格在身侧,迎着转瞬到了跟前的白色身影右手挥出一勾拳。 速度奇怪的鞭腿被格挡一下仍然重重砸在了维特肩头,而维特在被扫飞前一刻也命中了皑皑白雪中一片黑森林。 “啊!” “啊!” 两声痛叫,接着传来两声撞击。 嘭! 嘭! 维特感觉浑身散了架,一头撞进坚硬木质的化妆柜里,满脑袋胭脂水粉,也不知是血还是膏液,耳边嗡嗡作响。饶是被格挡了一下,否则这一腿还真能砸断维特的脖子! 凯拉也不太好受,唯一锻炼不到的部位遭到重击,仰面倒翻摔坐在地,捂着小腹跪坐在床边,痛得嘶嘶倒抽凉气。刚想忍痛起身,忽然感到疼痛处一连串液体滑落,羞得又坐了回去,哼哼唧唧想说点狠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哐当—— 刚才就被砸得半掩的卧室门被推开,金发少女送完姐姐和她的老师又回到了小屋。 “你们要不要去……”可儿愣在了门口,送别多年不见的姐姐自然一时难舍难分,多花费了些时间,没想到回来时竟然看到这幅场景。 晚宴都还没开始呢啊!这两个人已经到如此迫不及待的地步了? “我……”凯拉扯过床单裹住身体,难得露出一些娇羞表情,低声解释道:“我以为他不会醒,想赶快怀孕好杀了他……” 匪夷所思的解释,可儿茫然看看凯拉,再转眼瞟到维特半截露在柜体以外的下身,显然大主教施放的天使之赐效用悠长,于是迅速重新关上门,匆匆忙忙边往外跑边喊:“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吧!” 一百十五章:坐上来,自己动 与其说撞晕了,倒不如说维特是被熏晕的。 这些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七零八落,散发出猛烈气味冲进鼻腔,让维特脑晕眼迷,不知南北,不辩东西。 难怪梅策向自己吹牛,摧毁一座城只需要配制点药剂,果真有如此味道的药剂,真的能熏跑一座城池的居民! “弱成这样?”一道鄙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语调轻佻而戏谑,“居然还想吸收老子的灵魂本源?” “谁!?”维特这一惊非同小可,就在不久前的梦境里,这声音好像出现过! “老子还要问你呢!”轻佻的声音不屑地冷哼一道鼻息,嘲讽道,“你这是菊花里夹斧头——凿屎吗?” 维特终于反应过来!拉姆爷爷的担心最终还是出现了!体内的那个强大灵魂觉醒了! “哟!看来你还蒙在鼓里?”这具强大的灵魂再次开口,显然不需维特动嘴就能知道维特的想法,“拉姆爷爷……就是转移了老子灵魂的人吗?” 维特一言不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爷爷口中恐怖而强大的灵魂既然能直接读取自己的思想,那便什么都不想,让他一无所获! “蠢货。”脑海里的声音轻蔑斥骂,充满鄙视又自傲地宣布,“你既然不想说,那老子自行查看你的记忆,消化你那可怜的灵魂本源。” 维特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破了一个洞,灵魂之力如决堤江水倾泻而出,赶紧出声阻止:“别——!” 心中骇然无比,维特转化灵魂之力时如抽丝剥茧,一点一点积聚,而这具灵魂转化维特的灵魂如巨鲸汲水,只一转眼维特储备的灵魂之力就快被抽干见底了! “真的是差劲呢!”让灵魂之力转化停止的不是维特的呼喊,倒像是那具灵魂翻到了不久前的记忆,语调阴阳怪气,“不单实力差,骨头也软,吗的连个送上门的女人都搞不定?” 维特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难道那么不堪吗?什么叫送上门的女人?这明明是杀上门的好不好!? “你现在下面那活儿还挺着,女人就裹着床单在床上,该做什么难道要老子教你吗?”脑海里的声音气极反笑,“老子改主意了,你这孬货的灵魂本源说不定还会把孬货基因传染给老子,老子可不敢要。”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孬货基因,也不知道什么是灵魂本源,不过维特知道自己似乎安全了,费力起身就想往拉姆爷爷的魔法高塔跑。 这具灵魂已经觉醒,维特自讨没有抵抗能力,那只能求助拉姆爷爷! 可是刚要站起身,维特忽然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就像是被冰冻在了原地。 “你马子刚揍了你一顿,现在就在面前,你居然要逃?”那个声音变得异常困惑,似乎很难理解维特的行为。 “马,马子?”维特隐约觉得这个称谓大概是指眼前的魔族少女凯拉,但是一时不明白这个对自己指手画脚的声音有什么企图。 “对啊!去上了她啊!”脑海里的声音变得十分激动,“老子都说了不会要你的灵魂本源,你怕个屁啊!” 维特不由自主看向些坐在床边的凯拉,少女也用怪异的眼神看向这个站起身僵硬在原地的丈夫,反正全身都僵硬,看起来倒也没什么不对劲。 “可是……”维特想要推辞,刚被揍得够呛,现在过去岂不是讨打?可是转念一想,体内的灵魂既然能让身体僵硬住,是不是也代表能控制维特的身体? 不寒而栗! “咋滴?你还想三屁啊?”脑中的声音立刻明白了维特的担忧,嫌弃地鄙视道:“老子才懒得研究掌控这么弱的躯体,你不上就算了,可惜了这身材不错的妞。” 身体的控制权立刻回到了维特掌控,维特根本不知道体内狂躁的灵魂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压制住诸多疑问,迈步向外走去。 “站住!”凯拉气势汹汹站起身,拦在维特面前,眼神充满挑衅,“交尾还没结束,休想逃走!” 若不是自讨近距离打不过凯拉,维特当即就想把这满嘴胡言乱语的魔女打晕。 “哇塞,这妞够辣!我喜欢!”脑海里一个狂喜的声音更让维特无语。 这世界疯了! “我有事,你先让开!”维特咬咬牙。 本以为凯拉会让开,或者至少询问一下什么事,没想到凯拉忽然浮现出少见的笑意,猛然一伸手朝维特脖子抓来! 维特赶紧向后撤步,却见凯拉本来向颈部捞来的手忽然向上划过,竟然对着维特口鼻拍来。 人的本能,脖颈向后躲避时都会以吸气为主,维特也不例外。待看清凯拉掌心一层厚厚的粉尘,张开的嘴巴已来不及闭合,被拍得满嘴满鼻子尽是干燥的粉末,呛得猛烈咳嗽,不过转眼功夫就没了知觉,眼睑无力耷拉,再次倒向地板。 梅策一点也没有说谎,他的药效果然拔群。 只不过对象反了。 仿佛又一次进入了真实梦境,维特赫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座孤岛上。 对于出生沙漠的维特来说,这可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水。孤岛大约只有三四十步见宽,零星两三棵维特叫不出名字的怪异植物高耸,四面八方尽是无穷无尽漫无边际的湛蓝水面,粼粼波纹在懒洋洋的阳光下平和而绵软,看似一副美好秀丽的画面,却让维特越看越心惊。 名副其实的死地,被困在这样的地方除了等死毫无希望! “哟,居然是个金发白人!”不久前回响在脑海的声音这次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顺着声音,维特发现距离水面不远处的沙滩上躺着一个短黑发麦色皮肤的少年,脸上眼睛处有一个眼罩状黑色部件,像是金属构成,倒映着天空的太阳,遮住了面容看不出年纪,全身赤露只穿一条五彩斑斓的花裤衩,躺在细腻的沙滩上正在晒太阳。 维特缓缓走向水边,盯着仿佛渡假休憩的少年,犹豫了一会问道:“请问,这里是……?” “当然是老子的灵魂里。”黑发少年轻哼一声,伸手摘下了脸上的眼罩状物件,露出了一双黑瞳,也让维特更为惊讶,居然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那您找我有何贵干?”维特已经暗自后悔,不应该在精灵梦境里询问灵魂身份,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对方是精灵王! 只不过精灵不是应该尖耳银发么? “无聊嘛!”黑发少年裂开嘴,伸手指了指身边沙滩,示意维特坐下,“你的躯体昏迷了,老子也没办法控制啊!” 维特局促地坐在沙滩上,不过远离黑发少年也远离水面,想到凯拉会对自己将要做的事,更是有些尴尬,抓耳挠腮反而先道歉起来:“不好意思啊,让您也经历这么不堪的事。” “你是指女人坐上来自己动吗?”黑发少年眯起眼转向维特。 维特更加不好意思,对方灵魂在自己体内可不是人家愿意的,就好像客人到自家做客,经历一场无礼闹剧,特别是如此羞耻的床笫之事,作为身体的主人羞愧难当。 “没事,我习惯了。”第一次,这强大的灵魂没有自夸自大用老子指代自己,反而露出几分寞落:“只是没想到换了个世界,金发白人依旧会有妹子倒贴。” 一百十六章:黑发少年 “现在什么年月了?”黑发少年随口问道,想了想又补充道:“距离精灵族败退多久了?” 维特脑中千回百转,瞪大惊恐的双眼,干声回答道:“大概,一千年吧。” “才这么点时间啊……”黑发少年说得轻描淡写,掩不住失望与不屑,继续问道:“现在人类当权者是谁?” 如果一千年能用才字来形容,那这具强大的灵魂活了多久? 震惊不已的维特老老实实分析道:“魔法之都,光明神殿,轴心联盟,当然还有一些强大的帝国。” “这些玩意都是干嘛的?”显然组织的名字并不能让黑发少年满意,皱眉吩咐道:“说详细点。” 不知道为什么,黑发少年很随意的态度夹杂着一种令人生畏甚至恐惧的气息,维特连拒绝回答的念头都不曾生成,按黑发少年的要求认真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格洛尼亚大陆的现状,有些是历史记载,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则是维特自己的猜测。 “就这些吗?”黑发少年表情很疑惑,喃喃自语道:“只剩下那么个小娘们?” “小娘们?”维特略微扬眉,这几个组织的掌权者可没有女人。 “真是伤脑筋。”黑发少年岔开话题,追问道:“那是不是代表现在魔法水平还抵不上古代魔法文明?” 维特刚才给黑发少年解释过光明神殿如何打压魔法文明,按照古代魔法文明曾经制作的魔法传送阵来看,现代的魔法技艺确实不如古代。 维特点点头。 “马个鸡咧!”黑发少年说着维特听得清,但是听不懂的语言,独自在那发牢骚:“白瞎老子等了这么久,看来要给那小婊子点颜色看看。” 维特接触过的所有高手,基本都有沉着冷静的特点,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即便梅策再怎么猥琐,也很少喜怒形于色,更不用说像宁静大主教或者恶魔鲁迪这样的成名高手,神色里基本看不出任何信息。 而眼前这黑发少年,说他不是高手吧,那爷爷也就不会那么忌惮,甚至连名字都不敢提。说是高手吧,这一脸急躁满嘴脏话谩骂,哪里有一丝高手风范? “能冒昧问一下,您到底是谁?”维特豁出去了,反正对方灵魂已经觉醒,情形想必也不会再坏。 “这个嘛……”黑发少年撇撇嘴,好像很为难,苦笑道:“身份太多了,老子自己都记不清了!” “啊?”维特根本没听懂,但依照对方的意思,如果身份很多,那岂不是名字很多?那爷爷还要避讳什么名字呢? “现在这具灵魂的身份嘛,你可以管我叫萨斯朵拉。”黑发少年嘿嘿一笑。 听起来好像挺厉害,维特不知道对方为何发笑,搜索遍了脑袋也没找到历史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只能茫然点点头。 “好了,快完事了。”黑发少年也难得露出一丝尴尬,挥挥手吩咐:“带我去见见那位拉姆爷爷。” 果然如黑发少年所说,维特感觉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轻盈,如一阵烟云从孤岛飘起,扶摇直上直达天际,穿过层层浓云后恢复成了一道淡淡的薄膜。 一个激灵,维特猛然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窗外已星空置顶,房间里的魔晶灯犹自散发多彩光芒,维特只身一人躺在宽敞的房间内,凯拉不知所踪。 穿上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礼服,维特一路小跑向爷爷的魔法高塔。小城的夜晚如往常一样冷清,如果看不到广场上到处搭起的花亭彩带以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桌椅,很难相信这里刚刚举办过一场婚礼。 魔法高塔里正在进行一场三方会谈,一个精灵在用怪异的语调模拟一些自己都听不懂的语言,一条巨龙灵魂安静地聆听,思索片刻转而用人类语言叙述几个替代词汇,由办公桌后一位人类老者记在纸上,然后三方就着一小段甚至一词半句展开讨论。 目前为止,拉姆大师已经翻译出了这条精灵回溯的作者,那是一位精灵部族的首领,这具回溯装置好像在向继承人转述部落传承的秘密,可是再往下涉及到重点内容,就很难翻译了。 卡米尔记忆确实很好,但是在模拟龙语发音的时候做得并不到位,更不用说龙语里包含的语调停顿,给负责破译的伊萨娜造成很大困扰。 噔噔噔!嘭! 办公室大门被推开,喘着粗气的维特惊恐地看着屋里三人,八只眼睛面面相觑。 屋里三人早就听到了维特毫不遮掩的脚步声,凌乱的步伐说明了这位新郎此刻的慌张,难道那位魔族小姐又动手了? “他醒了!”维特没头没脑对着爷爷喊道。 伊萨娜和卡米尔不明所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新婚之际,醒了不是更应该有点事可忙么? 不过下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他”是谁。 一个黑发黑瞳的少年仿佛从维特身体里钻了出来,径直走向拉姆大师。 “你……”拉姆大师竟然有些慌张,也确实不得不慌张! 这黑发少年是一具灵魂,伊萨娜也是灵魂,但区别在于黑发少年不但破除了拉姆大师在维特体内设下的锢魂法阵,甚至还能独自以灵魂形态行走于世间,根本不拘泥于维特的魂器作用。 伊萨娜也惊奇不已,这是多么强大的灵魂才敢走出锢魂法阵而不担心消散?没有魂器,伊萨娜估计自己毫无遮蔽的灵魂熬不过一晚就会魂飞魄散,而黑发少年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卡米尔则悄悄单手伸到了腰间,眼神锐利盯着这具看似闲庭散步的灵魂,对方传递出的强大压力使得这位混血精灵近似本能地产生抵抗情绪,随时准备动手。 “哟,伊萨瑞拉气色不错呀!最近又泡上哪个帅哥了?”黑发少年轻佻地看向红龙灵魂,随口打招呼,又转头瞄了一眼混血精灵,在对方愈发紧张的眼神中开口道:“银月家的后代么?啧啧,果然不缺不成器啊!” 简简单单两句,红龙灵魂和混血精灵都开始颤抖起来。 按照龙类的惯例,一旦化成人形就会使用近似人类的叫法,伊萨娜的龙类名字即是伊萨瑞拉,并且这条当初以放荡滥情著称的红龙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自己可耻的过去都湮灭在了历史中,没想到居然被人一语道破! 而卡米尔则惊异得差点连握住剑柄的勇气都没有了!即便当初重伤垂死,卡米尔都未曾到握不住剑的地步!可这少年的话实在太过可怕,一句话勾连出了卡米尔家族千百年来的怪象:古老的银月精灵得以在人类世界存活下去,靠的就是每隔数代都会出这么一两个旷世奇才,震慑那些敢觊觎精灵家族的宵小鬼影,而不知何故,银月家族的高手似乎都是重伤遇挫之后才会爆发潜能,所以整个家族从上到下,面对敌人都近似不讲道理般地以死相搏,哪怕仅仅是切磋,疯狂的银月家族都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去战斗! 卡米尔自己就是以一只手的代价换来了质地提升,听了黑发少年的话,当即呆若木鸡! 银月银月,月有阴晴圆缺,而满月有几时?缺月才是常态! 一语惊醒梦中人,卡米尔颤声问到:“阁下您是?” “你们先出去,老子找这家伙有事!”根本不在意两人敬畏的眼神,黑发少年指着看起来比自己年长得多的人类老者,嚣张跋扈地指挥其他人。 还能说什么?伊萨娜苦于无法随意移动灵魂,转眼钻进了魔神长弓,卡米尔似乎也忘却了自己的承诺,对于刚刚宣誓保护的对象——拉姆大师毫无留念,灰溜溜走到了门外。 “那个小子,进来,把门带上。”黑发少年一点也不见外,伸手招呼还在门外的维特。 咔嗒,门被轻轻阖上。 “当初老朽巧合之中遇到阁下灵魂藏身之所,并不是故意而为,此事也和这小子没关系,全是老朽一人所为……”拉姆爷爷镇定下来,知道对方这是兴师问罪来了,赶紧揽下所有责任,不过话未说完就被粗暴打断。 “别说这些废话,说!你把老子的本体藏哪去了?”黑发少年咄咄逼人。 “那块木头?被我丢到了火山口里。”拉姆爷爷满脸尴尬,当初还是太年轻,未曾想过给自己留后路。 “哪个火山?”黑发少年显然很生气,指着拉姆爷爷鼻子大骂:“老阴逼啊!学会了上面的灵魂嫁接法阵,就毁掉证据充当自己的研究成果?” 什么,灵魂嫁接法阵不是爷爷研究出来的?维特呆在一旁,甚至都忘记了提醒黑发少年注意态度。 拉姆大师讪讪的表情显然印证了黑发少年的话,而黑发少年依旧不依不挠,叫骂愈演愈烈:“你他娘的是猪吗?老子的本体是天地树精华,你居然想着去毁了?” 这一句骂出,连拉姆大师自己都想揍自己一顿,作为灵魂法师,拉姆哪里认识早已毁掉的天地树?更不用说是天地树的精华了!当初只是觉得上面的法阵不错,谁知道那条木头载体更为稀贵! 眼见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拉姆大师快要钻进桌底,黑发少年看了看窗外,眼神闪过一丝精光,语气更加阴森:“你其实都知道,对嘛?” “破坏了封印法阵,就是为了今天打开魔界通道!” 维特看向窗外,生平第二次看到了粉色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