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鹰鹤随行 - 日出城记 - 云中小羽 () 残阳西斜,如血的霞光透过幽暗的云层,隐晦地洒落在新月峡谷中,满谷的人马尸体堆堆叠叠,所流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黑sè,几只昏鸦围着尸堆缓飞低掠,不时发出几声哀鸣,在空空的山谷中回荡,似要为这景象更增一分死寂。 一支断旗执拗地斜插在泥地上,阵风吹过,发出呜咽般的猎猎声,却如同跪拥在一旁的旗手一般,只愿矗立,不肯躺下。 原本清澈的青罗溪水浑如泥浆,冰凉倔强地流淌,只是,要洗尽这满谷血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斜阳西下,山谷差不多要完全幽黑下来,便在此时,溪旁的那堆尸身中,有一条腿突然微微的屈了一下,这埋葬数千人命的新月峡谷,竟然还有一个幸存者! 闻安半俯在冰冷的泥地上,费力的挣开眼睛,看见本方残破的旗帜在眼前飘扬,心中暗叹一声,完了!这场完美的伏击还是演化成一场极其惨烈的阻击战。 支起胳膊,将压在身上的二具尸身推开,只觉得胸中一阵郁郁,烦闷得想吐,肚中却空空如也,怎么也吐不出东西来。 离溪边不远,闻安躺着的这片泥地有些坡度,左侧那具尸身刚被推开,又滚了回来,压在腿上,禁不住低低的惨叫一声,心中无尽悲凉,在这百里无人的荒野战场,自己的左腿居然断了。 且不管其他,闻安心中想道。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旧布包裹,打开,里面是块糖饼。这还是出发的时候东街坊卖烧饼的老孙头给的。 用力掰下一小块,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天太冷,且昏迷了那么久,一不小心粘掉块唇皮,那就更惨了。 淡淡的甜味在舌尖慢慢扩散,带着麦牙的香气,传来丝许芬芳。吃糖,是最快补充能量的一种方式了。 离天黑没有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恢复行动之力。 取出火绒和火石,念了声“阿弥陀佛”,强撑着身体,勉力行动,在周遭尸体上撕了点干燥的破布,点燃,开始烘暖已然僵硬的身体。 闻安其实并不信佛,但华夏数千年来的传统,一直是以死者为大,人家死了,你还要去剥他衣服,也只好像那古庙里的老纳,念声阿弥陀佛,在心里道声“罪过、罪过”了。 寒风凛冽,尽力扭动身体,背对着风,将火苗护在胸口,感觉着一边冰,一边烫,想来冰火二重天,也不过如此吧。 华夏神州南北纵横过万里,当真是幅源辽阔、无边无际。南国还是绿草茵茵、野花烂漫,北国却已是霜冻千里、落叶飘零。 还好没下雪,闻安如此想道。 火苗虽然微弱,带来的暖意却浓,渐渐地,手脚开始软化开来,侧目四顾,寻找需要的东西装备一下,做好出发前的准备。 霞光渐隐,天sè昏暗。月sè被浓浓的云层挡住,偶而探出几道,也是淡淡的惨白。 手里抓着把长柄的斩马刀做支撑,闻安一步一拐的往山下行去。所幸还找到了一些酒,虽然军中禁酒,但总会有那么几个不守规矩的家伙,在隐秘的地方藏上几袋,需要的时候痛饮几口。现在到成了闻安活血通络的良药。 左腿已用皮和布条组合紧紧缚住,走动时,虽然隐隐作痛,但勉强已能承受,应该只是骨裂,闻安自然而然,脑子时就反应出这些东西。 年仅十四岁,闻安却已经六尺多的身高,比起现时大多数成年人,也不输分毫,因为打小读书,识字,在无数各种书籍中吸取了各样知识,相对来说,也比普通成年人要懂事得多。 感谢祖先!发明了活字印刷。 天光愈暗,远处山林间传来阵阵兽吼,夹杂着狼嗷,不时还有动物惨叫。 心头微凉,闻安忍着痛,加快了脚步,斩马刀柱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达达闷声。 大马群山的野兽不是很多,即使多,闻安也不一定怕,但是狼群,可不是现在的闻安能独自对付得了的。 野兽离不开水源,自己离开青罗溪越远,就越安全。 其实他有些想岔了,白rì里青罗溪畔杀声震天,连极凶猛的野兽都不敢靠近过来,普通一些的,当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想着来时的路,离城一百多里,这种天sè,两天都不一定走得回去,更何况现在这种状态,必须得找一个安全的休憩地。 大马群山渺无人烟,即使有,相信此时也无法找到。努力回忆中,想起来时路上遥遥看到一个废弃的土地庙,约莫相距二三十里。就去哪里过夜吧。 有了目的地,闻安加快了脚步,至于伤腿的疼痛,自然只有咬牙忍受了。 山路难行,拖着带伤的腿,这一路走得实在是痛苦不堪。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叫胡马度yīn山。 大马群山在yīn山的东侧,与燕山相邻,不过这其中的界限,委实难以区分。 山势南陡北缓,南温北寒,山南与山北气候绝然不同。 闻安不是龙城飞将,但这一次却狠狠地让胡马没有度过“yīn山”,即使他的兄弟们都葬身在了这“yīn山”之中。 机械地走着路,心中胡思乱想,翻越几座山岭后,气温略有变化,山道旁甚至有了些半枯萎的藤蔓、灌木小树等。 只是地势越来越陡,身上的伤痛使人的疲倦愈盛,只怕一合眼,就会睡着,很可能就成了野兽们的裹腹之食。 又走了一会,朝前看去,借着月sè,隐隐看到前方山岭上有几间小小的屋子,是了,就是那间土地庙! 心中一喜,jīng神稍稍有些振作,不由加快了脚步,斩马刀点地的声音也响亮许多。 正在此时,北边空中出现一团乌云,黑压压的快速过来,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他不远处。 闻安一惊,身体一猫,钻入覆盖山壁的半枯萎藤蔓之中。 那乌云在山道上方几个盘旋,一头砸了下来,沿着山道下滑,激起无数沙尘飞石,足足有十几丈才被一块大石卡住,停在那里,没能掉入一侧的山坳。 此时,一条崎岖山道已然被它抹平,淡淡血迹印在道中,触目心惊! 却是一只巨大的灰鹤。上面还有一个黑衣蒙面的骑乘者,早在砸到地面的时候,便翻滚了出去,眼下趴着,背腰处插着支箭,生死不知。 灰鹤使?心中疑惑,闻安定神沉思, 有伤? 仓惶逃窜? 不用多想,后面必有追兵,而能把灰鹤使伤成这样的,只有金眼鹰骑了。 灰鹤使是军中的一个特殊单位。为新宋国特有,仅对最高长官负责,如东部大营,总共也就十几位灰鹤使,只有东营元帅高荣国能指挥他们。 针对新宋国此种威力巨大的空中斥候,北夏国也有他的相应克制单位,就是金眼鹰骑。 鹰骑速度稍快,且有空中攻击能力,相对灰鹤的负重大,耐力好各有优劣。 探了探灰鹤使的气息,发现还有呼吸,既然同为军中袍泽,人是一定要救的,但两个人隐蔽不难,这巨大的灰鹤肯定会被人发现。 电光火石之间,闻安思绪纷乱,怎么办呢?隐隐地,似乎远方传来金眼鹰尖锐的鸣叫。 干脆推下山去吧,即使被发现,总比此刻就在身旁风险要小得多,并且当下月sè忽暗忽明,躲在这藤蔓后面,敌人难以发现。 巨大的灰鹤已经奄奄一息,两只不大的眼睛半开半合,流露出丝丝哀伤,闻安知道训养这样一只灰鹤极不容易,但是当下,已容不得他再有别的念头,狠下心肠,将斩马刀伸入灰鹤下面,使劲撬起,送入山道侧的深谷之中。 随后抱起那黑衣的灰鹤使,钻入了附近较茂密的一处藤蔓灌木丛。 还没将受伤的灰鹤使放平,身后山道上就传来了翅膀拍打的声音,随着骑乘者的落地声,闻安知道有二名金眼鹰骑跟随了过来。鹰骑一般身手都不弱,加上凶猛的金眼鹰,顿时绝了不行就拼命的念头。 透过缝隙,那二名鹰骑正在交谈什么,北夏语闻安还是略略能懂些,不过此时相隔较远,听不清楚。 借着月光,二名鹰骑已经发现灰鹤滑行的痕迹,其中一名顺着查看过去,到那块挡住灰鹤的大石后,直接上了鹰背,向下直飞。 不一会又回了上来,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 原本一直四处查看的那名高瘦鹰骑低头沉思,脸sè不豫,显然极不甘心。但在这茫茫大山之中要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天sè昏暗,闻安钻灌木丛的时候又特别小心,连扒开的藤蔓都拨弄了回去,那二人一时之间,难以发现蛛丝马迹,此处大宋境内,鹰骑神sè不定,愤恨之情溢于脸上。 又商量了好一会,那高瘦的猛然挥了挥手,做了个决定。另外一名从怀中掏出火熠子,就近找些枯枝干草,扎成个简易火把,开始放火烧山。 火光散发开来,甚是耀眼,闻安心中一凉,怎么办?不会被烧死在这里吧。 第二章 峰回路转 - 日出城记 - 云中小羽 () 摸了摸腰间的牛皮水袋,一路过来,水已经少得可怜。勉强能把头发和衣服弄湿就不错了,但是还有这个灰鹤使…… 顷刻间,整条山道便燃起了熊熊烈火,这些半枯萎的藤蔓和小树实在是太易燃烧了,天气转风,水气全无,想盼一场雨来救自己,那和天方夜谭也没什么区别! 越是危急时越要冷静,这是闻安很小就明白的道理,眼下,趴伏于灌木丛中,身侧是山壁,已无退路。那两位鹰骑放着火,一时半会还不会离开,先不让自己被烤熟为妙。 斩马刀握在手中,借着外面树枝燃烧时发出的“辟啪”声,闻安先将身侧的乱草小树清理干净,斩马刀经历大战,已不甚锋利,削了几个来回,累出一身大汗,最要紧还不能让敌人发现,心力之疲累,尤甚身体。 火借风势,漫延得实在是快,那两鹰骑也不再动作,静静站在山道上,瞧着火光,找出有异样的地方,而神sè并不从容,显是担心被宋国侦骑发现。 闻安上方的的树枝已完全燃着,有些烧断的开始零星下落,落于身上,烫穿衣服刺激肌肤,痛得他紧咬双唇,双手不停的揉搓灭掉火星,尽力将伤害控制住。 而火势越来越旺,上方的遮挡也渐渐变少,动作又不敢太大。 将水袋中尽有的水倒于头发和背部,把受伤的灰鹤使推向山壁,随后自身也贴了上去,只余一个背在外,承受火焰的烧烤。 此时,由于紧紧和灰鹤使贴在一起,闻安突地发觉,这家伙的身体怎的如此柔软,难不成是个女人?刚才抱的时候太紧张,倒没有注意。 本来闻安单手搂腰,紧抱着灰鹤使,当然是为了避免她烧伤,如此一来,好奇心陡地升起,神使鬼差的将手往上伸了伸,抓摸了一下,灰鹤使胸前鼓鼓囊囊,绵软中弹xìng十足,确是一位女人。 赶紧松开手,闻安霎时血气上涌,心生慌乱。毕竟是十四岁的少年,那和女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便在此刻,灰鹤使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闻安大惊,伸手急急捂住她的嘴巴,这当口,如果发出声音,那只有追随袍泽们于地下了。 只一小会儿,淋湿于身上的水便被烘干,掉在身上燃烧着的断枝乱叶更是将闻安烫得满是伤痕。还好衣服没有烧着,不然的话。。。。。 灰鹤使动了两下,渐渐苏醒,闷哼几声后,发现被人抱着,大急,想挣扎起身,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场压得极低的男声“不想死就别动!” 灰鹤使转过头,看见闻安微脏却又清俊的脸庞,满含jǐng告味的眼神,不知怎的,心里平静下来,乖乖不动,随即,眼神中流露出询问之意。 闻安不理她,看着上方,那棵灌木树最粗大的枝桠马上就要断落下来,而那两名鹰骑,一点也没有动身之意,实在抗不下去了,与其被烧死,不如拼了命吧! 闻安抽起斩马刀,正要起身,突然!远处传来“昂”的一声清亮鹤鸣,划破苍穹,随风入耳。对于此时此刻的闻安来说,此音丝毫不亚于天籁仙音,动听之极! 鹰骑动作迅捷,翻身上鹰背,展翅高飞,转眼就不见影踪。 闻安伸出右腿,“啪”的一声将正掉下来那根已然烧红的大枝桠踢掉,坐起身来,此时,才发现身上足足被烧伤十几处,痛意传来,直直是教人无法忍受。 灰鹤使已醒转,单手支撑,想坐起来,奈何无力施为。 强忍着疼,闻安将她扶起,背靠山壁。而后拐着腿,将四周清理了一遍,燃着的树枝拢在一起,成个火堆,火一旦失去威胁,温暖之意随即传来。 拨出随身小刀,放在火上烤着,转头对灰鹤使说道:“大人,稍待片刻,我先为你冶伤。” 灰鹤使点了点头,随即拉下蒙在脸上的面巾,轻声说道:“你救了我,不用叫我大人,我本名杨雁南,你叫我雁南和南姐都可以。”接着又问:“你是哪个营的,叫什么?” 灰鹤使十七八岁上下,肤sè甚是白晰,此时看上去更无血sè,神情憔悴,黛眉微锁,心事重重。 闻安应了一声,报上名字,心道,原是杨家的人,听说灰鹤使不是将门后裔,即是王室中人,果然如此。听她说话干脆,xìng情直率,极为干练,估计在军中时间不短了。侧目看她,但见她容sè清丽,jīng神虽然不振,双目却仍是烱烱有神,想起刚才无意还摸了她一下,一时间不敢再瞧。 手中的小刀已烫得快要握不住,闻安拿出包糖饼的布包,将糖饼取出,布巾卷成条状,递给杨雁南,说道:“大人,你忍一下,我帮你把箭头挖出来。” 杨雁南点了点头,又道:“我也不愿叫你恩公,你也不用叫我大人。” 闻安想了想,点了点头,“那我叫你雁南大人吧。” 杨雁南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算了,随你吧!”看着闻安手上的动作,接过毛巾,咬在口中,对即将到来的痛苦,并不是很在意,对微微拘谨的闻安,却有些好奇。 这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身材不算矮小,这样的新兵在大小战役连绵不断的边关很少,一般都要在后方训练有成,才会分配到边关驻守。看他做事当机立断,干净利落,听口音又是南北混杂,实在猜不透这是个何许样的人? 闻安见她极为配合,心中暗暗赞许,将门虎女,不是娇生惯养之人。有了好感,做事便多为她考虑起来,不若刚才生硬机械。 “我是白城骑兵营主帅杨铁石的亲卫,因为旗语打得好,被借至步骑营来伏击夏兵,可怜,侦营的人没有完全察好敌情,敌方二支后续部队来得太快,以至于我们全军覆没。贼老天能让我活下来,真是开了他的眼了!” 杨雁南今天巡查,其实和这场伏击战不无关系,早就知道白城步骑营已然尽没,也不惊讶,对闻安称呼老天为贼倒是有说不出的感觉,今时人们对天地敬畏,很少有像闻安此种连天都敢骂的。其实闻安从小历经千难万苦,对命、天、运这种东西根本是混不在意。 称杨雁南分心他顾,闻安一刀剜了下去,随着一声闷哼,杨雁南背后腰间的断箭头被顺利取了出来。顿时,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转眼就将那一方衣服染红了。 金创药不要钱的撒下,效果显然,一小会儿,血就被止住了,闻安刚用破布将伤口裹好,只见空中飞来二只灰鹤,瞧见火光,降了下来。 跳下二个青年人,身材不算高大,但一身短打装扮,倒是英气勃勃,分外jīng神,那年长的二十出头,年轻的十五六岁,看上去比闻安嫩得多了,显然是个新兵。 二人对杨雁南极为关心,见杨雁南侧躺于山壁,齐齐冲了上来,一个喊雁南,另一个叫南姐,齐声道:“伤在哪了?要不要紧?” 杨雁南摇了摇头,指着闻安道:“还好这位闻安兄弟及时相救,眼下已无大碍。” 年长的对闻安拱了拱手,道:“在下潘松龄,灰鹤使一队队长,大恩不言谢,小兄弟以后若有事,直接到东部主营来找我便可。”言语诚恳,实是发自肺腑,也不以军阶高自居,借用了江湖中人的口吻。 闻安还了一礼,“大人客气了,恰逢其时而已,不敢居功。” 年轻的那位看到雁南jīng神不振,腰间的伤口红了一大片,眼晴都有些湿润了,对潘松龄叫道:“队长,我们快把南姐送回去救冶养伤吧!” 潘松龄点了点头,“好,我把雁南带回营,这位闻安兄弟腿上有伤,小飞,你负责把他送回驻地。” 潘松龄观察仔细入微,早便发现闻安腿不利落,而灰鹤勉强能骑乘二人,闻安的体重明显超过杨雁南,自是和体重比自己轻的小飞共乘一骑,安排得甚是妥当。 第三章 因祝得福 - 日出城记 - 云中小羽 () 百里左右的山路,灰鹤直线飞行也就二三十里,闻安还是头一回在云层中穿行,心头的新鲜劲简直难以形容,只是月光晦涩,难以看清山中的风景。 灰鹤的肩颈部绑着条皮带,上面附着几个搭扣,给人稳定骑乘使用,此皮带皮质非常柔软,不知是用什么皮制成。 小飞看上去虽然年轻、稚嫩,驾驭灰鹤倒是充满自信。看来,打小的培养已经让他将灰鹤当作身体的一部份。瞧他温柔地抚着鹤颈,闻安想起杨雁南那只灰鹤悲伤的眼神,胸中禁不住有些感慨。 半个时辰不到,灰鹤就稳稳降在白石城骑兵营的大门外,小飞再次向闻安道谢后,便起鹤离去,闻安一拐一拐的走回营房,时值深夜,主将房却还亮着灯火,杨铁石并没有睡下,想来他已经知道了步骑营尽没的消息。 闻安本来就是杨铁石的亲卫,外面守营的军士看到他,惊喜之极,急急将他带入杨铁石屋中。 杨铁石白面长髯,身形清瘦,而双目烱烱生威,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内心。 见闻安扣门走进,这位铁血将军也不仅露出一丝喜sè,闻安虽说年纪较小,不过机灵听话,见识又甚为广薄,在身边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已不像别的亲卫只是随丛,而担任起半参谋的角sè来,此次伏击若不是实在事关重大,杨铁石根本不会将他借出去。 “受伤了,没事,休息一阵就好了。”杨铁石并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淡淡说了说,随手对门卫值勤的士兵喊道:“去把老胡叫来,带好他的装备!” 闻安行了一礼,“多谢将军关心,这次大难不死,实属运气!” “可惜那么多胞泽,真的是不见一个活人了。”黯然一叹,禁不住要落下泪来。 杨铁石稍了解了一下情况,见闻安极为疲累,身上被烧得红一块黑一块,衣衫尽破,因此,将他伤口在营医官老胡的帮助下处理完毕后,便让他回营房休息。 这段时间,受伤了的闻安到是难得清闲起来,平rì里在杨铁石身边奔走,军营大小事情实在是多,很少有这样可以躺着看看书的平静生活。 这年头人们生活清苦,军营也不例外,杨将军为了闻安的伤势早rì恢复,特地每rì在伙食上加了点补品,其实就是拿一小块肉或鱼熬的荤汤。 这一rì闻安喝完鱼汤,弹了弹小腿,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拿起床边的神洲山海志,还差几页看完,看完之后,今rì干脆去校场小跑一下,试试到底能不能正常活动。 神洲山海志是一千多年前大旅行家黄道子的游玩散记,经后人编撰丰富了好多内容成书。 闻安虽说年仅十四(不过年关已近,他马上要十五岁了)。 却走遍了半个华夏,将经历过的地方和书中内容对照,不仅大为感叹。不要说风土人情,就连地理山河面貌,也完全不一样了。 三百年前的大灾难,地动山摇,山河湖泊变换,海洋冲上大地,疯狂肆虐,淹没了不知道多少地方,当初温暖cháo湿的的沿海,大宋国最富裕的地方,小桥、流水、人家,庭堂、屋榭、院落俱成景的江南,江南!成了大海!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轻吟着记忆深处的一首小诗,闻安迈步出了营房。 刚在校场上活动了一下身体,准备小跑,恰好杨铁石骑马回营,一见闻安,叫道:“小安,身体恢复了啊!过来,有点事我要告诉你。” 闻安弹腿编纵身,几个起落,奔向将军房,毕竟是十四岁的少年,童心犹在,这一朝天天在屋中,早已闲得发慌。 今rì的杨将军看上去与往rì有些不同,深锁的眉头竟然舒展开来。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果然,没等闻安站定,杨铁石开口说道:“小安,宋夏停战了!”沉稳如他,此时声音竟也有些颤抖。 闻安一愣,好久才呐呐说道:“将军,真的停战了?” 将军心情大好,极为爽朗地哈哈大笑:“傻小子,本将还能骗你不成!停战了,就在前天,狗rì的北夏使者终于在京都签订了停战合约。” 终于停战了,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但是这一天真的来临,还是让闻安感到一阵欣喜,自新宋和北夏建国以来,大小战役打了七八十年,不知道死伤了多少人命,多少中原英杰,北方壮士、还有草原游骑在这战争的绞肉机里化为冀粉。 三十年前,新宋国著名驯兽大师鲁师道经过多年的驯养鹤类,发现xìng格温和的灰鹤最通人xìng,且能负重远行,而后又被名将岳云鹏引入军中用作耳目,自那以后,新宋国转劣为优,压制了北夏七八年的时间,但是因为骑兵层次的先天缺陷及草原民族的游牧特点,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摧毁北夏的政权。再后来,北夏当然是不甘落后,花了无数代价偷师新宋,终于将本国的金眼鹰骑培养出来,又恢复至南北平衡。 双方均有耳目驱使,本来已成惯例的互打草谷(双方屠杀平民、抢夺粮草牲畜的美称)便难已实施,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包围,反而形成损失。 这一次新月谷大战,是北夏近几年组织最大规模的一次偷袭,而宋方的伏击,夏方的增援,都是由灰鹤使,金眼鹰骑促成。这种毫无便宜可占,却死伤无数的争斗一次次重复,双方皆累到了彻彻底底的程度。 因此这一回的停战,也是在意料之中了。 杨铁石接着说道:“小安,你还年轻,又识得字,现年头无仗可打,常在军营混着也不是个事,恰好襄阳鹿门书院今年广招学生,我们东部大营分到几个名额,刚才在高帅那里,我要了一个回来,你看,去念几年书如何?” 要说刚才的停战,闻安小愣了一下,这回可就真傻住了,好端端的,怎么将军有让自己去念书的想法。虽说在骑兵营自己的表现还算出sè,但是大门世家的子弟比比皆是,其中不泛优秀的英杰啊!自己唯一的优势,或许就是年龄了吧!况且如果去鹿门书院念书,又是军中所荐,再回来就铁定是军官了,从兵士到这军官,这应该是最顺、最无危险的一条路。 “多谢将军,不过小子才到一年多,把这个机会给我,兄弟们会不会有意见?” “有个屁意见,痛快点,你想去的话就答应,后天就可以动身,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二千多里路,即使骑马不停地跑,也得十多天时间。”杨铁石难得也说几句粗话,表示他心情极好。 闻安深深拜了下去,行了一个礼,想要说些什么,杨铁石挥了挥手,“出去吧,有什么朋友的去道个别,收拾一下行李,马上营里要开军事会议,安排以后的事情,你就不要参加了。” 闻安开心得笑了笑,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知道参加会议的军官们到了,又行了一个礼,这才退了出去。 来白城一年时间,除了军中袍泽,闻安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朋友,除了老孙头,就去看看老孙头吧,现时用饭时间已过,老孙头的烧饼店正是最空闲的时候。 老孙烧饼店在城东,军营在城北,不过白石城南北也就三里路,相距不远,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店门口的案几上还散发着烧饼的余香,人却不在,门虚掩,闻安轻轻推开门,走进后堂的一个小院。老孙头这名字听起来人好老,其实年纪不大,四十余岁,只是相貌平凡,白发较多,看去上和普通老头差别不大。 “孙叔,又在练体啊!” “小安,你来了,好久都不见你来孙叔这里看看了,” “前些rì受了伤,将养了一阵,如今恢复的不错,今rì是来道别的,后天我就出发去襄阳鹿门书院读书了。” “哦,有这样的好事!”孙叔前面刚听得受伤,一惊,后面又是一喜,一时间,表情jīng彩纷呈。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