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围墙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已入秋,院里的花草开始卸去浓妆。疏禾慵懒的斜靠在藤椅上,遥望着天幕发呆,雁排字,不知它们又要飞向何处。 那蔚蓝色的天幕很远,一眼望不到边,那纷飞的雁很快就不见,疏禾也很想自己是一只可以飞走的雁。 嫁入“暮远”将军府转眼已快两年,她只见过关暮远一面。 两年前的那个寒冬,一袭红衣,一顶花轿,她就进了“暮远”府邸。 漫天飞雪作了她的嫁妆,庭院里那棵常青树是她的伴娘。一袭红衣,在皑皑白雪里,妖艳的很决绝。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嫁给关暮远,那个看都不想看她的男人。 她也不记得她的家在哪里,不记得家里人,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府里的佣人都喊她“夫人”,包括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何欢,要不是祖母还时不时的喊她一声“疏禾”,她都快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这个名字好陌生。 来府里两年,这个府邸还没走遍。疏禾也想到府里各处走走,可是那个暮远将军不让。在这个府里,除了她自己的院子和祖母的住处,哪儿也不允许她去。 疏禾知道关暮远为什么这么做,他就是不想她接近他那些妾室。 他那些莺莺燕燕,疏禾一点都不在乎。如果他肯多看疏禾一眼,她也许还会嫉妒、还会吃醋,但是他没有,至始至终都是疏禾一个人的事,无关他人,所以她不在乎。 疏禾也懒得去认识那些个偏房,都是吴妈在打理,可那些个偏房却隔三差五寻个由头来闹事,她也懒得理,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夫人,请用茶。” 侍女何欢端了杯茶过来,轻轻递过来给她。她还是不太习惯喝茶,尽管他们一直说什么是御赐的上等茶叶等,总感觉味道怪怪的,说不出所以然,就是不一样。 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那些个排字的大雁早已不见了踪影,偶有一两只小雀在屋檐歇歇。 “何欢,去厨房给我取些粟米来。” “是,夫人。” 何欢十五岁了,疏禾进府后,她一直跟着疏禾,但疏禾总觉得好像很早就认识了一样,像故人。 何欢待她极好,她会武功,一直保护着疏禾。 疏禾曾试探过好几次,都无果,她以前好像真的不识自己。罢了,反正自己一个都记不得,都当是孤人吧。 当孤人挺好的,不用心心念念某些人。 像关暮远那些个妾室平常争得头破血流,一到前方传来打仗的任何消息,不是急的要死,就是哭的要死。 她们争关暮远恩宠的时候,争的死去活来,恨不得弄死一个少一个;关暮远出征战场,又急的要死要活,抱在一起哭的像一个妈生的。 搞不懂那些女人,不过看她们就像看剧似的,疏禾感觉她们给自己多多少少带来了些乐趣,姑且就当乐趣吧。 其实疏禾知道那些妾室很看不起她的,虽然疏禾是个正室,但不得将军恩宠,地位就是个空壳子,只要她们愿意,她们谁都可以在疏禾头上踩一脚。 她们都很清楚,将军是不会为她说一句话的。 何欢很快取了些粟米来,轻轻放在藤椅旁的桌上,何欢看了眼疏禾没喝的那杯茶。 “夫人,我去换杯热茶。” “何欢,不用,我不渴。” 疏禾赶紧叫住她,说自己不爱喝茶,她爱的是酒,从喉咙一直辣到腹部的那种感觉真好,在府里她不能喝,太多双眼睛盯着的。 “何欢,过来。” 何欢立马放下手上的茶杯,小步跟着移过来。 何欢和她把粟米撒在院里的屋檐旁,让那些飞累的鸟雀来啄几口,充饥总是好的。鸟儿也有倦飞的时候,愿有一僻所供之安歇。 很快就有几只鸟雀飞下来,里面还有只落单的雁,它朦胧的双眼在地上扒拉着粟米,好像不是很方便的样子。厚厚的撒上一层,退至藤椅,半坐半靠,看着它们吃食。 疏禾想,那只雁肯定哭过吧。 北风吹来,掀起裙摆翻飞,青丝缠绕,理也不想理,反正越理越乱。不过这北风吹的感觉很好,让人清醒。 “夫人,云暮在院外。” 在风里凌乱的时候,何欢在耳旁低语相告。 云暮是关暮远的副将,情谊甚过手足,连“云暮”这个名字都是关暮远取的。 这两年来,关暮远不曾踏过疏禾院子半步,云暮倒是常来,每次出征或归来都会来疏禾住处看看。 出征的时候叮嘱疏禾屋的佣人该如何如何,给吴妈定下一堆规矩再走,吴妈什么也不说,只“嗯嗯”的点头。 归来的时候,都会带些精致小巧的饰品啊、华丽的服饰、具有特色的吃食什么的,再来盘查一番,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否和乐。 因为他是关暮远的人,疏禾总不大爱搭理他,也从不承他的好意。 他带来的饰品再精美,她也从不戴,衣服再华丽,从不穿,吃食再稀奇,她也不想尝。 云暮好像从不讨厌疏禾,不管疏禾多厌恶他,也不管疏禾想做的事有多离谱,好像他从来没说过不这个字。 最开始进府的一年里,疏禾还不是像现在一样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屋的,那时候还常偷偷溜出去喝酒听戏。云暮不阻止,只是在不远的地方跟着。 有时候她很好奇,明明自己每次都是偷偷跑出来的,他怎么每次都知道呢? 疏禾心想,肯定是关暮远派来监视她的。他又不在乎自己,还监视自己,关暮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混蛋的人。 疏禾不待见云暮,有时候院门也不让他进,他就在院门口把送来的东西交给何欢,临走时深深看一眼。 有好几次疏禾看到他眼里满是哀伤,迟迟才转身离去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寂,心底还是发软。 那也是一个孤独的人吧,但是因为关暮远,她不管他是否哀伤,也不管他是否孤寂。跟关暮远相关的人,都跟她无关。 云暮好像有半年时间没来过疏禾的院里了,可能是跟关暮远出征去了。 何欢来报说云暮来了,就在院门外,疏禾本不想见的,可能是关暮远派来监视自己的,他也是职责所在,这样一想,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他。 疏禾没说不见,自是默认同意他进来的。 何欢去院门口引路,疏禾还是斜靠在藤椅上看天看鸟,青丝缠绕,也不想理。“这样挺好,这副疯样子让关暮远知道,说不定他会生气,一生气说不定就休了我,那是我就自由了”,她在心里这样想。 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就是想赌一把,赌关暮远总有一天会休了自己。 “夫人,云暮大人来了。” “夫人!” 疏禾没正眼看他,余光里云暮在向她作揖问安,她不答话,他也不好起身。 何欢赶紧俯身回礼,并侧身示意旁边的桌凳,“云暮大人有礼,这边请。” 云暮闻声,起身站正,他并没有在何欢示意的桌凳旁坐下,只是看着她,平静的,深沉的两道目光刺向她,她内心经不住一颤。 何欢端来茶,云暮谢拒。 疏禾抵不住那包含故事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他,眼前的人清瘦了不少,眼窝深陷,满是遮掩也遮掩不了的疲态。 疏禾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突然发了光,看起精神了许多。高高瘦瘦的个子,年纪不过二八,即使穿着厚厚的铠甲,披着战袍,也能看出身子有多单薄。 关暮远还是薄情,这么小的孩子就带着出入战场,还不好好照顾人家。她想“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弟弟,肯定不会让他出生入死。” 唉,终究也是苦命的人,疏禾觉得自己不仅不能照顾他,还一直冷眼相向,其实自己也是冷血的吧。不过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云暮的表情很复杂,惊喜、哀伤、深沉、心疼,一张清瘦的脸怎么能承受这么多的情愁呢。 可能疏禾从来没好颜相看过他,他还是有些惊慌。 “坐吧!” 这句话不受控制的从疏禾嘴巴里蹦出来,一旁的何欢显然一惊,云暮也是,好像没明白疏禾的意思。 何欢立马调整自己的仪态,“云暮大人,夫人请您坐。” 云暮还是不敢相信,看了疏禾一眼,最后还是坐下了。何欢重新添置了一壶新茶,端来了一盘糕点。疏禾拉着何欢也坐下,在她这里没有那些规矩,最讨厌那些什么繁文缛节,什么身份尊卑,什么主仆有别,她不喜那些,不管是什么人,住一个屋里就能一起坐下来。 疏禾拿起一块板栗酥,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茶叶的清香弥漫开来,整个院子都是,让人放松。 云暮摸索一阵,递来一块方巾,裹起来的,里面好像包了什么东西。 “夫人,这个给您!” 看着云暮拘谨又惶恐的样子,疏禾示意让何欢收下。何欢接过方巾,打开一看,是一对红珊瑚耳坠,红的晶莹,艳而不俗,一看就知道是稀缺少有的。 何欢喜欢的很,疏禾让她收起来。 对于珠宝首饰,疏禾说不上喜欢,每天都是像个木偶一样被丫鬟拉去穿穿戴戴,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 扎辫子多好,简单又省力。 何欢收下红珊瑚耳坠后,云暮就起身告辞,何欢送至院门,疏禾再看看屋檐下的那些粟米,已经吃的不剩几粒。 把剩下的那些粟米全部撒下,转身回屋,寒意渐起,夜即将来临。 第二章 梦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夫人,是不合胃口吗?我重新弄。” 实在没什么胃口,晚饭勉强动了动筷子,何欢一脸担忧的看着疏禾。 “不用,多食了几块板栗糕,积食了,实在吃不下。” “那我去泡点助消化的山楂茶。” 疏禾点头示意,何欢赶忙去厨房取山楂。 腹部很不适,她索性走几步,起身走到院里。 夜晚的寒风不带任何温度,如同这座将军府。立在院墙前往外望,怎么也望不出去,这诺大的一处院子,她觉得好像容不下自己。 很久不出府,已忘了十字街的样子,也好久没喝过竹筒酒。 “难道真的是这座将军府囚禁了我吗?可更像是我自己囚禁了我自己。”疏禾在心里问自己,又自己回答自己。 她又想“关暮远不爱我是真,不让我到偏房院里也是真,可真的没规定说不准我出府。” 不远处几个丫鬟有说有笑的走过,端着一坛酒,提着几个食盒。 “将军回来了,主子可高兴了。” “那是嘛,将军一回府,就来看我们主子,可见将军对我们主子有多好。” “我们主子是将军心尖上的人儿。不像某些,将军从来不看一眼的。” “你小点声,别让人家听到就不好了。” “你怕什么,我说的事实,将军不待见这可不是我凭空口说的。” “我们主子才是真真儿的受宠,那几房将军也去,可没见有对我们主子这么上心的。” “你还说,今儿个,那边小蹄子在我面前炫耀,说将军带了什么稀奇的东西。哼,带东西算什么,将军的心都给了我们主子。”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疏禾没听清,这是常氏的几个丫鬟。 常氏,常婉,跋扈多年,性格乖张,很对关暮远的胃口,真真儿放在心尖上的人,出征回来总是先登常氏的门。 整个将军府,没有人不知道她是将军宠的人,越是宠就越是跋扈,疏禾觉得自己霸占了将军府夫人的名头,她是得到了将军府夫人的实权。 常氏不待见疏禾,要不是疏禾,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将军府的正主。 疏禾一直在想,关暮远那么爱她,为什么把名头给了自己。除了给自己拉仇恨,这个名头什么都没给自己,她也不稀罕这么一个名头。 常氏恨疏禾入骨,只要能找到陷害她的机会,从来没放弃过。可是疏禾不在乎,不管她做没做,都是她的错,她已经习惯了。几次下来,她不接招,常氏就转移目标。 府里还有江氏江离和容氏容敏,都不是省油的灯,让她们斗去吧。 看来还是一如既往,关暮远回来就去了常婉的住处,还真是恩爱夫妻啊,一刻都离不得,不知道关暮远出征的时候,两个人是怎么过的,一定都想得很痛苦吧。 何欢回来了,端着泡好的山楂水,她还不知道疏禾听到了些什么。 “夫人,夜里风凉,我们进去吧。” 疏禾觉得一点都不凉,反而吹点风全身都轻松了。 “我不冷,你进去吧,我还想站会儿。” 何欢把茶盏送回房后,又出来了。她拿着一件披风要让疏禾披着,她觉得这不还没到冬天,没那么冷,她没披上。 “还不冷,你当我弱不禁风啊!” 何欢低下头,等再抬头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夫人的身子,这一年来清瘦了很多,何欢担心...” “傻丫头,担心什么啊,我不是好好的嘛。”不等她说完疏禾就打断了她的话。 疏禾觉得这个傻丫头,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也遭罪,还是一心为自己想,有时候她也觉得很对不起何欢。 不知在风里站了多久,等我转身回屋的时候,何欢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让她赶紧回屋休息。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某处盯着自己看,她四处望望,空无一人,她想又是派来监视自己的吧,监视也没用,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不会去打扰任何人的和乐。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自从发现记不起以前的事情时,心里就一直空荡荡的,空的发慌。 疏禾只知道自己是个不受宠的将军夫人,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连天天呆在身边的何欢,也不知道自己以前认不认识。吴妈告诉过自己一点点,说自己是她的侄女,跟将军喜结连理也都是她的安排,吴妈是关暮远的奶娘,他当她如亲身母亲,他自是听奶娘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会违抗。 “那么吴妈为什么要让我嫁给关暮远呢?为什么他不爱自己还答应娶呢?我真的是吴妈的侄女吗?我怎么都觉得很陌生呢?我叫疏禾吗?”她一遍遍的在心里问自己,但都想不出答案。 她想不明白的太多太多,可悲的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多想知道自己谁啊! 一想就想到了五更,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何时才睡着。 疏禾好像有人在抚摸她的头,一转眼又好像到了一片草原,她骑着一匹小白马,跟着风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远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水碧绿清澈。 跑累了,她跟那匹小白马尽情的喝着清澈的河水,水好清凉,蓝天白云在水里游动。忽然听到一声马鸣,尖锐的划破宁静,几匹健壮的红棕色马儿飞奔而来,那响声震荡在整个草原,气势威猛。 马背上的人,挥动着鞭子,可惜她看不清他们的脸,感觉很熟悉,都是说不出来。 不知又怎么到了一间屋子,屋子好大,装潢华丽,像个宫殿,可惜空荡荡的,她叫喊着,不知道在找谁。忽然进来好多陌生人,拿着刀剑,还有背着弓箭的,凶神恶煞的逼近她。她害怕的一直往后退,到最后退无可退,那些人还没有要停下来,举着刀直直逼近我。 她逃不掉,喊不出来,一声声的喊着“父王救我”、“母后救我”,但是没有一个人出现,也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喊什么,你父王母后都死了,你害死的,都是你害死的,你害死了好多人,你就是个祸害。” 那些人越来越近,直直对准她的刀剑也来越近,她眼睁睁的看着一把长剑刺进自己的胸口,鲜红的液体往外冒,无数的刀剑都刺向,她听见刀剑刺进自己身体的声音,听见那些人高声呼喊,似乎在庆祝。 红色的液体将她浸染,流成一条红色的道,那条红道爬向那些人,他们踩着那红色的液体唱起了歌。 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到最后连眼泪也没有了。 快窒息,好难受,听到有人喊自己,好像是何欢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看看四周,跟刚才的情景完全不一样,何欢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还好是个梦。 终于醒过来了。 “夫人,又做噩梦了?” 疏禾无力的点点头,近来睡眠越来越少,梦却越来越多,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全身乏力。 何欢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洗后,才感觉轻松一点点。 第三章 知己雅曲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还记得进府第一年的时候,关暮远不是出征在外就是带兵训练,他呆在府里的时间少之又少,即使他偶尔在府里,也是陪他的婉娘和离儿。 所以她常常可以偷偷跑出去,去十字街,从头到尾乱逛一通,胡吃海喝,去酒坊买醇香的竹筒酒、白云间,去戏舍听戏,虽然她什么也听不懂,但还是觉得戏文很有趣。 还有挽月楼的姑娘美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肤若凝脂,面容皎洁,纤纤玉指,盈盈水波凝眸,一颦一笑,一步一回眸,步步入心,至此牵挂。姑娘们用的胭脂水粉都很香,她很喜欢那样的味道。 挽月楼的珂珂,那是个美得不像话的女子。身姿单薄,似风里摇曳的蒹葭,两弯柳叶眉似画,鹅蛋脸颊镶嵌着两个小酒窝,倒满笑容,一看就醉了。 珂珂的古筝弹得特别好,疏禾去听过几次,怎么也听不够。她觉得这挽月楼真的不适合珂珂,这里的人不懂她古筝里的愁绪,也抚慰不了她干枯的心河。 来来往往的那些人,不是纨绔子弟,就是粗鲁蛮人,他们只关心风月,从不在意前世今生。 疏禾讨厌那些粗鄙的人来听珂珂的古筝,总觉得那是在亵渎她纯洁的灵魂。可她保护不了她,那时她常去挽月楼吃花酒,不容旁人来看珂珂。 在挽月楼,疏禾还跟人打过架,后来才知道那是九王爷的妻侄。她把九王爷的妻侄打了,打完了她也不知道九王爷是谁。 那天疏禾去听珂珂弹《镜花水月》,那是她最喜欢听的曲。珂珂是个安静的女子,歌喉甜美,她想如果自己是个男子,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求娶她。 一身白衣素纱,似仙如画,青丝垂下,指尖生花。只是看着珂珂,疏禾就醉了,歌喉漫开,沉醉其中,那甜美细腻的歌声悠扬有磁性,她入迷了,幻想着自己是个男子,搂着珂珂飞檐走壁。 一曲罢,在座皆意犹未尽,一片欢呼,一阵喝彩。 “珂珂,弹的真好,我以后天天来给你捧场。” “捧场算什么,跟我走,我给你名分,还给你一个家。” “......” 都是些浪荡登徒子,无非就是看中了珂珂的几分姿色。 在一片欢呼中,珂珂一直都不曾回话,只是默默的抚弄她的广袖和古筝。 众人还想再听一曲,珂珂点头应允。 此时一个着华丽锦缎的公子,从隔壁雅座晃晃悠悠的而来,一身酒气,头上的金色的发冠已经歪了,白色里衣领口还残留这胭脂痕迹。一看就是登徒浪荡子。 那人什么都没说,直愣愣地扑向珂珂,圈住珂珂就狂蹭乱咬,完全不顾场合,真是卑鄙无耻下流! 在座的那些人“唰”地站起身就往外跑,脸上还挂着意味不明的表情。有的人笑,有的人看热闹,还有的人惶恐,就是没有人去救珂珂。 刚刚还喝彩说要捧场的人,现在一个不留,那个之前还说要娶珂珂的男人,早不见了踪影。看来风尘里的赞美和承诺都是随口一说,可惜听的人当了真。 一股怒火从小腹升上来,灼烧的疏禾喉干、想跳脚,她身边的何欢也是按捺不住,见疏禾直冲上去,她赶紧一把把疏禾拉到身后,她自己上去就是一脚,踢的那下流无耻之徒闷哼了一声。 可他还是不放开珂珂,开始胡乱撕扯珂珂的衣服,何欢抱起那古筝狠狠的砸那流氓,没两下就把人给打翻了。 那人醉的一塌糊涂,全然懵,他一副不知道为何被打的样子,一看就来气。何欢还准备再动手,她赶紧制止,闹出人命来了也不好。 赶紧把珂珂扶起来,她被吓的不轻,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外衣被撕扯开,幸好里衣完好。疏禾将珂珂拉起来,准备带着她往后院跑,因为她的内寝在后院。 这时从楼下涌上来几个人,穿着比一般人都华丽,服饰款样都很独特,看来与那卑鄙无耻下流的人有关,可能是那人的随从。 那些人,看起都不是善茬,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躺地上的那个混蛋,全都涌上去。 “公子!公子!” “是谁把我家公子打成这样?”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作声。疏禾欲向前一步,珂珂跟何欢两人同时拉住她,摇头示意,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 “那是九王爷的妻侄,姬横,仗着王爷,横行霸道。九王爷府的人,惹不得,公子不该为我出头的。”珂珂悄声对疏禾说。 “公子?我?我……”,何欢挤眉弄眼,疏禾低头看看自己,这才发现她自己也是一副男儿身装扮。 “咳,没事,本公子敢做也敢当,有什么事我担着。” 那些随从看了姬衡的伤势,气的火冒三丈,其中一个人转身就拔刀,锋利的刀尖指向周围的人。周围的人害怕得很,都退的远远的。 “说,谁?是谁伤了我家公子?” 周围人抵不住压力,纷纷抬手,慢慢指向疏禾这边,对,他们指的就是疏禾。 疏禾想“该来的总会来,反正我也没想着躲,既然如此,那就认了。” 对面几个立马拔刀,跟着为首的那个直接冲过来,疏禾拉起珂珂就跑,何欢断后。以何欢的武功,打那几个毛贼绝不是问题。 就算有问题也完了,她不会武功。 一路跑一路打,那些个草包,没几招,就被何欢通通放倒,放倒就踢,“咕咕噜噜”,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从楼梯滚了下去。何欢也是至情至性的人,看不得良家少女被无耻之徒侵犯,干脆一脚把那个什么姬横也踹下楼。 那些人急急忙忙爬起来,脸青鼻子肿,带着他家公子狼狈不堪的逃了,甚是解气。 珂珂本不属于这烟花之地,不知为何沦落至此,关于这种人生大事,她觉得不便多问,所以就没问,送珂珂回房,告辞而别。 回府后,疏禾越想心里越堵,珂珂人善良又柔弱,这次自己能救她,是因为自己遇到了,那如果自己没遇到的时候,她又该如何呢?还会有人就她吗? 这些问题越想越害怕,甚至都不敢想。她本来躺着的,一咕噜就爬起来,匆匆忙忙的找吴妈。 吴妈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疏禾入府以来,从没见她黑过脸,对丫鬟们的教导也是轻言细语。吴妈见疏禾来找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俯身问安“夫人”。 “那个,吴妈,那个”,张嘴半天,一句话也没说不出口,似乎有点难为情,吴妈也是一头雾水,带着笑注视着她,她更加开不了口。 “吴妈,我...我想借点钱。”磨叽了半天,终于把心里憋了半天的一句话说出来。 吴妈笑意似花蕾绽开,“借钱?夫人借钱干什么?” 疏禾在心里说:“我该怎么回答呢,说为珂珂赎身,不能啊,一旦说了,自己逛烟花之地的行迹就暴露了,这可不能暴露。该怎么说才好呢,似乎有点难,但我好像可以不回答的,吴妈明事理,毕竟这将军府的女主人的名头还在我这里。” “吴妈,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是办正事,不是闯祸的。”吴妈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越是看,她就越心虚。 “难不成夫人在外养了个姑娘?” 疏禾心里咯噔一滑,自己跟何欢溜出去的事情,府里应该没人知道。吴妈这么问,看来或多或少知道了些,只是她怎么知道的,这点她很好奇,但是她不会问,一问就表示默认了。 不等疏禾开口,吴妈又说:“夫人真是折煞我了,这整个将军府都是夫人的,钱也是,要用自己拿就是了。” 可她从来都不管将军府的任何事,也从不曾打理将军府,这一切都是由吴妈和管家在管理。 “吴妈,你知道的,我从不打理,也不管账,我...我...” 吴妈意味深长的望着她,笑意不变。 “钱,都替夫人管着了!夫人可以随时拿,不能再说借。” “可这确实不是我的钱,在这个府里,我没钱,所以我是借的,向将军府借的。” 吴妈笑意依旧,只是眼里的光亮渐暗,她转身向库房走去,轻叹一口气,极细微极细微的一声叹气,她听得真真切切。 那身影很落寞,疏禾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府里的人都很落寞。不、不是这整个府,只是她这个院里的人罢了。 疏禾觉得可能是自己的缘故,自己不受待见,她们的日子也跟着不好过。可这又能怎么样办呢,关暮远讨厌自己,她自己也讨厌他。 很快吴妈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吴妈递给她,赶紧一把抓住,她生怕吴妈反悔似的。吴妈只是歪着头,看着她笑,那笑就表明了一切,话不用多说。 在这个府里,还是有人真心对她好的。 打开盒子一看,惊呆了,厚厚的一沓银票,摸起来真舒服。 吴妈的话更让她惊讶。 “这是三万两银票,夫人可以买下整个挽月楼,别说是赎回一个姑娘。” “我...我......” 疏禾的嘴巴张的很大,但就是挤不出一句话来,她这才发现,会不会说话跟嘴巴张的大不大好像没关系。 吴妈不再多说,任凭她惊掉下巴。 “我,我确实想帮珂珂姑娘赎身,但我不知道行不行,所以没说实话。” “就算我把珂珂赎出来,我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才好。” 当疏禾和盘托出时,吴妈一点惊讶都没有,好像她早已知道了一切,这让她有些慌张。心想难道自己溜出去的事情吴妈都知道? “我...我溜出去的事情,你、你们都知道?” 吴妈摇摇头,“没,就几个人,嘴巴都严。”吴妈显然是怕她担心。 她想,只要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就好,自己院里的人知道也没事。知道还不是没说什么,还不是任由自己溜,不过她在心里特别感激吴妈。 “夫人,挽月楼的事,需要帮忙吗?” 这话说得及时,她太需要帮忙了,她还不知道怎么跟挽月楼的老鸨交涉,也还不知道把珂珂姑娘赎出来后如何安置,有吴妈在,她相信她一定会把这一切都安排好的。 “好,太需要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安置珂珂姑娘。有吴妈相助,相信您一定会给珂珂姑娘安排一个好的去处。” 从她进府的那天起,吴妈就待她好,待她如女儿般疼爱。吴妈是这个府里除何欢外,待她最好的人,她不喜欢将军府,但是她喜欢吴妈。 吴妈宠溺的看着她,“夫人,早些歇息吧,歇息好了明日才能办大事。” 她点头示意,吴妈陪她进内寝,趁吴妈不胜大意的时候,就问她,“吴妈,您是怎么知道我跟挽月楼的事情的啊?” 吴妈叹了口气,慈祥的看着她,吴妈想抚摸她的头发,伸出的手又缩回去。 “夫人,有些人,不是看到的那个样子,也不是心里想的那样”,吴妈垂下眼睑,顺了顺呼吸,“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吧!” 等疏禾在床榻躺下,吴妈替她掖了掖被子,才退出房,并关好了门窗。疏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里隐藏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吧。 第四章 迪儿是谁?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都死了,是你害的,都是你害死的,是你这个祸害的......”她听到好多声音对着她骂,又好像只有一个声音,她完全分不清楚。 死了好多人,横七竖八,叠叠层层的堆成尸山,血肉模糊,根本就看不清那些人的脸,血流成了小河,想四周扩散开去,她奋力的睁开眼看看周围,这里好像是宫殿,不对,又好像是城楼前,她似乎看到了城门上挂着的一个人头。 忍不住的叫出声来,她在一堆尸山前挣扎,想跑却怎么也跑不掉,不管她怎么喊,也没人来帮她。那个声音一直在不停的骂,但是她就是找不到骂她的人。 她好怕,匍匐在地,浑身颤栗,她不知道这是哪儿,感觉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 “迪儿,快来,到我这儿来。” “迪儿,好多人来闯沉沙关,快跑!” “迪儿,快走!不要再回来了,走得越远越好!” “......” 好多好多的声音,怎么都在喊迪儿,迪儿是谁?突然间一阵天昏地暗,她听到了好多马蹄声,那声势宏大,好像地在动,山在摇晃。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喊不出来,也跑不动,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人马向自己飞来,她会被射死或被马踏死。 “夫人!夫人!醒醒,快醒醒!”一阵急促的声音把她救了出来,终于没人喊迪儿了,夫人又是谁?是自己吗? 一阵恍惚,有人在推搡着她,这种感觉很真实,那双手也是有温度的。 “夫人,你终于醒了!” 感觉好累,全身乏力,缓缓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香槟色的纱幔,这是她住的地方。 何欢关切的看着她,“夫人,又做梦呢?” 全身酸软乏力,她感觉好累,也好渴,何欢端来一碗茶,她大口的喝,感觉气短的很,吞水的瞬息就要窒息似的。 “慢点喝,夫人!”何欢一下一下的抹着她的后背,从上到下的抹,呼吸很快就畅通了。 “夫人,迪儿是谁啊?刚刚您一直在呼唤她。” 她一时语塞,因为她也不知道迪儿是谁,还有自己为什么老是做这种梦,一场梦回,精力也耗费的七七八八,感觉特别疲累。 “我喊了吗?没有吧,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嗯,喊了,夫人在梦里好像还在哭。”何欢认认真真的回答。 “可我怎么就不记得呢,一点都记不得。”她感觉头很痛,好像不是她自己的脑子。 何欢见她一脸倦容,“梦里的事不记得也是常事,夫人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夫人歇歇,我去打盆水来。” 她这才发现天已大亮,而她全身都是汗渍,黏糊糊的,好难受。 何欢端水进来,擦拭了一番,还是觉得黏黏的不舒服。“何欢,去放澡水,我泡会儿。” 何欢立马去办,真的好累,倦容难掩,梦里难回。是啊,迪儿是谁?那些人都是谁?那些画面是真的吗?为什么自己要做这种梦? 头空荡荡的,撕心裂肺的痛,像是要崩开似的。 她把自己全然浸在水里,许久,终于放空,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都没有了。 “夫人,夫人,您怎么呢?快起来!快起来呀!” 那孩子什么都不懂,咋咋呼呼的,把吴妈和其他的几个侍女都引过来了。 “夫人!夫人!” “...” 一阵嘈杂,何欢跟吴妈的声音急切,还带点哭声,她不得不破水而出。 “我没事,就是想泡会儿。” 她们见她没事,都松了口气。 “夫人,莫要把头泡在水里。”吴妈边说边指她自己的脑袋,这是把她当傻掉的啊,一阵苦笑。 “何欢,把我那套月白色华袍取来。”见吴妈把其他跟来的几个丫头都屏退,她向何欢要那套月白色袍子。 那是她溜出去时才会穿的,专门做的男装。何欢一动不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不停的瞟一旁的吴妈。 她明白了,何欢还不知道内情,她还以为自己溜出去的事情没人知道。 “咳、咳咳,那个,何欢你、你去取吧,吴、吴妈早知出、出门的事。” 一时之间,她成了个说话不利索的大舌头。何欢惊呆在原地,愣愣的看她,然后再看看吴妈。吴妈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笑脸,何欢逃似的奔出去找那套袍子。 为了掩饰尴尬,她也对吴妈挤出一张笑脸,她自己知道那肯定比哭还难看。 吴妈俯身靠近,替她把身后的湿发拢顺,动作轻微,吴妈手掌的温度传到她的肌肤,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夫人,凡是想开点,护好自己,您还年轻,一切都还长远呢!” 听这语气和说的话,这是担心她寻短见啊!她不禁的打了个寒战,她是不得宠,也不怎么受待见,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一死了之。 是啊,她在这里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她为什么没想到过寻短见呢? 事实表示,她还真是从来都没想过这件事呢! 不过她现在也不会做这么绝的事,就算再委屈也不会,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弄明白,还有好多真相等着她去寻找。 这整个将军府,好像藏着很多秘密。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与关暮远有关的事情,他如此对自己是为何?他如此待自己会如何? “吴妈,放心吧,我还没想过死。” 身后的人,继续梳着她的头发,很轻很柔,梳的她都想瞌睡了。 何欢把那身月白袍递过来,替她更衣换装。用木兰发冠把头发束的高一点,这样看才像男子。 好一番洗漱装扮,方才可以出门。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立马就去挽月楼把珂珂赎出来。 吴妈早已安排好马车,马车在后院小门等着的。她跟何欢都是男儿身装扮,吴妈还是原来的装束,吴妈从来没见过她这身装扮,竟是愣愣的看呆了。 何欢显然也是呆住了,她还不知道吴妈也会去挽月楼的事,都怪自己,没提前跟那孩子说,让她受了惊讶。 她催促着快走,吴妈便领着她们出了门。不知道吴妈用了什么办法,反正她们很容易就出了府,没遇上不想遇到的人。 出门行了一段路,再右转,就到了街道,街上好多行人,她们小心翼翼的向前行驶。 转了好几个圈才转到十字街,“这好像不是我们走的那条路,我们走的那条路近很多。”何欢那个实诚孩子,想什么就说出来了。 她早发现这条道多绕了很远的路程,她想吴妈这么安排是有她的道理的,还有吴妈这人信得过,自不必多疑多问。 “多绕些路,怕带着尾巴。” 吴妈想的真周到,她还没考虑过这件事呢!幸好有吴妈,要不然她可能还办不好事情。 很快就到了挽月楼,吴妈三人走进去,老鸨热情的走过来打招呼,那窈窕身子自是风情万种。 “几位客官,看上我家哪位姑娘呢?” 吴妈塞给老鸨一张银票,“妈妈,借一步说话!”老鸨见钱,嘴巴都笑的合不拢嘴,马上引着她们往后院走。 行至一座小阁楼,老鸨招呼她们坐下,丫鬟端上来一壶茶,老鸨赶忙屏退了丫鬟。 “妈妈,我想赎个姑娘!”吴妈开门见山,丝毫不遮掩,这也不是遮遮掩掩的事情。 老鸨怔了怔,“赎个姑娘,是跟何公子要好的珂珂吧?”老鸨这话是看着她说的,她心底一虚,略显尴尬。 一旁的何欢努力掩饰自己的表情,她偷偷看看吴妈,吴妈神色如常,毫无波澜。 “是是是,我家公子跟那姑娘要好,这不缠着我来给姑娘赎身嘛。年轻人,你懂得!” 什么啊,什么叫懂得啊,天,她...... 老鸨掩饰不住笑,那是坏笑,“懂得懂得,谁还没年轻过。” 一旁的她,听得脸泛红,也发烫,耳朵跟灼烧的发疼。 “哟哟哟,脸红了,害羞了,何公子是个正经人,对我们珂珂是真心好,如果珂珂跟着何公子,想必也是佳话一桩。” 被老鸨这么一说,她也不好一直不吭声。“珂珂姑娘才貌双全,甚是合我心意。” “好说好说,跟何公子走,想必珂珂姑娘是一百二十个愿意的。” 老鸨喝了口茶,继续道“何公子也说了,珂珂姑娘才貌双全,我也甚是喜欢,这一走,我这挽月楼就没了月亮了啊。” 生意人果然是生意人,算得精,戏也演的好,到最后还真流了几滴泪。 她心里愤愤不平,要是真对珂珂姑娘好,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也不见挽月楼的人站出来为她说句话。戏演得这么足,无非就是想多捞点钱。 “瞧妈妈说的,挽月楼的姑娘在这十字街是出了名的,个个都是月亮,少一个不少。”吴妈的话只说了一半,后面的自是不需多说,老鸨是聪明人。 不待老鸨答话,吴妈继续说:“妈妈对珂珂姑娘也是一番真心,这样,在原来的数量上,我多出点。” 老鸨的拭了拭眼泪,“这个好商量,都是为珂珂好,想必何公子也不会看不起珂珂姑娘的出身。” 好一个狡猾妇人,竟然挖着坑等着她们跳,钱出少了就是看不起珂珂的出身,钱越多越好。 “我家公子当然不介意珂珂姑娘的出身。妈妈开个价,一句话,不多说。” “珂珂来我这不久,自视清高,卖艺不卖身,吃穿用度都是我补贴...” “多的话不说,妈妈就直接开个价。”吴妈听不下去,直接打断老鸨的话。 “那我就直说了,一千两银票,交票就带人走。” 真是狮子大开口,一千两银票,一千两可以做很多事情了,为了珂珂,一千两就一千两,大不了她以后什么都不买,月银都不要。 吴妈嘴角稍微挑起,似乎想说什么,一转念,什么都没说。吴妈摊开右手,然后伸向她,她知道吴妈是向自己要昨晚给她的那个盒子。 她起身的时候把盒子拿给何欢,交给何欢保管最是可靠,就是遇上歹人,盒子也不会被抢走。她转头问何欢讨要,“盒子给我。” 何欢在衣袖里摸索,随后拿出那个盒子,她把盒子递给吴妈,吴妈打开盒子,拣了几张银票,数了数,把盒子关上递给何欢。 吴妈把手里的一沓银票数给老鸨,老鸨直溜溜的盯着钱,眼神里都是光。 “妈妈,你也看了,这是一千两银票,钱我准备好了,你把契约书和姑娘都交给我,我就拿钱给你。” “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好说。” 在钱面前,都是爽快人。 “翠儿,去请珂珂姑娘来!”门外的人应了声“是”,就离开了。老鸨起身往里走,听见钥匙碰撞的声音,很快就听见开锁的声音。 老鸨拿着契约书走出来,眉开眼笑。老鸨刚刚坐下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一揪,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来。 “鸨母,鸨母,珂珂姑娘好像不在房里,我敲门没人应。”翠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报告。 “慢慢说,不急不急,你敲门没人应,那你试着打开过吗?” “没、没有,我不敢,您平时教导我们不得随意进其他姐妹房间的。” 嘿,真是个言听计从的好孩子。 老鸨脸色大变,唰的站起来就往外跑,她们也跟着跑。来到珂珂房前,敲门,依旧没人应,再敲,还是一阵死寂。 热血上涌,“何欢,把门打开!”何欢听言,立马去推门,推了下,门没动。 “踹!”话起脚落,这默契... “别踹啊,我这门花了不少钱的...”没人听老鸨的话,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钱。 何欢用力连踹好几脚才把门打开。 第五章 从此再无奏曲人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门应声倒下,她向前迈一大步跨进去,她本以为屋里是一副人仰桌翻的景象,但其实不是,跟她想的完全不同。 屋里所有的东西还是昨天她见过的模样,归置并无不同,也无打斗的痕迹,很整洁。 要么是打斗后收拾过一番,要么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一眼就望向里间,这房是套连着的,卧榻在里间,招待客人的茶室在外屋,古筝也安然的在茶桌旁立着,很是素朴静雅。 老鸨先她一步,已踏入里间,她跟何欢紧跟其后,吴妈跟翠儿跟在最后面。 幔帐轻晃,一丝风袭来,轻掀衣摆,里间的窗子是开着的。她顺着慢慢摇晃的幔帐望去,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看不真切。 她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掀开床头幔帐,她楞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何欢见状,立马把她拉到身后,老鸨吓的跌倒在地,那个翠儿一边后退一边尖叫,吓得不轻。 躺着的那个人就是珂珂,脸上好多血迹,眼睛睁得圆鼓鼓的,直直的望着上方,嘴角挂着血迹,血迹干涸,那黑如墨的长发散乱着,铺成无尽的黑渊,衬托的那巴掌大的玉脸越发的苍白。 身上的那身乳白色轻衣,早已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几缕破乱的轻纱搭在身上,身体很多部位没有被遮住。 脖子、颈口那片是清晰可见的抓痕、手指印,伤口早已变的乌黑红肿,血迹斑斑。胸口还有脚印,是被踹时留下的印记。一股热流涌上来,她想打人。 倒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完。珂珂现在的模样不堪入目,血浸染了身下的被褥,鲜红一片,很刺眼,好像被被撕裂过。腿上满是抽打的痕迹,有些伤口上的血还未完全凝固,有些红肿的像瘤子。 她的双手被捆绑在身后,双脚被捆绑着拴在床头,无法想象她遭受了什么样的耻辱,不敢想。她想要是自己昨天就来赎她,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要拆了挽月楼,她要杀人。一把抓住老鸨的衣领,她想捏死她。 “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在你挽月楼就成这样呢?是不是你找人杀了她?” 老鸨一个劲摇头,其他的几个人显然不知道她会这样,先是一怔,后立马反应过来,都来拉她,几个人的力气大,很快就把她拉开了。 “夫、你先松开,听听她们怎么说。”吴妈劝她松开,她一直都很冷静。 “我...我跟公子一起进来的,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老鸨在一旁缓了一口气,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接下来一直在说不知道。 老鸨身后的翠儿早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敢抬头,全身发抖,一直在叫喊。她这一喊,楼下的人也被惊动了,一时间,大批人向这里涌来。 吴妈眼疾手快,疏禾反应也很快,两人赶紧拉开被褥把珂珂的下半身遮住。那些来看热闹的人,衣衫不整的有,披头散发的有,不过都被吓得不轻。 一个个都被眼前的那一幕给吓到了,纷纷逃窜。挽月楼的姑娘们,花容失色,瑟瑟发抖,哭的哭,倒的倒,乱麻了。 “杀人啦!杀人啦!” “死人了,死人了。” “谁死了?” “那个弹古筝的珂珂。” “死人啦,不能玩乐,把钱退给我。” 一时之间,整个挽月楼像烧开的沸水,叫的叫,跑的跑。叫喊声、哭泣声、哆嗦声。客人大多逃窜,只剩下小部分人,挽月楼的老鸨和几个姑娘呆呆的立在原地,直愣愣的,有几个挽月楼的姑娘忙着收拾细软,准备离开。 她不是男人,对珂珂没有半点龌龊心思。跟她相识,只是意外,之所以想着把她赎出来,只是一种感觉。她能从珂珂身上看到她自己的影子,能感她所感,能悟她所悟。她们都是被圈养的孤雁,不知该飞向何方。 天空那么大,她们却飞不走。突然觉得,这世上只剩她一个人了。再也听不到《镜花水月》这首曲,再也不见鹅蛋脸颊的那酒窝,茫茫世间已不再有她的影子和栖所。 抽出何欢腰间的小铜刀,她想杀人,可是她不知道该杀谁。 “公子!冷静!公子!”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听这些话,腹部绞痛,那一个个都以为她是爱慕珂珂的美貌,真是可笑之极。 “公子?你们以为我是谁啊,我是个女人,不是公子。” “我没有你们那些龌龊心思!” “刺激太大,疯掉了,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分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哈哈哈...” 真是太可笑了,我也开始笑,把刀对准他们。 “哈......我是受了刺激,可是我知道我是谁!” 她自己都被自己愣住了,她知道自己是谁吗?她知道吗?那自己是谁呀? “要不是你,珂珂姑娘也不会死!” 一个声音传来,如晴天霹雳,是自己害死她了吗? 她艰难的转身,努力寻找刚刚说话的人,许久才找到声音的来源,张嘴,却好像发不出声音,对着那个人指着她自己,问“我?是我吗?” “就是你,要不是你强出头,也不会遭此祸患。” 身体根本不受我控制,一下就瘫软在地,“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我们谁不知道姬公子对珂珂姑娘垂涎已久,昨天要不是你从中横插一脚,珂珂早就是姬公子的人了,若是姬公子的人,谁还敢动?就是那你从中破坏,搞什么英雄救美,强诱姑娘,才使姬公子怀恨在心。” “我那是救她,救她!不是抢,不是骗,我没有抢,也没有骗...” “难道你是认为姬公子是坏人?需要你救吗?能被姬公子看上的人,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口口声声说没龌龊心思,那你为何要进姑娘的寝房?还说不是骗。” 真的是自己害了珂珂吗?可自己真的没有龌龊心思,她坦坦荡荡,日月可鉴,自己真的没有骗她。 “我为何要骗一个女人?啊?我什么要骗她?” 没有人回答她,吴妈想来拉住她,她不让吴妈近身,手里的刀对着那些人哆嗦,何欢跟那几个开始动手了,自己真的害了她吗?自己只是想救她,为什么,为什么?谁来告诉自己,为什么自己救人也是错。 没人相信她,弯刀一转,砍掉头上的发冠,任墨发散开,青丝翻飞,在风里凌乱。 一阵死寂,显然,惊呆了所有人。 一缕风吹过,缭乱她的黑发,眼睛酸涩的发胀、到生疼,终是没忍住那股热流,泪水从眼角流下,幸好这黑发挡住了脸颊。 突然觉得好累,身体支撑不了一颗头颅的重量,天好黑,地在旋转,自己是谁啊? “我是谁啊?” 第六章 可有心结?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一缕烛火的光摇曳在床头,何欢趴在疏禾的床边睡着了,疏禾环顾四周,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回到府里了。 疏禾不知道她是怎么回的将军府,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昏昏沉沉,也浑浑噩噩。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全身乏力,疏禾感觉好像做了很多梦,但她一点点都回想不起来。 “是你害死她的”,一个声音总是在反复响起,一直在提醒疏禾,她如坠冰窖,她感觉好冷好冷。 疏禾冷的颤抖,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总是迷迷糊糊的,感觉很真实,却又很空虚,她感觉自己好像飞起来了,但不知道飞向哪里。 “夫人,夫人,您醒啦!” 这是何欢的声音,“快快,传大夫,夫人醒了!”这是何欢在安排丫头们做事情吧。 “何欢,何欢!”不管疏禾怎么喊,但就是发不出一点点声音。 何欢紧紧握住她的右手,安抚她,“夫人,您终于醒了,您知道何欢有多担心您吗?我好怕,好怕您一直昏迷......” 疏禾说不出话,艰难的抬起手,抚摸何欢的头,很轻很柔。 这时吴妈也进来了,看到疏禾,紧促的眉头稍显缓和,“夫人醒了,大夫马上过来,您多休息,不易思虑过多。” 疏禾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多想问问挽月楼的事情,也想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惜她的嗓子哑了。 吴妈体贴的拍拍她的手臂,慈爱的看着疏禾。这时门外有人传大夫来了,吴妈赶紧起身去迎接大夫。 大夫看起来五旬上下,中等身材,一脸和蔼,右肩挎着一个木箱,那木箱散发着一股浓而不呛的中药味儿。 “麻烦大夫走一趟,给我们夫人瞧瞧。” 吴妈从衣袖里取出一块方巾,摊开放在疏禾的手腕处,后退两步,腾个空地儿给大夫。 大夫上前两步,向疏禾问安,后取下药箱,拍拍自己的手,方才给疏禾把脉。 把脉过程中,大夫神色无恙,吴妈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松一点点了。 何欢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自从疏禾在挽月楼受刺激发作一场晕倒后,一直是处于高烧昏迷中的,中间断断续续的醒过来几次,可高烧怎么也退不下来。 找了好几个大夫来诊治,夫人的病情还是那么严重,不仅不见好转,而且有加重病情的趋势,这可不得了。 最后还是将军的参将璟玉找来一个民间大夫,听说此人医术了得,治好了很多其难杂病。 可能是烧糊涂了,疏禾竟说些没人能听懂的胡话,吴妈和何欢急的要疯了。 “夫人发烧多时呢?” “将近三日。”吴妈赶紧回答大夫的问话。 “昏迷的时辰呢?” “近三日一直昏昏沉沉的,昏迷的时间多于清醒的时间。” 大夫吩咐吴妈将方巾移至另一手腕处,吴妈照办,大夫把脉良久才松手,退至外间,似是要借一步说话。 “夫人可有何心结?” 这一问,吴妈跟何欢两人都僵了。 心结,夫人何尝没有心结,还不止一个。 自己嫁入将军府,除了新婚之日见过夫君,就再也没见过,这不是心结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是心结吗?将军专宠妾室,正室脚迹都不曾踏一步,妾室三天两头来闹心一番,这不是心结吗?自己要好的人,情同姐妹,突然丧命,还跟自己脱不了干系,这不是心结吗? 两人不知该如何回话,大夫也不追问,自是阐述自己的观点,“依夫人的脉象来看,忧思成郁,久而成疾,汇至脾脏,五脏六腑有损,若是及时调理修养,假以时日,还可痊愈。” 听到说调理修养可以痊愈,吴妈总算是一颗心放在了稳处,何欢的脸颊,难得爬上一丝笑容。 “大夫,只要夫人能痊愈,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夫人这病急不得,需静养。当务之急,还是要退烧,再烧下去,身心俱损,灵丹妙药也救不回来。” 刚刚松一口,这嗓子眼又掉起来了。 “大夫,那这高烧,如何才能退?” “夫人的高烧已损至头部等器官,烧至成温,游遍全身,需千年寒冰方可相克,继而化之。” “千年寒冰?哪里有?如何取得?” “千年寒冰只有那雪域天山才有,且有讲究,要成紫色的霜花状,方才有奇效,它还有个名字叫千年紫霜。” “我去,我这就去。”何欢听完,迫不及待,她想快点拿到紫霜来救夫人。 那大夫看了一眼何欢,说:“姑娘,若是这千年紫霜能轻易获得,怎么会称为奇药呢?” 那大夫顿了顿接着说:“还有,就算找到千年紫霜,姑娘又该如何完好无损带回,那紫霜是极易融化掉的。” 这一盆凉水把吴妈跟何欢两个人给完完全全的浇清醒了,这紫霜本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药,这到雪域天山要六七天,就算是用上最快的汗血宝马,也得三四日方可到达,这一来一回时间长不说,那紫霜根本无法保存那么多的时日。 再者,夫人能撑那么久的时日吗? 这无疑就是宣告此病无药可医,何欢急的在一边跺脚,眼角闪着泪花,她心里很难受,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救夫人了吗? 吴妈听完大夫的话,倒吸一口冷气,思绪混乱,还是请大夫开药方。 “大夫的意思,是说夫人真的没、没救了吗?” “大夫,这千年紫霜不易取得,那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夫人受折磨吧,求您了。” “唉,也不是没救,高烧可以退,但是夫人身体的那股温流得不到克制化解,就会一直游走全身,夫人不仅要承受万千痛苦的折磨,还要接受温流软化骨质、成为软骨人的风险。” 吴妈倒退两步,勉强才让自己站稳,“大夫,先开个方子,能退烧就先退烧吧。” “那好,我先开个方子,你们按照方子来,先暂时帮夫人退烧。” 吴妈亲自引着大夫从寝室外间走到厅堂,备纸研磨,大夫提笔慢写、仔细斟酌,许久后才把一张单子写好交给吴妈。 大夫起身告辞,吴妈心焦夫人的病情,安排车夫送大夫归家。大夫作揖作为回礼,吴妈从袖子里取出几张银票塞给大夫,大夫欲推辞,吴妈态度坚定,大夫只好收下。 吴妈嘱咐了车夫几句,目送大夫出门远去,立马回屋陪着夫人去了。 第七章 想你,当我是自作多情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疏禾此时正稍微清醒些,见吴妈心急火燎的走进来,疏禾心里咯噔一跳,到了她这个年纪,经历的事情不少,还如此急躁,疏禾猜情况不是一般的糟糕。 疏禾再看看一旁的何欢,她强装着笑看着自己,那笑比哭还难看,疏禾猜她们的焦急肯定与自己有关。她努力张嘴问“是挽月楼的事吗?”可是没人知道她在问什么。 吴妈见状,立马命人取纸笔来,疏禾摇摇头,拒绝了,还是没有勇气问。吴妈赶紧走过去把疏禾扶起来坐着,取一床被褥放在疏禾身后,轻轻的让疏禾靠在被褥上。 许是躺了太久,一坐起来就觉得眩晕,疏禾赶紧闭眼,缓和片刻,这才睁开眼环顾四周。 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不多一样不少一样,疏禾心里很涩,她已经没任何情绪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了。 “失落吗?”疏禾在心里问自己。 “失落。”她同样在心里回答。 疏禾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住了两个人,她以前从不曾有任何期待,但是现在她有了。 她也想得到一丝怜爱,来自那个人的。 可那个人都不曾来看过她一眼,他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别的女人,一分一毫都不曾想过要给自己。 看一眼很难吗? 不难,就是懒得看罢了。 疏禾能想象到他对常氏、江氏的风情万种,她的心纠结在一起,隐隐作痛。她以为自己一直不在乎的,但好像不是,否则心也不会这么痛。 虽只见过一面,眉眼的样子都不曾多看几眼,但轮廓很清晰。 一袭红衣,玄纹云袖,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顶上的发冠精美绝伦。身躯凛凛,面若中秋之月,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不知为何,这几日疏禾总是想起那个人,不自觉的想起当初一袭红衣的样子,想起仅此一面的人。 那个人的样子浮现在脑海,疏禾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人是将军,却是没半点粗鲁之气。而且她总觉得那眉眼深藏着冷漠和决绝的忧伤。 罢了,就当是自作多情吧! 疏禾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终是没忍住。 “夫人!” “夫人!” 何欢、吴妈被疏禾吓到了,不知道疏禾怎么就哭了,她们从没见疏禾哭过。 “夫人!您是哪里不舒服?” 疏禾摇摇头。 哪里不舒服? 又是哪里舒服呢? 何欢从疏禾枕下取出一块手帕,欲给她擦去泪痕,疏禾拒绝了。 哭也没用,哭也不会有人来看你,又哭给谁看呢?一行泪滑落,流经脸颊,停留在下颌线,终是没停住,一泻而下,滴落在领口的青丝睡衣上。 泪水在睡衣上晕染开来,痕迹清晰入目。 吴妈看着疏禾,眼角泛起泪花,心道“都是苦命的孩子啊”。 何欢的泪决了堤,但是她不敢哭,无声的抹着泪。 一连多日不曾进食,疏禾体力本就不济,刚刚情绪波动那么大,此时更是虚弱。 吴妈赶紧去厨房取了一碗粥,小心的喂给疏禾。 “夫人,您几天没进食,身子受不了,还是吃点东西吧。” 疏禾实在不想吃东西,身边只有吴妈跟何欢,她们也是真心待自己的,已是让她们伤心难过了,若是再不吃东西,会让她们更担心更难过。 疏禾本想自己端着碗,哪想手腕无力,显些把碗打翻。吴妈赶紧拿回还没完全松手的碗,一勺一勺的喂给疏禾。 疏禾艰难的张口,吴妈喂她就喝,虽然是粥,吞下去也是蛮艰难,喉咙烧的肿了,吞东西很是痛苦。吞两口,歇一下,终是把一碗粥吞完了。 吴妈很高兴,在她看来,只要疏禾吃了东西,就是好转。可这对疏禾来说,却是一种煎熬。 她一吃下去,胃里就翻滚绞痛,好像要把她的五脏六腑绞碎。疏禾勉强支撑着自己,可脸色越来越白,毫无血色,嘴唇也开始泛白,整个人犹如一张苍白的纸。 冷汗开始往外冒,痉挛抽搐,终是没忍住,“哇”的一下吐了,翻江倒海,刚刚吃的粥全部吐出来了,最后只剩干呕。吐出来的水也是苦的,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是苦的。 她如此大的反应把何欢跟吴妈吓到了,何欢手足无措,吴妈赶紧吩咐其他丫头收拾残局,她自己去打一盆水来给我擦洗。 吐出来,感觉轻松了很多,绞痛也缓和了不少,只是脸还是惨白。 何欢在一旁默默流眼泪,疏禾想安慰她,都是她没力气,半点力气都没有。 一番清洗,疏禾也折腾的累了,吴妈抱着她,轻轻放平,盖好被褥,安排众人各司其职,吩咐何欢寸步不离的守在疏禾身边。 自是不用多说,就算不吩咐,何欢也会守着她的夫人。 关暮远从外面回来,直径走向常氏的院子,在门外走廊就听见屋内在说些什么,立即站定脚步,细细听来。 “什么,你是说那边那位没救呢?真的?你打听清楚没有?”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丫鬟端出来的痰盂,那味道熏死人,都是吐的残渣,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几日不见,怎么就这样了呢?” “这不是赶着给您挪地儿嘛,将军这么宠您,那正主的位置迟早是您的。” “你小点声,别让外人听了去,我是想那正主的位置,将军给的比我自己要来的好,是吧?” “是是是,您说的对,还是您明理。” “都病成那样了,将军还是没去那院子里瞧瞧?” “没,将军从不踏进那院子的。” 那妇人常氏高兴了,笑了起来,“去,给我倒杯莲子羹来,我这也要去去心火。” 关暮远正欲向前走,又听见说话的声音。 “等等,不忙取粥。你说那主儿,病成这样将军也不去瞧瞧,当真这么无情吗?” “管他无情有情呢,只要将军一直对您好就行了。” “就你会说话。我一直不明白,那主儿对将军也是从不追赶,好像不在乎,你说他们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渊源啊?” 关暮远的脸色立即阴沉,沉得如寒冰。 “哎呀,照我说,您就是多虑了,人家不见就不见,难道他们天天见,您就高兴呢?” “那也是,只要将军一回来、就到我这里就好了。说到这我就来气,江氏那个狐媚子总勾引着将军,将军就吃她那套,哼。” 听常婉那语气,好像真的是气的不行。 “您也别多想,将军还是向着您的。我去取莲子羹,您消消火。” 常婉的侍女牡丹往外走,关暮远想找个地儿隐藏一下,被撞见听墙角还是不好,可他前后都是空空的走廊,来不及,不多想,轻身一跃,飞上走廊的屋梁。 关暮远黑着脸,心情很糟,待牡丹走远,他一跃而下,折身而返,匆匆去了书房。璟玉这个时候应该也回来了,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 第八章 终是欠了她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暮远将军府的书房,关暮远正襟危坐,等着璟玉。其实他心乱如麻,这不是在战场,在战场他可以运筹帷幄,但这是府邸,是他想逃离的地方。 他不敢面对疏禾,那个他娶了就不再见面的女子。 终是欠了她。 关暮远想起璟玉跟他说的那句话“因为相欠,彼此才相见”,是这样吗?他跟疏禾又是怎样的相欠呢,他已经理不清了。 关暮远把自己的脸隐藏在昏暗光的背面,他习惯了隐藏,隐藏这张脸上的任何情绪,隐藏他的心。 把她托给自己的奶娘吴妈照顾,也是自己的心意,在这个府里,只有奶娘是他最亲近信任的人。出了老祖母,他没什么亲人了,自幼时母亲就去世,父亲关镇是个武将,出了练兵操刀,他什么都没给自己。 关镇逼着关暮远练剑带兵,一练就是十几年,他今日所得,那都是他用自己的血汗换来的,不是老天怜悯。 人人只知道他是年轻有为的“暮远将军”,却不知他也只是个凡人。 孤僻的性格,致使他没有什么朋友,璟玉是他的参将,也是副将,更是唯一的朋友。 想结交他的人不少,都是些纨绔子弟,不堪重任不说,还到处横行霸道、害人无数,他无法改变现在的风气,只有远离那些杂碎。 久而久之,官家子弟对他趋之若鹜,官场上对他的言论也是参差不齐,好的坏的一大篇,算了,他也不在乎那些。 带好自己的兵,打好自己的仗,只要那一道罢黜他的圣旨还没颁发、昭告天下,他还是皇帝封赏的将军,还是得卖命。 关暮远挪了挪自己的座椅,思绪回转。他只是为百姓卖命,为百姓的安居乐业卖命,想想也还值得。他不是为皇家、为官道卖的命,他已经厌恶了官场,厌恶了皇家。 他心道“我对得起天下人,但也负了一人。” 关暮远想起常氏与牡丹说的话,心渐渐收紧,她,真的从不曾想过见自己吗?她,记起什么了吗? 不,不行,他很怕。想想她对云暮的态度,应该是还没想起什么吧! 此时,后窗有异动,关暮远立即警惕,做出防卫的动作,慢慢靠近后窗。 清风袭过,一道黑影忽地飞入,稳稳落定在关暮远面前,关暮远松了口气,是他熟悉的人。 来人一袭玄衣,玄墨长靴,头上红色发带甚是醒目,玉树临立,长剑在背,气势威严。面目清秀,眉眼若画,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璟玉站定,作揖,“将军!” “情况如何?” “夫......夫人的病,很严重。” 关暮远慌乱又着急,“别吞吞吐吐,说!” “大夫说夫人高烧成温,温流入体,游遍全身,需千年寒冰紫霜花才能相克化解。” 璟玉停顿了片刻,接着说:“大夫还说依夫人的脉象看,忧思成郁,久而成疾,汇至脾脏,五脏六腑皆有损......” 这些话犹如五雷轰顶,关暮远脑子里乱哄哄的,璟玉后面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什么叫五脏六腑皆有损?怎么就忧思成疾了呢?” 璟玉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夫人,好、好像一直都不快乐。” “我没囚禁她,她可以出府去的,她出府我都安排人暗中保护她,我还把最和蔼、慈善的奶娘留给她、照顾她,我避免常婉去招惹她,你告诉我,她、她为什么还不快乐?为什么还不快乐?” 关暮远跌坐在书桌旁的榻上,璟玉过去想安抚,但觉得于事无补,那是将军的心病,他只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刚刚关暮远说疏禾可以出府去玩,璟玉想到了一件事情。 “将军,您之前让打听的事情打听到了。挽月楼的珂珂,是被九王爷的妻侄姬横害死的,我抓了他手下的人,也审问过了,那人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 关暮远怒火中烧,双手紧握成拳,指骨节泛白,发出“咔咔”的清脆声音。 “都交代了什么?” “姬横垂涎那姑娘美貌已久,那日多喝了几口,在光天化日之下非礼那姑娘。夫、夫人当时也在场,她气急败坏,就跟何欢姑娘救了人,还、还把姬横和他带的人都打了,姬横受不了这样的憋屈,心生恨意,当晚带着好几个随从,夜潜挽月楼后院,翻墙进了珂珂姑娘的房间,先用迷香把人迷昏,双手双脚捆绑起来,然、然后...” 璟玉说不下去了,关暮远怒不可遏,“然后怎么呢?” “然、然后蹂、蹂躏那珂珂姑娘,轮、轮流的....” 关暮远随手抄起书桌上的案卷,狠狠地砸向墙角,案卷碰的撞击墙壁,啪的落地。璟玉瞟了眼墙壁,生生砸出了一个坑,再看墙角的案卷,躺在那里已破散。 “禽兽不如的东西!”关暮远狠狠地骂了一声,脸色铁青。 璟玉把案卷捡回来,放在桌案上。 “还有,姬横还在找何公子。” 关暮远抬头歪着看璟玉,看得璟玉有点慌。 “夫...夫人那天是穿的男装,其实何公子就是夫人!”把这句话说完,璟玉生生的冒出一层冷汗。 “我知道,她去挽月楼都是穿的男装,自称何公子,跟那珂珂姑娘走得近。” 关暮远说这些,璟玉一点也不惊讶,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找何公子,也是想报复吗?” “姬横仗着九王爷和王妃,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找夫人,自是要报复。” 关暮远,一拳捶在榻上,“那也得问问我,看我愿意不愿意!”他是真的气急了。 “将军不必担心,他还没打听到何公子就是夫人的事,只知道那何公子进了将军府。” “九王爷不是在我府里,安插了他的眼线吗?想找出何公子还不容易?” 关暮远和璟玉都望向江氏的院子。 “将军莫急,他们要找个何公子,那我们也找个何公子!” 关暮远会意,璟玉做事他信得过,也靠得住,“璟玉,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关暮远说完,站起身,在璟玉肩上拍了拍。 “是,将军!”璟玉握拳领命,他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 “将军,大夫说的那千年紫霜,雪域天山才有,路途遥远,不宜保存,该如何是好?” 关暮远也在为此事发愁,“璟玉,她还好吗?”明知道问的是废话,可还是问了,在疏禾的事情上,关暮远都是无力的。 “我没看到夫人,听大夫说,情况不容乐观!” 关暮远长叹一口气,“云暮呢?他知道吗?” “没,我安排他去了军营,他还是个孩子,不应该被这些事牵绊,他需多历练历练。” “那就好,别让他知道,风声捂紧点。还有夫人生病的事也别走漏风声。府里眼线多,多留意。” 璟玉知道府里被安排了好几个眼线,“他们为何......” “还不是因为兵符,九王爷、太子、皇上,谁不是想要我手里的兵符。有兵符就有了兵权,掌握武力就能解决一切,别看我现在手握兵权,实则暗藏危机,一不小心,就人头不保,还谈什么将军不将军。” “府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让我知道,且不能外泄。最近一些时日,九王爷和太子可能闲得慌,你去找点事给他们做,就从我们府里着手。” “璟玉明白,九王爷那边好着手,有个嚣张跋扈的姬横,不愁寻不到辫子。只是,太子那边,该如何...” 关暮远握着挂在腰间的香囊,沉思片刻,“阿莲!” 阿莲是江氏江离的侍女,璟玉立即明白。 “势必涉及到两位正主,将军舍得?” “有何不舍?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她们对我又何尝不是逢场作戏呢?” “那将军对她们还...”,还如此上心,璟玉不敢把话说完。 “那江氏低调,都是太子一手调教出来的,太子没九王爷得圣宠,自是低调行事,她得了真传。常氏跋扈,跟那九王爷一样,有头无脑,咋咋呼呼,寻找错处,简单。” 璟玉点点头表示明白,忍不住蹦出一句,“将军,末将也是佩服您,跟敌人朝夕相处的,还同床共寝,您都不虚?” “你!”关暮远有点恼羞成怒,都是又没真怒。 “打住,相处是有,同床共寝没。” 璟玉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 “怎么,不信?” 璟玉点头。 “我回府住的时日屈指可数,这你知道,我那么多兵书都没看完了。” “她们不闹?” “呼呼酣睡,什么都不知道。等醒来后不见人,难道还敢逢人就说将军夜跑呢?那多没脸面,尤其常氏要面子,打死都不会说,江氏稳沉,也不得说。随便哄两句就好了,没什么好闹的。” “还是将军高明,您用了嗜睡香?” “你那嗜睡香效果不错。” 璟玉抿着嘴笑,“那我下次再给将军预备些。” “不用了,我以后用不上了,你还是给你自己留着。” 璟玉苦笑不得,“将军真会开玩笑,我哪用得上。” “你不要美人,偏偏有人把美人给你送来。” “以后学着点,眼线不要安排美人,易露馅,还容易倒戈。” 璟玉愣在原地,什么都不想说。 “将军,您不想去看看...” “想!” “我还没说是谁呢!” 将军已翻身跃出了窗。 第九章 他一个人的回忆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璟玉赶紧追上去,跃窗而出,后面是一片空地,关暮远在前面等着璟玉,璟玉快速跟上。 “将军,怎么停下呢?” 关暮远停了片刻,“璟玉,我...”。 “怎么呢?”璟玉很少见关暮远现在这个样子,不安的问了句。 “我......” “那,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进去。”璟玉想拍拍关暮远的肩,以示鼓励,奈何身份,还是有所顾忌。 关暮远调整呼吸,脚尖一点,纵身一跃,飞上前面的屋顶,稳稳地落下,很轻很轻,足见武功了得。 璟玉脚尖一点,双脚离地,轻轻一跃,也飞上屋顶,轻轻地落在关暮远身边。 两人蹲下,熟练的揭开一片瓦砾,关暮远迫不及待的俯身,小心翼翼的看着屋内。 疏禾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比上次来看的时候清瘦了很多,关暮远的心随即一沉,像有什么东西在揪扯,揪的心很痛。 何欢趴在床边,静静的陪着她,她好像还是昏迷的,那样子很静,静的让他害怕。这不是她,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还记得第一次见她,那是个多活泼俏皮的女孩啊...... 关暮远的思绪飞得好远,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那年,皇上一道圣旨,一声令下,要求“镇远将军”关镇去北宛国暗访,听说北宛国盛产良马,尤其是汗血宝马,暗访北宛的良种马之说是否真假。 皇上的心思照章若揭,他是想扩张领土。扩张领土,就要发生战争,在战场上,不仅对将军士兵的武艺要求高、作战技术强,对作战的战马要求也是相当高。 若是寻得千骑良马,那作战就事半功倍。 关镇是个忠诚的武将,上有令,他就履行,也不考虑这件事情对或错。况且只要是皇帝觉得对,那就一定是对的,没人敢违抗。违抗圣旨,论罪当诛。 关暮远死缠烂打要跟着去,关镇无法,只得带上关暮远,他们一同去了北宛。 路途遥远,行了一月有余,才到北宛的边境。 那是跟大原完全不同的一片天地,茫茫戈壁,远处有一排排胡杨,在这广袤天地间,竟是如此的诗情画意。那是宁静的一片天,原始的,自由的,神秘的。 关暮远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忍不住扬鞭策马狂奔,关镇在他身后哈哈哈大笑,也是一副怯意的样子,随即执鞭策马,跟在他身后。 马蹄飞踏,整个人如同在风里飞一样,跟风融入一起,跟着茫茫天地也融入一体,那一刻,不用知道自己是谁,不用管在哪里,只需要融入这天这地、这风这沙...... 不知狂奔了多久,茫茫的黄沙早已抛至身后,眼前出现一片草原,广袤无垠的碧色,一条清澈的河流似一根丝带,蜿蜒落在这碧原青草上。远处一群群羊马在惬意的吃着草,那白色的羊儿像绿盘上的白色细沙。 碧草蓝天,清风绿水,羊肥马壮,清歌嘹亮。 这是多么美的一幅画啊,不忍心打扰,不舍得破坏,关暮远拉缰止马,轻轻一跃,翻身下来,他把马儿拴在一棵胡杨树旁,自己躺在草地上看蓝天。 连续数日奔波,身体早已疲惫不堪,那马儿也是又累又饿,索性都休息休息吧。 关暮远去河边洗了把脸,大口大口的喝着水,喝饱了,他又把水囊装满,带回来,递给他父亲关镇。关镇取下行囊里的干粮,招呼同行的人吃。 同行的人,有关暮远,关镇和他的随从,还有一个内侍官,是皇上安排的,内侍官过惯了皇宫里的生活,这一路跟着很是辛苦。 干粮本就不多,勉强没人分了点,就着清水咀嚼,很快就把肚子填饱了。 关暮远回到栓马儿的胡杨旁,躺下,翘着二郎腿,看着蓝天,沐浴清风,因为太惬意,很快他就睡着了。 关镇吩咐其他人也休息,一行人奔波数日,早已精疲力尽,现在吃饱喝足,养足精神,然后去北宛王城外的马庄、集市看看,暗中查访一下良马的情况。 到了街市,关镇找了店,先投宿,其他几人都疲倦,亟待休息。关暮远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于是一个人去街上走走。 王城外的那条街道,很是热闹,走一段路程,就到了良市,良市是个热闹又有趣的地方。虽然没有大原皇城外的永盛街那样繁华,但这良市上的店铺商家多,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应有尽有。 这里的女子都非常有性格,长靴,中长裙,不像大原的女子,长长的落地群把三寸金莲遮的严严实实。这里的女子,都梳着辫子,没有那么多钗钗环环的,看起来干净活泼很多。 她们大大方方的走在街上,不需要掩头遮面,也不低头娇羞,天性使然,个个都灵秀活泼。关暮远心想,这里的女子,应该很幸福。 走着走着,就看到一坊间,是个酒坊,抬头一看,“街巷酒家”四个字映入眼帘。有酒喝,想想就来劲,他感觉自己好久没喝过酒了,买它个三坛五坛,一定要喝个够。 关暮远一脚踏进酒坊,潇潇洒洒走进去,小二走过来问:“客官,几位?” 关暮远举起一根手指头,“一位,那楼上请,楼下都坐满了。”他环顾四周,确实空无虚席。 关暮远跟着小二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很好,可以看清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还可以看到对面街道的店铺。 他要了一坛酒,二两牛肉,一个人悠哉悠哉的吃着肉、喝着酒,称心如意,这是好久都没有享受过的安逸日子。 这酒闻起来很香,喝一口,很醇厚。醇香可口,入口进丹田,热热的感觉游走全身,感觉很舒服,让人很放松。 正当他在享受这美酒的时候,突然听见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那马蹄声厚重,铿锵有力,在大原,他还没听到过这样的马蹄声,不,是他目前为止从没听到过的马蹄声。 “驾!驾!驾!”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还有挥鞭的风声,按捺不住好奇,关暮远打开窗子,探出头,看向马蹄传来的方向。 一匹灵巧的白马,飞踏而来,真是一匹好马!马背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鹅黄色的衣裙在马背上翻飞,还能看到中层白色衣裤的一角,浅黄色的面纱被风吹的紧紧贴着面颊,虽看不清五官,从整体轮廓来看,是个灵巧的美女子,三千青丝在风里凌乱,凌乱的很美。 如风一样,一闪而过,留下一道尘烟,还留下一道朦胧的背影,是洒脱的,是灵秀的,更是俏丽撩拨人的。 这时,正好小二送蚕豆上来,“客官,店里免费送一碟蚕豆,请慢用。” 关暮远道:“多谢!多谢!” 那小二放下蚕豆,正欲离开,关暮远忍不住打听消息,他先摸出一两银子塞给小二,然后问“刚刚经过的是?” 小二收下银子,高兴得不得了,脸带笑意,“客官是外地来的吧!”关暮远点头。 “那是我们北宛王的小女儿,喜欢骑马,这整个良市啊,都知道她善骑马。” 关暮远怎么也想不大明白,一个王的女儿,一个公主,就这样出现在大庭广众之前?像大原的那些个皇子,都不能贸然出现在街头,更别说公主了,只能呆在自己的闺房里。 “你是说北宛王的小女儿?那也是公主,怎么就...” “我们这位公主啊,跟那些王孙贵族不一样。从小就跟着外祖母,祖母疼惜,所以啊,她胆大,活泼又开朗,不拘小格。她啊,这三天两头在外面,好事做的多,也容易闯祸,这让咱们那位北宛王也很是头疼。” “那这位公主刚刚跑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公主大部分时间是在祖母那边生活,这又是去关外的赫伦达部落,找她的祖母祖父去咯!” 关暮远谢过小二,小二收了银子,满意的离去。 关暮远下楼,付了酒钱,跨上马,朝刚刚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一路狂奔,不多时,就到了一个关口,关暮远抬头看那关口的名字,“沉沙关”三个字赫然的显示在那里。 他收紧缰绳,使马放慢脚步,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莽莽撞撞的一路狂奔而来,是想怎么样啊? 他环顾四周,关口只有站哨的士兵,并无其他人。他觉得自己真是好笑,跟着跑来干嘛,见她?又不认识,为什么要见?可笑的是,人影子都没看到。 关暮远翻身下马,牵着马儿慢慢走,已到此,索性走走,当醒酒好了。 他牵着马儿往前走,一直走,也许走了很久吧,突然听见马蹄声,是熟悉的声音,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他是慌的。 “嘿!” 他转向她。 夕阳余晖下,一匹白马,一位女子,脸戴面纱,浅鹅黄色外衣,白色中长靴,一缕青丝和着辫子垂在胸前。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居高临下,在不远处看着他。 就一眼,他已沦陷。 “嘿,跟你打招呼呢!” 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却越掩饰越慌乱,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颔首当作回话还礼。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明明有马怎么不骑?” 她翻身下马,动作灵巧,她朝他走过来。 一步,两步...... 那是踏着他的心而来的,他的心跳早已乱了节拍。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回答我,难不成你是哑巴?” 他摇头,双手抱拳作揖,颔首,终是只说出了三个字,“失礼了!” 她笑了,“原来会说话啊,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他羞涩的含笑,笑而不语。 她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看着他,“真真是个有趣的人!” 眼前的人,翩跹身姿,眉眼如画,黑的发亮的眼睛好像在说话,樱桃嘴,薄唇妩媚,清晰的下颌线美极了,性感的锁骨高高的凸起,三千青丝在晚风里飘浮...... 他醉了! 第十章 一个都不放过!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关暮远的思绪飘了好远好远,他晃地看一眼房里,幔帐下那张苍白的脸,瞬间把思绪拉了回来。 那时的脸,再看看现在的这张脸,还是同一个人吗?自己给她的伤害竟是这么大,有何面目相见呢? 明明想的是保护,可为什么偏偏总是伤害,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谁来告诉他,谁又能告诉他呢? 人生世事,何为对、何为错,谁也说不清,也许并无对错,只是看得人不同罢了。 璟玉看了一眼疏禾,心里咯噔一下,情况不容乐观,将军肯定担心死了。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关暮远,那人呼吸紊乱,神情复杂,眼角泛红。 璟玉拉了一下关暮远的衣角,示意该离开了。关暮远又看了两眼,盖上那块瓦砾,起身,跟璟玉一起飞跃而下,稳稳地落在那片空地上。 关暮远快速的往书房的方向走去,璟玉紧跟其后,还是从后窗翻入,免得引人耳目。 关暮远,瘫坐在书房的榻上,低头,一声不吭,璟玉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也看到了疏禾的情况,真的很不乐观。 沉默时,书房外有人敲门,关暮远调整了一下状态,璟玉去开门。 是吴妈,“少爷在吗?”“在!” 璟玉侧身给吴妈让道,待吴妈走进去后,璟玉探头环顾一圈,无人,这才关门,走进来。 “奶娘!” 吴妈走进来,关暮远赶紧起身作揖颔首问安。 “少爷,你真是折煞我了,你不能给我作揖的,说了多少回了!” “您是长辈。”他把奶娘当娘一样看待的,赶紧请吴妈坐下。 “少爷,我这次来是跟你说夫人的事,夫人病的很重,大夫来看了,说......” “奶娘,大夫说的我都知道了。您跟我说说当时在挽月楼的情况,她为何会受这么大刺激?” “夫人原本是想着去赎回那姑娘的,头天晚上她还说借钱赎人。” “借钱?”关暮远的脸难看的像吃了毒药似的。 “是的,夫人说她没钱,要借钱去赎人,还说以后都不要月钱了。” 璟玉在一旁,憋着笑,到底还是任性,性子是改变不了了,能让他的将军大人如此吃瘪,也只有那位了。 “不要月钱,她想怎么样?”关暮远甩出一句不干不湿的话,吴妈也是不知怎么作答。 “夫人,到底还是个孩子,难免孩子气。” 关暮远的心隐隐作痛,心道:“还跟我耍脾气,混账!不过奶娘说的是,是孩子。”还是孩子,心也就软了。 “夫人还说不知道把人赎回来后怎么安置,我想着我乡下还有宅子和田地,可提供一个安身住所,就答应夫人,安置的事情我来安排,夫人当时很满意,答应早点休息,说歇息好了去赎人。” “第二天,夫人兴兴头头的收拾一番,穿着一贯出去时的那套衣裳,我提早准备好了马车,三人就出发了。我特地多绕了一段路,怕惹上尾巴,夫人当时问为什么要多走,我说了原因后,夫人说还是我想的周到。” 关暮远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就她那小笨蛋,哪想得到会有尾巴。” “到了挽月楼,先直接跟老鸨谈的,老鸨有意宰钱,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我想着夫人一直心心恋恋的,帮那姑娘赎回自由,也算是积德,二话不说,就数了一千两的银票。我没直接给老鸨,讲好一手交人就一手交钱,所以老鸨急急忙忙的派她的丫头翠儿去请珂珂姑娘下来,老鸨就去找契约。” “那翠儿很快就回来了,说敲门没人应。老鸨就急急忙忙的往珂珂姑娘的房间跑,我们都跟着跑过去。” “到了珂珂姑娘的房门前,敲了好几遍都无人回应,于是就推门,推不开,夫人急了,喊何欢姑娘踹门,老鸨还想阻止,夫人没等她阻止,就让何欢姑娘踹了门。” 璟玉在一旁,听得仔细,也憋的厉害,原来他家夫人还有这样的一面。关暮远,眉眼一挑,继续听下文。 “踹开门,屋内一切正常,夫人就跑到床榻边,掀开床幔,就看到了珂珂姑娘衣不蔽体,浑身伤痕血迹,死不瞑目的样子。手脚被捆绑,伤势很重,都是被侮辱的痕迹......” 一旁的两个男人,紧握拳头,神色很不好。 “夫人全都看到了?” “夫人站在我前面,全都看到了。等其他人围观的时候,夫人和我还拉开被褥把珂珂姑娘的遗体遮掩了起来。” “夫人当时什么反应?有说什么吗?” “夫人很气,紧握拳头,情绪很激动,最开始还没说什么,直到围观的人中冒出一个声音,说是夫人害死了珂珂姑娘,说夫人贪图姑娘美色,说什么夫人头一日救姑娘就是在拐骗姑娘。夫人情绪很激动,趁何欢不注意,夫人抽出了何欢腰间的刀,对准那些人。夫人不会武功,手本就颤抖,刀在夫人手中,一直在不停的捏紧松开、捏紧松开,情绪极不稳定。” 关暮远握紧拳头,指骨节泛白,发出咔咔的响声,现在是他想杀人。璟玉也是情绪激动,他看看一旁的关暮远,又暗自迫使自己冷静。 “等等,夫人是先拔刀,还是有人说了句什么话才拔刀?” 吴妈仔细想了想,“是先拔的刀,围观的人多起来,一阵嘈杂,很是混乱,场面混乱的时候,夫人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情绪不稳,眼睛泛红,一直颤抖,过了许久,夫人突然就拔刀,刀没对向那些人...” 关暮远赶紧打断吴妈的话,“拔刀,没对准其他人,那是对着...”,他没勇气说下去,璟玉忽地心一紧,收缩起来。 “对,没对准其他人,是斜对着自己的,横卧在胸前的。” 关暮远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退两步,心想“这是想怎样,跟着...,要殉情吗?珂珂有那么重要吗?” “我想夫人是因为接受不了珂珂姑娘的遭遇,而受刺激,一时激动。夫人跟珂珂熟识,把珂珂当朋友,我们都知道,夫人没有朋友的,当唯一的朋友、甚至是寄托突然不在了,对自己也开始怀疑,没有寄托,就没了希望。”璟玉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她,这是对我有多绝望,才把别人当希望啊?” 关暮远双眼通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低沉,带着哭腔,他无力的低下头。 沉默一会,吴妈继续说下去。 “夫人后来把刀对准其他人了。” “为什么?”璟玉问。 “奶娘,说具体,她为什么把刀指向其他人?你仔细想,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关暮远双手拉着吴妈,恳求她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任何人说的,哪怕一个字都不能漏。 “我想起来了,是有人说夫人怀有龌龊心思,夫人反驳说自己是女的,那人就说夫人受了刺激疯掉了,不分男女,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呢,夫人当时很激动。” “那些人笑,夫人也大笑,狂笑,然后才抬起手,把刀对准那些人。夫人还反驳说‘哈......我是受了刺激,可是我知道我是谁!’” 关暮远无力的垂下手,随即跌落在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我知道我是谁!” 璟玉和吴妈赶紧去扶关暮远,关暮远推开他们,喃喃自语“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她记起来了!” 璟玉说:“也许夫人只是顺口说出来的,她也许没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夫人说出那句话后,就愣在原地,握刀的手也慢慢垂下,夫人在原地僵了很久。夫人应该是没想起来,少爷,你也不要伤心。” “那如果真是记起来,自己接受不了呢?” 璟玉也不确定是不是像关暮远说的那样,他赶紧催吴妈,“奶娘,您继续说,夫人接下来是什么反应?” “接下去,就是有人说夫人害死了珂珂姑娘,夫人反驳,说自己只是救珂珂姑娘。不管夫人怎么反驳,那些人就是不信,最后夫人挥刀砍了自己的发冠,把头发放下来了,这才堵住那些人的嘴。” “夫人很激动,一直不让何欢靠近,等夫人注意力分散的时候,何欢赶快跨过去夺了刀,敲了夫人的后颈处,点了穴道,夫人就晕倒了,我们赶紧把夫人扶上马车,夫人在那昏迷中还一直在说‘我是谁啊?我是谁啊?’。我留了些钱给老鸨,老鸨答应把契约给我,珂珂的后事也交给我来办。” “后面的事,你们就知道了,我带夫人回府,璟玉公子安排人来接走了珂珂姑娘的遗体,并进行安葬。” “那就说明夫人还没恢复记忆,还不记得以前的事,将军不必多虑。” 关暮远听璟玉这么说,总算是缓和了一点,但是他还是很痛苦,很心疼,他不敢想那天是怎样的场面,也不敢想她是如何承受那些伤痛和煎熬的,娶她是为了保她性命,却还是冷落她,伤害她...... 关暮远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将军,我们忽略了一件事,围观的人是怎么知道内情的,就一口咬定是夫人害的,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关暮远听了璟玉的话,这才稳定心绪,细细一想,发现璟玉说得有理,此事有蹊跷。可是他的指甲早已扎进掌心,鲜红的液体直往下流。 关暮远的脸铁青,眼神发狠,那是战场上才可见的模样。 “查!一个都不放过!” 第十一章 千年紫霜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关暮远双手交握背在身后,在书房里踱步,璟玉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看着他的将军在书房内走过来走过去。 璟玉实在是忍不住,就喊了一声“将军”,关暮远站定脚步看着璟玉。 璟玉说:“那千年紫霜...” 关暮远,“那紫霜...”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件事,千年紫霜不易寻找不说,关键是带不回来,疏禾的状况不容乐观,两个人都卡壳了。 璟玉又说:“将军,那紫霜的事情,着实不易,我一时也没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将军没有丝毫犹豫,“我想过了,除了带着她去,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是将军......”璟玉很担心,但是他也不敢说出口。 关暮远等不得璟玉把话说完,直接说:“我亲自去!” 璟玉没有半点惊讶,他的将军就是这样啊,只要是关于夫人的事情,他都是这样的,严肃,不容违抗,执着倔强。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此行艰难,还是......” “正是因为艰难,我才要去,只是军营那边你多留意一下,调查的事情也要辛苦你了。”在疏禾的事情上,关暮远都是一意孤行的,他不给璟玉啰嗦的机会。 既然将军坚持,璟玉也会全力支持,“将军放心,这边的事都由我来处理。此去雪域天山,困难重重,将军您多加小心。” 有璟玉在军营,他自是放心的,只是他心里很不安,“还有一件事,我需同你商议。” 璟玉立马更加警惕,“将军您说!” “你知道,我从没去看过她。” 璟玉知道将军在担心什么,“将军是怕这戏演不下去,前功尽弃了吧!” 关暮远轻叹一口气。 璟玉劝慰道:“这浊水太深,若您不假戏真做,夫人天性纯良,又何以能明哲保身呢?” 他做的这一切璟玉都知道,“将军的这番苦心,终有一天,夫人会理解的。” 关暮远很是无力,为自己欺骗了她而深深自责。 但是没有时间让他自责伤神,“我这次去雪域天山,怕面对她是有,更怕的是真相为贼人所知,那不仅保不住她,我整个将军府都得陪葬,你、你也是。”说完这句话,关暮远深深地叹气。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们让镇远将军留在北宛,名义上是辅助赤伦哈尔的客卿,实则就是人质,是赤伦哈尔与皇室的交易筹码,难道那赤伦哈尔不知道那是大原皇帝在监视他?岂能轻易放过?两国一旦有任何摩擦,都拿他开刀,有千万种死法给他准备着。” 璟玉知道关暮远说的是谁,当时北宛与大原兵戎相见,战争相持数月,不分胜负,最后废旧立新,一道圣旨就把当时出征的镇远将军关镇留在北宛,名义是辅助新王,实则是人质把柄、也是大原皇帝的眼睛。 “将军,事情还没您想的那么糟糕,无需多虑。”他自己都在短短的这是一句废话,他也只是想安慰一下他的将军。 “将军,还是我去雪域天山吧,您留在府邸,只要您在,这样就不会引人怀疑。” “不行,一是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只身犯险;二是如果我不亲眼看着她,我不放心;这个难关,我想陪她度过去。” 其实璟玉好想说他不怕犯险,但是他不能替将军陪伴夫人,他只得作罢。 将军说:“把你的皮囊借我一用。” “将军!”璟玉有点惶恐的喊了一声关暮远,关暮远知道他在想什么。 关暮远说:“你别怕,我信你,也信你的易容术。” 尽管将军很相信他,璟玉还是很紧张,站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尽量把时间缩短,争取早日回来。这期间,你就好好的做‘暮远将军’,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军营的事情你早已了如指掌;也了解我生活上的习惯,没问题的,你能应付的过来,我信你!”关暮远拍拍璟玉的肩,以示鼓励。 “这段时间你别呆在府里,不用跟常氏、江氏接触,也不怕眼线盯上你。府里都是女人之间的事情,你不用掺和,至于军营,只相信自己人,军营里的眼线盯紧了,马虎不得。” “如果万不得已,需接触江氏和常氏,记得带上这个。”关暮远递给璟玉一个香囊,那香囊湖绿绸缎做底,秀上金色的祥云图文,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我惯用的香囊,切记随身携带,还有嗜睡香,也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关暮远又从右边袖里取出一个小香包,递给璟玉。 “此香只需少量就能让人在短时内昏睡,你自己要注意,去那边的时候,提前给自己服用一粒‘闹血丸’。” 边说边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那瓶子成葫芦状,纯青色的,小巧美观。 “此药专门抵克迷香迷药,对身体无害,药效时长,一粒达八个时辰。” 璟玉依言接过葫芦瓶,手上接了不少东西,他像一个木偶,任凭关暮远支配。 “我的马和剑都留给你,你把你的马和剑给我,你要习惯用别人的武器,一个武将,如果只习惯使用自己的兵器,那就是一个软肋,是潜藏的隐患,这个道理我很早就告诉过你。” “是!将军。” “还有,何欢我会带走,奶娘就留在府里,你多留意一下。” “是!将军。” “还有,别人放在我们军营的眼线,好生相待,适当的给些甜头也是可以的;若是他们有大动作,迂回战术先拖着,等着我回来,若是实在拖不住,必须保住云暮,兵符留给你,在老地方。” “是!将军。” “还有,查挽月楼事情的时候,给九王爷透个风,现成的人要用起来。查出来后,一个都不放过,全都关押密室,不得泄露风声,一切等我亲自处置。” “是!将军。” “还有,我们的耳目要看好护好,切记不可露馅,消息传递是其次,安全最重要。” “是!将军。” 关暮远看了看璟玉,璟玉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个时候只知道说“是”了呢,也难为他,不说是,难道还说不?借他胆,估计他也不敢说。 “那个,这次我们去雪域天山的事情,封锁消息,府里府外,一个都不可知。一向冷落,估计也没人突然想起她来,让奶娘还是照样去大夫那里取些退烧的药来,温补的也行,熬了后把药渣倒在老地方。” “你即使回府了,也不可去她的院里,望都不能望,在常氏、江氏面前,切记不能因为心里愤恨替她说话,表现的越是厌恶越好,那两货也不是善茬,表现的过了也引起怀疑,自己好好衡量。” “......” 璟玉在心里说:“你什么都想到了,怎么就不想想......” 他摸出一个小瓶,递给关暮远,“将军,给!” 关暮远看着璟玉手上的一个小瓶,想必是什么贵重药,他没接。 璟玉说:“我还有很多!” 关暮远想璟玉从不会骗自己,一番犹豫后,接过瓶子。 是,璟玉从不骗他,那是以前。 那丹药,是他祖父留给他的,仅此一颗! “事不宜迟,璟玉,动手吧!” 夜色无边的漫延,不知要漫向何处,烛火在这夜色里昏沉下来,成橘黄色,裹上温度,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 两个人的影子倒映在墙壁上,随着烛火的光一起摇曳,纤纤玉人,翩翩成流年。 第十二章 怎么成兄弟呢?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夜色正浓,一辆马车从将军府后门飞奔驶出,此时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夜很空,街道很静,只听得见马车驶过车轮辘辘的声音。 驾车的人戴着斗笠,挥着长鞭,似乎在跟这静静流失的夜色争赶时间。 马车内,也是寂静的,而且还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氛围里,疏禾还处于昏迷中,躺在马车内的一个榻上。何欢坐在榻的一头,让疏禾枕在她的怀里,她小心翼翼的抱着疏禾,眼睛一刻也不曾从疏禾的脸上离开过。 “璟玉”坐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疏禾,心心恋恋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不能再靠近她一点点,满是担忧和爱怜,却要全部藏起来,半分都并不能表露。 他多想抱着疏禾的是自己,多想握着她的手,多想抚摸她的脸,多想说一句心里话,但这都是不可能的,他是“璟玉”,是关暮远的参将,对将军的夫人要尊敬。 何欢一心着急疏禾,并未发现对面那个人的异样,她莫名其妙的被吴妈半夜喊起来,告诉她赶快带着夫人去治病,还说千万不可声张,她什么都来不及收拾,就被吴妈送上马车,夫人早已在车里了,吴妈扔给她三个包裹后,马车就一骑绝尘,飞奔而去。 她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是为夫人好就行,她发现车里还有另一个人,她见过璟玉,当他看见璟玉的时候,没有惊讶,只是很感激的向“璟玉”颔首行礼,表示谢意。 何欢心想“将军自己不来,派个亲近的也行,总比不闻不问的好。” 虽然她对将军心生怨意,但是对眼前的人还是感激的,所以她在心里郑重的、诚恳的对眼前人说了句“多谢!” 不知跑了多远,何欢昏昏沉沉的,睡意将她包围,她太困了。夜里的风很凉,关暮远替疏禾掖了掖被角,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替何欢披上。 他见何欢沉沉的睡去,就放心大胆的握着疏禾的手,贪婪的握着,痴恋的看着眼前人。 这是他想过千千万万遍而从未实现的事,他内心是哀伤的,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离她这么近,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勇气面对她。 想在心里的人,不能见面,这何尝不是一种酷刑,而这种酷刑是自己给彼此判的。 这是何等的残忍,又是何等的无奈。 关暮远静静地看着疏禾,握着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他的心是悸动的。 他想起沉沙关外,那一匹白马,一席浅色鹅黄衣,一面纱巾,一位少女,那盈盈笑意,那款款身姿,那洒脱无羁的天真...... 都刻印在他的心里。 那样子他在也没见过,纵使千千万万遍的回想起,也少了那当时的一缕悸动,他知道,当初早已回不去,那时的感觉也不复。 他的心又飞了好远。 “喂,你又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翩翩白衣少年郎,在余晖的残照里,脸上抹上了那天边的一抹晚霞,艳丽,是那样的迷人。 兴许是喝了些酒,那张脸清秀的有些醉意,一看就惹人醉。他痴痴的看着她和她身后的那轮斜阳,半天才回过神来,才想起姑娘的问话。 “不知姑娘想听什么话,在下不敢唐突,怕冒犯了姑娘。” 她笑了,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他,他愣在原地,他真真是没见过这么率真的姑娘。 “你,说话真有意思,比我们北宛的男子都好看。” 她毫不掩饰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黑眼睛是那么的清澈,纯真。 他更加不好意思,脸上的晚霞更艳丽了些,莞尔低头,一时又不知如何回话。 “怎么?不想跟我说话吗?” 他慌张的摇头,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的?” “真的!” “那你跟我喝酒好不好?” 他明明自己刚喝过酒,还是忍不住点头,“好啊!不过,我酒量不好。” “没事,酒量都是练出来的,多喝就好了。” “......” 她转身折回白马身旁,从马背上取下一个酒囊,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酒囊,一边走,一边把酒囊往上抛了接、接了抛,好一个悠闲惬意。 “我只有一个酒囊,跟我同喝一壶,你介意不?” 他的脸唰的一下又红了,他连忙摆手,“就怕姑娘介意!” “我不介意啊,我们北宛的女子骑马喝酒样样不输你们男子的。” 看来还真是个孩子,性格也是孩子气。 “在下的意思是,只要姑娘不介意跟在下共饮一壶酒,在下自是乐意的。” “好说,好说,同喝一壶酒怕什么,又不是同住一室,本姑娘不介意。” 关暮远嘴巴半张,硬是没从嘴巴挤出一个字来,只是礼貌性的含笑,以示敬意。 她在他身旁站定,找个地方,准备就地坐下,他发现她要做什么后,显然一呆,心想如此不拘小节,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他慌忙道:“稍等!” 他阻止她,她莫名其妙的望着他,只见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放在她刚刚要坐的地方,铺开,轻抚,一切都弄好后才毕恭毕敬地请她坐下。 她咯咯的看着他笑,大大方方,毫不避讳的坐下去,坐定后,拍拍身旁,示意他也过去坐。 关暮远犹豫了片刻,本想说怕她介怀什么的,还不等他开口,她就说:“你要离我多远?离远了我怎么把酒囊递给你?” 她歪着头看着他,眼睛好像在说话,关暮远抵不过那双眼睛,乖乖的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关暮远脸红红的,他不敢看她,她倒是坦坦荡荡的看着他,意味不明的把玩酒囊。 她把酒囊打开,把酒囊举起来,对着前方,倒转酒囊,在地上洒了一转。 “这第一口酒,敬天地,祭鬼神,佑天下子民共安居,同乐业!” 只见她郑重的把这些话说完,才举起酒囊,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豪气的把酒囊递给关暮远。 “兄弟,喝!” 关暮远接过酒囊,听到她紧接说的话,嘴角挑了挑,心想“什么时候就成了兄弟了啊,谁想跟你做兄弟?” 他也喝了一大口,喝的时候,注意着没让嘴唇触碰到酒囊,喝了一口后就把酒囊递给她。 “姑...娘,你是女孩,我是男子,怎么成兄...兄弟?” 他说话老打结,话也不利索,不受他自己控制。 她接过酒囊,仰头,又是一大口,慢慢吞下去,很是享受就得滋味儿,她把酒囊递给他,顺势抬手擦了擦醉酒残留的酒水。 他接过酒囊,轻轻的放在一边,赶紧从衣袖里摸出一条丝巾,递给她,示意给她擦嘴。 她接过去,打开一看,雪白真丝,上用银线绣了一个“远”字,这手巾真好看,摸起来也舒服,柔软的像温润的牛奶般丝滑。 “这手巾,是干净的,在下还未曾用过,姑娘大可放心使用。”他以为她是怕这手巾不干净,才这么细细的打量。 她忽地笑了,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没见过,好奇的看看,很好看,多谢啊!” “真的好看吗?” “真的好看!” “那、那你喜欢吗?” “喜欢啊!” “那就送你了!” “真的啊,多谢!” “不是什么稀罕物,不必言谢。” 其实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他想说的是“这是心意,还望不嫌弃”。 见她一脸高兴,他的心里像开了花,拿起放一旁的酒囊,大大的喝了一口,心满意足的把酒囊递给她。 “这个是什么啊?”她指着手巾上的那个“远”字问。 “哦,那是一个字。” “是你的名字吗?”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啊?” “这是‘运’字吧?”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的问话。 他哭笑不得,这本来是一个“远”字,硬是被认成一个“运”字,他看了看手巾上的那个字,那个字绣的有些潦草,也难怪她会认错。那好吧,将错就错吧。 “是,那是个‘运’字,也是我名字里的一个字。” “哦,我知道了,那我以后叫你‘运’?但好像不好听,你多大了?” “正值弱冠之年。” “那你比我大,我年十六,我喊你哥哥吧,可否?” “自是愿意!” “运哥哥!” 关暮远,额角轻挑,他差点没忍住而笑场。 “运哥哥,那你叫我迪迪吧!” “迪迪是你的名字吗?” “是的!” 关暮远笑了,在心里悄声喊着“迪迪”。 “运哥哥,你是大原国的人吧,我听阿祖说过,大原的男子很好看,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迪...迪迪真聪明,一猜就对。”关暮远的心跳加速,他控制不了,说话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他不敢看她。 “运哥哥,再喝一口,这是我们北宛出名的‘桑落酒’,醇香味真,喝一口回味无穷,这只酒囊就送你啦!” 他默默的接过她递来的酒囊,乖巧的喝了一大口,把酒囊塞进怀里,此时的他,已觉微醺,心狂跳不止。 “运哥哥,我们骑马吧!” 他也有意让自己清醒一些,爽快答应。 于是两人各自牵回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在大地仅剩的余光里,挥鞭执马。 挥鞭策马,策马奔腾,一黑一白的马儿,狂奔在那原野,愉悦尽情飞洒,奔向远方,没有尽头。马背上的人儿,蹁跹如画,此经少年,情思始发,那将会生根发芽。 沉沙关外,此生不忘,共饮酒,同策马,那是相见时的美,美如画。 第十三章 夫人的手,你不能牵!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关暮远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初见时很美好,可惜再也回不去,再想想如今的自己,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从心底漫上来。 他看着身边的疏禾,她眉头紧锁,那样子很痛苦,只恨自己不能替她承受苦痛。 那年,他到悬崖下去寻她,偷偷救下她,把她藏在粮草马车里运回大原,拜托自己的奶娘照顾她,对外称是奶娘疏吴的侄女,并给她取名疏禾。再由奶娘以长辈的名义提出亲事,二人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为连理。 枪打出头鸟,所以他冷落、绝情,他只想她平平安安的,他可以不见她,可以跟那些他不爱的女人逢场作戏..... 可是,还是伤害了她。 多想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可以跟她坦诚相待,可以共同厮守。而不是什么将军,被皇家猜忌自己是否衷心,还被猜忌是否跟皇子结党营私,也不会被人忌惮他的兵权。 觊觎他军队和兵符的人不在少数,他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诛连九族...... 关暮远不敢想。 他如今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步走错了,就给自己掘了坟墓。他自己一个人倒是没什么,可他不是一个人,他有放在心上的人,还有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容自己出错。 他想起以前,那个叫贺迪的女孩,是那样的明媚率真,是那么潇洒自如。再看看如今的她,这么痛苦不堪,丝毫没有当年的影子,他的心就生生的揪在一起,心如刀绞。 心痛,也心恨。 恨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了自己在乎的人,更别说保护天下百姓。他的那个人,曾是那样的爱民如子,喝口酒都是先敬天地,祭鬼神,佑子民;而也是因为自己,她失去了她所珍惜的一切。 自己不见她,保护她是真的,更是因为不敢见,不知该以何面目相见。 在他思绪缥缈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有异样,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反被紧紧的握住,是那样的渴望又贪恋,本该温润的纤纤玉手,现在有些燥热,也没那么光滑,瘦的有些咯手。 他就让她握着,这也是自己魂牵梦萦所渴望的温存,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丝温暖。共执手,到白头,这曾是初见时就埋在心底的渴求。 他也贪婪的看着她,哪怕一分一秒也不想错过,这一刻是多么的不易,他等了太久了。 他发现她眉头挑了挑,似乎是要醒过来了,他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呼吸都是乱的。 过了一会,并没有醒过来,他心里有一瞬的“幸好”,但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哀伤和痛苦。他陷入了无尽的深渊,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三分,又怕把她捏疼了,又松了两分。 正在他陷入自己无尽的痛苦里时,她的嘴角在动,却发不出声音。他眼睛扫过她的嘴角,发现了异样,她是想说什么吗? 他好不容易定下心,冒起勇气去看她,她还是原来的状态,看来是自己虚惊一场。他刚刚什么也没听见,估计是自己乱了心神,没好好听,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次去听听。 他俯身,凑近去听,还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他再次凝神,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他猛地抬头,看着她的嘴角,她还是在说着什么呀,可自己什么也听不到。 他的心在往下沉,一直往下沉,跌入深渊,他听见自己胸膛里破碎的声音,一股绝望攀上他的身心......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败涂地,切身体会着绝望带来的恐惧,这恐惧将他吞噬,吞噬的干干净净。 他逼迫自己面对现实,带着残存的躯壳看着她,那嘴角一张一合,似乎在喊着谁,他静静的看着她的嘴唇,无声的张合,那一声一声,不知在喊着谁。 末地,就在那一刻,一股新的暖流冲破深渊,就将他残存的身心愈合,将他拖起,他心底又有了一丝感觉,痛苦而欣喜,悲怆而慰藉,他开始在一败涂地的战场上重拾长剑。 那一声声呼唤,扣着他的胸膛,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运哥哥...运哥哥...运哥哥......” 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兵荒马乱,他一败涂地,他又心生希翼。 一股热流直冲大脑,让他缓不过劲来,酸涩的让他鼻头微疼,一滴浊泪,顺着脸颊翻滚而下,吧嗒滴落在他的玄色衣袖上,转瞬即逝。接着是一行,一泻而下,紧闭的关口终是决了堤。 他伸手抚摸她的额头,爱怜,轻柔,疼惜...... 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有意思颤栗,他想拥抱她入怀,手还没动作,就听见何欢迷糊中醒来。 “夫人!” 何欢急切的呼唤了她一声,手慌乱的握紧,这才发现夫人的手不在自己手里,看看对面的人,正握着夫人的手,脑子里“咣”的一声响,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这都什么啊,她以为自己看错了,赶紧捏了自己一把,很疼,自己是清醒的,没看错。 “你...你....你......” 何欢说了半天没把一句话说完,还急的满头大汗。 “嘘!” 关暮远伸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何欢惊恐的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到这种情形,不惊讶才怪。 她伸手“啪”的打了一下“璟玉”的手,想把疏禾的手从“璟玉”那里抢过来,很急切又小心翼翼,怕弄疼疏禾。 “你,松开!”何欢带点气愤的对“璟玉”命令式的说,眼睛睁得老大,正愤愤不平的盯着他。 关暮远一股苦水翻上来,心想“我拉自己媳妇儿的手,怎么呢”,真是,唉! “你!不能拉着夫人的手,不是你能拉的。” 他还是没放下,但是松开了几分。 何欢赶紧起身把疏禾的手拿回来,握在自己手里,还做出一副防范的姿势。 关暮远心想,“这是在防范我啊,我...” 关暮远给何欢披的外袍这时滑落下来,大半已经跌在地上了。何欢看了一眼那外袍,再扫了一眼那个人,这肯定是那个人的。 何欢一脸厌恶,看都不想看。 她心道:“哼,原以为还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是包藏这样的贼心,明明是将军身边的人,却对将军夫人怀龌龊心思,枉自己还觉得他是个好人,感恩戴德的感谢他带夫人看病,哼,原来是这样的心思...” 何欢越想越生气,唰的把外袍丢过去,砸在“璟玉”的身上,关暮远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想到飞来横祸,不是,是飞来横袍,他看看何欢那满脸厌恶的神情,还有那像防贼一样的架势,他属于明白了,自己是“璟玉”呐! 他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他把外袍接住,好好的放在一边。 他望着气呼呼的小丫头说:“诶,我好心的把外袍给你披上,怕你着凉......” 回答他的是三个字,“不!需!要!”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自己妻子的手,搞得像他在猥琐她一样,好心把外袍给人家披上,还不稀罕,这、这真是混球了。 “我...我...” 他想解释,可开不了口,难道说自己是将军?说出来小姑娘也不信啊,自己顶着璟玉的脸,又从来不去疏禾屋里,那丫头估计早就心生恨意,恨毒了自己吧,没一刀劈了自己,已是手下留情了。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要不是看在是为夫人看病的面上,我一刀劈了你。” 一个堂堂的将军,差点被一个小姑娘劈了,他嘴角一勾,邪魅一笑,一闪而过,外人不可察觉。 关暮远无奈的看着她,反正说什么都没可信度,什么也说不好,还是就这样吧。 “还有你,不准拉夫人的手,再让我看到一次,哪只手拉的,我就剁哪只手!” 看着那小姑娘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他恨的牙痒痒,内心有忍俊不禁,心想“护主是好的,可别护主护的、连主的夫君都不让拉手啊”,自是心头悲喜交加。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缩到一边,免得惹何欢生气,主要是怕吵到疏禾。 从最开始的微妙氛围到现在的剑拔弩张,关暮远实属无奈,大眼瞪小眼,还有一个一直昏迷不醒,他心力交瘁,总觉得马车不够快,于是他掀开门帘的一角,钻了出去。 关暮远说:“先生,您歇会儿,我来驾车。” 车夫有点犹豫,“这可......” 关暮远又说:“没事,替换着来,您先养足精神。” 车夫道:“那、那好吧!” 何欢听着外面的对话,马车好像慢了一些,然后就快了起来,应该是那个人在驾车。 何欢想想刚刚的样子,那个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坏,而且感觉那个人对夫人总是怪怪的,刚刚一时心气冒出来,她现在静下心来,自己迷迷糊糊的看到那个人还哭了,是不是自己眼睛看花了。 何欢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露出一条缝隙,从缝隙里去看那个人,那个人正挥鞭驾车,车夫坐在他的旁边。 在那无边的夜色里,那个背影染上厚厚的一层沧桑。 第十四章 替我好好照顾她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黑夜已渐渐退去,天空已逐渐泛白,车夫睡的昏昏沉沉的,关暮远驾着马车飞快的向前,他恨不得飞起来,一股风一样的飞到雪域天山。 何欢后来一直没睡,静静的守着疏禾,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怪,很矛盾,很迷茫,也很担忧。此去天山,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那紫霜,夫人的情况这么危机,她竟是焦急的慌张。 听着马车飞速奔跑的车轮辘辘声,还有那人急切的驾马车的声音,她的心头开始发软。 “驾!驾!驾!” 急促的声音,打破即将破晓的黑夜。 何欢想起以前,自己混在一群奴隶里面,被大原士兵追赶,那时候刚刚发生战役,大原获胜,北宛失败。大原国主新扶持的王为了显示对大原皇帝的中心,送了一大批奴隶给大原皇帝。 那些士兵残忍至极,不给吃的,也不给喝的,催促着她们快走,走不动的就用马鞭子使劲的抽打,好多奴隶都被打死了。浑浑噩噩的行了几天,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她实在是太累了,好想歇一歇,但是那些人是不允许的。 她实在忍受不了,差点就摔倒在地,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扶了她一把,她很感激的看了那个人一眼。干渴,嘴唇干枯泛白,她实在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来。 这时一个士兵拿着一个马鞭子走了过来,什么都没问,劈头盖脸的马鞭子就挥了下来,一鞭子就把她给打倒在地,鞭子正欲再次落在她的头上,突然旁边的人往她这边一扑,替她挡住了鞭子。 她明显的感觉身后的人浑身颤栗,这些士兵,下手真狠,毫无人性可言。 她真恨,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那士兵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狠狠地抽打,边打边吼,“你逞什么英雄,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救美?不知天高地厚,找死是吗,爷爷我成全你!”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马鞭落下来,她感觉身后的人一动不动了,可鞭子依旧没停,她吓得哭了起来,都是不敢哭出声音,任凭泪水簌簌地往下流,她感觉生无可恋,还不如死了才好。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住手!” 那声音干净有力,怒气横溢,那士兵立马住手,何欢这才把身后的人放好,看着眼前人双目紧闭,嘴唇干枯脱皮,泛白,一张死灰色的脸,看起好恐怖。 何欢吓得浑身发抖,她救助似的看向马背上的人,带着斗笠,面纱挡住了整张脸,能感受到面纱后的那张脸怒不可遏。只见那人抽出腰间的佩剑,在猝不及防的瞬间,穿插进刚刚打人的士兵胸口。 见状,人人惊恐,那些士兵都过来向那个蒙面人求饶,那蒙面人什么话都没说,抽出剑,“唰唰唰”的剑一挥,那些士兵都口吐鲜血。 没人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还以为那些士兵都死了,再仔细一看,都活着,只是他们都摸着自己的脖子,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今日割舌,是让你们闭嘴,若今日之事泄露,下次割的就是你们的项上人头。还不快滚!” 那声音不怒自威,铿锵有力,不容他人质疑,那些士兵连滚带爬的跑开了,只留下一群奴隶在原地。 看着那些士兵跑远了,那个人才跳下马背,一步一步走过来,在她旁边蹲下。 “好心人,快救救他,他快死了!” 何欢焦急的想那人求救,刚刚替自己挡鞭子的人快不行了,她想救他。 那个人伸手探了探旁边躺着的人的鼻息,然后迅速的把那人扶起身来,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从小瓶里倒出一粒圆形的东西,掰开那人的嘴给塞了进去,然后在后背上一拍,估计那人口中的药就吞了下去。 很快,那人就缓缓的睁开眼,那些奴隶都围了过来。 来人说:“都散了吧,各自回家去,别让那些士兵再抓住了,今日之事,还望大家忘记,切不可走漏风声。” 那些奴隶获得自由,自是高兴地,都跪下来向那个人跪拜叩首,权当谢礼。 来人嘱咐道:“走吧,快走!逃的越远越好,此去向西北行,一直走,投靠那些部落,保住一条命,永不可再踏入大原领地!” 那些奴隶,连忙向西北方涌去,逃命去了。 “你怎么还不走?” 这是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惶恐的抬头看那个人,什么都看不清,却还是怕的要死。 她说:“我...我...不知道去哪里。” 来人问:“刚刚为什么不跟他们走?” 她说:“他...他救了我,受了严重的伤,我...我不能走。” 来人又问:“你想救他?” 她点头,说:“嗯,想!” “你要怎么救?” 她赶忙跪下,匍匐在地,声音哽咽,“求大人救他,求您了!” 她匍匐在地,泪水混着灰尘占了她一脸,许久没听见回话,她也不敢抬头看,她以为那个人走了,很久后那人才问她。 “你多大了?” “我今年十一。” 那人像是在思考什么,许久不说话,她有点急了。 “大人,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求您救救他,我给您当奴隶。” “我不需要奴隶。如果你非要跟着我,可以,但是全部都要听我的。” “叩谢大人,奴婢给您当牛做马...” “我说了,我不要奴隶。起来吧!” 她得令如释,立马起身,只见那人抱着躺在地上的人,快步往马那边走去。 她赶紧跟着走,可是腿不听使唤,脚抬不起来,有心无力,她站在那里急哭了,她很怕那个人丢下她就走了。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使劲挪。 “别动!” 她一抬头,就看见那个蒙面人朝她走来,她走近,一把抄起她,抱着就向那马儿走去。兴许是身体太虚,她感到一阵眩晕。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感觉自己在马背上,马儿跑的很快,她什么都看不见,昏昏沉沉的,很迷糊。 不知过了好久,她才醒过来,她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古朴的房子。她看看自己,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衣裳样式是她没见过的。 她起身下床,朝门外走去,这是一个农家小院,宁静,院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很好看的男子,一个妇人,那个妇人正在给那个男子泡茶。 见她走了出来,那妇人关切的问:“姑娘醒了,可觉着好些?” 她胆怯的点点头,小声说“好多了,多谢!” “还是个懂礼貌的孩子。”那妇人高兴的笑了起来。 “过来!” 那个好看的男子喊她,她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小心翼翼的问“您...您是那个蒙面人?” 男子不答话,算是默认了。 “坐下!” 他命令她,她乖乖的走过去,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来,他把一碟点心推过来,给她吃。她太饿了,见那个人并不凶,又是经过他允许的,她赶紧抓起两块糕点就往嘴里送。 “慢点吃,都是你的,孩子,饿坏了吧,不急,慢慢吃,还有呢。” 那妇人一脸慈爱的对她说,可她还是不想停下来,她太久没吃东西了,饿的寡心闹肠的,现在看到好吃的,怎么停的下来。 妇人赶紧给她倒杯水,怕她噎着。等她一顿胡吃海喝后,那个好看的男子站起身,跟那妇人交代了些什么,看样子是准备走了。 然后他朝着她走过来,风度翩翩,很是迷人。 “你叫什么名字?”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都叫我阿欢。” “阿欢、阿欢。”那人在嘴里喃喃的念了两遍,然后看着她说:“你以后就叫何欢了!以后都必须听我的,这几天你就先在这里住,等我忙完了,我就来接你。” “大人,您...您去哪里?我...我...您什么时候来接我?”她其实是想说我想跟你走,可是不敢说出口,那人说了自己要听他的话。 “你乖乖的呆在这里,不许跑,要听话。不久,不久后我来接你,对了,多吃点饭,把身体养好,我以后教你练武功。” 她想起自己被欺负而没有还手的力量的时候,想起不能救那些奴隶的时候,她的心是渴望会武功的,她立马答应。 “好!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练功。多谢大人!”她双手作揖,然后跪下来磕头致谢。 “起来,以后不要跪我,也不要叫我大人,叫我主子!” 她看着他痴痴的笑了,“是,主子!” 何欢想起以前,内心忍不住一阵翻滚,自己是何其幸运遇到了那个人啊。 她想起她的主子没多久真的来接她,带她去了一个练兵的地方,她还看了跟她一同被救起的那个男孩。 主子真的教她练习武功,还对她百般照顾,不让那些粗鲁的士兵靠近自己,每次出去总是会偷偷给她带几盒点心,主子对她和那个男孩都很好。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将军,威风凛凛,好看的不得了的将军,那个男孩叫云暮,常常在将军身边,将军教他们两个习武,回想那些时日,内心就很幸福。 但是她常常发现将军愁眉苦脸,将军不开心,可她怎么逗都没有用。 直到后来,将军娶了夫人,她跟着进府做了夫人的贴身丫头,她才渐渐知道,将军的不快乐是什么原因。 但是她更加不明白,明明将军那么爱夫人,为什么娶了夫人后从不去见她?她把一切藏在心里,不敢说也不敢问。 还记得将军娶夫人的头两天,将军把自己喊到他的房里,郑重的对她说:“何欢,我要把你送到夫人那里去了,做她的丫头,贴身保护,代替我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受伤,要让她快乐。” “是,主子!” “别让她知道是我让你跟着她的,在她面前不要提起我,这是秘密,谁都不能说,你只记住一点,夫人才是你的主子,你要尽心尽力的照顾她。” “是,主子!” “以后别叫我主子了,喊我将军,以后我会让云暮多去看你们,我......我就不去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感觉很想哭,但是她要忍住。 “云暮会装作不识你,你也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能随机应变,你天资聪颖,炼武精进的也快,以你现在的武功,有能力能保护她,也能保护你自己;若是遇到棘手的事情,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报信,那‘紫流烟’随时带在身上,我才能及时来找到你们。” “还有,万事依着夫人,只要不伤天害理,不伤害她自己,都由着她。” “她也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就怕她自己伤害自己,所以,何欢,我拜托你,我恳求你好好保护她,不离开她半步,替我照顾她。” 何欢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声“将军”,便潸然泪下。 将军将她拥入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傻孩子,不哭。” “你的将军也不是好人,当初虽然救了你,现在牢牢的把你套在将军府,自己做不了的事让你做,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其他的办法,把别人放在她身边,我不放心;所以,何欢,将军求你好生伺候她!” “您不要说了,我什么都听您的,我的命是您救的,我一定好好照顾夫人.....” 何欢想起那一晚将军对她说的话,眼角止不住泛起泪花,想起将军,她就想哭。 她想起,那天夜里,将军嘱咐完一切,把她送回她自己的住处,临走时,将军深深地给她作揖,她慌乱的作揖回礼。 她抬头,看见将军的背影在夜色里逐渐远去,那背影孤寂、落寞,染上一层风霜。 那背影,那背影,何欢猛地掀开帘子,前面驾车的人正挥动马鞭,马车飞快的向前,那背影落寞、孤寂,染上了一层厚厚的沧桑,是如此的相似...... 第十五章 我知道是您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关暮远驾着马车奔跑了整整一天,其中从不曾停歇,车夫中途劝过好几次,让他歇息,自己来驾车,但是都被关暮远拒绝了。 他心急如焚,只想快点,再快点,早点到达雪域天山。 到了傍晚,他实在是有些累了,才跟车夫换,他疲惫的退回车内,他很想去抚摸一下疏禾的脸颊,但是迫于某种原因,他只是看了疏禾一眼,他顺带扫了一眼何欢,那丫头正盯着他看,眼睛红肿,好像哭过,可能是太担心自己的主子了吧!这个丫头,还是值得信任,也不枉自己对她寄以厚望。 可他怎么感觉氛围有点不对,关暮远一抬头,就看见那丫头一直看着他,他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声响,强装镇定。那丫头很聪颖,难道她发现什么了吗? 等他再看何欢的时候,何欢就伸出右手,握成拳,竖起大拇指,让大拇指疯狂的点头。 这是只有关暮远和她自己才知道的手势,那时候关暮远刚教她习剑术,她人小手短,根本控制不了整个剑身,她是个要强的孩子,不服输,一直练,到天黑还不肯回屋吃饭,关暮远很担心她,就安慰她说“你练好拇指,让拇指灵巧就能练好剑术,呐,像我这样。” 于是关暮远就伸出右手,握成拳,竖起拇指,不停的弯曲拇指,那大拇指就像在点头。 在她那个年纪,容易相信别人,尤其是自己信服的人。她真的相信他,相信这样练习会有用,于是就天天练,时时练,睡觉躺床上还要练。 哄小孩子的话,当然没什么实际用处,所以最后何欢的剑术还是不行,可别说,她用刀倒是顺手了很多。于是关暮远专门给她打造了一把双刃弯刀,因为她拇指灵巧的缘故,两把刀刃都被她耍的飞溜转,把那刀转的像圆盘一样。随着年龄增长,力气增长,刀也用的越来越顺手,杀伤力也逐渐增大,他也很是欣慰。 关暮远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心软,自己捡的野娃娃长大了,越来越精灵了,他忍不住笑,不自主的伸出右手,握成拳,举起拇指,让拇指点头。 “主子!” 那孩子泪流满面,脸上却是笑着的。 “你,你怎么认出我……” “背影!马背上背过我的背景,临别时出营帐的背影,黑夜里挥鞭策马的背影……” 那是她熟悉的背影啊,她怎么可能认不出。 “好了,不哭,小娃娃长成大娃娃,变得聪明咯!” 何欢破涕为笑,本就是笑着哭的。 “将军,您来!” 她示意关暮远去抱着疏禾,关暮远赶紧换了个位置,把疏禾半搂在自己怀里,握着疏禾的手,不忍放开。 “将军,之前…是我不对,我…我道歉。” 关暮远咧着嘴笑了,“你做的很好,不用道歉。” 两人的视线都在疏禾的身上。 他焦急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何欢把一个小瓶递给关暮远,“这个给夫人喂点吧,我…我试过,喂不进去。” 那孩子一本正经的,关暮远嘴角上扬,邪魅一笑。 “哦,那个,那个,我去外面透透气!”那孩子掀开帘子,一低头就钻了出去。 车里,关暮远看着手里的小瓶,这是大夫开的药,叫什么名字他不记得了,反正是给疏禾补充营养的,那丫头喂不进去,那就自己来喂吧。 他自己含一口,然后小心翼翼的府身,把药喂进她嘴里,然后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听见她似乎闷哼了一声,那药吞下去了。这样重复几次,好不容易才把药喂完,他把她重新放躺下去,等他抬起头时,额角竟是冒了一层薄薄的微汗。 关暮远觉得那嘴唇好柔软,不自觉的回味起来,自己一时胀红了脸。 这一天下来,不曾松口气,现在歇息下来,才发现自己竟是好累好疲软。 何欢打开一个包裹,拿出一些干粮,她递给车夫一些,又给车夫放了个水壶,这才轻咳一声,打开帘子,钻了进去。她把干粮和水递给关暮远,“您也吃些吧,赶了一天的路,吃点了再歇息。” 本来还不觉得,现在何欢这么一说,他还真饿了,干粮就着水,狼吞虎咽起来,还不忘递给何欢一块饼,“你也吃,多吃点才有力气赶路。” 吃饱喝足,感觉踏实了一些,关暮远确实很疲倦,很快就沉沉睡去,何欢把那件外袍给他披上,然后掀帘而出,坐在车夫旁欣赏起夜色来。 月亮藏在云的后面,若隐若现,月色朦胧,大地似披上了一件轻纱,这么看,这夜色好美,何欢沉浸在美好的夜色里。 璟玉顶着将军的脸,还是挺有心理压力的,要不是他很小就跟着将军了,还真没办法假扮,幸好平时跟将军在一起的时间多,对将军的言行颇为熟知,否则分分钟穿帮啊。为了将军,他鼓足勇气,尽量让自己言行自然点,这是在刀尖上添血,不容任何差错。 璟玉听将军的话,将军一走,他就连夜去了军营,在军营带兵操练比在将军府陪那些女人鸡毛蒜皮的好多了。他是真心觉得女人多了是麻烦,其实他特别同情他的将军,府里女人那么多,真心爱的只有一个。好不容易回去一次,那些莺莺燕燕争得头破血流,关键还不是真心对自己,各有目的...... 他想想就觉得很可怕,他觉得自己的将军真的是厉害,在外跟男人斗,回家跟女人斗,唉,他怎么想都只得出一个结论,将军真可怜! 翌日,璟玉亲自巡视了一圈军营和操练场,一切正常,但是他跟着关暮远这么久,学会了很多道理,其中就包括——越是看起正常,说不定就很不正常;越是看起来合理,可能就不合理...... 他巡视了一圈后,故作轻松的回了将军的住处,悄悄的等着人,他刚刚巡视的时候,暗示那几个将军安插在士兵中的眼睛来见他。 不一会儿,就进来一个送茶水的人,他轻点头,那人俯身作揖,然后从衣袖里取出一样东西递过来,他接过来一看,没发现什么端倪,轻点头,“辛苦了,还得继续盯着。”那人领命,颔首作揖,慢慢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另一个人走进来,高大强壮,背一把长剑,一身武者气息,让人胆颤,那人俯身跪拜在地上。 “起来吧,无需多礼。” 那人这才站起来,五官虽不算精致,但看着很刚烈霸气,男子气概十足。 “近日可有异常?” “回禀将军,近日军中无大状况,只是。”他没说完,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只是什么?”璟玉等不及,干脆打断他的话,直接问。 “只是,九王爷那边有人来过。” 璟玉脸色微变,“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丑时。” “可知他们所为何事要见面?” “属下没敢靠太近,听到了他们的一些对话,说什么‘将军府,公子,姬公子,妓女’什么的。” 璟玉大脑一转,果然,那些混蛋还在找夫人,那挽月楼的姑娘已经被他们害死了,好好一个姑娘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他们还不罢手,还想怎样。 璟玉气愤的一拍案牍,“混蛋!” 那人吓得赶紧跪下去,璟玉这才发现自己情绪激动,赶紧招呼那人平身。 “得寸进尺,嚣张得很,要玩是吧,那就好好玩玩。” 璟玉招取出笔墨,换了一种跟平常不一样的笔迹,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然后把那张纸折起来装进一个布囊,封好后递给那个人。 “陈同,把这个送往永祥钱庄,无需多言,把这个留给掌柜的即可,不要透露身份。” 那个叫陈同的武将,俯身领命,然后慢慢退出去。 待陈同出去后,璟玉在屋里来回踱步,将军不是说九王爷和太子最近都很闲吗,既然那么闲,就给你们找点事情做做。 璟玉摸索出一支玉哨,放在口边轻轻一吹,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在窗前,伸头往屋里望。 璟玉走过去,一伸手臂,那鸽子就乖巧的跳上来,仰头看着璟玉。璟玉把手臂再抬高一点,那鸽子用头去蹭他的脸,一副依恋黏人的可爱样子。 “好啦,小家伙,你怎么这么黏人。呀,别蹭了,蹭的痒...” 璟玉嘴上说那鸽子黏人,还带点嫌弃的意味,身体还是很诚实,轻轻抚摸它的头,“乖,乖,给你找点吃的,吃饱了开始干活了,要乖乖的啊,精灵点,别人给的东西不可以吃啊...” 那鸽子乖巧的看着他,不停的点头,像个听话的娃娃。 璟玉在暗箱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拿出了很多小米,放在一个干净的盘子里,放到后窗边,把鸽子也送到窗边,“吃吧,小家伙!” 好宠溺的语气,啊啊啊,做璟玉的鸽子真幸福,璟玉又盛了一碗水送过去,摸摸鸽子的羽毛,看着它吃东西。 过了一会,璟玉折身回到案牍旁,取笔墨,仔细斟酌后,写了一张纸,卷成一小卷,这时鸽子刚好吃饱,乖巧的飞过来,停在璟玉的肩上,又是一阵乱蹭。 “好啦,你个小家伙。” 鸽子乖巧的跳到他的面前,停在案牍上,璟玉扒开它脖子上厚重的毛,翻出一个小铜管,把刚刚卷的纸放进去,把铜管重新盖好,抚弄几下羽毛,把那铜管遮的严严实实,一点都看不出异样。 那鸽子腻歪的蹭着璟玉的手,璟玉也抚摸它,“行啦,赶紧去找他吧!快去快回,注意安全!”那鸽子又磨蹭璟玉几下,以示明白的意思。 璟玉走到窗前,手臂一抬,那鸽子扑扑翅膀,唰的就飞向天空,眨眼就不见了,璟玉还望着鸽子飞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十六章 萌宠传信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关暮远歇息了两个时辰后,又亲自去驾车。 跑着跑着,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咕噜。咕噜。咕噜......” 这是专门负责他跟璟玉之间秘密通信的“小家伙”,那个小家伙来,肯定是重要信息或是发生了重大变故,关暮远的心不自觉的收紧,他放慢速度,伸出一只手,让那小家伙停在自己手臂上。 果然,那小家伙乖乖的停在他的手臂上,又调皮的跳上他的肩膀,一个劲儿的蹭关暮远的脸颊,蹭的他痒酥酥的。 一旁的车夫睡着了,并没发现这一幕。 关暮远偏头靠近那小家伙,也蹭蹭它,它高兴的翘起尾巴,更用力的蹭他。它一会儿还抬起一只脚,用脚爪子抓自己的脑袋,给自己梳头。 “好啦,小家伙,什么事,给我看看。” 那小家伙果然乖乖的抬起头,把脖子递过来,关暮远赶紧摸索一下,摸索出那个铜管,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他扫了一眼车夫,车夫还是睡着的,所以他放心的打开纸条。 “蝎子碰面,为寻公子。南江州,水患引蛇,蛇吞粮,可用?蝎子爪霸,何捕?” 这是璟玉和关暮远通信时的暗语,为了安全起见,外人即使得了纸条,也看不懂,信息不会泄露。 这意思是说九王爷的人跟军营里的内线见过面了,意为寻找何公子。太子在南郡江州治理水患,贪了大批钱财,是否可以以此挑起他们的争端。如今的九王爷的手下人横行霸道,毫无人性,该怎么收了他们? 看来这些人真的是可恶至极啊。 关暮远看了纸上的字,怒意顿起,甚至起了杀心,要不是想着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定会杀回去。心想“意为寻找何公子,想干什么,这是想进将军府找人啊,军营进就罢了,还想进我将军府,这将军府岂是想进就能进的?也太不把我这个将军当回事了......” 他越想越生气,手上抓缰绳的力度增大,马车也飞跑起来,那小家伙受了惊吓,一缩身,像个圆球一样的滚进关暮远的怀里,落稳后,它才吧唧睁开一只眼偷偷看它的主人。 关暮远腾出一只手来,抚摸了它两下,以示安慰,那家伙哼唧咕噜了几声,“真吓到了?”那小家伙点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他,他又抚摸她几下,低头,那小家伙赶紧站起来,用头去蹭他的下巴。 “你这家伙,学会赖皮了啊!行啦,别蹭啦!还有正事等着你去呢!” 那小家伙闻言,立马收起那副撒娇样,眼睛睁得圆圆的,跳上他的肩头,等着主人吩咐。 关暮远把刚刚那张纸条多余的那点空白撕下来,咬破食指,飞快的写了两个字“用。等。”那小家伙见自己的主人咬破自己的食指,心疼的咕噜咕噜,赶紧跳下去,用它的嘴巴去触碰主人的流血的手指,关暮远摸摸它,然后安慰它“没事!” 关暮远迅速把纸条折起来,放回铜管,梳弄它的羽毛,一切看起无异样,又摸摸小家伙的头,宠溺的说:“去吧!万事小心!” 那小家伙乖乖的点头,蹭蹭他后,站定在他肩头,摇摇身子,疏散羽毛,扑扑翅膀,飞走了,“咕噜。咕噜。咕噜......” 小家伙的声音逐渐消失,关暮远抬头看了看它飞去的方向,专心的驾车。 南郡十三州,地势平原为主,少许山丘低岭,多江河,自古是盛产粮食的天堂,被誉为“鱼米之乡”。环境优美,天然粮仓,但也有一个隐患,多雨季节或是下雨时日连续一多,众多江河就水满为患,所以也常发生水患,这点也令人颇为头疼。 今年雨季长,落雨连续一月有余,众河流有水患趋势,皇帝早就下令命人预防水灾,修筑加固河道,疏通堵塞之地,提早防范,这是先见之明。 防范于未然,皇帝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样一件比较有挑战的事情安排谁去呢? 朝堂之上,层层林立,皆是戴乌纱帽者,评功论赏的时候,十八辈祖宗都能挖出来扯上关系,有说不完的话,但是到了皇帝要用人的时候,哈,集体沉默,这默契练得不是一般的好! 这事也颇让皇帝烦恼,赈灾防水患,没有一位镇得住场的主还真不行,既要让百姓信服,又要让手底下的人踏踏实实的办事,要不然朝廷拨的那点银子做盐都不咸。 他想起前两日,私下跟几位大臣谈过这事,大臣都提议让一位皇子去主持,那么问题来了,皇子本不多,三个;四皇子外出镇守东北边关,九皇子虽已封王,赐府邸,但心不用在正事上,总是勾心斗角,闯祸无数,唉,想起那位主,皇帝也是头疼。太子本还稳沉,本分规矩,但近些时日,皇帝发现其心也有所偏差,是那混账老九给逼的吧! 皇帝长叹一口气,这老九也是怪自己惯得,连续生好几个公主,才盼的这么一个皇子,加上老九的母亲叶妃温婉贤淑,势必会多一些宠爱。这一惯就引了祸患,那孩子横行霸道,心术也不正,残害同袍... 他有时候也在想,叶妃温婉贤淑,怎么就生了个如此混账儿子。好像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也不想想那孩子到底是随了谁。 皇帝收起思绪,心底哀叹,望着朝堂下那一个个耸拉着脑袋,就气不打一处来。心生怒意,顺势在皇座上一巴掌,下头的人齐刷刷的跪下,匍匐在地,“陛下,息怒!” 其实皇帝一巴掌拍下去,手早已麻木,但迫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只得忍耐,虽然没人敢看他,他也不好意思把手缩回来,强装镇定。 “李尚书,你说,谁堪当此任?” 匍匐在左边第三列的一个老头,慢慢弓起身,双手抱拳,握在手里的笏板不合时宜的抖动起来。 “回禀陛下,老夫以为,如此大任,非皇子莫属!” 皇帝莞尔,这是他想听到的回答,但还是假装疑惑,他一勾手,“哦?此话怎讲,尚书有何高论只管道来。” “回禀陛下,此任重大,若是皇子去,众臣信服,办事事半功倍,这是其一,其二,派皇子亲临,显示陛下重视,关心黎民百姓,亲民,得民心。” 皇帝顺势和颜悦色,“尚书说的有理,甚好甚好!众卿平身!” 底下的人早吓得魂不附体,好不容易被皇帝释放,赶紧众口同声“谢陛下!”齐刷刷的又都站起来。 “就依尚书所言,派一位皇子去,众卿就此商议,该派哪位皇子合适啊?” 两位皇子,还没搞清楚状况,懵懵懂懂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都开始打个各自的如意算盘。 朝堂一片嘈杂,只要不安排自己去,谁去都可以。但是朝堂之上,早已暗中分派,拥护太子成一派,拥护九王爷成一派,对于这种得民心的事情,都为自己的追随者争取机会。 拥护九王的说应该九王去,以“太子应辅佐朝堂”为由;拥护太子的说“既是储君,理应亲民生,体百姓之苦”。众说纷纭,争论的不眠不休,最后还是由皇上定夺,他们不过是皇上走过场的见证者。 “众卿都有理,太子既是储君,理应同感民生疾苦,就由太子前往南郡江州主持治水患事宜,还需诸卿多多支持协助。”众人客气作答应允。 “九王留京,这些日子就辅佐朕处理朝廷相关事宜。众卿可有异议,若无异议,退朝吧!” 众人哪敢有异议,当即表示同意,“陛下英明”,跪拜退朝。 众人走出朝堂,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陆陆续续的朝城门口走去,各成一团的议论刚刚朝堂上的事,这个时候他们都活过来了,有说不完的话。 南郡江州,阴雨连绵,大宁河河水上涨,水患来袭,横扫江州大半良田,庄稼、树木、房屋被河水卷走,没来得及撤离的群众也被疯狂的卷进汹涌波涛里...... 第十七章 按计划进行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一个穿着华丽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进了永祥钱庄,虽然穿着华丽,但是头发乱糟糟的,他一进去就直奔柜台,伙计还没来得及招呼他,他就说:“我找掌柜的。” 伙计当场一愣,眼睛直直盯着那男子,见眼前来人的手极为粗糙,跟这身装扮极为不符,本就怪异,还只找掌柜的。不免心生戒备,瞟了一眼二楼楼梯口的人,“客官有何事要找我们掌柜的?” 那男子说:“当然是有要事。” 伙计说:“我们掌柜的外出,还不知道归来没,小的给您去瞧瞧。” 那伙计进了后院,跟后院的人嘀咕了几句,同时看向二楼的人,二楼的人环视了整个街道,无异样,于是点头。 很快,那伙计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脸笑意,那是营业式的标准假笑。 伙计说:“哟,客官您来的正巧,我们掌柜的刚刚回来,您稍等。” 那年轻男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等就等吧。 很快出来一位中年男子,尽显富态,笑容可掬,也称得上慈祥了。 那男子问:“你是掌柜的?” 掌柜的说:“我是。” “呐,这个给你。”男子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布囊,丢给那掌柜。 掌柜忙接住那小布囊,捏了一下,感觉是个折叠纸条,“这是?” 男子有些不耐烦的说:“咦,别问,我不知道,我只是跑个腿。” 掌柜的又问:“那让你跑腿的人是?” 男子冷冷的道:“不认识!” “......” 那年轻男子转身就走,掌柜的再想问什么,年轻男子已出了门,朝街上走去。掌柜的朝二楼的人使了眼色,二楼的人一跃而下,轻轻的跟上了刚刚出门的人。 掌柜的赶忙匆匆的向后面走去,打开密室,把布囊递给密室里的人,并喊了声“殿下”。密室里的人把自己置身于暗处,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殿下接过布囊,问“这是?” 掌柜的说:“刚刚一个人送来的,不清楚来路,派人跟上去了。” 太子殿下打开布囊,取出纸条,打开一看,整个人都僵了。掌柜甚觉不妙,又不敢前去看那纸上的内容,在原地干着急。 忍不住唤了那人一声,“殿下?” 暗处的殿下问:“送信的人呢?” 掌柜的说:“走了。” 殿下有些气急败坏,但也没发作,信上说的事掌柜没看自是不晓得,发作也于事无补。 那殿下有些急躁的问:“你刚刚说派人跟着了,跟着的人呢?” 掌柜的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殿下,赶忙略带歉意的说,“我这就去找来。” 出去追踪的人回来了,掌柜的将人一起进密室。 掌柜的毕恭毕敬地说:“殿下,人带来了。” 殿下急忙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是,殿下。”回来的人得令,俯身作揖,礼仪完毕后,才作答。 追踪的人说:“我跟着那人,一直到了十字街,那人找了个僻静废弃的院子,进去再出来时,已脱去身上的外衣,就是一个叫花子。没看到院子里有其他人,那叫花子拿着那身衣服去了当铺,出来时那衣服不见了,那叫花子抛着手里的钱,去了万花楼...” 殿下很那掌柜的同时问:“叫花子?” 感觉不可思议,怎么也不会是一个叫花子啊。 殿下觉得很不可思议,又追问道:“你亲眼见他进了万花楼?” 跟踪的人回答说:“是的。” 殿下很是焦躁,嘱咐道:“继续盯着,万万不可暴露身份。” 那太子殿下匆匆忙忙的走了,信上说江州水患成灾,吞噬良田房屋、百姓苦不堪言...... 这么重要的信息朝廷都还没收到,他自己却先收到了,这到底是什么人得知这个消息的,又为何要先告知自己呢?到底意欲何为,他一时也想不清楚。也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得此消息的,这种机密要事,尤其自己跟这件事情还脱不了干系。 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善意的提醒,趁早解决问题,或者找到对应的对策;要么就是恶意,趁机打劫,或是想威胁。他想来想去,还是拿不定注意,匆匆的从钱庄的后院离开了。 一直到傍晚,还没任何人从万花楼出来;进去暗暗地寻了一遭,也并无线索。太子殿下心想,这可能是善意的提醒吧,但这人能获取如此机密的事,肯定不简单,绝不能掉以轻心。不管是恶是善,都得想出对策,先下手为强。 夜里子时,牡丹出现在九王爷的书房。 牡丹跪在九王爷的面前:“王爷,奴婢有要事相告。” 九王冷淡开口问,“有何要事?” 牡丹说:“这是主子让奴婢交给王爷的。”牡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竹管,恭恭敬敬的举起来给九王爷。 王爷打开竹管,一看那信上的内容,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 他一高兴,就给了牡丹很多赏赐,然后派人把牡丹送出去了。 他实在太高兴了,当时太子去治水时,那神气样,现在想起就生气。自己当时被皇上留在京城,就是怕自己去搞破坏,哼,谁说搞破坏需要自己动手的。 信上说的内容,足以让太子消沉一些时日了。 翌日晌午,九王兴冲冲的去了皇宫,带着奏折,还带了一个人,权升。 翌日傍晚,皇帝才接到江州水患成灾的消息,气的一把砸了旁边的茶杯,吓得左右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口。 立即召集大臣入朝,商议对策。 九王爷潇潇洒洒的在议政殿外等着太子的大驾,势必要“关心”一番。 两皇子碰面,其他大臣都绕着走,一番“关心”之后,太子心里明了,九王这是针对自己,很显然是有备而来,还好自己也有所准备。 议论了两个时辰,九王和太子,谁都没得到好处。 九王弹劾太子私吞钱财的事,有人证没物证,罪名不成立,但是治水不力,导致水患成灾,财力损失巨大,得了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罚禁足两月,禁足的两个月,都必须抄写君王如何爱民的书籍。 九王在太子治水期间,百般阻挠,还蓄意残害手足,不顾血脉亲情,灾难来临时不想办法解决民生疾苦,而是落井下石,恶意打压储君,罔顾人伦。罚一年俸禄,收回封地,以观后效,若是在这期间有所改观,知错就改,重赐封地。 告示一出,震惊整个京城。璟玉在军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他一前一后的送出两个消息,先送出消息给殿下,就是让太子又充分的准备,想出应对之策。后送出消息给九王,就是让他得意忘形,自以为抓住了太子的把柄。 璟玉邪魅一笑,想起那两封信。 “江州水患成灾,吞没良田房屋无数,伤及百姓甚多,消息不日抵达京城。” “太子治水贪污银两,人证系为工部权升。” 飞扬跋扈的九王,一心想扳倒太子,现在证据确凿,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哪里知道江州水患成灾了呢? 太子知道自己错了,提前单独面圣,干脆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朝堂之上,即使面对九王的弹劾,也早有准备。皇上估计皇家脸面,不会把事情闹大;再说有人能比他先得知消息,这本就是大忌。 蓄意打压储君,这让拥护太子的人怎能轻易放过他。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心术不正,因果报应,谁也帮不了。 璟玉嘴角挂满笑意,想起小家伙带回来的消息,两个暗红的字——“用!等!”一想到那是将军用自己的血写的,不免心中生出一丝不忍。 他一个人坐在案牍旁,喃喃自语,“我这边,一切都好。将军,你跟夫人也要顺顺利利的,早日归来!” 第十八章 飞来横祸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将军府邸,一片祥和,这宅子仿佛穿了件华美的外衣。 月如钩,勾住了心弦。 常婉得知九王爷被褫夺封地后,心境一直不平静,她一直在想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消息是万花楼的姑娘给她的,姑娘是自己人,肯定是信得过的,送信的是自己身边的人,也是可信的。信的内容真实可靠,怎么就搞成现在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了呢? “主子!”牡丹轻唤了一声,她也是很低落。 常婉问:“牡丹,你说问题出现在哪里呢?” 牡丹想起那晚,九王爷高兴的模样,也是想不出原因。 牡丹很小心的说道:“奴婢觉得没问题,人和信都可靠。” 常婉沉默了一阵,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事已至此,已无力回天,以后行事得小心谨慎,切莫大意。 月色正好,吴妈把熬药的渣滓倒在后院的大槐树下,轻手轻脚的回屋。 她也察觉到后院的角落里,闪过一个人影,无妨,这将军府除了内鬼,外面的人想进来,不说比登天还难,要一条小命还是轻而易举。 将军设了很多暗哨,临出发前,将军和璟玉公子又加强了防护机关,府里的安全自是不用过于担心,不会有外来侵犯的,要担心也是担心府内出问题。 吴妈一如往常的回到正院,关上门,继续忙碌,她忙碌的身影,斑驳的映射在窗子上,很醒目。 待一切归于宁静,一个身影,趁着月色,一闪而现,小心的快速跑到槐树下,抓了些药渣装进随身带来的小布袋,环视一圈周围,见一切正常,赶紧跑开了。 牡丹轻轻推开常婉的门,一闪而进,把一个布袋小心的放在一个盒子里。 常婉盯着那布袋看了许久后,才开口说:“你明天带出去,让常大夫看看,这是什么方子。你上次看到那位,不是说病了吗?什么病,病了这么久了,不见好转也没死掉。” 牡丹领命道:“是,主子。” 主仆两人没有心思像以往那样闲聊几句,牡丹直接服侍常婉歇息了。 将军府府邸北院,容敏正在灯下抄写《女诫》,侍女玉音在一旁研磨,这真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子,与世无争,也不攀缠关暮远,每天写写画画,弹琴绣花,外面的世界显得与她无关。 容敏说:“玉音,把灯拨一下。” 玉音放下手里的墨,去找来一根铜针,把烛火的头拨了拨,挑了挑,瞬间感觉屋内的灯更亮些了。 玉音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心里的话吐了出来,“小姐,我刚刚感觉有人去了后院。” 容敏以平和的语调对侍女说:“玉音,莫管他人,在这里,我们做好自己就是了。” 玉音心底有点那啥,但是面上神色不露,这都是跟着她的主子潜移默化的结果。她乖巧的说:“是,小姐!” 一个继续抄写,一个继续研磨。 外面的世界好像真的跟她们无关似的。 将军府府邸南院,此时月光正簌簌的泻满整个院子,像是披上素雅的纱衣,静美。 江离静静的坐在灯下,跟侍女阿莲一起下棋,没走一步都仔细斟酌,生怕走错一步。 白天得到关于太子的消息时,先是震惊,后来就慢慢平静了,九王爷跟太子素来如此,磕磕绊绊到今日,也是时运。 太子早就怀疑将军府有九王爷的眼线,只是她还一直没找出那个人是谁。察言观色,揣度人心,太子教她的这些她都掌握的很好。在府里观察这么久,那些个仆人不可能是眼线,吴妈是将军的奶娘,自是不是,管家在这个家比谁都来的久,想必也不会。 想来想去,还是那些个正主。正院的那位不得宠,不受将军待见,不太可能;北院的那位是个醉心书画的角儿,比正院那位也只稍微受待见一点,也不大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常氏了,两院相连,平时碰个面也是有的,但互相没来由的看不顺眼。 没来由的看不顺眼,这很奇怪,难不成那个草包真以为自己要跟她争恩宠?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那位真真是个草包! 想着想着,一个棋子落定,她似乎知道是哪里看不顺眼了。 这月色笼罩的将军府充满神秘美,黑夜是个好东西,什么妖魔鬼怪都会露出原形来。 次日,将军府好生热闹,常氏的院子嘈杂得很,丫鬟进进出出的跑了好几次,屋内的常婉头疼欲裂,整个人大汗淋漓,痛的在床上打滚,看那样子绝对不是装的。 牡丹心急如焚,无奈之下去请将军。璟玉得知消息后,快马加鞭,赶紧从乾街赶了回来,今日在乾街会见一位故人,哪料出了这档子事。非常时期,出不得差错,他立马赶回将军府。 他一进府,就直奔常氏的别院,那里早就成了一锅粥,见了他还是稍稍收敛了些。 一群人跪倒在他的脚边,“将军!” 那牡丹早已哭成个泪人,“将军,求您救救主子吧!” 璟玉越过牡丹,抬脚就跨进了门,他倒吸一口冷气,尽量保持冷静,本来神色淡漠,但是关暮远平常对常氏面上还过得去,所以他不得不也强装担忧的样子,快步走近常婉,在常婉的床边坐了下来。 那常婉痛的有点恍惚,一时没反应过来,那紧随璟玉进来的牡丹,扑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主子,主子,您撑住啊,将军来看您了。” 那常氏赶紧一把握住璟玉的手,璟玉免不了身形一紧,他想把手抽回来,但是他现在就是“将军”,是她的夫君,他不能这样做,抽回来似乎不大妥当。 他只好任由她拉着,“将军,您可算回来了...臣妾...头好痛...好痛啊......将军,救我...求您救我......” 他只好伸手摸摸常婉的头,安抚安抚她,再怎么说,也是女人,再怎么跋扈,也还是脆弱的,而且自己现在是她的“夫君”,于情于理都应该安抚人家。 “怎么回事?”他严肃的问一旁哭的梨花带雨的牡丹,那声音严肃的不容置喙。 牡丹早已被这副场面吓得魂不守舍,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回...回禀将军,今日早食过后,主子有些疲乏,说想躺会儿,奴婢就伺候主子歇息了。奴婢在外间插花,不多时就听见主子唤我的声音,我赶紧丢下花,就去屋内看主子,就看见主子满头大汗,十分痛苦,奴婢赶紧吩咐人去请大夫,也让人去请将军。” 他扫了一眼外间,看到了那些没插完的花,散落了一地。看那丫鬟的模样,也不像撒谎,这其中到底有何问题呢,他思索着。 他问牡丹:“早食吃了些什么?” 牡丹认真的回答:“萝卜藕丸子、水晶枣玉糕、千丝肉,夫人很久没吃水晶枣玉糕了,就贪嘴多吃了些。” 他有点懊恼,头痛跟吃什么应该没多大关系吧。 他换个问题又问:“那去过什么地方没?” 牡丹回答说:“没有,主子一直在屋子里,不曾出过院子。” 他又问:“那你插的那些花,是怎么来的?” 牡丹说:“是奴婢早上自己出去摘的。” 他沉思一阵,这可就有点怪了,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大夫来了。 这来的太是时候了,赶紧起身退到一边,那常氏也不得不松开手,他如负释重。 那大夫准备替常婉把脉,牡丹赶紧在常婉的手腕处,放上一块方巾。那大夫反反复复把了好几次脉,又伸手检查了常婉的头部,还挑起常婉的眼皮看了看,无奈的摇摇头。 一旁的璟玉见势不妙,心头一紧,面无变化。那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捆布,打开,只见那里面插满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针,金的、银的、铜的、铁的,圆的、扁的、尖的、弯的...... 大夫取出几根银针,按着她头部的穴位扎,不一会,常婉头上被插了七八根银针,那常婉也逐渐平静下来,最后昏迷过去。 璟玉赶紧引大夫出去,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夫出来到外间,“先生,劳烦了,敢问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那大夫一脸愧疚的说:“惭愧,老夫也是没弄清到底是什么原因,那状况实在是微妙的很,老夫也是没见过这种状况,一时找不出所以然。” 一旁的牡丹一听这话,急的不得了,又是眼含热泪。 璟玉很焦急,问道:“先生,您的意思是还没见过这种情况?” 那大夫回答说:“正是如此,老夫也只能先用针灸减缓疼痛,暂时控制不发作,要想彻底根治,还得弄清来龙去脉。只是老夫才疏学浅,还请将军另请高人。” 璟玉是聪明人,自是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恐怕事情还有隐情。 璟玉也不好强人所难,就听了那大夫说的话,还是忍不住请教了一下那大夫,“烦扰先生不慎赐教,敢问您可知懂此行的医师?” 那大夫犹豫了片刻,还是告诉他说那贫民居有个神明的医师,可去一试。 璟玉赶紧安排人去贫民窟请那个神明的医师。 待常婉昏沉睡去时,那大夫才拔出银针,收好,牡丹赶紧过去帮忙,然后送大夫出门,牡丹从袖子里取出一些银两塞给那大夫。 第十九章 雪域天山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璟玉派人去贫民窟寻找那位医师,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贫民窟里的那位医师给寻到。人寻到了又不愿意入府来医治病人,又浪费了一番口舌,并向那位医师保证,事后绝不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也不将他置于险境,才那位医师才勉强答应。 璟玉的人把那医师请回府里来,刚到门口,牡丹就赶紧引路,把医师请进常婉的房间,那医师穿着有些夸张,花花绿绿、襟襟吊吊的,但是还干净,看起没那么讨厌。 那人神神叨叨围着整个屋子巡视了一圈,神色微变。然后举起左手,大拇指向手心弯曲,四指并拢,将左手以这个姿势紧贴于胸前;微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极小,没人听得懂他口中念的是什么。 不久后,那医师猛地睁开眼,怒目圆睁,神色大变,开口就说这将军府有不干净的东西。此话一出,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璟玉也是一怔,听到“不干净”这几个字的时候,他感觉很不悦,整个人都感觉不舒服了。这个将军府,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想想就觉得很荒唐很心悸。 于是乎,医师得出结论,断定病人是被人下蛊了。那神叨叨的医师将其他人赶出去,只留璟玉跟牡丹两人在房内守着常婉;医师取出布兜里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自称是法器,布置好后,一番唱跳说辞,像猴子上街一样的,很滑稽,但是也很庄重。 那医师一番唱跳说辞后,似乎整个屋子好像真的清朗了许多。这让璟玉跟牡丹内心皆是震惊不已,嘴上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大原整个国家,蛊术已被禁用多年,到底是谁还这么大胆敢用呢?璟玉在心里犯嘀咕,但是一时毫无头绪。 那医师也是够神明的,不知道怎么弄了一番,果真从常婉的头部里引出一条三寸来的虫子,那虫子还在疯狂的扭动,极其恐怖。试想一下,如果那样一个东西在自己脑袋里面爬行还疯狂的吸食大脑里的精血,那感觉是真的生不如死吧。 那医师很愤怒,一把旺火烧了那虫子,烧了很久还是没烧烬,医师还把那残留物装进了随身携带的小瓶里,对着小瓶子一边画符咒,一边念些什么口诀。神神叨叨一番后,医师就离去了,留下这里一团糟,外面那些个丫鬟吓得战战兢兢的,牡丹抹着眼泪,静静守着自己的主子,璟玉陷入了沉思。 他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将军,现在这个时候估计将军也是在紧要关头,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将军。 此事发生的突然,又非同小可,切记不可外传。于是立马召集在场的所有人,警告他们,“今日之事,若是谁泄露出去,八十大板,打不死的也饿死!” 只能强行封锁消息,要是传出去将军府有人用蛊术,那整个将军府都会被夷为平地的。蛊术是当今皇帝明文规定禁止使用的禁术,要是让皇帝知道这件事,那后果不堪设想。 璟玉在府里暗中大肆调查,对常婉院子里的人一番严审,都没查出可疑的人,连一点点线索都没有找到,只能先暂时告一段落。 情况特殊,最可怕的是,常婉这个受害者是有靠山的,若是此事让她背后的靠山知晓,那也是很糟糕很危险的事,只能先稳住常婉,让她一同把这件事埋起来。 于是他衣不解带的陪伴在常婉身边,给与她尽可能的照料,虽然璟玉很不愿意,为了安抚人心,他忍了。寸步不离的照料常婉两天两夜,才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常婉。 他想先把此事压下来,等着将军回来再作处置。他开始有些惶恐,一是自己太小看府里的这些个女人了,二是不知道将军和夫人现在情况如何呢。 几经奔波,关暮远等人终于到了雪域天山。那雪域天山,巍峨,高入云霄,很震撼;白茫茫的,冒着光,神圣不可侵犯。 他没来得及休息,就准备进山,但是此地过于寒冷,毫无人烟,除了几只在雪山上飞过的鸟儿,他就只看到皑皑雪山。 考虑到疏禾和何欢的身体状况,他在山脚找了个僻静的谷底,谷底还算暖和,至少雪是没有落住的。 谷底有处洞穴,干燥,适合安身。于是他寻了些干柴枯木回来,生了一堆火,并嘱咐那车夫要到附近寻柴,别让火堆熄灭掉,还要想法把马儿喂饱。又嘱咐何欢好好照顾疏禾,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半步。一切交代妥当,把干粮什么的全部留下,他就一个人上山去了。 寒风呼啸,吹打在他脸上,似刀割;这皑皑的一片雪山,陡峭,又摸不清雪地下的状况,他只能摸索着前进。 实在是太艰难,爬一步,又要往下滑一截,苦苦挣扎半个时辰,回头一见还是在山脚,不免心中一阵寒意。他本武功内力都不错,但是这雪山太高,他没把握靠武功是否能飞上去。 他感觉这雪山有种过于神秘的感觉,不知道后面还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还是先保存实力。 两个时辰后,他终于离开了山脚,往下一看,浑身颤抖,发现自己似乎是悬挂在雪山半空的,抬头一看,还是一望无际的雪峰。他越往上爬,越是艰难,四周的冰凌子越来越厚,那冰凌子锋利无比,他的衣服被冰凌子刮破了,手臂也出现了几道血痕。 他一心往上爬,也顾不得那么多,脸颊早已冻得通红,他并没有感觉到冷,额头上竟然还冒出了一层汗珠。他太干渴,就顺手掰断一小节冰凌子,含在嘴里,融化的水顺着咽喉浸入胸腔,冰的他全身一个激灵。 一群雪鸟在离他不远处看着他,像看怪物似的,雪鸟看着一个奇怪的物体在一动一动的,全体一致歪着头观察他的举动,它们还很有秩序。 关暮远也发现了它们,对着它们友好的说:“对不住了啊,扰了你们清休,实属万不得已,在此给各位道歉。” 那些雪鸟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也没被吓跑,只是更加好奇的看着他。 一阵劲风吹来,把那群雪鸟吹跑了,风太大,雪鸟无法起飞,只好连滚带爬的到一处凹窝处躲避狂风。 关暮远被风吹的眯了眼,那风一直吹,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他只好勉强前行,身体紧贴雪坡。大雪没过他的膝盖以上,雪水灌进他的踝关节,浸湿的衣物紧贴双腿,两腿早已没了知觉。 就在他使劲攀爬时,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传来,他抬头看,一块巨大的冰块直直的掉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向自己,说时迟那时快,他赶紧朝旁边的一处突出的雪包下面的空处躲去。 只觉全身一颤,头上的雪包振落了,他被埋没在雪里,好半天才艰难的从雪里爬出来,已是精疲力尽。他就地坐了下来,抓起雪渣滓就喂进嘴里,贪婪的吮吸着雪水,也算是补充体力,那群雪鸟就在他不远的地方疯狂的试探,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危险,就围过来,在他身边啄啄点点、唧唧喳喳。 短暂歇息后,他带着饥饿和寒冷继续攀爬,越是心急就越是动作缓慢。还好有那群叽叽喳喳的小东西围着他,总也不寂寞。 许是爬的累了,他感觉有些昏昏沉沉,想一觉睡过去,头晕胸闷,但是他不能睡,强撑自己,往下一看,脚下是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底,还有蒙蒙的雾气,看得他心底打颤。 再一抬头往上看,已能望到山巅,内心忍不住欣喜,更加使劲的攀爬,头晕越来越严重,心口喘气不赢,闷得更厉害,还伴随着浓厚的耳鸣声。看来是到了高处,身心还没适应,他调节气息,气沉丹田,蕴出一股内力,身体的不适才消散开去。 趁着身体舒缓下来,他赶紧崩住一口气往上爬,等快到顶时,调整姿势,运起一股内力,一跃飞升而上,落到山巅。 俯身一看,下面是无尽的深渊,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看得让人心悸,若是不慎跌落,定是粉身碎骨。他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冰凌子成了冰雕,一幅幅、一块块的凝结,顺着高大的树木挂起来,甚是壮观,叹为观服。 突然听见一阵嘈杂...... 第二十章 雪山奇遇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突然一阵嘈杂声传来,关暮远朝着嘈杂的地方看去,一只巨大的雪鹰展开双翅,朝他直冲而来,那气势磅礴,鹰眼狠狠地直刺向他,他立马做出防卫的姿势,就在那鹰扑来之时,他看见鹰眼忽地闪出一道紫光。 心头一紧,自己要找的东西,难不成就是鹰的眼睛?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功夫,那巨鹰扑向他,他赶紧双手环抱住头部,顺势蹲下。那巨鹰扑了个空,心生怒意,立马掉头,再次扑来,关暮远还没来得及做出调整,就被再次袭击。那鹰怒气正盛,狠啄他的头,只觉头皮发麻,一股热的东西流了下来,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迹。 看来这是个厉害的,心下一定,势必要全力以赴。立即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光四射,晃的那鹰在半空停顿了一会,才再次发出攻击。 巨鹰正面袭击不成,改为从后面偷袭,几经回合,关暮远稍占上风,巨鹰的翅膀渗出血来,一滴一滴的落在雪里,那血竟是紫色的。 他惊呆了,难道这真是自己要找的紫霜?可是不对呀,那人说了,紫霜是千年寒冰。 片刻后,巨鹰再次发动攻击,势头越来越猛,他只好全力招架。飞跃而起,剑随手腕一转,直刺向鹰的眼睛;双翅一展,鹰爪狠收,忽地高飞,躲过了刺来的长剑。 巨鹰顺势回转,从上往下,双爪直直抓住关暮远的双肩,一声长鸣,煽动翅膀,把整个人都吊了起来。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那鹰爪锋利无比,深深地刺进他的肩膀,血顺势而下,簌簌的落到雪里,雪上点点红记,如即将盛开的梅花。 他感觉不妙,那鹰竟是带着他往悬崖处飞去,它想把自己甩出悬崖,他立马紧紧抓住那鹰的腿,不让自己被丢下去。那鹰在悬崖处疯狂的盘旋,试了几次,甩不下去,加上翅膀带伤,只好回身,直冲山巅冰雕。 关暮远还沉浸在怕被摔下悬崖的惶恐中,没想到这么快,那畜生就改变了方向,等他反应过来时,冰雕近在咫尺,赶紧松手护身。还是迟了,被狠狠的撞在冰雕上,顺势跌落在冰雕下,破碎的冰峰铺天盖地而来。 只要不被扔下悬崖,都是好的。许久,他才挣扎的从那冰渣滓里爬出来,浑身血迹,一根尖锐的冰刺插进他的后背,忍痛拔出,把那冰刺摔得粉碎。 那巨鹰也受了伤,它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自己也狠狠地撞上冰雕,头部受伤了,被一块冰压住了翅膀,无法起飞。 关暮远踉跄的向那鹰走过去,没走一步身后都是一行血迹,衣服破破烂烂,在鹰旁边停下,看那鹰的年龄应该很大了,腹部的毛都老的泛白了。 关暮远跌跌撞撞的靠近它,小心翼翼的说:“诶,老兄,我也不是故意要侵入你的领地,没有侵犯的意思,你也不必如此拼命赶我走。” 他抚摸那鹰的翅膀,检查一下伤口,看来伤势不轻,尤其左腿受伤严重,血簌簌的往外冒。 他觉得那鹰是能听懂他说的话的,他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动物都跟人一样聪明,比如他的信鸽小家伙和他的战马,都能听懂他说的话。他又说:“我只是来找一样东西,救人性命,找到就走,定不会多留,还望老兄给个方便,我绝无侵害之心。” 那雪鹰似乎听懂了他说的话,眼睛眨了眨,没再挣扎,关暮远赶紧搬走压着雪鹰翅膀的巨大冰块,检查翅膀处的伤口,此处伤不深,无甚大碍。 他赶紧撕下衣摆下方的一块,小心的把那雪鹰的左腿伤口处缠绕起来,那伤口不再出血,看来是止住血了。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出于疲累,他挨着那雪鹰不远的地方坐下来歇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雪山谷底,疏禾仍在昏迷中,何欢守在她旁边,眼睛都不眨一下,高度警惕,这雪山总是透露出一股森严的气息,杀气腾腾,总是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跑出个怪物来似的。 那车夫出去拾柴火还没回来,这地方这么冷,也不知道将军的情况如何,何欢很是担心。火堆燃的很旺,何欢还是添加了一根湿的木柴,加些湿柴燃的久些,以防火堆熄灭。 寒气逼近,突然一声鹰叫横击长空,划破这宁静,让人胆寒。何欢忍不住又退回疏禾身边,静静的守着,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誓死守住夫人的,因为她答应过将军。 突然一阵脚步声,何欢警惕的抓起刀,横卧在手,做出预防的姿势。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好像进洞穴来了,何欢的心怦怦乱跳,感觉就要蹦出嗓子眼了。 那个人走进来,何欢定睛一看,是那个车夫,抱了很大一捆柴,何欢立马放下刀,松了一口气。车夫跟她打了个招呼,就把那捆柴放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自行靠着石壁,眯眼打瞌睡,看来都是累极了。 关暮远歇息的时候,那鹰也没有走,也是静静的在一旁歇息,它受伤了不方便,也是极累的。 刚刚还打的不可开交,现在总算握手言和,只要没有利益的冲突,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突然一声巨响,似海啸,山崩地裂,雪崩了,关暮远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惊慌之余,摸了一把腰间的佩剑,就在此时,他随着这块雪峰往下落去。 一个声音在脑子响起,“不能掉下去,我不能掉下去”,他一边思索一边寻找一个可以去的地方。说时迟那时快,关暮远纵身往左旁一跃,同时抽出腰间佩剑,狠狠地朝那雪崖刺去,这一下插的又准又狠,那崩塌的雪山脱离他而下,他一只手抓住剑柄,另一手抓那雪鹰。 那鹰太大,把他的的大半身子都遮住了,也因为重量大,感觉那剑在慢慢往下斜,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又将再一次掉下雪崖。 那鹰也是有灵性的,赶紧扑扇翅膀,顺势起飞,张开它那大大的嘴壳,一口叼起关暮远就往山巅飞去。 关暮远被叼起来,还以为自己掉下去了,突然感觉是往上飞的,这才搞清楚状况,原来是那雪鹰叼着自己的,一阵欣喜,在心里谢了它千百遍。 很快雪鹰就到了山巅,关暮远被雪鹰轻轻的放下,他在雪地站稳后,俯身作揖,深深地向那雪鹰行了个礼。“多谢老兄救命之恩!”那鹰低头,用嘴壳触碰他的胳膊,关暮远立即明白那鹰的意思,这是在说“免礼”了。 就在此时好像听到了一声“嘘”的声音,从刚刚雪崩的地方的传来的,关暮远赶紧朝刚刚雪崩的地方看,只见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白晃晃的很刺眼。 又听见几声“嘘”的声音,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可那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关暮远有些慌,那雪鹰自是惊慌的很,双目圆睁,张开嘴壳,发出长鸣声。 就在此时,那旋涡处出现一条裂缝,裂缝越来越宽,然后轰的一下,飞出一庞然大物。 第二十一章 险中求药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轰的一声巨响,一庞然大物腾空而出。通体光滑,闪着鳞光,那光微微透着紫色,头长两根长须角,两只凸出的眼睛散发着慑人的紫光,让人不寒而栗;尤其在这冰天雪地里,更加让人觉得恐惧。 雪鹰嘶鸣,它也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家伙吓得不轻,雪鹰使劲的叼住关暮远的衣领,快速地将关暮远往后拖,企图将他叼走。 关暮远有一种直觉,那紫霜可能与这个庞然大物有莫大的关系,所以他对那雪鹰说:“多谢老兄好意,老兄快走吧,我要寻的东西还没找到,现在还不能走,后会有期啊!” 说完就运起一股内力,轻轻的推了雪鹰一掌,那鹰被送出去很远,他觉得雪鹰应该能安然逃走了后,他这才回头,仔细看那突然冒出来的大家伙。 那家伙的样子怪得很,身像长蛇,长有两只前脚,整个头部像龙的脑袋,头上有须角;头后部长出像扇子形的噗噗,圆目凸出,紫光闪耀,摄人心魄,嘴长长牙,信子伸卷翻飞,若是被一口咬住,绝无生还。通身磷光闪闪,紫气逼人,那模样就够将人吓得七魄丢了一魄。 关暮远看着那家伙,既恐惧无比又惊讶无比,但是他不能退缩,他必须得找到紫霜。这怪物通体泛紫光,说不定紫霜就与它有关系,他必须拿到紫霜救人。因为一心念着紫霜,他看任何带紫颜色的事物都觉得跟紫霜有关系。 那大家伙盘旋迂回在半空,很快就向他这边移来,仰天长啸,响彻云霄,那一声吼,震得关暮远心子发颤。不是之前听到的那种嘘的声音,而现在是吟啸,与之前听到的声音截然不同,嘘声应该是它行走时发出的声音。 关暮远不受控制的后退了几步,是硬生生的被气浪推后的。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佩剑,作出迎战的架势。 他好像在古籍上看到过,这是还未修成型的龙,还是蛇身,头部有了跟龙相似的部位,这种不成形的叫赤蟒。 眼前这个是白磷紫光,应该是紫赤蟒,凶猛无比,千年修行方才得此身形,斗是肯定斗不过的,但若是不斗就会死得更快。 那紫赤蟒身体一盘旋,就到了关暮远的上方,尾部一卷,就把他整个人腾空举起,他实在是太渺小了,他全部身体被卷住,只有头部露在外,毫无出击的能力,他的手和身子一同被牢牢的困住在一起,有心无力,剑在他自己手里轰鸣。 他在半空被翻滚的找不着东南西北,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往下掉,这算什么,还没开打就输的如此难堪,怎么救自己心爱的人呢? 他努力的挣扎,但还是于事无补,这时一声鹰叫划破雪山,从雪山底部翻飞而来。 “老兄,快走啊!”那鹰没听他说的话,鹰径直飞向紫赤蟒的头部,狠狠地啄了那蟒的脖颈,那蟒似乎是感觉到痛,身子一翻,关暮远直直的往下掉。 说时迟那时快,他顺手就是一剑,刺中了紫赤蟒,自己也免于掉入雪山缝隙。 紫赤蟒本能地去袭击雪鹰,哪料身体被伤了,弃雪鹰不顾,再次袭向关暮远,他眼疾手快,拔剑翻飞一跃,稳稳当当地站在紫赤蟒的背上,紫赤蟒张嘴獠牙,凶猛的咬来,关暮远随手挥剑一挑,伤了它的须。那紫赤蟒大怒,径直一口,还好他飞的快,才没有落入那怒气正盛的紫赤蟒之口。 紫赤蟒狂摆尾部,尾身一摆,关暮远就被打落,跌落旋涡,差一点就跌入那深不见底的缝隙,身心俱裂,口吐鲜血。 紫赤蟒顺势而来,张着大口,直直的扑向关暮远,就在那一瞬间,他即将被紫赤蟒吞进肚子里,他来不及做任何抵抗,也就在那一瞬他想到了疏禾...... 雪鹰快速的袭来,紫赤蟒全身心对付关暮远,没顾忌雪鹰,雪鹰直直啄了那紫赤蟒的左眼,一声长啸,凄惨刺耳,紫赤蟒疯狂的在旋涡处翻滚。 等关暮远反应过来的时候,雪鹰被紫赤蟒摆身打落,掉下雪山山崖。他一时追出去,来不及,也不敢往下跳,也不完全是不敢跳,二是不能跳,一股温热的热流涌出,他倒在雪山上,实在是撑不住了,深深的感到无力,他甚至是绝望的看看天空,两行泪滑落...... 那紫赤蟒还在疯狂地吟啸,嘶鸣,响彻云霄,很凄惨,亦如他凄凉的心。 突然一阵轰轰隆隆,这雪山整体崩塌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实在没有力气自救了,那就跟着崩塌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恢复意识,慢慢醒过来,发现自己就躺在紫赤蟒不远的地方,剑在自己手里,看来雪山崩塌时,他和紫赤蟒一起滚了下来。 他一时也不知道此地是何处,那紫赤蟒也是身受重伤,感觉和他一样奄奄一息的。 此时的紫赤蟒看起也没那么凶狠了,也是一副心无大欲的模样。关暮远小心翼翼的望着它,内心还是有些难受,伤它并非本意,况且自己也受了伤。受了伤不说,寻求之物没找到,还伤它伤己,唉! 很久后,他才收起伤感之心,想办法继续寻求那传说中的紫霜。 他想起古籍上说,赤蟒修行千年才得此身,自己要找的紫霜也是久存雪山于千年,难道他们之间有关系?但是不对,自己要找的是冰。紫赤蟒修行千年也是为了化为龙身,得道升天,现在它伤了一只眼,肯定会影响修行,他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他把自己手中的剑放在原处,身子慢慢地靠近紫赤蟒,非常友好的、不带任何威胁性靠近它,他移过去,那紫赤蟒警惕的看着他。 “我只是看看你的眼睛,你修行千年,自是通灵性,我绝不害你。损你修为,是我的不是,我看看有什么可为你做的。”修行千年的紫赤蟒,当然有灵性,能听懂他的意思。 关暮远受了重伤,一瘸一拐的走到紫赤蟒前,小心翼翼的查看它的眼睛,眼睛被啄的不严重,他摸出腰间的一个小瓶,那是他临行前璟玉给他的,他取出丹药,一分为二。 “我身上携带有一颗丹药,但是不能全部给你,我还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我们一人一半吧!”那紫赤蟒有些轻微的发出声音,不似先前那般让人惶恐。他张开自己的嘴巴,示意它也张开嘴,许久后,那紫赤蟒缓缓的张开了它自己的嘴巴。 他把半颗丹药扔进紫赤蟒微张的嘴里,另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吞下去了。 吃了丹药,他想快速去找到紫霜,他跟紫赤蟒告别。“现在我要去找千年紫霜,救一个很重要的人,你就好好休养,但愿我没有扰乱你的修行,你休养好了,定会飞升为龙。” 他本想抚摸它的,冷性动物不喜欢有温度的,他转身就走,朝他的剑一旁走去,拾起剑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没走几步,感觉身后有异样,他一回头,就见紫赤蟒在他身后跟着他,他停下脚步,“别送了,后会有期!” 他转身又走,那紫赤蟒还是跟着他,他看了看紫赤蟒,没说什么,跟着就跟着吧,反正它又不会离开这雪山。 行了一段路,到了一处裂缝,好像是之前紫赤蟒翻出来的裂缝,很宽,他过不去,正欲另寻他路,那紫赤蟒拦了他的去路。他有点莫名其妙,这东西有灵性,难道是想告诉自己什么,想必是的。 那紫赤蟒把头伸进裂缝,又缩回来,这是在告诉自己,裂缝里面有东西。他跟过去,俯身,趴在裂缝口看,看见里面紫莹莹的光,心头一喜。 欢快的对紫赤蟒说:“多谢!” 于是他攀着裂缝的边缘下去,还好裂缝边缘不光滑,他还攀爬的比较稳,那紫赤蟒轻吟一声,转身走了,这是在与他告别呢! 爬了许久,才看到紫光源,那是一处冰室,冰坛上开着紫色的冰花,霜花状,这就是他要找的紫霜花。 很是欣喜,他迫不及待的足尖一点,旋转飞下,可内力不支,摔倒在冰室,左手硬生生的触地,他听见了自己左手骨头裂开的声音。他只感觉左手麻木,动弹不得,顾不得太多,他一心都在那紫霜出,满心想的都是取得霜花赶快回去。 紫光耀眼,照亮整个屋子,但那花身不大,关暮远为了不损坏霜花,就想着连同底部的一个冰坛全部拿走。 顾不上寒冷与疼痛,忙着赶回去,争分夺秒。 第二十二章 相见不相认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雪山谷底,洞穴里的火还在旺盛地燃烧,何欢在一旁焦急的等待,他不知道将军会什么时候回来,他一直静静的守在夫人的身边,焦急难耐。 何欢拿了一些干粮出来,让车夫吃,车夫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架着柴火堆。突然传来一阵吟啸声,那声音洪亮,然后归于平静。 不多久就听见了震荡山河的凄厉吟啸声,紧接着雪山崩塌的声音滚滚而来。轰隆隆一片,那声音响彻云霄,洞穴里的人害怕的四处张望,他们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焦急又担忧,何欢想起她的将军来。 雪山崩塌,这让何欢等人心乱如麻,将军还没回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要不是答应将军要寸步不离的守在夫人身边,何欢很想冲出去寻找将军,她看看昏迷不醒的夫人,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压下去。 几经生死,关暮远终于回来,当他回到谷底洞穴时,天已经黑透了。他几乎是拖着脚回到洞穴的,走出雪山,他看到洞穴的洞口闪着火光,悬着的心里松了一点点。 他赶紧把自己拖回到洞穴,不顾旁人,直奔疏禾,小心翼翼的把那冰坛里的紫霜花放进疏禾的口中。 当他出现在洞穴门口时,何欢惊喜奔过去,看到他衣衫破烂,满身伤痕,血迹斑斑,拖着脚步走路,一颗欣喜的心还是沉了下去,她的将军啊,成了这副模样,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怎样回来的呢?她不敢想,也不敢问。她只好跟过去,把夫人扶起来,帮将军给夫人喂药,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强迫不让它们跑出来。 关暮远把紫霜喂给疏禾后,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是什么样子,看着何欢忧伤的眼睛,他想安慰她的,却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咚”的一声倒地了。 刚刚从雪山回来,人就晕倒了,这情况也是让人焦虑不堪。 车夫原本就被关暮远的模样吓到,在一旁不知所措,现在见人晕倒了,他赶紧过去,跟何欢两人把将军抬到火堆旁。何欢急得只抹眼泪,又怕又担心,所以他只好负责照顾人。 关暮远的身体冰冷僵硬,下半身残存的衣物冻结成冰,现在在火堆旁融化,正在滴着水。上半身衣物破烂的不成样子,很狼狈,顾不得太多,干脆撕掉破衣服。何欢立马从包裹里取出备用的衣服,让车夫给他换上。 换衣服的时候,何欢去看疏禾,那千年紫霜果真是奇物,夫人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呼吸也不似以前那样紊乱,何欢伸手探了探疏禾的额头,温度趋于正常,心头自是一喜,将军吃的苦还是值得。 这边换好衣服后,车夫又加了些干柴,把火烧的更旺,需要更高的温度来温暖这具冰冷的身躯。这具身躯,伤痕累累,伤口都不浅,双肩上利爪抓过的痕迹,很深,能看见里面森森的骨肉。 左手僵硬,伤过,一时还不知道伤势如何,得看大夫才行。后背是利器穿插的痕迹,那伤口很深,看不清伤口深处的情况,只看得见里面黑洞洞的。胸口都是伤痕,不知道内脏有没有伤到。 将军的伤势如此严重,何欢只想快点找个大夫给他,所以把准备的所有干柴都扔进火堆,把火烧旺,让将军烤暖和,待将军暖和后,立即启程。 黑夜沉沉,寒风刺骨,何欢在车内照顾两个人,车夫飞快的驾车。 疏禾的情况逐渐好转,可将军的伤这么重,该如何是好,她心焦,莫名的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不懂医术,救不了将军;将军这么痛苦,自己又不能替他难受,唉,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但是她不敢哭,只能悄悄抹眼泪。 她看着将军斜靠着车壁,眉眼紧闭,额头深锁,脸色苍白,她知道将军一定很难受。她看了将军的伤口,那伤口让她胆颤,若是那些伤口在自己身上,估计早死透了。但那是将军,他相信将军能挺过去的。 快马加鞭,时光过得好慢,怎么总感觉很久了还没回到将军府。 在颠簸中,疏禾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她看见何欢坐在自己身边,昏昏沉沉的打瞌睡。她感觉自己睡了好久,还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她竟然梦到那个人了,而且梦里全部是那个人的容颜、声音,这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想叫何欢扶她起来这才发现不是在自己的房里,她看看四周,简陋又狭小,又听见马车车轮辘辘的声音,原来自己在马车上。 她很是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去哪里?等等,她刚刚环顾四周时,好像还发现了什么。她再次看去车内还有一个人,是个年轻的男子,好像受了伤,伤还蛮重,因为他的脸色很不好,而且表情很痛苦。再仔细一看,那张脸好像见过,她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那是关暮远的参将,叫什么名字来着,她正在想名字的时候,何欢醒了。 何欢看见疏禾醒了,激动的要哭了,“夫人,您终于醒了!”疏禾对着何欢笑,伸出手,拉住何欢的手,以示安慰。 疏禾躺了很久,身体有些僵了,她想起来坐着,何欢立马扶她坐起来。“夫人,您可有哪里不舒服?”疏禾扭了一下身子,除了有点僵直以外,都没事,内心深处还是凉悠悠的,很舒服。“没有不舒服,感觉很好!” 听了夫人的话,何欢内心总算有了一丝慰藉,现在就担心将军。 疏禾望着斜靠在车内的人问:“那人怎么呢?” 疏禾突然问何欢,把她问的一愣。心里打转,要怎么说呢,要说是为了救夫人才受伤的吗?说那是将军,还是说那是璟玉?要说什么才好呢?将军是不希望夫人知道真相的吧。 何欢故作淡定的说,“哦,受伤了。” 因为是关暮远身边的人,她也不多问,显得自己好像有意的巴结他身边人似的。 她缓缓的移动自己的身体,淡淡的说:“我不躺了,让那人躺着吧。” 何欢立即答应,她想让将军过去躺着,可怎么也搬不动,最后疏禾搭把手才勉强让他躺下。 到底是身体底子好,关暮远昏迷了些时辰后慢慢醒过来了,他第一反应是疏禾怎么样了,立马弹起身,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疏…”,当他与旁边的人四目相对时,硬生生的把话给吞了下去。 那一刻,时间停止,身体凝固,千言万语,他说不出,心上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拥抱她,哪怕一句“你好吗”都说不出口。自己拼了命也要救回来的人,现在近在咫尺,却感觉远在天涯,如果这是天意弄人,那宁愿不为人! 他欣喜,那个人,终于醒了。 他惊恐,那个人,该怎么面对? 他无助,那个人,要怎么靠近? 他后怕,那个人,会原谅自己吗? 他紧张,那个人,认出自己来了吗? 他期待,那个人,认出自己多好! …… 他有千万语言,他有万千情意,他有无尽苦楚,他有一缕真心,这所有的所有,都只能埋葬,埋葬在心里的最底处,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拿出来品尝。 所有的苦,他一个人吞;再多的泪,他不能流。 隐藏所有关心,掩饰所有情绪,最后的最后,化为一句“夫人!” 是的,他是“璟玉”,他该称她夫人。 疏禾愣愣的看着眼前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那张脸是那么陌生,关暮远身边的人,自己从不曾靠近,所以是自己的错觉吧。 纵使那人眼目里都是复杂的情意,但跟自己毫无关系,凡是他身边的人她都不想靠近,免得说自己对他还有什么想法。她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世事纷纷扰扰,自己离得越远越好。 既然他称自己一声夫人,还是不能无视,刻意的冷漠总显得怀有期待,那就顺其自然吧。 俯首回礼,“大人受伤了,无需多礼!” 还真是讽刺啊,“大人”,“哈哈哈哈哈哈”,他在心里笑了自己千万遍,有今日,这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最好的惩罚! 疏禾吩咐何欢,“何欢,大人受伤了,服侍大人躺下!” 何欢闻言,立即扶着他躺下。 那话,不带任何温度,冷冷的。 一句受伤了,真轻,也真重! “你可知,纵使千疮百孔,也抵不过你一个眼神;一个眼神可杀死我千千万万遍,遍遍万箭穿心!”他在心里受着凌迟之刑。 第二十三章 救她,用了他半条命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将军早已身心具损。钻心的痛袭击着他这具躯壳,在这夜里,他感觉一切都失去了温度。 疼痛一次次侵袭他,他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总算熬着到了熟悉的地方,马车突然停下,马儿长叫嘶鸣。前方停着一辆马车,似乎是专门在那等着,有人向前走过来,跟车夫交代了几句话,车夫就把“璟玉”扶下了车,交由前面的人带走。 关暮远被那人扶着往那一辆马车走,忍不住回头看,许久,车帘一动不动。他把长长的一口气吞咽下肚,拖着身子往前移,其实他移也移不动了。 对面车上的人透过帘子看他,心底一沉,想下车去扶他,还是没敢下车,他现在的这张脸,不能露。等前面的人到了车门口,他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接,前面的将军生生倒进他的怀里。 “将军!将军!” 璟玉怎么喊都没有用,他伤的太深了。 快马加鞭,一晃而过。何欢强忍着泪水,装作无所谓,她掀开帘子假装看风景的时候,好像看到将军在上马车的时候晕倒了,那马车从自己身边飞奔而去,她其实想再多看一眼的。 马车停在了一个农家小院里,璟玉慌忙的背着关暮远进屋,边走边大声急喊,“大伯!大伯!” 屋内走出一人,看到璟玉和他背上昏迷的人时,赶紧跑了几步,过来迎扶。 “看看!快!帮忙!伤了!” 璟玉慌乱的话都说不好了,将军伤的这么重,他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到底伤了哪里,他好焦急。 那大伯赶紧翻出药箱,璟玉把人放在床上,那大伯就全身检查一番,“怎么伤的这么重?”那大伯语气温怒。 璟玉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也真不知道将军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璟玉焦急的问:“大伯,怎么样?” “极不乐观!左手算是废了!”这话听了如五雷轰顶般。 璟玉后退几步,无法接受这个消息,脑子变得好大,他快承受不起了。 大伯接下来的话,让璟玉很崩溃。“寒气入体,寒入体转为湿,寒湿浸骨,寒湿浸骨转为毒。长期忧思,郁症淤塞,身心俱损!” 他强撑起一口气,问道:“左手怎么就废了?” “左手骨折,若是及时诊治,也无妨。坏就坏在没及时诊治,还让寒气浸入,那脱落的关节长时间在寒气侵蚀下,已经坏死了!” 璟玉要疯了。 “大伯,您必须救他,他可是救过你我性命的人,我们欠他多少条命,您心里清楚,不管您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他。” “他是将军,将军要上战场,你现在告诉我他的手废了,你让他怎么活?啊?” 璟玉情绪激动,他真的接受不了将军将是个残废的事,他一只手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一边质问他的大伯。 “他怎么领兵打仗?他怎么统治他的军?他怎么救人?救我们这些会死掉的人……” 那大伯也是有心无力,只好安慰他,“璟玉,一切都是天意,也许……” “我不管什么天意不天意,我只知道事在人为,大伯,求您了,您救救他,您救他,您要什么我都给,我把命都可以给您!您不是一心想复仇吗,璟玉去......” 璟玉的大伯听了璟玉的话,心里酸涩,整个家族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他是不会舍得让璟玉去复仇的。 他沉默不语,专心诊治,璟玉守在一边,情绪极不稳定。 “我要高度烧酒三坛,高粱穗一把,桐油一瓶,银元一枚,越快越好!” 璟玉听了他大伯的话,立马出门,快马加鞭…… 璟玉的大伯本是名医,还曾入宫供职,因皇家内斗受牵连,差点株连九族,后被人暗中救下,更名改姓,弃医从农。久不从医,所用之物也不常有,现在一时急用,还得全部重新购买。 先针灸,锁穴,阻止寒气入骨,按摩左手,试图唤醒坏死的部位。 屋外马蹄声响起,璟玉很快就回来了,所需之物,通通购买回来。 “璟玉,将一坛烧酒倒入铜盆,将他左手放进铜盆内,在左手手臂上抹上烧酒,点火,烧!” 璟玉照办,蓝色的火焰从铜盆里一直燃烧至关暮远的整条左手。 “璟玉,打开桐油,倒入铜碗,用火烧开!” 他又按照吩咐去办,不一会,那桐油就烧开了,在碗里翻滚。他大伯一直在给关暮远的肩头上草药,那肩头的伤口太深,又入了寒气,很怕感染成破伤风,也不容小觑。 “大伯,桐油开了!” “好,把高粱穗给我。” 大伯接过高粱穗,选出几根细巧的,两根一合,双手一撮,就成了一个简易的细小的绳。把绳的头部浸入一小截到滚开的桐油里,迅速捞出,分别按上胸口处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鸠尾几个穴位。 那点过的地方立即变成黑色的,黑色代表毒侵严重,若是无毒,点过的地方则是红褐色的或者白色的。 大伯又重新弄了一根绳,这次的绳更小更细,他同样的把绳的头部放入滚开的桐油里,迅速捞起,然后点到自己拇指上,拇指分别迅速放到头部的头维、阳白、攒竹、水沟、迎**等穴位。 一番动作后,刚刚点过的地方,全部是深黑色的圆点。情况实在是太糟糕。 大伯见铜盆里的烧酒去了大半,赶紧吩咐璟玉满上,璟玉又倒了一坛烧酒进去。 “璟玉,注意火焰的颜色,蓝色的无需管,一旦成红色的就立即扑灭!” 璟玉一心一意的守着铜盆,他发现将军的脸色稍有缓和,他自己心里也有了点点温度。 “还好将军有丹药护身,毒还没入五脏六腑,已是万幸!” 璟玉想起那晚跟将军离别的时候,将军说了好多事,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他自己,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把仅剩的一颗丹药给他。幸好给了将军,璟玉在心里默默地笑了。 进进出出,忙了半夜,将军终于醒过来了。 “璟玉!” “将军!” 所有的牵挂,都在叫出的这个名字里。 男人之间可能没有太多的话说,所以也不需要太多的话,简单的两个字,剩下的都在语气里去体会。 他问,“这是在哪里?” 璟玉说,“我大伯这里,放心,偏僻,没人发现。” 他又问,“都还好?” 璟玉说:“您不用担心,军营、府里都好。” 璟玉不想关暮远因军营和府邸的事忧心,他只想将军安安心心的养病,即使有事,他也会自己先担着。 “她、她们……” 璟玉知道他担心的太多,立马打断他的话。 “夫人安全到达府邸。府邸一切正常。军营无异样。九王爷被褫夺封地。太子禁足两月。将军安心修养!” 璟玉了解他,干脆一次性说完,免得将军惦念。 这时大伯走进来,躬身行礼,“您醒了,感觉如何?” 关暮远有些虚弱的回答,“大伯,劳烦您了。左手麻木,全身无力。” “您的左手……” 他淡淡地说,“要废了吧!” 此话一出,屋内的两人皆是一愣,他如此淡定的语气,让璟玉内心颤抖,他很怕!将军如此冷静,恐怕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将军不可现在就下定论,为时过早,也许还有转圜之地。” 大伯此话一半是宽慰他,另一半是真的有转圜的余地。璟玉在一旁,听大伯说还有其他的办法,心生希望。关暮远自己倒是出奇的平静,好像不抱希望了。 璟玉赶紧问:“大伯,您说将军的手还有转圜的余地,是?” 大伯吩咐璟玉,“璟玉,把剩下的烧酒取来。” 璟玉把剩下的那一坛烧酒取来倒入铜盆,他按照大伯的吩咐点燃烧酒,铜盆里顿时冒出蓝色的火焰。大伯徒手伸进铜盆,捧了一捧火焰就往将军的那只左手抹,一边抹一半捏,这样反反复复,只到那蓝色火焰一点都不剩为止。 慢慢按摩捏拿,将军的手臂除了麻,有了痛的反应,只要有痛觉,肌肉脉络都还没完全坏死,及时唤醒知觉还是有希望恢复正常的。 经过反复试探,最后发现,真正严重的是手指,尤其无名指和小指。 大伯没有隐瞒,直言不讳的说,“将军,您刚刚的感觉很明显,手臂是没大问题,真正严重的是手指,无名指和小指的骨头已破碎,但是将军没有任何感觉,若是将军想保住这条手臂,就要切除这两根手指。” “您长时间浸泡于冰雪,寒毒浸骨,这寒毒易得不易除,这两根手指也是逼出那寒毒的出口。” 听这么一分析,璟玉高兴的像个孩子,“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 关暮远本来是不抱希望的,听说自己的手还有救,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欣慰。一个将军,不能没有手。 将军说:“一切听大伯的!” 宜早不宜迟,立马行动。用桐油和银元,全身刮痧,最后把所有的寒毒逼到左手无名指和小指上。 大伯让璟玉切除那两根手指,璟玉下不了手,面对将军,他狠不下那个心。 关暮远看到璟玉如此纠结又痛苦的表情,很是难过。璟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是清楚的很,也不想让他为难,趁着璟玉哆嗦着手,他一勾手,就把璟玉手里的短刀取过来,在璟玉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他一刀下去,剁了那两个手指。一股黑血迸溅很高,手指弹出去很远,暗黑的血液从切割处一直往外流,很快就染湿晕染了一大片。 其他两个人实在是没想到会这样,大伯满是心疼的看着关暮远,半天说不出话。璟玉被吓呆了,将军刚刚那股狠劲,是他很少看到过的,将军对自己下手竟是这么狠。 “为了逼出寒毒,手指短时间不包扎,将军小心些,切莫触碰它物。” “是,多谢大伯!” 大伯不再说什么,一个劲的刮,要尽可能的把寒毒排出去。大伯安排璟玉去买些安神补血的食物和药材,他很高兴的答应了,天亮就去办。这一夜,没人歇一口气,全都是在绝望的尽头徘徊。 不知不觉,天已泛出微微亮光,这沉沉黑夜终将逝去,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又是另一个光景。 关暮远的左手,痛觉渐渐回还,黑血流尽,终于变成了红色。 天色大亮,一切如常,谁也不知道昨夜经历了什么。不管昨夜如何度过,模样多么难堪,天亮后都得收起来,换上另一具面具示人! 第二十四章 璟玉可以替您杀了璟玉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农家小院,大伯忙着捯饬一堆草药,这是专门预防破伤风的。关暮远伤口愈合慢,稍微不留神就被感染了,若是成了破伤风,后果不堪设想。 大伯捯饬了一罐子草药汁羹,抱进屋里去,准备给关暮远的伤口敷草药,不过他还是要先检查一下伤口。 左手切除手指的地方还在流着清透的涎水,那水看起是清的,实则很黏稠,大伯用银勺一刮,那清水就牵丝,跟藕丝一样,那也是湿毒,得让它流出来,若是关在体内,必坏大事。 关暮远疼的闷哼一声,痛的脸色都变了,大伯倒是很满意,这说明自己当初作的决定是对的。 大伯问他,“将军,很痛吗?” 关暮远重重的点头,说:“嗯!” 大伯很高兴的说,“那是好事,痛就说明手没坏。您忍着,上药。” 大伯把刚刚捯饬的草药泥敷在关暮远的伤口处,关暮远疼的咬紧牙关,倒吸冷气。璟玉去外面买了两大包补血的药回来,一进屋就看到将军疼成这样,不免心里有些舍不得。 璟玉对他的大伯说,“大伯,轻点!” 他的大伯说,“你小子懂什么,痛是好事!” 关暮远看向璟玉,璟玉一身乡下人打扮,粗布麻衣,脚穿廉价靴子,头上还绑块头巾,这打扮真的俗气,但是遮不住璟玉的精气神和那张玉脸。他本想跟璟玉打个招呼,奈何手上的痛再次袭来,他硬是说不出话。 璟玉不忍看那场面,忙碌的跑出去,他去熬药,大伯说了,那药要熬上三个时辰,再煎一个时辰,时辰、火候都不能有丝毫差错。 他一边熬药,一边想,将军在雪山之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呢?这事如果将军不说,他也不敢问。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大伯来了。 “大伯!” 那人点头,蹲下来一起跟他熬药。 “璟玉,大伯有句话和你说。” 璟玉调整了一下姿势,“大伯您说,璟玉端听!” “你那将军的身体,虽已正常,但元气大伤,没个三年五载的休养,是不能恢复到原来水平的。寒毒已清除大半,逼出入骨的毒,相当于刮骨疗伤,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相信你懂!” 他听那么仔细,当然懂,“大伯,我懂!” 他大伯语重心长的说,“懂就好,你劝他,静心休养,不宜操劳,我看他心里装的事情多。最好是就在这山清水秀之地,休养几年,才是好的!” 璟玉没搭话,将军是什么人,他懂,他是不会听劝的。将军心里装那么多人和事情,就是不想想他自己,璟玉也是有心无力。 大伯又吩咐说:“药煎好了就拿给他喝,我去寻药。” 璟玉忙道:“我去呀!” 大伯不让璟玉去,“你懂什么,好好看着他!” 璟玉腰间别着剑,端着药碗,进了将军的房,关暮远躺了许久,也想坐一会儿,奈何他自己动弹不得,刚好璟玉进来,于是让璟玉扶他坐好,靠在床头。 关暮远喝了那碗药,面部微皱,那药是真的苦,璟玉煎药的时候都被熏着了。他还沉浸在苦涩中的时候,眼前人“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将军!您杀了我吧!” 关暮远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孩子发什么疯呢! “璟玉?” “将军,璟玉请您杀了我!” 眼前人抱拳颔首,那把剑就握在拳里,很严肃,绝不是开玩笑的。关暮远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孩子是认真的。 关暮远不解的问,“小子,你发什么疯呢?” 璟玉很庄重的说,“我没发疯,我认真的。” 关暮远只好示弱,“行了,快把剑收起来,你知道我受伤了,没力气……” “没力气杀人,我可以替您动手!”嘴上说着,手上哗的就拔出剑,那架势,狠! “放下!璟玉!放下!快!”他是真的慌了。 “不!” “放下!听话!”关暮远比璟玉大,一直把他当个孩子看待。 璟玉有些耍赖皮,“不放!不听!您都不会听话!” 他完全懵了,“你放下!我什么时候不听话呢?” “那好,我说什么,您都会听?” 他心跳终于可以慢一点点了,“只要不伤天害理,我都听!” “一言为定!” “行,一言为定。” 璟玉趁机道:“那您就在此休养,不得操劳军务、家务……” 原来是如此一番苦心,他又怎么忍心破坏,虽然不可能真的在此休养三五月半载的,就当骗骗那孩子,也是好的吧! “好,答应你!” 璟玉没想到将军答应的如此爽快,自然是欣喜不已。 “我都答应你了,现在可以把剑收起来了吧!” 璟玉不好意思的笑了,赶紧把剑收回剑鞘。 “璟玉,以后不可这样,命,岂能是儿戏?说不要就不要?” “反正我这条命也是将军您捡回来的,若是您不好好休养,看您受罪,我活着也痛苦,还不如……” 他在心里想:“这孩子,是把他自己的命跟我绑在一起咯,看不得我不惜命,我岂能又舍得你如此煞费苦心。”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璟玉的时候。 十年前,他十三岁。南郡江州水患,皇家命“镇远”将军南下抢险救灾。听说江州水患严重,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关暮远很想去看看,想着要是也能去救民于水患,那该多好! 于是他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说自己想去体会民生疾苦,关震想着自己的儿子说的很有道理,就让他跟随着去,也算是一番历练,体会民生之苦,也是让他担负保护黎民百姓责任的首要条件。 等到了江州,那水患着实严重,大半良田淹没,房屋尽毁,百姓哀怨不断。 皇家追加指令,增加救援人员。一群刚刚从牢狱里放出的人被带到关震面前,那领头的侍卫对那群人说:“尽力救灾,尔等休想逃脱!” 关暮远看着一群老弱病残,心生怜悯,那侍卫只叫人抢险救灾,又不给人开锁解除脚腕手腕上的铁链,这是救灾还是害人?关暮远本想理论,但看着那侍卫对父亲说了什么,父亲神色大变,他就不开口了。 戴着铁链救灾,别说救人,逃命都难。他感觉皇家真怪,明明是增援父亲救灾的,这显得不是在添乱吗? 他看到那些人好生可怜,本就身体薄弱,又戴大铁链,被侍卫抽打…… 洪水泛滥似猛兽,那阵势甚是恐怖,士兵忙于抢灾,关震也上阵,关暮远看着侍卫把一群人硬生生的往洪水里赶,他没来得及救,人都被胡乱卷入洪水,瞬间不见了踪影。 他很气愤,他理论,被打了几鞭子不说,他父亲还被斥责了一番。 唉,这就是他所体会到的民间疾苦! 晚上光线不好的时候,趁侍卫打盹,关暮远把剩下的囚犯都放了,“你们逃生去吧,别让人发现。” 囚犯获得自由,自是立马逃生,只有一家人在原地给他叩礼后才离去。 等那些人跑远了,洪水再次咆哮的时候,有人大喊,“洪水来了!快跑!” 逃生的时候顾不上旁人,一阵逃窜后,死里逃生的喜悦是那么真切,但是也很疲累。 过了一阵子,有侍卫报告说发现囚犯全不见了,关震环视一周,最后扫了一眼关暮远。 关镇对着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说,“大人,这洪水这么猛,我们都差点没逃出来,那些,只怕……” 另一个侍卫在旁边搭腔,“我们好手好脚的都是死里逃生,那些囚徒肯定早被洪水吞没了。” 那领头侍卫见关震和一个同伴都这么说,他也就放心了。本来就是让那些人来送死的,被水淹了,不用费心费力,就解决了麻烦,还这么滴水不漏,真是苍天有眼! 水患后,启程回京,途中遇一孩子,关暮远发现有些眼熟,仔细一想,那不就是…… 那是他第一次见璟玉,璟玉还很小,一身破烂不堪,眼睛却有神,看起都是聪明的孩子,心生怜悯。 他死皮赖脸的求关震,关震才答应他收留璟玉,只是从此隐瞒身份,只说是捡来的孤儿。 从那时起,璟玉就陪在他的身边,整整十几年了!那个破烂不堪的九岁小儿,现在成了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儿,还那么有智慧,关暮远有时候想,璟玉来到他身边就是上天对他的赏赐。 一起成长,一起炼武,一起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的情谊,不是兄弟,早已胜过了兄弟。 第二十五章 宁愿没被你救过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璟玉赶紧把剑收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真的过于孩子气了。但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是不这样,将军根本就不会答应好好休养身体的。 将军休养身体的这些时日,璟玉就负责打理一切事物,继续以将军的容貌和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 自从九王爷被褫夺了封地、太子禁足后,不管是府邸还是军营的眼线都安静了许多。 璟玉还在一直偷偷的调查下蛊事件,但是没多大的收获,不过在那以后也没发生类似的事件,一切都归于平静。 一颗石子投入河水中,会掀起涟漪,但很快就会宁静下来,并无异样。 军中无大事,关暮远自然也是乖乖的在山里休养。山里空气清幽,居住地的后山有个天然温泉,每天去泡上一个时辰的药浴,身体恢复的还比较乐观。 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寒湿之气的毒也解了不少,虽然关节时常因天气变化而疼痛不止,最近也明显感觉缓和了很多,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疏禾回将军府后,一切都好,就是再也不出府去耍了,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庭院内发呆。看到天上飞的鸟、看到水里游的鱼,哪怕是一棵树、一片云,她都能看的出奇,然后呆上半个时辰。 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何欢只当是夫人好奇,时间久了,她越发觉得有点反常。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呢,不会是脑子坏了吧,因为夫人跟自己一起玩的时候,那是另外一副样子。 夫人是不快乐的吧! 将军也不快乐! 何欢一直在心里发闷,两个人为什么就成了这样呢?明明可以是恩爱夫妻,偏偏是苦命鸳鸯。将军那么爱夫人,何欢又想起雪山归来时满身伤痕的将军,想起他的疲倦不堪,想起他与夫人四目相对时的哀伤...... 她实在是不懂,她不懂的事情多了去了,没有人是真的想活的明明白白,活的明明白白的人都累! 一晃已入冬,天气骤寒。 关暮远安排璟玉从边关把云暮接回来,这大原尚且如此冷,何况在边关,更是寒冷,那孩子本就体弱,若是冻出个什么问题来,又怎么好交代呢。 当初从流民中把他救回来,是想给疏禾留下一个亲人,在这世上她也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了。那场战役,疏禾的家人皆已丧命,被提早赶出王城的赤达穆逃过一命,后来被当作奴隶充作流民,也是璟玉暗中调查,才得知他的下落,也才有机会相救。 为了避免祸乱,改名为云暮,安排在军中锻炼,有意培养他。生在北宛,天生是个炼武的料,在军营没多久,就出类拔萃,为了保护他,将军特意把他带在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将军的副将。他虽天生就是炼武的人,但现在做副将还是差了很多。 云暮是个非常理智的人,记得自己的身份,也从不逾越,关暮远看着他一路成长,总是放心的。他知道自己的姐姐失去了记忆,也深知将军的一片苦心,他甘愿当个陌生人,偶尔见一次姐姐就好。 每次去看她,她都是极其冷漠的,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他看着就难受,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就连何欢,是被将军一起救下的人,在姐姐面前也要装陌生人,因为将军说过:“她恨我,她不想看到我身边的任何人!” 但是上次,他去给姐姐送红珊瑚耳坠的时候,姐姐跟他说话了,还拿糕点给他吃,虽然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他好高兴。 但也好难过,不能相认的痛楚一直像根针一样扎着他。 他不记得那天是怎么从姐姐那里回来的,憋了一路,在见到将军的时候,他忍不住哭了一场。 将军问,“你姐姐,她,还好吧?” 云暮说:“将军,姐姐,她...她终于肯抬眼看我了!” 风马牛不相及的问答,关暮远抱着云暮,一个落泪,一个伤神。 关暮远声音哽咽,“云暮,我...我,对不起!” 云暮理解将军的苦楚,“将军,不是你的错,我从没怪过你,相信姐姐也是。” 将军说,“不!她恨我!” 云暮知道姐姐恨将军,娶了她,却从不见她,这种刻意的冷落,是一种伤害。起初不明真相的他也恨将军,恨到想杀了他,所以他才那么拼命的习武。 等他到了将军身边的时候,那种恨就变了,在真相面前,他恨不起来了。将军不见姐姐,那是在保护她,府里的女人都是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她们并不爱将军,但是会惹乱子。若是将军宠谁,那谁就会被针对,他的姐姐他自己清楚,北宛女子无心机,是斗不过那些女人的。 为了能有兵力对抗四王爷,九王爷和太子都想要将军的兵权。四王爷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深的朕心,也得民心,又有兵权在手,让太子和九王爷心存忌惮。太子的太子之位本就不稳,九王爷和四王爷都虎视眈眈,他想要足够强的后盾;九王爷从小嚣张跋扈,早已觊觎太子之位,他也需要强有力的帮手。 靠武力说话的年代,兵力兵权是得到地位、稳固地位的最大保障,关暮远这位三代世袭的爵位将军,势力自是不容小觑,都想拉拢他。 但是将军,从不站队,一心护天下百姓,不掺和皇权之争,这是将军的初衷,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但也正因为如此,将军的处境也是愈发的艰难。 云暮在那个时候就明白了,看到的伤害也许是深爱。 将军派人把他从边塞接回来,这里比边塞真的暖和许多,但他还是喜欢边塞那一望无际的荒漠,喜欢漫天的黄沙。想到还有亲人在这里,所以他还是迫不及待的跟着回来。 璟玉带云暮去小院见将军。 云暮见到将军的时候,说不出的惊讶,那个玉树临风的将军现在竟是如此虚弱,曾经叱咤战场的将军,三个月不见的光景就...... 他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再看看这僻静小院,好像明白了一点点。 云暮关切的问,“将军,您怎么呢?” 关暮远装作强壮的说,“云暮,坐,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云暮坐下,“这也叫好好的?” 云暮想:“将军是不会告诉我真相的吧。” 他转头问一旁的璟玉,“璟玉大人,请您告诉我,将军到底怎么呢?” 关暮远立即出声阻止道:“璟玉,别......” 璟玉不顾将军的阻止,直接回答云暮,说:“将军去雪域天山找千年寒冰紫霜花救夫人,受伤了。” 关暮远本想阻止璟玉的,但是没来得及。 将军再次出声阻止他,“璟玉,别说!” 璟玉有些情绪化,“不说?将军,这些事情他迟早都会知道,您做这么多,真的打算不让夫人知道吗?” 将军说:“我从没想过让她知道,没想过让任何人知道,璟玉,我......”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云暮一心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急切的问,“夫人怎么呢?将军怎么受的伤?将军伤在哪里......” 璟玉把事情告诉云暮,“夫人发高烧,昏迷不醒,怎么都医不好,大夫说雪域天山的千年寒冰紫霜花可以医治,将军就亲自去取。回来的时候,将军就晕倒了,在这医治近三个月,才恢复。寒毒侵蚀入骨,左手废了,最后想尽所有办法,保住左手,但是没保住手指......” 关暮远再次阻止璟玉,“璟玉,别说了,这些,他不用知道。” 云暮内心极其惊愕,“三个月?那不是跟我去边塞的时间一样吗?” 璟玉毫不避讳的说:“夫人病重,将军担心你,就送你去了边塞。” 无声的,静静的,云暮看着将军,将军也看着云暮。 云暮的心里似刀割一样难受,一声一声的质问他,“所以,你送我去边塞,就是怕我知道,怕我担心夫人,怕我跟着你去雪山吗?是怕我会发疯?还是怕我活不下去啊?” “云暮,我...” 云暮渐渐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说啊,你怕,什么都怕,你怕她恨你,你怕她想起所有,你怕我知道她生病会发疯,你怕我活不下去,你怕我知道你受了伤。可是将军,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没有你,没有你,我们才是真的都活不下去啊!” “你当真以为你是神仙?刀枪不入吗?那为什么你的左手会废?左手都废了,你怎么带兵?你怎么上战场?还怎么当将军?” “你以为你一个人扛着所有,你一个人累,其他人就会好过吗?我现在告诉你,不!一点都不好过,我宁愿没有被你救过......” “云暮,不是这样的,我......”一滴泪,无声的滑落,他悄悄的拭去。 三人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剩下的是无尽的沉默。 没有人是刀枪不入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伤痕,一旦开个口子,就会鲜血淋淋。 许久后,云暮又问璟玉,“璟玉大人,您也去了雪域天山吗?” 云暮情绪缓和,他还是想知道真相。 璟玉说:“没,当时情况特殊,军务紧急,而且将军不能以本面目出现在夫人面前,所以我冒充将军守在军营。” “所以,将军是顶着你的脸去的雪域天山?” 璟玉点点头,示意是那样的。云暮听见胸口有崩塌的声音,这是什么样的孽和缘啊? 云暮看着关暮远的左手,微微发抖。 他问璟玉,“将军到底经历了什么?” 璟玉诚实的回答说,“不知,将军从不说,我也不敢问。” 两人同时望着关暮远,将军的情绪还没稳定。 云暮质问他,“将军,你是打算瞒着所有人,不让任何人知道吗?包括我?” 璟玉在一旁帮腔,“将军,告诉他吧,这些他应该知道。” 关暮远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第二十六章 不要提及我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当云暮和璟玉知道将军在雪域天山的经历后,两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尽管将军描述的那样风轻云淡,他们还是胆战心惊,无比的心疼将军。 云暮气愤的问璟玉:“将军都受伤了,你为什么不传信给我?至少我还可以照顾他。” 璟玉也无从回答,将军那么苦心的将人送走,他要是把人弄回来,将军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都过去了。云暮,这次回来,去看看她,把这个给她,不要提及我!” 关暮远从怀里拿出一个玉手镯,橙红色,云暮认得,那是血玉。云暮小心翼翼地接过手镯,那玉手镯还是温热的,一阵苦涩漫上他的喉咙,喉咙生疼。 “将军!”声音发抖,想说的话那么多,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待关暮远歇息后,璟玉跟云暮退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云暮忧愁的问璟玉,“璟玉大人,将军的身体如此虚弱,多久才能恢复?” 璟玉没有要瞒着他,实话实说,“我大伯说了,皮囊半年可恢复,入骨之毒没个三年五载的休养,无法根除。” 他停顿了片刻,不等云暮答话,继续道:“可将军,你知道的,怀忧思,负重任,苦天下黎民百姓之苦,乐夫人之乐......” 空气安静的出奇,掩饰了内心翻滚的波涛。 云暮说:“璟玉大人可有良策,将军这样下去,会毁了他的。” 璟玉说:“尚无良策,为此甚忧!我将他留在这山乡僻野,就是想让他好生休养,但他的心事繁重,我帮不了他。若是军务等,我大可还有余力,但心病还需心药医,旁人无法......” “三月休养,皮囊恢复较可观,只是接下来的时日,才是紧要的。” 云暮无力的说:“皮囊恢复,还如此虚弱,当初是何等...” “差不多废人一个!”几个字从璟玉的口中飘出来,是那么的刺痛人心。 云暮:“......” 璟玉看了眼天空,暗沉的喘不过气似的。“你还不去看夫人,要下雪了。” 云暮说:“我这就去,要下雪了,冷,你多照顾将军!” 璟玉点头,“你的马,将军给你迁来了,在后山。” 云暮告别璟玉,自径去了后山。 云暮心事繁重的去了将军府。 疏禾正在院子里看那树红梅花,这寒冬时节,北风凛冽,红梅一枝独秀,满是荒芜的天地间,独添一抹妖艳的红,很醒目。 疏禾一身月白长袍裸及脚踝,将鞋靴遮了个满满当当,头戴木簪,那木簪跟着景致倒是很相符,青丝拢在背后,被风带走、翻飞,他看得迷乱了眼。那背影很熟悉,是他时时想念的,可那种萧瑟感,让他苦涩。 北风萧瑟,天地苍茫,一落寞人,赏庭院盛开寒梅。 云暮在院门口站了良久,不忍心打扰这副画面,更多的是没有勇气。 天空突然飘了雪,何欢从屋里拿出一件淡紫色斗篷,那颜色很淡,淡的看起来像白色。何欢给她穿戴好斗篷,把斗篷的帽子给她也戴上,她掀开了帽子,何欢无奈,由着她。 白雪翻飞,寒霜凛凛;傲雪红梅,愈开愈烈;玉人独立,是又为何? 风雪迷乱,身影迷离,白雪阻隔视线,红梅还是明艳的醒目,云暮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院门的。 院中的人,驻足,凝望,仿若隔世。 何欢先看到来人,俯身问安道:“大人!” 疏禾定定的看着云暮出了神,那风雪迷离里的人,怎么那么熟悉,不是以前他来院子里的那种熟悉。那是另一个天地,另一种熟悉的感觉,微妙的,不确定的,牵动心弦的...... 风雪漫上他的肩,也漫上他的眼,那眼神复杂如往昔,只是哀伤甚浓,不知为何他有那数不尽的哀愁。 云暮驻足,迎上那复杂的眼神,那一刻,心乱如麻。只需要一眼,内心就泛滥的不成样子,这么多年来他用坚强筑成的围墙,在这一刻,崩溃地不成模样。 他开口说,“夫人!雪这么大,怎么不进屋?” 她慌乱的收回视线,微微低头,片刻后抬头,声音喃喃“哦,下雪了!” 这时,一声马鸣传来,云暮将马拴在大门外,可能雪太大,马儿呼唤主人呢。 疏禾说:“大人,您的马......” 云暮回答:“哦,我的马拴在大门处。” 疏禾问:“我可以看看吗?我昨晚也梦到了一匹马,白色的,跟我形影不离的。” 云暮踉跄了一步,屏住呼吸。 她自收敛好奇之心,“让大人笑话了,一个梦,看我还这么...” 云暮忐忑的试探,“没有。夫人,您养过马?” 她说:“没。就是老梦到那匹白马,好像它就是我的一样,但是我没养过马呢。” 云暮心绪稍稳,“原来如此!” 马鸣声又起,越来越急。 此时大门外的马儿嘶鸣,在原地不停的打转,有些焦急要发狂的势头。马鸣嘶叫声,惊动了将军府的很多人,也包括另几位主。 云暮不想她不高兴,说:“我看夫人也是爱马之人,若是不介怀,您可一见拙马。” 那一刻,疏禾的眼神本能的发了光。 她不可置信的问道:“可以吗?” 他重重的点头,说:“可以!” 尽管何欢一脸错愕的惊慌眼神,还是什么都没说,眼看夫人快步出了院门,也只好跟上去。 大门外,马儿不停的在原地打转,要不是被拴着,估计早就脱缰而去。看见主人出来,立马乖乖的站好,也不嘶叫,只是鼻孔里发出“噗...哼...噗...哼...”的声音。 疏禾在门口台阶上立定,看了看马儿,红棕色,很漂亮,忍不住就走近它。 “夫人,小心,别靠近,它认主的。”慌慌忙忙紧跟出来的何欢就看见疏禾往马儿靠近,忍不住慌乱的叫出声阻止她。 云暮也是一惊,赶紧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缰绳,以免马儿伤了疏禾。所有在场的人都很紧张,包括门外的小厮,就只有疏禾淡定的靠近马,那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 疏禾靠近马儿,那马儿没有攻击她,只是仰鼻“哼哼”了两声,疏禾伸手摸它的额头脸颊,旁人皆是提心吊胆的,就只有疏禾淡定的不得了。 她看着马儿的眼睛,眼里没有凶相,她才大胆的伸手抚摸它的额头脸颊,还摸摸她的脖子,马儿伸着头,温顺的让她摸。她其实是够不着马儿的头的,是马儿自己低下头来让她摸。 她突然有种冲动,本能的,想跨上去,想骑马,想飞奔... 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自己不会骑马啊,也从没想过要骑马的,可此时此刻的这种感觉,是那么真切,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感觉好奇怪,眼前的人让她觉得奇怪,马儿让她奇怪,她感觉好像真的有不为自己所知的一个世界存在,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天旋地转,再看看眼前的一切,明明就在将军府啊! 她是这将军府不受宠的夫人,这感觉真真实实的,深深地扎在她心底。 不受宠又如何,不稀罕! 她看看这满天飞雪,是的,她也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嫁入这将军府的,新婚一见,一别,一别就是两年。 揭下盖头的那张脸...... 她翻身上马,那动作快的让周围人瞠目结舌,也熟练的让她自己可怕。 云暮:“姐...夫人!” 何欢:“夫人!” 小厮:“夫人!” “夫人,您快下来,危险,您不会骑马呀!”何欢在一旁快哭出来了。 “夫人,您先下来,这匹马性子烈,不适合女孩子骑,我给您再找一匹。”云暮惊恐之余,忍不住劝说,他知道她会骑马,也知道她的马术,还是会担忧,毕竟她好几年都没碰过马。 疏禾左手勒紧缰绳,右手抽出马鞭,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那眼神,怨恨,凶狠,众人皆是一愣。何欢从没见过夫人这样,吓得吞了一口口水。 云暮心情复杂,心疼,惶恐,惊慌,担忧,他没想到会这样,不明白到底怎么呢。 众人还没缓过神,就听见“驾”的一声,红鬃马飞奔而出,随即消失在漫天飞雪里。 第二十七章 意外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快,马!马!”云暮着急的已经不能好好的说话了。 那背影在飞雪里远去,云暮第一反应就是追,他需要马。小厮在云暮的急促喊声中才回过神,立即去马棚牵马。云暮等不及,跟着去马棚,随便选了匹马,飞身上马就朝疏禾去的方向狂奔追去。 何欢大声喊:“等等我!等等我!”没人理,她只好也从马棚牵出一匹马,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她在心里想:“还好将军教过我骑马,要不然今日怎么办。” 快马消失在风雪中,门外小厮惊恐的还没缓过神来。门口的几个人将刚刚发生的一幕全看在眼里,正在心里高兴,嘴角挂上笑容,意味深长,等着看好戏。 云暮一阵狂奔,追了很久,从大街到城外荒静的森林,才渐渐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扬鞭,力道重了几分,一声马鸣,提速飞奔向前。 疏禾见有人追了上来,于是狠抽红鬃马,嘴里嘀咕道:“对不住了”,鞭子高高扬起,马踢应声起落,速度也是加快了几分。 她好久没感觉这么畅快过了,在马背上听风呼啸而过的怒吼,任凭飞雪抽打脸颊和身躯,那种把自己从囚笼放出来的感觉,是真的好!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急,扬鞭策马,她一心想甩脱身后的人,怎么能让身后的人靠近呢?雪花飘落,浸湿了衣衫,但是她并不觉得冷。 她有一种感觉,自己是会骑马的!因为在马背上的感觉是如此的亲切。 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像是久违的,她想起自己无数次断断续续的梦,还有在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小白马...... 就在这一分神的功夫,云暮骑马追上,几乎与她平行。 云暮大喊:“阿姐!不。” 一时慌乱喊错了,意识到后,他又立即改了称呼,“夫人!停下!快停下!夫人!” 疏禾没听云暮的呼喊,只是又自顾自地扬鞭策马,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或许只是喜欢这种感觉,也或许是想远离,她想到这些的时候,觉得很可笑。 远离什么呢?远离关暮远吗?人家压根都没把自己放眼里,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生病都没来看过一眼,人家离得还不远吗?疏禾,你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一个个下属都还知道他们的将军有个夫人,他关暮远怎么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夫人呢? 就在那一瞬间,云暮发现前面的马扬起前蹄,一声嘶鸣划破天际,马背上的人摇摇欲坠,他发现她松了手上的缰绳。 一种压破心脏的痛苦将他包围,“不要!不要松手!夫人!快!快抓住缰绳!” 马在狂奔,马背上的人不挣扎不呼喊,任凭自己摇摇欲坠。云暮的心要炸了,一鞭子下去,胯下的马被她抽的痛苦哀鸣,在两马相隔不远时,云暮飞身离马,欲飞跃到疏禾的马上去。 也就在这一刹那,她歪倒坠马,“阿姐!阿姐!手给我!快!”对方没半点反应,云暮心子冒烟,伸出双手,纵身而出,硬生生的徒手接住了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疏禾。 马还在飞快的向前,人被生生的弹出去老远,然后两个人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疏禾只觉得一阵旋转,然后被人接住、抱在怀里,一直滚,一直滚,也不知道滚到哪里了,她听见那个人被撞得发出吃痛的闷哼声。 等停下来的时候,疏禾发现自己还被那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头部被一只大手护住,所以她没感觉自己哪里疼痛。 她努力挣扎,想挣脱那个人的怀抱,等她看清那张脸时,还是有些吃惊。 云暮身上吃痛的很,一时痛的没缓过气,只觉得怀里的人在挣扎,他松开手,自己倒在地上,他没力气在护着她了。 头着地时被撞得不轻,现在正剧烈的痛,胳膊手臂摔伤,不停的往外渗出血迹,翻滚过的地方,留下殷红血迹一道道,把地上的白雪也染红了。 不过,很快又被飘落的白雪覆盖。 疏禾赶紧从云暮的怀里爬起来,她慌乱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云暮,发现那人一动不动,又看见那一行行殷红的血迹,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慌张的呼唤:“大人,醒醒!” 云暮听见疏禾颤抖的声音,强忍着疼痛,睁开眼,安慰她说:“我没事”。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刚刚还以为那个人死了,听见他说没事,紧绷的身心瞬时放松下来。 云暮忍着痛,还是要关心她,生怕她受伤,“夫人,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痛?” 疏禾说:“没,我没事。你受伤了。” 听见她说没事,才稍微放心点。他低头看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右脸被摔得生痛,估计是肿了;头发歪斜松散,手臂血迹斑斑,胸口处也是一大片血迹,脚上的靴子只剩一只,还有一只安静的躺在很远的地方。 全身都隐隐作痛,他顾不得自己,还是最在乎疏禾的安危,他不能让她受伤。要是她受伤了,他没法向将军交代,也没法向自己交代。 他们从马背上坠落时,马儿还在奔跑,也不知道他们的马儿现在在哪里,又怎么样呢。 何欢一直在后面追赶,但是她追不上,云暮跑的太快了。好几个岔路口,她都是下马查看脚印才追上来的。 何欢追了许久,才看到一处翻滚过的痕迹,她立马停下来,大声呼喊,“夫人!夫人!”“云大人!云大人!” 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在呼喊什么,仔细一听,是真的有人在呼唤,而且很像何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疏禾肯定那是何欢的声音后,赶紧回应,何欢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何欢看见云暮躺在地上,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看见疏禾坐在地上,赶紧把她扶起来,顺势检查了一番,生怕夫人受伤,要是夫人受伤了,将军就会对她失望的。 何欢关切的问:“夫人!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 疏禾对何欢说,“我没事,云大人受伤了,很重。” 何欢赶紧去看云暮,她被吓了一跳,她将云暮从地上扶起来,又帮他擦了一下身上的血迹。 何欢说:“大人,您受伤了,得赶紧看大夫。” 云暮道:“我没事。” 何欢急了,“都流血啦!” 云暮很淡定,表示没事,“无碍。歇息一下就送夫人回去。” 何欢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云里雾里的。 何欢看见云暮的右手手臂一直有血渗出来,于是用自己的手巾替他包扎了一下,能先止血也是好的! 风雪没有停止,寒气袭遍全身,人会冻得发颤。何欢想,幸好自己之前给夫人披了件斗篷,现在应该会暖和一点。 她看了一眼云暮,还是免不了心生不忍,她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要给他披上,云暮拒绝了,“多谢姑娘,我不冷,你是女孩子,别冷着了。” 说不冷是假的,他在颤抖呢,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冻的。 云暮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放进嘴里吹,发出声音来,那声音紧促又不刺耳,还有点好听,像婉转的鸟声。 疏禾看着云暮的动作,有点出神,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他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那么的熟悉。 很快,那匹红棕色马儿就回来了,那马果然认主,直奔云暮,用嘴巴嗅他,还用面颊去贴云暮的脸,它发现主人受伤了,很乖巧的站在主人身边,一直有嘴唇触摸云暮的肩膀,云暮也摸摸它的面颊,互相安慰。 云暮骑着追疏禾的那匹马也跟着回来了,看来那两个家伙在一起。 云暮对何欢说:“何欢姑娘,你带夫人吧!” 何欢答应,云暮受伤了,自己骑马还不知道行不行,肯定是不能带着夫人的。 看夫人那神情未定的模样,应该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就算她自己还敢骑马,他们也是不敢再让她骑马的。 何欢很担心云暮的伤势,问道:“大人,您受伤了,还能骑吗?” 云暮说:“无碍,这点伤算什么,骑马没问题。” 等他上马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吹的牛皮,拿命也要补上,爬上马背都是那么艰难,更别说在马背上颠簸。 何欢也看出云暮的痛苦,她坚持慢行,不离他太远。为了不让云暮发现她是刻意为之,谎称下雪路滑,为了安全要慢行。 何欢与疏禾同骑一匹马在前面慢慢走,云暮一个人在后面慢慢跟着,他也实在跑不起来,他还得牵着一匹马,之前骑的那匹马还是要带回去。 雪终于停了,尽管衣服湿了,也没觉得冷,他只觉得疼。 一路慢行,不知道走了多远,反正到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晚,夜幕降临。 将马交给小厮,疏禾也准备进屋了,云暮想起将军给她的血玉手镯来。 他轻声唤:“夫人!” 疏禾停下脚步,转身。 他说:“这个给您!” 云暮从怀里拿出那血玉手镯,伸手,给她。 疏禾看了看那手镯,很精美,心里一亮,何欢见她这个样子,大胆的替她收下了。 “多谢云暮大人,我替夫人收下了。”何欢把手镯转递给疏禾,疏禾摸着那手镯,温热,那是他的温度。 云暮含笑的望着她,他知道夫人是喜欢那手镯的。云暮告辞,牵着马走了。 疏禾站在门口,手里摩挲着手镯,一直看着那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她才转身。 第二十八章 想看热闹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疏禾转身进门,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她不知道,从她回府的那一刻起,有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云暮给她送手镯的事,也被看得清清楚楚。 疏禾回到自己屋内,在灯下细细看了看那血玉手镯,那手镯在烛火的照耀下,隐隐泛着光泽,晶莹剔透的,她越看越喜欢,通过跟云暮相处,发现他也没那么令人厌恶。于是,她把还带有余温的手镯戴在自己左手上,再看一眼,满意的笑了。 何欢看见夫人这些小动作,也是内心莞尔。 云暮回到小院的时候,已是三更。 璟玉见人许久不回,一直在等他。当他听见小院有声音的时候,立马出门看,只见一身伤痕的云暮,那样子很狼狈,他吓了一跳。 璟玉问:“你怎么呢?” 云暮有气无力,只是摆摆手,示意无事。 璟玉赶紧把他拖进偏房,悄悄的,生怕吵醒将军,他赶紧让大伯给云暮看看伤势。 尽管他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被将军发现了,他从云暮去将军府起,就一直心神不宁,天又下着雪,更加担心。天都快黑了,也不见人归来,担忧尤甚一层。虽然璟玉一直让他别担心、早点休息,但是他一直睡不好,躺在床上听外面的动静。 小院任何一点动静,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听见璟玉把人带入偏房,又叫了大伯,看来是受了伤。 他赶紧披了件衣裳,去了偏房,一进门就看见云暮身上的伤。 璟玉紧张的问:“发生什么事呢?” 璟玉和云暮两人都没想到将军此时会出现,都慌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璟玉:“将军!” 云暮:“将军,我没事。” 关暮远:“你这是没事?当我......” 关暮远看了一眼云暮,把说出一半的话的打住了,都是孩子,算了,还是疗伤重要。他在一旁守着,看着大伯给云暮验伤擦药。 等一切完毕后,关暮远就要求云暮把所有事情前前后后的交代清楚,不允许他多加一个字,也不允许他少说一个字。 云暮老老实实的交代,一五一十,一字不差,把所有的经过都描述了一遍,一旁的璟玉和关暮远听得心惊肉跳。 璟玉好奇的问:“夫人为什么骑马?不会真的是你的马叫了几声,就想骑马了吧?” 云暮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关暮远一直不吭声,他心里想:“还是恨我吧,连身边的人都知道看她,而正主除了冷漠,什么都没有”。 璟玉问:“从马上摔下来,夫人没事吗?” 云暮说:“我接住夫人了,夫人没事。” 然后他又把自己如何送夫人回府,给夫人送玉镯的事交代清楚,才说自己怎么回来的。 将军一直沉默,神色微恙,云暮有点害怕,璟玉也不知道将军在心里想什么,只好以不打扰云暮休息为由,把将军送回房去。 璟玉陪着关暮远在房间坐了许久,将军不说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静静地看着那烛台矮了一截又一截。 将军:“璟玉!” 璟玉:“将军,璟玉在!” 将军:“你说我把她放在将军府,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吧?” 璟玉:“将军那是在保护夫人!” 将军:“她肯定觉得,是我狠心,故意折磨她的。” 璟玉说:“将军,您别多想,夫人终有一天会明白您的苦心的。您若不把夫人带回来,天地再大也容不下夫人的。北宛新王不可能容下旧王之女,更别说这大原呢!天下是很大,可容不下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容不下。” 将军:“可我带回来,也没好生对她。” 璟玉:“将军,您不必跟自己过不去,您若对夫人好,有多少人会拉夫人下水,这您清楚;若是您不好,那些人至少不会害她,夫人就不会蹚浑水,不蹚浑水就是安稳的。” 璟玉又说:“现在是您在折磨您自己,是您觉得自己不好,您到底好不好,云暮和我都看在眼里。总有一天,夫人会理解您的心意。” 听璟玉一席话,关暮远的心结总算松弛了些。 璟玉劝慰道:“将军,您不易思虑过多,会阻碍休养,放下心事,还有我们呢!” 璟玉回房躺下没多久,天就亮了。他今天必须得去军营看看,天气寒冷,不知道军中物资够不,免得将军操心,自己提前把所有事解决好,将军就不用操心了。 军营帐内,璟玉正在清查近期物资数目,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军营现在就这么点物资,怎么熬过这个冬天是个大问题。 人多饼小,他得想办法。先上报,把实际情况告知陛下,看陛下有何良策。 天气这么冷,将军管辖的兵,不能让他们饿着。随即把几个总管统领都召集起来,一起商议,看看该怎么办,先自行想想办法。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是不养,用的时候哪来的兵呢? 一番讨论,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这太难了! 将军府内,常氏和江氏各怀心思。上次下蛊事件,都是璟玉连哄带威胁才把常婉压制住,不让她声张,也没让她发作,她心里正不平呢。 她们昨日都看到了疏禾跟云暮出去、回来,又是送东西什么的,现在正一门心思的想借题发挥。 常婉屋内,牡丹正在给常婉泡茶。 常婉说:“牡丹,你说这堂堂将军夫人,跟将军的下属一起出门,一起回来,还是天黑才回来,大庭广众之下还送什么东西,真是不臊皮!” 牡丹说:“主子说的是,反正又不受将军宠爱,臊皮怕什么。” 常婉说:“话不是这样说哦,那也是将军府的夫人嘛,说出去也是将军的颜面。就算她不知道害臊,不要脸,你我还能不要吗?那臊的也是我们的皮啊!” 牡丹说:“主子这样说,还真是,既让我们臊皮,那也让将军抬不起头。” 常婉说:“就算将军不宠爱,寂寞难耐,也不该对跟着将军的人下手啊,这让将军怎么受?一个是自己的女人,一个是自己的下属,自己的女人看上自己的下属,你说将军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啊?想想那场面,是不是很有趣、很刺激,牡丹,你想不想看样的场面?” 牡丹说:“主子,这样不好吧,这要是传出去,丢的是我们将军府的脸面,我们也是将军府的人呢!” 常婉说:“哈哈!牡丹,你开什么玩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将军府的人呢?你是谁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牡丹说:“我知道,九王爷才是我们的主子。但是夫人,面上我们还是将军府的人呢,您不也对将军还是有情意的嘛。” 常婉说:“你个死丫头,竟拿我打趣。” 牡丹说:“死丫头说的是真的,您不也一直盼着将军回来呢!” 常婉道:“诶,你别说,将军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这府里也是冷冷清清的,是该热闹热闹了。牡丹,去,把府里的风,吹到将军的耳朵里去。” “是,主子。”牡丹领命出去了。 江氏房内,江离跟阿莲在绣手巾。 阿莲说:“主子,昨日正院发生的事,您知道吧?” 江离说:“正院能发生什么事,进进出出也就那几个人。” 阿莲说:“主子说的是,隔壁的那位恐怕没您这么沉得住气,估计要闹。” 江离:“管她闹出什么幺蛾子,都跟你我没关系,她倒是闹得越大越好,难道我还嫌看热闹不成?这府里安静了这么久,有戏看,还不好啊?” 阿莲道:“是,好好好,主子说好那就好。” 手巾很快绣好了,江离端详着自己刚刚绣的手巾,觉得不是很满意,脸色难堪,抄起一旁的剪刀,把手巾剪了个粉碎。 容敏和玉音正在房里作画,泼墨画梅。 那苍苍白纸,黑墨一泼,就是栩栩如生的梅树枝干,在点上胭脂,活脱脱的红梅就跃上枝头,真是绝了。 泼墨成画,这是容敏近段时间最热衷的事情。 玉音说:“小姐,听说夫人昨日出府去了。” 容敏道:“玉音,出府就出府,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她出府的次数还少吗?” 玉音又说:“不是,昨日夫人是跟云暮大人出门的,听说天黑两人才回府,那云暮大人还当着小厮的面给夫人送了东西。” 容敏手上的动作不停,听着玉音给她讲府里最新近况。 容敏说:“既然云大人敢当着外人的面送东西,说明内心坦坦荡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玉音,不得跟着那些人厮混。” 玉音说:“是,小姐。我就是跟您说说,那两位等着看好戏呢!照我说,正院那夫人也是可怜的主,嫁入这将军府,将军看都不看她,不得宠不说,清静都捞不着。” 容敏手上动作一停,端详着自己画的梅花。 她边看画边说:“我看未必!” 玉音不明白容敏的意思,充满疑惑的看着她。 容敏说:“有时候,你看到的未必真!” 玉音还是不解,一副疑惑样。 容敏又说:“真是个傻丫头,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就像你昨日看到夫人跟云大人出门了,天黑才归,还送东西,难道你相信夫人跟云大人就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玉音想了想,很转不开脑筋,“嗯,我相信啊!” 容敏看了玉音三秒,很怀疑自己的眼光,怎么就选了这个傻丫头,真是傻得可以!难怪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使,肯定是被这傻丫头给传染的。 容敏端详着画,这梅花满天飞雪里妍妍盛开,很美,但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她取出画笔,调墨,画笔飞动,梅花树下出现一女子,侧颜,墨眼红唇,纤纤身姿,纯纯衣袍,墨发缥缈,身影却是那么寂寥。 再次端详,很是满意,匆匆卷起,放入水墨画筒。 玉音问:“小姐,怎么收起来呢?” 容敏把那画筒给玉音,“去,把这送入正院,给夫人!” 玉音很不解,“为什么?小姐,我们从不与人来往的,这画您废了这么长时间才绘成......” 容敏道:“让你去,你就去,别啰嗦。” 玉音:“好吧,我这就去。” 容敏说:“告诉夫人,说‘昨日被梅香所惑,误闯而赏梅,多有失礼,今日特将此画赠与夫人,以表歉意。’” 玉音接过画筒,匆匆去了正院。 第二十九章 赠画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夫人,玉音来了。”何欢向疏禾报告。 疏禾问:“玉音是谁?” 何欢说:“容氏,容敏的侍女。” 疏禾想了想,还是不认识,在这将军府,她认识的人实在不多,素来与那些妾室没有来往,她正想喊何欢回绝,这时吴妈进来了。 吴妈说:“夫人,请进来吧!” 疏禾淡淡的说:“从前我与她们并无来往。” 吴妈又说:“正是因为并无来往,才要请进来。不请进来,怎么知道她们所为何意呢?从前并无来往,说不定以后就有了来往呢,在这将军府,夫人要多个说话的人儿。” 疏禾一副孩子气的说:“可是,我怎么知道她是好是坏,如果跟常氏、江氏一样满肚子祸水呢?” 吴妈慈祥的笑了,“不怕,有我,我替夫人把关。” 吴妈又对一旁的何欢吩咐道:“何欢,去请!” 何欢看看疏禾,见夫人没反对,又看吴妈一直要求去请,她有点不情不愿的往外走。 吴妈见何欢满脸的不乐意,又多说了一句,“何欢,别苦着脸,热情点!” 何欢“哦”了一声,就走出去了。 何欢还是听吴妈的话,出去迎接玉音的时候,尽量保持满脸笑意,尽管是装的。 玉音跟着何欢进屋,向疏禾请安,“奴婢玉音给夫人请安!” 疏禾尽量保持热情,“免礼!何欢,快给姑娘上茶。” 何欢赶紧给玉音端了茶盏来,那也是个懂礼节的孩子。 玉音说:“多谢夫人,茶我就不喝了,我是替我家小姐给您送东西的,我家小姐还等着我回话呢!” 玉音把那个精美的画筒双手奉给何欢,何欢欢喜的接过画筒,然后转递给疏禾。 玉音说:“我家小姐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夫人,小姐说‘昨日被梅花的香气所引诱,误闯院子赏了夫人的梅花,多有打扰和失礼,今日特将此画赠与夫人,以表歉意。’” 吴妈心想,这真是个伶俐的丫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的是什么样的人就能带出什么样的丫头,那容氏性情虽是冷淡了些,但是从不做糊涂事,带出来的丫头也如大家闺秀一样。 疏禾看着画筒如此精美,对里面的画就更加好奇,于是赶紧将画筒打开。取出画来一看,瞬间就被那画给吸引了。 漫天飞雪一树花,遥遥相看似风沙;尤其梅花树下那女子,侧颜,墨眼红唇,纤纤身姿,纯纯衣袍,墨发缥缈,身影透着无尽的寂落寞,是那么寂寥...... 疏禾太喜欢这幅画了,这画里画的就是昨日赏梅的她,连心境都那么确切,她开始对着容敏怀有好感。她就是这样,喜欢就是喜欢,从不隐藏,脸上挂上喜色,周围的人间她高兴,也跟着高兴。 吴妈是个处事圆滑的人,赶紧替夫人美言几句,对玉音说:“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要是你家小姐喜欢这院里的梅花,我们夫人欢迎随时来看。” 吴妈笑盈盈的对玉音说了些客套话,疏禾跟何欢都不擅长应对这些虚假的场面。 那意思也很明显,夫人现在不出府,总得有个说话的人,通过她的长期观察,她发现那容氏与众不同,性情冷淡,人也雅正,是个不错的人,值得靠近,那常氏、江氏自是不用提起。 玉音告辞,临走时吴妈把早准备好的一本古籍给她带回去。 玉音回到自家院里,还在外屋就大声唤:“小姐,我回来了。” 容敏迫不及待的问:“玉音,夫人可喜欢?有说什么吗?” 玉音把当时的情况全告诉自家小姐,“夫人看了画,很喜欢,还笑了。说了话的,夫人说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要是小姐喜欢那梅花,随时欢迎小姐去看。” 容敏听到玉音带回来的话,心头自是高兴的,心想到底也是个落寞的人啊。 玉音想起临走时夫人送的东西,拿出来递给容敏,“对了,小姐,夫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容敏接过玉音给她的一个布袋,打开一看,是本《佛心》,容敏心头喜悦的不行,这本书她寻了许久都没寻到,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现在这书属于自己,真是意外的惊喜。 世上多少人,皆已无自我,本有一颗真佛心,奈何落入这红尘。这一缕相知,太难得。 璟玉在跟众位统领商议关于物资大事的时候,随从小声来报,说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看样子不怀好意。等商议结束后,璟玉立即派人,把捉到的毛贼提来一审问。一问,就气的火冒三丈,当场就给人三十大板,以示惩戒,并规定不可乱传。 真的是烦躁,比处理军务还烦躁,唉,他只有一个想法,女人多了就是麻烦。 将军府传来消息说,将军夫人行为不检点,有丢将军府颜面,这事还惊动了祖母,望将军回府。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那常氏和江氏又在兴风作浪,什么叫将军夫人行为不检点,不就是昨日骑马跟云暮出去了一趟嘛,真是够了。 但问题就在于惊动的了祖母,将军从小就跟祖母亲近,祖母自是疼爱将军的,将军是太夫人的心头肉,哪舍得让将军受一点委屈呢。 将军本在休养的紧要关头,但这又是家务事,外人插手也是不合情理,最主要的是外人做不了主,还是要将军亲自出马,方能平息这场风波。所以他烦躁,真想掀了那层虚伪的面纱,让那些人的嘴脸裸露在外,但是又不能,唉,璟玉感觉异常恼火! 璟玉绑了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蒙上眼睛,扔上马背,匆忙的赶回去见将军。 云暮的伤势好了许多,他像个孩子一样形影不离的跟在关暮远的身边。璟玉回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后山温泉泡药浴,关暮远一见璟玉,就发现情况不对,因为璟玉的脸色很臭很难看。 药浴也泡的差不多了,关暮远立马起身回屋。 关暮远问:“璟玉,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璟玉有点难以开口,这种事情不管真假,总是不好说也不好听。 “是不是府里出事了?”见璟玉有点不好开口的意味,他干脆自问。 璟玉说:“将军,您还是听他们说吧,我本不想惊扰将军,但是好像只有将军出面才能平息。” 璟玉把绑的两个人扔在将军的脚边,那两人被蒙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口中一直求饶,却连将军的方位都没弄清,求了半天,也是求的没有人的方向。 “说,告诉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璟玉很不耐烦,一脚踹上去。 那两人挨了一脚,立即爬了两步,对着璟玉的方向赶紧开口“我说,我说!” 璟玉催促道:“快点!” 其中一人很识趣,赶紧解释道:“是这样的,夫人昨日跟着云大人出府,至天黑才归,回来的时候云大人还送了东西给夫人,被府里那些不长眼的小厮丫鬟们看见了,就...就说夫人行为不检点,跟...跟...跟云大人有染,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就把夫人关起来了,说有毁将军和将军府颜面,要...要严惩!” 关暮远听到说疏禾与云暮有染的时候,忍不住想一脚踹死那些人。听说疏禾被关了起来,心焦如麻,他像疯了一样,再也坐不住,他要回将军府。 云暮听了事情原委,简直要崩溃,他跟夫人有染?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那些该死的人,如此陷害夫人,到底意欲何为? 璟玉知道,他都不能忍受,何况是将军和云暮两个有直接关系的人呢。 云暮一气之下就把那两人一脚就踹出了门外。 于是,三人悄声合议一番,决定三人都去,云暮先不露脸,视情况而定。 关暮远戴上璟玉给他买的“手指”,立马动身回将军府。 第三十章 家法伺候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疏禾突然被太夫人关起来,都被关起来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让太夫人特别生气。 一道“不知廉耻,还不思悔改”的罪名就稳稳当当的扣在她头上。 疏禾被关起来,吴妈和何欢都是急的团团转,她们毫无办法,只能想着去求将军,在这个时候,她们知道将军是不会不管的。 只是她们不知道,将军不需要她们自己请,心机叵测的人怎么能让将军错过这样的好戏,这台戏本就是为将军准备的。 也不知怎么的,昨日疏禾出府的消息那么快就传到太夫人那里,可恨的是,消息不仅不实,还变了质,这让吴妈跟何欢很难受。将军把夫人交给她们,就是想让她们好好照顾夫人的,结果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见将军呢! 又急又怕,何欢慌了神,还是吴妈冷静点,毕竟经历的多,也比较有经验。她知道,除了将军回来,其他人不是故意陷害夫人,就是火上浇油;对夫人都是百害无一利。 疏禾被关起来,这让常氏和江氏很是满意,她们做那么多努力,目的就是想看她的笑话,但最大的目的嘛,当然是想要她的名衔。 那名衔,将军不给,那就自己取! 太夫人听说疏禾行为不检点,一气之下就把疏禾关起来,可没想到的是,她门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送信物的戏码,这让太夫人怒火中烧,敢给自己的宝贝孙子戴绿帽子,那她就有权废了她。 正厅大堂,太夫人端坐在首位,常氏、江氏坐在左边方向的下首位置,侍女则立在自家主子的身后,主仆皆是演戏高手,明明心里早乐开了花,脸上还挂着一副震惊又难受的表情。容敏坐在右边的下首位置,她无心于勾心斗角,早已心猿意马。 疏禾被关起来后,也不想过多挣扎,关就关呗。哪想关起来还没完事,还要被提审,她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一向疼她的祖母如此生气。 疏禾端端正正的跪在下方,正对着太夫人,态度还是诚恳的。吴妈曾经告诉过她“错不错不重要,关键是能否看顺眼”,她什么都没记住,但这句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她看府里的人都不顺眼。吴妈和何欢跪在疏禾身后,何欢愤愤不平,吴妈倒是还冷静。 “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太夫人看她那老实巴交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还会装,这个时候还装好人,晚呢! 疏禾说:“回禀祖母,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只是实话实说,那常婉一听她矢口否认,白眼翻上天,鼻孔都在出气。江离收敛点,白眼对着疏禾翻,要不是太夫人还在场,她的唾沫都能把疏禾淹死。 太夫人一听她说什么都没做,啪的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振的茶盏上的盖子都跳起舞来,一直在茶碗上转圈圈,还发出声音,一屋的人都看着那茶碗盖盖跳舞,这让太夫人很是尴尬。那些不懂眼色的仆人丫鬟还一直盯着看不说,还露出一丝笑;那些懂眼色的,早就低下头,充耳不闻,面上不笑心里笑。 太夫人一气之下,就把茶碗盖子扔了出去,那盖子运气不错,刚好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盖子很是惬意,还在地上仰面转了几转才躺定。 火冒三丈的太夫人对着疏禾吼“混账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骂的是那茶盏盖。 太夫人无比盛怒,“老实交代,可酌情考虑,你若一直顽固不灵,休怪我不讲情面。” 疏禾很虔诚的说:“祖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那是我冤枉你了不成?”那威严,不容侵犯,这一声质问,声音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分贝,屋内的丫鬟们吓得面面相觑。 “我真的是清白的,祖母!”这无疑就是说她是冤枉的,太夫人脸色铁青,十分难看。倒是一旁的常婉和江离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窃喜道:“真是个脓包,敢说太夫人冤枉了她,真是自找死路”。 “是吗?秀春,家法伺候!”秀春是太夫人的侍女,闻言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地领命,“是,太夫人!” 家法伺候几个字一出,众人皆是惶恐,尤其吴妈,脸色大变,“太夫人,不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太夫人正在气头上,那听得进去劝,反而是听了劝更生气,“这也轮得上你来说话,看在你是远儿的奶娘份上,我不跟你计较,来人,送奶娘回房。” 吴妈被五六个丫鬟连拖带拽的架回屋,门被锁了,吴妈在房内求门不得,干着急。 何欢吓得只哭,一直求太夫人放过疏禾,太夫人都懒得搭理她,充耳不闻。听得烦了,“让她闭嘴”,三五仆人困住何欢,还堵住她的嘴,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倒是疏禾,很淡定,家法伺候就家法伺候,大不了一死,只是难免有点遗憾,都快死了,也没能再见关暮远一面,如果可以,看一眼那张脸再死也可以,或者说就死在他面前,也是极好的。 秀春回来了,身后仆人奉着拶子,看到那拶子的时候,何欢挣扎,奈何挣扎不脱,眼泪哗哗的流。 那些丫鬟早吓得哆哆嗦嗦,横竖说不出一个字,只有常氏、江氏幸灾乐祸的很。容敏看到那拶子的时候,身子一愣,看来是来真的,那拶子上手,手就废了,她脑子转的飞快,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 疏禾虽然没看到过这种东西,也不好奇,反正不是好东西。 太夫人一声令下,“上刑!” 疏禾的双手被套在拶子上,她终于明白了,这家法伺候是夹手指,看来这双手是要废了。 两边的仆人用力拉绳子,拶子的板就收紧,夹的她手指生疼,可是她不会哭,也不会求饶,一声不吭。 这让太夫人很气恼,“用力!” 手上的力道更重,一股钻心的痛袭上来,手指在往外冒血,顺着往下流,她能听见手指骨节裂开的声音,这手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身上开始冒冷汗。 常氏、江氏这时候也是吓得有些不敢多看,没想到那脓包的忍劲那么好,看着就疼,她还不哭不叫不求饶。 容敏实在看不下去了,“夫人,快求祖母,求祖母,说你错了!” 疏禾听见有人对她说话,她抬头看,看见容敏一脸担忧,她强忍着疼痛,对容敏挤出一丝笑,可挤出来的不是笑,是苦楚,额头的冷汗浸湿了她的鬓发,发丝紧贴这脸颊,眼神逐渐散去光泽。 容敏心生不妙,赶紧跪下来,“祖母,求您手下留情,在这样下去,手只怕都废了。祖母,您是这将军府最公正明智的人,等将军把人带回来,双方对质,再行定夺,只听那些小厮的一面之词,怕那些不明真相的混人攒了空子,到时候还质疑您主持公道的这份心意!” 太夫人听容敏这么一说,细心想想,有道理,人在自己手上,量她也不敢耍花招,自己确实是听了那小厮仆人的话,再加上常婉煽风点火,江离有意无意的几句话,自己一时气愤,没想到忘了远儿,既然都是他的人,那就等远儿回来再定夺。 太夫人说:“罢了。” 常婉在心里诅咒容敏,起码有一千遍了,这个时候出来搅局,害的她前功尽弃,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不能让那个贱人三言两语给破坏掉了。 正欲发作,江离悄声在她耳边说:“别急,将军回来也不怕,是个不得宠的”,她一想有道理,停止发作。 关暮远快马加鞭赶回将军府,火急火燎,直奔正厅而来。 第三十一章 将计就计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关暮远回来就直奔正厅,璟玉紧跟其后,只简略看了一眼现场,心里五味具杂。 何欢被人困住,容敏跪在太夫人面前,常婉、江离在一边看戏,那些仆人丫鬟都面面相觑,太夫人正襟危坐在主位。见关暮远突然出现在正厅,众人皆是一惊。 常婉、江离两人互递眼色,“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不知道啊”,两人强装镇定。 “将军!”哗哗哗,跪倒一片,他无视,径直向前,跪拜,“孙儿给祖母请安!” 那太夫人自是高兴,脸上立即堆满笑容,伸手拉他起来,拍拍另一把主椅,示意他坐,尽管没有心情闲谈,但还是勉强落座。 “臣妾给将军请安!”三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常氏、江氏,换了一张不悲不喜的面孔;只有那容氏,本来就是跪着的,现在转个方向,跪拜问安,不卑不亢。 一声“免礼”没有任何温度,环视四周。 众人回位,容敏还是朝着太夫人在座的方向跪着,那倔样子,跟某人一个德行。 他这才看疏禾,迫不及待终是战胜了内心的惶恐。她跪在地上,双手在拶子上挂着,手指簌簌的冒血珠,手臂、衣袖都是血迹,头发凌乱,脸颊上沾了好些发丝,是被汗浸湿的。 都这样了还没哭,关暮远的心碎了一地。 疏禾自始至终都没唤他一声将军,也没问安。她只是看了一眼他旁边的璟玉,对着璟玉挤出一丝笑,却是那么苦涩。关暮远的心,很疼很疼。 他扫了一眼,不见奶娘,应该是被支走了,看看何欢,哭的稀巴烂,还被人控制的动弹不得,立即喝道:“住手!” 何欢被放开,立马撤掉口中的布块,扑向疏禾,却无能为力,根本不敢触碰夫人受伤的手指,一声声“夫人,夫人”的唤着,疏禾没有回应她。 “还不放开?”施刑的人真是没眼力劲,将军气的脸色都变了,还不知道撤下刑具,非得将军一声怒吼,才晓得把人放开。 何欢赶紧把疏禾手上的拶子取下来,扔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疏禾的双手。拶子留下的印记刺目,那双手颤抖不止,血不停的流,一滴、两滴...... 关暮远不敢看她,她的手抖得厉害,他好想抱起她就走,但是祖母在,众人在,事情也没解决,他恨透了挑拨是非的人。 关暮远问:“祖母,什么事闹得要动家法?” 那太夫人谈了一口气,好像无法开口。 “远儿,你还是自己问吧!” 几个小厮丫鬟被人推上来,都被捆绑着,关暮远一看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火冒三丈,人歪瓜裂枣,还晓得惹是生非。 关暮远怒道:“璟玉,先打二十大板!” 语出,一片静寂。众人疑惑,但不敢吭声,太夫人看了看关暮远,见神色不对,闭嘴。 璟玉领命:“是,将军!” 院外一阵哀嚎,屋内有的人开始发慌。 璟玉:“将军,打完了!” 关暮远:“拖进来!” 被施刑的人,现在歪歪夸夸的跪在厅里,那几个人看起不成样子了。 将军:“说!不得虚言!” 口吻不容抗拒。 那几个小厮丫鬟,有人看看常婉,有人看看江离,那两个早已慌了神。 关暮远再次喝道:“快说!若有虚言,继续打,断气为止!” 那几个小厮、丫鬟被打又被吓唬,现在都像是没了魂的。 “是...是...,将...军,我...我说。” 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开口说,他悄悄的望常婉,常婉瞪了他一眼,那小厮吓得喉咙咕咚的吞口水,这些小动作,关暮远和璟玉都看在眼里。 关暮远:“还磨蹭什么?” 那小厮说:“是,我说。我昨天看见夫人骑云大人的马出府了,云大人也追了出去,天黑才归,不知道两人去做...做了什么,云大人还送东西给夫人,还...还摸了夫人的手。” 关暮远的脸色煞白,眼睛泛红,那模样很恐怖,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常婉以为将军是被疏禾跟云暮给气成这样的,心里暗自高兴。江离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以为将军是被戴绿帽子而生气,自是兴致高,继续看热闹。 何欢被将军的反应吓到了,她也以为将军信了,急的反驳道:“不是的,将军,不是这样的,奴婢一直跟着夫人,云大人跟夫人是清白的。” “哟,走狗自是为自己的主人开脱咯”,常婉按捺不住,冷嘲热讽一番。 “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别说开脱,是狡辩”,一旁的江离也是不怕事情闹大,烧起阴阳火。 关暮远本就气,见她们如此一番,心中怒火正旺,他心想:“也好,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想全身而退。本来没想到要揭开虚伪的面纱,现在一个二个的急着往上赶,那就彻底点。” 关暮远喝道:“这是什么地方,轮得上一个下人说话,这就是将军府的规矩?璟玉,掌嘴。” 璟玉在一旁本是很气愤,看不得那两张嘴脸,将军是怎么呢,黑白不分,还要打夫人身边的人?他脑子飞速的转,看了一眼将军,将军脸色难看,掌嘴这种事轮不着自己动手啊,有的是丫鬟,他顺势就明白了,将军有自己的想法。 璟玉:“是,将军!” 疏禾冷冷的看着璟玉,璟玉内心慌的不行,完了,夫人会记恨自己的。管不了太多,走过去,气势汹汹的扇了何欢一巴掌,声音特别响,周围的人隔着老远都觉得疼。 何欢被打了一巴掌,没感觉怎么痛,但是被掀翻倒地了。疏禾立马爬过去,不顾手上的伤,搂住何欢,璟玉举起手,做出预备再打的样子。疏禾狠狠地盯着他,那眼神会吃人,尤其从她牙齿缝里挤出的几个字把璟玉吓到了,“我的人,你敢?” 主椅上的关暮远内心忍不住一喜,有点狼丫头的味道,但是面上装的毫无波澜。 她突然如此反应,倒是让众人吃惊,自己受刑都没反抗的人,现在为了一个丫鬟发狠,是傻还是狠呢?何欢一直安慰她,说自己没事,何欢很少见到夫人现在这个样子,她有点害怕。 关暮远:“算了,璟玉。” 璟玉闻言放下举起的手,回到关暮远的身边。 常婉见将军动怒,心想:“将军果然生气了,哪有男人被戴了绿帽子还不生气的人呢?看来我还可以推动一把。” 常婉说:“下人如此不懂事,还不是当主子的人给惯得,要我说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不正,下头的人都跟着学咯。” 那江离也是看到将军真发了火,也忍不住再加把火,“就是,这下人不懂规矩,该受罚,说不定还能套出什么见不得人的......” 何欢心急,想反驳,疏禾阻止她,不让她说。一直沉默不语的容敏实在听不下去了,反驳道:“我说,都是将军府的人,又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把事做的这么绝,就不怕遭天谴吗?” “哟,这将军府的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时一个个的装聋作哑,这时候都像换个人似的,会发狠,会打抱不平。” 常氏那阴阳怪气的样子,看得真让人反胃。 容敏道:“我不过就是说了句公道话,并未偏袒谁,你也用不着阴阳怪气,如果你硬要说我打抱不平的话,那我问你,你们如此苦心积虑的说夫人与他人有染,证据呢?” 江离说:“那么多下人看见,还没证据?” 容敏:“那么我请问你,谁的下人看见呢?反正我的下人没看见。” 容敏句句说到要处,这让璟玉和关暮远颇有些意外,一个在府里只知道写写画画的人,竟有如此玲珑心思,难得。 那太夫人,之前被气昏了头,经过一番争论和思考,发现事情好像真的有蹊跷,于是发话“向我报告的是谁的人?” 江离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关暮远暗道不妙,经指认,是疏禾自己院的人,这让人很难堪。 江离道:“你说你是夫人院的人,那你说说你都看到什么呢?” “我看见......”,还是那套说辞,不过又加了一句“我看见大人回来抱了夫人,还给夫人送了东西”,真是胡扯。 关暮远见越扯越远,忍不住打断,“大人给夫人送了什么?” ...... 额,答不出来。 那小厮:“没...没看清...” 关暮远继续追问:“那是大还是小?” 那小厮慌忙的说:“有点大,感觉还有点长。” 璟玉在心里暗笑,云暮送的什么东西他是知道的,看来将军是在陪她们演戏。 璟玉说:“将军,依在下看,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真伪,去夫人的房里搜,一搜就知道是什么呢!” 关暮远瞬间会意璟玉的用意,于是发话道:“这个办法好,搜!璟玉,你带人去。” 去搜的人刚走,疏禾忍不住偷偷摁了一把手腕上的血玉手镯,关暮远把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嘴角一勾,看来璟玉是搜不到东西了。 何欢说:“夫人,您跟将军说啊,您是冤枉的,您快说啊......” 何欢急的不得了,见夫人半点不为自己解释,她着急,她不知道夫人到底怎么呢。 容敏也忍不住劝她,“夫人,您说吧,将军会为您主持公道的,没做的就是没做,您何必忍气吞声呢?” 疏禾说:“说不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信不信!” 她这话是说给关暮远听的,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璟玉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布袋,“将军,找到了!” 关暮远心里咯噔一声,找到了,找到什么了? 常婉和江离得意洋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小人得志,真是怵眼睛。 关暮远接过璟玉递过来的布袋,璟玉稍微触碰了他的手,关暮远明白了,拿在手里看了看,没打开。 “那谁,你昨天看到云大人给夫人送的是这个吗?”关暮远拿着布袋问那小厮,那小厮看了一眼,点头说是。 关暮远又问他:“你真的看见送的是此物?还抱了夫人吗?” 那小厮说:“是,小的亲眼所见。” 关暮远问:“那好,你说你是夫人院里的人,那你为何不替夫人瞒着呢?” 常婉赶紧给那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慌忙道:“小...小的也是为了将军着想,不想将军被人蒙骗。” 关暮远:“说得好,是条忠心的狗。” 江离忍不住撺掇,“将军,您何不打开来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呀?” 关暮远不紧不慢的打开那布袋,拿出那画筒。容敏看到那画筒的时候,惊呆了,欲开口说话,关暮远立即打断,“很精美,不错。” 他又打开画筒,取出画,他正欲看时,何欢说话了,“将军,那是夫人喜欢的画,您不可以打开。” 璟玉暗道,这真是什么神队友啊! “哦?不能打开,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将军,您就打开看看。”常婉在一旁煽风点火,能插话的任何机会都不放过。 关暮远真的看了,他还被画吸引了,还称画技精湛,堪称绝品,让一旁的众人好奇又心惊。 “画上女子是你吧?” 他问她,她不答。 于是关暮远把画摊开,给众人看,底下传来一阵骚动,无疑就是说情郎给绘的相思画,偷笑的人不少。 常氏、江氏那个高兴啊,忍不住又是一番挖苦,就等着将军给贱人判刑。 关暮远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关暮远直直的看着疏禾,疏禾也看向他,在她的印象里,这好像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她有太多要说的,但是这一刻,她不会说了。 拶刑之时,她就想过大不了一死,若是能看一眼那个人,那自是好的,因为心底还有点奢望。现在看到了,毫无遗憾,因为她最后的那点奢望都没有了,他的心对自己是那么硬,她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了。 那双哀怨决绝的眼睛,看得让他心底发毛,他多想她能替自己争取一下,哪怕开口替自己解释一句也好。 她始终都没有,不开口,不解释。 是有多绝望,连辩解都没有,他如坠冰窖。 容敏急忙道:“将军,我有话要说!” 容敏实在不懂疏禾为什么不解释,她看不下去了。 容敏说:“那画,是我画的!” 语出,众人大跌眼镜。 关暮远问:“怎么回事?” 容敏:“是这样的,将军,我昨日闻到梅花香,就忍不住去夫人的院子赏了花,闯进去多有失礼,于是就作画赠与夫人,以表歉意。” 那常婉有点无法接受现实,“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不会是替人开脱吧。” 容敏道:“将军,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将军可审问婢女玉音,还有夫人房里的吴妈、何欢姑娘。” 何欢立即作证,还把事情的经过完整描述了一遍,这让有些人坐不住了。 关暮远怒声道:“璟玉,把刚刚那胡说八道的人给我剁了!” 璟玉:“是,将军!” 小厮:“饶命啊,将军,饶命,将军!” 璟玉自是不顾,拖着刚刚那个小厮往外走,众人都惊吓不小。 小厮:“将军,饶命,我有话说!” 璟玉立即停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关暮远说:“你还有什么话说?胡说八道,算了,我不听。” 小厮忙说:“不,我真的有话说,是,是常主子让我这么说的!” 一片哗然。 常婉立即推脱道:“不是我,将军,我没有,他胡说八道。” 关暮远:“也是,刚刚都是胡说八道,还说什么为我好,为我好还骗我啊,璟玉,剁了!” 小厮:“是真的,常主子让我说的,我只看到夫人出去和回来,没看到云大人抱夫人,这些都是常主子让我说的,她还说夫人该死,若是我把是办好了,就赏我三十两银子......” 那常婉自是否认,说被那厮反咬一口,被陷害,听不听已经与她无关了。 将军很生气,立即定罪。 “将军府的下人陷害无辜,目中无主,杖责二十,赶出府,终身不录用。” “常氏常婉,心思歹毒,无中生有,陷害夫人,还矢口否认,毫无悔过之心,此刻起,用度减半,终身禁足,不得与人接触,若违此言,自当于休书。” “江氏不分对错,助纣为虐,惹是生非,禁足一年,罚例银一年。” 哀嚎一片,做人还是要善良。 事情翻转的这么快,疏禾一下瘫痪在地上了,手上伤势严重,又情绪大起大落,有点体力不支。 关暮远从主椅上起身,给太夫人行礼问安,安排人送太夫人回房,然后抱起地上的疏禾,走出正厅,留身后一团乱。 第三十二章 咫尺天涯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虽然将军这次给常氏和江氏很重的惩罚,算是为她做主,也当众抱她回房,但是她却高兴不起来。这两年来的疏远,让她一直无法忘怀,她觉得那个人跟自己是那么陌生,她甚至害怕靠近他。 回到自己的房间,赶紧传来大夫,大夫细细查看一番,说幸好没伤及骨骼,都是皮肉伤,敷药一段时间就好了。 大夫还嘱咐七日内不可沾水,切记要好生休养。将军知道,有吴妈在,这些大可放心。 关暮远本想留下来照顾她,奈何她总是拒他千里,他自知会自讨没趣,却还是总想靠近她,她都是不予任何回应的。 身心俱疲,双手隐隐作痛,痛到心里发麻,所以她早早的歇息了。璟玉跟关暮远回了那小院,一路无话,都心思沉重。 璟玉很担心将军的身体,因为今日他看见将军抱夫人的时候,左手发抖,气息也不稳。这对一个将军来说,是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将军的身体还没恢复正常,还存在很大的问题。 因常氏被禁足终身,璟玉还想到了一件事,他还在犹豫该不该告诉将军。上次将军去雪域天山,常氏被下蛊,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连蒙带哄才安抚好常氏,使她不予追究。现在被罚这么重,要是心里不平衡、不舒服,一不小心把事情捅出来,那就完了,那可不是小事情,他很怕。 关暮远很是气愤,也很心疼,但是他只能闷在心里。被冤枉了,她也不反驳、不辩解;这是有多绝望啊,才可以连命都不要。 他也很难过,因为在她的心里,一切都不重要了,什么也都不在乎了,不在乎才可以不惜命,果然自己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他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让她在乎自己呢?是这两年来的冷漠不够伤人还是那场战争带来的伤害不够大?他嘲笑自己多情又薄情,可笑又可怜。 早已注定不得善终,又何必自欺欺人? 一路的沉默,气氛很凝重。 常氏被终身禁足,这么重的罪,让她不能无法接受,就算自己是做了错事,也不至于被禁足一辈子。她一个人发疯,流泪,最后累了才安静下来,她要想办法出去,与其在这里被囚禁一生,还不如想法逃出去搏一搏。 身边只有牡丹,两人相依为命,她一直嚣张跋扈惯了,现在想想自己,好可怜。常婉回想这些年,自己一直都是一颗棋子,被塞进将军府,只是为了替九王爷办事,父亲也是朝廷命官,奈何一心为了官位可以舍弃亲生女儿一生的幸福。 亲生的又如何,还不是命如草芥,用他的话说“能当颗棋子,就是你的价值,还不是一无是处”,是啊,还有用处,当然不是一无是处,若是无用了,那就随时可以舍弃。 现在这种情况,她已是一无是处,她还不能让九王爷知道现在的她没了用处。她必须得替自己争取,虽然只是一枚棋子的命,那也要证明自己还是有价值的棋子。 被禁足,也没什么不好,相反,她可以有很多时间来想明白,她有太多的事情没想明白。 今日之事,是江离主动上门要与她联手,说证据确凿,保证能一举扳倒夫人,她当时也听下人说了,那夫人跟云暮大人怪怪的,可没她说的那么过火,但是一想她现在跟自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会无中生有,哪知那贱人还真的是在胡说八道。 要怪就怪自己一时被妄想冲昏了头,一心想着扳倒夫人,自己就可以掌握更多将军府的事情,得到更多的秘密,哪知倒把自己拉下水。 她现在细细回想,那江氏就是故意的,知道了自己的意图,故意推波助澜,一步一步的把自己推入深渊。所以她想清楚了一件事,江离跟自己的目的也是一样的,她也是被安插进来的棋子,否则她不会这么想除掉自己,只是她是谁的棋子呢? 与九王爷处处针锋相对的是太子,还有处处打压九王爷的皇上,四王爷远在边关,手应该伸不了那么长,再说九王爷要的只是将军的兵权,四王爷重兵在手,自是不稀罕,所以江离要么是皇上的人要么是太子的人。 思来想去,江离是太子的人这种可能性最大,她想起九王爷被罚那么重,太子也只是禁足两个月。这跟自己的处境怎么那么的相似,她感觉这不是巧合。 常婉问牡丹:“牡丹,我问你,上次给九王爷送信,看到可疑的人没?” 牡丹不知道主子为何突然这么问,细细回想,好像没有。 “主子,没看到可疑的人。” 常婉想,这不应该,那边的人应该有所动作的。 牡丹说:“不过,不过那天夜里我回来的时候看见阿莲在槐树下鬼鬼祟祟的,她没发现我,我当时心虚又急,就忘了把这事告诉您。怎么呢,主子突然问起这些。” 常婉道:“哦,没事。” 说起那棵大槐树,那些时日一直说夫人病重,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她也派牡丹去大槐树下偷过药渣,估计那江氏也是一样的。 那药渣拿出去查验过,都不过是些温补的药,没什么奇怪的,后来没几天夫人又好好的出现在府里,就把这事给忘了。 这么一想,那江氏一定是太子的人,难怪她这次赶上门来,就是为了除掉她的对手;还能一石二鸟,想的倒是很美好。那女人也是真的沉得住气,都潜伏这么久了,都不曾露出端倪。 看来自己以后得小心才是,避免锋芒。常婉想翻身,没有后盾,不是没有后盾,只是后盾现在失去了力量,她只能靠自己。 想翻身,只有一件事,她上次被下蛊,将军又吓唬又哄骗,才让她守口如瓶。是时候拿出来说说了。 巫蛊之术,在大原朝早已经被列为禁术,皇上曾下令禁巫蛊,谁若违反,处以极刑,五马分尸。所以将军一直压着,那下蛊的人也是毫无线索,她现在要想翻身,就得挖出线索,只是她现在被禁足,与外界失去了往来,还需废些功夫。 这样也好,关起来就没人注意,倒是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 江氏被禁足一年,她倒是没什么,反正在这府里跟禁足没什么不同,在别人看来将军对自己还过得去,可那也只是表面功夫,只有她自己知道到底怎么样。将军的心从未给过,连虚情假意都懒得施舍,也是,自己本就不是为了他的真心而来的。 可还是难免会寂寞,偶尔也曾幻想过那种两人真心相待、相依生活的画面,一切都是幻想,连幻想都是奢侈的。 自她知道常婉是九王爷的人,就注定她与自己水火不容,只能留一个,谈不上你死我亡,至少不可能同上一条船,各为其主,尽心尽责罢了。 所以今日助她一臂之力,也无可厚非,立场不同,目的却一样,注定要翻脸的。 要怪就怪她跟她主子一样有头无脑还嚣张跋扈,怎么能成大气候,她跟她主子一样,一败涂地,都是手下败将。 让她意外的是将军对夫人是那么在意,这一点她怎么也没想到,不是一点都不在乎的吗?原本自己是想着推出常氏,就剩下两个不受宠的,可以说是她一个人的天下。 那曾想到,将军还对夫人还是有情义的,开始以为将军宠的是常氏,本以为算无遗策,看来还是搞错了对头,不过把常氏拉下马,也不算全输。 现在摸清楚了这府里的真实关系,也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做了,她倒是很得意。 只是有些人的日子却没那么好过。 第三十三章 我给你的药,为何不用?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心事重重的两人回到小院,夜已深,两人都没有要歇息的意思。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是很闹心,也触动了他们各自的心事。 璟玉想到上次常氏被下蛊的事,很不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告诉将军。 璟玉说:“将军,我有话想告诉你。” 关暮远道:“嗯,什么话,说吧。” 璟玉说:“这件事情,很严重,是您去雪域天山的时候发生的,您回来的时候我看您伤重,就没敢告诉您,怕影响您休养,所以一直没说,通过今日之事,我觉得还是告诉您的好,否则我心里很不安。” 看来是真不安,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关暮远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淡淡地道:“说吧。” 璟玉把那天府里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一字不差的告诉将军,关暮远听后脸色突变,他的反应有点激烈。 关暮远反问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璟玉很抱歉的说:“将军,您回来的时候伤势重,需静养,既然是重要的事情,您肯定要一查到底,在下是怕影响您的身体,所以......” 他说的都是真的,璟玉担心他的身体,很多事务都是一个人顶着,也是好心,唉,事情都也就发生了,埋怨也于事无补,关暮远也没多说什么。 璟玉又说:“而且我一直在暗中调查,都没发现任何线索。” 关暮远追问:“一点都没发现吗?” 璟玉说:“没,发生的突然,又是被禁止的禁术,我也没敢伸张,悄悄的压着,府里除了常氏和她的侍女知道,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 关暮远:“不,还有人知道。” 璟玉一惊,思绪飞速转动,“您是说下蛊的人?” 关暮远说:“正是!” 璟玉很疑惑,问道:“会不会是外面的人......” 关暮远说:“不是没这种可能性,但是可能性也不大。” 将军又说:“当务之急,必须查清这件事情的真相,切忌不可惊动他人,秘密进行。” 两人为这事烦扰,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将军府将会面对什么,无法想象,别说还只是三代御赐爵位的将军,就是十代御赐爵位,也照样被灭顶。 关暮远寻思良久后,说:“璟玉,我们要尽快回府,这事耽搁不得。军营就先安排云暮驻守,若有事,立即传我们。” 璟玉领命:“是,将军!” 第二日,常年不在府里的将军回来了,掀起一阵波澜,但也不大,被禁足的禁足,冷漠的冷漠,真正激动地还是府里的那些下人。 吴妈腾出一间小院给璟玉住,关暮远本想回疏禾的房,猜想不会受欢迎,还是回自己书房住。 关暮远拿出一瓶药膏,暗中托吴妈带给疏禾,说是止痛祛疤的效果好。 关暮远还需要坚持泡药浴,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将军受过重伤的事情,他本也不喜别人进他的书房,所以将军的一切起居都是由璟玉负责。 秘密调查一些时日,还是毫无线索,这让璟玉很苦恼,此事不可伸张,又没什么头绪,进退两难。将军也为此事烦忧,所以璟玉更加焦心。 疏禾手上的伤痕恢复的极慢,更加无所事事,不是在院子里看梅花,就是在自己的房间发呆,日子过得无聊的很。 何欢说:“夫人,听说将军回府了。” 疏禾很冷淡,好像这与她没有关系,“回府就回府咯,关我什么事?” 何欢说:“您可以跟将军亲近一点嘛,毕竟是您的夫君。” 疏禾反问道:“你是谁的人啊,胳膊肘往外拐。我为什么要跟他亲近,他有那么多女人可以亲近,我不凑热闹。” 何欢说:“夫人,我当然是您的人,可您也要主动一点嘛,将军军务繁忙,您就要主动嘛。” 疏禾说:“为什么要主动?他忙,我更不能打扰人家呀!” 何欢感觉自己说不过夫人,好像自己说的都能被夫人反驳回来,主要是不好多说。 自那场大雪后,天气愈发的冷,雪融化的时候最冷,疏禾天天把手缩在袖子里。关暮远暗中观察过几次,都没法看清楚她手上的伤,也不知道给的药用没用。 这天疏禾又坐在走廊的栏椅上坐着看梅花,看得出了神,关暮远走近的时候她一点都没察觉到。等关暮远伸手拉她的手腕时,她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俯身行礼并喊了声“将军”。 “快起来,跟我用不着这样拘礼”,他伸手扶她,又拉她的手,她挣脱。 他温柔的说:“别动,我看看伤好了没?” 她说:“劳烦将军挂念,痊愈,无碍”,她硬是挣脱了手。 见她如此生疏,他免不了心底苍凉。 他坚持说:“我看看!” 他再次将她的手轻轻握在自己手里,一层一层的掀开袖口,一只手红肿的像个畸形馒头,他心情顿时不好了。赶紧拉起另一只手,掀开一看,红肿的难看不说,那伤痕还是依旧那么刺目。 他心头怒火顿起,用力握住,“为什么不上药?我给你的药呢?” 他手上力道不自觉的加重,见她疼的抽搐,又不忍心,手上松了几分,见她不说话,拽着她就走。 从房里出来的何欢跟将军遇上了,看到将军生气的拽着夫人,她有些害怕,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将军这么生气,赶紧跟着将军又进去。 关暮远高声唤道:“何欢,药拿过来!” 语气很气愤,何欢立马把一些瓶瓶罐罐端过去。将军从哪些瓶瓶罐罐里选出一个小瓶,何欢知道那是将军托吴妈给夫人的,但是夫人一次都没擦过。 将军很生气,但是他给疏禾上药的时候,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她。 他问:“疼吗?” 她说:“不疼。” 将军专心又小心的给她涂药,气的鼻孔只哼,也没舍得骂疏禾一句。 药上好后,将军把疏禾的双手捧在手心,吹了吹,抬头看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他问她,“我给你的药,为什么不用?” 她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看见她这个样子,心底生疼。 他说:“就算你恨我,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你的手不想要了吗?” 她还是不说话,看着他,完全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心如刀绞,曾是多么明媚的一个人啊,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他怀疑自己把她放在这将军府,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忍不住将她拦在怀里,紧紧地,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他都不舍得松手。还好她没挣脱,由着他抱了一会,她听见他的心跳,闻到他的气息,这是她第二次近距离看他。他的怀抱,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他缓缓的将她松开,但依旧还在他怀里,静静的看着她,那张脸还是那么熟悉,就是不再明媚,她忽闪的大眼睛,没了那时的光彩,她的呼吸都是那么的不安,他颓败。 他颓败的问:“见到我,就这么不安么?” 连呼吸都是不安的,身体僵硬,跟自己在一起,她肯定很痛苦吧。 他无力的说:“如果我真这么让你讨厌,让你这么不安,那我走,我可以走的远远的,但是你要好好涂药,你不好好涂药,我还会再来的。” 他放开她,静静的看她,转身,“好好照顾夫人”,这话是对何欢说的。 一旁的何欢立即答应,并送将军出去,关暮远在房门口回眸看了一眼疏禾,她正盯着自己的手看,不曾目送他,他的心口闷得慌,手捏成拳,大步跨出去,行至走廊,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向柱头,指骨节皮破,渗出血珠,何欢赶紧跑过去替他包扎,关暮远轻轻别开何欢,望了一眼那房间,转身回了书房。 第三十四章 情根深种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书房内,正在看书的璟玉看见将军进来,满脸痛苦,身影落寞,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猜肯定与夫人有关,能让将军如此痛苦的也就只有夫人一人。 璟玉发现将军的右手的指骨节处盈盈冒血珠,肯定是将军自己锤的,看来将军是真的生气了。于是他乖乖地不言不语,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瓶药,默默地递给将军,关暮远没有理他,他自作主张的把药粉撒在伤口上,将军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闷着。 屋里的人还在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何欢进来,“夫人,您心里有什么就说出来吧,您这样,将军看了难受,您自己也难受啊!” 何欢又说:“夫人,您不要这样,将军也有他的苦衷,您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刚刚在外面,将军自责的都把自己的手锤伤了,看着您和将军这样,我们也很难受。” 疏禾看看何欢,她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有距离,也不是排斥,就是心里说服不了自己。 她说:“我,我也不想,可是,我就是觉得很远很远,靠不近,何欢,那种感觉你懂吗?很陌生,也不是讨厌,就是很陌生,心里觉得很远......” 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懂这些,但是她明白,夫人跟将军还需要时间慢慢相处,只要夫人不讨厌将军就好。 晚间,关暮远来疏禾的院子,没经过疏禾的同意,直接吩咐吴妈说他要在这里用膳,吴妈听从吩咐,准备了两人份的膳食送进去,自觉的退出来。 两人同坐一桌,虽是无言,但也没觉得别扭,关暮远很自然的给疏禾夹菜,她余光瞥见他手上的伤,内心还是有些触动。 她悄悄的看他,那人的脸其实很好看,就是没什么精气神,她看着自己的碗里,堆了很多菜,而他碗里除了白饭什么都没有,她把自己碗里的一样肉夹到他碗里。 就在那一瞬间,他夹菜的手是颤抖的,看她,爱怜的,欣喜的,心疼的,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与她有关。 “丫头!”他不喊她疏禾,情不自禁的就想喊她丫头,闻言,疏禾抬眼望他,那人的眼睛噙满水光,他的脸难得露出笑,那是奢侈的笑。她被这声丫头喊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隐隐发烫,她低头,一个劲的扒饭。 可是她的手红肿的连筷子都拿不稳,看她那笨呼呼的傻样子,他夹起一块肉喂给她,她不张口,他就一直举着,僵持许久,她终是张开了口。 一顿饭吃完,两人没说什么话,但是氛围还是可以,比想象中要好多了,关暮远又给她涂了一次药,吩咐她好好睡觉,然后就回了书房。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她竟然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她想起他抱自己回房的样子,想起他生气又无奈、还给自己涂药的样子,想起他给自己夹菜的样子,想起那个人出门时的背影,想起他满脸的哀伤,想起他...... 不受控制的想起他,其实那个人也没那么讨厌,怀抱很温暖,手掌很温厚,气味很好闻,样子也很好看,可是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两年他都不曾来看自己。 关暮远在自己的书房绘画,一张一张的画,一张又一张的扔,怎么画都画不出那个活在他心里的样子。现在即使只隔一个院子,还是会想她,不由自主的想她。 由于失眠,天快亮时她才睡着,所以早晨就睡得有些晚,何欢本想喊醒她,哪料将军来了,还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何欢会意,赶紧退出房去。 将军就静静的守在她床边,看她熟睡的样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她睡觉的样子,脸蛋红扑扑的,很可爱,他看得很入迷。他在心里后悔,没能好好照顾她,真是自己的罪过,如果自己强势一点,不惧怕什么权势,强大到能无所顾忌就可以保她平安,又何必如此折磨彼此呢? 他多想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跟自己喜欢的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不用顾忌什么身份地位,不用怕什么朝堂皇家,没担负天下安危的职责,那该多好,可惜自己做不了普通人。 疏禾醒来的时候,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她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何欢,“何欢,什么时辰呢”,软绵绵的声音令人沉醉。 他温柔地说:“不晚,可再睡会。” 感觉不对,怎么是个男子的声音,她睁开眼一看,瞌睡一下子就没了。她一个激灵就坐起身,细软的真丝睡袍就露了出来,慌乱的看着眼前人。 她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 他说:“嗯?这是什么话,我在这里理所当然啊!” 他不受控制的看着她上半身露出来的睡袍,她这才低头一看,脸都白了,怎么这么大意呢!她赶紧缩回去,把被子扯的老长,把自己的脸都遮盖的严严实实,不让他看,还在被子下面一个劲喊“你走!你快走!” 关暮远被她的可爱逗笑了,忍不住想逗她。他拉开遮住她脸部的被子,她拼命的抓住被子不放,嘴上还在喊要他走。 他使坏地问:“我为什么要走?” 她气鼓鼓的怒嗔道:“你!” 他故意再逗她,“你我已拜堂成亲,是夫妻,我有什么不能看的。你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本来应该是躺一个被窝的。” 疏禾的脸色通红,可能是被子捂着的原因,更多的是害羞吧,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又哄她说:“好啦,没什么好害羞的,你是再睡会还是起床呢?” 她不动也不说话,关暮远也没搞懂她现在是个什么意思,所以了,就一直看着她,越看越心痒,忍不住在她额头亲吻一下,那丫头脸红的跟泼了血似的。 她干脆蒙着被子不出来了,将军生怕她把自己给捂坏了,一把抄起她就抱起来了,何欢正准备喊夫人起床用早膳,一进来就看见将军抱着夫人,头一缩就退出去了,表示什么都没看见。 将军看看她的手比昨天好了许多,但还是很肿,像个猪蹄似的,看得他都想抱起啃。见她缩在自己怀里,不敢看他,也不动弹,像个温顺的小猫咪。她乖乖的躺自己怀里,他内心就如同一汪温暖的泉水,融化了。 关暮远唤道:“何欢,衣裳送来!” 门外的何欢赶紧进来,手上抱着一套淡青色衣裳,她很懂事的低头,眼睛不乱瞟,她不知道是把衣服放下,还是该帮夫人更衣,一时拿不定主意。 关暮远对何欢说:“放在这,你出去吧!” 如获释令,何欢放下衣服,飞似的的逃离,出去的时候还带上门,真是懂眼又体贴的丫头。 疏禾说:“你出去,我更衣。” 他说:“我帮你更衣!” 她还是不好意思,奈何他一直坚持,拒绝不得,她就像个木头人,任凭他拉拉扯扯,前前后后的穿戴。 差不多半个时辰都过去了,穿是穿戴齐全了,可就是觉得别扭,她穿起觉得不舒服,他看起觉得很扎眼。于是,他只好把自己辛辛苦苦穿戴上的衣裳脱下,让她自己来。 她在屏风后更衣,那倩影勾在屏上,美的销魂,很快她就换好出来了,他有一种深深地颓败感。 他很不好意思,“我从来没给人更衣过。” 本来是一句解释,解释他为什么没给她穿戴好,可是在她看来就是讨好。 她毫不留情面的问:“所以,我请你了吗?” 关暮远:“......” 他脚步踉跄,彻底完败。 第三十五章 心照不宣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寒冬浓烈,除夕将至,整个大原都沉浸在一种亢奋的情绪中。将军已经好多年不在府里过除夕,以前的除夕节,将军府都是冷冷清清的;今年不同,将军回府,自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热闹热闹的过。 将军府上上下下从数日前就开始为过节做准备,尤其吴妈忙得不可开交,又是回乡拿土特产,又是上街订购,大小事宜,通通都是她自己亲手操办,交与别人办她不放心。 将军每天都心事重重,除了死皮赖脸的去疏禾哪儿自讨没趣,剩下的时间都是在书房,或跟璟玉商议要事,或是泡药浴,日子也过得不乏味。 时间过得很快,但是横在心头的大事,一点进展都没有。璟玉每天都是在慌乱中度过的,粮草紧缺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于是这天在书房,他和盘托出。 璟玉说:“将军,军营粮草紧缺,将士们食不果腹。” 关暮远问:“多久呢?上头知道吗?” 璟玉照实说:“半月有余。我已上书请奏,但至今都毫无音讯。” 将军陷入沉思。 璟玉说:“将军,粮草之事由户部掌管,户部是太子的人,如果想获取粮草,得......” 很明显,不是请奏没上传,而是上头看到了也没作为,这是在等着自己上门入套呢! 关暮远说:“璟玉,备笔墨,我直接上奏皇上。” 将军奋笔疾书,很快完毕,既然上奏无效,那就直接面呈陛下。 几日后奏章呈下来,皇家下令拨款购粮,他就知道当今陛下崇尚武力,马背上打天下的人是不会让将士挨饿的。 但是问题来了,今年由于水患,粮食整体收成不好,本就不够充足,现在花钱买粮,导致粮价上涨,百姓毫无购买能力,挨饿的挨饿,赚钱的赚钱,百姓又陷入缺粮危机,还存在巨大的矛盾冲突。 于是当今陛下一道诏令,命附属国加重进贡,每个番属王国多上交两千石粮食。 关暮远和璟玉在书房议事。 璟玉问关暮远,“将军,陛下此举,您怎么看?” 关暮远思考片刻,说:“此举甚是不妥,番属外邦跟大原不一样,大都以畜牧为生,自己国民粮食都不够,如何上交贡粮?只怕逼急了,适得其反。” 璟玉说:“在下也甚是觉得皇帝此诏不妥,狗被逼急了还跳墙,只怕到时候又是......”,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出口,到时候又是恶战,遭殃的还是百姓,这个道理两人都懂。 道理都懂,但是都不会说出口,那得冒天大的风险。 璟玉小心翼翼的问:“将军,我们要不要请奏陛下收回诏书。” 关暮远很肯定的说:“不可,金口玉言,一旦开口,岂能收回?再说陛下也有他的想法,我们姑且听之任之。” 璟玉觉得很不可思议,要是以前,将军定会以天下百姓为重,怕引起百姓怨恨,怕引发战争,但是将军现在的态度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果然,诏令一出,百姓开始哀声怨道。 番邦小国通通派使臣前来大原谈判,无一例外,都是请求缩减贡奉粮食的,皇宫热闹非凡,众大臣除了凑热闹,说不出几句中用的话。僵持许久,终是意见达不成一致,有的使臣愤愤而去,放话要脱离大原,战场上见,那自是力量强大的番邦。有的灰头土脸的滚回去,那是弱小的,还不成气候的小国。 北宛王辅助大臣关镇,书信一封,请求皇帝陛下缩减贡奉粮草的数量,信上言北宛今年粮食收成少,百姓过得苦不堪言,实在交不出多贡奉的两千石粮食等等。 皇帝陛下看完信,当场发怒,“朕派他去监督北宛王,他倒好,吃里扒外,难不成那北宛是他的,如此维护,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于是当日关暮远被召进宫,被狠狠的痛骂一番,说堂堂镇远将军当了别人的说客,胳膊肘往外拐,真当自己是北宛人呢!关暮远耸拉着脑袋,闭嘴是他最好的选择,还好只是关镇拿自己当北宛人看,而不是说关镇拿自己当北宛王看! 疏禾在院子里跟何欢摘腊梅花,准备摘了做新鲜的糕点,两人本是言笑晏晏,突然看见关暮远低着头从大门进来,那身影寂寥的很,脚步落寞,周身都爬满一层风霜,让人看了不免心疼。 疏禾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原来那个人一直都在自己心里,而且是那么重,因为她的心此刻很疼。 那个人慢慢向这边走来,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看着他那落寞的身影,渐渐乱了呼吸。本以为他会向往常一样,回来直接就去正院,哪想到他径直回了他自己的书房,而他压根也没发现在院里摘腊梅的人儿。 失魂落魄的将军回到书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谁也不见,包括璟玉。璟玉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猜到,一定是大事,很严重的大事情,否则将军不会如此伤神,璟玉焦急又心慌。 新鲜的腊梅花做的糕点,很香甜,何欢赶紧拿去给夫人尝尝。 何欢说:“夫人,腊梅糕好了,很鲜,您尝尝吧!” 疏禾没什么兴致,淡淡地说:“先放着吧!” 新鲜腊梅做的糕点,味道不错,可是疏禾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的心早跟着那个人走了。 摘完腊梅,她就在院里走廊边的栏椅坐着,时不时的望向书房的方向,那个人一直没出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最怕的还是他想不通。 她看到璟玉也时不时的去书房门口转转,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就更加心急。她知道璟玉,上次在马车上见过,他受了重伤,她猜应该是与自己有关。她一直迷迷糊糊的做很长很长的梦,自那以后就在也没那种感觉了,旁敲侧击的从何欢那里得知的只言片语,她猜应该是璟玉为救她而受了伤。 还没谢过呢,她又看看刚刚何欢送来的糕点,心里一亮,终于替自己找了一个可以靠近书房的借口。 当璟玉再次到书房门外的时候,疏禾端着一盘腊梅糕点出现了,璟玉很惊讶,但也很欣喜,因为只有夫人才有办法让他的将军开门见人。 她把腊梅糕点递给璟玉,眼睛却是躲闪着去看里面的书房,璟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疏禾客气的道:“上次承蒙公子搭救,还未来得及道谢,这点心是新鲜的腊梅做的,味道鲜,尝尝。” 她真是会鹦鹉学舌,自己都没尝,怎么知道味道鲜,还不是何欢那丫头告诉她的。 璟玉受宠若惊,赶紧俯身行礼,忙不迭是的接过盘子。尴尬的是,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书房。 “夫人,我拿给将军尝尝。”她当然是高兴的,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要去书房,还得走几步回廊。璟玉端着盘糕点穿过回廊,到书房前站定,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扣门。 璟玉大声说:“将军,夫人送糕点来了,您尝尝。” 璟玉忐忑的在门口等待,他身后回廊一头的人呼吸早已紊乱。屋内没什么大动静,但似乎听见了一声回应。 许久后,门开了,里面的人跟回廊尽头的人遥遥相望,那一眼,仿佛回到了从前。 她看见那人的眼睛微红,应该是一个人偷偷掉过眼泪,那一定是很痛苦很伤心才会如此吧。 他看见那人眉心处的一道沟,像是岁月风霜刺的伤疤,单薄的身影在回廊尽头落定,衣袂在微风中摇摆,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只一眼,心许万年。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深情无需言语,你懂我,我也懂你。无能历经多少苦难,吞过多少委屈,只要你眼里看的是我、心里想的是我,那都不算什么,你一个眼神就能让我着了魔,可上天,也可入地狱。 璟玉在一旁,见自己太多余,放下糕点,悄悄退了出去。 他走向她,风在耳边扫过,撩起发,还哼着歌。 两只手的触碰,温暖了风,也温暖了这个冬。 她就这样被他拉进书房。 第三十六章 迟来的温情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他拉着她,她跟着他,短短回廊,仿佛走出了许多年的模样。这手好温暖,这身影,感觉好熟悉,好像曾经在哪见过;但是她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书房内一片寂静,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要说的话都在眼里,看得人才懂。 尽管内心有万千情丝,这一刻也只想好好看她。 两个人的眼眸凝视,看到的全是柔情,还泛着水雾,朦胧的让彼此沉醉。 魂牵梦萦的人儿呀,终于如愿相见。这次相见,是真的动了魂。 生而为人,若是可以,这一生能得到自己放心里的人的柔情,是多么大的幸福,也是多么的让人眷念。 两双眼眸的凝望,仿佛遗忘了千年;这迟来的温暖,醉了彼此的心头。 含情脉脉的双目再次碰在一起,良久,他还是把人拉进自己的怀里,如梦似幻的那种感觉才稍显真实。 她听见了他心跳声,那是心动已久的声音。 他盼这一刻盼了好久,可是他害怕,一直害怕,这些年忍耐的思念和苦涩,吞下的辛酸和落寞,藏起的真心与悲伤,在一刻,全部崩溃,化作两行热泪,滑落,滑落...... 她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落在额头和发上,温热,微微发痒。 猛地抬头,那张脸让她心疼,即使他闭着眼,也关不住那两行热泪,泪水倾泻而出,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下,落在她额头,落在她脸颊,落在她的脖颈,落在她的心上...... 玉手覆上脸,轻轻地拭去他的泪水,一只大手覆盖上她的小手,使其紧紧贴住他的脸颊,他就那样贪婪的握住她的手、贴着脸,热泪再次夺眶而出,流进她的指缝,湿了她的手掌心。 心底是抽气的那种疼痛...... 许久,许久,时光仿佛凝固。 她发现他的左手手指好像不一样,抬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有两根手指戴了指套,看起来有点点不同,但是不明显。关暮远不知道她会突然看到他的手指,很慌张,连忙缩回,以整理衣袖做掩饰。 他轻声问:“饿了没?”转移她的注意力,他生怕她会问起这手,他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他伸出右手轻柔的替她整理鬓发,也看出她眼里的温情,他知道,她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不管自己有多难过,第一想到的都是不能冻着她,不能饿着她,他最怕的就是让她哭,三年前,让她哭过,他后悔的要死,也怕的要死。 她轻轻的摇头,把头靠上他胸膛。 闷闷的声音从他胸膛上传来,她说:“将军,您不要难过,您不可一个人躲起来,我在、我们都在!” 他的腹部传来抽肠断气的疼痛,喉间哽塞,那一声“我在”就能抵挡所有的一切。 纵使万里河山皆如画,号令千军万马又如何,都抵不过那个人一声“我在”的心疼。 他喃喃自语,“我知道,我都知道.......” 许久,他才对她说:“丫头,不要叫我将军,纵使我是天下人的将军,我也不是你的将军!我,只是你的夫君!你,一个人的夫君!” 这个称呼好陌生,她张口,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他的心如刀绞,撕开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慌了,赶忙愧疚的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丫头,我不该冷落你,我不该把你一人丢在府里,是我让你受委屈,是我让你难过,是我让你不快乐,我不是好人,我就不是个人,我畜生不如,丫头,你打我吧!打我好不好?” 她有点跟不上他的想法,呆呆的望着他,那一刻,仿佛一切又是那么陌生。 这感觉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晃了神。 他开始一巴掌、一巴掌的抽打他自己,狠狠地,想打死他自己。她心疼,她不忍,她慌乱的去抱着他的双手,她哭着求他不要打,撕心裂肺的吼,让他停下。 “不要打,不能打,我不许你打!听到没有?你停下!停下......” 她这两年来承受的所有委屈、折磨、痛苦、寂寞,在这一刻全部化成泪水,似决堤的洪水,拦都拦不住。 他很怕她哭,曾经让她哭过,悔恨至今。现在看见她的眼泪,他慌了,乱了...... 他哀求她,“丫头,不哭,不哭,我听你的,丫头,我不打,不打了,你不要你哭,我......” 心疼的要死了,将人抱住,轻柔之极,也心痛之极。 许是哭累了,她沉沉的在他怀里睡着了,呼吸渐渐沉稳,他轻轻的将她抱起,让她在里阁的榻上休息,他在很远的地方守护她。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夜已经沉了,她望了一眼,这四周好陌生,她转头就看见在坐在不远的关暮远。她才想起来,这是在关暮远的书房。 突然,她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她强迫自己不再想了,然后仔细的看看远处的那个人。脸很白很瘦,红唇白齿,尖尖下巴,眉如墨画,丹凤媚眼在长睫毛下紧闭,性感的诱惑,头发用发冠束的高高的,几缕头发从鬓角拂下来,遮盖了脸颊覆上睫毛,她忍不住的想伸手去拂开发丝,离得太远,却是不得。 朦胧中的他一下子清醒过来,顺势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轻轻的,生怕她不喜。 他慌忙的说:“醒多久了?我、我睡着了,饿吗?” 她有点羞涩的看着他,眼神不自觉的躲闪,“刚醒,不小心吵到你了。” 他解释道:“不是,我本来是看你休息的,殊不知也眯着了。冷不冷啊?” 她轻轻的摇头,表示不冷,她突然起身,他问:“你怎么呢?想做什么?” 疏禾说:“夜深,该回房了。” 他问:“为何要回房?”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胡乱诹了一句,“这是规定,夜要归宿”。 他真是哭笑不得,明明在将军府里呢,什么夜要归宿,这是来搪塞他的吧。 他说:“放心,你就宿在这里,我不打扰你。” 见她不说话,又补充道:“你若不放心,我去外间。” 她也是有点蒙头,原本就是胡乱诹的一句话,没想到他理解成了别的意思。虽然人家理解错了,她也只能将错就错。 他又说:“不用折腾,歇息着,我给你找点吃的去,很快就回来。” 关暮远整理一下衣裳,就出去了,说很快就回来,还真的很快就回来了。 他刚刚推开门,就看见璟玉站在门外的走廊上,手里提着食盒。 璟玉见人开门,忙道:“将军!” 关暮远有点慌,问:“额...你怎么来呢?” 璟玉把手里的食盒举起给他看,意思告诉他,在这里是给你送吃的。 璟玉解释道:“何欢姑娘说夫人和将军都没用晚膳,特意给你们准备了吃食送来,我见一个小姑娘在这走廊,风嗖嗖的,就打发回去了,我在这儿等。” 关暮远有点过意不去,抱歉似的笑笑。 璟玉很善解人意,他说:“将军,您先回房,我晚些过来找您议事。” 疏禾听见门口有说话的声音,以为是何欢,也跟了出来,她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原来是璟玉。 她说:“现在就进来吧!要事不能耽搁!” 关暮远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璟玉跟将军一直谈话,也没注意到疏禾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夫人突然出现说话,璟玉感觉自己被吓得心子都要出来了。 关暮远赶紧说:“你怎么出来呢?我不是让你别出来的嘛。” 疏禾说:“我,我还是回去吧!” 璟玉在一旁脸红一阵又白一阵,不知自己是走好还是留下好,走嘛,食盒还在手上,留嘛,感觉时机不对。 关暮远一把拉住疏禾,生怕她走了,“回什么回,吃的来了”,一把拉着她往回走。璟玉还杵在走廊上,“你也进来!”璟玉这才提着食盒进屋,并随手关上门。 第三十七章 保守秘密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三人一同用了晚膳,关暮远安排璟玉打来一盆水,他亲自给她洗漱,然后抱她去里间休息。 她也乖乖的听话,他给她掖好被角,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许久开口道:“丫头,睡吧!安心的睡,没人会进来,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 他退出里格,返回外间,璟玉有点别手别脚的,“将军,要不明日再议?” 将军说:“无需,就现在。” 璟玉再次说:“要不去我那里议事?” 关暮远很平淡的对璟玉说:“无妨,就在此。” 璟玉见将军一直坚持,他自是没话说,于是二人在外间的案牍旁坐下,直接进入正题。 “将军,今日陛下召您进宫,所为何事?”将军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很担心,所以他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关暮远停顿了一下,“加奉粮草的事!北苑来信,请求缩减供奉粮食,陛下盛怒。” 无需再多说,璟玉已经明白了。 璟玉说:“那信是老将军写的吧!” 关暮远:“是!” 璟玉:“老将军也是糊涂,这种事怎么能自己出面呢?” 关暮远:“也是无法的事,他在北苑是外人,又正是大原的人,于情于理都要推他出来。” 璟玉知道将军说的是实情,老将军没得选择,于公他是大原人,大原国要求加奉,肯定让老将军出面请求母国,多一些情谊于面上,好说话;于私这种动辄就会掉脑袋的事,明明有替死鬼,北苑肯定不会让自己人出面。 璟玉问:“陛下怎么说?” 关暮远长叹一口气,很是痛苦,“说他在北苑呆久了,忘了本,胳膊肘往外拐,现在是缩减供奉,以后就要脱离大原,自立门户……”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璟玉也知道,陛下疑心重,早怀疑老将军在北苑生了异心,唯恐北苑哪天就举旗反了。 璟玉:“陛下还没说开吧?” “没有,要是窗户纸捅破了,你我此刻早已被监押,老将军恐怕”,将军自己说不下去了,恐怕怎么样,璟玉也心知肚明,只是还是不太敢想。 璟玉安慰道:“将军,您也不用多想,既然没捅破,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关暮远说:“不,你还不太了解当今陛下的心思,只怕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供奉不会缩减,北苑如数奉上,将落得一个欺君之罪;若是不如数奉上,将是枉顾番邦王法之约,落个大不敬之罪。” 璟玉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这真的是陷入一个漩涡,想翻身跟登天一样难。 两人一度沉默,整个房间都安静的出奇,听得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璟玉:“将军,您如何打算?我们要提前做准备,不可事到临头才来想对策,为时已晚。” 关暮远说:“这也是我今夜就要找你商议的原因,提前做准备,切记临时乱投医。璟玉,此事你怎么看?” 璟玉静心思考,良久才开口,“依我之愚见,首先设法与老将军通信,互相通气,不说要他做什么,至少让他知道当今局势;其次多扣些粮草在手里,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第三加强众兵将的操练,随时可以迎敌开战;第四,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把自己带的将士变成自己的人。” 关暮远闻言,为之一振,他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璟玉,心里慌了乱,乱了慌,“你的意思是要我反?” 璟玉赶忙解释道:“不是!将军,不是我要你反,若是有人逼得你走投无路,只能反的时候,你要有反的力量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您教我的。” 关暮远细细想了一番,也不是并无道理,但是没言语。 璟玉继续道:“将军,您想想,您世代相传,御赐爵位,老将军一代功勋,尽心竭力,您年少有为,纵横沙场,怎么老将军还是沦为鱼肉?怎么您府里上下都有安插的眼线?陛下信过您、信过这将军府吗?要不是看在先太祖御赐的定远将军护兵符,上可诛王、下可号万千兵士踏四方的威信上,您这将军府恐怕早是飞沙沉扬、无踪迹可寻了。” 关暮远想起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讲的一段佳话,那是先太祖皇帝与他祖父的故事,先太祖不满当时暴政,武将出身的他举旗抗议,附和跟随者众多,其中就包括关暮远的祖父关赢。 两人大杀四方,兵力众多,自立为王,一举拿下暴政狗皇帝的头颅,新政初期,休养生息,众多将士需安抚安置,这个重任交给了关赢。待很多士兵被安抚回乡从事耕种时,西南彝蛮进犯,危机之时,是关赢带着留下的部分兵士以死相拼,才将彝蛮人赶出大原。 从举旗抗议到拼死抵抗的这一路情谊,让先太祖动容,他痛恨暴政,于是要关赢督促他当一个好皇帝,先太祖把兵权重任一分为二,一份由皇家掌管,一份交由关赢掌管,当时赐关赢护兵符,并授权“上可诛王,下号令万千将士踏四方。若我不是一个好皇帝,你就杀了我,若我是个好皇帝,你就护我千秋大业;世代相传,不可食言!” 是啊,要不是畏于护兵符,恐怕早已没了关姓这号人了。 璟玉又说:“还有将军,您纵横沙场,杀敌无数,劝降无数,护天下黎明百姓,论得民心,您不比那些皇子差,只怕功高盖主,您不想的事,不知别人早想了多少遍。” 关暮远陷入沉思,当今世上,无暴政,但民生疾苦;皇子个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是为了皇位,真正替黎明百姓着想的有几个呢?我本是安分守己,护国保民,奈何不得信任;若是我不能守护百姓安乐,我无能承担这份重任,那也是无法立足;无论怎样,都是不合朕心的。 璟玉说的有理,即使自己不反,但是也要有反的能力。要不然怎么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怎么护天下百姓。 他深深的朝里格望了一会。 将军说:“璟玉,我知道了。天亮就出发,去军营。只是你说的通信,有难度,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我们出不去,他也过不来。” 璟玉说:“此事从长计议,要是不能是自己人,别人的人也可用,只要把信带到为止,不需要多说,提醒老将军自己留心就是,免得他在那边人心惶惶。” 将军说:“既然你说如此,那就事不宜迟,趁那送信的使者还没返程,尽快。得当着皇帝的人给,而且要不起疑心。璟玉,明日把我的那对护膝取出来,请那使者带去给他,说气候寒冷,切记要护好自己的身体。” 璟玉领命。 关暮远问璟玉,“璟玉,蛊毒之事可有进展?” 璟玉说:“将军,暂无进展。说了也怪,那事没了任何蛛丝马迹可寻,凭空而来,无迹可寻,甚是头疼。” 将军说:“璟玉,若是需要,你可去审问她,做到不动声色就是,那常氏也是被人利用,对她你可适当放松些,我们本也不是要针对九王,只是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以防他们找夫人的麻烦,没想到就……唉,非我本意。以九王现在的处境,没空理她,多些照顾。” 璟玉试探的问:“那江氏?” 将军说:“那是毒蛇,警惕小心,让他与他的主子接头,摸清此事与他们是否有关系,看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璟玉领命,“是,将军。” 他很不担心将军的身体,“将军,您的身体,还需好生休养,您如此操劳,不宜疗养寒毒,我担心......” 关暮远立即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了。 璟玉说:“今日夫人向我道谢,以为是我救了夫人,我什么都没说。” 将军告诉他,“以后都不要说,莫让她知道,璟玉,替我保守秘密。” 璟玉只好答应他。 璟玉想起糟心事,问:“将军,既然要整顿军队,那军队里面的蛀虫是否清除?” 将军说:“不可清除,一旦清除就会打草惊蛇,就先留着,让对方没有戒备心。你行动的时候避开有蛀虫的那些小阵营,切记,整顿的都是自己人,确保万无一失。一定要小心,不可走漏任何风声,也不可引人怀疑,一切秘密进行。” 璟玉再次领命。 不知不觉间,夜已经退却,天空开始微微泛白。璟玉回自己住处收拾,天大亮前要与将军出府。 关暮远站起身,揉揉眉心,缓缓走进里间,脚步轻盈,没发出一点点声音,生怕吵醒熟睡的人。 他靠近床边,轻轻俯身,抚摸她的脸庞,抚顺那几根纷乱的发,把那几根发顺到耳后。沉睡的脸,很好看,长长的睫毛是那么性感,红润的嘴唇很诱人,他看着看着就着了迷,情不自禁的靠近她,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那人稍微动了动,似乎有点反应,他忍不住再次闻上去,这次深一些,贪婪的不想离开。 那人感觉到异常,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朦朦胧胧的抱住他的手臂,又沉沉的睡去。他嘴角上扬,那是幸福的味道,梦寐以求都想揽她入怀,看着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贪婪的样子,他的心就柔软的似温水。 但是他不能贪婪这种感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许她为家,朝暮相伴,屋檐或天涯都可,只要她乐意。 他在心里道:“睡吧,我的丫头!对不起,我要走了,暂时不能陪你,等一切尘埃落定,定会与你相守,许你为家!” 他小心翼翼的抽回手,给她盖好被角,轻吻,起身,往外走,行至门口,转身,深情的凝望,不舍都写在脸上。 两道身影,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消失在晨雾中。 第三十八章 示好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疏禾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很安静,她睁开眼环视一周,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这一晚,疏禾感觉睡得很踏实,出奇的安稳,这是她很久都没有的感觉,她还做了个梦。但是一想到那个梦,她就有些脸红。梦里的她跟那个人紧紧相拥,他还深深地吻她的手、她的脸、她的唇,他还带着她策马,在辽阔的大草原上,在马背上,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温柔的环抱她...... 风吹过,马飞奔,她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飞翔,似鸟儿般自由自在,她听见自己的笑声飘荡在蓝天白云下,似银铃般清脆悦耳。 突然有人呼喊他,他要走了,他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与她道别,她也不舍,跟着他走了好远,他转身赶她回去,听见他对着她喊:“丫头!对不起,我走了,暂时不能陪你,等一切尘埃落定,定会来寻你,与你相守,许你为家!” 虽然没人,但想起那个梦,她还是情不自禁的含羞,她想想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总是跟做梦一样,她一直觉得他讨厌自己,但是好像不是,因为他的柔情都在每个动作里、每个眼神里、每句语气里,无法掩饰。 他好像有许多说不出的说,有许多的心事,有许多的哀愁,所以当他满是情意的靠近自己时,她觉得是那么不真实。 她翻身,就看见枕边放着一套崭新的浅白色衣裳,是她喜欢的样款,水韵广袖,齐腰窄收,清香文雅,这个调调素净不俗。 她赶忙起床,换上衣裳,轻轻的离开,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后头细细环顾书房,书房素雅,有书香气,她也很是喜欢。关上门,快速的回自己住处,生怕别人看见。 其实该知道的早知道了,她一回房,吴妈跟何欢就靠近,旁敲侧击,问她跟将军有没有那个,臊的她脸都红了个遍。 用过早膳,吴妈要带她去上街走走,因为将军昨日就吩咐过吴妈,要求带夫人去做几套时新的衣裳,好过节。 三人到了街上,东逛逛,西看看,忙的不亦乐乎。到了布料店,买了几匹时下最新的布料,给疏禾量身定做几身衣裳,吴妈看出了她的心思,也给将军做了两身衣袍。疏禾坚持给府里的人都做一身衣裳,何欢高兴的不得了,一个劲的夸她。 然后她们去了万宝斋,在那里有很多珍奇的好东西,都是很珍贵的,精美绝伦,让人大开眼界。疏禾挑了一个刻有木兰花暗印的发冠,那发冠泛银光,很有气质,也很精妙,她想象了一下关暮远带着发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们还去了杂货市场,杂货市场什么都有买,人也多,热闹得很。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疏禾被人撞了一下,像是有意的,她抬眼到处望,看到一个奇怪的人,赶忙赶过去,还没看清那个人的脸,那人就消失不见了。她欲四处找找,这是何欢跑过来,“夫人,人多,您别乱走啊”,然后她被何欢拉走了。 吴妈又买了几大包吃食,都是为过节做准备的。最后都逛累了,也买了很多东西,才回府去。 驿站,北宛使者要离开了,内侍官代表皇家相送,璟玉就是在这个时候去的驿站。 璟玉对使者说:“尊贵的使者先生,我家暮远将军有事要请求您相助。” 那使者不认得璟玉,但是知道暮远将军是谁,立即停下来,礼貌的答话。 使者问:“你家将军有何事?” 璟玉说:“我家将军请您帮忙带一样东西给镇远将军,拜托了!” 璟玉深深地躬身行礼,以表谢意。 一旁的内侍官赶紧走过来,“不知暮远将军要带什么珍贵物品啊?” 璟玉赶紧把背上的一个包裹取下来,那内侍官毫不客气的把包裹当场打开,翻出里面的东西,见是一对护膝,脸色略显尴尬。为了掩饰神色,不免阴阳怪气,“哟,这暮远将军还真是孝顺啊,这么远还带护膝给镇远将军。” 璟玉压制住内心的不满,说:“大人说笑了,我家将军也是考虑到镇远将军上了年纪,常年征战又留下一身恶疾,那边气候寒冷,唯恐抵挡不了严寒,谨以此物聊表心意。若是什么心意都没有,还以为养了个忘恩负义的后人,只怕那镇远将军心寒呐!” 话已至此,深深浅浅自己去体会,那内侍官也不是善茬,听出话里的意思,又见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也没什么见不得的秘密,干脆退远了。 那使者欣然答应,璟玉再次捆好包裹,恭恭敬敬的给使者先生,又深深地表示一番谢意,还塞给那使者一些银子,使者先生本拒绝不要,璟玉一再坚持说是将军的意思,使者就收下了,让璟玉代他谢过将军。 该办的事情处理妥当,再留会徒生嫌疑,于是他跟使者先生告别,又给内侍官行礼,大大方方的离开。内侍官看着璟玉坦荡的背影,心中不是个滋味。 自从江氏被禁足后,一直在试图与她的主子联系,奈何一直不得机缘。这几天,江离感染风寒,有点感冒的势头,阿莲就以请大夫为由,与太子的人搭上线。 太子得知江离的处境,发了很大的脾气,但是这是将军府的家务事,他也无能为力。得知九王爷的人得到的惩罚更大时,他好像觉得平衡了,也觉得没那么气,所以也没想过要为她做点什么。 虽然她觉得自己有点委屈,但是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当初是自己的选择,一旦做出选择,就要承担一切后果。 她也在为自己寻找机会,一个可以接近将军的机会,她很自信,认为只要能接近将军,她一定有办法让自己脱离困境。但是有没有这个机会,将军说了算。 这世上多了机关算尽太聪明的人,也不愁多她一个。 倒是常氏安静的很,自从被禁足后,不曾闹过,也不曾想过要去联络谁,依靠谁。可能是后靠也不似从前那般强大,自己也熄了气焰。当然这只是外人的看法,实则她在想办法翻身了。 璟玉夜访常婉的时候,她并无惊讶之色,淡定的很坦然,璟玉有些惊讶,情况果然跟将军预想的一样。 她问:“是将军让你来的吗?他想知道的事我也不知道,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璟玉说:“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您怎么就赶我走?” 常婉干脆的说:“我说过他想知道的事,我不知道。” 璟玉解释道:“您好像有什么误会似的,将军是派我来给你送一样东西的。” 这次是她惊讶了,自从禁足后,将军好像从没来过,也没派人来送过什么东西。 璟玉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给她,那盒子看起很精致,她赶紧接过,是一盒她家乡的荷花酥。离家这么多年,很是想念家乡的味道,奈何总是回不去,求不得,只能把这份思念的苦楚埋在心里。 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她当然是高兴的,忍不住当场就吃了一块,直呼好吃,是记忆里的那种味道。 璟玉不无多言,第一步已经迈出,坐等第二步,有些人和事急不得,得循序渐进,就是这么个理。璟玉转身告辞,常婉惊讶的没有相送,她不敢相信璟玉来这就是为了送一盒荷花酥。还以为他有所图,所以她惊呆的没有任何反应,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离开。 其实他不是没所图,只是还不是时候罢了。 第三十九章 将军在哪?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隆冬时节,易感染风寒。 阿莲近几日接连着出府,说是她家主子感染了风寒,头痛发热全身酸疼,请了好几个大夫不见好转,服药也无用。 既然人在将军府,出了问题将军府自是脱不了干系,关暮远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却也眼睁睁的看见那些人在自己的眼皮下胡作非为。 江氏的房里,大夫正在替她把脉,眉头微皱。 大夫问:“您是否按时按量服药?” 江离气道:“脑子里想什么呢,若是我按时按量的服药,还需要你来?还能跟主子联系上?” 那大夫不再言语,懂了她的话,为了通信,自是不会按医嘱服药,病情才会得以拖延,也才有机会以这种方式联络上。 那大夫扫一眼周围,温声道:“您上次说的事情,主子那边着手在办,还需等些时日。” 江离急道:“那要等多久?那女人来路怪,身份不明,绝对不是一个乡下丫头出身,虽然她确实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气质是个标准的乡下人,但是将军不会真的甘心娶一个身份地位如此低下,没金钱没权势的笨女人。” 那大夫说:“太子说是您想多了,那虽是夫人,也只落了个名头,一点都不得宠,这是整个大原都知道的事实,谁不知道将军真正宠的是他三个妾室。还有将军视奶娘如生母,自是听从奶娘的安排,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军自是定当听从。退而求其次来讲,要是真有什么,那镇远将军也不会同意,镇远将军是何许人也,会允许不正当的人进府?” 那大夫让江离把另一只手抬上来,她只好照办。 那大夫又说:“太子的原话是这样说的‘你去跟江离说,不要因妒生恨,而乱了分寸,不要因一时之气破坏了大事,时局紧张,该以大局为重,不可因一点儿女私情耽搁大事,若是误了大事,以死谢罪也难辞其咎!’” 大夫继续道:“主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姑娘您也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有您要的东西给您带来了,小心使用,不可被人发现端倪,此药药性强,只需一小勺即可。若是使用过量,就会适得其反,您自己把握。” 那大夫从袖口处取出一个小瓶,递给江离,她小心翼翼的收好了。 大夫多望了几眼,说:“临近除夕佳节,太子事务繁忙,近段时日就不要再联系了。我再开几服药,您自己慢慢喝,身子即可恢复,万事小心,切忌冲动。告辞!” 那人起身告辞,江离并未远送,阿莲一直守在门口,见大夫出门,自是送出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大夫说医嘱,阿莲取出银两塞给那大夫,上演很是感激不尽的戏码。 阿莲回房的时候,江离在房内暗自生闷气,她怀疑的有根有据,结果主人说她是为儿女私情所牵绊,跟将军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牵扯上政事,大有责怪的意味。她想不通,很难过。 阿莲安慰道:“主子,您切勿动气,动气伤身。” 她也没理阿莲,阿莲也不敢再多言语。江离把那药紧紧的握在手里,捏的那瓶身发出清晰的声音。 关暮远从军营回来,一路奔波,迫不及待的想回府,想见到心里一直想的人。 正当他骑马飞奔往十字街来的时候,遇上了太子的马车,一把勒住缰绳,赶紧翻身下马,行跪拜之礼。 “前面是何人?”马车里传来声音。 “回禀殿下,是暮远将军。”车前随从回了车内人的话。 “哦,原来是暮远啊!免礼,赶紧拉起来。” 太子也是礼遇之至,车前随从立即将关暮远拉扶起身。 太子一手撩开马车的帘子,伸出头来,笑意浓浓,以长辈的口气跟关暮远说话。 “暮远,在忙什么呢?府上近来可还好?许久不见你踪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哈哈哈哈!”为了显示的不尴尬,他自说自笑,把自己的话又圆回去。 “太子说笑了,暮远这么憨实一蹲,蒸发不了。”避重就轻,不便回答就不回答,这是他一贯作风,太子也见怪不怪。 太子说:“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府上坐坐,近来西域进贡了上好的酒,咱两喝一杯,你我两人早该推心置腹的喝一杯了!” 关暮远诚恳的说:“多谢太子殿下抬爱!若他日得闲,定会亲自上门拜访,还望殿下不嫌弃才是。” 太子听了这话,内心莞尔,“哈哈哈!暮远啊暮远,你可真会说笑,欢迎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嫌弃,我府上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你若来,定会蓬荜生辉,也是我三生有幸!”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他想表达的意思全部都隐含在这句话里! 两人客套一番,告辞,关暮远退至一旁,等太子的马车行了一旦路程后,关暮远才翻身上马,朝着将军府的方向飞奔。 脑子在飞速的转动,刚刚太子刻意问了府上的情况,自己避重就轻的没有回答,由此可见,她们是搭上线了。太子明知府里的情况,还如此一问,无非就是给自己施加压力,要善待江离,否则他也会问责。 想想就头疼,这一个一个的赶着上来,要把人逼疯,看来不得不见见那些讨厌的女人们呢! 将军回府的时候,璟玉也刚刚从驿站回来,两人在将军府门口同时下马。 璟玉问礼:“将军!” 将军说:“回来了,事情如何?” 璟玉把自己去驿站的事情,从头到尾、完完全全的复述给关暮远听。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往正院那边走。 何欢一见将军回来了,赶紧跑过来问安,也向璟玉问安,然后高兴的跑回去通知她家夫人。两人看着何欢欢快的样子,不由得相视一笑。 关暮远说:“看把她高兴的,孩子就是孩子啊!” 璟玉道:“我说将军,您也太偏心了。” 还没有不明所以,“我?怎么就偏心了呢?” 璟玉说:“还不偏心,她就可以蹦蹦跳跳,来去自由,毫无规矩。要是其他人在将军府这样没规没矩的,早罚了不知多少遍了,这还不是偏心。” 将军买好气的说:“咳!其他还有更没规矩的呐!” 将军满带笑意的进院,璟玉在原地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猝不及防撒来的狗粮,将他打的晕头晕脑的。更没规矩的人,将军府就一个,璟玉不敢说是谁。 何欢边跑边喊:“夫人!夫人!” 疏禾问:“何事这么慌张?着火啦?那赶紧救火啊!” 在屋外的关暮远闻言,站稳脚步,内心早笑得一颤一颤的。 何欢激动的说:“哎呀,不是!没着火,是,是将军回来啦!” 疏禾立即问:“将军回来呢?在哪?” 他正欲动身前行,哪知后面好不容易想明白的璟玉,跟了上来,还没头没脑的撞上他的背。 璟玉慌张的想赔礼道歉,将军就捂住他嘴巴,表示不要出声。璟玉又听见屋内人的谈话,立即明白,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的,关暮远就松了手,两人立马恢复常态。 何欢说:“嗯,将军回来了,在院子里!” 何欢想了想,逾越道:“刚刚是谁嫌弃我火急火燎的,现在不知是谁比我还激动呢!” 疏禾:“......” 关暮远抬脚就走,要进门的时候喊了句“我在这!” 一步踏进门,就被人撞了个满怀,怀里的人扎扎实实的贴紧她的胸膛。 疏禾把自己撞在那结实的胸膛上,感觉自己又一瞬的恍惚,撞得太狠了。 看看怀里的人,关暮远嘴角堆满邪笑,几缕发丝在他的鬓角随着呼吸飘摇,他太激动了,呼吸都是狂乱的。怀里的人,羞的低头,不敢看他,但是手不自觉的将他环抱住了,她干脆把整个脸都埋进他的怀里,不抬头。 他忍不住逗她,“这就害羞呢?嗯?” 她死赖在他怀里,不动,装没听见。 他又说:“这是想我了啊?” 她赶紧缩手,被他捉住,不许动,心里如小鹿乱撞。 他自说自话,“不羞不羞,你是我丫头,做什么都可以,没人敢笑,谁笑我打谁!” 额,一旁的何欢跟璟玉立马收敛,把笑憋回肚子里去,憋的很辛苦。 怀里的人又不动了,他腾出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用宠溺的要死的那种温柔。璟玉跟何欢两人赶紧仓皇逃跑,受不了这大型撒狗粮现场。 关暮远见她这副模样,只好说:“他们都走了,没人了,抬头,乖!” 怀里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你也是人,你走!” 忍不住笑意,“不走,我又不是人!乖,抬头,我看看。” 感觉到怀里的人在闷笑。 他温和的说:“乖,抬头,让夫君看看他的丫头。” 她死死地环抱他,把脸藏得严严实实的。 “不乖呀,那就要惩罚一下咯!”边说边将她抱起来,抱着就往房内走,她挣扎不得。 他猝不及防的吻了她,他呆了。她感觉自己醉了,要飘了,要命的是她竟然喜欢这种感觉。 两人相对,他看着她迷离的眼神,心狂跳,恨不得马上把她吞下去。她看着他温柔的眼睛,温柔含情,快溢出水来,想吻他。 她发现那个人的唾液是甜的,红晕爬上她的脸颊,像盛开的花。 许久她自己才冷静下来,可是他没有,呼吸越来越乱。他转身,在一旁的架子上找到一盆水,将自己的脸浸泡进去,根本顾不得身后“诶,不可,那是我用过的”的阻止。 见他如此反应,她心里咯噔咯噔乱跳。他这样就是不想伤害自己,就是不想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她的心早已给了他,那身呢? 他在冰冷的凉水中冷静下来,转身看她,见她呆呆的,心思不知跑了好远。 他轻声唤她,“丫头!丫头!” 她闻声,停止了胡思乱想,朝他走过去。 他说:“你夫君,我渴了!” 这是要喝水啊,她赶紧给他倒杯水,见他脸上湿漉漉的,又用自己的手巾替他擦擦。他就呆呆的看着她,很满足、很幸福。 第四十章 不是刺客的刺客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院里飘满梅香,空气都是香甜的。 寒风瑟瑟,梅香更甚,吴妈心里像喝了蜜糖似的,甜滋滋的,她准备好多吃食,满满一大桌子,都是为将军和夫人准备的晚膳。 用膳期间,两人刚开始还有点点不好意思,片刻后,互相夹菜,哈哈哈,都是慢热型吗? 要是璟玉看见将军还喂给夫人吃,他以后又要揶揄他的将军咯。 晚间,关暮远跟璟玉在书房议事,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跑出去一看,就有人喊“刺客,有刺客!抓刺客!” 璟玉握紧腰间的剑,朝众人指的方向飞去,关暮远赶紧直奔疏禾的房间,见人没事,吩咐何欢要好好保护夫人。 一边吩咐加派人手搜索,他一边朝璟玉去的方向追去,飞上屋檐,刚刚站稳,就听见江离的房里大叫,心生不妙。他一跃落地,赶紧直奔江离的房间。 还是晚了一步,江离的左肩被刺了一剑,血流不止,很快就晕染了衣衫,江离一直泪流不止,嘴巴里喊着“将军救我,将军救我”,那样子很是可怜。关暮远顾不得太多,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吼道“找大夫,快!” 江离在关暮远的怀里,依偎着,发着抖,他这才看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应该是已经歇息了,紧紧抱着不敢松手。阿莲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关暮远还是吩咐她去取来一套衣裳,将江离紧紧裹住。 他脑子飞速的转起来,也一直不敢相信,将军府会进的来刺客?为何而来?为什么要刺江离?难道她身上她身上有什么秘密? 他细细的看着躺怀里的人,样子很是惊慌又可怜,可眼神里有股复杂的神色,他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当然这只是他的一种直觉,没有任何依据。 不多久,大夫来了,赶紧给江离止血疗伤,关暮远就一直守在旁边。那伤口不深,但是流了很多血,整个人看起虚弱了很多。 璟玉追了很久,才追上那黑衣人,看样子那黑衣人身手并不怎么样,璟玉跟他交手,不出十招就将那人擒住。璟玉简直不敢相信,就这样的功夫也能进将军府当刺客?他觉得不妙,此事或许有蹊跷,把人秘密带回去再说。 那人被璟玉捉住,觉得不妙,欲自戕,还好璟玉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他。把人捆绑后,悄悄带回密室。 璟玉听说江离被刺,先是一惊,脑子回想这件事的前后经过,而后装作很失落的表情去了江离的房间找将军。 璟玉:“将军!” 关暮远问:“刺客呢?” 璟玉黯然道:“将军,属下无能,没捉住。” 关暮远发现江离的表情有一瞬的变化,他瞟了一眼,赶紧将视线移回到璟玉的身上。江离的变化,璟玉也全看在眼里。 将军说:“没捉住?派人继续搜!找不到可报官。” 璟玉领命,随即欲离开,一旁的江离阻止他。 江离声音虚弱的对关暮远说:“将军,臣妾无碍,休养几日即可。不可报官,若是惊动官府的人,会影响将军府的声誉,对将军的名声也不好。还有此事不可张扬,免得乱人心,这又是佳节将至,不可影响气氛。” 她这套说辞表面上合情合理,但经不起细细推敲,这跟璟玉内心的某种猜测不谋而合,他觉得甚是奇怪,于是顺水推舟。 璟玉帮腔:“将军,佳节将至,此时报官,不知道还有人会尽力查案不,再说一旦传出去,这对将军府和您的声誉确实不好。” 关暮远很诧异,为何璟玉也会这样说,难道事情真的有什么端倪?所以,要怎么决定,以自己对璟玉的了解,若是没有什么蹊跷,这孩子断不会如此罔顾人命而言什么名誉。 于是,听了江离的话,不报官,把事情封锁住。 关暮远一直陪着江离到深夜,不是他想陪她,而是她要他陪,人家都受伤了,于情于理都不能弃别人于不顾。直到后半夜,江离沉沉入睡,他也实在太困了,就先回书房休息,临走告诉阿莲,有事传唤。 等关暮远一回到书房,就看见璟玉在书房早等着他了。 将军问璟玉,“璟玉,你怎么还不休息?” 璟玉说:“将军,有要事等着您了!请跟我来。” 于是两人来到秘室,密室的地板上放着一个人,被捆得严严实实,还处于昏迷状态中。 关暮远瞬息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这是那刺...”璟玉赶忙阻止他,把他拉回书房。 等回了书房,他就大胆的毫无顾忌的把事情的所有经过说给关暮远听。 关暮远越听越觉得事情又蹊跷,也是又吃惊又觉得不可思议,于是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将军问:“你是说那刺客的身手不行?你怀疑其实没什么刺客,是吧?” 璟玉回答说:“是的,将军!本来我只是怀疑,所以在那边我故意说没捉到,就是试探那边的反应。我说没捉到刺客的时候,那人的反应您看清楚了吧,那是放心的轻松。” 将军说:“我发现了,所以我让你继续寻找,找不到就报官。” 璟玉道:“您一提到报官,那人就开始慌张起来,整那么大一套说辞,明面上还说的过去,实则经不住推敲。您想想,以她的性格和心思,若是真的被贼人所伤,不闹得沸沸扬扬怎么能了场?说什么替将军和将军府的名声着想,那人什么时候真正替将军府想过?这些我自不必多少,将军您自己心里有数。” 关暮远原本就觉得那江离有点怪怪的,现在这么一分析,思来想去,这不仅能解开所有疑惑,还能解释的合情合理,看来确实如璟玉说的那样。 将军告诉璟玉,“那好,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还是去那边,该做的样子还是要有,免得引起怀疑,我先安抚她。你尽快审讯,把嘴巴撬开,但还是要把此事压的低一些,不可外传,刺客被抓的消息也不得让任何人知道,千万不可大意。一般连命都不要的人,身上一定有秘密,把秘密挖出来,人要藏好!” 璟玉领命,连夜暗审刺客。 密室内,璟玉将那人弄醒,狠狠地抽打一番,连连求饶。 那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憨皮,禁不住严刑拷打,璟玉审问他的时候没有废什么力气,就问出了前因后果。 等关暮远再次归来时,璟玉将审问结果告诉他,果真跟两人猜想的相差无几。 江离被禁足,寻求太子无助,想凭借一己之力翻身,于是就上演了这样一番自导自演的遇刺事件。 最后璟玉说出了他一直信奉的结论“女人多了就是麻烦!” 关暮远在一旁,对他说的这句话不做评价,但他是真的得出了个结论:“女人狠起来的时候真可怕,连自己都不放过,女人这种东西,惹不得!” 将军说:“璟玉,此事切记保密,只能你知我知。对那边也不可有任何的不同,就跟不知道的一样,我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 疏禾一个人睡不着,边等边想,这个刺客要么就是绝世高手,要么就是内贼一枚,否则进不来这铜墙铁壁的将军府。他想了许久,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 要不是将军下令说谁也不准进江离的院子,她还真想去凑凑热闹。不过这个想法被何欢给她灭掉了,她就一个人望着烛火发呆,心里早已明了所有,只是她不会说。 第四十一章 护膝传情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北宛,天寒地冻,人们穿着厚厚的毛皮大衣,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若是那瑟瑟的寒风灌进衣领,定是上上下下凉个透。 一驾马车顶着凌冽的寒风驶进北宛王城,那是出使大原的使者回来了。此时的王城大殿上,群臣正在议事,很是热闹。 当守门将士把使者先生归来的消息传给北宛王的时候,北宛王和众大臣皆是满怀期待,希望能听到一个喜讯,个个神采奕奕起来。只有站在最角落的关镇低着头,对此并未做任何反应。也许他是因为知道大原皇帝是什么样的人,早就不抱希望了。 关镇在北宛说好了听,是大原皇帝为助新王登基执政而委任的辅政官,实则就是皇帝放在这边监督北宛王的监察人。在北宛王的人眼里,这人就是大原皇帝不信任自己而安排的眼线。 北宛王也没想错,本也是如此,皇帝既然是要他来辅政,自然是要上朝参与议事的。他为了不惹出麻烦,自行站在最偏远的角落,就怕与人发生口角纷争什么的。 可是尽管他忍让,也还是会有人看他不顺眼,说话都是指桑骂槐的,只要不指名道姓,他也就得过且过,谁让他现在的身份这么尴尬呢! 从大原皇帝说把他放在这北宛王城当什么辅助官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了。远乡离子,这是皇帝给他的一种折磨,更是一种警告。 得知使臣归来,满堂皆欢。 但是当使臣把大原皇帝的原话传承于大殿之上时,满堂嘈杂,议论纷纷,那北宛王当场大怒,摔了茶碗,吓得众大臣纷纷跪地。 北宛王怒道:“大原皇帝真看得起我北宛,两千石粮食,如何交的出,他不知道我这是游牧业为主吗?不像他那大原,一马平川的肥沃田地,称‘天下粮仓’,盛产粮食的倒要我这游牧民族贡奉粮食,简直是笑话!要不他来握着北宛当几天王试试,我要是在大原当王,定不会如此。” 众大臣听大王越说越僭越,只好纷纷发声劝大王息怒,毕竟这朝堂之上,还有个大原人,要是把这些大不敬的话传到大原皇帝的耳朵里,那就麻烦了。 北宛王继续发泄,“你们怕什么,皇帝老儿不就是专门放个耳目在我这北宛吗?我还怕他传信不成,皇帝老儿压根都没信过我、没信过我北宛!” 越听越不对劲,这渐渐的含沙射影,把自己也包含在这话里,关镇很是无奈。他扪心自问,来北宛已是三年多,没传过任何有违和平的言论,这一年基本都没通过信,自己还被皇帝怀疑生有异心,唉,他现在是两面都不是人。 渐渐的那些大臣也把苗头对准关镇。 一大臣说:“我说辅助官,你这堂堂大原人,怎么说话也不好使呢?” 又一大臣说:“原还以为他能说上话,我们这些年好生相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求助与大原的时候,希望辅政官能帮忙说上话。” 有人跟风符和道:“大王说得对,什么辅政官,就是大原皇帝的耳目。” 众大臣很不满,“大原人真是狼子野心,要我们交出粮食两千石,无疑就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 关镇在角落里,也不反驳,任由他们发表言论,这个时候都是在气头上,他一出声,势必就是一场唇枪舌剑,毫无意义的,简直是浪费口水。 众臣为首的一人说:“按照大原皇帝现在的意思,不管我们交不交得出,都要交。也不管我们交不交得齐,都是个罪。” 说了那么多没用的话,终于有人说到了问题的点子上了。现在交齐,之前又说无粮是欺君,交不齐,是大不敬。关镇终于听到了一句有用的话,望望发出这般言论的人,那是北宛的丞相,总算有个明白人。 众大臣之前说话不用脑子,现在想想丞相的话,的的确确就是这么个情况,不免都噤若寒蝉。不多久又开始议论纷纷。 “照丞相的意思,我们现在进退都不行,是无路了吗?” “不会吧,大原皇帝真要逼我们到绝路?”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横竖都是个死,还不如拼一把,他不给我们机会,我们自己得争取啊。” “......” 群臣议论纷纷,关镇不发表任何言论,置身事外是他唯一的选择。 自己在这个处境都是朝不保夕,说不定两国还没开战,他已是阶下囚,或是成了一抔尘泥。 最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在他这个年纪,早该享受天伦之乐,可选择却是身处他乡,远离故土,久别儿子。若硬要问他心里是否平衡,他肯定是不平衡的,他今日的一切都是大原皇帝的一人之私所为。 他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心里就酸,不停的在心里喊“暮远,暮远......”,从小就失去了亲娘,由奶娘养大,自己常年征战沙场,没怎么陪伴过他,这些年来,自己唯一给他的就是带他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磨炼了脾性,历练了上战场的能力。也正是自己疏于疼爱,过早的让他入战场、历生死,才使他年少有成,能独当一面。 在他恍恍惚惚的念想中,议事结束,他不知道大殿之上到底议论出了什么,他也不关心。他跟着众臣悻悻的出了大殿,往城外走,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喊,他停下脚步,看见使臣先生满脸笑意朝他走来,他站定等那使臣过来。 关镇连忙打招呼,“使臣大人!” 他施礼,那使臣先生也回礼,然后拿出一个包裹给他。 使臣先生说:“这是暮远将军让我带给您的,让我嘱咐您好生照顾自己的身体,他一切都好,让您勿牵挂!” 关镇接过包裹,瞬间热泪盈眶。 他问:“多谢使臣大人,真是给您添了麻烦。您见了我家小儿,可还好?” 使臣说:“朝堂之外,远远见过,遥遥施礼,气度不凡,我还见了他的副使,都是气宇轩昂,难得一见的人才。” 使臣继续道:“临行前,副使将此包裹托我带来,内侍官在场,还查看了包裹,介于避嫌,令郎只托人带来几句话,就是让您切记顾好自己的身体,身体康健比什么都好。令郎给了我不少银子,我也给您带了些大原吃食,您拿回去慢慢享用。告辞!” 两人告辞,关镇拿着包裹赶回自己住处,他无比的想念他的儿子。 他打开包裹,就看见一堆食物,他把食物放在一旁,打开里面的另一个包裹,就看见一对护膝。那是暮远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自己亲自给他戴上的护膝,没想到那小子一直保留至今,还是大半新的。 关镇把护膝捧在自己手里,举起来,把头埋进去,许久,再次抬起头时,已经双眼泛红,脸颊抽搐。 “暮远,战场之上,真刀实枪见功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切记顾好自己。纵使敌人万千,自我八百,也不可颓丧,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手中的刀剑,相信自己的将士,就能杀出一条血路!” 这是暮远第一次上战场,他给暮远带护膝时说的话,如今回想,历历在目,如在昨日。如今那小子在大原一个人面对豺狼虎豹,思子心切,他不免心塞哀伤。 暮远这是在告诉自己,不管处境多艰难,定要护好自己,也要对他怀有希望。他当然相信自己的儿子,对儿子满怀希望,他缓缓的撩开自己的衣衫,将护膝戴上。 第四十二章 女人的心机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将军府有人遇刺,将军竭力将这个消息封锁,所以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当疏禾被关暮远关在房中,又加派人手守护的时候,她猜想事态很严重,也很担心关暮远的安危。没多久,门口守护的人就渐渐撤走,她想肯定是抓住刺客了或者是已经没事了。 哪知这一整夜都不见人回来,连璟玉都不见人,她又想这件事肯定没这么简单。 这一夜,她在房里痴痴等了一整晚,到天亮都未曾合眼,何欢催促了她好多次,她都没歇息,她是真的没有一点睡意。 天亮也不见关暮远回来,只听说江离受伤,他去江离的房间守了一夜,那一刻她觉得特别疲累,身心俱累。 她自己默默的回房,关上门,然后谁也不让进。 关暮远从江离房间回来的时候,不见疏禾,问了何欢,才得知她等了自己一整夜,又把自己关在房间,谁也不让进,他开始心疼。他敲门,无人应,推门,门从里面上锁了,无奈之下,他从窗子翻进去。 她胡乱的把自己扔在床上,其实一点睡意都没有。一想到他守着别的女人守一整夜,她就难受,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的,别说守一夜,夜夜守都无所谓,但是现在她做不到了。 关暮远看着床上和衣而卧的人,满是心疼,走过去,俯身,抱在怀里,她却是赌气的要推开他。她越推,他就搂着她越紧,最后她终是放弃抵抗。 可是她心里的那股气还在,堵塞的她心慌。她感觉还是那般难受,如今人就在自己面前,她沉默了良久,突然用力挣脱,抬起他的手臂,狠狠地的咬了一口。 那一口是真的狠,她自己都感觉那人痛的委身一顿。她突然有些不舍得,又立即松开。他再次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 他说:“丫头,我错了。” 她气道:“你没错。” 他说:“不,丫头,是我错了,我不该不顾及你的感受......” 她气呼呼的说:“是我,我不该心生与别的女人抢你的念头,不该看见你去别的女人那里就难受,我不该这么在乎你!” 他的心疼的要死了,不,他就是要她在乎自己,要她与别的女人抢自己,而且还要抢回来。 他急道:“不要,丫头,不要这么说,你这样我会心疼,会难过,你若不在乎,你若不要我,我还有什么意思?丫头,你是我的全部,不要对我失望,不要抛弃我,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 疏禾是信他的,因为感觉,感觉他说每句话的都是真心实意的,可是还是难过,难过他守着别人守一夜,即使他们什么都没做,还是不争气的难过。 她在他怀里挣扎,腾出右手,握成拳头,捶打他的肩,他的背,捶打他的胸膛,但是她舍不得用力。他握住她的手,“别打痛了,我替你打”,他握着她的手然后锤自己的胸膛,她心疼了,“不许你打,只能我打!” 他笑了,嘴唇抵在她额头,“好好好,只能丫头打,别人都不许,可以了吧!” 她紧紧的抱着他,许久许久都不舍得松开。 许久,才将她放开,看着她那双水雾弥漫的小眼神,忍不住浅笑上眉头。 他心疼的问:“等了我一晚,累了吧?累了我抱你睡。” 她说:“我不累,就是担心你。昨夜的事情......她怎么样呢?” 她还是不好问出口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只好问问那个女人怎么样呢,她也是真想知道那个女人情况如何,因为她就能知道关暮远什么时候可以不去那边了。 他告诉她实情,“她肩上被刺了一剑,无大碍。丫头,对不起,这几天要多去那边,因为要查清很多事情,但是我答应你,我绝不碰她。” “刺客抓到了吗?知道是谁派来的人吗?为什么要刺杀她?都弄清了吗?”除了问题,她其他都不想知道,尤其他怎么对她的。 他说:“暂无线索,都要细查,所以这几天会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你要乖乖的吃饭,乖乖的睡觉,不许胡思乱想,不听话就要狠狠地惩罚。” 她想起上次的惩罚,不觉脸红起来。 她于是点头答应,并说“不要被表象蒙了,用这里好好想”,她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关暮远心想,他的丫头还是那般聪明,自从两人和好后,不仅聪明劲回来了,还会吃醋了,真好! 他把她哄睡后,去了书房跟璟玉碰头。 书房里,璟玉在等他。 将军问,“璟玉,此事你怎么看?” 璟玉有些揶揄道:“将军,这事很明显,就是想靠近您,想您心疼呗!” 关暮远有点气恼,这说的是什么废话,他当然知道,他想听到不一样的看法。 将军说:“格局不要这么小,她靠近我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有这事,她背后的人知道吗?她为什么要这么铤而走险?” 璟玉还真没想到这么多,只是机械性的就想到了男女关系,现在经将军如此一分析,还真是有点复杂。 璟玉说:“将军,这个我还真没想到,经您这么说,我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我们捆起来的人还不能随便处置,他也许还有同伙,或是还有什么秘密。” 将军提醒道:“这个线索不能断,要不然就功亏一篑了,那人,我得亲去自问问了。” 两人来到密室,关暮远亲自提审那刺客。说是刺客,倒也不像,唯唯诺诺,胆子也不大,关暮远很怀疑他是怎么就当了一名刺客的。 稍用刑,那人又全部招了一遍,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一剑都不是他刺的,他只是被安排隐藏在屋顶,在嘈杂声中现身逃窜,不被抓住就行,就是被抓住,万不得已的时候,不顾性命也要守住秘密。 璟玉跟关暮远沉思,不是这个人刺的,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刺客另有其人,被某人藏起来了;二是江离自己刺杀了自己一剑。两种情况都必须有人声东击西,转移人们的视线。 关暮远其实也心生疑点,若是另有刺客,那又是谁?被谁藏在什么地方?若是她自己刺了自己一剑,那剑去哪儿呢? 他又加重了刑罚,采用洛铁,那人赶紧求饶,发誓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璟玉才将手里的刑具放下,听他怎么说。 那人求饶,“将军,求您饶了我吧,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来。” 关暮远虽然犹豫了一会,但最后终是答应了。 将军声色严厉,“我可以饶了你,也可以给你更好的安排,但是这都看你的表现了,你表现的好,我自会放了你,若是表现得不好,就不用从这出去了!” 那人赶紧求饶,说自己一定好好变现。 那人说,“将军,我也是被安排的,他们安排我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什么。” 将军紧问:“谁安排你?” “阿莲姑娘。” 将军又问:“你刚刚说他们,还有很多人吗?” “是的,还有好几个,但是我没见过,我只是无意当中听到过,都是阿莲姑娘跟他们联络的,我们私下不来往,也不认识。” 事情很明显,江离还有自己的一号人,成了团伙,要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关键还在阿莲。只是怎么从阿莲那里得知情报,这是个难题,她是江离身边的人,动不得,一动就暴露。 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说:“对了,上次我偷听到他们在议论夫人的事情,阿莲还派人跟踪过夫人。” 关暮远的心一下子收紧,只要听到是关于疏禾的事情,他就紧张,就害怕。 璟玉见将军神色大变,紧接着问:“你可知他们为何要跟踪夫人?” “我没太听清,只是听阿莲姑娘说是主子的命令,命令他们跟踪夫人,看看夫人跟谁接触,夫人是否真的是个乡下丫头。” 关暮远和璟玉心跳加速,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非常不安,这个消息如噩梦,打碎了他编织的童话。他慌张,害怕,他在沉沉的夜里似乎要疯掉了! 第四十三章 达成合作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一夜未眠,白天也没休息,关暮远也没觉得累,当他知道江离在暗中调查疏禾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一股浓烈的杀心从瞬间腾起,将他这个人紧紧地包裹。璟玉见状态不妙,一直劝他冷静,在疏禾的事情上,他是冷静不了的。 当即便决定,等那刺客养好伤便放了,以此顺藤摸瓜,查出更多的秘密或是更大的人物。 那刺客也是怂包,随便给他喂一颗药就能骗他是毒药,威胁他若是敢暴露,就拿不到解药,他心里早怕得要死,自然乖乖听从调遣,事事唯命是从。 正在朦朦胧胧中的疏禾被何欢唤醒,她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但是睡得挺久。她迷糊的做了很多梦,也掺杂了很多实际发生的事情在梦里,所以她傻傻分不清楚到底是梦还是事实。 她睡得魇了,浑身无力,身体酸软,好像跟人打过架似的。 他喃喃自语,“我怎么感觉睡了好久,明明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一旁的何欢笑道:“夫人,不是感觉睡了很久,是您真的睡了很久。” 她赶紧爬起来,惊慌的问:“那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呢?” 何欢慢慢的替她更衣,“现在呀,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等着您用膳呢!” 他惊慌道:“睡了这么久,你也不来叫叫我?” 这时收拾的也差不多了,“不是我呀不来叫您,是将军早吩咐过,不要吵扰您,说您一夜不眠不休的,肯定累坏了,让您好好歇息。” 她说的是真的,将军真是这么吩咐的,疏禾听后也没再说什么,一股温热的东西在心头游荡。 疏禾出门的声音很轻,在等着她用膳的关暮远此时正在发呆,没发现身后缓缓而来的人。看他那样子,心事重重,只从背影看,就能知道他是疲倦的。 不免生出一阵心疼,她轻轻的在他对面落座,他眉头紧锁,一脸疲态,又是一脸心事。他看见对面落座的人,赶忙掩饰,换了另一副模样。 不等他开口说话,她就望着他笑,一切都在不言中。两个人之间,最好的默契,莫过于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却什么都懂!相处不累就是最好的状态,你的无奈我都懂,一生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人,那是何种的荣幸啊! 两人含情脉脉的用完晚膳后就分开,他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现在还不能容他花前月下。 闲来无事,她竟然要跟着吴妈学刺绣,把何欢吓了一跳,还以为夫人脑子发高烧。 以前她最是不耻这种女人家家的活儿,用她的话说“简直是浪费生命,闲得慌”,现在她却要学刺绣,这让吴妈跟何欢大跌眼镜。 有模有样跟着学,还学得挺认真,奈何她从不是做女红的料,连针都拿不好,把自己的手指扎的满是筛子眼,她还是不想放弃。 就为了给关暮远绣一条腰带,她也是拼了。最后吴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劝她歇着,自己替她缝,她还是坚持自己做,折腾到半夜,那条腰带才勉强有个形,要不是何欢知道她要绣的是腰带,要不然她真认不出来她绣的是啥。 看着她那丑的出奇的成品——一个歪歪傻傻的布条子,她心生一股强烈的颓败感。带着颓败和吴妈的安慰,在何欢的强迫下才入睡。 关暮远得知江离的真正的意图时,盛怒的想杀了她,但是人在将军府,杀不得,她现在还跟将军府有脱不了的关系。他很苦恼,一边的事情还没丝毫进展,现在又有毒蛇作难,他一直不安。 最后一个想法在脑子里盘旋,用过晚膳后,他先江氏那里探望她,费了一番口舌才把江离哄高兴,把人哄好歇息后,他就避开所有耳目去了常氏的房间。 那常婉自打禁足后,就没见过关暮远,夫妻一场,自然还是想念他的。上次璟玉特意给她送家乡的特产荷花酥的这份情意,她也牢牢的记在心里,因此见到关暮远的时候,一时悲喜交加,情绪有些失控。 “将军,您怎么来呢?臣妾......”情绪太过激动,一句话没说完,就开始哽咽。 到底还是个女人,被人当一颗棋子,说不要就可不要,再怎么飞扬跋扈,现在也是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女人,需要被人保护的女人,他不免心生一丝怜意。 伸手,将早已泣不成声的她拦在肩头,“肩头借你靠靠”。 许久,她从他肩头离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貌,缓缓开口,“将军,您请坐!” 关暮远在首位坐下,常婉恭恭敬敬的在他面前跪下,她现在把自己的态度摆的非常低,态度也很诚恳,他不忍心她一直这样跪着,扶她起来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并把常婉的侍女牡丹支使开,去门外守着,防止有人误闯。 常婉说:“将军,臣妾自知有罪,您不必如此对我,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将军带些许安慰道:“常婉,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今晚过来是有要事要和你商议。” 常婉说:“是,将军,但凡您吩咐,我自当尽全力。” 关暮远在首位上沉默良久,没有开口,好像犹豫不决的样子。常婉在一旁胆颤心惊,她不知道将军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表现的不好,惹将军生气了。 许久后他才开口说:“常婉,我今晚过来,就不想再遮遮掩掩,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常婉被关暮远现在的这副样子惊到了,她有一种微妙的预感,说不上不好,但也一定不是好的。她也不免重新调整呼吸,重新调整心绪,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是,将军您说!” 关暮远还是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在心里细细的组织语言,才缓缓开口,“常婉,你是谁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知道了。” 常婉闻言,不可置信的愣在座位上,震惊,羞愧,恐惧等等,最后都化为不安。他见她这个样子,心里渐渐有了底。 他继续道:“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你,只要你听我的话。不管你为谁做事,有何目的才进我将军府,哪怕你嫁给我都是在骗我,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能从现在起就听我的。” 常婉吓得不敢说话,呼吸都乱到不行,泪水不住的流,她是骗了他,但是有一样是不能完全说是欺骗,因为她现在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她哽咽的说:“将军,我错了,我是骗过您,可我......” 她终是无法说出口,进这将军府本来就是一场阴谋,现在说自己对他是有感情的,不是很可笑吗,说了他会信吗,说了又有何用呢,还是算了吧,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就不该有所幻想,也不必让他知道。 她努力遏制情绪,调整转态,“将军,既然您都知道了,话也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辩解,您想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听了她这话,关暮远倒是有点惊讶,心道:“没想到还是个刚烈性子,早还没发现她这样一面,这转变的竟是这样快。” 他说:“我刚刚说了,只要你听我的,我可以既往不咎。” 她突然问:“那如果我不呢?” 闻言,关暮远静静的望着她,心里开始嘀咕,难道这刚烈性子不会跟自己合作,他赶紧把心里的所有情绪都隐藏,不露声色,平静的看着她,不让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却又在她脸上细细查看,希望能找出任何的一丁点情绪。 他说:“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于你来讲,留在将军府,听我的,跟我合作,是最好的选择。我可以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可以保你性命无忧,免你牢狱之灾,免你流放之苦,免你不被欺辱......” 她知道将军说的都是实话,就她现在的处境,无依无靠,穷途末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在这将军府,只要攀上将军,她就不用在提心吊胆的过活。但是将军想怎么样,必须得弄清楚,万一又是一个火坑呢。 她不敢直接答应他,还是要问一问,“不知将军想让我做什么?” 将军说:“不难,你都做得到。” 她说:“还望将军明示,若我做不到,贸然答应将军,于将军于我都是不负责任的。” 关暮远想想她说的有理,而且今晚本来就是议事的,那就一次谈妥当。 将军说:“你跟我合作,继续伪装你现在的身份,帮我查清下蛊事件,揪出那个人,此事干系体大,切记保密,我也只能跟你联手。还有,我还可以告诉你,江氏是太子的人。” 常婉被禁足后,曾仔细分析事件的原委,怀疑过江离,但是当将军说出她的身份后,她不免又惊又气愤,一股恨意袭上心头。 关暮远心想“要的就是这个反应,告诉江氏的身份,一是获取信任,又可以利用起这股恨意,顺利联手,真是一箭双雕”。 将军说:“你别激动,我告诉你她的身份,你也不可暴露,装作不知道的,切记保密,我今晚跟你说的话都要保密。” 她许久才平复自己的心绪,新仇旧恨,一起纠缠,看来这将军府还真是不一般。 常婉忍不住道:“将军,您真是不一般,一个两个潜伏在身边,也能若无其事,实在佩服。” 没想到她还有心思揶揄一番,也只好借话回话。 将军淡淡地说:“你们也都不一般,潜伏在我身边,还敢装模作样。” 其实都一样,都是高手,装模作样的高手。 她也不傻,自然知道他今晚过来的目的,“我明白了,将军想跟我联手查出下蛊的人,这也正是我想做的事。只怕将军没这么简单,还有别的吧?” 既然她都开口问了,那就坦白,本也不想隐瞒。 他说:“如你所言,还要揪出江氏在背后做的小动作,她做的每一件事、见的每个人都要查清楚。” 常婉不太明白,“将军,恕我冒昧问一句,要调查江氏,将军有的是人,为何要找我?” 将军说:“女人才懂女人,还有她在这府里,了解她又能靠近她的人才能弄清楚她的动向。所以我希望你我联手,于你于我都是有益无害的。” 这个理由让她心服口服,将军到底还是爱夫人的。 她似乎有些不甘,问:“将军,容我冒昧问一句,您明明那么在乎夫人,为何要装作厌恶她?” 关暮远看了她良久,微微回神,微微一笑,其实那笑容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将军反问道:“那我也问一句,你们明明是另有目的才进我将军府,为何要装作很爱我呢?” 她在心里回答“我没装,是真的。” 她也静静看着他,良久,轻摇头,挤出一缕笑,答案都在笑容里。 他问:“常婉,合作吗?” 她答:“将军,一言为定!” 在摇曳的烛火灯影里,两手击掌为鸣、结而为盟。 第四十四章 刺绣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临近佳节,家家户户都在为准备过节而忙碌,吴妈也不例外,她从早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到现在才准备的一应俱全。但是她还是要回乡下老家一趟,家里还有其他亲人,节头年尾的都盼着她回去接济。 今年雨水多,收成不好,要上交的税粮数额又大,这到了年底就开始囊中羞涩,青黄不接,全靠吴妈在将军府挣钱和将军的赏赐过活。 相比其他普通老百姓,他们已经幸运多了,因为还有赏赐,还有接济来源,更多的人是毫无办法,干巴巴的忍饥挨饿。 吴妈在库房装粮食,将军吩咐过小斯给奶娘多装些回去,也可以帮帮那些乡里乡亲。小斯将大包大包的粮食搬上马车,疏禾在门口等着吴妈,她手里抱着一包金银首饰,都是要送给吴妈的,带回去典当也好还是送给自家女眷穿戴也好。 吴妈从库房出来,向那些仆人交代了一些事情,就朝门口走,疏禾把包裹塞给她,吴妈不接,她硬是塞,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后家”,也不想看着她们吃不饱穿不暖。 何欢提着一个包,有些吃力的从疏禾的房间出来,疏禾一看见她就朝她喊“快点”,何欢赶忙加快脚步。那都是一包衣服,虽然都是穿过的,也还是大半新,拿回去给族里的女眷穿总是好的。 吴妈拗不过夫人的一片心意,都收下了,又客套一番,疏禾催她快走,免得时辰晚了,路上不好走。吴妈高高兴兴的上了马车,那车夫鞭子一扬,马车就飞快的驶了出去。 吴妈回乡,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疏禾的院里本就人不多,因为那时候她不喜爱热闹,没要几个人在身边伺候。现在吴妈走了,关暮远这几天常常不着家,这院子突然就安静了,她还有点不习惯。 于是她自顾自的在房里绣腰带,虽然她不是做女红的料,但她也没放弃,还在咬牙坚持。何欢在一旁看着她,她笨手笨脚连针都拿不好的样子,让她不禁怀疑,这夫人真的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因为她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而且装都装不出来。 虽然说夫人是个乡下姑娘,但是乡下姑娘的女红都很好啊,在这大原,哪有女子不学女红的,就像自己嘛,也被将军赶鸭子上架去学了一段时间女红的,虽然说不上好,但总也没这么差,这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忍无可忍啊! 关暮远忙完差事从外面回来,一进正院就感觉有点怪,这也太安静了吧,怎么感觉空无一人呢!他强忍住这种怪怪的感觉,朝疏禾的房间走,他在心里想:“这吴妈回乡了,那丫头也不会跟着回去了吧?” 他一路上也没见到何欢,就觉得更加符合自己的猜想,但是不应该啊,跟着走了也会打招呼说一声或者留个信嘛。他走进来后连个下人都没看到,难不成被打劫了?不会哟,这是将军府,谁敢来着打劫!再说门口小斯好好的站哨,并无异常,这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啊,感觉更怪。 在关暮远一路胡思乱想后,终于到了疏禾的房间,悄声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瞬间刷新他的三观。 何欢在一旁的榻上睡着了,还翘着二郎腿。疏禾在绣什么布条,十根手指头都包满了白布,又粗又丑,地上满是滚的五颜六色的线,乱七八糟,混乱的让人眼花缭乱,还有几管线都滚到门口来了,此时正无辜的躺在他的脚边,让他无从下脚。 他轻声走过去,看着她漫天撒花教主式的针法和八杆打不到一块的针脚,还有那布条上插满密密麻麻的针和线,他彻底服气了。 这跟他想象中女子做女红时的样子、太他娘的不一样了,这让他叹为观止,内心那苦水啊,苦的他心肝疼。 她还忙得不亦乐乎,全神贯注,根本没感觉到房内进来一个人。他想要是进来一个歹人,抱走了都没反应啊...... 就在他心里胡思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有东西在动,低头一看,是一根线,顺着线移动视线,就移到她的手上,她此时抽出的那根针上穿着的线正在他脚下踩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满屋的线了,原来是多根针线同时进行啊! 他心想:“不得不说她那脑袋瓜是真的会想,也太敢想!只是想的太与众不同了,这不是习武练功,招式要多,速度要快嘛,唉!” 那人拉了半天也没拉动手上的线,他赶紧松开脚,往另一边移,这一拉,爬了满屋的线突然听到召唤,呼呼的回归,统统回到她手上,成了一团。 关暮远先是被这场面惊住了,这场景太熟悉了,难道不是他经常战场所用的铺下天罗地网,然后一网打尽的战术吗?再看看她手里那一团乱成鸡窝样的线团,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把女红刺绣能搞的像打仗一样的,天下唯恐她一人,偏偏这一人,还被自己捡到了,他这狗屎运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她看着手里的线团,一个头两个大,扯了两下,没扯开,实在太乱了,干脆拿起剪刀,三下两下就给剪粉碎,看背影,好像是生气了。能自己把自己惹生气的,试问天下有几人呢?关暮远觉得他这狗屎运真好,好的不能再好呢! 他忍不住失笑,听见背后有动静,疏禾赶紧转身,看见身后人时,惊呆了,赶忙把手上的东西裹成一坨拿在手里,她慢慢转身,东西藏在身后。 他心道:“这是不让我看啊,还有自知之明,晓得见不得人,也算是有点脸皮。” 她那惊慌失措的小动作和样子,让他哭笑不得。 他故意装作好奇地问:“手上拿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她说:“不给!你出去!” 他继续问:“为什么不给?” 她理直气壮的说:“不给就是不给,还要有理由?” 心道:“理由肯定有,就是见不得人!” 他揶揄道:“咳,怕是拿不出手,不能见人吧?” 她大手一挥,豪言不觉,“哼,有什么不能见人,那是我的杰作,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看不懂!你出去!快出去!” 关暮远真的是满腹苦水,明明是她自己技不如人,倒赖上自己不懂,说自己是凡夫俗子。看她那样样,争强好胜的很,还是不戳穿的好,所以他乖乖依言,转身出门去了。 被吵醒的合欢,不明所以,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就看见将军往外走,再看看夫人,还以为他们刚刚在吵架。糊里糊涂的就劝架,让关暮远更是大声失笑,这主仆两人,还真是一样,一样的蠢笨。 关暮远一转身,疏禾就把自己的杰作收起来,不知道藏哪儿了。反正等他再进来的时候,一切如常,毫无痕迹。 他心想:“这毁尸灭迹的本事倒是真的强。” 何欢赶紧沏茶给将军和夫人端来,一盏茶还没喝完,就有人在门外说要找将军,关暮远只好匆忙离开。 第四十五章 陌生的故人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听说有人找,关暮远就赶紧出去,门外一乞丐等着他。那乞丐见他出去,赶紧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毕恭毕敬的递给他,他接过信,并道谢,本想打赏些银子,奈何他没有随身带银子的习惯,赶紧吩咐小厮去账房取了点银子给那乞丐,乞丐谢过关暮远,满心欢喜的离开。 关暮远把信塞进怀里,赶紧进门,直接回了书房。 关闭所有门窗,他仔细的把信展开,他快速的看完信,擦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那信在瞬息化为灰烬,无迹可寻。 关暮远在屋内踱步走了几步,又立即停滞,回到案牍旁,研磨,取笔,挥书,仔细端详后,折叠,密封,往怀里一揣,就出了书房,直奔大门,小厮赶紧牵马过来,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吴妈返乡,这院里实在是安静,何欢也觉得不太习惯。以前的时候,她每天陪着夫人在院里坐着,看天、看鸟雀、看屋檐、看花,看任何事物都能看几个时辰,从没觉得这般无聊过。 所以,人啊,一旦习惯某种生活,再去适应另一种生活是需要时间的。 两个人实在无聊,就商量着出府溜达溜达。 很快就有仆人准备好马车,在门口等着她们。两人乔装打扮一番,就匆匆出门,许是太久没有乔装溜出去玩的原因,两个人都异常兴奋。 只听见马车车轮辘辘声,不多久就到了十字街,那是她以前常去的地方,现在已经很久没去喝花酒听戏曲,一时心痒痒,萌生想法。 马车停在一家酒馆的巷道里,两人下车,把车夫扔到车里等。 那酒馆没横额招牌,就是门侧挂了一面徽旗,上面写了个酒字。何欢知道为什么夫人会选这个地方,那挽月楼是夫人从不愿提及的地方,那里有她不敢面对自己的回忆;像万花楼那种风月场所,鱼龙混杂,她也不想去,以前去那些地方是寄托也是挥霍,现在不了,不需要寄托,也不能挥霍。 所以,她只是单纯的想喝碗酒,消遣消遣一下自己的无聊。 这酒馆不大,里面陈设很妙,让人看起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此时喝酒的人不少。见两位书生模样的人进来,小二赶紧前来招呼,要了两坛竹筒酒,两份小吃,然后两人直接上了二楼。 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位置真好,可以看清街上的过往行人,还可以望到街道对面很远的店铺。小二很快将酒和小吃一并端上来,搁置好酒后,就礼貌的退下去。 疏禾赶紧倒了一碗竹筒酒,举起来,贪婪的闻那酒的醇香味儿。那酒醇香而不浓烈,喝一口火辣而不呛烧,恰到好处,疏禾本性暴露,一碗酒一饮而尽,那叫一个豪爽,喝完还龇牙回味一下。 要不是想着随时要护夫人安全,何欢也想尝尝那酒的味道,只是看着夫人喝酒的那模样,就垂涎三尺,她憋的实在是那叫一个辛苦。 她好不惬意,感觉好久没这么享受过了,于是放纵自己,连喝三大碗,都是满上的那种,也没吃一口下酒菜。何欢见她势头如此猛,忍不住提醒道:“夫......公子,您慢点喝,不急,又没人跟您抢!” 疏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望着她微笑。何欢心里没底,呆呆的望着她,心想“该不会是喝醉了吧,夫人太久没喝酒,刚刚又喝的这么猛,完了,完了”,正当何欢胡思乱想的时候,疏禾把一碟小吃推过来,让她吃,她这才放松下来。 何欢挑了点小吃放进嘴里,心想“酒不能喝,小吃还不能吃吗”,她胡乱嚼着东西,眼睛却望向外面的大街。 当两人一个沉醉在美酒,一个沉浸于美食的时候,旁边不远处的人正悄悄望过来。 那人一身褐色衣袍,长剑放在酒桌上,离左手很近,保持随时都可顺势拔剑而起的那种敏锐;头发高高束着,还编了几个小辫子混在发丝中间。七尺男儿,眉目清秀,一举一动,无形中透出一股霸气,酒满上,一饮而尽,豪气万丈。 他盯着疏禾两人已久,从她们上楼的那刻起,他就开始注意到她们两个。两个柔弱的像女子的人来喝酒,肯定吸引眼球,他观察了许久,觉得很怪,一个甩手甩脚乐的清闲,一个腰间佩刀警惕留神;一个豪饮,一个滴酒不沾,实在是不一般,他不注意都难。 酒馆这种地方,来就是喝酒的,真没来看人喝酒的。 所以他觉得新奇,他一直望着这边,那喝酒的人倒是豪爽,有他们那边人喝酒时的豪气在,但不免过于阴柔。举杯的姿势,回味酒味儿时的神情,尤其是那纤纤玉手,倒是更像个女子,他的好奇心更重。 疏禾海喝三大碗,被何欢一提醒,现在改为小口喝,她喝了两口,觉得不过瘾,趁何欢望着外面的空当,又是一满碗,她甚是满足,这样才过瘾。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一坛竹筒酒喝了个底朝天。感觉还没上头,于是开启第二坛,这次何欢又提醒她慢慢喝,她答应依言,她自己也感觉是真不能再这样豪饮。 凛冽的风似乎也没有那么严寒,还唱着欢快的行路歌,人来人往的大街也是井然有序,偶尔还有车马一晃而过,瞬间激起浪花,又瞬息归于平静。 望着窗外,看看大街,看看行人,看看天空,一切都是那么惬意,正如她现在此刻的心境一样。 喝着酒,靠着窗,实在是舒适安逸。忽的把视线从外面收回,无意中感觉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凭着本能,就对上那视线。 翩翩温润公子,却又自带威严,四目相对,微微颔首,以示问候,也示致歉。那眼眸,没来由的熟悉,那装扮,自然的看着顺眼,自己本不是好色之女,奈何就是无法移开视线。 那对面的人见她如此,举起酒杯,遥遥相敬,一饮而尽,那种气场,她自是着了迷,也抬起酒杯,遥遥相举,一饮而尽。够豪气,是性情中人,若是自己不是女子,应该合得来。 放下酒杯,相识而笑,笑意擒在嘴角的那种。何欢不知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异常,朝着她看的方向,就看见那样一副场景,没来由的生气,觉得那是好色之徒,轻咳一声,意在提示。 疏禾被这一声轻咳拉回视线,看着何欢不悦的神色,就不再往那边看,只是静静的喝了一杯酒。那边一直没收回视线,自是知道她为什么不朝那边看的原因。于是越发觉得有趣,索性也一直望着这边,中途何欢故意朝那边望,见那人低头喝酒,也就放心的收回视线。 他一直望着疏禾,自然知道何欢望了过去,以他的警觉性,收回视线绰绰有余。他低头的瞬间,也能感觉对方的一举一动。 疏禾继续靠在窗边,静静的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正在她看着出神的时候,突然一阵嘈杂声响起,惊得她赶紧坐正,朝嘈杂的地方望去。 她看见几个人从对面那家客栈出来,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抓住一个小姑娘,推推搡搡的往外推,那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正是金钗年华。 那姑娘被一推就倒在地上,那汉子骂骂咧咧几句,就开始抽打,疏禾看不下去,有种想抽死那汉子的想法。她本想去护住那姑娘,但想着周围看到的人那么多,肯定会有人出手相助,所以她迟疑了一下,没动身。 周围那些人,还真是专职看热闹的,并没有人上前去劝架或者护那小姑娘。就在她迟疑的那刹那,那汉子把那小姑娘栓住,然后翻身上马,这是要让马拖着小姑娘跑,那还能活命吗?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马欲扬踢起飞,瞬时就会从酒馆门前经过时,疏禾想都没有想,直接起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何欢在那一刻惊呼“夫...公子,别,你不会武......”,就在她还没把话喊完的时候,身旁一道褐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下。酒馆内,大街上全是一阵唏嘘之声。 因为他一直看着她,所以她起身往下跳的瞬间他就跟过来,几乎是同时跃下,他也发现她不会武功或是武功不精,所以那瞬间想都没想,就跟着往下跃。 他一手跟随她的腰,紧紧护住她,另一手持剑,一剑就砍断那拴着小姑娘的绳子。绳断,人立地,二者几乎是同时。 疏禾只感觉腰间一紧,然后以旋转,就稳稳的落定立地,站定后还发现那人抱着自己的腰身还没松开。她抬眼一望,是他。他也正好望向她,发现人还在自己怀里,赶紧松手,略略后退,施礼致歉,她赶紧施礼道谢。 这时何欢也跟着下来了,见她没事,松了一口气,但没放松警惕。 疏禾却顾不得那么多,立即去救摔倒在地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被抽打,身上见伤,现在又摔倒,伤口裂开,往外渗血,她不免觉得心生怜悯。 那褐衣男子,反应也是极快,一边帮忙扶人,一边留意那汉子追回来没有。那汉子见有人破坏他的好事,气的两眼冒金花,挥动马鞭,踏马而返,眼看就要成为马蹄下的亡魂,那褐衣男子与何欢同时拉住她就往后扯,连带小姑娘一起扯回来,幸免于难。 那汉子欺身又来,这次褐衣人有了反击的准备,脚尖点地,飞身一跃,顺势拔剑,就朝那汉子刺去,那汉子措手不及,眼看剑就要将自己刺破,立即侧身躲闪。那褐衣人没有给那汉子丝毫喘息的机会,剑随腕转,顺势刺破那汉子的一只手臂,那汉子见打不过,争的一点时隙,猛的拍马一掌,扬长而去。 第四十六章 若是有缘,自会知晓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现场一片纷乱,看热闹的不计其数,但也仅仅是看热闹的,在刚刚疏禾跟褐衣人险中救人、让他们的眼睛颇为享受一番,现在已经没什么能让他们感受到视觉冲击,所以纷纷退离,热闹现场瞬间冷却下来。跟耍杂看戏一样,看是可以,但是要钱,门儿都没有。 被人紧紧的抓住,疏禾回头一看,是何欢,身心放松。那小姑娘受伤不轻,得赶紧处理伤口。褐衣人赶走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立马收剑回身,回到疏禾几人的身边,他检查一下那小姑娘的伤口,抬头问:“请问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疏禾太久没出来逛,除了几家酒楼,其他的一问三不知。这时那酒馆老板也出来了,闻言赶紧回了一句“此处向西直行百米,左转即是。” 褐衣人欲抄手抱起小姑娘就走,似乎又想起什么,停顿了一下,从袖口取出银子,丢给酒馆老板,银子稳稳当当的落入老板手里,那老板瞬间眉开眼笑。 那人抄起小姑娘,抱起就走,疏禾赶紧跟在后头,她还不忘提醒一旁的何欢“给酒钱”。何欢付了钱,匆匆的赶上去,她家夫人爱管闲事的病又犯了,生怕惹出什么祸端来。 直行百米,左转,一间医馆赫然出现在眼前。 抬脚就跨进去,医者行医救人,见有伤者进来,里面掌柜的赶紧来查看,并朝里喊了一声,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就出来了,赶紧吩咐把人抬到里面去。 褐衣人将小姑娘抱进里面,跟里面的人商议了几句,就掏出钱袋,取出一些银子给掌柜的,他才退出来。 疏禾很少见过如此侠义心肠的男子,正直又善良,对那人的好感瞬间又上升了许多。那人出来,疏禾就毕恭毕敬的给那人施礼,那是标准的男人之间的问礼方式。 疏禾说:“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那人足足高了疏禾一个头,眼带笑意,抱手回礼,“不敢,公子你也一样!” 两人收礼,相视而笑。笑若朗月入星辰,翩翩公子惊鸿影。 褐衣人只身出门,疏禾有点茫然失措,赶紧跟着出门,“公子,这就走了?” 那人驻足,侧身,“医费已付,伤愈出馆,与掌柜的商妥!”他的意思很明显,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钱给了,也与掌柜的讲好伤愈就离馆,不走干嘛。可她也不是那个意思,她不是想问他那小姑娘的事。 她问:“公子误会,在下欲问公子去往何处?” 那人笑带禅意,“恕冒昧,我也不知去何处,走到哪儿天黑就在哪儿歇”。 这回答没毛病,只是疏禾感觉有一丝不是滋味。那人侧回身,又抬步向前。 她追问:“那敢问兄台姓甚名谁?” 那人这次闻声也没回头,“若是有缘,自会知晓”,那人的话随风飘来,灌进耳里,她有一瞬的不舒逸。她望着那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穿过行人,衣袂飘飘,长发翻飞在风里,那是离别的信号。 她竟然有一丝的难过,等她再次望向那背影的时候,就看见他右手在风里挥动,和着风跟她说再会!正对上她的视线,她想:“是在跟我告别吗,一定是的,再见了,褐衣人!” 疏禾也转身离开,何欢紧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生怕她再冲动。明明就不会武功,还敢跳下去救人,真是不知死活。 疏禾在心里犯嘀咕,自己不是不会武功吗?怎么那瞬间感觉自己是会的呢?因为感觉会,自己才敢冲下去,而且飞身下去的那一刻,她能感觉有一股奇怪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流动。 所以她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是会武功的。她想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知道就好,一种对自己身世的陌生感,让她从没觉得踏实过,她感觉身边有人在骗她。 一路惊魂未定,何欢对她是相当不放心,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疏禾失去了逛街和玩乐的兴致,于是打道回府。 回到府里,天色也不早了,仆人小厮也开始为晚膳忙碌。疏禾在院子里靠着栏椅想问题,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跟自己性情相投的人,唉,还不知道人家是何许人也,没准人家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回事。 兄弟也做不成了,唉!她很想跟别人称兄道弟的,只是机缘不对。 现在还有点还念念不忘,她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要是没有关暮远,自己肯定会喜欢上那个人,身形修长高挑,眉目清秀,墨发长飘,衣袂翩翩,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修养,也是气场,关键是还心善品行好,笑的时候若朗月入星辰,让人看一眼就会融化。 但是她现在有了关暮远,有了他就不能再痴迷他以外的男子,所以她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扼杀的无影无踪。 用膳的时候关暮远从外面归来,跟她一起用了晚膳,但好像他很忙,用了晚膳后就去了书房。 他在书房等着璟玉,有事要和璟玉商议。不多久,书房后窗就飞进来一个人,一身黑衣,是璟玉,他已经很久没这样从后窗翻进翻出了。 璟玉:“将军!” 将军问:“回来了!有何发现?” 璟玉答:“那大夫不见了,问了周围的人,都说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属下找了那医师,已经将人带走,控制在我们的底盘上。” 将军说:“做的好!那大夫是诊断出蛊毒的第一人,现在却失踪了,对我们不利。你控制了那医师,很好,说不定能从他那里得出线索。好生看管,以礼相待,不可伤人,此人对我们有用。” 璟玉自是听将军的命令,关暮远又问他是否用膳,他说没有,关暮远就把一盘糕点推过去,示意是给他吃的。璟玉谢过关暮远后,随手就拿起一块糕点喂进嘴里,他是真的有点饿。 关暮远看着璟玉饿鬼似的样子,缓缓道:“你且先吃着,晚点吩咐厨房再给你做点吃的,我还有其他的事跟你商议。” 听他如此说,璟玉赶紧把吃了一半的糕点放回盘中,立马恢复到议事的状态。 将军又说:“你吃你的,先听着。” 璟玉一本正经的听着,没再拿糕点。 将军说:“我今天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上说贺伦达部落的贺加德之幼子潜入大原。” 璟玉惊讶的不行,“贺加德不是贺伦达部落的王吗?他的小儿子来大原,就是王子来我们大原,一个王子能做什么?” 将军说:“是王子不错,能做什么,就看他想干什么。” 璟玉摸着自己的下巴,脑子飞转,将军为什么会如此紧张,难道因为夫人? 璟玉安慰道:“一个小部落本就不成气候,又是他一个人来的大原,尚不足为患!” 将军说:“你且不可小瞧这个小部落,贺伦达部落能在周围的众部族而保持自己的地位、称王,自是不可小觑。主要的是跟北宛王室走的近,早已是拜把子的兄弟,是北宛军的强力外援。” 听将军这么一说,璟玉就不再掉以轻心,正襟危坐,分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璟玉:“听将军如此一说,那确实不能小看,只是这贺伦达部落的王贺加德也是心大,敢让王子一个人只身来大原,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将军:“璟玉,刚刚还说不能小看,怎么就这么会功夫就忘了!你当那王子是个酒囊饭袋还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啊,贺伦达部落之所以能在众多部落中称王,就是靠他的几个儿子,能文能武,不是只会抡拳头的莽汉。尤其这个小儿子贺真,聪颖机敏,善领兵,通战术,就是在北宛也是赫赫有名的少将,你说谁能把他怎么样?” 璟玉听了这样一番话,倒吸一口冷气,自责,怪自己太轻敌。 关暮远一时激动,又接着说:“还不知道他此次来大原的目的是什么,若是打探情报,尚不足惶恐,若是为其他而来......” 话说到这,戛然而止,璟玉也开始紧张,他觉得自家将军已是天纵奇才,被将军这么看重之人肯定不差。只是将军担心的到底是什么呢,他还摸不准。 璟玉:“将军,打探情报,若是无内应,肯定也探不到什么重要的消息。至于其他的,也没有其他的目的啊,难不成来找美女,我们大原的弱女子可不入他们的眼睛......” 璟玉说着说着就闭嘴了,关暮远那脸瞬间变色,眼神凶狠的让他感觉得恐怖,所以他乖乖闭嘴。 关暮远想起以前,那场战役打的黑天暗地,持续数月,最后北宛王室内乱,北宛的公主在战场上以身殉国,跌入沉沙关外三十里的断崖,他现在还记得追至悬崖的人里就有贺真,还记得那张痛苦到狰狞的脸。 璟玉慌了,“将军,将军!那我们该如何做?” 璟玉被将军刚刚一时的反应吓到,将军又许久不说话,这沉默的真不是时候,他只好先发话问将军。 将军说:“还不知道他来此的目的,也不知他的落脚之所,先找,找到了跟着就是,先弄清他的意图。” 璟玉:“是,将军,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多派人手在这件事情上。” 关暮远的思绪又回到了三年多前,为了掩人耳目,他在悬崖底放了一具女尸,面目全非,换上她的衣服,应该是能蒙混过去的。 这次议事就在他们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炸弹,不知何时就爆炸。 一时又沉默起来,此时,外面已夜色沉沉,他们却毫无睡意。 第四十七章 丫头别闹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夜色沉沉,亦如心事。 北风萧瑟,被褥浸凉,疏禾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感觉自己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完全跟自己不一样的人,但并不觉得陌生。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还是真的如她感觉一样,反正她对自己的身世、对现在的名字、对身边的人都是陌生的,甚至格格不入。她们会的,自己不会;她们喜爱的,自己不爱,当然除了关暮远那个人;她们玩的,自己不玩,当然她们也没什么玩的,就是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 她也曾一度失落把自己关在屋里过日子,可是她并不快乐。这次出去逛街喝酒,那种感觉才是熟悉的,才是属于她自己的。 尤其当她从二层酒楼一跃而下时,那种快意,那种畅通,那种随心的潇洒是真实的。要是有剑在手,她觉得自己真的能和那汉子打上一场。 思来想去,自己从嫁入将军府,就仿佛是梦一场。身边的侍女开始还感觉似曾相识,但渐渐的发现不是,她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关心都是真的,但是感觉她跟自己很遥远,好像保护自己就是谁给她的任务。 这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朋友,跟自己可以不讲那么多规矩的朋友。 还有吴妈,说自己是她的侄女,可太陌生,虽然曾在她乡下养伤住宿很长一些时日,还是有心里距离。 都说她生了一场大病,记忆受了影响,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家人都不认识,可她感觉不是那样,若是真的,那为何自己会对云暮和白天见的那个人都不没那种感觉呢?反而觉得那两个人才是不一样的,她越想越远,最后自己都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 既然都说自己生病后丢失了记忆,那何不自己偷偷把记忆找回来呢! 胡思乱想许久,她硬生生的把脑壳痛想痛了。她轻轻揉着的脑袋,慢慢的闭眼,强迫自己入眠。 恍恍惚惚中,她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丘,她着浅黄色衣衫,随着马儿奔腾,把什么都甩在身后,但怎么也甩不脱身后的那个人。一匹黑色马儿紧追着她,马上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看不清脸。一前一后,相隔不远,在晚风里狂奔,狂奔...... 翌日醒来时,她感觉头还有点痛,她没声张。 吴妈昨日返乡,今日应该会回府,毕竟只有两日就过除夕节了。 临近晌午,吴妈如期归来,还带了很多果蔬,府里立马变得热闹起来。吴妈说今日要挂灯笼,本来没啥大兴致的疏禾瞬间有了兴头。 整个府里都会挂上红灯笼,到时候张灯结彩一片,肯定很好看。疏禾坚持自己院里的灯笼自己挂,吴妈拗不过,又担心她的安危,于是早就悄悄给关暮远递过话。 疏禾自己挂灯笼,那房梁屋檐甚高,她搭着长长的木梯爬上去才够得着。 她忙的不亦乐乎,何欢在下面给她扶木梯,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挂上一排后,何欢发现疏禾顺风顺手的,就没先前那么紧张,一直仰着头,脖子也酸痛,她想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就没盯着夫人看。 疏禾正在挂一个大红灯笼,有点不好上手,心生一个想法。低头一看,何欢正低头,于是,她脚上用力,轻轻一跃,一翻,就落在屋檐上,只是身体有点僵硬。 她心里想“果然,原来自己是会武功的”,赶紧挂好灯笼,趁还没被何欢发现,一跃,翻身,又落在木梯上。这次没上去轻松,毕竟木梯没那么宽,自己落稳还是费了些力气。 何欢感觉手中的木梯在晃动,抬头就看见疏禾在木梯上摇晃,直呼“夫人,小心”,她心想还好没被看到。 疏禾抓稳木梯的扶手,很快就保持平衡,站的稳稳当当。匆匆而来的关暮远看见疏禾在高高的木梯上挂灯笼,又听见何欢直呼让她小心。心里就气,但是又不能发作。 他老远就喊道:“下来!快下来!” 疏禾闻声,转头看向关暮远,那张脸不怎么好看,很臭。 她欢声道:“我挂灯笼!” 她很聪明,不直接反着来,用理由旁敲,关暮远只拿她没法。 他也只好哄,“丫头,乖,别闹!” 她悄无声息的避开话头,“我这灯笼挂的好看吧?” 关暮远心里有无数蚂蚁在爬,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但是又舍不得。 他还是要哄,“好看!你快下来,我给你挂!” 她装作没听见,她慢慢的把手中的那个灯笼挂好,再吩咐下头的人递灯笼,下面没反应。她一看,关暮远在场,果然都听他的,哼,看那张臭脸还不如看灯笼。 关暮远气的牙痒痒,看着架势,她是不会下来的,看把她能的,不下来是吧,那就呆上面。 他提起灯笼,立地飞身,一眨眼的功夫就挂了好几盏灯笼,疏禾在木梯上目瞪口呆,这一刻真想一巴掌拍死关暮远那个混人。 不过嘛,那姿势还是蛮帅气。 单手提灯笼,一手放置身后腰间,脚尖点地,纵身一飞,轻抬手就挂好一盏灯笼,旋转飞身而下,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再次一手提好几盏灯笼,同样的纵身飞跃,抬手就挂好一盏,腾空移步,手上动作一样,又挂上一盏,再次腾空移步,又是一盏。 瞬间就把所有的灯笼都挂好了,他旋转飞身落下,还是先前的姿势,稳稳的落地。周围的仆人小厮窃窃私语,笑的那叫一个欢乐。 疏禾站在木梯上一动不动,又惊又气,好吧,谁叫自己技不如人呢! 他还是负手而立,左手一直放在身后腰间,她想这人好奇怪,为何左手从不示人。自从从雪域天山回来后,他就一直是如此,左手放于身后腰间,成了一种习惯。 一系列耍帅动作完毕后,他静静的望着她,缓缓伸出右手,做出接她的意思。 他温声道:“丫头,下来!” 气的想打死他,才不要他接。 她气呼呼的,“不要!” 他的声音温润的很,问它,“不下来?” 她在木梯上,没有半点会下来的意思,他心里苦笑。 再一次哄她,“乖,别闹,快下来!” 她眼珠子一转,脑袋一歪,“要我下来也可以,你教我炼武!” 此话一出,关暮远的心随即一沉,一股不好的感觉在心里游荡,不过那感觉也是一扫而过,他很快就恢复如常。 周遭那些仆人,听了疏禾的话,都是惊呼,觉得不可思议,夫人肯定是吃错了药。 迟疑了良久,他鼓起勇气问,“为什么要炼武?” 她抬起自己的尖下巴,微微上扬,“就可以跟你一样挂灯笼啊,不至于一个都捞不着!” 关暮远:“......” 其实她还有话没说出口,默默地在心里说:“我就可以跟你一起上战场,不用分开,还可以帮你杀敌。” 他温和的说:“挂灯笼这种粗活哪用得着丫头亲自动手,让你身边人做就好。” 她很坚持自己的想法,再次气呼呼的说:“不要他们动手!” 他硬着头皮说:“行行行,不要,那还有夫君。” 一万支穿心箭从她心里射向他胸膛,要让他成大筛子。 她开始耍无赖,“那我不下来了!” 她双手死死抓住木梯,慢慢的在木梯上坐下来,双脚还一晃一晃的,悠闲自得的很。 关暮远:“......” 众人:“......” 在府里呆了这么久,底下的那些人还没见过疏禾这副模样,纷纷嗤笑不语。 第四十八章 近在眼前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众人嗤嗤地笑,又迫于关暮远在场的身份和威严,又不敢笑出声来。偷偷的笑,还交头接耳传几句小话。 关暮远面上不苟言笑,内心早已溃不成军,心道:“这是在跟我耍无赖是吧,看把你能的,哎,也就这点能耐。” 他有气无力的问:“真的不下来,嗯?” 她不说话,胡乱的看他一眼,自己耍自己的。 他心道:“还没得眼睛看我,混账,欠收拾!” 飞身而上,腾空俯身,快狠准的贴上她的唇,等她惊呼的空隙,一晃而过,随即分离开。清晰的看到她用惊恐又慌张的眼神回击他,那是赤条条的反抗,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她感觉自己受了侮辱一样,伸手就要锤打他,就是这一瞬,感觉整个人就被一只大手一勾,搂紧怀里,紧贴那个人的半个身子。 发丝纷扰,衣袂翩翩,一对玉人,亭亭而立。风也跟着旋转,彼此间也只剩数不尽的温柔和情意,两个人的温度温暖了整个院子,那棵腊梅摇落一阵芬芳,涤荡人间,香得醉了芳心。 那些小厮仆人看得都不好意思,通通跑开,何欢溜回自己的房间,灌了自己两大口冷水,迫使自己冷静,妈呀,想想那画面就脸红。 许久,轻触唇边,鼻尖相蹭,脸颊相贴,紧紧揽入怀里,依恋又贪婪。 两人望着那梅花,是真的香,沉浸在充满花香的风里,感觉自己在飞翔。 那一排排大的、小的红灯笼,随着风摇摆,那是喜庆的气息。 疏禾回到自己房间,心道:“为什么就不教我武功呢?如果让他知道我会的话会怎么样呢?看他那张臭脸,还是不能让他知道。” 关暮远又出去办事,最近老是出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事,疏禾心里还是有点抱怨的。她想起那日在街上发生的事,又想到了那个人,还有那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样呢,她心里很是烦躁。 吴妈端着一碗茶水进来,提及那日在布庄定做的衣裳,衣裳做好,自己去取。疏禾赶着说她也要去,还是跟上次一样,三人同行。 到了街上,好生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张灯结彩,很有一股过节的喜庆气氛。 疏禾想去那医馆看看,又不敢让吴妈知道,一旦让她知道,上次溜出门的事情也就暴露出来。于是她跟何欢趁吴妈看热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商量怎么可以离开一会。 她装肚子疼,感觉想出恭,于是让吴妈先去布庄取衣裳,自己去找地儿方便。吴妈肯定同意,两人飞似的逃开。 人多,很快就避开吴妈的视线,两人直奔医馆。 当她向掌柜询问那小姑娘的时候,掌柜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表示很奇怪。她低头看自己,发现今天是一身女装出现,那天是男装,跟吴妈出来就是这点不好。 她随即反应过来,开口道:“哦,那是我兄长,托我来看看那姑娘,听说受了很重的伤,麻烦掌柜的,让我去看看,我也好向兄长复命。” 随即俯身施礼,装成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听说是这么一回事,那掌柜的立马露出笑脸,引她往里走。何欢在一旁听她家夫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里早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小姑娘的伤恢复的不错,现在基本没啥大问题,询问了几句,原来那小姑娘是汉子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欲买回去生儿育女。疏禾一想到那么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觉得恶心,又看看眼前这么个小姑娘,真想杀了那个丑八怪。 再继续问,原来那小姑娘是从南郡江州逃难的,家人全被大水冲走,她一个人幸免于难。逃难途中又遇人贩子,唉,真是苦命的孩子。 听了她的遭遇,疏禾一阵唏嘘,心想一定要帮帮她。 那小女孩说:“感谢姐姐和姐姐兄长出手相救,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看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以后定是个极聪慧的女子。 疏禾说:“不客气,助人也是帮己,无需介怀!” 那小女孩又说:“真好!那天跟令兄长一起救我的那位哥哥也常来看我,还给我带好多东西。” 疏禾心里微变,她来这里,多少还是有点想见那个人。 心存侥幸,说不定还能遇到那个人。现在听小姑娘这么一说,心慌,很快就恢复于常。 跟小姑娘说了些话,嘱咐她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过几天会再去看她。为了不让吴妈怀疑,疏禾给掌柜的留了些钱,就走。 掌柜的忙说:“姑娘,留步!这小姑娘命好,那位公子也给了钱,已经足够多,医药费用不完,你拿走吧。” 疏禾想到那小姑娘无依无靠的,也没个去处,“掌柜的,钱你留着,等小姑娘伤好了,就留在你这,当个打杂的吧!” 掌柜的思考了一下,心想那孩子机灵不会碍事,这医馆多个打杂的也好,于是立马答应她。 疏禾谢过掌柜的,高兴的离开,去寻吴妈。 她一心想去寻人,没注意周遭。此时,不远处有一个人正看着她。 贺真在两月前就悄声来到大原,大城大街的走了个遍。而关暮远近日才得到消息,这信使不可靠。 自从那日偶遇疏禾,她的影子就在贺真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每天都来医馆,就是想着可能在遇到那个人,连续多日蹲点,都不见半个人来探望小姑娘,今日终于有人来看望小姑娘,却是个女的,还没看见面相,只望见一个远远离去的背影。 她进医馆后许久,他才来,错过了一面。他来就是她离开的时候,远远的那个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看着那个匆忙离开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他很失落。他久久的望着那个方向,发现了可疑的事,竟然有人跟踪她,她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踪她?他脑子太多疑问,出于好奇,他也跟了上去。 一直保持一段距离,不敢太靠近,直到那她进了一家布庄,跟踪她的人才撤退,他跟着刚刚那个人,看见那个人进了万花楼。 他折身返回布庄,看见她跟一个老妇人上了马车,上马车的时候,她一摆衣裙,抬步就跨上马车,没要她的侍女搀扶,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不过那身影,还有今日的那背影,总感觉很熟悉,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毕竟太思念一个人的时候,看谁都像那个人。 含笑返回医馆,向掌柜的打听,“是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公子的妹妹,说兄长托她来看看。对咯,她还留钱,说等小姑娘伤愈后在这当个打杂的。” 他眉眼轻挑,一股笑意袭上来,心道:“真是会胡扯,哪有什么兄长。” 他说:“掌柜的,我早说过,等伤愈后,小姑娘跟我走,我不会亏待她。”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不能留下来打杂,不能留就不能留。 掌柜的立即笑道:“好说好说,就像公子上回所说,若是那汉子来寻,我也保护不了小姑娘,也相信你这么好的人不会亏待她。真是三生有幸啊!” 后面这句是掌柜的感慨。 贺真进了小姑娘的房间,把一个纸包递给她,“吃吧!”小姑娘看见他,双眼冒光,打开纸包,拿出一个饼,开心的吃起来。 她边吃边问:“哥哥,什么时候带我去你的家乡啊?” 可能是嘴里含了太多东西,吐字不是很清楚,但不妨碍他听。 贺真想了一下说:“原本这两日就走,但是哥哥现在还有点事要忙,需多留时日。你乖乖的养伤,哥哥一定会带你走的。” 那小姑娘连连点头,对着她笑,甜甜的,那双眼睛清澈动人。他看见她的眼睛就想起另一个人,跟她有一样清澈的眼眸,跟她有一样的天真...... 小姑娘吃完饼,嘴角沾了些油渍,他扬起右手,用衣袖给她轻轻拭去,温柔之极。 第四十九章 她说过,来生见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贺真从医馆出来,去了刚刚的布行,也去订做衣裳,顺便从登记簿上瞄了眼刚刚取衣裳的是何人,不是顺便,是专门去查看登记簿的。 登记簿上记着时间,姓名,没写地址,姓名那行写着“吴氏”。真是谨慎,什么信息都没留下,看来此人不简单。 他想起跟踪她的人去的是万花楼,抱着试试的心态,贺真也去万花楼。 运气不错,进去转了一圈,就看见那个人的背影,旁边是一个女子,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女子就下楼出门。 哈,运气是真的好!那女子刚出去,他正欲动身,就看见一楼角落里有个人跟着出去。 他心道:“这都什么啊,跟踪?被跟踪?全被我撞见,这什么运气!” 感觉没啥大意思,他只是对那个人好奇,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而已,不想搅入别人的是是非非。这样一想,就走出万花楼,直接返回自己的住处。 贺真回到客栈,在柜台要了一坛酒,就上楼回房。 他一边喝酒,一边回想往事,想着喝,喝着想,没多久就感觉脑子乱糟糟的。 那年,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跳下断崖,却没来得及救回她。 她是个明媚又如风一样的女子,善良、聪慧。鹅蛋脸,柳叶眉,眉眼如画,笑若夏花;动若脱兔,静也若冬风,蹦跶的比男孩子都厉害,她的祖母也很是无奈。 她不是贺伦达部落的人,却从小就生活在贺伦达部落,她每天都在马背上过活,跟部落的人赛马、打架,不服输,输了也不气馁,就是打不死、也不要命的那种人。 部落的女子渐渐地都变得跟她一样,打架、赛马、摔跤,样样行,那时部落的人都说她嫁不出去,有一个男孩在一边不远的地方守护她,在心里说:“嫁不出去最好!” 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忍不住又灌自己一大口酒。 再大些的时候,就常常看不到她,听阿爸说她回家了,她的家里有个王宫,果然,她是个公主。那时候他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成为最厉害的勇士,要保护公主。 慢慢的,看见的次数就少了,她不再与部落的人摔跤、打架。阿妈说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跟男孩子混为一团。所以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他觉得到最后连他是谁她都不记得。 但是他不会忘,永远不会忘,那个小女孩跟自己一起在蓝天白云下、策马奔腾的时光和样子,他会记得一辈子。 哪怕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自己记得她就好,不需要她也记得。 后来会长达数月不见,见也是远远的望一眼,那时候她的祖父还是部落的王,身份尊贵,平民无法靠近。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梳着好看的头发,变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她那明媚的笑脸没变,笑若夏花。 虽然与她逐渐成为平行的两条线,但是想保护她的心从没变过,还是要成为这草原上最强的勇士,只为保护她。 所以他逼迫自己努力,炼武的时候至少花比别人多三倍的时间练习,通读兵书,磨练阵法。徒步在草原上与马赛跑,练速度;寒冬在冰河里憋气,练忍耐力;太阳升起之前推着巨石上山顶,练臂力...... 逼着自己变强大,让自己有资格站在她身旁,只为保护她。 什么都不想得到,远远的看着就好。 终于,他渐渐地变强,能打赢部落的人,能打赢隔壁临近部落的人,能靠近她的祖父,但是没怎么看见过她。 直到有一天,贺伦达部落的王对全部落的人说:“谁能帅部落精兵助北宛一臂之力、迎战大原贼人,杀敌数多者,就继位我贺伦达部落的王座!我老了,拿不动刀枪,这王座本就属于强者!” 那时整个部落都乱了,敢迎战的不少,但大多是有去无回,成为敌人刀下的一缕冤魂。 贺加德是这个部落的武士,当有去无回者越来越多,他既心痛又气愤。贺真想到他心中的那个承诺——保护公主,心急如焚,于是向阿爸觐见,提出上战场的请求。 贺加德对自己儿子的能力是知道的,老大擅挽弓飞箭,箭无虚发,百步穿杨不在话下,被称为“箭狼”;老二擅大刀长戟,是出了名的“刀狼”;小儿文武精通,虽还没几位兄长那么有名气,但是他心里清楚,那才是这草原真正的一匹狼。 狼儿子向自己提议可上战场,整个部落望下去,也属他还有迎战的勇气。一拍即合,不是奔着王座,是奔着保家护国而去的。 贺伦达部落依靠北宛生存的,北宛王后还是这部落之主的嫡女,两者关系理不清,一方有难,当鼎力支援。唇亡齿寒的典故都听过,但愿也都懂。 战争长达数月,经久不下,最后狡猾的大原人挑起王室内部纷乱,出现叛徒,废旧立新。大王和王后皆命丧于叛乱中,只有公主逃出来,凭着一股仇恨,一匹白马,一柄长剑,冲向沉沙关。 他还记得,狼烟四起,战鼓雷雷,两军对垒,悲怆又激烈。一声马鸣,悲壮的响彻云霄,一匹白马,飞踏而来,马脖子前的铃铛,响的欢快又刺耳。那铃铛声,他熟悉,在草原部落听过,在梦里听过,一听就是十载。现在都还能听见,在心里。 众将士看清来人,惊呼后是悲壮的哭泣。一袭浅色青衣,已经破乱,满是污痕,想必逃出来极其不易。长剑在手,眼神狠绝,整个人都包裹在戾气中。 他从没看见过她这个样子,不寒而栗,那一刻,他觉得好像从没认识过她,明媚不见了,夏花不开了,他痛心棘手,但是他别无他法,灭国丧家之恨已生根,会成参天大树。 众将士纷纷劝她回去,贺加德安排副手保护她。 她说,铿锵有力的说,“既来此,就没想过回去!” 贺真那时候才知道,仇恨竟然可以让人如此无畏,不过他早已知道,她就是那种不怕死、不要命的人啊! 所以自己能为她做的,就是把自己的铠甲脱下扔给她,跟她同仇敌忾,与她并肩作战。 她抓住扔过去的铠甲,望了他三秒,什么都没说,把铠甲套在自己身上,铠甲在她身上挂着,能看见大大的空隙。他想这身铠甲不合她身,以后重新做一身给她。 哪有什么以后,那以后有的只是生离死别。 他将整坛酒举起来,猛地往嘴里灌,那种呛辣到要窒息的感觉真好,比没日没夜的想念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好。 风声鼓起战旗,哀嚎,发丝朝着风的去向纷扰,他看见她充满戾气的眼睛变得哀愁,定定的望着敌军。他顺着她的视线,就看见对面那个人,褐色战马上一少年,戴着盔冒,也能看得见他泛光的眼睛,那眼神不全是敌意。 那一刻,他明白了,恨意更甚。 他看她的嘴角扯出一个幅度,那是痛苦的笑,绝望、哀伤,爱恨情仇全都在这强扯出的一丝苦笑里,最后化为一滴眼泪,被风吹落,落在风沙里。随着低头,一声嘶声裂肺的“驾”,人马如离弦的箭,一眼万里。 他是最先反应过来跟着冲过去的人,其他士兵紧着他。 他挥鞭狠抽马臀,离箭而发,他还是只看见她纤瘦的背影飞奔在狂风里。 她那决绝的背影停格在记忆里,是他这一生的绝想。 刀光剑影,战马哀鸣,团团的将士将她围住,她拔剑死命抵抗。他赶到了,从她身后杀出一条血路,终于靠近她了,两马背向而立,他还是只喊的出一声“公主”! 那一刻,他不知道怕是什么,痛是什么,血也只是一种颜色! 他只知道,要保护她,成她最好的勇士,是她最好的铠甲。战场混乱,拼死保护,可还是...... 睥睨敌军,出手凶狠,招招见血,拔剑向来人就砍,管他是谁。他看见她杀红了眼睛,尽管发髻歪乱,尽管满是血污,他也觉得好看。 直到敌军一声怒吼“少将军!上啊!”她才停手看了眼那个人,那个人迟迟未动,主帅盛怒,命令他出战。 终于还是来了,那人踏马而来,马鸣剑响。 她也只是愣了一瞬,抓紧缰绳,白马嘶鸣扬踢,从众士兵头上跨越出去,直奔那人。 两马靠近,勒绳马止,恨意丛生,拔剑就刺,那人只是挡剑,并不出招,二十来回合都是如此。 敌方见如此,大批人马向她涌去,贺真要疯了,他摆脱不了跟他混战的一群人,眼看她快被包围,只恨自己出不去。 寡不敌众,他从余光中看见她被刺了一剑,剑出血飞,拼死奔过去,可还是无济于事。 口吐鲜血,处处是剑伤,涔涔冒着血,青衫成红衣,簌簌滴血,白马染成红驾,哀鸣震惊天魂。 她还是拼尽最后一点力直刺向那个人,那人不偏不倚,旁边将士震惊又惶恐,举剑就刺向那只纤纤血臂。 他被这一幕唬住,大喊“不要!” 那人对着将士吼:“不要伤她!” 她笑了,靠近那人的剑,从她指尖滑落,翻转、翻转,最后直直坠地,插入尘土。 “不要!” 不知是那人喊的还是自己喊的。 一柄长剑直直落在她肩头,她整个人险些坠马,她看了一眼肩头的剑,手臂紧绷,剑弹出去老远。 她看着他,笑! 贺真还在与自己身边的大将殊死搏斗,余光看见她周围的将士停止进攻,只是将她团团围住。 “那是敌国的公主,生擒,可领赏银千两!” 一个声音扰乱了暂时的平静,接着就是骚乱。贺真只觉不好,生生从腹部运起一股内力,攻击对方数人,伤了敌方,却也伤了自己,一股热乎的甜腥的液体漫向喉咙。 他顾不得那么多,他只有一个想法,救她,不能让她被捉住,直直奔向她。 敌方突然传来捷报,“北宛王室已降,新王赤伦哈尔登基,两国结番邦之盟约,重归于好......” 她闻言,还是笑,望着那个人,然后回望她身后的众将士,讽刺的、绝望的、狠狠的,但现在没了哀伤。 那些想活捉她的人蠢蠢欲动,她忽然收敛笑意,只剩怒意,从混乱的头发里摸取一根钗,狠狠的刺入马臀。 一声嘶吼,马疯了,横冲直撞,硬是冲出一条血路,带着她狂奔。 狂奔一路,马背上的她摇摇晃晃,贺真在她身后追,敌方也好多人在追,一时之间,如天崩地裂,马蹄声响彻荒野,风声马鸣声皆是哀嚎怒吼。 奔至关外三十里断崖,马蹄停,嘶吼哀鸣,她俯身紧贴马儿,抚摸它,血从她手臂流下,顺着流过马儿的脸颊,马儿颤抖,耳朵绵绵,口中哼出哭泣的声音。 她说:“我的好马儿,我现在只有你!但是我不能再陪着你了,走吧,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要被捉住。” 翻身下马,扶着马背才站稳,后退,后退,趔趔趄趄的,马儿也跟着她移动,她想摸它,但是抬不起手来,用头去触摸马儿的脸,马儿低泣,歪头靠着她,眼睛微眨,两行泪水就越出眼眶,落到她的脸上。 她对马儿吼:“不准哭!跑!快跑啊!去哪儿都行,不要被捉住!” 行至崖边沿,纵身一跃,直直地、静静地坠落,贺真赶至崖边,伸手,什么都没触碰到,绝望将他包裹的死死的,感觉不到呼吸,心塞、心痛,一口鲜血喷出,顺着嘴角下落。 “公主,不要!” “不要!” “......” 一滴血,滴落在她的手臂,她看着他,挤出一丝笑,那一刻,咽喉梗痛,眼睛酸涩。 一行泪,终是从她眼角溢出,她看他,嘴角张合,好像在说:“贺真,来生见!” 噙满泪水,那个人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他想去拉她,却被身后的兄长拉住,怒喝“你疯啦!” 是疯了吗?他想,要是能疯也是好的。 她最后望着另一个人,无声无息,直至落入无尽的深渊。马儿嘶声哀鸣,在悬崖处转圈,仿佛在向众人求助,可惜没人靠近它。 仰天长啸,悲恸的撕心裂肺,而后低头抽泣,望着她消失的地方,纵身向前,竟是寻着她去的。 ...... 贺真把自己灌醉,仰躺在地板上,想想这些年,想想那个人,还是心塞,一股热泪浑浊了视线,溢出来...... 第五十章 不爱女装爱男装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除夕佳节,举国同庆,整个大原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氛围里。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来往行人,喜气洋洋。 暮远将军府,一改往年除夕节的冷清,今年热闹非凡。关暮远派人从军营接回云暮和众位统领,那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那份情谊远超过手足情。 众人忙的不可开交,却也是忙的乐呵乐呵,将军安排众丫鬟小厮把很久没住人的厢房收拾出来,供那些统领歇宿。他则带领那些统领在府里走走转转,说笑一番。 疏禾在自己的房里封钱袋,吴妈说除夕节要给府里的人发压岁钱,这是府里的老规矩,以前都是吴妈准备这些,今年看她兴致不错,于是让她自己动手,这本来也该是府里女主人做的事。 她一边封钱袋,一边问何欢,“听说将军今年请了很多大人来府里过除夕,可是真的?” 何欢答,“是啊,将军说那些人跟着他好多年都没回家,没过过节,今年将军自己过节,肯定不能够忘了他们,也不能让他们独守军营。” 疏禾问,“哦,那云暮大人呢?” 何欢知道夫人因上次的事有些内疚,告诉她“也来了,他一直跟着将军,将军在哪过节,他也就在哪。” 自从上次跟云暮出去了一趟,还大闹一场,就一直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因为身份问题,她又不好主动关心他,那不过就是个孩子。 何欢问,“夫人,您怎么没穿新衣裳?” 疏禾这才想起来,她定制的新衣裳,于是快快的封好钱袋,换了身新衣。过节要穿新衣,这是习俗,表示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新的一年已经来临,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疏禾本想穿素雅一点,何欢硬是要她穿红色的,想着过节,迎合气氛,她也没多反对。 一身红衣,应景! 这颜色她并不讨厌,就是觉得衣裳过长,都快触及地板,总是有种双脚被束缚的感觉,走路迈不开脚步。还是男人的衣裳好,想大步走就大步走,走路还带风,简直没有比那还安逸的事情了。 转两圈,对着铜镜看看,也还看得。何欢却直呼好看,她也不想理她。 一身红衣,跟那院里的红梅很相符。她去院里剪了几枝红梅回房,将红梅枝丫插在花瓶里,整个屋子顿时充满梅香。 关暮远安置好各统领,回正院来,一进她的房间,一股梅花香就将他包围。 他跨进去里间,就看见疏禾长在摆弄那瓶梅花,更引人入胜的是她那身红衣,他看着那红衣,就想到两年前,她也是一身红衣入的府。 那身红衣她,他都没好好看过,不敢看。 今日这身红衣,一定要好生仔细的看。 疏禾抬头的时候,就看见站在原地发呆的关暮远,她没向他问安。她以前是不需要问安,因为他从来都不来,她也就不习惯那些礼节什么的,现在他也说过,在他面前不用那些繁文缛节,所以她就没这习惯了。 他赶紧走进去,“真香!”她望着他笑。 他夸道:“这衣服好看,应景,嗯,很衬身姿。” 他简直就是没话找话说。 “还好,就是这衣裳太长,没你的衣裳方便。”她一边说,就伸手扯他的外袍下摆,还撩起来看看。 关暮远:“......” 他心想要那么方便干什么。 她一边掀他的衣裳一边说,“你来的正好,也换身衣裳。” 他正欲开口说什么,她就转身去找衣裳,不多久就抱着一摞衣裳过来。 “怎么这么多?”他感觉很好奇。 “奶娘说你常年在外,多做几身衣裳,换洗。” 嘴上说着话,手里就挑了一套出来递给他,意思是喊他换。 “去试试这套,应该好看。” 他任凭她摆布,说换就换嘛。换好后,她仔细看看,是真好看。又是撩起下摆,边看边羡慕的说:“还是你们的衣裳好,方便!” 他一直不懂她说的方便是个什么意思,忍不住问了句“方便什么?” “方便行动啊,大步走路,抬脚打架,来去如风!哪像我这,裹的死紧死紧,走路都不得行。”她还不忘提提自己的长裙摆,只给他看。 关暮远:“......” 心里道:“原来就是为这,也难怪,还不习惯穿落地长裙。” “将军,你跟奶娘说,我以后也做你那样的衣裳嘛,我这个实在是......” 他眉眼轻挑,闪过一丝不悦神色,“叫我什么?” 她想起他说过不能喊他将军,要喊他夫君,可怎么喊的出口嘛,她正在踌躇之际,他又说:“不行!” 这是在表示不会给她做男式的衣裳,她心里很不甘,就是想穿能大步走路的衣裳嘛,不管了,先把这尊佛哄高兴,说不定就有希望。 她轻咳,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像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开口,“夫...夫君!”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又听这妖怪式的一声夫君,他不免觉得很滑稽,忍不住想逗她。 “重新喊!让我高兴了,说不定就能答应。” 这次喊的干脆利落,“夫君,夫君,夫君!” 这次是真喊的好听,他立定,左手放置身后,满脸笑意。 “嗯,不错,以后都这样喊。”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穿跟你一样的衣裳啦?” 看着她那一张纯净又无辜的脸,要说不答应,真的难说出口,他点点头,“我后头跟奶娘说说,不给你做长裙,但是不能穿男装!” 疏禾:“......” 两人好像没什么话可讲了,气氛一时有点点尴尬。 疏禾说:“那行,不做。” 关暮远想真是难得啊,这么听话,要不要表扬一哈呢? “我穿你的,反正给你做这么多,你也穿不完。” 关暮远:“......” 真是混账,刚刚还在想难得这么听话,就是这么听话的?还有,谁说他衣服穿不完? 她还来真的,从一摞衣服中,抽出一套衣裳,自顾自的抱走,还收起来锁在柜子里。 关暮远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就像看一个人表演一样。 她自言自语,“不过嘛,我这个人不白拿别人的东西,我送你一物,就当换取你一身衣裳。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买卖划算,你不亏!” 她手中握着一发冠,古铜色,精致优雅,不跳眼,仔细一看还有暗刻的木兰花印。简单大气,符合他的风格,他看一眼,就喜欢上那发冠。 “过来,将...夫...君...”,他要发狂了,什么时候有这么个称呼呢,狠狠的盯着她,她也发现了,于是立马笑嘻嘻的换个口吻,“夫君,过来,我给你束发。” 关暮远听话的在铜镜前坐好,静待疏禾给她束发。 磨磨蹭蹭的弄了半天,她终于放开手,让他自己对着铜镜看。他对着镜子仔细看看,还比较满意。 她说:“束发一次,加珍贵发冠一个,换你一套衣裳,好好想想,不亏吧?” 关暮远:“......” 原来这是在做生意啊,真是财迷,做生意都做到他头上来了。 “你个小财迷......” “才不是!” 第五十一章 除夕佳节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何欢进来的时候,正撞见夫人和将军在说什么小财迷的事情,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禀告正事。 “将军,璟玉大人说在书房等您。” 一听说璟玉在书房等他,关暮远立即赶去书房。 璟玉是为了今晚的晚宴来找他的,“将军,今日晚宴,群臣齐聚,我们没收到入宴请帖。” 每年除夕节,皇宫都会举办晚宴,邀请皇子、重要大臣参与晚宴,皇帝很重视,也搞得很隆重。为何这次一直没收到请帖呢,所以璟玉必须与将军商议一下。 将军:“璟玉,你打听到什么消息没?今年晚宴邀请了哪些?还有那些人是什么时候收到的帖子?” 璟玉:“回禀将军,邀请了哪些人不知道,丞相府收到帖子已有多日。” 沉默良久,将军说,“罢了,没收到不去就是,我这也是一屋子的人等着我。无事!” 璟玉知道没将军说的这么简单,将军不过就是想安慰他一下而已。他又想到一件事,今日府里晚宴,哪些人能参与呢? “将军,府里今日晚宴,那常氏和江氏?您将其禁足时说过,若无您的允许,谁也不能离开半步。” 他沉静下来仔细一想,那常氏已是自己的人,达成合作协议,那江氏受了伤,还没好痊愈,都在这府里,不请好像也说不过去。请了也没啥大问题,就是会有人不高兴,思前想后,还是不能不请,要是传出去,还说他堂堂将军,对府里的人不能一视同仁,有损颜面。 关暮远说:“请!难得聚齐一次,再说也是有靠山的人,不让参与晚宴,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璟玉答:“是,将军,那我安排人不通知。” 关暮远想了想又说:“不,不能安排其他人去,就你,你才能代表我去,不要让她们觉得我是在敷衍。” 璟玉领命前去,他一个人在书房想事情。 他心道:“皇帝不邀请我去晚宴,无非就是想表示本人已经不得圣恩,在群臣面前给我一个下马威。不去最好,还懒得应付。” 不用应付皇帝和群臣,关暮远干脆慢慢悠悠的在书房想今日的位置该如何安排。 按照大原素来习俗,女眷不能跟外臣同席共膳,他今日邀请各统领大臣,看来还要分开坐,其实他好想跟疏禾同坐一桌。 不能坏了规矩,那还是按照传统,内外分开,大不了晚些时候再跟她一起宵夜。 天色已晚,各处火炮响起,节日正式拉开序幕,烟花漫空,好生热闹。 将军府内,厅堂好一番热闹,众位统领齐举杯祝将军除夕快乐!举杯共饮,言笑晏晏,虽然表面上一片祥和,但是心底都在犯嘀咕。此时,将军本应该在皇宫,现在却和他们一起喝酒用膳,将军肯定遇到了麻烦或者与皇家产生了嫌隙,他们都看破不说破。 大厅一片热闹,里面的女眷家宴称不上热闹,也没冷场。太夫人在场,下头的众人再蠢也不会闹幺蛾子。关暮远邀请了统领,自然也邀请了统领夫人,外眷在,府内的人更加懂规矩,即使那江氏、常氏今日也是内敛而谦和,这让太夫人很是满意,所以众人也跟着满意。 女眷不喝酒,疏禾觉得很没意思,但是出于礼貌,她自然是要面带笑意,言行举止大方得体。 那些外眷都知道将军声名显赫,年少有为,但是没人了解这位将军夫人,身份自是配不上将军,一个乡下丫头;且听说这将军夫人不受宠,也没闹过,所以都很想看看这位将军夫人,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 将军夫人的相貌自然是不差,也是绝佳美人,言行举止也大方得体,跟旁边三位妾室相比,也都大差不差,为什么就不受宠呢?这是外人所知道的。将军夫人到底受宠不受宠,本人知道。 太夫人难得像今日如此开怀,在宴席接近尾声的时候,她慷慨的请各位看戏。关暮远知道祖母有看戏的爱好,早就请了一支戏班子,在府里候着。 众人跟着移步到戏院,一起看戏,看了半天,疏禾也不知道台上是演的哪出戏,干巴巴的傻坐着。她瞟一眼其他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尤其太夫人看得那叫一个起劲,大有要跟着哼两句的势头。 所以她也装模作样,装作看得有趣,其实心里早想开溜,也不知道关暮远那边怎么样呢。 关暮远这边开坛畅饮,那叫一个痛快,正当他们喝的起劲的时候,皇宫的内侍官奉旨前来送膳食。众人通通跪下,关暮远在首席跪下接旨。 那内侍官清清嗓子,开口:“奉陛下口谕,今日佳节,第一道菜特意赐予暮远将军,本应邀请将军入宫同席,但朕今日思及国事、心绪欠佳,只邀请几位老臣叙旧,还望将军勿怪!” “暮远将军,这是陛下的原话。老臣也有几句话想说与将军,陛下今日心绪不佳皆因国事,只邀请丞相,御史,尚书等几位老臣叙旧,将军切勿多心,陛下将这第一道菜就赐予将军,这是何等的殊荣,陛下为将军着想,将军也要替陛下排忧解难才是啊!旨意老臣已送达,还要回去复命,就此告辞。” “臣接旨,谢主隆恩!” 他行大礼,内侍官替皇帝说:“免礼,平身。”他就起身,然后深深的向内侍官施礼,说:“劳烦大人跑一趟,实在辛苦,也多谢大人提醒,自当尽力。”一番客套,内侍官赶着回去复命,他也不好多留,示意璟玉把一袋银子塞给内侍官,内侍官推辞,璟玉忙说:“大人,这是将军的一点心意,天气寒冷,路上喝杯热茶,勿推辞!”内侍官接过钱袋,顺势一拎,发现不轻,立即眉开眼笑的告辞离去。 众人本喝的畅快,被这一小插曲打断,自是各有想法,皇帝现在这番做派,就是打一巴掌又给颗糖吃。众人观察关暮远的神色,并无不同,心底松了口气,他端起酒杯又号召大家喝酒,自是又是一番豪饮。 一个时辰后,厅堂众人都喝的眼冒金星,开始称兄道弟,都比他年长,所以都称他弟弟,一旁的璟玉被这副场面惊呆了。 “老弟,来,干!” “弟弟,不怕,有哥哥们在,就是天王老子,哥哥们也给你去削了脑袋提来。” “我们是兄弟,喝了这杯酒,就是刀山火海,哥哥也替你去。” “......” 要是以后知道自己给将军喊弟弟,称自己是将军的哥哥,估计抹脖子的心都有了。 时辰不早了,好些女眷都乘马车离去,有家室在京城的也回去了,剩下的都是远离家乡的人,璟玉都安排去厢房歇息。 太夫人困意甚浓,早回房歇息,外来的众女眷也各自回了。 只剩下意欲未尽的几位,疏禾本也没甚兴致,有意回房。奈何一旁的江氏一直看她不顺眼,之前是因为有太夫人在场,又有众多外人不好下手。 而现在她终于逮到这个机会了,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的离开。疏禾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她故意摔倒,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问:“夫人,臣妾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看不顺眼?” 一旁的阿莲瞬间领会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想往外跑。 疏禾不怒而威,大声喊:“站住!想去找人吗?不必了!” 将军府的众多女眷还在,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疏禾把摔坐在地上的江离拉起来,然后重新把她扔回到地上。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夫人会这样。原本还以为她是要把人扶起来,没想到是狠狠的再摔一次,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她坦坦荡荡的对着江离说:“既然我推倒你的名声都背了,为何不来点实际的?我这人从来不背莫须有的罪名!” 江离从来没看到过她现在的这个样子,还以为她还是以前那副不争不抢的模样,那可就太小看她了。 她又说:“以前,我任凭你欺负,是因为我什么都不在乎,现在我有在乎的人了,你若是还想像以前一样,那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容氏跟常氏不会帮江氏的,众人只当没看见。江氏也是聪明人,这次装无辜不成,忍气吞声是唯一的选择。毕竟,将军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疏禾等人在江离那屈辱、不甘、憎恨的眼神中离开。 当然这样的事情,很早就有人传到了将军的耳中,将军端着酒,嘴角上扬,心思明澄的很,也开心的很,满满的一盏酒,一饮而尽。 众人离开的离开,歇息的歇息,还有人在自己的小小天地的愤愤不平。 热闹了半夜的将军府,终于渐渐归于平静。 关暮远酒喝的上了头,立在院里吹冷风,看着那漫空的烟花,他就想起疏禾。于是去到她房间,那人坐在灯下发呆,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走。 在院子里停下,拉着她看漫天烟火,她仰望着天空,脸上露出笑意,他看着她的侧脸,那一刻,觉得无比幸福。 她仰头看,总觉得看不够,她说:“看不到哇!” 随即就被他揽入怀,腰间被紧紧搂着,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被飞上屋顶。视野开阔,看到更远地方的烟火,她满心喜悦。 看见远处一片灯火辉煌,她忍不住伸手指向那处,嘴里发出赞叹声“真好看”。他也觉得还看,因为身边有她。 他问她:“想去吗?” 她回答:“嗯嗯,想!” 他看了她一眼,这身衣服确实如她所说不方便,又想起她一心想穿自己的衣服,于是说:“那你换身衣服!” 她说:“我要穿你的!” 他看着她,点头,她高兴坏了,像个孩子一样,要不是他还抱着她,早从屋顶滚下去了。他忍不住在她额头亲吻一下,随即旋身落地。 第五十二章 来生是多久?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烟火绽放出色彩斑斓的花,盛开在天幕,把天幕修饰的绚丽无比,可惜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疏禾换上关暮远的衣裳,迫不及待的从房里跑出来,关暮远看看她,心生笑意,这是有多急切,只知道换衣服,就不知道束头发,这副模样如何干出现在大街上。 他说:“过来!” 她乖乖的听话。 他伸手就取下她的发簪,她不喜欢金晃晃的头饰,就是一根扑通的木簪,正好。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弄头发,不好意思的冲他笑,说:“忘了。” 他很快就给她把头发挽好,带上簪子,取下耳坠,现在就是一个男子的形象。 穿着他的衣裳,除了长点,其他都还好,她用腰带一捆,长度也差不多,仔细看看,除了细皮嫩肉,就跟男子一样。他心想,难怪她喜欢自己的衣裳,大原的长裙还真不适合她。 他伸手,她乖乖的跑过来,就那一刻,他的心融化,她终于在向自己靠近。 伸手揽住她腰身,半个身子在他怀里,脚尖用力,一跃而上,落定屋顶,然后朝着那最辉煌的大街飞去。 她看见房屋、树木、人群,皆在她脚下,跟着风飞翔的感觉真好!还有他在身边,能闻到他的味道,真好!她歪头看他,就是这一刻,她发现他比任何时候都好看,左手不自觉的爬上他腰间,揽着他。 侧颜化作正面,烟火做了两个人深情对望的背景。 在一处屋顶落定,看远处烟火,看街上行人,她指着还在卖东西的人问“为什么他们不回家过节?” 他说:“不是人人都能过节的。” 她更加不解,“为什么不能过节?” 他抬头看看天幕,深呼吸,然后低头,尽量保持平静的口吻对她说:“因为家里人还等着他卖完东西,拿钱买粮回去!” 她突然觉得好难过,也不想看烟火。 她说:“我们回去吧!” 他看着她,说:“好!” 飞行一段,看见那家酒馆还开着门,她让他停下,指着酒馆说:“喝一杯如何?” 看着他犹豫的样子,想到他身份不妥,“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腰间的手并未放开,她才想起这不是在地面上,他抱着她轻轻落地,她撒开就跑,跑了两步又往回跑,伸手就在他腰间乱摸,低头摸了许久也没摸到,抬头就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脸,很邪魅。 她不好意思,解释说:“钱!” 他当然知道她是在找钱袋,她刚刚跑的太快,忘了拿。 钱袋在他手里,还没来得及给她,她就开跑,正想喊,她又跑回来,回来就是一通乱摸,他也不阻止。 她看着他右手拿的钱袋,伸手就拿,奈何高度不够。 他说:“你还真不客气啊!” 她说:“我拿我的钱,客气什么?” 他问:“明明是我的钱,什么时候成你的呢?” 她邪魅一笑,都是跟他学的,“你是我的,你的钱当然是我的。” 他竟然无话可说,不过这话真好听,他听了高兴。他低头,右脸对着她,她吧唧亲一口,拿着钱袋跑远了。关暮远在暗处角落看着她蹁跹的身影,带着笑。 疏禾一贯都是买竹筒酒,但是今日她想喝另一种口味的,于是向掌柜买了两坛“白云间”。 疏禾抱着两坛酒乐颠乐颠的出酒馆,她一心向着那个人奔去,并未发现酒馆二楼上坐着一个白衣人,正看着她。 贺真一直在等一个人,那个他感觉熟悉的人,所以他还没离开。在这喜气洋洋的节日里,他是一个流浪的孤人,除了酒馆,他好像没有更好的去处。去酒馆不是为了能够遇到谁,就是找个地方把自己扔在那儿。 他看着窗外,突然看见一个背影,好像很熟悉,他马上追出去,可什么也没看到,他站在她刚刚出现的地方,四处张望,那人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暗自嘲笑自己,心里想着一个人,总是能看到她的影子,明明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可还是宁愿相信她还在,宁愿自欺欺人。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 他匆匆返回酒馆,买了几坛“落风酒”,那是她曾经最喜爱喝的酒。 贺真返回客栈,简单收拾东西,下楼辞别老板。老板很惊讶,在这大好节日,人人都是喜悦团聚,哪有人现在还选择奔波。 老板说:“客官,今日过节,您何必急着离开,我不收房钱。” 贺真说:“多谢老板好意!” 他放下一些银子,决意告辞。老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说不出的一种情愫。 贺真从医馆接走那个小姑娘,抱着酒,上了马车。那是他自己买的马车,这个时节租不到马车的。 小姑娘很高兴,因为那个哥哥终于带她去哥哥的家乡,忍不住问:“哥哥,我们是回你的家乡吗?” 他说:“是,哥哥带你回哥哥的家乡。” 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满心欢喜,哪知道哥哥心里的苦楚。 她问:“哥哥,你为什么自己驾车?” 他说:“哥哥喜欢自己驾车。” 哪里是他喜欢自己驾车,明明就是找不到驾车的人。 她不停的说着话,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腔。他有一番不为人知的痛苦,也有一身永不愈合的伤;他把自己杀死在那断崖边,还没给自己留一场可能的轮回。 他还在想那个叫贺迪的女子,如风一样的女子,随风而去的女子,活在他心里又消失在他生活中的女子。 她说过来生见,来生是多久? 走遍她走过的路,从不觉得远,只要有过她的身影,他就能当同过路。 喝她喝过的酒,那酒烈,呛得他心口痛,也能让他不知道东西南北。 她守护她的子民,他就一路绝杀,成最厉害的勇士,能克制对北宛王的仇恨,成为兄弟,不是他忘了仇恨,也不是他不恨,就为了能替她守护她想守护的人。 他在心里问“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你何时能看看我?来生是多久?一定要早点来,我怕我等不到!” 喝过落风酒,没有像风一样飞的感觉,但能把自己灌醉。落风酒的滋味,除了苦就是醉。 她问:“哥哥,你为什么喝酒?” 他说:“哥哥心里苦。” 她说:“那哥哥吃糖,吃糖就不苦。” 他回答:“哥哥的糖,不见了!” 她说:“给,我这有。”她从自己荷包里翻找出一颗糖,递给他。那糖还是之前自己给她的买的。 他回眸看看身旁的小女孩,努力想对她笑,可惜笑不出来。 他说:“哥哥的糖,世间唯一颗。” 小姑娘很想知道那是一颗怎样的糖,“啊?只一颗?那怎么就不见了呢?我帮哥哥找回来。” 要是能找回来,早就找回了,“找不回了!” 她还想说什么,“哥哥,我帮你......”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回答:“都叫我小六。” 他再喝一口酒,“哥哥,不要喝酒,小六给你唱歌。” 他听不清歌声,只听得见草原上马蹄的狂奔和她的笑声。 他问小六:“小六,哥哥给你起个名字吧,哥哥一个人喊的名字。” 小六说:“好呀好呀!” 以后我就叫你“忆迪!” 她高兴的答应,一路上都在喊自己的名字,像欢快的铃声。 “忆迪,忆迪......” 第五十三章 酒后吐真言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她抱着两坛酒,轻轻跃跃的向他跑过去,关暮远好喜欢她向自己靠近的那种感觉。 他伸手将她整个人接住,一跃就飞走,她把钱袋塞回她自己的腰间,怀抱两坛酒,痴痴的笑。 他问:“你笑什么?” 她说:“我好像从没跟你喝过酒呐!” 他不语,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两人在沉沙关不远处共喝一壶酒,往事不敢想,一想心就碎。 两人落在将军府的屋顶,并排坐下,她把怀里的一坛酒递给他,把钱袋也塞进他的腰间。 她说:“我特意买的‘白云间’,就想试试,喝了这酒,是否真的能感觉自己在白云之间飘飞。” 他接过酒,笑着说:“那就试试。” 她打开自己手里的一坛酒,对着天空倒了些许出来,说:“第一口,敬天地,祭鬼神,保大原子民安居乐业!” 他看着她,许久说不出话来。 尽管她失去了记忆,习惯却从未更改,她的每一个能让他想起回忆的动作,对他都是一种折磨,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更讽刺的是,以前她为自己的子民祈福,现在却为别人的子民祈福,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人,都何以堪? 两坛相碰,各自仰头,在这一刻,他逼迫自己、努力让自己放空。 两人坐在屋顶看远处的灯火,一人一坛酒在手,有一种一坐就能坐一宿的感觉。 害怕她不小心跌落,他一直紧紧将她揽住,她倒是不在乎。一坛酒很快减半,各自有了一点心事上头。 酒真是个好东西,能让心事发酵,最后膨胀开来。 她要跟他背靠背的坐,他依她。 两个人紧紧相靠,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她想:“要是能这样到天荒地老,该是多好!” 人世间,哪有什么天荒地老,只不过是人们自欺欺人的自我祈祷罢了。 她举着酒坛,意思是与他干杯,他也是同样的动作,各自以为对方看不见,就能放肆的喝,把自己灌醉。 殊不知,心事和情绪是可以传染的,习惯也是可以传染的。 浓烈的酒绕过舌尖,直入肺腑,升腾起一股热流,流窜在身体的各个部位,最后激起一种力量,一种说真心里话的力量。 若是没有酒精的催发,埋在心底的伤痕,谁又能真的敢直面自己深藏的内心。 轻抿一口酒,她靠在他背上,问:“你有过后悔的事吗?” 他不知她为何会如此问,但他就是想回答,那断崖是他心里的死穴,他没勇气说出的伤疤。 他说:“有!” 她看着远处,神色暗淡,“没想到无所不能的将军,也会有后悔的事,我还以为,只有我有。” 他大灌一口酒,冷笑自己,“无所不能?呵!一人,战场之上护不得,人从自己面前跳下断崖,又跳不得。我对的起天下人,却也对不起一人。” 她沉默良久,“你是有苦衷,你是万不得已,你还记得他,他九泉之下定会理解你。” 他不说话,远处的灯火弥乱了双眸。 她轻轻的说:“你知道吗,我害死过人。你是不得已,而我没有不得已,就是害她丧了命。” 她想起挽月楼的珂珂,想起她最后躺在床上的惨样,心就痛。 他知道她说的是谁,良久,开口说:“那不是你的错。” 苦涩爬上她喉头,堵的生痛,“不,都是我的错,他们说得对,如果没有我,她就不会死。” 他知道她一直放不下,“如果没有你,她就能过得好吗?其实,有时候活着才是更痛苦的事。所以,你没错。” 她苦笑,“那是一条命啊!” 他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命?命是什么?是幼子被鞭子抽打至死吗?是无辜之人成群的被洪水卷走,没人救吗?是纨绔子弟横行霸道,为祸四方,称霸称王吗?是黎民百姓饥不果腹吗?是战场之上你死我活吗?看重命的是谁呢?” 她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痛苦,真的是不了解,跟他相比,自己这点痛苦又算的了什么呢! “身为将军,可我讨厌战争,讨厌战场,你说讽刺不讽刺?为何就要争的你死我活才罢休?为何要将天下占为己有?天下明明那么大,却容不下一人......” 原来他一个人竟然背负的这么多,满是不为人知的一身伤。她的心开始抽搐,微微泛疼。 此时,他特别想念远在北宛的父亲,想念从没见过面的母亲,仰头,灌酒,胸口闷疼,两行泪从他的眼角落下,瞬间湿了脸颊。 他说:“人间多事求不得,一不能求天下太平,二不能求和乐齐家,三不敢求深情共白头。” 她只觉得胸口处绞痛,入府两年,她从没见过公婆,从吴妈口中听说过,他出生就失去亲娘,父亲去了远方,无诏不得回。所以,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想爹娘了...... 她越想越痛,痛到无法呼吸,早已泣不成声。 她扬起酒坛,对着天上,遥遥相举,心说:“母亲大人,我是您儿媳,您安息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定会陪他到尽头。” 仰头,喝进酒坛里的残酒,把酒坛狠狠抛出去,也不知落在哪里,清脆的破裂声划过夜空。 疏禾从没这么心痛过,她想把自己的所有柔情都给他,把所有温暖都给他,把所有爱意都给他,心给他,人也给。 扳过他的肩,凑上去,用尽她全部的心意温暖他,一股柔软的爱意从他唇边漫遍全身,温情将他包裹。柔软的手爬上他脸颊,轻轻拭泪。 她说:“我会一直在的!” 他将他揽入怀,心痛到抽搐。却是不敢奢求这份情意的。 他说:“我怕,有一天,你会恨我;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她静静的看他,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四目含泪相对,轻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恨你,也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在。” 紧紧拥抱,从他肩上望出去,是一片烟火,她觉得那烟火太刺眼,突然就不喜欢了。 良久,她说:“我不想看烟火!” 他问:“那你想看什么?” 她说:“我就想看你!” 他轻轻的搂住她,无声无息的落下,抄手抱起她就进屋。 房内,烛火摇曳,香溢盈盈,脉脉含情的双眸相视,他的脚步慢的好像没有尽头,仿佛走的是整个今生今世。 他问:“有那么好看吗?” 她说:“有,永远都看不够!” 他问:“永远是多久?” 她说:“永远就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 他将她放下,搂入怀,薄唇覆上那人的额头,腾出一只手取下她的发簪。 三千青丝纷纷垂下,半遮玉面,眉目含情,楚楚含羞。流影转面,入榻抱绮丛,幔帐放下,华衣退却露月光流华之雪肌...... 月来云破,用尽了他所有的温柔。 第五十四章 丫头,对不起!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初一,要早起。 疏禾醒来的时候只听见外面热闹非凡,她摸摸身旁,空空的,看来关暮远走了。她想起昨晚,忍不住脸红,感觉全身酸软无力,她偷偷的掀开被子,没什么痕迹,看来有些东西被他收拾过。 她赶紧爬起来洗漱更衣,她一番拾掇后,外面逐渐归于平静,她正从房里出去,就跟正从外面进来的关暮远遇上。她从没这么窘过,忍不住低头,躲避他的视线。 他立定在原地,问:“你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 她向四周瞟,还好没人,这才敢抬起头,说:“初一要早起,还要去给祖母请安的,我已是起来的太晚。” 他立即安慰她,“我去祖母那里请过安,也替你问候过,你可以不去。” 她心想这样不妥当,没说出来。他看出她的心思,又说:“祖母是不拘泥于繁文缛节的人,你不必介怀。她想快点抱重孙,说你以后都不用去请安,好好养身子......” 疏禾被他后面的一句话说的脸红耳赤,剜了他一眼,温柔的。 他问她:“饿了没?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他边问边伸手拉她,看看她穿的衣裳够不够保暖,她也任凭他拉扯。 她说:“不冷。” 直说不冷,没说不饿,他懂得起,于是伸出左手,递过来一个纸包,还是温热的。 他笑着说:“给,专门给你买的,一点都不许剩。” 她摇头,表示不答应。 他收敛起笑容,心想长脾气了,这么快就不听话,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一弹,吃了一脑瓜。 她微微皱眉,其实一点都不疼。 她伸手摸额头,装作很疼的样子,乖嗔道:“人家只是想跟你一起吃嘛。” 他瞬间笑的如花灿烂,安慰似的在刚刚弹过的地方抚摸一下。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同时回头看,璟玉从厢房那边过来,走近他们,在不远的地方停下,施礼问候“将军!夫人!” 关暮远问他所为何事,璟玉说统领大人收拾妥当,准备回军营,关暮远立即安抚疏禾,哄她一个人好好吃东西,就和璟玉出去了。 将军府大门外,众统领正在等候他们的将军,除夕已过,他们要返回自己的岗位,各率其职,恪尽职守。 关暮远匆匆忙忙的出来,跟各位统领告别。 众统领:“将军!” 关暮远:“承蒙关照!各位大人辛苦,军务之事还得劳烦各位,暮远在这里先谢过各位大人。” 陈统领:“将军说的哪里话,这本是我们职责份内之事,无需将军开口,我等自当尽心竭力。将军休要生分,我等多谢将军款待,自此告别,万望将军保重!” 关暮远:“各位保重!” 众统领:“将军保重!” 众人上马,抱拳施礼,便扬长而去,关暮远望着远去的背影,怔怔的发呆。 璟玉跟在关暮远身后,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不免心生惆怅。 璟玉说:“将军,回屋吧!” 关暮远回过神,望望一旁的璟玉,两人转身向大门走去,行至大门口,忍不住朝刚刚众人离开的方向望一眼,又转身向里走。 他对一旁的璟玉说:“璟玉,到书房来。” 璟玉应允,两人一起去往书房。 书房内,关暮远左手放置身后,看着书房里挂着的一幅字画,问:“璟玉,你说昨日皇宫的事,皇上是何意?” 璟玉也正是在为此事烦忧,“将军,这也是我正想跟您说的事,皇帝昨日把首道菜赏赐予您,这明面上本是很大的恩宠,只是属下还没证实昨日宴请名单,是否如内侍官大人所说。” 关暮远觉得璟玉只说到其中一点,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没说。 “不管是否如他所说,进宫谢恩是必须要去的”,关暮远一脸惆怅的说。 璟玉赶紧接话,道:“进宫谢恩,不宜太迟,以免皇上觉得将军心不诚。将军此刻动身,时辰刚好,出宫也未宵禁。” 关暮远听从璟玉的建议,急着出发。 皇宫大院,关暮远穿过一道又一道宫墙,经过一道道宫门,终于到达大殿。 叩身谢礼,客套连连,不提政事,只关风土人情,相谈还比较和谐。 进宫谢恩的人不少,关暮远很快就跟皇上告辞出宫,来来往往的官员自是客套一番,真心假意皆有,他也没当回事。 出宫后,他一路策马飞奔,刚至皇城外的大街,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他放慢速度,让出街道,一阵疾风从他身边扫过。他侧身看,马已去了很远,看那马上的士兵,应该是信使,不知道又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跑这么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带着一股不好的预感,重新上路,朝自己府邸的方向奔去。他呆在将军府的时间不多,元宵节过后必须返回边关,所以他珍惜每分每秒跟她相处的时间。 一路狂奔,行至十字街,他停下,寻了一家卖小玩意的店,选了一支簪子,精致小巧,美观大方。还选了一些胭脂水粉,女孩子用的东西,反正他也不懂那些个玩意儿。 回府后,直接去了疏禾的房,把一包小玩意什么的拿给她,她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的不得了,其实都是些平常的东西罢了。以前有好的东西,都是请云暮拿给她,也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也不知道她丢没丢。 她很好奇,忍不住问:“你怎么突然送我东西啊?” 关暮远真是有苦说不出,但好像直接告诉她还是好点,“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托云暮送的就不是东西啊!” 这次好像是她更尴尬些,她真的怎么也想不到是云暮替将军跑腿。 她曾经也因此在心里埋怨过关暮远,她有点恼羞成怒,“你!你们!混账,混蛋......” 他想,骂就骂吧,反正也是自己先惹到她的,“我,我那时,怕你知道是我送的,不...不接受嘛。” 情绪一时激动,她脱口而出,“你还好意思说,明明是你,是你不理我,扔我在府里两年,不看也不理!现在倒好,还赖着我是吗?哼!” 他深知这事自己亏欠她,赶紧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你说得对,我是混账,我混蛋,不生气哈!” 紧紧的被圈在他怀里,想挣扎也没用,她突然就安静了,认真又轻声问:“为什么呀,两年,不曾来看过我一眼?” 就这一句,他的心被搅起一层波澜,心道:“丫头,我哪有不曾看过你,只要从沙场归来,哪次不是第一时间看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的房顶早已被我踏平,你去十字街,可曾感受身后有人在看着你呢!你问我为什么,我该怎么说出口......” 只能紧紧搂住,千言万语,万千情绪,到最后都化为一声“丫头,对不起!” 第五十五章 朝局有变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书房内,关暮远神色凝重。 璟玉在一旁对他说:“将军,刚刚得知消息,北宛与大食两国欲结盟,目的不明,依在下看,很有可能是为粮草之事......” 关暮远正襟危坐在首位,不说话也没任何表示,只是脸色很难看。 璟玉小心翼翼的接着说:“您吩咐我寻部落小王爷的事,毫无踪迹,没人看见过此人,不知道他来大原的消息是否属实,若属实,应该会留下蛛丝马迹,但我们的人,一无所获。” 首位上的人,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右手握拳,捏的指骨节泛白。 璟玉在一旁心惊胆战,只要提到那个人,将军的反应都会很激烈。 心绪如波涛,翻滚着,像是要将整个人吞噬。 许久,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璟玉,传信给边关,看看他是否入关?” 璟玉领命,“是,将军!” 关暮远问:“还有,屯粮草的事,进行的怎么样呢?” 璟玉答:“回禀将军,我们暗中屯的粮草已全部送达,陈统领正在入库封存。” 他又问:“璟玉,东北边境,四王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璟玉答:“没有,东北边境没传来任何消息。” 关暮远深叹一口气,喃喃自语,“但愿是真的太平。” 璟玉现在不担心东北边境,他只担心西北边境,那是将军守护的地界。 “璟玉,把云暮给我传来。” 璟玉赶紧领命出去,去厢房,此时,云暮正在看兵书,关暮远给他安排了好多任务,不过都是习武、念兵书、学阵法等等。 璟玉在门外轻声扣门,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云暮探出头,一看是璟玉,忙换上另一副面孔,笑着问:“璟玉大人,您怎么来呢?” 璟玉赶紧道明来意,“云公子,将军让我来传您去书房,请随我即刻就走。” 云暮听完,就知道此事肯定急,耽搁不得,于是抬步就出门,跟随璟玉去书房。 “将军!”云暮向关暮远抱拳施礼。 璟玉本想退出去,将军表示不用,所以他也留下来。 关暮远开口就问:“兵书习得如何呢?” 云暮回答:“回将军,已按您吩咐习得三分之二。” 关暮远又问:“可有不明白之处?或有不同想法之处?” 云暮如实回答:“有不明白之处......” 关暮远一听这话,立即打断他,声音也高了几分,“既有不明白之处,为何不来与我探讨?你若现在不弄明白,战场之上谁来告诉你?你以后是要当......” 后面的话,关暮远没有说出来,他之所以对云暮要求这么严格,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堪当大任,把本属于他的一切还给他。关暮远是有心结的,但是这个心结,他谁都没说过。所以他不允许云暮松懈,等他习完兵书,他就会送他去沙场历练。 云暮和璟玉两个人都被关暮远着突如其来的情绪给吓到了,云暮赶紧道歉。 “将军,这几日我看您特忙,就没来叨扰。但是不明白的地方我跟陈统领探讨过,等您空了,我也是想来跟您探讨的。” 关暮远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而轻言细语,“不明白的地方弄明白就好,以后若是我没空,你大可跟璟玉探讨,不用怕,但一定要弄明白。你且抓紧时间习完兵书,要去边塞,沙场之上方才见真功夫。” 璟玉在一旁脸带笑意,心想将军这是在带孩子啊! 听他如此语重心长,云暮也知道关暮远为他操碎了心,心怀感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负他所望。 云暮深沉的说,“是,将军,我听您的,我定不负您所望。” 关暮远的心绪又平和了不少,吩咐云暮和璟玉都坐下,两人依言。 三人很久没这样坐下来说事情,都很珍惜这短暂的相聚。 关暮远对云暮说:“近来传来消息,北宛与大食双方派使者互通,目的为何,现还不清楚。我猜因为粮食的事情,情况紧张,两国欲结盟,预感不好,我们要早做准备才是。” 另外两个人都是静静地听将军说话,不知如何接话,干脆就不搭话。 他又接着说:“边关需要得力主将,过些时日,我欲自去边关,这边军营,还劳烦你两多打理。” 云暮说:“将军,边关,我去,您应守在这边,主力军离不开您的。那边,您不必太操心。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我当着您发誓,绝不私自做主,也绝不在没有您允许的情况下越过边关,更不会私自回北宛......” 关暮远何尝不怕他因仇恨就冲动行事,何尝不怕他一个人跑回去报仇,他怕的太多太多了。 关暮远心想小孩终是已长大,也知道替人着想了,不免心里一暖。 他问:“云暮,记住自己今日说的话,不管受到怎样的屈辱、折磨,都能忍?看见仇人就在自己面前,能忍吗?” 云暮情绪有点波动,“将军,相信我,能忍!我现在只有您和夫人,我不会冲动,我若冲动就会陷您于欺君叛国之罪,夫人也会......” 终是说不下去,关暮远起身,走过去,拍拍云暮的肩膀。 云暮调整一下呼吸,继续说:“将军放心,云暮现在没有什么是不能忍的,云暮现在已经很知足了,真的;所以,您就留下来,守住主力部队,也可以常回府看看夫人。云暮在边关好好习兵书,也会好好历练,云暮无论做什么,都先请示将军。” 关暮远仰头,放置身后的左手,握成拳,大拇指不停的摸着食指的第二个关节。 他说,“云暮长大了,也懂事了,我放心。切记,事无巨细都要谨慎,遇事三思,不可轻信他人,我把鸽子给你,你带过去,遇事第一时间告知我。” 云暮乖乖的答应,并保证肯定会听将军的话。 关暮远又补充道:“还有,若是情况危急,第一是逃出来,去往三十寨,那里是我的人,他们会保护你的。切记,你活着才是......唉,‘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切记保护好自己,为你也为她,你明白的......” 话题越说越沉重,云暮心里很难受。一旁的璟玉也是深感沉重,这一堆人,到底都是在讨生活。 良久,关暮远才开口,声音是哽咽的,“走之前,去看看她吧!多说说话,你也很久没见她了!” 云暮只是作揖,哽塞的说不出话。 第五十六章 离别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疏禾在院里翻一本兵书,这本书是她从关暮远那里耍赖混来的,关暮远也是难得见她看书,她要就给了她。说也奇怪,她本对高雅的事都没兴趣,奈何她对这本书就是看的入迷。 云暮从正门进来,这次没经过她的允许他就自己进来了。他进门就看见疏禾在院里的石桌上看书,好像很着迷。一旁的何欢,看见云暮,赶紧招呼,自从夫人与将军和好,夫人对将军身边的人也很好,她自然也就不用注意什么的。 云暮抱拳作揖,“夫人!” 疏禾闻言,抬头,就对上云暮的深色双眸,她愣了几秒,才收回视线。 她笑着招呼云暮过去坐,又吩咐何欢沏茶。 云暮施礼谢过她,就乖乖的过去,在疏禾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他瞄了眼它前面的书,是本兵书,云暮心想什么时候竟然喜欢看书了呢! 何欢将两杯茶放在他们各自的面前,退回屋去。 云暮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口问了句:“夫人喜欢读兵书吗?” 疏禾掩饰不住笑意,也丝毫不掩饰的说:“没,这本书是我从你们将军那里赖回来的,随意翻翻,我对那些都没兴趣的,也不怕你笑话,我就对这本书还能勉强翻翻,而且,咳、咳,我连书的名字都不识。” 云暮正含着一口茶,听她最后说连书的名字都不认识,差点喷出来,为了不喷出来,他硬生生的吞下去,哪料内笑岔了气,竟是把自己呛到了。 她一点都掩饰,“我说了嘛,不怕笑话。” 云暮赶紧回复说:“没有,没有,我看那字有些复杂,一时也没想起来是什么字!” 他心道:“果然是一点都没变,一看书就睡觉的人,能认识几个字呢!” 她听他这么说,明知是给自己面子的,还是就当真。 疏禾很久没看见云暮了,自从上次骑马后,一直想当面跟他致歉的。她现在仔细看看云暮,这次没瘦,稚嫩退却不少,看起更像个男子。只是眼眸还是那么深沉,看起还是极孤寂的那种。 她说:“对不住啊,上次害你坠马,伤,很久才痊愈吧!” 云暮深情望着她,忙说:“没有,伤不重,很快就愈合了,夫人不必介怀。” 云暮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夫人,这是给您的。” 疏禾望着他手里的玉佩,没有立即接过来。那玉佩还有裂痕,她知道那肯定有特别的意义,若是无特别的意义,有裂痕的玉佩也不会送人。 她故意扯出一丝笑,笑说:“这次不会又是替你将军送东西来的吧?” 云暮闻言,先是一怔,后立即恢复表情,也笑着回答:“夫人都知道啦!我......以前都是将军托我送的那些......” 她当然知道以前都是在替将军送,她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逗逗他。 云暮调整自己的语言,接着说:“这次不是将军托我,是我自己想送您的。” 疏禾见他一直伸着手,于是接过玉佩,在手里轻轻的摸,温润。她仔细看看那玉佩,年代久远,虽然有些裂痕,但不会裂开。 她认真的说:“我看这玉佩对你来说,应该很特殊,意义深刻,也跟随你已久,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收,你的诚意......” 云暮笑容尽失,一种痛苦漫上来。 他尽量让自己的言行如常,“是,这玉佩对我来说很特殊,意义深刻,所以我想送您,想您替我保管。” 疏禾望着云暮,她发现那个孩子,怎么看都是哀伤的,在他身上一定发生过很多事吧!她的心迫使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是一种没来由的难受。 她感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我......” “夫人,我......我,能当您弟弟吗?” 那一刻,她的心竟是痛的,望着眼前的人,熟悉有、陌生有、心疼有,还有不忍心。 他望她,心绪复杂,心在滴血...... 他鼓足勇气说下去,“我本来,有一个姐姐,她是个像风一样的女子,不爱女装爱男装,她不喜欢琴棋书画,就爱骑马、喝酒、打架。我小时候不敢骑马,她就抱着我、丢马背上后就不管我,我从马背上摔下来,她就把我再抱上去,摔过跟头的我,自然就抓着缰绳不松手,再以后我就没摔过了,再后来我就会骑马了。” 疏禾听着听着,就好像自己也有个弟弟一样,她问:“你跟你姐姐很亲密吧?” “姐姐对我很好,她会带我骑马;会帮我打架;会把最后的一口饼留给我;她会替我背黑锅,即使被打破手背,也会对着我笑,说没事;最后家里来了贼人,姐姐就把我藏起来......” 终是说不下去了,他微微仰头,努力把泪水吞回肚子里去。 疏禾听了很难过,竟然很想哭,但是好像跟自己没关系,她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轻轻的说:“你一定很想她吧!” 云暮静静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想,很想,一直都想!就是不知,她何时能想起我!” 尽力控制不稳的情绪,她也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她小声说:“所以,你是想我当你姐姐吗?” 云暮说:“是,因为我一看到夫人就能想起她!” 她说:“可我不是她,也没她那么好!” 云暮说:“有!” 疏禾看着云暮,许久,终是点了头。 那一刻,他的心,崩溃成河。 她摸着手中的这块玉佩,柔软,温润,还有温度...... 他说:“夫人,不,是姐姐!我要去边关了,特意来跟姐姐告别。弟弟此去,少则数月,姐姐在将军府,一定要保重身体,切勿多思忧虑;若是想骑马,也不可莽撞,切记不可松缰绳,身边多带个把人;府里的关系要打理好,若是应付不来的就跟将军说,将军会保护姐姐的;姐姐要跟将军好生过,将军事务繁忙,府里府外都要应付,将军很不容易,姐姐要多体谅,不要跟将军置气!弟弟走了,姐姐要照顾好自己,多保重,等弟弟归来时,定与姐姐骑马、喝酒......” 疏禾听着她这番话,听他一口一个姐姐,心里,泛滥成河! 疏禾心道:“这该是有多想他的姐姐,才会把一个外人当作他的姐姐呢?” 云暮说完这番话,起身就走,他不敢再呆下去,哪怕再多呆一秒钟,他就会哭,他实在忍不住了。 疏禾跟在身后,“等等!” 他闻声停下,立定,不敢转身看她,只一眼,就能轰塌。 她赶紧进屋,从柜子里取出那套她穿的衣服,就往外追。 幸好,他停下,还没走。 她追至他身边,把那套衣裳递过去,“我也没什么好的东西给你,这身衣裳是男装,我穿过一次,你说你姐姐喜爱穿男装,我把它留给你,你穿或留,姑且当个念想吧!” 云暮转过来,接过衣裳,忍不住看她一眼,就红了眼眶。 他说:“这已是最好的了!多谢......姐......姐姐!”声音断续、哽咽的令人心疼。 她对上他泛红的眼眶,心刺的生痛,看见几缕头发从他鬓角落下,胡乱贴住他的脸颊,她踮脚,伸手给他抚顺,还看见他头上的簪子磨的刮花。那一刻,他豆大的泪水翻越而下,落在她手背上。 她怔怔的看着落在自己手上的泪水,一翻手,手掌湿润,她的心是真痛,喉间哽塞的无法呼吸。她忘了自己踮着脚,对上那双眼,眼角开始朦胧。 云暮忍不住,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她感觉呼吸都是多余的。 “姐姐!” 泪如雨下。 她伸出双手回抱他,轻轻拍他后背。 “诶!姐姐在!” 她伸手,取出自己头上的簪子,那是她一直戴的簪子,轻轻的插进他的发里。 “我把这根簪子给你,从今以后,姐姐我就真的是你的姐姐,你就真的是姐姐的弟弟了!” 泪如决堤,抱得更紧,他轻呼“姐姐!姐姐!姐姐......” 她轻声应:“诶!弟弟!” 云暮抱得更紧,忽然松开,看她一眼,将衣裳抱紧在怀里,后退、后退,嘴上喊着“姐姐,保重!姐姐,保重......” 转身狂跑。 他听见身后传来“保重!弟弟!” 一人,一马,从将军府奔向关外,那人从马上回头望,嘴里喃喃“保重......” 第五十七章 嫉妒生恨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新春佳节,将军难得留在府里,将军府热闹又喜庆。众人忙的不亦乐乎,疏禾也感到无比的畅快,只是刚刚认云暮为弟弟,云暮又去了边关,她不免多了丝担忧。 云暮远赴边关,璟玉返回军营,一是那边军务繁忙,二是番邦欲联盟的消息传来,不得不做提前准备。 关暮远一人留在京城,随时等着皇帝的诏唤。 应酬官场上的那些礼节来往,关暮远明知都是应付,还是感觉也跟那些人成了一丘之貉,虚伪的嘴脸,会让人心生厌恶。 送走客人,关暮远快步去往正院,途中遇上阿莲,阿莲说明来意,她家主子让她专门在此等候将军。 关暮远想了想,自从上次江离遇刺受伤后照顾了几天,近来确实没有去过她的院子,于是二话不说,抬脚就往江离的院子走,阿莲紧着身后,高兴的回去见主子。 关暮远进院门就闻到一股香儿,沁人心脾,他快步往房里走。江离正在沏花茶,几罐子干花还洋洋洒洒的晾在桌子上,江离赶紧吩咐阿莲收拾收拾。 她欲俯身行礼,关暮远马上阻止她,说不必拘泥于礼节。江离笑意盈盈的谢过将军,请关暮远入座,顺手就递上一盏刚刚沏好的花茶。 关暮远接过花茶,凑近嗅了嗅,确实不错,醇香温厚,芳香浸入心肺,好一通舒适。他随即瞟了一眼阿莲正欲端走的几罐子干花,很多样,他好像只识得山楂...... 也难怪,一个常年混迹沙场的人,能识得山楂就不错了。他自己轻轻调了下眉头,江离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暗笑。 江离自己也端起一杯茶,扬袖遮面,轻抿一口,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庞。 她抬头小声问:“将军,这茶,如何?” 关暮远又喝了一口,做出回味状,缓缓开口,“嗯,不错,醇香,入口甘甜,沁人心脾,好茶!” 其实他一点都不懂,不过在官场混久了,耳濡目染,随口瞎掰几句奉承话还是不成问题。 江离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笑意盈盈的样子,缓缓开口道:“将军觉得不错,那自然是好的,也不辜负臣妾晒晒捡捡大半个月。” 她抬头瞄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抿一口茶,又继续说:“近几日,听阿莲说,将军日夜操劳,应酬宾客,臣妾就想着将军这几日饮食不律,又是开怀畅饮的......这肠胃啊受不得刺激,臣妾能做的也就是沏杯花茶,给将军养养肠胃,其他的,臣妾什么也替不了将军,唉!” 她说着说着,竟是把自己说出伤感难过来了。 关暮远心道:“替我?不给我背后惹出幺蛾子,我就谢天谢地谢你咯,现在表现的替我着想,哼,什么居心!” 关暮远面上也随即流露出一丝难过,内心实则无动于衷。他带着一丝难过的情绪开口说:“难为你还为我想到这些,想的这么周全,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 两人互相看一眼,江离眼看关暮远手中的茶盏已空,又给续满,也自行续满。 她边续茶边说:“将军说的哪里话,替将军解忧本是臣妾的本分,哪知前些日子......唉,倒给将军添了麻烦。” 关暮远见她把话引出,不关心两句也是过意不去,但是疏禾推过的事,他有意避开。“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感觉有哪里不适没?留下疤痕了没?” 她伸手覆上肩头,那是受过伤的地方,笑意收敛一些,似是难过的口吻说:“多谢将军记挂,没有不适,只是这肩头留下一道疤,唯恐吓到将军......” 他没有犹豫,赶紧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有疤痕不怕,我给你寻上好的祛疤痕的药膏来,保证不会留下印记,你且莫担心。” 江离听闻他这么说,自是满心欢喜,嘴上却说:“不敢劳烦将军,将军本就事务繁忙,哪有精力寻......” 他打断她的话说:“誒,那是我的事,你勿操心。” 两人相视一眼,又各自移开视线,关暮远端起茶杯,心道:“专门派丫鬟请我来,不会只是喝茶这么简单吧,到底有何用意呢?” 这个女人有多狡猾,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处处留个心眼。 江离听将军如此说,也不好再多说客套话,只好开口说:“那就先谢过将军!” 她又吩咐阿莲取了些果品过,不过两人都没动,关暮远才应酬完宾客,实在是没胃口,关暮远不吃,江离也自是没吃。 她说:“这茶,将军要是觉得不错,回头我让阿莲包些给将军带走,将军在外,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关暮远不好拒绝,欣然答应,并表示谢意。 江离又说:“将军这次回来,臣妾也没好生伺候,前些日子臣妾是身体不适,这些日子又是将军忙的日夜不分,唉,也是辛苦将军了!将军今晚留下来吧!” 不等关暮远发话,她又继续道:“我知道将军很快又要远赴营地,这一去,不知又是多少时日见不着,我在这府里,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他心想真是会说,阿莲不是人啊,还不知道怎么过,看她还过得挺有滋味的。跟这个斗,跟那个斗,还斗的其乐无穷。 关暮远停顿了一会,开口说:“你也莫胡思乱想,每天修修心性,写写画画,或是做点女红,时间也过得很快。” 他不想说什么体己话,干脆就不说什么好听的,免得让她徒生希望。而且她今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他留下来过夜。 沉默良久,又一杯茶下肚,他觉得除了喝茶,在这里就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可以从这里逃离的机会。 江离是何等聪明的人,见他不直接答复说留下来的话,就知道他这是在敷衍,他对自己还是如此的吝啬,一点点的温情都不曾给予。 她想起那日晚宴,他还是让禁足的常氏放出来;那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摔倒在地,这些事在她的心里像根刺一样,扎的她不舒服,心里恨,不畅快的很。 原本以为他对自己会有所不同,看来是她想的太多,他还是那么的无情。既然如此,那就休怪自己无情! 果然,没多久,就人来传话,说是有人找将军。 关暮远,如释负重,逃似的从江离的院子离开,跟着传话的人走了。 江离气不打一处来,她就不信他真有什么要紧事,无非就是去那几个狐狸精的院子。无情,可恨,她派阿莲在后面偷偷的跟着,看看他到底去了哪里。 关暮远一心想离开江离的院子,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可以离开的机会,自是火急火燎的,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的。 关暮远跟着传话的小厮一路,就直接到了疏禾的院子,身后的阿莲看到他的出去后,自是极其生气。 她一路小跑,跑回他们自己的院子,在房门口调整了一下,才进门。 一看见阿莲进来,江离就开口问:“你看见,他去哪儿呢?” 阿莲有些胆怯,小心翼翼的回答说:“我看见将军去了夫人的院子......” 江离怒气顿起,手指捏的“咔咔”直响,脸色十分难看。阿莲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巨响,余光看见一只茶盏在地上角落开了花,茶水撒了一道,而她的主子早已气急败坏,露出一股杀气...... 第五十八章 重点是你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疏禾听何欢说关暮远被江离的侍女阿莲请走了,她就一直在心里想着肯定没什么好事,她见关暮远许久没回来,忍不住打发一个小厮去传。 其实她多多少少是有些心虚的,上次当着众人的面把江离推倒在地,那样子确实不怎们雅观。后来想想,虽然不后悔自己那样做,似乎没考虑到将军的脸面,所以还是有些心虚的。 此时她正趴在窗子前,悄悄地从里面往外看,她看见关暮远很快就出现在院子转角的走廊上,正朝这边走来,心里自然是高兴不已。 她正欲收回视线,突然发现走廊转角处探出一个女子的脑袋,她仔细望,看清楚了那个人,就是江离的侍女阿莲,而且显得很生气。 她知道这次又破坏了那个人的好事,被嫉恨上了。 关暮远一进疏禾的房间,就大声问:“什么事啊?是想为夫了吗?” 疏禾从窗口退回身,直直向他走过去,没好气的说了句:“你,有的是人想!用不着我凑热闹!” 关暮远:“......” 他感觉到传来一股浓烈的酸臭味,很呛人。 关暮远:“我,不是,我,我当然需要你凑热闹,不...不对,是我不需要别人来凑热闹......” 他一时就像个还不能把话说流畅的孩子,感觉怎么说都是不恰当的,像个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 干脆扮成个做错事准备接受惩罚的可怜样,这样看起还是比较真一点。 疏禾本也没那么生气的,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她伸手指着刚刚那转角的方向,不明所以的关暮远还以为她在赶他出去,他才不要去,刚刚好不容易逃脱,打死也不去毒蛇那里。 他忙说:“我不出去,你莫要叫我出去!打死我都不去,我就要呆在你这!就要跟你处一室!” 疏禾小窃喜,心想真是个大笨蛋,“我没说让你出去啊!” 关暮远:“......” 他石化,没喊出去,那干嘛指着那个方向啊!欲哭,但是他不敢。 生怕惹她生气,他小心翼翼的问:“那是?” 她说:“呵!我是让你看,你后面跟着个人呐!你以为我要干嘛,把你赶出去?我傻还是我有病啊,刚刚派人才把你抢回来,又拱手让人?对不起,我做不到!我的人,就是不放!我的就是我的,别人想都不行!”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像机关枪似的,扫射的他体无完肤,尤其是他的心,已经被这些温暖的话射的千疮百孔,他甘之如饴。 他乐呵乐呵地,“对嘛,这才是我的好丫头!来来来,过来,为夫奖励奖励!” 关暮远嘴上喊她过来,身体倒是很诚实,自觉的移过去,在她嘴唇上啄了两下,跟蜻蜓点水一样。 她没好气的假装推他一下,“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永远搞不清什么才是重点是吧!” 他重新站正,负手而立,一本正经,“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什么才是重点!” 她问:“那你说,什么是重点,重点是什么?” 他轻咳两声,正正神色,说:“我的重点当然是你啊,我的丫头永远都是我的重点!” 这次该轮到她踉跄了,还是略带羞涩看了他一眼。 她讥诮地说:“油嘴滑舌!” 他认真地回复:“那我也只对你油嘴滑舌!” 她不屑的丢出一个字:“切!” 他郑重地说:“我发誓.....” 她着急了,“誓什么誓,我才不要你发誓!都是小孩子玩的游戏,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其实很怕他发誓,有些誓言说容易,做到却很难,他又那么身不由己,万一把自己给诅咒到,那也是自己的错。 她心道:“我不要什么誓言,我只要你,就算有一天你真的只能属于别人,只要你好,我也会放手!” 他说:“我的丫头,是永远不需要长大的,永远都是小孩!”看着她一脸的认真,他深情的说。 对视良久,深情都在眼里。 一个人,心里有没有你,他的眼睛早就告诉你了。 一个人,若是懂你,看一眼就够了! 空气突然安静,两人这才发现,何欢跟那小厮早逃之夭夭。 疏禾调整一下情绪,轻咳两声,恢复如常。 她说:“那个,跟在你身后的人是那院的侍女,阿莲。” 他满不在乎的说:“跟就跟呗,我回我夫人的院子,谁还能说什么!” 她问:“你不怕她知道了跟你闹啊?” 他说:“闹,怎么闹,不理就是咯。” 她表示很无语,“你不理她,她要理你的嘛。” 他不假思索,“不管,我以后都不理她。” 她顾不上害羞,满心雀跃,忍不住再确认一下,“真的?” 他无比诚恳,“真的,以后只理你!为了你,以后守身如玉。” 她攸的一下脸红了。 疏禾又惊喜又害羞,感觉自己飞起来了。 她羞的不敢抬头看他,那一脸娇羞看得他心痒难耐,他轻轻的抱起她,向里间走去...... 一辆马车穿行于一片森林,车上两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大的那个在驾车。 “忆迪,饿吗?” “哥哥,忆迪不饿,你给我买的吃的还有好大两包哟!” “忆迪,累吗?累了就自己乖乖的睡觉。” “哥哥,忆迪才睡醒,没多一会儿。” “忆迪,渴吗?” 少女停顿一下,说:“哥哥,忆迪有一点点想喝水,不过可以忍。” “哥哥这就带你去找水喝,忆迪,坐稳哈!” 马车换个方向,朝一片更深更幽静的树林驶去。 到了一处幽静的地方,马车停下,贺真跳下马车,掀起帘子,伸出手,“忆迪,下来吧!” 叫忆迪的小姑娘就探出头,看到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欢呼雀跃,忍不住就往下跳。 贺真连忙说:“慢点,慢点!不能跳,怕摔,来,哥哥扶。” 贺真连扶带抱的接她下来,忆迪还没站稳就朝小溪跑去,贺真在身后大声喊:“慢点,别摔着!” 连续奔波数日,他早已失去往日的光泽,胡茬牵牵绊绊的爬出来,数日不曾好好休息,黑眼圈浓的像打了架的,一层油渍浮在脸上,遮住了他俊美的脸。 他把马儿牵至草木丛生的地方,让它饱餐一顿,他对马儿说:“老兄,对不住啊,让你跟着受苦了,此处草木茂盛,你就多吃些。” 那马儿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耳朵绵两下,鼻孔哼哼,低头大口吃草。 忆迪此时正在贪婪的喝水,喝两口后大叫:“哥哥,哥哥,这水是甜的,你快来啊!” 贺真正在栓马儿,闻声就答:“来了,来了!” 拴好马儿后,贺真朝刚刚喊的方向走去。 他在她下游蹲下,捧出两捧水清洗一下手,然后才捧水喝,冰凉清甜的溪水从舌尖流经喉间,再入肺腑,全身舒畅清凉,感觉瞬间清醒。 他多喝了几口,一身疲倦减去大半。感觉这清溪之流能洗涤心灵,也能洗却铅华,现在的他感觉很轻松,他一眼望去,不远处有处较深的水潭,那是细流的源头。 他突然很想去浸泡一会,但是他看一眼旁边的小姑娘,又有些介怀。 他对她说:“忆迪,去马车上给哥哥取一身衣裳,哥哥累了,想去前面水潭泡一会。” 忆迪说:“好,我去给哥哥拿衣裳。” 待忆迪回马车上取衣裳,他就快速的奔至水潭,取下随身短剑、迅速卸下外袍,把剑和外袍放在不远处的一块干净石头上,然后飞身,轻轻落入水中。清潭漾出一圈波纹,没半点水花,人已经浸入水中,只露出头在水面上。 第五十九章 忆迪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潭水不深,他站着刚好齐腰,打坐,刚好至锁骨。贺真运起一股内力护身,也并未觉得寒冷,身心得以舒缓,他安然养神。 一阵小脚步声传来,轻巧又快,他并未睁眼,他知道那是忆迪的脚步声。 忆迪抱着一身衣裳快速向水潭走来,看见贺真闭目,还以为他睡着了,她四处望望,找到一块平整一点的石块,乖乖的坐着等。 可能是太累的缘故,贺真竟然真的睡着了。 忆迪抱着衣裳,坐在石头上,她发现哥哥睡着后,也没去惊扰他,因为她觉得哥哥一路上都没怎么歇息,肯定累坏了。 她一个人四处看看,捡了几块好看的石子,自个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发现哥哥还没醒,就心生好奇,那水里真有这么舒服么? 又过了一些时间,贺真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她实在也想去泡泡。她轻轻的把衣服放在刚刚坐的石头上,就蹑手蹑脚的移至水边。 尽管贺真睡着了,一点轻微的响声他也能察觉,他感觉那人在动,赶忙睁眼,“不可!忆迪!凉......” 却还是晚了一点点。 “扑通”一声,她已落入冰痉刺骨的水中。 贺真赶忙游过去,一手抄起她,脚在水中用力,身子一倾,就飞身上岸。他脸色极其严肃,怀里的人瑟瑟发抖。他赶紧抓起自己的外袍,紧紧的将她裹住。 他快速将人抱至马车上,从包裹里扯出一身衣裳,用力拽下她的靴子,然后自己跳下马车,背对着车帘,厉声道:“快!脱下身上湿衣,重新换上一套!” 忆迪本就冻的瑟瑟发抖,现在又被他的严厉吓到了,哆哆嗦嗦的开始换衣裳。 他又在外面催促,“换好没有?快点!” 忆迪带着颤抖的声音说:“还没。” 他急了,“磨蹭什么呢?还没!” “哥哥,湿...湿的,不易......脱。”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里衣,湿哒哒的,紧贴着肌肤,还在滴水,用手指捻了一下,确实不易捻起来,更别说脱下来。想想又是个小姑娘,还冻的发抖,确实没这么快。 他调整情绪,换个口吻问:“好了吗?” 他似乎听见里面的人,急的快哭了,又说:“别急,别急,慢慢来!哥哥不是凶你,是着急,担心你着凉!” “我知道,快好了。” 他松了口气,负手而立,静静的候着。 忆迪好不容易才把湿哒哒的衣裳解开脱下,换上干衣裳,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钻出来。 “哥哥!” 贺真转身,看见她小脸惨白,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光着小脚板。眉头一皱,钻进马车,用外袍快速给她撮头发。 “哥哥,你的脚。” 他瞟了眼自己的脚,才发现自己也是光着脚从水里出来的,鞋靴还在水边,因为太着急,就忘了这事。 她轻声问:“哥哥,很冷吧?” 他轻描淡写的说:“不冷!” “我自己擦,哥哥去换衣赏吧!” 不说还没觉得,一说还真感觉到一阵寒意,毕竟这是寒冬,气候严寒。 “那你在这等我,不许动!” “好!哥哥快去。” 他跳下马车,飞往水边,抄起干衣裳和靴子,找一隐蔽地方,快速换掉湿衣赏。 贺真回到马车旁,看见忆迪乖乖的坐着等他,头发稍干,已没有滴水。情绪缓和一些,脸色也不再那么严厉,他将湿衣裳放置一旁,用刚刚那件外袍给她擦脚,因为她脚上还是湿哒哒的。 “哥哥,会弄脏你衣......” “脏了不怕,哥哥怕冷到你!” 擦完脚,他发现衣袍的两只长袖还是干的,就把她的小脚板放进衣袖里,并将两只袖子连一起打个结。 “忆儿,有没有暖和一点?”他还是不敢喊出“迪儿”两个字,一喊就痛。 “嗯,不冷了。” “那你乖乖的在这等着,哥哥去拾些柴火来,好不好?” “嗯,好,我等哥哥。” 贺真去往树林,拾掇一些干枝,不一会就拾掇了一大堆,感觉差不多了,就把干树枝抱回马车旁。 他从包裹里搜寻出火折子,很快就升起一堆火,火渐渐的燃烧起来,立即散出一股热气。 贺真赶紧搬两快石头,当凳子,把忆迪放在石凳上坐着烤火。 然后把她的湿靴子拿到火边烘烤,又把湿衣赏拿去清溪边,搓洗一番,搭个简易的木架,好烘烤衣裳。 等一切忙妥,他才回到火堆旁坐着,继续烧火。 他温声的问,“忆儿,为什么要往水里跳?” 小女孩胆颤的说出实话,“我、我也想泡。” 他语重心长的说:“那是冰水,你不能泡!还有,你这么大了,不能跟哥哥泡同一个水潭。” “可是哥哥都能泡,我为什么不行?还有我想跟哥哥一起”,不等她说完,他厉声道:“不行!你是女孩,哥哥是男的,男女有别。” 她巴眨巴眨眼睛,问:“哦!所有的男的都不行吗?” 他严厉的说:“当然,都不行!你还小,等你以后长大就知道了。” 忆迪有点懵,“可是哥哥刚刚还说我这么大了,怎么现在又说小呢?” 贺真一愣,心想果真是个机灵鬼。 “忆儿,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懂,等以后长大了才懂,不过哥哥说的你都要听。” “是,忆儿听哥哥的。” 贺真伸手摸摸她的头,头发干了,看一眼木架上的衣裳,也干了大半,他问:“忆儿,饿没?”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哥哥去找点吃的,你在这等,有事吹口哨,会吗?” “嗯,会,哥哥前天教过我的。” “那好,你守着火堆,待会放点柴进去,别让它熄灭。” 贺真没敢走太远,留她一人,到底是不放心。在附近等了许久,发现一只野鸡,他轻轻飞起,甩出手中的一根箭,将那野鸡生生定住。 迅速清理好,带回去在火堆上烤。 忆迪见有烤鸡吃,高兴的不得了,“哥哥,你好厉害哟,连野鸡都能抓到,还有哥哥飞的样子真好看。” 他看看她,问“真的?” 她认真的说:“嗯,真的!” 他一边翻动野鸡,一边想起忆迪被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欺负时的情景,不免一股怒火,女孩子还是要跟她一样,会打架,会骑马,就没人敢欺负。 他转头看忆迪,非常认真的说:“忆儿,你跟着哥哥学骑马、练武功好不好?” 小女孩欢呼雀跃,“好!我就是想,但是不敢说,怕哥哥不高兴,也怕哥哥不教我。” 他说:“只要忆儿听话,哥哥就不会不高兴。” “那哥哥叫我练武,这样就没人能欺负我,还有,我就不再是哥哥的负担,就可以帮哥哥打坏人。” 贺真知道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见她懂事又机灵,才决定带她走的。 他深沉的开口,“忆儿,你不是哥哥的负担!我拿你当妹妹,就会一直保护你,直到有一天忆儿长大了,有了好的归宿,不需要哥哥的保护时,哥哥就......” 小孩子天真无邪,“不,那我不要长大!” “浑说,忆儿不长大,怎么帮哥哥打坏人啊?” 忆迪想了一会,说:“那我还是要帮哥哥打坏人,就可以一直跟着哥哥了。” 贺真轻摇头,到底是童言无忌。 野鸡的香味逐渐飘出来,是真的很诱人。她一直盯着看,眼睛发光,都要留口水了。 贺真把烤好的野鸡递给忆迪,“慢点吃,别烫着嘴巴。” 她不接,“哥哥不吃,我就不吃。” 他只好一分为二,把稍大的给她,小的留给自己。 小女孩说:“哥哥,我们换,哥哥驾车辛苦些,要多吃点。” 他哄道:“忆儿乖,忆儿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否则长不高的哦!” 这句话非常中用,她立马就张口吃,直呼好吃。 看她一副馋样,特别可爱,看着她吃仿佛就饱了似的。 “哥哥,什么时候教忆儿练武功啊?” “忆儿吃饱后就可以啊。” “真的?” “真的!” 丛林深处,手握树杈,两人一比一划,风袭过,卷起长发,掀起衣袂,身影染上风的颜色,跟风一样...... 第六十章 隐藏的敌人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月如钩,勾住人的心弦。 常婉在房内对着烛火发呆,牡丹说:“主子,今晚有月亮,您去看看吧?” 常婉还是没做声,牡丹的话她听见了,就是不想说话而已,因为她有一个问题总是想不明白,那就是她中了蛊毒,对谁最有好处,对谁最有害处? 她心道:“要说坏处,对九王爷有,也只不过就是少了枚棋子而已,而且还要知道我是九王爷的人才会这样做;要说最大的影响就是将军府,也就是对将军的影响最大,可是谁要针对将军呢?九王爷只是想得到将军的兵力支持,太子亦如是,将军因兵符手握重权,都只是想借将军之力打击对方而已,就算将军不支持,也没必要毁了他啊。是谁想要将军落败呢?将军如是落败谁最有利呢?” 她痴痴的想,还有一点就是为何九王爷刚刚被褫夺封地,自己就跟着被下蛊,这二者有什么联系呢? “主子,您喝口茶吧?” 牡丹江一盏茶奉上,常婉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又自径放下,这全过程并没看牡丹一眼,也并未跟她说半句话。 牡丹看见自家主子呆呆的,十分忧心,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这时常婉嘱咐她,“牡丹,去将军的房门口等将军,不等到不许回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牡丹前脚刚走,常婉就从抽屉里取出一样东西,那是关暮远给她的一枚玉哨,有事吹玉哨,他一听到玉哨声就会即刻赶来。 果然,玉哨声没吹多久,一个人帅气无比的人就从后窗翻进来。 常婉说:“将军,您来呢!” 关暮远说:“一听见你的玉哨声,我就来了。牡丹呢?” 常婉又说:“将军放心,我把牡丹支走,去将军的书房门口候着,说务必请将军过来,这会应该在将军的书房走廊外。” 关暮远说:“也好!不是我不放心你,是不放心牡丹,她也是九王爷的人,若是知道你我现在已联手,恐节外生枝,夜长梦多......” 她忙解释道:“将军无需多虑,常婉明白,常婉也正是此意。” 常婉请关暮远坐下,并且奉上一盏茶,两人就势开谈。 他问:“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线索吗?” 常婉稍微调整一下语气,似是有所顾虑的样子。 他又说:“你若是有所发现,不用顾忌,直接告诉我就好。” 常婉倾吐一口气,“将军,我思前想后,有两点一直想不通。” 他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你且说,看看你我是否想到一处。” 她认真的说:“这第一点就是,为什么要给我下蛊?第二点,我被下蛊事件若是暴露,对谁最有利,又对谁最有害?” 关暮远沉静地望了望常婉,没想到以前嚣张跋扈的人,现在也能心思如此缜密,自己没看错人。 她又继续说道:“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在刚刚,我发现这两个疑点是有相通的地方的,所以请将军过来分析分析。” 关暮远端起茶抿了一口,“哦?怎么个相通法。” 常婉说:“明面上我是将军府的人,我若出了什么纰漏,第一受影响的就是将军府,那也就是对将军的影响最大。” 关暮远眉头开始紧锁。 她继续道:“我暗地是九王爷的人,哦,我是说之前。我若出事,九王爷自然会受到影响,但也不过是少枚棋子而已,远不及对将军的影响。” 关暮远眉头又紧上几分,沉思片刻,便道:“可这枚棋子要守的东西却是人人都想要的!” 常婉端坐,右手拇指和食指不停的摩挲左手指节,“可将军不要忘了,那也得知道我是枚棋子才行啊!” 关暮远调整一下坐姿,之前是后倾之势,现在正襟危坐,“你是说九王爷?我肯定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常婉摇头,“不大可能,九王爷已经被禁足,他还想翻身的话,断不会自舍棋子。” 关暮远忙问:“你是说你的身份已暴露,还有其他人知道?” 常婉脸不改色,道:“只有一个可能,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九王跟将军,而九王和将军都不会自谋不利。所以,有第三者知道,或者还有第四者......” 此话一出,关暮远不觉心头一麻,他怎么也没想到常婉的身份不止他知道,难怪一直毫无线索,查了这么久,还是跟无头苍蝇似的。同时也觉得可怕,什么人隐藏的这么深,是在府里的人还是外头的人呢? 他连忙问:“以你所察觉,是府内的人还是府外的人?” 她有些为难,“将军,这个我还没摸清,府内府外皆是有可能的。” 关暮远一阵沉思,他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常婉接着之前的话说:“若是我出事,不管明里暗里都是对将军的影响最大。若是将军受影响,谁最受益?谁最受益谁就有最大的嫌疑。而且这个人肯定很清楚九王、将军和我的关系,还有可能知道的更多。” 一片死寂,常婉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似是很需要勇气。 关暮远沉思,希望他出纰漏的很多,官场对他颇有微词,觊觎他手中兵权的大有人在,上至皇家,下至武官,那些人喉咙都伸出爪爪,就等着他一朝落马...... 但他又想,如今番邦关系紧张,关外人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只要他出了问题,大原国的兵力就不堪从前。他想的脑壳剧痛,感觉要炸了。 常婉给他续上茶,也不知道是自己说的太多,还是不对,她也不敢问。 他说:“我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的身份,还有其他人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清楚我这将军府内的消息呢?常婉,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九王被罚后,不想再参与皇家之争,自清棋子呢?” 常婉深吸一口气,“不会,我了解九王,九王对皇权极其执着,是不会放弃的,他恨透了那些”,话说至此,明白人都懂。 关暮远捏捏自己的鼻梁,许久后说:“那就真的是有人洞察一切,心思缜密的可怕,你我需再谨慎些。” 常婉回复道:“将军放心,我自会小心谨慎。倒是将军,需谨慎注意些,毕竟是在官场,说话做事三思而行。如今看来,将军像是有个大仇家,而且将军在明他在暗,万望将军小心。”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敌人在暗我在明,敌人对我了如指掌,我却对敌人一无所知。 关暮远想了想说:“常婉,此事越挖掘越深,牵扯的也越来越广。你是个弱女子,就不要管这些了,从今以后,你只管好自身,其他的都不要管。我答应你的自会做到,保你在这将军府衣食无忧,保你......” 她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赶紧打断他的话,“将军,这是我的事,您无需操心,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您顾好您的事即可。我不想成为将军的负担!” 常婉说完就转了个面,背对着他,她抬头,刚好就对上天幕上的那轮弦钩月。 关暮远自是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但是他不能给她无畏的希望,与其给她一场空欢喜,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给她希望。 他艰难的开口,“常婉,我......其他的,我什么也给不了,所以,我不想牵连你,更希望你顾好你自己。” 她说:“这,不是将军想不牵连我,就可以不牵连我的,我已置身其中,也没想撇清。我,自知对将军有愧,将军就不要再说了。” 他知道她的心思,“你是说你嫁给我是一场骗局,心里有愧吗?嘿,那大可不必,我本也是逢场作戏。” 她望着弯月,意思水雾漫上眼睛,她努力的吞噬掉,心道:“骗局不假,情意是真,可你好一句逢场作戏!你可知,即使是戏,我也当了真?” 良久,她轻且轻地说:“我知!” 她转身,面对着他,又说:“刚刚,我一时快人快语,还望将军莫往心里去。多谢将军忧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关暮远望了她一眼,自知无话可接,也就不再说什么,端起已经所剩无几的茶盏,一饮而尽。 一切都在无言中! 良久,他站起身,她知道他这是要走了,所以也站起身,送他。 将军说:“我走了,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只要我在府里,吹玉哨即可;若是我不在府里,书信传与我。万事小心!” 她低头施礼,“多谢将军!您走吧!” 他看一眼她,转身至后窗,嗖的一声就飞出去了。 常婉看着刚刚人消失的窗口,才敢追过去,手撑在窗口处望,除了朦胧的月色和无边的夜色,她什么也没望到。 她干脆仰头看起那轮弯月,以后怕是都要这样望月过残生了! 一道落寞的身形立于窗前,投下的影子在地上拉的老长老长。 第六十一章 暗中调查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关暮远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是那么的深沉,他还是于心不忍。他稍微将自己遮掩一点点,趁着那点朦胧的月色回眸,入眼帘的是那一脸的忧伤。 心下一沉,世上多的是落寞人。 他没多看,叹口气,当作告别,随即飞身翻窗进了自己的书房。璟玉还在书房等他,见将军沉着脸回来,内心一震,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谨慎。 关暮远想起常婉说的牡丹还在书房走廊外候着,外面这么冷,不免生出一股不忍之情。随即往外走,璟玉想跟着他往外走,想知道他要干嘛,被喝退回来,关暮远让他就呆着别动。 关暮远开门,就看见牡丹在走廊里站着,双手合在一起搓。他知道这走廊过风,很冷。 他立刻走出去,牡丹一见将军出来了,自是心头一喜,赶紧跪下,说:“将军,我家主子让我在此等候将军,请将军务必过去走一趟!” 他本欲细声相劝她回去,在开口之际,突然发现走廊尽头的转角处伸出一枚人影,那人影又然后迅速隐藏起来。看来这府里妖魔鬼怪甚多,府里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被监视,今晚这个是跟着牡丹来的还是盯着自己来的,还不明确,看来不得不做戏了。 他不耐烦的看她一眼,厉声道:“你家主子又想闹出什么幺蛾子?回去告诉她,别痴心妄想。” 牡丹带着哭腔说:“主子说,若是等不到将军,我就不能回去!” 声音提高一些,厉声喝道:“你主子说,你主子说,我说的就不听是吧,这府里的主,我怕是要让贤呢?” 这话说的很满,不仅说给牡丹听,更是说给躲着的人听的。牡丹被将军的话吓得不轻,赶紧俯身贴地,道歉。 他想着地上凉,就赶紧把牡丹赶回去了。 牡丹一路哭哭啼啼的哭回去,黑暗中躲着的人,可得意的很! 牡丹狼狈的回去,常婉也并不觉得奇怪,也没多说,安慰几句牡丹,把手炉拿给她暖和手,就各自歇息。 书房内的璟玉听见关暮远呵斥牡丹,心感不妙。等关暮远这身返回时,他装作一脸平静的样子。 关暮远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装的,忍不住拆穿,“别装了,我又不是不知道。” 璟玉尴尬的对他含笑,可是那笑嘛,比哭还难看。 关暮远也懒得理他那丑的要哭的表情,直接说:“过来,我有重要事跟你说!” 璟玉知道,将军说是重要的事,那就一定是重要的事,忙说:“是,将军!” 两人围着案牍坐下,案牍上放着一壶茶,还有些热气往外冒。璟玉坐定后,立即给将军满上一盏,并无说话,只是把茶盏轻放于将军面前。 璟玉坐端正后,问:“将军,何事?” 关暮远把刚刚跟常婉的所有对话,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璟玉在一旁毕恭毕敬的听。他脸惨白,情绪也很是复杂,最后漫上来一缕恐惧之感。 关暮远一席话说完,璟玉噤若寒蝉,许久都没有把关暮远说的话自个儿消化掉。 关暮远见他一直呆呆的,喊了声“璟玉”,他才反应过来,缓口气说:“将军,这些都是我们不知道的情况啊?” 关暮远比他要冷静很多,说:“谁最希望我出纰漏,谁最忌恨我,这些我都想到了,只是没想到常婉的身份还有第三方知道。” 璟玉转动左手食指上的扳指,想了想,开口道:“若不是九王毁棋,那这个人就十分了解将军和九王,而且此人还了解将军府内的家务事,什么人能如此了解将军和将军府呢?” 将军:“只怕......” 璟玉:“只怕此人位高权重!”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互相对望,璟玉把关暮远没说出来的话说完了。时间久了,彼此都有了默契。 璟玉:“将军,如此看来,我大胆猜想一下,位高权重者又对将军府颇为了解的人多,但是有直接利益的就是太子和皇上。” 璟玉此话一出,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下意识的伸手捂了下自己的嘴巴。 一旁的关暮远倒是没什么反应,可能他心里早想过这个可能,他说:“跟我想法不谋而合!” 跟将军的想法一样,他更加觉得害怕,对方可是位高权重,动不得啊! 将军:“璟玉,其实我还有一种想法。你说,会不会是番邦故意从中破坏呢?要是我这里出现纰漏,军队之力肯定会有所影响,番邦趁机发动战争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了吗?” 将军如此问,璟玉脑子里转了转,开口说:“将军分析的合情合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但是,也不是一件易事,您想啊,要是是关外之人,那得花多少时间调查,才能弄清楚这些关系啊;还有,也要有这边的帮手啊,若是没有帮手,要摸清一个王爷、一个将军和妾室之间的关系,那简直不可能。” 关暮远沉思,璟玉这么说也是非常有道理的,若是外人,难度确实不小。 将军:“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府内有他们的人?” 璟玉轻轻点头。 关暮远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我这将军府还真是香啊,招蜂引蝶,也暗藏神蛇。” 璟玉在一旁,没多说,因为他知道将军的三个妾室有两个是别人的棋子,将军一定很难过。心道:“等等,三个有两个是,那还有一个呢?” 璟玉试探的问:“将军,冒昧问一下,您娶的容氏是何来头?” 关暮远自己也正在想府里最有可能成内应的是谁,说起他的妾室,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将军说:“璟玉,你这样问,看来我们又是想到一处了。” 两人相视,璟玉在心里微感不好,也没多说,等着将军自己往下说。 将军缓缓道来,“如你所知,老将军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不管皇家也好,还是父亲也好,甚至祖母舅舅的,都想将军府能早日开枝散叶,繁衍子嗣,所以他们想尽办法塞女人进来。” 璟玉不说话,在一旁静静的听。心里却道:“这些人也是,忙着抱孙子是没错,也不要什么女人都弄进来啊!” 将军继续道:“她是祖母看重的人,上年纪的人关心子嗣问题,见前两个都没孕育,慌忙张罗。那时我已经遇到疏禾,后来又救回疏禾,我本不娶容氏,是父亲,临走之际,跟我说不可娶疏禾,如果娶了就是滔天大罪。我坚持,父亲就说硬要娶疏禾的话,就必须娶容敏。” 将军:“至于容敏是什么来头,我从没在意过,自从她进府,也是安分守己的,不多事也不惹事,也不跟我计较。自然就更不会在意。” 璟玉心道:“将军也真是可怜,被迫娶妻不说,还个个成了别人的眼线,养了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璟玉忍不住开口,“将军,不是璟玉要刻薄你两句啊,这实在太悲催,一失足成.....” 关暮远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翻过去,璟玉立马闭嘴,把另半句话吞回肚里去。 将军又说:“容敏应该不是,她好像对这些事情都不关心,疏禾没进府之前,对她们三个一视同仁。那两个倒是争风吃醋,小风波不断,她从不,那时我自是去她那里的时候多些。” 璟玉唏嘘,“将军,您也知道,您以前去的多,现在呢?现在没怎么去过了吧,女人争风吃醋起来,诶,吓人,难保不会心生妒忌。” 关暮远遥遥头,许久,开口问:“璟玉,以你的想法,府里的人,有较大嫌疑的就是江氏跟容氏?” 璟玉小心翼翼的很,不敢随便下结论,“将军,这个不敢做肯定。将军府这么多人,鱼龙混杂的......” 关暮远见璟玉说话如此谨慎,忙打断,“那你就给我清一清,彻查,把有嫌疑的全部给我揪出来!” 璟玉点头,表示领命。 关暮远一阵烦乱,他安排璟玉彻查,自己也盘算着,不该如此被动,是该让对方吃点瘪了。 第六十二章 兄弟情深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璟玉领命彻查将军府,这几日忙的他晕头转向,一系列暗中排查探访,遗憾的是,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还是回到了他们最开始的原点,最可疑的还是大人物。 想想也是,想要将军手中的东西,也肯定潜伏在将军身边,方便下手嘛。璟玉想到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蠢得无可救药,想扇自己两巴掌。 关暮远被皇上诏进宫还没回来,璟玉在书房等他。 朝堂之上,众大臣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脑袋搬家。 此时的皇上正在发脾气,那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了胆寒。北宛交不出粮食,干脆狗急跳墙,直言不讳的说要开战就打,要粮食就是交不出。把皇上气的雷霆大怒,这一群大臣,刚刚被吓的半死。 尤其还有个不大清醒的文臣劝谏皇上收回诏令,这可是戳到痛处,当初颁布诏令的时候都没听劝,现在劝皇上收回成命,额,估计是在捅马蜂窝。 皇上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收回,岂不是出尔反尔,只怕以后在番邦面前毫无威信可言。再说若不收粮,将士兵马都要挨饿,不挨饿就要裁兵,忠爱以武治天下的皇上是不会答应的。 养一群人,帮忙做事的时候又不堪重任,关键时刻掉链子,所以皇上才大发雷霆。 太子禁足期已满,现在也在大殿上,由于被罚才解禁不久,他十分小心谨慎,一句话都没说。 皇上在众臣那里得不到满意答案,自是要问自己的儿子。 当皇上点名问太子的时候,关暮远心道不妙,太子当然知道皇上的心思,为了博得皇上对自己的宠爱,他当然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至于其他的,那不是他关心的。 太子说:“启禀父皇,儿臣认为北宛太过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太不把父皇和大原国当回事,儿臣觉得,此战可打!给他们一点颜色,才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当“可打”两个字蹦入关暮远的耳朵里时,他只感觉天快塌了。 皇上本就有此意,太子又刚好把他的心意说了出来,顺势高兴的哈哈大笑,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好,不像那些老臣一样唯唯诺诺,前怕狼后怕虎的,不成大事。将太子殿下夸耀一番,又狠狠的骂了一通大臣。 最后就一句话,要打就打,狠狠的打! 四年前也是,就是一句话,打,狠狠的打。最后要不是挑拨敌国内乱,能不能赢,还不知道呢!可野心勃勃的皇帝不会这样想,他只想要征战四方,夺天下土地,成天下之王。 皇上一句话,众臣苦不堪言,有话也不敢说,最后还不忘歌功颂德一番,说句陛下英明神武! 一锤定音,退朝! 关暮远从大殿退出来,心事重重,没走多远,就被内侍官又叫了回去,说是皇上传话。 关暮远内心悻悻的跟着内侍官回去,脸上神色却不敢懈怠。 大殿之上,皇帝正襟危坐,关暮远一进去,就露出笑容,招呼他不用拘礼,关暮远纵横官场也不是一天两天,当然知道礼节不可少的道理。 附身跪拜,皇帝立马让一旁的内侍官赶紧扶起来。 啰啰嗦嗦一大堆,还是在套近乎,无非就是要他尽力上战场,不要命的替他掠夺疆土。 关暮远很不喜欢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他习惯了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听皇上如此、如此一番,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关暮远赶回将军府,到了已是黄昏独自愁的时候。此时璟玉正在书房等他,两人在书房一呆就是半宿。 璟玉得知两国要开战,心乱如麻,他第一就是担心关暮远的身体,好生休养就是一句笑话,现在连休养都不得行,怎么好生休养。本想着能替将军多担待点,大多时候还是得靠将军自己解决。 唉,一想到这些他就烦躁。 将军府里的问题也还没解决,若是真的开战,将军就要去边关领兵打仗,他也是要跟着去的,将军府里的妖怪趁机作乱可怎么办呢? 璟玉烦躁的不行,忍不住骂了句“该死的.”! 关暮远当然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因为他也正想骂人,奈何身份问题,有所顾忌。他就当没听到的,让那孩子解解气吧! 璟玉不可置信的问:“将军,真的要打吗?我不想您去......” 关暮远望望璟玉,“说什么孩子话,我是将军,生来就是保护百姓安危的,我不去谁去?” 璟玉被这句话触动到了,他说:“将军,您要保护大原国的百姓,那北宛的百姓就不需要人来保护了吗?一旦开战,岂能真的做到不伤害百姓?就说一点,收缴粮食,挨饿是有的吧?男丁被抓去战场,留下老弱病残的,能好好耕耘田土吗?耕耘不好会有粮食吗?没有粮食吃什么,又拿什么上交呢?拿命吗?” 最后,璟玉说:“发动战争,本就是在要百姓的命!” 这些道理关暮远都懂,但是他别无选择,为人臣子,当忠君。他长叹一口气,无奈的开口,“璟玉,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呢?我为臣,身不由己,即使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 璟玉当然也知道将军的难处,“将军,璟玉只是一时感慨,没有说将军的不是,您莫伤感。” 说不伤感是不可能的,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许久,他才问,“璟玉,你查的事怎么样呢?” 璟玉赶紧说:“将军,如我最开始的猜想一样,不是下面的人。” 关暮远面无表情,也没做任何评论。 璟玉接住说:“也是我笨,既然是奔着将军手中之物来的,自然是能接近将军的人,而且是亲近之人。” 将军说:“不是,安全起见,本该排查,以防万一。” 璟玉听将军如此说,也就没再纠结。他还是烦躁,若是真的开战,他就愁,愁将军的身体,也愁这些糟心的破事。 璟玉小心翼翼的说:“将军,若是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您让璟玉替您上场,璟玉真的担心您......” 关暮远立即打断他的话,“你这孩子,还没到那一步,等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璟玉急了,“将军,璟玉不再是孩子,璟玉可以替您出入沙场的!” 将军:“好啦!我知道璟玉长大了,但是我还是会把你们当孩子一样看。” 璟玉知道将军口中的“你们”只得是谁,自然是云暮和自己。璟玉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处,堵得难受。 将军又说:“璟玉,若是真的去边关,你恐怕还得留在府里。” 璟玉像个疯兔子似的跳起来道:“不!不可!要留也是将军您留。” 将军急道:“浑说!我怎么能留?” 璟玉也急了:“那我也不能留,将军在哪璟玉就在哪!”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各自眼睛绯红,并不是想打架。 许久,将军语重心长的开口说:“璟玉,我这也是没得法的事,你若不留在府里,我不放心,夫人还在府里!” 璟玉默不作声,也不看他,自己朝另一边呆立着。他明白关暮远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呆在将军身边的。 璟玉说:“将军,当务之急,我们是要想办法找出背后作怪之人。我想过了,最有可能的还是江氏和容氏,今晚我就去跟我们的人碰头,在那之前解决您的后顾之忧。” 璟玉把剑佩带于腰间,俯身作揖,“将军早些歇息,璟玉去去就回,您切莫担心!”说完就从后窗翻越出去,一跃而起,瞬间不见了踪影。 关暮远右手还停在半空,想说的话还留在嘴边没放出来,人就不见了。他追至后窗,望了眼,只看见沉沉的夜色,半玄月被乌云遮挡的没有丝毫空隙。 第六十三章 客栈相遇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一路山清水秀,两人洋洋洒洒的走走停停,也是好一番惬意。忆迪缠着贺真教她炼武,行程慢了许多,贺真干脆把这一路就当游山玩水罢了。 那小姑娘机灵,过目不忘,是一个习武的好苗子,贺真不免想多教一些。他教的用心,她也学的认真,短短些许时日,竟然也练得有模有样。 从平原到丘陵,从丘陵再到高山大川,从山川又到丘陵,这一路让忆迪涨了不少见识。途中没有换洗的靴子,贺真又带她去有集市的地方去买,吃的、穿的应有尽有,差不到装满半个马车。 忆迪高兴的不得了,她从没有见过那些东西,也从没有那么多钱,她很好奇那个大哥哥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她忍不住问:“哥哥,你怎么有那么多钱啊?” 贺真感觉这小孩很有趣,“忆儿,哥哥这就叫有钱了吗?” 她认真的点头,“嗯,我觉得哥哥好有钱啊!” 他不觉带上笑意,“那是忆儿没见过真正的有钱人,哥哥这不叫有钱,哥哥也不是有钱人。不过,要是忆儿花钱,哥哥还是有钱的。” 忆迪惊呆的看着贺真,下巴就要掉下去的模样,“这还不叫有钱啊?” 贺真笑着点头,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就想捏一把,但是他还是没有,只在忆迪的头上摸了一把。 他温声问:“忆儿,还有什么要买的吗?再不买,后面就没机会了哟,哥哥跟你说过,哥哥的家乡跟这里不一样的。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就去吃;有什么想玩的,我们就去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忆迪望了一眼马车上那堆起来的东西,表示没什么要买的了,她摇头说没有。 “忆儿,那你累不累?我们去客栈留宿一晚,歇息好了,就直奔哥哥的家乡好不好?” 她想了想,哥哥这些天都是在赶路,也没好好休息,于是点头答应。 两人在集市上转了转,寻了一家看起来舒适些的客栈住下,其实这集市小,也只有这么一家客栈。 贺真定两个房间,当即把包裹什么的拿进自己住的房间,忆迪的房间什么都没放下,贵重之物不能放她房间,小孩子守不住贵重之物。 天渐渐沉下来,贺真带忆迪又出去溜达,到底是个孩子,好奇心强,这样也想要,那样也想要,很快,贺真又提了一大包忆迪买的东西。 那个小鬼倒是自在的很,蹦蹦跳跳的像个兔子,伤势早已痊愈,经过这一路的游山玩水,性格也越来越开朗,真有当年某个人的影子。 贺真跟在她后面一点点,她在前面又蹦又跳,时而跑几步,时而又跑回来跟他说话,他也就任凭她闹她跳。在忆迪面前,他永远都是温暖的大哥哥。 她闹,他就笑。 云暮一直赶路,这一路奔波,人马困顿疲劳。眼看到了离边关不远的白沙镇,心想找个客栈住下来,休息一晚,养精蓄锐,然后再奔往边关。 于是他在白沙镇转了一圈,只找到一家客栈,他欣喜下马,赶紧去投宿。 老板和店小二见有人来投宿,赶紧笑脸相迎,很抱歉的说没空房。 云暮本来是欣喜的,现在说没空房,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又疲惫了不少。他表示很无奈,请店家帮忙想想法。 老板看见一个年轻人风尘仆仆而来,一脸疲惫,胡茬也冒出来,脸色暗沉,一看就是在外奔波已久,看年纪也不大,心生怜惜。 “年轻人,你先候着,今日傍晚有人来投宿,订了两间房,我看那人也是年轻人,带着个怎么大个孩子”,老板一边说一边抬手比划,比划那个孩子有多高。 老板比划完接着说:“都是在外奔波的人,能互相体谅的,也没那么多讲究。年轻人,你先在那里歇息一会,等那年轻人归来,我替你跟他说,放心吧!若实在不行,我这空地有,也供你歇息一宿。” 老板指着进门处角落的一张空板凳,示意他去休息,云暮非常感激,“那就多谢老板,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是个热心肠的人,随即说没事。云暮奔波数日,又累又饿,于是叫了一晚牛肉馄饨,三下两下吞下肚,就靠着板凳,很快就睡着了。 两人在集市上逛了一圈,车马从身边飞奔而过,贺真不放心忆迪,就将她拉至自己身旁,自己走临大路的一边,忆迪就走他的里面,这样就安全多了。 忆迪走一路,嘴巴也一路没停过,葫芦串、糖人、酥糖、石榴汁...... 小人儿问:“咦,哥哥,你怎么不吃啊?” 贺真表示很无奈,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还是个习武之人,怎么能像个小女孩一样在大街上边走边吃东西呢。 他认真的说,“哥哥,不饿!” 小孩子得意,“哼,撒谎,哥哥明明什么都没吃!” 贺真笑而不语。 忆迪说:“我知道,哥哥是不好意思,这满街的人都没有一个边走边吃东西的大人。” 贺真:“......” 贺真瞬间石化在原地。 “不怕,忆儿喂哥哥吃,就没有笑话哥哥讷!” 贺真:“......” 嘴上说着,小手就凑上来,人矮根本就够不着,却是执着的举着不放下。 贺真看着她,整个人温暖如春,“别闹,自己吃,忆儿乖!” 她撅起小嘴,眼珠子转的骨碌碌的。 贺真心道:“这才几天,就开始调皮了,这还是当初自己在街上救下的小姑娘吗?唉,都是自己惯的。”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那个跟他一起救忆迪的人,不过很快就一闪而过。 她还是听他的话,没有再强迫他吃东西。要是让他在大街上边走边啃糖葫芦,就跟他比武输了一样悲催,不,比战输了还没尊严。 “哥哥,忆儿有点困了!”吃饱了喝足了,那就该歇息了! 额,他心想刚刚还要飞起来,现在就困了,真是个小猪儿! “那我们回客栈休息吧!” “嗯,好!哥哥,忆儿的眼睛在打架。” 贺真:“......” 赶紧调转方向,朝客栈的方向走去,感觉旁边的人越走越慢,脚步也有些乱。 “忆儿,忆儿!” “嗯...哥哥......” “忆儿,别睡,在坚持一下下就到了。” “嗯...哥......” 贺真感觉声音越来越小,低头,凑近一看,惊掉他下巴,不愧是小猪儿,吃完就睡,眼睛合拢的成了一条线。他伸手拉,她只知道胡乱的抓。 没办法,贺真只好蹲下身,将那个小猪儿背起来,小猪儿迷迷糊糊的喊:“哥...哥...嗯......” 贺真背上背一个,手上还提两大包裹,他心里那个苦啊啊啊啊,像洪水泛滥。 他心想,我一个潇洒惯了的习武之人,现在怎么就成了一个带娃娃的、像个妇...人了呢?好像也没人强迫啊,都是自找的! 想着想着就到了客栈,一进门,老板就笑意盈盈的走来,看了眼背上熟睡的人,赶紧接过他手里的两个包裹,并压低声音说:“年轻人,打个商量。你看你一个人带个小娃娃,能不能腾出一间房,让给那个年轻人。” 贺真被这忆迪,歪头朝老板指的地方望去。一个年轻人半靠着墙壁睡着了,神色极其疲惫。 贺真转头,也是压低声音,极轻的说:“可是我,这...这是个女娃娃!” 老板说:“都是年轻人,在外也不容易,行个方便嘛,这娃娃也还小。” 贺真又望望角落里的人,也感觉于心不忍,此时背上的忆迪,迷迷糊糊的搂紧他,“哥...哥......” 他点头表示同意,抬脚就往二楼走。 老板说退房钱,贺真说不用找了,就当请那人住宿一晚。 老板赶紧把手里的包裹递给小二,示意小二赶紧给客官送过去,那小二也是麻溜的很,接过包裹就跑到贺真的前面,不让包裹脱离客官的视线。 老板赶紧叫醒云暮,“年轻人,醒醒,遇上好人啦,房间让出来了,快上楼休息吧!” 云暮立马清醒,抬眼望向二楼,只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一个小姑娘上了二楼,他也只看见那人的大半身子,头部都没看清楚。 云暮赶紧谢过老板,他掏出钱袋,老板忙摆手,说:“收起来,收起来,那人已经替你给了,些他去吧!” 云暮再次向老板道谢,赶紧上二楼,跟从楼上下来的小二遇个正着。 小二说:“客官,请跟我来。” 云暮道:“多谢!” 小二将云暮引到二楼最里面一间房,“到了”,云暮瞟了一眼房间,干净整洁,不错。 云暮说:“多谢!劳烦告知,让房的那位客官住哪间房?” 小二伸手指旁边那间,“就是这间!”云暮再次道谢,小二就下楼去了。 云暮行至旁边那间客房门前,立定,正欲抬手敲门,想到刚刚那个孩子已经睡了,不便惊扰。于是他对着闭门作揖,小声道:“多谢客官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房间里很安静,云暮本欲离开,忽然从门后传来很轻的一声,“奔波在外,无需多礼,都是疲累之人,早些歇息便是!” 云暮作揖,道:“多谢!” 这次里面没在传出声音,他也就转身回了另一间房,实在太累,他略洗漱一番,倒头就睡。 贺真回到房间,将忆迪放置床上,替她脱靴,放好后,又替她擦脸擦手,盖好被子后就转身走到不远处的榻边。他刚刚向小二多拿了一床被褥,自己就在榻上凑合一晚。 一轮即将满玄的月亮高高的挂在空中,照亮整个大地。 温柔的月光撒进客栈,跃进门窗,屋里又明又亮。 第六十四章 关口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疲于奔波,许久又不曾好好休息,这一夜,都睡得特别安稳踏实。翌日醒来,天已大亮,估计时辰不早了。 贺真在榻上睡了一晚,除了腰背有些僵硬,其他的都还好。他起身,望了眼床上的人,还没起来,他想这真是个猪儿,睡得比他早,还醒的比他晚,不是猪儿是什么呢? 今日反正能过关口,他也没那么急着赶路,懒洋洋的起床洗漱一番,然后下楼去看看他的马儿。马儿跑了这么久,也很累。 客栈后面有一处马棚,小二正在给马儿喂草,贺真想这客栈的人很温暖。小二见他走过来,笑盈盈的朝他说:“客官,您怎么不多睡会?这马我替您喂养就得了!” 贺真也朝他笑,脚上的步子没有停下来,直径靠近,“有劳了!”他顺势看看旁边,马棚里还有几匹马,离他近的那匹马,能看出比他买的这匹马还要出色一些。 机灵的小二瞟一眼就会意,忙说:“哦,这匹马啊,是昨晚您让客房给他的那位客官的,本是匹良马,常日奔波,疏于喂养,要是好生喂养些时日,会更矫健的!” 贺真知道店小二说的都是实话,也声称如实。 他也捧出一些草喂马,这还未开春,能找到新鲜的草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对这家客栈的好感更甚一层。 忆迪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轻松,这一晚她睡得香甜又安稳。房间里空荡荡的,她以为是在自己房里,当她看到榻上的包裹时,才想起昨晚迷糊中哥哥让出一间房的事儿。 她不见贺真,立马起来,收拾一番,就开门出去。 云暮通过一晚的养精蓄锐,今日状态确实好了很多,洗漱一番,刮掉胡茬,又是一翩翩少年。他想着出门吃顿饭,吃饱了好继续赶路。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门出来,碰个正着。云暮想起这是昨晚让房给他的那位客官带的孩子,于是彬彬有礼,深深作揖,忆迪虽然有些紧张,也有模有样的回礼。 他问:“敢问姑娘这是?” 忆迪不假思索地说:“我下楼找我哥哥!”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 云暮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对兄妹,既然是恩人的妹妹,那也是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请姑娘下楼一起吃早饭,权当做认识的一番缘分。 忆迪本拒绝,要去寻哥哥。 云暮极力邀请,正好碰见那喂马儿的小厮,看见忆迪就说:“姑娘,您家公子让我转告您,他去集市买点盘缠,若是您醒了就在客栈等他,不要一个人跑出去,他去去就回。” 既然如此,忆迪仔细打量了一下云暮,见她也不是凶神恶煞之徒,心里开始动摇。她这样定定的看着云暮,倒把云暮看得不好意思了。 云暮说:“姑娘,既然您哥哥要一会才回来,为了表示对您昨晚让房留宿的谢意,一顿饭实在不值一提。在下还要赶路,权当成全在下这份拙意。” 忆迪见对方彬彬有礼,自己一个人干坐着也是干坐着,最主要的是她感觉很饿,饿还不说,钱袋还不在她身上,所以答应云暮的邀约。 寻一张干净的桌子,二人坐下,叫了最丰盛的早膳——牛肉面。二人吃的津津有味,饭毕,云暮又说了许多表示感谢的话,小二早已帮忙把马儿牵出来在门口等着,再三表示感谢,又说要带话给她哥哥,然后翻身上马,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看得忆迪都有点痴呆。 马背上的人抱拳,扬鞭而去,消失在一股尘烟里,背影竟是那么伟岸。 贺真喂马儿的时候,突然想到忆迪又可能不喜欢贺伦达部落的首饰,因为没大原的首饰精致小巧,而且大都以玛瑙玉石等为主,而不像大原以金银居多,于是他打定主意要多买些回去,免得回部落又四处搜罗。 烟尘还未消失殆尽,贺真就从外面回来了。 忆迪一见他回来,立马笑盈盈的跑过去,“哥哥,你去哪呢?” 贺真站定,近乎慈祥的神态,“店小二没告诉你吗?我去集市上卖点东西。” 忆迪半嘟起嘴,“说了的”,贺真笑意又加深一层,“忆儿,饿不饿?哥哥给你买”,不待他说完,她就开口,把昨晚让房的人如何邀请她吃早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报告给他。 贺真听后笑笑,都是行走江湖的人,也不拘泥那些,也没多说,只问她吃饱了没有,她比划一番,意思是自己吃的很饱。 贺真还以为她没吃,所以自己也没吃,等着一起吃早膳,现在忆迪吃过,他也就叫了一碗面。吃毕,二人离开客栈,直赴边关。 激起一股尘埃,瞬时满散广天地,灰蒙蒙的一片,远去的背影留下一层纱。 一骑飞尘,携缕缕云烟至关门。 自上次关暮远要求关口进出要仔细排查,尤其留意可疑人等,看看贺伦达部落的那位是否是真的进了大原。边关岗哨就加强戒备,也没要求把人要强行留下,找不到人家的过错若是押人,只怕会激发矛盾,尤其是在这紧要关头,不敢冒险。 忆迪发现马车突然停下来,忍不住钻出来看看,抬眼就见一道城墙,一道大城门,有几个人在门口检查行人的行李。她前面有一行车队,车上拉了东西,都是大包小包的麻袋,她忍不住好奇,问贺真那是在干什么,他说:“想从这里经过,就必须岗哨放行,一般人是不能从这里进出的。忆儿,待会别说话,哥哥来应付。” 处于好奇,她根本都没听进去,但是嘴上却乖乖的答应,成了一种习惯。 前面的商队渐渐的放行通过,很快就轮到贺真的马车了。岗哨问:“什么人?车里有些什么?” 贺真非常镇定,正欲回答,哪料旁边那个刚刚还答应他不说话的人就开口了,“我是大原人,车上有什么,你自己看吧!”说毕,她就自己撩起车帘子,里面都是些大小包裹。 贺真:“......” 那岗哨抬眼看看那孩子,不过十来岁,倒是干脆,不像那些商队狡猾的很。 岗哨问:“你是大原人,那这位呢?还有你们去关外做什么?” 没有贺真说话的余地,“他呀,是我哥哥。做什么,当然是回家咯!”岗哨望了望贺真,一副清秀像,又是着大原国的服饰,还真看不出来他不是大原人。 贺真在一旁心道不好,这小猪儿添什么乱,只怕在盘查盘查就露馅了。 岗哨又问:“你是大原人,你的家不是在大原吗?怎么你们要到关外去?” 忆迪发现旁边那个人的脸色不太好,“我说这位大哥,天下皆为家,这句话你不会不懂吧!” 岗哨脸色一沉,面露不喜之色,贺真满肚子都是苦水,只怕要坏事。 “你说,身为大原人,怎么家在关外?”岗哨没好脸色的厉声问一旁的贺真,贺真心想既然岗哨相信自己是大原人,现在该如何说为什么要去大原呢? 忆迪面不改色,“你问就问嘛,凶什么凶,吓到我哥哥的话我就不走了,我母亲还等着我们去那边接,要是晚了或者不去接,出了什么意外,我就告你草菅人命。” 贺真心道:“胡说八道还有一套!”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忆迪,“忆儿,怎么跟大人说话了,好好说!” 那岗哨横扫一眼两个人,虽然心里觉得可疑,不过那孩子说的是真的,现在两边关系这么紧张,要是大原人在关外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也有莫大的关系,若是引发战乱,到时候真就吃不了兜着走。 云暮今日到边关,气都没松一口,就来巡视一下关口的情况。刚到就听见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似乎还有点熟悉,加快马速,朝关口城门赶去。 人高马大,一眼就跃入人的眼帘。那些岗哨立马抱拳问候“大人!” 只有忆迪一看见他就喊“喂”,那些岗哨脸色煞白,一旁的贺真也是脸色不定,这家伙又要干嘛,看那些岗哨毕恭毕敬的样子,那人应该是这里官最大的,她如此无礼,糟糕了! 忙道:“忆儿,住口,怎么这么无礼!快道歉!” 云暮听见那声“喂”,目光扫射过来,在落定于忆迪身上时,瞬时和缓了许多。 她说:“大哥哥,原来是你!” 云暮:“小姑娘,原来是你呀!” 两人同时发声,这让一众人莫名其妙,贺真更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那两个人根本不顾周围其他人的表情,只顾自己的喜悦。 云暮好奇的问:“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关外做什么?” 忆迪终于逮到机会,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大哥哥,我去接我母亲回家,我很久很久没见她了,可是他们不放我过去!” 忆迪还不忘躲躲闪闪的瞟一眼岗哨,云暮脸色微变,扫了眼那岗哨,换种口气说:“不急,不急,我让他们放你过去。这位是?” 云暮视线转向旁边那人问,忆迪忙说:“这是我哥哥!” 云暮忙抱拳作揖,“原来是恩人,得罪了,得罪了!多谢”,不待他说完,贺真忙抱拳回礼,“小事一桩,勿提!” 简单几句,就已道明关系,云暮又是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又听岗哨说车内都是一些衣物包裹,于是礼貌的赶忙放行。 两路人马告别,云暮还说早已找到家人赶紧归来,忆迪俯身道谢,云暮在马上微微颔首。 贺真驾着车扬长而去,云暮坐于马背上,遥遥望去,那背影似乎藏了另一翻天地。 忆迪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好像不一样,仔细一看,她的哥哥头发散乱,还凭空长出几缕胡子,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天真的问:“哥哥,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贺真笑而不语。 云暮望着背影变成一个点,消失在那广袤天地间,抬头看看这道墙这道门。再广袤的天地,也还是被关在这一道小小的关门后。 第六十五章 恶整夫君(感谢老侗胞等友友的推荐票)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元宵佳节临近之际,人多也杂,鱼龙混珠也是有可能的。关暮远的人在城里城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所以他猜测那个人应该很早就已经离开。 他安排关口严加排查,一连这么多天,也没有丝毫发现。他一时苦恼,密信一定是真的,这人肯定来过大原,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这让他很是耿耿于怀。 璟玉猜测过,说不定人家早就返回部落,根本没久留,所以才一直寻不到。 关暮远想起那封信,没写日期,璟玉说的也是有可能的,人家偷偷的来,逛完了要走了才被自己的人发现,这说明了一个问题,他的秘密联络网还不成气候,早该有更近一步发展的。 寻人不得,也没出什么事,就目前紧张状况来看,实在没什么心思顾及那个人。 在大原国,正月十五到处是一片灯的海洋,因为这里流传着一句话——三十的火,十五的灯。除夕夜里必须把火烧的旺,越旺越好;正月十五元宵的灯,越亮越好,越多越好。所以这天,灯火辉煌,到处是一片灯的海洋,个个大街小巷都是高高挂起的明灯,像是给大原国穿上一件华美的衣裳。 关暮远答应过疏禾,今日会带她去皇城外的大街上去看灯,她早早的就收拾好,等他来接。 关暮远赶来的时候,她早已一身男儿装打扮,整个人精神抖擞,看起来不失为一个堂堂公子哥。他看着她的这身装扮看得入了迷,竟是愣了许久。她迫不及待的催促他,他犹豫了片刻才拉着她出门。 他面露羞涩的说:“你这一身装扮,在大街上我还不敢拉着你。” 她感觉不解,忙问道:“为何?” 他笑了,而且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你不知道为何吗?”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笑的更欢,“你瞧你,现在这么俊一个公子,我若是时时不离手,这满大街的人该如何看我呢?” 那个反应慢三秒的人,硬是没反应过来,“不就是拉个手逛个街吗,谁爱看谁看去,又不会少块皮。” 关暮远被她这可爱气蒙了头,只好提示的更明确一些,“你现在可是个公子,男的,你见过两个男人拉手逛街?” 疏禾:“......” 愣了一小会儿,她硬是死拽着他的手不放,信誓旦旦的说:“我有办法!”此言一出,关暮远心道不好。 果然,片刻后,关暮远成功被她改造成一个“女人”,关暮远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他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涂的红一坨白一块,头上金金钗钗的挂的个满满当当,只要他稍微一动,叮叮当当的碰撞个没完,他紧闭双眼,实在看不下去。 他生无可恋的说,“丫头,你这是要为夫没脸见人啊!” 她看着自己的成果,还颇为满意,好像还在思索哪里还可以挂带你啥的。他哭笑不得,又骂不得,对女人不比得对付敌人,对敌人往死里打就行了,可这个女人,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真叫他为难。 这时璟玉正好来寻关暮远,问问他何时出发,来的正是时候,疏禾赶紧请进来,请进来欣赏自己的杰作,还要璟玉帮忙看看,看看哪里还需要修整的。 璟玉进门一眼就看见一个奇怪的人,仔细看看,才认出是他家将军,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千遍不能笑出来。 可是嘛,他连路都走不稳了,踉跄几步,就大笑出来。 关暮远如若针毡,生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诶,你来的正好,你看看他这样可以出门不?” 疏禾指着关暮远问璟玉,璟玉笑得眼泪就快流出来了。 “夫......夫人,这是谁呀?” 关暮远:“......” 疏禾眼前一亮,“你没认出来吗?呀!太好了,连你都没认出来,这样我就可以放心的带出门了。走,本公子我带你们逛窑子去!” 她一边说,还右手一挥,就好像真的是带两个小弟去逛花楼似的。 璟玉:“......” 关暮远:“......” 璟玉傻眼了,简直刷新他三观,原来他们堂堂的将军夫人是个喜欢逛花楼的,他惊呆的下巴快要掉了。 关暮远颇有些难为情的对璟玉说:“璟玉,赶快给我把这金金钗钗的给我弄下来!” 璟玉正欲动手,背后一个声音响起,“不许动!不许摘下来!” 璟玉看看他那可怜兮兮的将军,又看看那个势在必行的将军夫人,他进退两难。恨不得立即变成一只地鼠,打个地洞钻进去。 关暮远:“璟玉,快点!” 疏禾:“你敢!” 璟玉:“......” 璟玉心里都是苦水,心道:“我到底做错什么呢,老天要这这样对我,呜呜呜......” 璟玉眼巴巴的望着将军,示意求放过。 关暮远只好对疏禾说:“丫头,别闹,你这样,让为夫怎么出门嘛!” 疏禾不说话,但是也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璟玉在一旁不仅为难还当了一个大灯泡,他想趁机溜掉,奈何被他那机智的将军发现,行动无声的被宣告失败。 将军心思一转,对璟玉说,“璟玉,不许走。既然如此,今天一个都不去出这个门!通通都呆在家,不去看花灯,听说今年的话灯非常漂亮,是吧,璟玉?” 璟玉当然知道他的将军是什么意思,忙说:“不要啊,将军,今年的花灯特别多,听说还有花灯车,京城四大家还欲斗花灯呢!将军要是不让璟玉出这个门,璟玉可就看不成这么好看的花灯咯,唉!” 两人一唱一和,疏禾越听越不对劲,这么好看的花灯若是看不到那就亏大了。忙跳回关暮远身边,皮笑肉不笑的,一改常态,开口说:“依我看呐,将军不带下属出去看花灯,是有些说不过去哈,你看璟玉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将军于心何忍呢?” 璟玉:“......” 关暮远:“......” 璟玉心道:“这又关我什么事啊!”他看看关暮远,似乎也是无话可说,忙说道:“将军,其实吧,我可以不去看花灯的,您也不用于心不忍。” 关暮远轻轻嗓子,“可以不去看的,是吧?那好,我们就在府里吧!” 这可把疏禾急坏了,赶紧朝璟玉挤眉弄眼,璟玉装作看不懂,“夫人,您的眼睛怎么呢,一直扯来扯去,不舒服吗?不舒服就请大夫看看。” 疏禾狠狠的剜了他两眼,关暮远在旁边憋笑,强装镇定。 关暮远接话:“不舒服,赶紧请大夫啊!”他说完欲起身,疏禾赶忙拦住他。 她忙道:“没没没,没有不舒服,就是璟玉说他不想看花灯,我觉得他撒谎,就多看了他两眼。” 璟玉望望将军,将军眼角轻眨,他知道了。璟玉做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将军,璟玉不敢骗您,是真的可以不去看的。” 疏禾忙道:“不,你想看。” 璟玉说:“夫人,我真没那么想看。” 她说:“我说你想看你就想看!” 璟玉:“......” 关暮远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他这个夫人啊,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璟玉这才有些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家将军,“将军,我”,求助似的,又说不出口他委屈。 “这样吧,璟玉,你给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劳什子拆了,我就允许你们出去。”还不等璟玉开口应答,旁边的那一个就赶紧窜过去,“我来,我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劳什子,不要了,我也觉得不还看!” 璟玉:“......” 关暮远:“......” 什么叫女人的脸翻得比书还快,这就是,亲眼见证,璟玉心生一个想法:他以后要远离女人,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太可怕了。 很快,关暮远的那张脸又劫后重生,三人出门朝大门口走去。何欢早被安排在大门口候着的,这一幕喜剧她没亲眼看见,当然也不会有人讲给她听,可惜了何欢硬生生错过了一场好戏。 第六十六章 寻人不得(求推荐票)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皇城外的街道灯火通明,如白昼;一轮圆月悬挂夜空,照亮大地,如银幕。燃灯万里,月辉与灯火遥遥相印,流光溢彩,华丽乐章,勾勒出一副人间天堂。 疏禾欢喜的像个出脱的兔子,蹦蹦跳跳,笑声都留在风里。关暮远只好紧跟着她,何欢原本是要寸步不离的跟着,现在有将军在,她也终于可以闲逛一下。璟玉一边闲逛,一边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人山人海,欢声笑语,乐声四起,一派祥和。 行到一处买花灯的地方,她欢蹦乱跳的凑近去看。那花灯五花八门,形形色色,很是精致。她挑挑拣拣半天,挑了一个骷颅形状的,她拿给他看,问:“好看吗?” 关暮远:“......” 他自觉的掏出钱包,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说:“三十文。” 他从钱包里掏出三十文给老板,跟在她后面走。 他实在搞不懂,女人不都是喜欢那些乖巧精致又可爱的东西吗,怎么他家里这个就如此与众不同呢?也是,只有这样他才敢相信是她,要是她选个什么小兔兔的,他才更加怀疑自家丫头是不是被掉包呢! 她一路走,一路买,还一路吃,毫无顾忌形象。 他心想:她有个什么形象可要的,不要皮不要命才是她的形象。她买,她吃,她疯,他就跟着,他就是个付钱的,还兼职她的私人保镖,最关键的是,这一路付钱的保镖他当的还甘之如饴。 他那个如风一样的女子终于回来了!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左手放置身后腰间,单手负立而行,看着她笑,看着她闹,他不苟言笑,却也是极宠溺的。 行到一处猜灯谜的地方,疏禾就移不开脚,死缠赖皮要玩,关暮远只得应了她。几个回合,输得一败涂地,关暮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要不是人多怕弄丢了她,真想离她远点,表示不认识她。 她软泡硬磨的要玩,他还以为她会,结果就是给他自己难堪的,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相信她就是自己在找死。 实在是看不下去,又见对方嚣张的很,她看看自己手里抽的那个字谜,脑壳都大了,他正欲出手帮她,她也正好可怜巴巴的把视线投过来。 她可怜见的说,“夫......公子,你快来帮帮我吧!” 关暮远心道:“知道找夫君,还不算蠢得无药可救!”又见她是想喊自己夫君的,关暮远心里乐开了花,立马走过去,“给我看看”! 虽然只有四个字,那给她的感觉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她乖乖的把手里抽到的字条递给他看,他也不接过来,就着她的手看,纸上写着“独留花下人,有情却无心——打一字谜”,关暮远想都不用想,就在她耳边说“倩”,她那崇拜的小眼神,要把他看得飞起来了。 关暮远心道:“这么简单的都不会,说出去真是丢人。人虽是小小个嘛,字也不识一箩筐,唉,看来是得好好调教调教,不能再这么任由她文盲下去了!” 对方见她好不容易答对一个,也不跟她计较有没有人帮,继续猜,她抽回一个“一箭穿心”,她小声嘀咕:“一箭都穿心了,那不死翘翘了。” 关暮远差点一个踉跄把自己埋在土里,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幸好只有他一个人听见,要是让旁边的人呢听见,不要笑掉大牙,只好又告诉她答案“必”。 这次她抽到一个“两点天上来”,她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忙道:“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是‘关’嘛!” 唉,我们文韬武略的堂堂将军大人,在一旁屁都放不出来了,说不认识她嘛,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人早看出他们是一起的。 旁边有人问关暮远:“公子,令弟真是活泼,年纪不大吧?” 他只好说:“不大,不大,刚过舞象之年。”那人仔细看看,又夸了一番,无非就是说她长得高,皮肤好,活泼...... 一连猜了许多,都是关暮远帮她的,要不是他,估计她也就能猜出个“关”字来。 一路走走停停,玩玩乐乐,很快就将近午夜,关暮远连续几日都劳心劳力,现在也不大有兴致逛街,她倒是自得其乐,疯的停不下来。 璟玉跟何欢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跟他们分开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关暮远心想璟玉要去打探消息的,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璟玉离开将军跟夫人,带着何欢,以她为掩护,就去了那万花楼。万花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璟玉也装作一副浪荡样子,直奔那个叫妙心的女子的房间,把何欢放在方面做岗哨。 璟玉很快就出来了,趁着一片热闹,还没人注意,璟玉跟何欢溜出万花楼,继续在街上闲逛,顺道找找将军跟夫人。 将近午夜,街上的行人也没见稀少,看来这***腾是少不了的。毕竟这是盛大的节日,一年才一次,这一过,就出了节,就要开始各忙各业。 关暮远突然感觉有一股敌意,偷偷的四处寻望,也没见可疑的人,到处都是人,个个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并无不同。他的那丝疲惫之感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提高警惕,离疏禾又近了几分。 疏禾想起那个小姑娘,她很想去看看,但是想甩脱关暮远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坦坦荡荡的缠着他要去要去那个小医馆,他自然会答应她的,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只要不伤天害理,他都会答应她的。 路过人群多的地方,关暮远就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往他怀里带,她心里甜滋滋的。可是一想到自己这身装扮,还是很豪爽的离他远一点,免得引来异样的目光。 他感觉到她的变化,带一丝不满意的问:“你干嘛离我那么远?” 她指指自己,小声说:“我现在是男的,免得别人当你是怪物看。” 他说:“我宁愿别人当我是怪物,也不要别人碰你一点点!” 她愣在原地,仿佛时光停止,她望着他望的出了神。这种感觉,甜爆了,她早已迷恋上那张脸,这一刻,已经迷得死心塌地。 她问:“只是触碰一下,也不行啊?” 他干脆果断的说:“不行!你只能是我的,其他的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她高兴的要飞起来了,赶紧靠近他几分,把半个身子都塞进他怀里,还对他抛了个媚眼。看得他心酥酥的。 等到了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段,他趁她不注意的时候,靠近她,很快,她慌乱的看着他,他当什么都没发生的那样,也不看她,直直的望向别处。 她心里嘀咕“坏人”,小手就去揪他的胳膊,揪的他“咻”了一声。他本就在努力克制自己,她却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劲的撩。 她头顶飘来一句话,“撩完能负责吗?”她立马松手,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说:“看来真是皮痒了,要好好收拾收拾!” 两个人一路走过,也引来一些异样的目光,但是也还好,望望就好,没大张旗鼓的叫喊,这还是比较有素质的看客。不是那种一看到针大点的就叫喊的有天那么大,那种看客,最是不耻。 平时很快就能到小医馆的,今日挤挤攘攘的,走过去也废了不少时间。关暮远在门外等她,她去问医馆的那个掌柜,听说小姑娘被那个人带走了,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很放心。因为她相信那是一个好人,定会给那个小姑娘最妥善的安排。 她悻悻的站了一会,那种失落感尽量不流露出来,因为她不知道那种失落感是见不到小姑娘的还是见不到那个人的。 出门的时候,又换上那副没心没肺的表情,她说:“我们回去吧!” 他自然都会听她的,转身打道回府。他心里也是充满疑惑的,这好好的突然说回去,似乎进去问后得到的答案不甚满意啊。 他问:“怎么呢?没见到人吗?” 她说:“被接走了!” 他安慰说:“被接走说明伤好了,你也不用担心。” 她只好点点头,她不会告诉关暮远,小姑娘是谁带走的,也不会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也只是跟他说偶尔碰到一个小姑娘受伤了,想看看情况。 在关暮远跟璟玉约定的地方碰面,四人在灯火辉煌的街上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疏禾自语,“哎呀,好累哟!” 他说,“莫赖皮!自己走!” 话还在风里没飘散,就有一个人在她面前蹲下来,她立马爬上他的背。 旁边另外的两个人,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心里什么也不想说,当没看到就好。 第六十七章 大鱼逃脱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回到将军府时,已是午夜,一轮圆月正当头,整个将军府被照耀的白灼灼一片,甚是祥和唯美。 书房,璟玉将一封信交给关暮远。 “将军,这是从妙心那里取来的。” 关暮远接过信,一边拆一边问:“有尾巴没有?” 璟玉摇头表示没有,一副得意的神情,“今夜人多,谁都有可能去那里,谁也顾不上谁,我装作个浪荡之人的样子进去的,所以并没有引人注意。” 关暮远抬头望他,停顿了片刻,说道:“看来我身边的人都有逛窑子的本事——有我在,是不是妨碍你们去逛窑子呢?” 璟玉:“......” 他见璟玉不说话,将军继续道:“看来还真是我碍着你们逛窑子咯!” 璟玉当然知道将军说的“你们”是指谁,但是那一位嘛,将军自己说的;作为将军的下属,肯定是不能那样说的,没想到一沉默倒让将军有了抓辫子的机会,忙解释道:“不是,没有,我们不逛窑子的。” 璟玉话一出就后悔莫及,真是越描越黑。 关暮远温和的看着璟玉,笑说:“你们还没有?怕是我不知道吧,这是嫌逛的次数少呢!” 璟玉:“......” 璟玉真是百口莫辩,唉,一言难尽,他不能说出那是夫人才做的事情,要是说出来,他会被挫骨扬灰的。硬是把“那是夫人,我是真没有”这句话硬生生的吞下去,把自己噎个半死。 关暮远也不再啰嗦,直接看信,信上是一些名字,他猜可能是人名。他把信地给璟玉,说:“你看看!”璟玉接过信,仔细看了看,说:“将军,这些都是人名吧!” 关暮远点头,表示赞同。 璟玉再看一次名单,发现人还不少,“将军,若是这张名单是真的,看来人还真不少。” 关暮远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去,把这些全部解决掉,一个不留!敢在我眼皮下闹这么大,休怪我不留情面!” 璟玉也是没量到,江离在将军的身边,竟然还敢把事情做得那么猖狂,简直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将军如此气恼,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针对的不是别人。 璟玉还是多问了一句:“将军,要不要再审查一遍,或者再套些消息?” 关暮远似是想了想才说:“不用,上次那个已经够用了,再多留一个就多一份风险,包括妙心,都不必多留!” 璟玉领命,正欲离开,关暮远又开口说:“下手利索点,不能留下线索!妙心嘛,送她离开,越远越好!” 璟玉转身,说:“是,璟玉谨记。还请将军放心,璟玉做事,定不会让将军失望。” 关暮远也不是不相信璟玉,就是免不了多叮嘱两句才放心,“我自然是信你的——注意安全,我在此处等你安然归来,去吧!” 很快,璟玉就消失在月色中。 等待总是漫长的,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消逝,书房内的人却感觉时间很难熬。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就跑到后窗,从后窗窗口处往外张望,一丁点声音都以为是璟玉回来了。 月色柔和而通明,风略带寒意,吹拂着即将苏醒的大地。一黑衣人,头戴面纱,手持长剑,飞转各处,按照他早已记进脑子里的名单,一一刺杀,瞬时毙命。 或府邸,或客栈,或街道,或床笫间,那些人皆是被一剑毙命。风儿还吹不出血腥气来,这天到底还是太寒冷,能掩藏人间罪恶的气味。 所以很多人喜欢下雨天或寒冷的冬季,那都是掩饰罪恶的最好时机。 璟玉归来的时候,天已有了要亮的意思,关暮远一直与烛火相对独愁怅。璟玉从后窗跳回来的时候,关暮远很激动,他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番璟玉的全身,他很怕璟玉受伤。 他忙问:“璟玉,可还顺利?有没有受伤?” 璟玉见将军很担心,忙答道:“让将军挂心了,一切顺利,全部铲除——也没受伤。” 关暮远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这里面有几个高手,我就有些担心——安然归来就好!” 璟玉忙回道:“让将军担忧,都是璟玉的不好,璟玉要更用功习武才好,不让将军再这样担心。不过里面那几个高手确实身手不凡,走了四五十招才让我找到破绽,极其难缠。” 将军安慰道:“你也别急,习武之人,切勿急躁,慢慢进修。以你的努力,很快就上一个阶层。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璟玉说:“将军放心,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们无迹可寻!” 关暮远沉思一会,催促道:“天快亮了,你赶紧回去处理掉衣物,然后休息!天亮之后,那边有一场混乱,我们趁乱而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将军,您也歇息一会!”璟玉很快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处理掉身上这件衣裳,就歇下了。 疏禾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身边多了个人,她能感觉道那人的气味很熟悉,也很依赖那股熟悉的味道,于是翻个身,又沉沉睡去。她还是能感觉到被人搂进怀里,很温暖,她也自然而然的胳膊一搭,就勾上他的脖子,那熟悉的气息从头顶传来。 深夜很快殆尽,月色也逐渐褪色,新的曙光渐渐横扫天地,昨日发生的一切终究停留在昨日。昨日是真的好,一切都回不来! 昨日已经过去,今日已经来临,又是一场斗争,经过斗争的今日变成昨天时才会厚重。 疏禾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估计亮了很久了。她习惯性的伸手摸,果然,身边空无一人,她都搞不懂昨晚的感觉是自己的梦还是那是真实发生的。 她匆匆忙忙的起床,何欢听见屋内有动静,赶紧服侍疏禾洗漱。 何欢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夫人,你知道吗,听说昨晚江氏的娘家出了事,今日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的出府了。” 疏禾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的问:“出什么事呢?” 何欢答:“到底是什么事,不清楚,不过将军他们都赶了过去,等将军回来就知道了,夫人就耐心等吧!” 其实她对江氏的事情是真的没什么兴趣,也就没再答话。 她还记得上次她撺掇常氏诬陷自己的事,虽然她不是一个惹事的人,但也绝不怕事。既然都伤害到自己了,她也不会菩萨心肠的什么都不计较,她不想报复,还不是为了将军,不想将军因为这些事而闹心烦躁而已。 这一整天,疏禾都没见到关暮远,也没见到璟玉,她有一种不明所以的感觉,江氏出事了,可能跟将军有某种关系。 疏禾在百般无聊又忧心中度过一日,晚上近午夜,疏禾感觉身边又多了个人,还是熟悉的人和熟悉的气息,没多想,双手一圈就睡着了。 等翌日醒来时,疏禾就听见府里议论纷纷,说江离的侍女阿莲勾结外贼、恣意行凶,为祸府邸,被处以极刑,当场杖毙。 书房内,飘荡着很浓的火药味的空气,璟玉气的青筋暴起,要不是将军在他面前,他真的想把这书房通通砸个遍。 “将军,我们忙活那么久,怎么就只收拾掉一个婢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而让大鱼逃脱呢?”璟玉气急败坏的,他搞不懂怎么就除不掉要除掉的人呢? 关暮远也正在气头上,脸色极其难看,许久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听璟玉如此问,他也正在想,“背后有人捣鬼,小瞧那女人的本事了!” 璟玉说:“那我们要不要再”,不待他说完,关暮远就打断他的话,“不急于这一时,已经元气大伤,短时内不会再有所行动。” 璟玉明白将军的意思,虽然对方这次根基未动,但也受了重创,短时内不会有大动作,可是他还是很不服气。 气氛异常凝重,对方布局的线已断,要重新建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还好对方未发现是谁动了他们的人。 第六十八章 殿上授命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消息一出,将军府就像一锅沸腾的水。 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勾结外来势力,暗害将军府的夫人,虽然并未得成,其心歹毒,其行恶劣,被人人唾弃。 其主为了自保,一口咬定毫不知情,撇清一切。那婢女阿莲也一口承认,都是她一人作为,跟她的主子毫无关系;虽然明眼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无可奈何,毕竟找不到任何与江离有直接关系的证据。 这桩婚姻又是皇上牵线搭的桥,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好真的一纸休书将人赶出府去,所以只好下令终身禁足,不得出府,没有得到将军的允许,也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下头的人,议论纷纷,也没人敢再去伺候江氏,关暮远只好重新挑选两个顺手的丫鬟,给江离使唤。美其名曰是使唤,实则还不是监视。 没有一举拿下江氏,关暮远早就预料到了可能会今日这一局面,毕竟江离是有强大背景的人。重创江氏布下的联络网,就是提醒她身后的人,该收敛的要收敛,该停手的要停手了;若是不知悔改,那后果将会更严重。 璟玉虽然有点闷闷不乐,但将军如此说,他也没特别介怀。天子脚下,除非一手遮天,也没人敢真的怎么样。 突然之间,差点被连根拔起,江氏被打的措手不及,最悲愤的是,被铲除的几条线中,还有一位亲堂兄。她悲愤又难过,折了贴身侍女,赔了与太子共同经营多年的消息链,真是一着不慎就失足恨啊。 她怒火中烧,还好那个机敏的丫鬟,替她揽下所有的罪责,声称她一人所为,跟主子毫无关系,所以自己才得以抽身,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被关在这里,跟囚禁在死牢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是一天坐吃等死,她无比愤怒,她像疯了一样的发狂,砸乱房间的东西,只是得不偿失,砸乱了也不会有人再给她添置新的。 常氏得知府里发生的事后,对于江氏的遭遇不仅有些高兴,还有些后怕,心想自己当初幸好听了将军的话,否则落个跟江氏一样下场的人还有她一个。高兴是自然的,毕竟江氏当初跟她的过节可不少,怂恿她诬陷夫人还只是其中一个,女人相斗的那些招数,江离可没少用在常婉身上。 不过她也不是落井下石的那种人,不会趁人之危,即使江离曾经对她百般刁难,甚至伤害,现如今也算是得到了处罚,她干脆不去凑热闹。 牡丹非常不理解,劝她趁机去报复一番,她只是摇头。以前的她,可以争,可以斗,是因为她不在乎给府里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是现在,她在乎,在乎这个府里是否安好,在乎那个人是否高兴。 一个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人或事,那就是有了软肋,不可能再做到无坚不摧。 常婉的冷静,关暮远倒是有点刮目相看,他觉得常婉应该会有所动作的,出乎意料的没有,看来那个人是真的彻底的改变了。 他有一种直觉,常婉以后会是他靠得住的人。 遥遥官道,一骑飞尘,马蹄声振聋发聩,弹起的尘烟弥漫了身后的幕布。 皇城大殿,众臣林立,也包括被禁足的九王爷,九王爷被放出来,看来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宝座之上的人,怒气冲天,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架势,朝堂之上,什么声音都没有,一片死寂。 皇帝的手中还握着刚刚才呈上来的信帛,指骨节捏的泛白,眼珠都快被瞪出来了。他是真的极其生气,信帛上说,北苑跟邻国大食国正式结盟,意欲反抗大原国的征粮政策。 朝臣毕恭毕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皇上扫一眼满大殿的人,个个耸拉着脑袋,怎么看怎么像贼眉鼠眼的怂包,越看越气,“啪”的一声,皇上把自己手中的信帛朝大臣中间扔了过去。 个个立马跪地,恨不得趴在地上睡上一觉,除了“陛下息怒”几个字,好像没人敢多说一个字。也没人敢捡起摔落在地上的信帛,只有九王爷偷望了一眼皇帝。 这让皇帝陛下更是气恼。 “朕要你们何用?拿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百姓的尊崇,享受荣华富贵,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你们呢?一到关键时刻,个个成了哑巴,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众朝臣:“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宝座上的人嗤道,“息怒!息怒!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朕如何息怒?” 众朝臣匍匐的更低,额头几乎紧贴着地面,沉默,现在连一句“陛下息怒”都不敢说。 这下皇帝更气,他从宝座上站起来,伸出右手指着大殿上跪拜的朝臣,慢慢移动,指了整整一圈,最后,唰的一甩,龙袖翻飞,无奈的垂下手。 怒声道:“都起来吧!” 众朝臣:“谢陛下!” 窸窸窣窣的一阵,众人陆陆续续的起身,还是颔首,头不敢再高一点点,生怕自己的脑袋冒出的比别人高一些。 皇帝望望九王爷,点名问九王爷的看法,“老九,你怎么看?” 九王爷被禁足数月,又被褫夺封地,这突然被提出来,他明白这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估计惩罚会加重,若是表现的好,之前的惩罚还有可能一笔勾销。 作为一个做梦都想翻身的人来说,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以他从进殿以来对皇上的察言观色来看,皇上是想开战的,只是他不知道上次升朝之时,太子就是主张开战才得以嘉奖的。 九王权衡利弊一番,说:“回禀陛下,罪臣以为该打,小小番邦之国,如此不把我们大原放在眼里,简直欺人太甚,别说父皇忍不下这口气,罪臣也忍不下这口气!我大原国以武治天下,这大殿之上,善领兵出征之人大有人在,还怕他小小番邦不成?” 九王爷的这一番话说到皇上的心坎里去了,立马和颜悦色,“什么罪臣,即日起,解禁,退还封地,好好为朝廷出力!” 九王爷立即跪地谢恩,好一番志得意满。一旁的太子脸色沉了不少,但是不好发作,毕竟这是在朝堂之上,众人都看着了。 朝臣纷纷夸奖陛下英明,也恭喜九王重得封地。 皇上说:“难得我的两个皇儿想到一块,那就打,那北苑是欺朝中无人吗?九王说的是,我朝中善领兵出征之人,大有人在,不惧!各位,有何看法?” 除了称赞皇上英明神武以外,那些大臣好像真的无话可说,个个都是惊弓之鸟。皇上看了,极其不满意,最后还是由九王和太子牵头,提起驻守边关的暮远将军。 众大臣不是没想到暮远将军,只是都不好提,两国若是交战,最大威胁的还是那镇远将军,身在敌国,一旦交战,指不定就被首当其冲的处置掉。皇家不顾及,是因为身份在那,大臣若是不顾及,那就是与关家树敌。 听皇上决定开打,关暮远就心神不宁,不仅担心远在敌国的父亲,还担心府里的人。他不能提出议和,会被冠上毫无忠君爱国之心的帽子,他不能提出打,会被世人议论无德不孝子,所以他只能听之任之。 皇上开口,“太子跟老九说的合理,理应由驻守边关的暮远将军领兵前去会战。暮远?” 关暮远只得稍稍出列,双手抱拳,毕恭毕敬的,“微臣在!” 皇上立马挤出一点微笑来,“由你出战,我放心,世代爵位,功勋卓著,尤其是你暮远,年少成名,战功了得!此次由你领兵,你父子二人即可相见,战胜后,就由你亲自护送镇远将军回朝!” 话说得很好听,战胜后亲自护送回朝,那如果战败呢?是不是都不用回来了呢?若是不护送回朝,那还被戴上一顶叛国背君的帽子,永世无法归故里,也永世无法抬头做人。 皇家,这一手如意算盘打的真是好! 关暮远别无他法,只能接旨,跪地:“微臣领旨!谢陛下!” 关暮远从大殿出来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厚重的雾霾沉下来,压得整个皇城像是要垮掉似的。他没有心情看什么天空,从他身边经过的朝臣跟他打招呼时,他也只是敷衍的回复。 出皇城城门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宫殿,良久,转身就走,逃也似的离去。 第六十九章 府中接旨(感谢老侗胞等友友们的推荐票)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沉沉的雾霭,让人感觉天空越来越低,天地之间的那点距离,感觉一人可抵。 将军的飞骑停在门外,发出嘶吼声,他刚刚跑的太快,勒缰绳勒的及时,马儿被他勒疼了,现在正在申诉它的疼痛。 将军飞快的奔入书房,立即召唤璟玉前来议事。璟玉在偏房里整理兵书,那都是将军让他读过的,他现在整理好,准备给云暮捎去。 小斯在门前唤他,说将军有传,璟玉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赶过去。 书房内,关暮远负手而立,神色凝重,璟玉猜想肯定是皇家又在作妖。 不等璟玉开口问,将军就直接告诉他,“要出征了!” 璟玉僵直片刻,虽然他早有预感,但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他惊悚之余是害怕,将军出征,攻打北苑,老将军还在人家阵营。这都要开打了,也没半个人为将军的处境想想,自己的父亲还在敌方,就这样出征不是在一条独木桥上夜行吗? 璟玉很焦虑,问:“将军,圣旨还没下吧?” 他说:“估计快了,刚刚朝堂之上已经当廷宣布,一道文书而已,随后就到!” 璟玉急的像个疯子,他不是没跟将军出过征,只是这次不一样,将军是有心魔的。心病心魔会使一个人丧失理智的,还有要面对自己不敢面对的事实,实在是太冒险,他实在太担心将军了。 但是他没有选择,身为大原的将军,本就有守护黎民百姓的职责,身为沉沙关外的驻守武将,他跟将军都没有退路,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 他试探性的问:“那......那将军有何安排?” 关暮远看着窗外,“先等,看皇帝准许带多少人马?” 璟玉说:“我们边关驻守的将士只有三万,若是想打胜仗,我们在中部的将士需全部调遣至边关。” 关暮远苦笑一声,哀伤道:“我们的皇上是不可能让你我全部带走的,他为何要我把主力军调回中部来?你我心知肚明,若是信得过我,又何必调来调去。你看四皇子镇守东北边境,皇上何曾要求他的主力部队调回过中部?” 唉,这位皇帝陛下不信他啊,有此一役,也都是皇家咎由自取。当初征粮文书一出,他就曾劝谏,不仅不接受劝谏,结果还倒说他关暮远心生二心;现在别人狗急跳墙,他还是得让一个他不信任的人去,也是自作孽。 璟玉愤愤不平,“既然如此不信任,又何必安排将军呢?” 关暮远说:“我镇守的边关,派其他的人不合适,这是其一;其二,老将军在对方,他量定我会拼命迎战,不敢懈怠;其三嘛,即使兵败,不会伤及根本,也可除却他一大心头之患,一箭多雕,何乐不为?” 璟玉越听越不是滋味,他实在气不过,又无处发泄,咚的一拳锤在墙壁上,喝道:“岂有此理!” 关暮远倒是异常的冷静,璟玉怀疑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将军,他哪里知道,心寒的人,是不会愤怒的,也不会怨怼的。 晚间,一队骠骑飞奔至暮远将军府,为首的太监,手托圣旨,一路小跑似的行至将军府的正厅大院。与此同时,一对人马行至九王爷府邸,为首太监手托圣旨,严肃的立在王府的大院。 为首的内侍官大声念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暮远将军随督帅出征西北,特此封为征西大将军,遣精兵十万,三日后出发!” 内侍官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九王爷协大将军出征西北,特此封为征西督帅,三日后出发!” 领旨谢恩! 王爷府一派喜庆,将军府一派沉寂。 跟着将军跪地接旨的人都是蒙圈的,关暮远接旨谢恩后,示意璟玉打点一下,顺势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劳烦诸位大人特意跑一趟”,璟玉边说边把一些银子塞给那送圣旨的人,每人一份,一队人都是很高兴的,“圣旨说的这位督帅是?” 为首的那位笑眯眯的接过银两,赶忙低头,小声说:“这督帅就是九王爷,皇帝亲笔颁诏,命三日后率军出征。估计这时候,圣旨也到了王爷府。” 一队人马,飞扬离去,府里众人甚是不平。璟玉气的脸色铁青,关暮远还是一如往常的冷静。 书房里,璟玉气的说不出话,他有种想从将军手中夺下圣旨烧掉的冲动,但也只是想想。 关暮远分析给璟玉听,以示安慰,“有什么好气的,在天子脚下都还不放心,会放心我领十几万将士离开?当然得安排一位皇子监督,而且是一位很想立功争取表现的皇子才行,这个道理,我想你璟玉还是能想明白的。” 璟玉听了将军的这一番话,更加气愤,“将军,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自古以来君臣之理就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一条,当今陛下怎么就?” 停顿片刻,璟玉继续说:“安排一个皇子,名曰督帅,还得好生伺候着,不仅要听他的调遣,还要保证他的安全,这就是在添乱。要是贻误我们作战时机,出个差错,过错全部是将军的,要是取得成功,功是别人的。呵!真是讽刺,要是没有跟着这么一个,全凭自己做主,将在外......”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等璟玉说完,关暮远就接过他的话说,“当今陛下就是怕我们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才安排这么一个人,监督我们。就像你说的,作战指手画脚不说,一旦有过错全是你我,若是得功,全在督帅,这步棋走的实在高明,打的我们措手不及,还不得推脱,人家是督帅,是协助作战!” 璟玉气呼呼的问:“那为什么一定是九王爷?” 冷冰冰的回答,“我刚刚说了,要安排一个挣表现的且又是不好惹的皇子,你想想,太子为国之根本,他舍不得;四王爷在镇守边关,不能调;其他皇子年纪都小,只有这位九王爷符合皇上的要求,心狠手辣,心机重重,胆识过人,又要争功抵过。” 璟玉如梦初醒,“难怪九王爷那么大的过错都能一笔抵消,原来早就计划好要给将军这么大一个绊脚石啊!” 将军说:“不怪他有此计划!” 璟玉蒙了,“不怪?都这样了还不怪?” 关暮远淡淡的说:“你想,我率军十三万去跟敌国打,打不打的赢是后话,关键是老将军在敌方阵营,就不怕我降了或是跟敌方结盟?你呀,还是想的太简单。” 璟玉听了将军的话,如梦初醒,“将军是说皇上怕将军为了老将军投降,更怕跟敌方结盟?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如此不信任将军的为人,是他们眼拙!这样的君王当政,固国不久矣!” 关暮远负手而立,神色未变,依旧严肃如初。 璟玉靠近将军一点点,压低声音,问:“那将军会那样做吗?”关暮远的眉头,不自觉的微挑,神色也微变,他在心里问自己“会那样做吗?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呢?” 璟玉吧这句话问出口时就后悔了,将军是不会那样的,立即又补充道:“将军肯定不会的,我尽是胡说,该打!”他还真打了他自己一巴掌,不重,但很响。 可一旁的关暮远并未在意璟玉后面说的那句话,璟玉打自己一巴掌,他也无甚反应。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咯噔一下空了,人定住在原地不动,却感觉天地是旋转的...... 第七十章 只要是你,我愿意再嫁一次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一道圣旨,像颗定时炸弹一样,炸的将军府上下都惊心未定。 疏禾一听说关暮远要领兵出征,就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的收拾包裹,把何欢弄的莫名其妙,阻止却也无用。何欢实在没办法,就去书房找将军。 关暮远正在和璟玉说出征的事,听见走廊有脚步声,赶紧派璟玉一探究竟。结果是何欢,何欢说夫人在收拾东西,要跟将军一起走,璟玉哑口无言,关暮远只好自己走一趟,那个祖宗只有他自己能搞定。 匆匆忙忙的赶去,那个人忙的像个陀螺,根本停不下来。关暮远看了,哭笑不得,不过更多的是心酸心塞。 他温声地问:“丫头,你这是在闹什么幺蛾子?” 她看着他说:“我收拾东西啊!” 他没好气地问:“你收拾东西是要干什么?”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问我干什么?你竟然问我这是要干什么,你是猪吗?当然是要跟你走呀!” 关暮远感觉很难受,但是只好装作骂她的样子,“简直是胡闹!你以为我是去游山玩水啊——我那是去打仗!放下,快!你不能去!” 疏禾停下手上的动作,望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啊!我知道你是去打仗,不是去看水灵的标致姑娘,否则我会灭了你的。打仗怕什么,你可以去,我为什么不行啊?” 将军气急败坏,“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当然不可以去!” 她急了,“你瞧不起女人!” 他忙解释,“不是,我不是瞧不起女人,我哪敢啊!我是担心你,你不能去,战争很危险,很苦,我不想你跟着我去受苦。” 她有点语塞,但是绝对不妥协,“不,我就要跟你去,陪着你!” 关暮远给一旁的何欢递眼色,何欢立马会意,“咳,我说夫人,您跟着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嘛,将军打仗的时候还要担心您,不能全心全意的对付敌人,那敌人可是很凶很厉害的,将军一不留神,那个就......” 疏禾立马阻止何欢说下去,“你闭嘴!不许胡说!将军才不会那样!” 关暮远立马接过话头,“何欢说的有道理,我肯定是要担心你的,一分心就打不过敌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感觉很后怕,要是真的影响将军作战,那就完了。关暮远见她有所犹豫,立马又说:“你乖乖在家,我想着早点回来见你,在战场上就会全力打退敌人,这样既不危险,又能早日回来见你。” 何欢在一旁附和,一起动摇她的想法。 关暮远示意何欢后退,何欢立马会意,退出房去。他靠近疏禾,在她耳旁低声说:“再说,我还有任务要交给你来完成!” 她抬眼,巴眨巴眨这眼睛,“任务?你可以安排其他人啊?奇怪,为什么要安排给我?” 他抛出一个媚眼给她,坏坏的笑,又靠近她一点点,几乎是把她圈在怀里,压低声音,“不,这个任务只有你才能完成,别人代替不得!” 她抬头,两个人的脸离的极近,暧昧的很,问:“那是什么任务?” 他将整个人带入怀里,轻轻一吻,感觉很温润,然后撤离,在她的耳垂边挤出几个字——“给我生孩子!”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扰乱了心扉,扑通扑通的乱跳,脸颊绯红,无比魅惑。她双手挂住他的脖子,他整个人都是弯着的,“那我必须跟你走啊!” 他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嘴唇轻抿,无比娇羞,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这样才可以生孩子,因为天天在一起嘛!我一个人在家是生不了的!” 关暮远:“......” 某个人的内心是崩溃的,“天天才可以生孩子?天天是谁啊?我不,不要天天生,我就要你给我生!” 她狠狠的掐了他一爪,他装作很痛的样子,她立马对着刚刚掐的对方吹,那样子可爱至极。等发现眼前的人是装的后,她故作狠狠的样子,锤了他两锤,直呼他是“坏人”。 他抱起她,问:“这就是坏人啦?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坏人!” 周遭的空气开始变得黏糊甜蜜,在这异样的感觉中她也不想挣扎,让自己浸泡在甜甜的空气中。也许即将离别,那个人的呼吸都是足以魅惑人心的,他想起刚刚她说的天天,嘴角邪魅一笑,将人抱至另一处,一翻云雨。 事后,他坏坏的问:“那不是天天,是夜夜!”她依偎在他怀里,将整个头也埋进去,死活都不抬起头来。 那样子很可爱,忍不住调侃道:“这就害羞呢?”不待他说下去,只感觉肩头被狗咬了一口,她还不松口,他也不动,反而笑了,许久后,肩头已是一圈牙齿印。 “我给你的任务,现在你一个人可以完成了”,他的唇瞬间被封锁,他只感觉嘴唇发麻,他还不知道她有如此狂野的时候。 身心在甜得发腻的空气中开始麻木,喃喃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他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眼泛泪花,那是幸福的泪花。 他说:“我很快就回来,乖乖的在家等我!” 含情脉脉的双眸,那是醉人的甜酒,芳香浓郁。 她说:“我怕”,他知道她怕的是什么,其实他也怕,他何尝不怕呢? 将人紧紧揽在怀里,“丫头,乖,不怕!只要有你,我一定会回来,有你,我无所畏惧!” 她说:“可是我会很想很想你!” 他说:“我也会想你!但是你每天只能想我一点点。” 她问为什么,他说:“想的厉害了伤身,我会心疼!在家好好吃饭,乖乖睡觉,不许不高兴,不许......” 反正他说了许多许多,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心道:“既然是你希望的,那我都会做到,只要是你,我都可以!” 她说:“战场凶险,切记小心,平安归来,我等你!” 他说:“归来之后,你要给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她说:“好,只要你养得起!” 此时的幸福是如此的真切,真切的让人醉生梦死,忘却前尘旧事的烦忧,忘即将而来的离愁,在这点空隙里,偷得一丝慰藉。 她说想喝那家酒馆的“白云间”,他说:“你且等着。” 堂堂将军,深夜溜出去买酒,说出来也不怕笑话。 不久,他就买了她喜欢的“白云间”,晚间,两人关闭房门,灯下对酌,窗外没有月光,黑沉沉还冷咻咻的。 烛火的那点微光,深埋在夜色里,开始泛黄,如记忆的旧照片。不过,映的橱柜罗帐微漾,满是温厚的触感,这种感觉,并无寒凉。 浊酒一壶,含情双目,暗许三生,为家四海! 她说:“我们还没喝过合卺酒!” 满盏,交握,喝下迟到的这杯合卺酒。 她说:“我那时等了你两年,若你再不回头,我就真的死心了。” 拥抱,入怀,迟到的终会来。 他说:“我怕你恨我!” 她说:“你怎知我就不会原谅你呢?”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她想起她嫁进府的那天,一身红嫁衣,一片白雪地,红的妖艳而决绝,白的寒凉而冷血。 她说:“雪天配嫁衣,好看!” 他说:“那我再娶你一回!你愿意再嫁我一次吗?” 她说:“只要娶我的人是你,我都愿意!” 漫天飘雪,夜色不在暗黑,开始泛白。 一袭红衣,一袭白衣,两个人的婚礼,只有这漫天白雪在观礼。 红艳似火,白润如玉,立于天地,三拜合礼! 纷纷扬扬的雪白了头,他紧握她的双手。 握一人之手,得一人之心,共赴白头,永不分离! 还是一样,漫天飞雪是她的嫁妆,院里松柏是她的伴娘; 还是一样,深情都在眼里,疼爱都在心里,不舍得分离; 但也不一样,真情无需隐藏,在乎是赤裸的,一颗心的温度没有被雪掩盖,两个人不再有距离。 他说:“这些年,我是真的很爱你!” 她说:“我知道!就如同我爱你一样!” 雪风拂过脸颊,她在他怀里,似仙若画。 面若芙蓉,眉眼如画,雪花映出那倾城之色,寒霜亦如春花,一颦一笑胜了星华;衣袂翩翩,巧身轻盈,盈盈一握拂柳腰,袅娜芳华抵岁月,青丝垂下挽风华,一生一世定了婚嫁。 一对璧人,双色衣纱,漫天白雪,握着彼此的心而来。 烛火醉了年华,她在他怀里,笑颜如花! 她说,“一生一世,可好?” 他说,“只争朝夕,足矣!” 一生一世,何尝不是一朝一夕的拼凑? 却不知, 一生一世的情,一朝一夕就能变得只剩下回首! 第七十一章 上下齐心(感谢老侗胞等友友的推荐票)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一夜大雪,白了世界,两人在白茫茫的世界里策马奔腾。 军营练武场,将士未曾松懈,见到将军和参将一起归来,欢悦之余,还有些隐忧。时局紧张,大战一触迸发,上上下下的每个人都不敢懈怠,时时刻刻等着将军一声令下。 营帐内,寒气厚重,可想而知这营帐不足以抵挡风寒。众位统领齐聚,将军将文书的内容告知他们,个个神色凝重,不是没有怨气,但是对将军发出来,不仅于事无补,还倒让将军堵心。 统领甲六说:“将军,一切听您的,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即使做了鬼,也只听您的号令!” 统领陈同说:“将军,虽然为您不平,但是我们跟您同进退!” 统领广焦说:“共生死,同进退!” 余下的左树、言序、李为等众统领也表示,生死与共,同难共进退,一切听将军的调遣。 关暮远看着这一群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将士,甚是欣慰;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吃过的苦流过的血,他也就剩这点想头。 一番商议后,开始讨论哪些跟着出征,哪些留在本部,以及带多少粮草等诸多事宜。 璟玉说:“将军,这些事宜众位统领可以代劳,当务之急是要确定出一条又近又好走的路线。这本是督帅的职责,估计也是指派给您的。” 找来从中原到沉沙关的地图,分析良久,也没找出一条最理想的路线,尤其在经过青山高原地带时,很多地方都要绕道而行。而且长途跋涉,车马劳顿,人也匮乏,到时如何迎敌,这都是难题。 点兵点将,绘制路线不成,装备粮草,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人也很疲累。 翌日,进宫上奏商议路线之事,满朝文武大臣,无一人堪当大任。最后由皇上下令,命文臣合力,督帅统筹,共同绘制进程路线。 眼看即将出征,好多事都没安排妥当,关暮远从宫里出来就赶回将军府。 常婉也知道了将军要出征,总是万般舍不得,也只能将这一份情意藏起来。她深知最初是个错误的开始,所以这往后余生她尽力弥补,不奢求能得到什么,希望自己尽全力能帮到他。 将军出门一日未归,想必是在忙出征的事宜,她收拾了一个包裹,那是给将军准备的。她此刻正在灯下绣香囊,静静地等待,她知道,将军走之前一定会来见她一面的。 一日未归,府里的人等他等成痴,吴妈时不时的在门口张望,疏禾就在院子里等。才落的厚厚的雪,被她全踩了个乱,乱七八糟的脚印,把一片雪都踩死了。 关暮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踩白雪,满院子都是她踩的脚迹,可见她有多无聊。她转身看见他,就飞跑过去,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她就摔了个四仰八叉。吓坏了一旁的何欢跟将军,将军立马从地上捞起她,想抱个小娃娃一样。 “你怎么才回来?”近乎撒娇的语气,正欲责怪她不留神摔倒的事,瞬间就没了心思。 他忙解释道:“昨日在军营忙出征的事情,今日刚从宫里回来。” 她反手紧紧的搂住他,突然发现他的左手在发抖,她立马挣扎着从他怀里挣开,自己站定后,扳过他的左手看。他欲挣脱,奈何她不许。他的这只左手,在寒凉天气就会痛,尤其关节处,这两天受了寒,关节痛的厉害。 她掀开衣袖,整条胳膊都是暗紫色的,想中毒了一样,她还看见他的左手肘关节已经变了形,像错位的那种,长了一个小小的骨痨。 她问:“这是怎么呢?” 他轻描淡写的说:“没事,可能是受了寒,热敷一下就好。” 她很生气,拖着他就屋内走,用了很大的力气。她赶紧把暖手壶拿给他,又打来一盆很烫的水,让他泡着手。那水很烫,她不敢碰,但是他的手放进去,却没有多大的反应,那一刻,她心里咯噔一声清响。 直觉告诉她,事情绝对没有他说的那样轻巧,而且很严重。她知道他的左手手指有残缺,因为亲热的时候,他有意避让那只手,也看见他一直戴着指套,问过他不说,她也就没有再问过了,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会如此严重。 开水浸泡,暗紫色渐渐地散开,逐渐呈现出红色来,他的手也灵巧了一些,知觉也灵敏起来,但是手已经习惯了那个温度,他还是感觉不到烫。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看着那条胳膊,她就心如刀绞,一个声音在心里问她“这是残了吗?”但她不敢问出口。 “到底怎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她一直问,他也只好说领兵的时候摔的,不敢说出真相,也没必要让她知道真相。 她急的要哭了,说:“这怎么办,你怎么去打仗,我不准你去,你不能去,我去求皇上”,他只能打断她的话,“丫头,我没事,真的!” 好说歹说,说了很多,才将她安抚住。 哄骗一个女人很简单,但是对自己爱的人是无法哄骗的,只能安抚。 左手渐渐地缓和,肤色也趋于正常,关节也没那么疼痛,看来真是冷不得。她将快凉掉的水撤走,拿出一条毛织的围脖缠绕在他的胳膊上,这才放下衣袖,把暖手壶塞给他。 关暮远本想拒绝,一个男人抱个暖手壶,实在是不妥当,但是看到疏禾那么焦急的样子,他也只好听她的话。 常婉一直在等他,他去的时候已是深夜。 还是从她屋的后窗进去,常婉早把牡丹支开了。一盏烛火燃的很亮,她放下的香囊还在灯下案上。 俯身问安,所有的开场白也只是一句“将军”,他还是如常,一声“无需多礼”。 两人坐定,他看着那香囊,整个很精巧,花纹也很精致。“这香囊原本也是想绣给将军的,又怕将军不收”,她的话打住,自己说不下去。 聪明的人不会给自己留尴尬的时间,她立马换个话题,“将军,这两日要出征了,可安排妥当?” 关暮远立马回答:“除了府里的事还没安排好,其他的都安排妥当。” 她明白,将军是不放心府里的某些人,但是她也知道,放不下的那些人里面肯定没有她常婉,尽力克制自己内心的哀伤。她说:“将军,府里的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您大可放心交给我。” 他也正有此意,“我今晚过来,就是想拜托你几件事,府里的有些事还真的要请你帮帮忙。” 常婉调整了一下情绪,“将军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什么事,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会尽力做到。” 他开口,“你知道的,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夫人,她对于府内的事务不曾经手,对府内的人都不了解,我希望你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多照看她。不是说要亲近,就是莫让她受到江氏那些人的伤害,你要保护好自己,然后保护好她。” 常婉默不作声的听着,关暮远停顿了片刻,继续说:“我知道跟你说这些,对你有些过分,但是我没有办法,委屈你了,若我平安归来,定会补偿。” 她心底的那一点点不悦,被他最后一句话扫荡的无影无踪。将军希望夫人安然无虞,就如同她希望将军安然无虞一样,她的那一点点不悦怎比得上让将军安心重要呢? 她说:“让将军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出征,都是我该做的。我与将军早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为将军做事是我的本分;夫人是将军心尖上放不下的人,我自然要替将军好生照看夫人,就想您说的,不用亲近,发现危险,尽早扫除。将军放心,只要我在,定会护夫人周全。” 听到她如此一番话,心里五味繁杂,“第二件事就是江氏,这次没有连根拔起,她身后之人又在中原,我有些不放心。我会以贬斥你为由,塞两个人进你院里,都是武功高强之人,供你差遣,也好保护你们。” 他继续说:“第三件事就是府内的大小事务,现在由管家和奶娘在打理,若是有人想介入,你要阻止。你切记要注意江氏跟容氏,一个太狠毒、一个太神秘,都是不能亲信的人。江氏被我禁足,为了防止她暗中勾结,不允许她跟任何人接触,她身边现在的人,是我安排的人,但还是多留个心眼。” 她答应的很爽快,但是,她也害怕,“将军,在府里,唯恐没有我说话的份。” 他说:“放心,我会告诉管家和奶娘的,只要他们支持你,就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她说:“将军的嘱托我都记住了,还望将军在外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时刻记得夫人还在府里等您!您是出征打仗,放下心里的负担,这样才能全心迎敌。您放心,只要我在,我绝不让将军府出任何事。” 一番嘱托,两份心意,三番叮嘱,再次禀明。 常婉从里间拿出那个包裹,放在将军身旁的案牍上,“将军此次远行,是为战事,生活艰苦,这点东西您带上,以备不时之需,没什么贵重物品,都是将军用不上的小物件。” 他也不想辜负一个人的关心,没推脱,爽快的答应,常婉很是高兴,随手把那个香囊也塞进包裹里。 一切都已嘱托,临离别时,他说:“府里有任何事,都要写信告诉我。府里,就拜托你了!” 她还是让将军放心出征,不要忧心府里,诚心答应他的嘱托。 一番嘱托,剩下的都是别离。他带着包裹离开时,外面的雪风肆意,迷乱了他们的眼。 回到书房,关暮远将包裹放好,就去正院找奶娘和管家,又是一番叮嘱和嘱托,深夜里,诉说的都是不舍与别离,到处都是伤感的空气。奶娘眼泛泪花,泣不成声,将军与她拥抱,给她以安慰和鼓励。 连夜处理内务,贬斥常氏,换掉她的侍从,又秘密在各处安插他的亲信,一番忙碌,等他回到疏禾的院子里时,已是夜半。 疏禾跟何欢还在灯下织毛袖套,那是专门做给他暖和左手胳膊的,为了在出征的时候让他带走,只能连夜赶制。将军回屋,何欢赶紧退出,把未制完的一并带走,她换个地方再织。 两人秉烛夜话,你侬我侬,全是不舍与嘱托,其实喝酒的那晚早已说过,只是忍不住再说一遍。似乎再说一遍,就真的能少分担忧。 半夜入眠,一番不舍的依恋都化为云雨,这黑夜竟是如此的伤感跟无奈。太多人以为同枕而眠就能相许一世,但愿会如此。 第七十二章 依依惜别(欢迎阅读评论、收藏)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三日期限已满,行兵列队于永盛街城门外,皇帝銮驾亲临城楼之上,得皇上亲自送行,在众人眼里这是多大的恩赐啊! 寒风凛凛,吹得战旗翻飞,迎风卷扬的旗帜,正在唱着一首雄壮的战歌。金戈铁马,号角吹响,战鼓雷雷,将士们个个精神矍铄,剑矛在手,口号声响彻云霄,这一刻,没有谁不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在呐喊、在咆哮! 吉时已到,城楼之上的为首者,手势一扬,示意出发。 督帅跟领旗在首,将军紧跟其后,扬鞭一挥,马嘶鸣吼,马蹄翻飞,人也远去。将士列队而行,大踏步声震天动地,扰乱了离别的钟声。 有人喜,有人愁,有人在城楼早已望穿三秋,心随之那人远去。九王府来送行的妇人,落泪,难掩伤心,那叫一个难分难离;随驾的太子倒是很欢喜,还不忘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当然是为他自己美言。旁人都道将军府没人来,那夫人又不受宠。 城楼上有一人藏在人群里,目光从没离开过将军,人马即将消失在残雪之尽头,他终是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相接的瞬间,一行浊泪湿了她的脸。他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滴滴浊泪都被风带走,消失在风里没留下一丝丝痕迹,风带走的时候,似刀割,脸生痛。 他说,等我! 她说,我等你! 发丝缠绕双眸,从发丝间隙看看这离别的天,灰色的很朦胧,似乎有一场旧梦,在这盛大的离别里漫延。 握着心里的痛,眼底尽是温柔,这许下的一生,就此开始等候! 城楼上的人逐渐离去,城楼下也空无一人,刚刚如此震慑人心的场面,现在什么都没留下。一股悲伤袭来,爬满她的身心,还在此处的也仅有她跟身边的何欢两人。 将军拿命在博,她也愿意为之一赌,赌一场别离换来一场重逢相遇;赌一世深情不悔、一生爱怜不悲;赌你我对酌一盏相思酒,执手共白头;赌英雄不老,美人不迟暮;赌一个今生,还要一个来世;赌一个你,赌一个我,赌一个我们! 残雪消融,寒风烈烈,想起他的那只手,不知现在可还温暖。出府前,她亲自给他戴上的毛织手袖套,应该能有一丝暖意。 城门宵禁,渐渐有来往的行人,残雪所剩无几,只留下寒冷。 何欢说:“回去吧!” 望着那离去的方向,不舍,世间多少不舍也要舍,这个道理她是懂的滴,懂再多的道理,不若自己践行一回。 何欢催了她好多次,直到她看见何欢的嘴唇被冷风冻的变乌黑色,才收回视线,从城楼上下来。 视线可以收回,心却不可以。 缄默一路,耳旁的人声,都已听不清,她才不在乎那些人说什么。何欢紧紧地跟着她,看见一家酒馆,提议她去买两坛酒,她才有点兴致。 一身男装打扮,也不会引人注意。提两壶酒,踱步回到马车旁,车夫等了半日,等的犯困。好不容易等到夫人,肯定是要立即返回府去的。 疏禾感觉今日的车夫有些面生,问何欢,“今日驾车的人,怎么有些面生”,何欢当然知道为什么,还不是都是将军的安排。 何欢答:“夫人哪,这个是将军安排的,夫人若是出行,以后都要有这位的陪同,他叫田升。” 马车内一片寂静,这都是他抽空连夜做出的安排,既然不能同上战场,那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还是可以的。 常婉在自己的院里,看雪发呆,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她也没心情看雪,只不过那是她最好的借口。将军今日出征,她没有去送行,因为昨夜才被将军贬斥,还撤走了她院里的人,若是贸然出去,将军的一番苦心就要付之东流。 她想此刻,将军应该带着人马离开皇城,去踏往西北的路上,天气如此寒冷,不知他是否安然。牡丹奉上一盏茶,她接过茶盏,握在手心里,并没有喝一口。她的思绪早已在那条出征西北的路上,等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寻一人,只问冷暖。 天色渐沉,寒意肆掠,呼啸的凛冽北风,扫荡着东西南北。 一盏茶,很快就凉了。 疏禾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暮沉沉的天空,像是又要下雪,奶娘说不会,久雪大雾必晴,一定会天晴的。但愿会是一个晴天,路途才会稍微没那么艰难。 胡乱的用了晚膳,疏禾就在自己房里发呆,她不知道要干什么,她什么也不想做,就是心里空荡荡的,感觉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想起买的那两坛酒,立即动身,吩咐何欢寻来铁铲,在院里的梅花树下,刨出一个坑,将两坛酒埋进去,等着将军回来之日挖出来对酌。 常婉在灯下刺绣,倒是没疏禾那么急躁,神色如常,一旁的牡丹有时偷偷望她几眼,她也只装作没看见。 容氏跟侍女音子在灯下下棋,门窗紧闭,外面的冷风吹不进来,屋内的炭火盆烧的正旺,整个屋子都是热乎的。 音子说:“小姐,将军出征前也不来看看您,这一走,不知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归来。” 容敏手捻黑棋,细细琢磨,看似没听侍女说的话,一步落定,“出征与否,有何不同?”音子很惊讶,原以为小姐没听她说的话,没想到这根本不影响她出棋。音子这一走神,又要重新思考棋局,以她的棋技,看来还要一会才能跟上。容敏端起一旁的花茶,慢慢品尝起来。 音子好不容易走一步,忍不住又开口,“小姐,得罪将军和夫人的是江氏,奈何我们也跟着受冷漠!” 茶尽,语出,“看来音子觉得恨无辜,是吗?” 音子静静地看她,低头下棋,话不说完,是她跟着容敏学的。沉默就算是默认,她确实觉得是无辜受牵连,容敏缓缓开口,“没什么是无辜的,不用再纠结此问题!” 音子依言,主仆二人专心致志的下棋,温暖的空气飘荡在这整个房间,好像一切都是有温度的。 此时最抓狂的是江离,将军要出征,自始至终都没来瞧过她,这是不管不顾了吗?自从上次的事情败露,阿莲被处以极刑,现在她身边连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设计谋害夫人的事情败露,又加上她暗中跟踪将军,背后做了不少小动作,都被一一发现,她的人早已被铲除,所剩无几。背后的靠山也联系不上,就是联系上,估计也会置之不理,她如今是颗废棋。 是啊,太子为今之计,是要想尽办法讨好将军。九王爷与将军一同出征,若是两人关系走近,这以后自己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强大的军备力量就为九王爷所用,这样可不得行。他在心里盘算,如何让将军站在自己这一边,那就要九王跟将军合不来。 虽然他放在将军府的线差点被连根拔起,这没什么,只要能不让九王跟将军结盟,这都是小事。 江离事件败露,他很生气,早提醒过她,不要被儿女私情牵绊,不听,如今载这么大跟头,也是她咎由自取。他也没想过要替她报仇什么的,他只想得到将军的军队支持,才不会正面跟将军起冲突。 思前想后,为今之计,就是阻止九王跟将军结盟,所以要让他们之间相处的不愉快。让两个人相处不合,那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是非常不同的两个人。单单从身份上说,就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更何况还有更复杂的。 太子殿下当即回府,寻一亲信之人,快马加鞭,混入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第七十三章 出征之途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绕过深谷,穿过丛林,翻过高山,趟过大河,还好这是冬季,河水干涸,趟过去还不难,倘若是在夏季,河水暴涨,估计就趟不过去了。 这天气,寒风肆掠,行路艰难。人多物重,行动起来很是不便,九王爷乘坐车辇,倒是轻松,时不时的还要停歇,到底是个金贵的主。 璟玉一直紧随关暮远将军,他的那颗心一直悬着,无法放下。将军的身体状况他是清楚的,还没休养好,就回府操劳,劳心劳力不说,关键是心病,北宛那里有将军一生抹不去的心结。 从将军以前不敢与夫人相知、相守,到现在的难舍难离,一颗隐形的炸弹一直埋在中间;到前不久寻那部落的什么小儿子不得,将军焦急的彻夜难眠,他就有一种预感,将军的心魔越来越重,所以他非常害怕。 什么病都不抵心病,损耗身心;什么魔都不抵心魔,吞噬人的理智。这两样东西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本质,璟玉倒不是害怕自己的将军改变,要是能变得凉薄一点也许是好事,只可惜自己将军是个重情的痴人;害怕的是会被牵制,被桎梏。 所以,他一定要在将军身旁,任何事他都想替将军分担。其实他很生气,看见那金贵的主,就抓狂,那不是来协助将军的,是来给将军拖后腿的。 关暮远一如往常的平静,不是他不气,是生气也没任何作用。干脆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平常对待,他有软肋也就有盔甲,为了那个人,他什么都可以做,也可以什么都忍。 一路都是寒风呼啸,他也没觉得冷,左手被一条厚厚的毛袖捆住,现在很是暖和。他时不时的隔着衣裳触摸左手胳膊,璟玉还以为是他的手臂不舒服,赶忙问:“将军,您的手,不舒服吗?” 他看看璟玉,遥遥头,还露出笑容,带甜的那种,“没有,正暖和着了!”璟玉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既然将军是如此反应,想必是没有什么问题,他也就稍稍安心一些。 十万人马,队伍浩大,行路自然也慢,天渐黑,关暮远安排璟玉策马前往探路,寻一处干燥宽敞之地,不说安营扎寨,至少可以修整两个时辰,以备继续赶路。 璟玉策马前去,不多时便返回,说在前方寻得一处宽敞干燥之地,可供将士们休息整顿。于是鼓舞士气,加快速度前进。 暮远将军府,短短几日内,就由热闹变得沉寂。将军在府的时候,人人都是欢悦的,现在将军一离开,这诺大的将军府就是无限的沉默。 疏禾百无聊奈,除了发呆,就是吃饭睡觉。可笑的是,她觉得任何食物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味,饭不好吃;睡觉也睡不着,辗转反侧,觉也不好睡,唉,她觉得做什么都没兴致。 唯一有兴致的就是想那个人,想的一个人傻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脑子有问题。喝水都能想到他,所以,喝着喝着就忘了,一盏茶水有一大半是泼在衣襟上的。何欢在一旁也不好意思笑话,幸好没个旁人在场,否则将军府的夫人是个痴呆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她自己到没觉得有什么,淡定的拍两下,继续想她的那个人。从睁开眼就开始想,想他走了多少天了,想他又该到达何处了,虽然她并不知道从这里到西北又多远,但是她就是能想。一直到晚上被催促歇息,想的全部都是那个人,连梦里都是他,脑子里浮现的是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何欢说她着了魔,她从不在意。 日子在想念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流过,她从未觉得日子竟是过得如此漫长,尤其是夜晚,平常一觉都能解决的事情,现在靠睁眼看烛火渡过。夜深人静的时候,摸一摸身旁,空空荡荡,如她的心一样;没了熟悉的声音,也没了熟悉的味道,有的只是被褥的寒凉。 孤寂的不止她一个,吴妈也是一改往日的那种热情,感觉做什么也都没了兴头。将军在府里的时候,她总是想着多做一些,这样的那样的点心,总之只要将军能吃的,她都可以做,现在呢,做了也没人吃,久而久之,也就没了兴头。 她每天都是照顾夫人,可一看夫人那个样儿,跟她如出一辙,心思就重了几分。将军委托她把夫人照顾好,唉,这是一份重任。如今看夫人的模样,是犯了相思之苦,她内心还是欣慰的,以前将军去哪里、干什么,夫人都是不关心的,现在两个人终于如胶似漆,作为长辈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只是这分隔两地,又让她犯愁。 吴妈做了些点心给疏禾送来,两人一起坐下来聊聊,聊得全都是那一个人,何欢在一旁也无端的跟着难过起来,说到动情处,竟是无语凝噎。 吴妈讲了很多关于关暮远小时候的事情,比如他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觉,怕黑,怕鬼,经常被老将军骂,后来慢慢就好了;比如他喜欢赶路,吴妈走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比如他很聪明,自己摔坏了腿,不敢说,偷偷躲在被子里不出来,吴妈叫他用膳的时候,发现人在被子里发抖,这才发现原来是受了伤,赶紧送去找大夫;比如他很要强,练武输给了别人,就不吃饭不睡觉,不要命的练习,为此还被老将军教训了很多次;比如他性格孤僻,从小就不喜欢跟人接触,讨厌那些个纨绔子弟,他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直到后来遇到璟玉,他才算了有了朋友...... 吴妈说将军很孤独,疏禾难受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发现自己从未好好的了解过他。她在心里说:“错过了你的曾经,以后便不会了!” 经过一番交谈,疏禾放开了心胸,拿起一块点心吃起来,因为她明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不让将军忧心府里的琐事。战争已经够让他身心俱疲,不能再让他心里煎熬。 果然,她每天吃饱喝足,就无所事事的在院子里闲逛,身边的人见她状态好起来,自然也会跟着心态愉悦些。 那本翻过的兵书,她再次拿出来翻阅,她突然发现,这一次跟以前看的时候所体验到的、所得出的结论是完全不一样的。谁也想不到曾经翻书就会犯困的人,现在也有能三番两次的翻阅同一本书。很多事情都有趣味,只是看你有没有体会到而已。 书看完了,她安排何欢去找几本关于武术的书籍,这可难倒何欢了。但是夫人要看,她也只能听从,好一番打听,托人从外面偷买了几本,权当是夫人无聊打发时间,所以她很自觉的没让其他人知道。 自从以看书消磨时光,她就对兵书、武功秘籍这些特别感兴趣,时常看到深夜,偶尔还能比划两招。她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渐渐明了起来,尤其自己是会武功这件事,她更加笃定。 深夜躺在床上,她就冥想,把从书上看到的武功招式在脑子演练。渐渐地,脑子里蹦出一些奇怪的招式,那不是她从书上看到的,所以她更加笃定,自己是会武功的。但是她不敢说,因为周围的人都当她是不会的,尤其是何欢,一直贴身保护,就是因为她不会武功,才如此尽心保护她。 她在寻找机会,可以练功的机会,而且她感觉以前对自己的那种模糊的认识跟陌生,现在也有点点清晰,但也只是感觉,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天夜里,她又做了个梦,梦见在辽阔的草原上策马奔腾,前面有一个白衣人,英姿飒爽,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第七十四章 暗中习武(友友们不要长期熬夜哟!)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时,一身冷汗,感觉也特别疲乏,她望望窗外,还是暗沉的一片。 疏禾从梦中醒来,全身汗渍,感觉很燥热,她稍微一翻身,一股冷风灌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身湿衣衫紧贴着肌肤很不舒服,她赶紧披衣,翻找另一套睡袍。 换上干净的睡袍,感觉轻松了许多,寒冷之气也随之而去,整个人舒爽不少。夜一片死寂,何欢在外间睡得很香,还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她轻手轻脚的移至后窗,有一种冲动,飞身翻出去试试看!她拢了拢自己的睡袍,后退一点点,向窗伸出手,马上就会破窗而出,心跳也加快,她感觉自己就要飞起来了。 “夫人!” 身后突然传来何欢的声音,吓得她着实不轻,要不是手握窗沿,她会跌落在地的。又惊出一身冷汗,她急促的深呼吸,尽量使自己马上归于平静,脸色也不大正常,她还不敢即使回头。 一阵急促慌忙的调整呼吸,她感觉身后的人在逐渐靠近,她掩饰住自己的心虚,顺手把已开一点点的窗户拉回来关紧。 何欢问:“夫人,您怎么醒呢?” 疏禾关紧窗户后,才转身,闻言回答:“做了个梦,惊出一身汗,正准备开窗透透气,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何欢见夫人说出抱歉的口气出来,立马说:“没,没吵醒我,我也是做梦梦到夫人,醒过来就进来看看。您又做噩梦呢,惊出汗来,换件睡袍吧!” 疏禾告诉她,自己已经换过了,可何欢看见的夫人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立即打来一盆热水,替夫人擦拭汗渍。 一番折腾,也不知此时已是什么时辰,更夫还未打更,何欢服侍疏禾睡下,她自己就守在床边,免得夫人又做噩梦。 说起做噩梦,一连好几天都是噩梦连连,人特别的疲乏无力,总是打瞌睡,一睡又是不断的做梦,梦到的场景人物都是她没见过的,但是并不觉得陌生。 几天下来,人清减了不少,吴妈急得不得了,从库房翻找食材,炖大补的汤,大碗大碗的送过去让她喝。汤是喝了,人还是清瘦,当一个人心里特别想着一个人时候,就是会成这样的。 眼看正月即将过完,二月转眼就到,天气也逐渐转暖,但转暖还寒,正午是暖如春意,早晚还是寒意浓浓。 听吴妈说,二月二龙抬头,又称春耕节,示意农事要繁忙起来了。眼看她在府内确实是无聊,吴妈答应二月二那天带她去街上逛逛,买些粮种,回乡下一趟。 她当然是高兴的不得了,这些天就一直盼望着那一天早点来。 二月二一大早,她就爬起来拾掇她自己,着一身青烟云菲缎织长裙,纤巧盈细的腰肢在外衫隐约遮掩下若隐若现,很是有韵味。头戴一支碧绿点翠珠钗,纤小翠玉珠耳坠利落垂下,轻微的摇晃,似两滴清露垂至耳畔。 跟吴妈一起出门,她从来不敢以男装为扮,自是装扮的很女人。三人一同出门,马车在大门外等候多时,许久不出府,有人高兴的像孩子似的。 开春时节,街上车水马龙,尤其卖粮种的店铺,排队排的老远。在街上逛了一圈,到处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得心里冒焦。 吴妈说要买粮种,她在卖种子的店铺外排队,排了好久也没往前移动多少。疏禾就跟何欢去其他的地方看看,行至一处卖稀奇古怪玩意的一家店铺,两人兴致勃勃的进去。 真是一家万宝库,珍奇古怪的玩意不少,还有各种奇效的花粉,听老板说睡前焚燃有安眠效果的,何欢非常有兴趣。 何欢说卖些回去,于疏禾睡前焚燃,当安眠香给她助眠。疏禾倒是想到了另一个用处,若是助眠,能让人沉睡,她就可以用在何欢身上,这样就不用再担心何欢会半夜醒来碍着她想做的事情。 一拍即合,买了不少可以助眠的花粉,与此同时还选了些提神的,因为有人需要助眠沉睡,就有人需要时刻保持清醒。还买了些首饰,上次把发簪给了云暮,疏禾还没给自己重新置办,现在遇上了,刚好也喜欢,所以一道买回去。她还看见好看的耳坠耳环,给何欢买了好几对,何欢高兴的不得了。 返回那家卖粮种的店铺,情况没想象的那么糟糕,排在吴妈前面的没几个人,她们再等等,就轮到吴妈进去了。吴妈买了很多粮种,那是给她乡下家人买的。 三人返回府里的时候,天还尚早,吴妈就托人把粮种送回乡下去。要不是这府里离不得她,她一定会自己送回乡下的。将军走没多久,这府里的少不得她这个主心骨。 夜间,疏禾提醒何欢试试那香粉,何欢将助眠的香粉焚于香炉,那香炉非常小巧精致,巴掌大小,青铜质色,古朴淡雅,顶部有镂空百合窗花。香粉开始燃烧,几缕白色烟雾从顶部镂空百合窗花里袅袅溢出,飘浮于空中。房内顿时香飘四溢,那味道确实好闻,清香而淡雅,浸人心脾。 何欢服侍疏禾睡下,不多久,确实就有了睡意,她欲沉沉睡去,何欢放心的退出去,退至外面另一个房间,她拿出另一种香粉,闻闻,同样的清香淡雅,为了保持警惕,她也给自己焚上一点香粉。 看着淡淡缥缈的轻烟,她安心的睡去,兴许是白天逛街乏累的缘故,她看着那轻烟缥缈没多久也就入眠了。 这夜色很浓,沉寂又昏黑,没有月色的黑夜总是让人感觉很恐怖。但是疏禾不会,心里有事的人是感觉不到害怕的。 她静听许久,整个房内都没有动静,里阁外间都静寂无声。她轻手轻脚的掀被子下床,去外间看看,何欢在榻上睡得很稳,那样子也很香甜,她还伸出手指去轻触何欢的鼻尖,依旧没醒。于是她放心的离开,走的时候看了看何欢榻边正燃烧的香炉,费心一笑,想起之前支走何欢,把两种香粉互换掉了包的事,忍不住小窃喜一番。 疏禾放心大胆的回到里阁,披上衣裳,跟早在心里预演了很多次的动作一样,飞身越出后窗,一个腾空后滚翻,稳稳地立于地上。心中甚是一喜,脚尖用力蹬地,身子向前倾斜一点点,借着顺势的风力,轻轻的跃上房顶,虽然在立定的时候有些偏斜,但并不成问题,她知道那是太久没飞行,疏于练习的缘故。她看到房顶处有一缝隙,忍不住轻声移过去看看。 记得上次跟将军在房顶喝酒时,她醉意朦胧,忍不住问他“两年,为什么两年都不来看我?”他满是痛苦的说:“我看过,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脑子里浮现出当时的画面,心疼之余是无尽的好奇。 她有太多的疑问,为什么要偷偷在远处看而不靠近自己?为什么现在又能靠近自己呢?为什么她会功夫的事情没人告诉她,是真的都不知道她会还是都在隐瞒?她想起年前挂灯笼的时候,她要求将军教她练功的事情,将军当时没有答应而是搪塞过去,后来一直没时间跟将军讨论这件事,将军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难道将军知道什么,刻意在隐瞒吗? 她想着想着,就感觉头脑有点不适,一阵寒风袭来,将她吹的清醒了不少。她看看周围,一片沉寂的夜色,将军府到处都是一片沉寂,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不眠人儿呢! 她赤手空拳的在房顶比划着脑子里不断重现的招式,她挥洒自如,如轻身燕雀般,散花捻叶的手法如行云流水般溢出,要是有剑在手,她会更加得心应手。花丛之中捻一叶,腕转如青丝带随风舞,花落碾作尘,剑随花落之势,突改剑锋,直指枝上叶,叶飞入手,剑尖不收,追至花香缥缈婉转如细流...... 轻快又不失杀气的一套剑法,即使空手也舞得畅快淋漓,那种久违的快意袭遍全身。她终于证实了自己一直模糊的感觉,她是真的会功夫的,为什么不记得,为什么没人告诉,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她想起来呢?既然如此,那她自己寻找真相。 她稳定身形,也稳住心绪,脚尖用力,纵身一跃,双臂瞬时平展,轻轻的飞下房顶,立于地面。驻足于窗前,聆听,房内安静如常,她飞身而进。 房内一切如常,她重返床榻,香炉里的香早已熄灭,一番掩饰,调整呼吸,沉沉睡去。 第七十五章 进关家门,留关姓人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一连几个夜晚,疏禾都用同样的方式溜出去炼武,她不仅在房顶练,还在后面的竹林间练武功。 没有刀剑在手,她就以细竹枝代替。 一袭白衣武者,翻飞于竹林间,衣袂翩然,青丝撩撩,远山如黛,眸目如珠,那股隐忍的杀气,藏在冷绝的气场里。一眼可温如暖春,一眼可冷如寒冬;可润人心,也可灭万物。 纤细一竹条,锋利似长戟,翩然翻飞婉转处,只剩落叶无数;飞身而往竹林间,划痕满目刺骨。衣带随叶翻转,只手触地反弹直入云天;无影脚步顺竹竿一直往上,一道茫烟瞬时匿迹,腾空翻身,立于竹叶尖,轻点,如凌波微步,如蜻蜓点水,一番来回,于空中稳住身形,单腿平展,另一条腿微曲,双臂平铺,似仙子般缓缓落地。稳落于地,右手婉转,腕转至身后,贴于腰间,剑紧贴于背,手中竹枝稳如松。微微带笑,扔下竹枝,溜回去睡觉。 可能是睡眠有所欠缺,她白天总是昏昏沉沉,浑身乏力,一不留神就昏昏欲睡。何欢还以为是那香粉的缘故,因为尽管她用了提神的香粉,她还是一整夜睡到天亮,感觉睡不够。 所以何欢劝她暂停一些时日,说那香的效果实在是厉害,疏禾也顺势答应她,但是她心里明白不是香粉的缘故,有可能是没歇息好。 过了几日,还是一样的犯困,总是昏昏欲睡。疏禾心里纳闷,没有溜出去习武,晚上也是按时歇息的,怎么还是如此呢?何欢更是不解,一切都正常,而且这几日夫人都是早睡晚起,为什么还会这样,莫不是生病呢?于是咋咋呼呼的去找吴妈。 到底是经验丰富,她听到何欢说夫人犯困犯得厉害,心里是高兴的。她嘴上劝何欢不急,又旁敲侧击的打听疏禾近日来的食欲以及身体状况,小姑娘少不更事,大大咧咧的就说:“没有哪里疼痛,就是吃的多,睡得好,而且老是睡不醒,犯困、乏力的很。” 吴妈当即就在心里笑了,但是她没表现出来,劝何欢好生照顾夫人,她说等两天给夫人请个大夫来瞧瞧。何欢很不解的问:“为什么要等两天,现在就该请大夫啊?” 吴妈只好解释说:“春天到了,许是夫人犯春困啦!” 这当然是她的说辞,她就是想等过几天再看看,证实自己心里的猜测罢了,既然不痛不痒,就是吃的多睡得好,这难道不是妊娠该有的反应吗? 何欢想想也是,除了能吃嗜睡,其他的状况也确实一点都没有,所以就把这事先放置一边。 疏禾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因为自己半夜溜出去练功,饭量增大也是正常的,犯困就更不用说,只当一切是正常。 可好几天过去了,疏禾的嗜睡症还不见好转,这些天吴妈一直在暗中观察,也逐渐的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为了确认,吴妈请人寻了大夫来。 那大夫是关暮远以前寻来的,渐渐的就成了府上的常驻大夫,一是熟人方才放心,二是可靠的人还能保密,一般的大夫还真不敢随便找来府里给人看病。 大夫是悄悄请来的,吴妈跟何欢都守在疏禾的身旁,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大夫检查的结果是什么,当然两个人的心思不一样。 吴妈将一块方巾放在疏禾的左腕处,大夫探脉,探了几次,又换右手,吴妈赶紧将方巾又移到右手手腕处,又探了两次,大夫表情不明,惊喜又皱眉,吴妈在一旁等的焦急。 反复把脉好几次,最后大夫开怀大笑,抱拳,开口就说:“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这是喜脉,夫人妊娠已有一月有余啦!” 吴妈一听到这话,双手合掌,嘴里念念有词,“老天眷顾,老天有眼,老天保佑,我们将军终于有后了!” 吴妈赶紧吩咐何欢在前厅招呼大夫,何欢听说夫人怀有身孕,高兴的一蹦三尺高,根本不顾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听吴妈吩咐她招呼大夫,她立即收敛自己的行为,领大夫至前厅,并奉茶。 疏禾听说自己有孕了,也是高兴的不得了,但是不好意思显得太高兴,笑意怎么也隐藏不了。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现在还是扁平的,想到几个月后就会生出一个孩子,实在的欢喜,自从将军上次说要给他生孩子,疏禾也是期盼怀孕的,她也是想给他生个孩子的。 一想到将军,就想起他给她安排的任务,脸颊就泛红,笑颜如花,都是幸福的味道。 吴妈更是激动的不得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伸手想摸摸疏禾的肚子,又觉得不妥,赶忙又收回。还是念念有词,“老祖宗显灵,关家终于有后了;先老夫人泉下有知,该瞑目安歇了!” 疏禾本是喜庆的,听吴妈提到将军的生母,忍不住悲从中来,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婆婆大人一面,但是听吴妈这样一念叨,心酸涩的很。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给关家留下后代,这是给将军和仙逝的母亲的一个交代;今生入了关家门,就该留有关姓人。 吴妈激动的眼泛泪花,疏禾看到一个慈祥的老母亲的如此样子,如果关母在世,想必也会这样吧! 她开口,“奶娘!将军有孩子讷!” 这一声奶娘,叫的吴妈心都碎了,“诶!丫头,将军有后了!我们将军终于有后了!” 这一声丫头,喊的疏禾心堵得酸涩,要是将军在,现在肯定也是在她身边高兴的一声声的喊着“丫头”! 她特别想念将军,在这一刻,仿佛看见将军正高兴的眼泛泪花...... 此时此刻,喜极而泣,她们都想到了同一个人,都是喜悦又幸福的。 吴妈说:“要是将军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高兴咧!” 高兴归高兴,疏禾还是很清醒的认识到现在的局势,她说:“奶娘,现在还不能让将军知道。” 吴妈很不解,“这么大的事情不是应该让将军知道吗?也让将军高兴高兴嘛。” 疏禾分析原因给她听,“奶娘,将军是要上战场的,若是告诉将军,高兴过后呢,在战场上分心怎么办?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不想将军受到这些事情的影响,若是遇到危险,有后顾之忧,是一大隐患。等他战后归来,直接看见一个小娃娃,岂不是更好?” 吴妈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不能让将军因为这件事儿影响战争,要是在战场上心生惧意,那就不好了,于是点头答应。 疏禾又说:“这件事先不要公开,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意外也会越多。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把孩子生下来,好生抚养。” 这一点吴妈也是同意的,毕竟府里的妖精还没完全除掉,为了安全起见,这件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吴妈立即的去往前厅,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银子塞给大夫,低声说:“辛苦大夫,这件事还望大人帮忙保密,情况特殊,还望大人千万不要泄露出去才好,多谢!” 大夫接过银两,立即会意,“放心,医者之医德,老夫懂得!”吴妈又是一番感激不尽,请大夫开了张单子,都是温补的,一切完毕,又悄悄送大夫出门,安排车夫将大夫送至他的住处。 何欢高兴的不得了,迫不及待的想抱小少爷,吴妈嘱咐何欢切记要保密,她当然能做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还是懂得起。 这件事,府里就只有三人知道,这些知道的人又终于有了生活的盼头。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些日子,现在又重新活过来了。 为了好好养胎,疏禾再也没有半夜溜出去炼武了,全都是乖巧的听吴妈的安排,认真吃饭,好好睡觉,还时常在院子里走动。 疏禾觉得将军府的天,突然变得无比好看呢! 第七十六章 孩他爹审美能力堪忧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本来想闹腾的心一下就这么安静下来,女人果然是当了母亲就会不一样。 疏禾每天的任务就是认真吃饭,好好睡觉,然后在院里散散步,望望天。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大地渐渐披上绿装,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她望着院前的那棵柳树又抽出新芽,鹅黄色的新妆甚是好看。垂落着一条条柳丝,随风摇曳,似垂髫女子,活泼又妩媚,暖阳透过柳条投射到地面上,影子斑驳,唯美唯妙。 她想起将军的那些妾室,一点都不好看,她深刻怀疑将军的眼光。于是她决定提升自己的审美能力,这样她的儿子或者女儿就不会跟他的爹一样没眼光了,到时候一定会选个绝世美女或者英俊帅气的人当伴侣。 她只看一切美的事物,她要把肚子的那货眼光养刁些,让那些个歪瓜裂枣不入他法眼。 院子里的事物没有一样是不美的,所以她天天盯着花啊、柳啊些看个不停,在心里还不忘细细评论一番,告诉肚子里的那货什么好看、哪里好看。 她又想起将军是个奇才武将,武功高强,善领兵,懂阵法。所以她也要让自己的孩子有他父亲的这些优点,不管男女,都可上战场,跟他父亲并肩作战,替父分忧;生为关家的人,就该有如此血性和狼心。 所以她要何欢到处找兵书,练武的,领兵治兵的,机关阵法的,她什么都要,何欢硬是四处打听搜些书来,但是也没找到多少。最后何欢想到了一个地方,夫人要的书全都有,所以她悄声告诉夫人,“将军的书房,这些全都有!” 疏禾听到何欢这么说,她觉得自己真是够笨的,既然要自己的孩子跟他爹一样能干,那不就是读他爹读过的书嘛,练他爹练过的武嘛。 至于什么琴棋书画,就算了嘛,她说:“你娘根本就没那些玩意的天分,不过嘛,要是你自己争气,长大了就自己学,这个东西,为娘真帮不了你!” 何欢在一旁忍不住笑,忙道:“夫人,也不是帮不了,就说那书法嘛,夫人只要天天写,总是能写好的;想当初将军就是这么要求奴婢的。” 疏禾来了兴趣,“真的?还有救?” 何欢也认真的说:“是的,其他的不好说,毕竟要人手把手教,这书法是可以自己练的,您啊,只需要照着将军的字帖临摹就行了。” 疏禾半信半疑的,何欢又拿自己当年的例子,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像他爹一样出类拔萃,再难她都愿意试试。 于是接下来的时日,疏禾大多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兵书,临摹将军的字帖。 第一日,写的字自己都看不下去,纸团被扔了一地,何欢看见满地的纸团,心疼的说:“夫人,这纸很贵的,照您这么扔下去,不出一月,将军就要当掉将军府了!” 疏禾很惊讶,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我就扔了几坨纸,就要当掉将军府?” 何欢无可奈何,“您是不知道,这纸多昂贵,要买都是按官阶定数量的,将军是一张都不舍得浪费的。” 疏禾露出一丝愧疚之色,表示以后绝不浪费,立马把扔掉的纸张捡起来,看着反面还能再用,就把那些纸团用盒子装起来。 第二日,字迹没多大变化,但是纸张一张都没浪费,都是在昨日扔的纸团反面写的。何欢把这些都收起来,她说:“夫人,我有个想法。” 疏禾问:“什么想法?” 何欢说:“夫人每日练习的字,我每日都收集一张,过段时间后,再来看,就知道您练习的成效啦!” 疏禾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于是答应何欢可以这样做。以后的每一天,何欢就会从疏禾当日写的纸张中挑选一张好的收起来。 第三日,一切照旧,只是疏禾感觉这字,写的越来越顺手。 ...... 一晃过去一月有余,外面的大地又换上另一套新妆,院里的柳树换上湖水绿的衣裳,垂条更苍翠,似绿色的丝带,在微风里摇摆,苍劲有力。阳光透过柳叶的间隙,映在湖水绿里,星星点点的光斑,斑驳陆离,光景胜星华,眼底生机尽挂眉梢。 疏禾的字,不再是以前的狗脚迹了,现在竟是比何欢的还好看一点点,不过比起将军的字,差得不是一点两点,还需继续努力。 连续在书房呆了一月有余,感觉都没好好看看外面的美景,趁着今日阳光正好,何欢撺掇夫人一起去外面走走看看。疏禾心想练字读书是重要,但是眼光要养好,不能让他跟他爹一样没有审美能力。 于是二人离开房间,在院子里兜兜转转,走了一阵,就在院里的栏椅上坐下歇息,何欢赶紧端来茶水和点心。 斜靠栏椅,执一盏茶,抿一口,茶水在口中晕开,缓缓的流经喉咙,清香漫开,全身舒展开来。原来茶也是如此有韵味的,不只是酒才好喝,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这里的优雅女子。 细细品茶,望着眼前的碧柳,很是沉醉。那柳树就如同一位娇羞的女子,发丝垂髫,碧玉衣裳,纤纤漫步在春日微风里,身姿微微漾漾的摇曳,时而舞蹈,时而踱步,好一番诗情画意;一身碧玉装束,似娇而羞,满目琳琅,漫姿迷离,使人身心惬意。 眯眼看看那暖阳,斑影点点,流光陆离。星星点点的阳光碎影投射过来,温暖的很舒怡,她想就这样睡一会,但是又舍不得这美景。她换个姿势,胳膊支撑在石桌上,右手托腮,歪着头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府里的春色竟是如此浓烈,墙角的花儿开了一地,纷纷扰扰的蜜蜂飞来飞去。那些花儿开的茂盛,五颜六色的一片,像少女的纱裙,舞动而惊艳。 微风吹过,花枝飘摇,蜜蜂却是不走的,执着的贴身在花中间;花儿的香气随风携来,浸人心脾,置身于花香中,神思飘渺,跟着风儿飞啊飘啊,感觉自己都是轻盈如风的,不知要飘荡到什么地方。 穿越一片花海,又来到丛林处徘徊,飘啊飘,越过丛林,经过一片戈壁沙漠,远处有蓝天白云和牛羊;没有停下来,身后一群马儿奔来,马蹄声狂吼,她感觉一点都不怕,翻身抢了一匹马,纯白的,如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晃眼。 “迪儿,从今日起,这白驹就是你的了!”一个长者在首位上对她说,那长者手一挥,自带威严,一旁的其他人都跟着长者欢笑。 长者又在马儿脖子处系上一铃铛,铃铛清脆的声音很好听。“迪儿,骑着去溜溜!”马儿带着她飞奔,在风里,跟现在在花香里一样;风里有青草的味道,还有牛羊的影子,牧羊的歌声嘹亮,深情又远畅。 经过草原,飞奔在半沙漠地带,一座宏伟的关门呈现在眼前,关门紧闭,调转方向,像另一个方向奔去。突然一阵呐喊和马蹄狂乱声传来,回头一看,紧闭的关门打开,涌进无数的人马,朝她的方向本来,她骑着马儿飞跑,清脆的铃铛声洒遍原野。 恐惧之余,她回头看,那些人靠的越来越近,气势凶狠,她怕极了,只能狂奔。奔至一处悬崖,悬崖很高,她不敢往前再行一步,可后面的人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情急之下,纵身一跃,人跌入悬崖,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突然那马儿也跟着跳下来,她惊恐也心痛,怎么也喊不出口,突然感觉手背上落下一滴泪,顺着那滴泪往上去,崖边聚集了好多人,有一个人在崖边哭泣,大喊“不要”,突然耳旁传来一个声音,“迪儿,回来吧!迪儿、迪儿”,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那个声音听了就让她心疼,一行泪落下,“来生见、来生见”! 醒来时,腮边还有一行泪痕,托腮的手也湿了一片。 “夫人,您又做梦呢?迪儿是谁啊?您刚刚一直在喊”,何欢叫醒疏禾,她见夫人眯着了,就进屋取来一件薄披风,哪知回来就听见夫人在喊这个人,还哭了,她只好摇醒夫人。 疏禾整理了一下妆容,淡声道:“哦,我也不知”! 第七十七章 貌合神离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日子如煮温水,在拾光处缝补旧时的残梦。在灯火阑珊的时候,执浊酒一壶或许刚刚好。 疏禾在书房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在书法方面获得了不少的进步,何欢觉得夫人再练习数月就能跟将军的书法功底相提并论了。 疏禾自己也是非常高兴的,为了肚子里那货,她甘愿做很多自己并不热衷的事情。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并不热衷,但一直坚持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所以她变得专注而痴迷起来。 兵书是不能完全看懂的,她连猜带蒙,心想——“反正你爹到时候会教的,我能做的,就是帮你养成一个读书的习惯!” 嗯,这人啊,还挺有自知之明。 吴妈每天都亲手做膳食与她,疏禾吃的不少,就是不见长胖,把老人急的不行,对吴妈来说,一定要把疏禾养的白白胖胖的她才放心。 疏禾每天都会想想将军,更多的是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孩子会是个什么样子,想他会有什么喜好,反正都是乱想。每天必备的就是想这两个人,看书习字,散步喝汤,好像一切都成了一个模式,在无限循环。 尽管如此,她没觉得无聊,也不觉得失落,反而还有了兴头,每天过的有滋有味。不敢偷溜出去习武,就在脑子里练,每晚睡着之前都会在脑子里练个百八十来招,她觉得她肚子里的那货将来一定是文武双全,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她每天如此煞费的苦心。 自从有了身孕,吴妈就搬来跟何欢一起住,为了方便照顾夫人。吴妈每晚都会在灯下缝小孩儿穿的衣裳裤儿,因为不知道是男是女,干脆每样的都缝,疏禾的女红实在拿不出手,连看的份儿都没得,乖乖睡觉才是正经事。 将军出征后,常婉一直尽心竭力的在暗中打点将军府,虽然比不得将军在府里的时候那么热闹,一切都还正常。将军让她盯紧的那两位,也都是安分守己的;一个每天醉心于琴棋书画,一个每天处于孤立无援的孤独中。将军安排给她的人,都是一把好手,她的日子也过得平稳不急。 不知从何时起,常婉竟然犯上咳疾,起初是晚上受凉才咳几声,后来咳的次数越来越多,情况也越来越严重,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她因为咳嗽而无法安眠。 咳的越来越厉害,现在连早上都会连续不断的咳嗽。她想,这不是个好兆头,得尽快医治。要是落下个病根,那可不得行,要是这咳疾跟着她一辈子,那就是一大折磨。 她暗中托身边的人寻了治咳疾的草药,开始喝药还见药效,咳嗽没那么厉害,可时间久了,喝药也于事无补,咳嗽还是那么厉害。尤其这两天,早上咳的越来越厉害,时间也越来越提前,由于长期睡眠不好,影响身体健康,整个人看起都单薄了很多。 她每天都是扳着指头数时日,将军走了两月有余了,现在已是仲春,正是农忙时节,不知道将军的那些庄园现在怎么样了,农事忙完了没。她跟身边的小五商量,让小五去庄园看看,千万莫误了农事。 第二日,小五出府,去所有庄园查看一番,秧苗下种,绿茵茵的一片,很养眼。回府报告给常婉,她自然是高兴的,小五顺道抓了几剂药,专门治咳嗽的。将军吩咐过小五跟子风,一定要打理好府里的事务,也一定要保证府里人的安全,他自然是要尽心照顾常婉的。 重新抓回来的药,喝了还有点效果,常婉睡了几日安稳觉,既然有效果,下次还去那家拿,小五说他去。常婉心里又有了盼头,府里异常的安静,总是让人心里不踏实,可一直都没出什么事情,她也就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 府里的人都盼着将军能早日归来,估计也有人是不想的。 太子派去的人已经混入了军队里,一路上也没人发现,十万人马,不是每个人都见过面且熟知的,所以混进去的人暂时在里面也不会被发现。 一路奔波,已经行了两月有余,要是全部是骑兵,早到达不知多少时日了。只可惜七八成是步兵,行动缓慢,本就路途遥远,加上粮食和军备之物沉重,行动更加缓慢。 督帅又是金贵的主,行一程就要歇息一阵,这让将士们有苦难言,统领都给将军说要提快进程速度,关暮远跟督帅商量,自是无终而返。 幸好番邦不是想占有大原国的土地,若是想侵犯,不遵守战争之约,提前就开打,估计等他们赶到时,已经凉了。不得不说,番邦即使打仗也是很君子的。 将士一致自动加快速度,作为督帅的九王爷,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在心里暗暗记了将军一笔。 全将士一心,连夜赶路,终于在四月中旬赶往西北,在离沉沙关外三十里的一处戈壁荒漠安营扎寨。此处是大原疆土,都是戈壁滩,不是草原也不是沙漠,这里还有一条小河,是安营扎寨的理想处所。 安营扎寨,存放粮草,休养整息,花了三日时间。刚一到边境,就写信给云暮。 云暮知道将军到达边境,心头终于可以舒坦一些了,但是信上说九王爷被封为督帅同行,刚刚的那点喜悦被扫的一干二净。有督帅在,一切听督帅的,将军就是他手里的刀,打不赢是刀不够锋利,打赢了是督帅会使用刀。唉,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惆怅。 结盟军队早已等候多时,使者来报,说大原精兵已在沉沙关外集结并安营扎寨。以北宛王之子赤达奴和大食国之主将古引口为联盟的“赤古盟军”,也在北宛境内离沉沙关不远的地界驻扎起来。 盟军力量强大,北宛有贺伦达部落的贺加德和其幼子贺真助战,又派出最得力的赤连破将军;大食国以古引口为主帅,外加万俟达主将和库汗谷、库汗非两位将军,这支联盟军队的势力不容小觑。 身在北宛的关镇知道此次联盟的阵容,自是忧心重重,他替自己的儿子担心,但是又传不出消息。自打双方约战开始,他就被软禁隔离起来,不能出去跟任何人接触,也没有人能潜伏进来找他。 虽然被监禁,但是不缺粮少吃,北宛王派人按时送饭菜,随身的衣物也能避寒,就是无比的焦心,他担心他的暮远此次战争会吃亏,但他自己也无能为力。 两国开战,先礼后兵,战书定于三日后,双方约定时日后自会准时赴战。 军队抵达西北,督帅一封书信送回大原皇宫,皇上看到自己儿子的来信,迫不及待的拆开,一看信上的内容,甚是满意,当即夸赞了一番。 一旁的太子随声附和,这个时候他不会给自己树立不好的形象。信上内容说对方兵弱,不堪一击,准能一举拿下盟军,替皇上开疆扩土。 皇上自然最喜欢听这样的话,要是一举拿下北宛跟大食,他的疆土版图又将增大许多,想想就很兴奋,也很美好。皇上还沉浸在九王爷给他制定的安乐梦中无法自拔,太子就收到了他自己人送来的信。 看完内容,也是高兴的,信上说的内容跟皇上收到的完全不一样,看来他这个九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呀!很好,都不用他动手,九王爷就在给自己挖坑,就是不知道到底能埋多深;可他一想到关暮远,诺大的武力,就觉得可惜,他得保住这力量。 如今看来,九王爷跟关将军是肯定合不来的,就凭着一封信就能致关将军于死地。毕竟在皇上眼里,敌军很弱,对方那么弱,若是还打不赢,皇上肯定不会放过将军的。这也符合他的心意,派去挑拨之人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不用挑拨就合不来,太子想——真是天助我也。 他要做的就是如何帮到关将军,让他为自己所用。一番思索,提笔书信一封,把九王爷给皇上的信的内容告诉关将军,让他心底有数,早做准备,这只是一点;最重要的就是让将军知道九王的真面目,让他们彻底翻脸。 书信一封,连夜送出,快马加鞭。 第七十八章 大战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自驻扎下来,璟玉就派人暗中去往对方阵营探查军情,知晓对方的情况后,心底堪忧。 虽说敌方只有八万人马,但是大部分人马都没经历长途跋涉,精力保存要好很多,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敌方战马都是良马甚至是汗血宝马,比内地的战马精良了不知多少倍;其三是敌方的“赤古盟军”有号称“草原狼人”的贺加德父子两人助战,尤其是贺加德的幼子贺真,武艺超群不说,且善阵法通机关术,这让我方少了很多优势。 关暮远在营帐内听璟玉如此分析,虽然没有泄气,但是璟玉看得出来将军很忧心。璟玉最担心的不是敌方有多强大,毕竟将军也不是吃素的,这点他还是很清楚的,他最担心的就是那个只说话不做事的人,不做事无所谓,就怕乱说话。 约战期限近在眼前,将军每天都在安抚人心,整顿士气,第一战必须赢,方可搓搓对方的锐气。而他心中还有份惧意在,那就是一旦开战,他父亲该被如何,不管输赢,老将军想安然无恙的归来都不大可能。 他早已派人暗中调查老将军现在的处境,奈何敌方早做准备、戒备森严,一无所获,不仅不知道处境如何,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如此境地,若是不忧心,即使圣人也做不到,何况他压根也不是圣人。 有人在忧心忡忡中细数时光,有人在短暂时光中谋划大计。 经过短暂的休养整息,将士们的状态好了很多,战期也如约而至。 战旗猎猎,在风里肆意的翻飞;战鼓雷雷,雷鸣声响彻云天;狼烟四起,炮火轰鸣;硝烟弥漫,遮云蔽日;金戈铁马,边角连营;两军阵前对垒,如虎狼之师,兵峰直指前方,将士们整装待发、严肃庄重,个个都是抱着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和雄心。 养兵三日,用兵一时,此时不狂,更待何时,随着一声令下,跟着将军和前锋策马,两军如狂奔的雄狮,直指对方。 战鼓不歇,营角连连,呐喊声震天动地,不绝于耳;刀剑相碰撞出的刺耳鸣叫声接连不断,马蹄阵阵,马鸣嘶嘶;长戟一挥,人仰马翻,大刀阔斧,头颅落地,长剑出鞘,断肢横飞,随处可见的尸体,很快布满战场;死不瞑目者有之,断肢残腿者有之,尸首分离者有之,拦腰截断者有之,马蹄乱踏至死者有之,丧命屹立不倒者有之,乱箭射死者有之...... 寒光凛凛,刀剑无情,两军混战,死伤无数,杀喊声不绝于耳,凄惨哀鸣声不断响起。这空空荡荡的原野里的空气顿时弥漫血腥气,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窜鼻入口,将生者熏呛得无法呼吸。 这片本该死寂的戈壁,现在竟是如此的喧嚷,哀鸣四野,刀光剑影在空中绽开,风里都是死亡的味道,堆积的残肢断体狰狞而恐怖,关暮远扫一眼四周的牺牲的将士们而垒成的尸山,心如刀绞,这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顷刻间就撒手人寰,逆气纵起,杀之后快之心切切。 身为督帅的九王爷,被这突然的场面镇住了,对方不是看起那么弱吗,怎么如此凶猛?他往后退很远,一个劲的咆哮,喊关暮远打,“关将军,打啊,上啊,去......去杀死他们,全杀光!” 若是战场上说一句“全杀光”就能解决的事情,又何必千里迢迢、兴师动众,奔波数月?若是凭他一人之力可杀死地方万千将士,又何必养兵千日? 璟玉在一旁气的蹬鼻子上眼,心道:“真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战书上白纸黑字写着首战主帅不出面,由将军和前锋交战,要不是身份是皇子,他真的会封住九王爷的那张破臭嘴!” 对方盟军主将派出的是北宛将军赤连破和大食将领万俟达,都不是主将,但武艺实在了得,尤其赤连破,剑锋冷峻,杀伐决裂,丝毫不给对方反应回击的机会,以一抵百。 战马之上,赤连破长剑在手,威风凛凛,披风落于身后,纹丝不乱。陈同跟他交锋,显然落于下风,言序赶来从旁协助,两人勉强能与之打个平手,在加上对方一个万俟达,两人对战两人,很是吃力。将士都杀红了眼,四月的风,似暖还寒,吹的让人寒颤。 眼看胜负即将分晓,战场之上的众将士命悬一线,都在奋力拼搏。殊死搏斗间,剑锋凌厉决绝,被死亡包裹的快要窒息,但是不能低头,哪怕用尽最后一口气,都要把剑刺进敌人的胸膛。 在远处一直观望的贺真,脸色逐渐归于平静,首战主帅大将不出面,就是想摸清对方的实力,现在如此看来,一个赤连破大可破对方两员得力将领,此战必胜无疑,他干脆坐下来慢慢喝茶,慢慢观看。 可死伤惨重,对方大有拼死的意思,他突然改变主意,想鸣金收兵。若是不分出胜负,敌方对自己的战力就会有所高估,那下次再战时对方就会有所失算,对我方保存真实实力有益,到时候死伤远比今日惨重。 如此一番估量,贺真拿定了主意。 不让大原的狼子野心得到教训,贺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尤其他还要为一人报仇! 关暮远发现自己的人在战争中越来越吃力,很多士兵甚至是不堪一击,他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要是他亲自上阵,就会违背战书之约,若是不出战,将士们现在的处境如此艰难。 双方激战,那赤连破确实功夫了得,一人挑众人,毫不费吹灰之力。眼看长剑一扫就会有数十人丧命于长剑之下,言序眼疾手快,飞身前去,直指赤连破的后劲处,说时迟那时快,赤连破剑随腕转,弃周围数十人不顾,凌厉剑锋直直的刺向身后之人,气势之猛,言序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好倾斜旁偏,错过剑锋以求自保。 偷袭刺杀不成,反将自己置于险境,关暮远眼看言序落入危险,直呼小心,二字还未喊出口,赤连破的长剑就刺入言序的左臂。众人惊呼,还好言序偏移的及时,如若不及时,此时剑刺穿的就是胸膛了。 吃了这么一剑,言序自是不服气,顾不上伤口,拔剑再起,蓄势正面对击赤连破。拼尽全力的言序如一只发狂的猛兽,剑如飒风,直直刺向赤连破的要害,剑锋毒辣,两者好一场激战,关暮远看得胆战心惊,只觉不好。 正当两者处于激战之时,盟军方突然鸣金收兵,这让所有的人大为不解。赤连破听见鸣金声,身形一顿,不敢相信的望回将帅出,错愕至极。 这马上就见分晓,胜负逐渐明了,再给他一炷香的时间,定能拿下对方两员将领。但是军有军法,鸣金告诉他收兵,他也只好收兵,他看看已处于下风的对方将领言序,很不甘心,但是还是剑收回鞘,勒马收兵。 敌方突然收兵,这让关暮远和璟玉很是茫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此刻收兵,对他们来说是一时的解脱,眼看自己派出去的将领即将丧命于敌方剑下,现在收兵还能留有一命,也是不错的被选择。 双方收兵,虽然胜负没直接分明,但却是能见分晓的,一切主动权交由敌方。 一眼望出去,尸骸遍野,血流成河,支离破碎的废墟之上血雾弥漫,冷风还在肆虐,狼烟久久无法消散,看得触目惊心。 关暮远望着这溃崩之景,内心是很焦灼的,他也怀疑这样的战争意义何在,死更多的人吗?让更多的家支离破碎吗?他整个人近乎崩溃,但是他不能,他是主心骨,他若崩溃,那就是全盘散沙。 强打起精神,命人收回尸骸,关暮远不经意间与对面的人遥遥相望。那个人很熟悉,只是那人是那么的镇定自若,眼神狠厉似刀,两人遥遥对望,只一眼,就如同万千兵马混战厮杀,一不留神就一败涂地。 对望片刻,遥遥相敬,眼神跟心意早已约定,战场之上才算重见,剑锋之下自见分晓。 第七十九章 劫信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一场恶战,死伤无数。将军忍住万千悲伤,情绪低落,只好派人给死者收拾骸骨,伤者及时送往后勤处医治。 后勤营帐中,哀嚎呻吟声一片,缺胳膊少腿的人不在少数,伤口处血流不止,甚至血肉模糊;失去眼珠的,只剩黑魆魆的两个血洞,两行黑血泻出,惨状不忍直视;受剑伤的还是稍微好点的,这一幕幕看得让人胆战心惊,也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战场上的尸骸,更是凄惨无比,身首异处者,横尸遍野,血肉模糊一片,根本无法辨认身份。狼烟已消散的所剩无几,剩下的丝丝残烟飘飘袅袅,一眼望出去,废墟之上除了尸身还是尸身,残戟冷器横躺或斜插,这满世界的萧条跟这暮春时节该有的景致一点都不相符。 这本该是满目草长莺飞的时节,奈何现在满目疮痍,让人神情悲切。 有士兵来报,“将军,尸骸已拾回,如何安置?” 璟玉看看将军,将军神色不太好,于是吩咐道:“送回去是不实际的,全部火化,把骨灰保存好,我们回朝的时候就带他们回家!” 向来征战几人回?化为白骨皆成灰。 僻静乱岗,尸骸堆起数十米高,残尸断体几乎填满了整个深深的谷壑,一把熊熊烈火,在谷里整整燃烧了一天一夜方才渐渐熄灭。 死亡的糊臭味经久不散,那种要窒息的感觉快将将军等人淹没。 最后,只剩下沉默;也许,沉默是最好的祭奠。 将士们极其难受,有人偷偷痛哭流涕,说:“在这边境,连口残羹冷饭都没得祭”,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首战虽勉强算个平手,但整整牺牲近三万士兵,这是多么惨痛的代价,关暮远把自己关在营帐里,不见天日。 牺牲三万士兵,这个现实没那么容易接受。督帅在营帐里破口大骂,“他不是少年将军吗?他不是年少有为吗?区区一个将军都打不过,拿我三万人马给他踮脚,这架子摆的够大。让我这个督帅怎么向父皇交差,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好一番尖酸刻薄,身旁的人都默不作声,任凭他一个人发作。见没人附和他的言语,更加大发雷霆,伸手就扔了自己手边的茶盏,茶盏摔得稀烂。 一通发作,又当着众将士的面,劈头盖脸的把关暮远大骂了一顿。除了他身边的那几个,没有不为将军在心里抱不平的,但是都不敢言语。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个时候越是为将军说话,将军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也更加尴尬。 璟玉知道将军心里一定很难过,失去那么多自己的士兵本就很痛苦,现在还被如此刻薄臭骂一番。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的陪着将军,纵使璟玉心里恨极了那人,却也无能为力,他终于明白权势的重要性。 现实不容他悲伤,璟玉今日在战场所见,敌方确实很强大,这一点不可否认,而且对方在即将获胜的当口鸣金收兵,到底有何用意,这些问题不容他沉浸于悲伤和痛苦中。他只能忍着痛苦面对现实,想尽办法解决问题。 关暮远跟璟玉连夜在营帐内商议对策,只有夜里商议才能避开九王,那个对战争、战术什么都不懂的人,只会乱指一气,搞破坏倒是很在行。 正当商议到为何在即将取胜的时候鸣金收兵这个问题,外面有轻微的嘈杂,守在帐外的陈同进来报告说,抓住一鬼鬼祟祟之人,说有要事见将军。 既然被抓住了,也没什么危险性,直接将人带进来。来人看见关暮远,就称自己是太子的人,有重要的东西交与将军。璟玉将信转递给将军,将军看了看信上的标记,确实不像假的,拆开信一读,气的青筋暴起,他怎么也没想到九王爷作为皇子,竟然会不知轻重到谎报军情,若是以军令处置,其罪可诛! 璟玉接过信看了内容,终于明白将军为何会如此愤怒,他也气到不行了。 将军询问那人一番,盘查盘查,防止是有人从中作梗。一番交谈,确为事实,心中恨透了九王,但是碍于身份,又无可奈何。 吩咐陈同安顿好送信之人,一定要保证其安全,歇息两日便让他返回大原去。 璟玉跟将军商议到天亮才各自分开歇息,歇息不到两个时辰,就开始处理军务,安抚受伤的士兵,收回火化尸骸的骨灰,演练排兵布阵...... 首战没有告捷,九王爷身为督帅很是不高兴,想起他之前在信中告诉皇上说对方兵弱、还要帮皇上开疆扩土的事,就恼怒。除了痛骂关暮远,他好像也别无他法,但是要他老老实实的将实情告诉皇上,也是不可能的。 要是信上说首战没有告捷,估计皇上会大发雷霆,他自己也没有脸面见人。所以他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不让自己谎报实情的事暴露出来,他心道:“我能谎报一次,就能谎报二次,反正天高皇帝远,皇上也不会知道实情。” 经过一番琢磨,九王爷同样的书写一封信,欲传回大原皇城,连夜送出,极其隐秘。 可这次信没有送达,刚出营帐没多久就被人拦截,人被蒙头捆绑起来,信也被搜走了。 璟玉跟将军商议一整晚,决定派人日夜守在九王爷的帐外。发现疑似送信回大原的人,通通拿下。这不才刚刚两日,就截住一人。 搜出来的信,果真跟预想的一样,又是谎报战果,说什么首战告捷,大获全胜,将军气的浑身发抖,璟玉说:“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他害死。” 将军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们还没被敌人打死,就先死在自己人手里,真是够讽刺!” 璟玉按照之前商议好的,模仿九王的字迹,重新另书一封信,太子的人还未离开,刚好可以一用,璟玉对太子的人说:“回去转告你家主子,说‘太子的心意,将军已领,将军手下的人以后随太子差遣’。这封信务必送达皇上手中,一路保重!” 太子的人欣然答应,连夜赶回大原,将信送至皇宫,回去向主子复命。太子得知关暮远的态度后,很满意,他自说自话,“我说这个老九啊,人在你身边都留不住,你拿什么跟我斗啊?” 信送至皇上手中,皇帝陛下当场气的砸了所有的奏折,身边的小太监都不敢拣。 太子就是在这个时候进的议政殿,明知故问的以关心为名义打探情报,皇上一把扔过手中的信,信刚好飘落到太子的脚边,太子捡起信,斗胆看了信上的内容。立马佯装被吓到且不可思议的表情出来,说:“父皇,这信的内容属实吗?之前九弟不是说对方不堪一击,还要给父皇开疆扩土呢!这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啊,父皇?” 皇上本就气的不行,太子如此反应,简直就是在他伤口上撒盐,直戳痛苦的中心,让皇上没有换气的准备。 接下来的半月时日,从边关传来的消息都是没有大的战争,小战不断,奈何小战也不能一举拿下,都是旗鼓相当,平平之手就止战,这更加证实了九王送回的第一封信是假的。 这让皇上很不开心,收拾不了番邦联盟,这就是欻欻大型打脸现场。他一心想要称霸天下,统一四方,奈何都是痴心妄想。他开始懊恼,懊恼安排去了一个莽撞的老九,自高自大不说,还谎报战况。 不过他更气愤的是,关暮远知情也不劝谏,就由着九王胡来,这是明哲保身还是故意纵容或者更是沆瀣一气呢?一颗隐形的种子在皇上心里开始生根发芽,逐渐长大。 第八十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首战勉强打个平手,对于久经沙场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不堪。二战约余半月后,双方都有叫充足的时日以供休养整息。 盟军损兵不到征西军队的三分之一,赤达奴正欲犒劳将士,贺加徳父子两人同时劝告此行不可。当下,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万不可助长将士的骄荣之心,取得一点小成就就大肆庆祝,实在不是明智的作为。 将士们休养整息,关暮远跟璟玉更是没日没夜的制定作战计划,长期熬于营帐内,九王爷还时不时的派人明里暗里的来查探一番。璟玉烦透了九王的人,要不是将军阻止,他早砍了那些杂碎。 关暮远一直纠结于云暮是否要跟他上战场这件事,一是云暮年纪尚小,没多少经验,怕有什么闪失;二是云暮一旦在战场上出现,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怕节外生枝。但是他也明白,云暮终有一日是要回到北宛的,终究要独当一面,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在他无比纠结的时候,云暮主动请缨,“将军,就让我跟着您上战场吧!您放心,对于敌人,我不会手下留情的。”璟玉想过这个问题,若是云暮面对自己母国的时候,心慈手软就糟糕了。毕竟是战场,你若对敌人仁慈,敌人就会至你于死地。 听云暮如此说,璟玉的那点心思也被打消了,当即也建议将军答应云暮的请求,三人早已配合默契,同时出战会如虎添翼。 一拍即合,把那些忧虑先放于一边,让他提早明白一国之主的担当与责任,也没有坏处。与其不知道跟什么人一起对敌,还不如他自己带在手边上,若有意外,自己还可以搭救。 调整状态,休养身心,养精蓄锐,接下来是一场硬仗,现实情况不容他们有丝毫懈怠。 半月后,战期如约而至,此次战役举足轻重,双方都很重视,也都全力以赴。 盟军以主将贺加德父子跟库汗非将军为首,帅三万大军于关外戈壁对战;对方如此阵容,征西军也是全力以赴,以关暮远为主,璟玉、云暮为辅,三人联手,同对方一样帅三万精兵迎战。 既然都是高手相逢,绝不以人多碾压对方一筹,即使赢了也是不光彩的事情。 身为督帅的九王当然很不赞同,极力要求帅六万精兵,以多胜少,并发话:“关将军你这是违抗我的命令,不听本督帅的安排,丧命于战场也是尔等咎由自取!” 清晨还是雾蒙蒙的,水雾并未消散,太阳也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整个天地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两军对垒,各有伎俩。 沉寂的戈壁荒漠,此时开始热闹起来。征西军队三万,分左中右三股势力,一字摆位,均衡扫向对方。盟军也是三万精兵,成箭头型,中间是主要势力,欲纵向深入对方,逐一击破。 狼烟四起,战鼓震天动地,帅旗迎风招展,将士雄姿勃发。一阵嘹亮紧急的边角响起,为首者长剑一挥,大军随之出动,漫漫人马如遍野松柏,屹立乾坤呼啸迎击。 大军人马的数量不抵首次战争的三分之一,阵势却远过三倍不止。排山倒海的马蹄声淹没人海,骑兵排头,势如山洪,刀剑相见,长剑嘶鸣,好一番激战。 步兵尾随骑兵之后,骤然间,大跨这整齐划一的步伐,似城墙般沉稳,又似大山般岿然,迅速投于阵前。重甲长矛皆在手,以无可阻挡之势阔步直入敌方阵营,如海潮卷浪般袭击,遁甲挡剑,长矛伺机而出,配合的天衣无缝。 如排山倒海相撞,顷刻间怒海波涛卷山巅,刀剑相击生出火树银花,长矛飞掠迎长枪,二者相遇崩开落地。隆隆战鼓紧且急,边角连营响四方。 强强相对,难得遇到这样的对手,恍然间就走了上百招。贺真一骑红棕色战马直奔关暮远,手执长剑,来势汹汹;关暮远夹紧身下战马,挥剑接招。 马上相逢屋纸笔,剑在手,紧出招,贺真连连出招,击退关暮远于数百米有余;关暮远一个回旋就以退为进,剑锋偏转,腕转剑出,直击对方脖颈,贺真心道不妙,以剑接剑,腕转飞速,两剑相击,忽而接住关暮远投来的剑,剑随剑转,电光火石,击出一片银花四射。 贺真忽的挑剑,用力一击,剑速速的退回关暮远的身旁,伸手稳稳的接住自己的剑,蓄势待发,再次相击,两人对过,剑剑相击,发出嘶鸣声。 两人擦肩而过的间隙,贺真说:“我们终于见面了,等候多时,就为今日一战!” 两剑相离,人也奔出数米远,策马回身,欲再次相对接,两人正面迎击,马怒吼,剑嘶鸣,怒不可遏的对视,内力相较量的狠绝,关暮远说:“你潜入我大原,意欲何为?” 贺真忽地一笑,手上的劲道不减反增,“你寻我不少时日吧!”关暮远怒火中烧,手上用力,剑气更甚,“说,意欲何为?” 贺真抓住这点契机,忽的收剑,改变方向再次出剑,欲袭击关暮远的胸膛。关暮远刚刚的力道过了头,一时为收回剑,眼见剑来胸膛,往后一仰,后背贴于马背,长剑直直的从他上方掠过,这一幕好惊险。 贺真一剑落空,回身再补一剑,关暮远剑柄婉转回挑,恰好拆了这一招。 再次激战,两人怒目相向,贺真说:“意欲何为?你不知道吗?那我现在告诉你,复仇!”话音落,杀心起,剑锋凌厉,直刺关暮远的脖颈;关暮远知道这一剑不能接,勒住缰绳,纵身飞跃下马,待贺真反应过来自己落了空时,他再次稳稳的立于马上,风乱长发,神思不聚。 剑相接,关暮远说:“那不是我的本意!”贺真闻言,收住手上的内力,挑眉,讽刺道:“不是你的本意?若不是你,怎会有今日?” 关暮远明白贺真话里的意思,若不是当初一战,今日的北宛王不会是王,也不会有今日之战。他也很是无奈,“是我的过错,但不是本意,我没想过要害”,贺真怒气更甚,手上的力道无意识的加重,喝道:“你闭嘴,你没资格提她...他们!” 关暮远一时恍惚,忽略了加重力道,被贺真突然的发作击退了几步,感觉左手发麻无力,他强装无事,全力顶住贺真的剑。一旁的璟玉发现将军此时不对劲,长剑一挑,挑走了贺真的剑,关暮远命令璟玉让开,坚持独自一人对战贺真。 关暮远正欲再次出击,发现周围异常,贺真也发现不对劲,随即张望,不远处的云暮一剑刺中了对方的库汗非将军,惊呼一片。敌方的赤连破见自己的人受了伤,立即策马飞奔而来,替库汗非上阵,库汗非被士兵带回营地了。 那赤连破气势汹汹,招招出手狠辣,不留丝毫进退之地。云暮反而气定神宇,翩然接招,见招拆招,一击一缓,顷刻间打了百八十招。 关暮远又惊又喜,看得都呆了,一旁的贺真望着激战中的云暮,那侧影那面孔,一瞬间晃了神。怎么感觉那么相熟呢,但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他斜眼看看关暮远,见那人也在出神,抄剑就出手。 关暮远余光中横来一剑,立即侧身,稍稍躲过,两人又是一场激战。 远处的璟玉对战贺加德,也是旗鼓相当,长剑对短刀,刀剑相撞,火树银花不夜天,蹁跹君子正少年,长剑一出自我手,意气风发战无休。 在恍惚间,关暮远说:“若你今日要复仇,那先问问我手里的剑!”两人一场激战,一直打到日暮,傍晚时分,一轮残阳半挂空中,红如血的余晖洒满大地,人影也昏黄。 贺加德毕竟上了年纪,渐渐趋于下风,而璟玉愈战愈勇。云暮跟赤连破也是不分胜负,长时间的打斗,早已精疲力尽,都是憋着最后的力量在搏斗。纵横相搏的士兵,也是如此,靠着意志在战斗。 当最后一点残阳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的时候,众将士早已精疲力尽,这场战役最后以平局结束,是真正的平手。 昏黄的戈壁上,两军回营,伤者不少,亡者不多,两军负伤者数量不相上下。 战旗在晚风翻飞,回营休养生息。关暮远望着身旁的云暮,意味深长,他想起贺真看云暮的眼神,也是意味深长! 第八十一章 扶桑林之战(感谢懋天、老侗胞等友友的推荐票)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六月转眼就至,自上次双方一场大战后,已经沉寂数日,没有再发生大的战争,但情形并没有得到缓和。双方都不愿后退一步,也不愿坐下来友好地合谈,关系一直僵持不下,双方都在有意的消耗对方的耐心和精力。 盟军实力强大,兵马精良,但是粮草不充裕;大原派出的征西军队比,兵马不及敌方,但人马众多,粮草稍显充足。盟军在拖延战争时间,因为六七月的北宛正是草原最茂盛的时候,不缺粮草,打胜仗的概率就更大。 璟玉早看穿对方的伎俩,跟将军商议对策。其实,对于大原军队来说,此时正是发动大战的好时机。 双方耗近月余,都处于疲劳状态,对方粮草不够充足一直是个忧患,而我方现在粮草充足,若是待到六七月,草木旺盛之时,敌方就处于天时地利人和的状态,情况很不利。 上奏督帅,被督帅一口回绝,理由是长期战争,将士疲乏,不是发动大攻击的最佳时机,至于敌方在拖延时间的事情,也不赞成,理由是既然粮草不充足,就是对方狗急跳墙的时候,怎么可能等,等就是消耗兵力;敌方没有急于大战就说明粮草充足。 关暮远被反驳的不知如何作答,既然上有督帅,他就只能听命。 盟军阵营,不急于一时的理由很多,贺真得知征西军内部关系不和谐,故意拖延,待对方发动内部矛盾时趁机攻打;其二,即使不发生内部矛盾,一直拖延,会大量消耗敌方粮草和士兵的精力;盟军身后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待六月底到八月草木旺盛,用之不尽,而征西军正是粮尽的时候,即使补充粮草,也要从千里迢迢之外运送过来。 最重要的是,在上次的一场战役中,他发现一个很特殊的人,那个人像极了他的一位故人。而他在主帅赤达奴的帐外,听到了“什么没找到尸首、像堂弟”之类的话语,他很惊疑,难道贺迪的弟弟还活着?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打听清楚,若是活着,定会护他周全,以慰在天之灵。 贺真盘算数日,想着要是能打入内部多好,就能打听清楚事情的真相;但这也是最不耻的方法,以他堂堂正正的作风,绝不会做这种营生勾当。 君子立于世,当以顶天立地,于是一封私人挑战书直接射于关暮远的营帐。 营帐内,将军接过战书,意味深长,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吩咐璟玉去把云暮找来。 云暮匆匆忙忙的赶往将军营帐,不等云暮施礼,将军张口就问:“云暮,兵书习得如何?” 云暮毕恭毕敬的回答:“将军所赠之书,习完,疑惑不通之处,已与璟玉大人探讨过,皆明了通透!” 关暮远感觉甚是欣慰,又问:“剑法可曾常练?是否有进展?” 云暮说:“日有所练,是否有进展未可知;跟将军一同入战场,可行!” 上次让他随璟玉上场跟赤连破交过手,他一直仔细观察,发现云暮的功夫长进不少,可以跟赤连破打上百八十招还不落下风,足见他的练习有多刻苦,是个成器的小子。 只是他本该属于草原大漠,一直跟着自己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他有他的使命,是否该放他回北宛呢? 关暮远心里很乱,若是有贺真辅佐云暮,王位肯定坐得稳;若是贺真早已忘了故人,把与王室堪比拜把子的这份情意看得比故人还重要,那就是把云暮推往火坑,他不想看到云暮再受苦难。所以他必须接受贺真的这份挑战,既然对方私下挑战,肯定也是有所目的,但愿跟自己心里所想是一样的——希望一切都是好的。 将军许久不说话,一旁的云暮有些慌,以为是自己让将军失望了,开口道:“将军,云暮会加倍练习,不让您失望!” 关暮远走近云暮,拍拍他的肩膀,“你,刻苦,长进不少,特别好!” “云暮!” 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让一旁的璟玉和云暮都很是不解,也很紧张,“我送你回北宛,可好?”他对云暮说。 璟玉:“将军!” 云暮:“将军!” 两人皆是惊慌,很不理解将军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尤其云暮,心怦怦乱跳,脑子一片混乱,从来没这么矛盾过;那些曾经发生的像电影一样在他的脑子里重现,他愤怒,想复仇;但是他很恐惧,还没做好准备,孤身一人回往故国,毫无根基,如何夺回属于自己的呢?想到唯一的亲人还远在大原,他又很纠结,他脑子嗡嗡作响,似乎要炸裂开来。 将军看见云暮此时的状态,满是心疼,他说:“云暮,别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立无援的!即使给你找不到可靠的人,我也杀往北宛王城,替你拿回一切!” 云暮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喃喃的说:“将军,我......” 璟玉在一旁惊魂未定,他暂时还没想明白将军收到战书后会对云暮说这些,难道将军是担心自己若有不测?他不敢往下想,再多想一点点,就感觉天要塌了。 将军说:“云暮,跟我去一个地方,什么都别说,什么也不要做,在一旁呆着就好!” 云暮不知道怎么回事,璟玉是知道的,将军要带云暮去见贺真,璟玉立马道:“将军,我也去!” 关暮远立即制止他,“璟玉,你就留在这里,盯着他们,不能出什么意外。战时不同往日,不可掉以轻心,盯紧军营跟粮草,别给人有可趁之机。”将军说的他们当然指九王爷及其手下,当然也是留守后方,不能掉以轻心,不能给敌人任何机会。 听了将军如此一番话,璟玉分得清轻重,自然是听从将军的安排。不明所以的云暮,懵懵懂懂的答应跟将军走。 战书约定为日落三刻,于关外扶桑林独见。 璟玉给将军的长剑细细擦拭一番,赴战的阵势不小,一旁的云暮也把剑拿出来擦拭,虽然将军说不让他做什么,但若是将军有危险他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酉时已到,也就是日落,还有三刻钟,赶往扶桑林绰绰有余;为了显得不是假意,早些时间到。早到也是礼节跟尊重。 赶往扶桑林的时候,日落两刻。一眼就望到另一处有一人,负手而立,身长八尺,身形纤长,玉树临风,长发高高束起,几缕青丝在风里翻飞而不凌乱;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长剑背于身后,风姿特秀,自带气场。 缓缓开口,“如时赴约,这份胆识令贺某佩服,阁下作为征西大将军,当之无愧!”话毕,微微颔首。 礼尚往来,关暮远也微微颔首,“愧不敢当,草原狼人之约,岂能有不赴之礼?” 贺真扫一眼关暮远身后,似乎还有一人,正欲移身打望,关暮远立即把云暮严严实实的遮挡于身后,不让贺真看清。 “大将军,这就是你不厚道,战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独自一人赴约,可你还带帮手,不厚道!”贺真嘴上说着不厚道,眼睛似乎要穿透关暮远,一探究竟。 关暮远反手推开云暮一段距离,喊道:“一旁躲起来,不要露脸,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做!” 把云暮推远后,关暮远这才回复贺真的话,“阁下误会了,不是帮手,此人绝不动手,也不多话!” 关暮远推开云暮的间隙,贺真扫了一眼云暮,正是自己好奇之人,惊鸿一现,淡淡扫一眼,那样子确实有点点相似,也不再多说什么。 君子之战,直接看招。 翩跹公子,器宇不凡,长剑在手,剑招如细流般游走,又如清风般飞扬,衣袂在半空翩翩,剑鸣在扶桑林游转;一树梨花压海棠,剑意婉转梨花殇,海棠花开英姿在,桓桓威武其相当;腾空而起翻飞月,隔空对掌繁星茫,明明星月遥相望,剑走偏锋落英藏;落英纷纷见真章,风姿撩发少年狂,左手一挽回身转,右手长剑已擎苍;公子只应画中见,千杯流觞落人间,寒霜冰冷印眉眼,醉卧沙场惹人怜! 剑意甚浓,却收敛了杀意,云暮在暗中看得痴呆了,他从没看过如此绝伦美奂的剑招,似神仙打架,飘飘玉公子,爽气龙虎行。要是有壶酒,定当敬二位一杯。 两人似乎很有敌意,剑剑不落空,又似乎很相惜,剑招通通避开要害。刺招拆招,打的热火朝天,你来我往毫不相让,懂剑术的人一眼都能看明白,虽然打得架势凶狠无比,实则藏了不少剑气,甚至剑气显得毫无杀意。 少年意气不羁,不论相知也相惜。 第八十二章 没杀你,是因为她心里有你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好一场酣战,好久不曾如此恋战,一时之间不忍收剑,二人徜徉在以剑相识之意。 扶桑林,其实只有一棵扶桑树,周围都是其他的杨柳、桑树。两人恋战,从扶桑林的左边打到扶桑林的右边,杨柳细叶被剑挑的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柳枝在剑带起的风里摆动,飘飘漾漾又丝毫不乱。 贺真忽然感觉前方那片树林里藏有人,嘲讽语气,“阁下武艺如此超凡,看来还是不为人信任!”语毕剑出,长剑直直飞向前方树后的人,剑穿过树干、直入那人的心窍。 与此同时,关暮远的剑也脱手而出,流星似的刺向贺真身后的方向,两边几乎是同时有东西应声倒下,来不及发出呼救声。 两人在半空飞身旋转,缓缓落地,背向而立,衣袂仍然在翩翩,青丝撩撩,那副画面会俘虏万千少女的芳心。 关暮远说:“看来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彼此、彼此而已!” 显然两人都被人跟踪了,心中皆是一惊。 云暮很听话的躲在扶桑树后面,观战入了定,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远处偷看。关暮远四处寻找云暮,才发现那孩子在扶桑树下入了定,立即唤醒他,云暮迷茫的惊喜难分。 关暮远立即去树林,寻找刚刚刺倒下的人,云暮紧跟着他。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发现一具尸体,贺真的剑还插在那人的胸腔,人包裹的严严实实。 云暮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问:“是谁的人?” 关暮远拔出剑,并没有拨开那人的蒙面巾,开口说:“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人。” 云暮知道将军的意思——那人是九王爷派来的,为了让自己不再有其他的想法,璟玉还是用剑挑开那人的蒙面物,一张脸,不熟;除了九王,别人不会派人暗中跟踪将军的。 云暮问如何处置,将军说扔到乱葬岗喂狼。 贺真飞身前往关暮远的剑刺向的地方,发现一人,跪地立于小山坡后,刚刚与他激战的剑直接穿过那人的脖子,他唰的拔出剑,嫌弃的挑开那人的裹头物,一张他并不陌生的脸露出来,眼睑瞪得老圆,口吐鲜血,那样子不忍直视,他心道:“下手真够狠的!”这话说的是谁,只有他自己清楚。 两人持剑归来,缓缓趋步靠近,双目相视,嘴角不可察觉地上扬,互相归还剑。两剑相触,自剑归于己手,画面是如此和谐,仿佛刚刚在这林间持剑对峙的不是他两人。 贺真看看自己的剑,没有血迹,费心一笑。关暮远接过剑,扫了一眼,剑身银亮如雪,内心很喜悦。喜怒不形于色,隐藏自己的心是成年人的必备技能。 互道一句“多谢”,剩下的都在无言中。 贺真一直盯着关暮远身后的云暮看,视线不曾移开,关暮远也不再遮挡。云暮呆呆的,不躲不藏,立于一旁,还处于惊魂未定中。 良久,贺真开口,“眼前之人,可曾见过?” 贺真的视线不曾从云暮身上移开,关暮远的视线也一直放于贺真身上,淡然道:“此乃在下贤弟,阁下不曾见过!” 贺真视线挪了一点点给关暮远,“阁下此话过于武断,令贤弟,似乎有些眼熟,也许曾见过!” 关暮远自作镇定,“若是贤弟真见过阁下,那是贤弟三生有幸!” 贺真提步靠近云暮,关暮远并未阻拦,倒是云暮无意识的靠近关暮远。贺真笑了笑,说:“看来令贤弟认生,非常依赖阁下!” 云暮脸色绯红,听旁人这么一说,感觉很不好意思。关暮远错开身,看看他,无意识的笑了,没想到这孩子是这么依赖自己,内心是骄傲的幸福。 “贤弟性格腼腆,让阁下见笑了!”明明很窃喜,说出来的话却装作不胜在意。 贺真越看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哪里的话,令贤弟如此风姿绰约,让在下很是欣赏,总感觉令贤弟与在下似曾相识呢!” 关暮远身形一顿,立马敛神,“噢,得阁下欣赏,万万没想到贤弟还有这福分,真是三生修来的——云暮,还不过来谢过阁下!” 云暮两个字一出,贺真内心瞬时垮塌,不可置信的问:“云暮?你名唤云暮?” 云暮很听将军的话,立即过来给贺真施礼,“多谢阁下赏识,云暮有礼了!” 不待云暮回答,关暮远立即道:“是,贤弟名唤云暮,有什么不妥吗?”贺真闻言,不可置信的摇摇头,神色微微变样。 关暮远又说:“阁下刚刚说,跟贤弟似曾相识,肯定是阁下记错了,贤弟是第一次来西北边境,并不曾见过阁下。” 贺真直直的望着云暮,听关暮远如此肯定的说没见过,甚是觉得可疑,将目光放于关暮远身上,“也许是一时恍惚吧,竟跟故人联想到一起了。” 关暮远有意的问:“故人?” 贺真的脸色突变,凶狠的看着关暮远,似乎要将他吃掉。关暮远直觉告诉自己不妙,说时迟那时快,贺真飞身向前就掐住关暮远的脖子,很是愤怒,手上的力道很重,关暮远的脸色瞬间卡白,云暮欲拔剑,关暮远伸手示意退开,云暮只得退到一旁干着急。 贺真厉声道:“你还好意思问故人,你,没资格问!你自己造下的孽,阴曹地府里去慢慢还!我不杀你,是因为她心里有你!若如没有,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提到故人,他确实心悸,关暮远的脸色惨白,云暮在一旁疾呼“将军——你,放下将军!快!”剑出鞘,大有决一战的意思。 贺真看着手中的人脸色不对,也不曾挣扎,缓缓松手。 云暮立马过去关心关暮远,询问有没有事,关暮远向他摆手表示无事。关暮远重新得到呼吸,咳了几声,缓缓气,无力的说:“你说的对,我造下的孽,得下阴曹地府慢慢偿还!” 贺真看关暮远如此反应,想必也是痛苦不堪多年,于心不忍,他捕捉到令一个重点,云暮给他喊的是将军,不是兄长,也不是大哥,这肯定有什么秘密,他的心中升起一丝新的希翼。 贺真严厉的问:“将军?你叫他将军,而不是兄长,你不是他贤弟,你是谁?” 云暮没想到眼前的人会突然向自己发问,刚刚他对将军如此无礼,之前的一点好感现在已所剩无几,懒得理他。云暮一副不想跟他说话的表情,很不屑。 关暮远立即对云暮说:“不得无礼!” 云暮才回复贺真的问话,“一直都是这样称呼的,是习惯!” 贺真在一旁不可置信的表情,欲再问,关暮远开口说:“阁下如此执着,是有什么误会吗?若贤弟真的跟阁下认识又当如何?” 情绪不稳,心绪不定,贺真一时也是茫然的,若真的认识,又当如何呢?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晚风在林间悠扬,扶桑树的花在风中摇曳而明艳。扶桑树的花花开四季,盛开时娇艳似火,是那么的神秘而又传奇。 关暮远抱拳施礼,拉着云暮转身离开,经过贺真身边的时候,一种特别的情绪弥漫过来,那个叫云暮的人的侧颜,他真的见过,是哪里见过呢?他一时想不起来。 眼看着那背影消失在林间尽头,贺真望着那个背影,出了神,许久都不曾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晚风掀起他的长发,缠绕他的脸颊,故人的影子一直萦绕于心间,深深的缠绕,也久久不肯散去。 第八十三章 只求一时,不求善终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夜色渐浓,云暮跟在关暮远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夜色往回赶,他心中甚是不解,将军为何要带他去见那个人呢? 关暮远左手置于身后,款款而行,他走的很稳很平静。杨柳在身边掠过,晚风撩发,这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他心中在想着一件事,而且好像跟他预想的一样。 “云暮,以后对他放尊重些!”他突然对云暮说这么一句话,那孩子一阵云里雾里,有点跟不上将军的思维,怯怯的问:“将军,谁?” 关暮远停下脚步,顿了顿,说:“贺真,草原狼人。” 云暮想起刚刚那人掐了将军的脖子,窝了一肚子火,本想破口大骂一番,顾及将军在场,不好直接发泄,于是没好气的说:“哼!草原狼人,我要把他打趴下,让他跪着求将军原谅!” 关暮远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心想云暮真是太孩子气,无奈的摇摇头,抬步就走,不忘扔下一句话,“那是狼,将来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好好待他!” 将军的话,云暮明白,他知道那是一匹了不起的狼,只是想起他对将军的态度,难免膈应。“可是,他对将军不好”,云暮说这话的时候是特别没有底气的。 关暮远停下脚步,转身对云暮教训道:“可什么是,他对我,那是我跟他的事。你要放机灵,他才是对你有用的人,将来抓住他不放,你的宝座稳矣!” 将军一番话说得有理,云暮是明白的,只是他自己一时之间有点难以转变过来,他不想接受自己有一天会跟将军分隔两国的事实。 两人回归营帐时,天已黑尽。 璟玉在营帐内焦急的等待多时,见人平安归来,方才松口气,心下大喜。听云暮说被人跟踪,又很是吃惊,当即就猜测是九王爷的人。可明明有人来报说九王爷生病,他正焦急等将军回来好过去探望一眼。 璟玉觉得这件事情很可疑,于是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将军。 听璟玉说九王爷病重,关暮远立即换身衣裳去九王爷的营帐表示探望。 九王爷的营帐内,众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个仆人急的焦头烂额,有人向九王爷报告说关将军来访,九王爷答应立即请进去。 一番慰问寒暄,又问了旁边的侍从,说九王爷自晌午起就身体不适,到傍晚时就一直冷热不止,一会发烧,皮肤灼烫;一会发凉,冷的打颤。立即寻大夫,大夫前往,检查一番,不明是什么症状,随即开了一剂中药,说喝了中药,以观后效。 一连两日,九王爷的病症都不见好转,众人甚是焦急。九王爷本人也很恐惧,总是不停的请大夫,奈何大夫都束手无策,喝药也没甚效果。只好,快马加鞭,一封急奏直达皇宫。 皇上收到九王病重不治的消息,第一反应是耽误了他的战事,经一旁的侍卫提示,才想起是否该把人接回来。 九王的王妃得知消息后,很是担忧,立即进宫请求皇上把人接回来医治。王妃一番哭哭啼啼,动摇了皇上的心思,当即就书信一封送往西北。 信使连夜奔波,将信送达九王爷的营帐,九王爷收到皇上的信,激动的热泪盈眶。关暮远也如蒙大赦,立即安排车马,派重兵保护九王爷回大原,即日启程。 关暮远叮嘱护送九王的人:“此事切记不可宣扬,尤其不能让敌军知道!路上一定要谨慎小心,确保安然回到皇宫。”他还派广焦在暗中护送,以防节外生枝。九王被暗中送回大原,这件事保密的非常好。 待九王离开,细细回想,将军总觉得哪里对不上,跟踪至扶桑林的到底谁的人呢?一开始他断定是九王的人,但是九王那时已经生病了,生病的人是无法顾忌这些的,若真是九王的人,明明知道去向,为何还要派人来请,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不知呢? 云暮挑开那人的面巾看过脸像,将军问他是否认识,他说是张陌生的面孔。看来还有其他的人在暗中窥视,不是九王的人,就是皇上跟太子的人,已经无意的透露出自己会站到太子的那一队,所以皇上安排人跟踪的几率更大。 关暮远想:有自己的儿子监督都不放心,现在没有人监督,看来会更不放心,也是难为了皇帝陛下。 贺真回到自己的营帐,回想那跟踪之人的相貌,那人他认得,是赤达奴身边的一个侍从。酌一壶酒,越喝越愁,出谋划策、出生入死算什么,不信任就是不信任。 一壶酒下肚,惆怅更浓,赤达奴父子今日的地位怎么来的,他记得清清楚楚,不是他不恨,只是下有千千万万个子民,是那个人舍命都要维护的。 保护她所要保护的人,这是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 忠心肝肠,怎抵得过权势地位?是呢,他心里装的,是别人不能容下的人。 罢了,既如此,只求一时,不求善终;不愧天地,不愧黎民,不愧己心,足矣! 贺真夜闯云暮的营帐,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云暮于帐内看兵书,烛火昏黄,忽然从身后闯入一人,惊魂未定。能避开层层巡逻的人,又轻轻松松的闯进来,足见此人的功夫有多了得。 云暮立马抓起身旁的剑,剑出鞘,刺向来人,顺着剑刺出去的视线,才看明白来人是谁,立马偏移了剑锋,佯装刺杀。贺真喝的半清醒半迷糊,左手还提着两壶酒,右手徒手接剑,两指并拢,生生的把云暮的剑接住了。 贺真说:“收起来,今日不打!”投给云暮一个苦笑,云暮迟疑了片刻,想起将军之前对他说的话,收剑回鞘。还是没有放笑脸,不客气的问道:“夜闯我营帐,有何企图?” 贺真举起手里的酒,说:“喝酒!” 云暮:“......” 贺真顺势丢过来一壶酒,眼看酒要落空,云暮还是伸手抓住了酒壶。此人就这么闯进来,不偏不倚的找准自己的营帐,云暮感觉很后怕,说明此人对自己这边的一切都有所了解,要是此人想偷袭,那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云暮脑子想得多,手上防御的架势不敢放下,随手将酒放置一边,脚步随着贺真移动。贺真见他如此架势,在榻边席地而坐,将酒壶放于脚边,半醉般清醒地说:“我说过,不打!你放下!” 云暮似信似疑,见来人如此洒脱,把剑放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并没坐下。贺真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云暮也坐下,贺真扬手就灌了自己一口酒,云暮才缓缓在他的对面坐下。 贺真举起酒壶,要跟云暮对酌,良久,他才从地上拾起酒壶,迟疑的举起酒壶,拧开,抿了一口酒。 贺真满意的笑了,他问云暮:“你还记得我吗?” 云暮被问的一愣一愣的,他似乎真的没见过,他猛地摇头,表示并不认识,发现摇头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意思,又说:“不认识!” 贺真很不甘心的说:“不可能,你是北宛人吧!” 被突然这么问,云暮迟疑了,不知该如何作答,没等他作出回答,贺真又说:“你不用回答了。” 云暮被他此番作为给整的一愣一愣的。 贺真喝了口酒,自顾自的说:“我有一故人的弟弟,我寻了许久,一直寻而不得。我觉得他跟你很像,也许是我想多了。” 他对着云暮举起酒壶,云暮也举起酒壶,相碰。酒壶递至嘴边,贺真又说:“若有冒犯,抱歉”,说完,猛的灌了一口酒。 如此反转,云暮一时脑子转不快,不知如何回答,喝口酒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贺真手里的酒壶很快见了底,站起身就走,云暮更是蒙圈了,难道这人真的是专门来喝酒的? 贺真翻出去没走多远,就被人挡了去路。关暮远在此地早已等候多时,见云暮的营帐内没大动静也就没进去,他在远处就闻到贺真身上一股浓浓的酒味,而且走路也是踉踉跄跄的。 “原来是你,我就说这么大营地,不可能没一个人发现我这么大个活人”,贺真看清挡路的人,不屑的口气说。 关暮远说:“阁下当真好雅兴,只身闯入我阵营来喝酒,我看不单单是喝酒吧?” 贺真踉踉跄跄的靠近关暮远,双手握住关暮远的双肩,使劲的摇晃,问:“云暮,可曾是那个没找到的孩子?” 他的手劲很大,关暮远刻意稳住身形,反问:“什么孩子?” 贺真怒不可遏,低声喝道:“她的弟弟,未曾找到的那个孩子!是不是?” 如此情绪,内心的感受无法表达,任由他摇晃,夜风吹的很凉,许久,感觉自己仿佛被披露一层夜露。 关暮远推开贺真,缓缓开口:“战场上,若是能将我活捉,我就告诉你那个孩子在哪里!” “好!” 贺真轻飘飘的飞身出去,瞬间不见踪影,关暮远转身没走几步,就看见云暮站在不远处。 第八十四章 一笑泯恩仇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广焦暗中护送九王一行人入了皇城,才折身回往西北。 皇上早就安排侍卫在皇城外迎接九王爷,直接把人接回皇宫,请太医院的太医诊治。皇上最关心的还是战况,把九王留在皇宫就是为了可以第一时间询问消息和战况。 太医联合诊治,加上休养的好,九王的病情得到了缓解。等周遭的人退出去后,皇上向九王询问西北那边的情况,九王一番说辞,皇上当场发怒。 “违抗督帅的命令,贻误战机,他这是要造反吗?” 九王在一旁内心窃喜,皇上发怒,看他关暮远能耐到几时,他如此排挤关暮远,无非就是关暮远手下的将领只听他们将军的,而不把他这个督帅放在眼里。 九王趁机推波助澜一把,“父皇,您还是把那兵符收回来吧!关暮远要不是兵符在手,岂敢如此嚣张,我看即使父皇在场,他也未必会听您的命令。” 皇上着实很生气,只是他怀疑九王与关暮远勾结的事情现在得以证实没有,是自己妄加揣测了。既然九王说要收回兵权,那顺道探探他的心意。 佯装思考良久,皇上似是为难道:“这军权确实不应落入外姓之人的手里,只是这军权该如何收回,谁又是最合适的接手人选呢?” 急功近利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为自己铺路的机会,“父皇,这些都好说好安排,随便扣一顶违抗君令的帽子就成;至于接手人选嘛,当然是皇子,大哥是太子,辅佐政务,四哥已经手握重兵,其他的皇子都小,就是我,闲散一个,愿为父皇分忧,再说替父皇分忧也是我的本分。” 这意思很明了,兵权他想要。皇上是何等敏感的人,什么都明白了,神色不明的望着九王说:“这个,需要从长计议,你先好好养伤,养伤需静养,不易操心政事”,说完这几句话,皇上就走了出去。一直到九王病愈回府,皇上再也没来看过他。 日子兜兜转转,一晃就到了六月下旬,疏禾的肚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可能是她人高挑的缘故,若是稍稍屈身,还是不明显。 疏禾现在每天都会晒晒太阳,在院子里转转,活动筋骨,日子如同重复一般,她不仅不觉得乏味,还觉得甚是享受。 她越发的想念将军,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摸着逐渐长大的腹部,就会幻想三人在一起的情形,一定是很幸福的。常收到将军的信,信上说很快就会回来,一等就等了近六个月,还是说很快就回来,她越发的担心他,也越发的思念他。 她现在的书法,已经快赶上他了,何欢说她的字写得很好看,她也是开心的。 吴妈给孩子的衣裳已经绣了几大包,足够穿两年了,还在绣。 常婉自患咳疾以来,一直不见好转,每个大夫的药都是开初有效,时间稍久就又没了效果,反反复复,情况越来越糟糕,现在已是大热天,她还穿着厚衣裳,已经到了要卧床的地步。为了不让将军担忧,她从不在信上提自己患病的事情。 疏禾听说常婉患咳疾、已到了卧床的境地,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同情她,虽然她之前陷害过自己,毕竟同为女人,她现在越来越理解常婉当初的行为了;况且若是没有江氏,常婉也不会做的那么猖狂。 她吩咐何欢去瞧瞧常婉,并带些止咳的川贝去。 何欢回来后,如实报告,说常婉的情况很不好,疏禾静静的听她说,心里想的是常婉应该也很想念将军吧! 疏禾吩咐何欢去给常婉请大夫,将军不在,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常婉病死!同为将军府的人,她不希望外头人议论将军的不好。 大夫进府给常婉诊治,对症下药,比之前莽撞的只买药效果要好很多,很快就有了起色,常婉很是感激夫人。 几日后,常婉可下床走动了,她出来到院子里散散步,她有意识的多走了几步,转个弯就看见疏禾也在她自己的院子里晒太阳。为了之前请大夫的事表示感激,常婉赶忙向疏禾走过去,问安。 本来是无话可说的两个人,因为特殊的心情,竟然坐在一起晒太阳。疏禾见她病情好转,很是欣慰。常婉表示感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还聊上了。何欢端茶过来,伺候两位喝茶,在一旁静静的呆着。 常婉发现疏禾的坐姿有些懒散,细细一瞧,忍不住一笑,真心实意的笑,“夫人,你瞒的好苦,几个月啦?” 疏禾把视线收回到肚子上,又看看常婉,很惊讶,她现在这样坐着明明看不出来呀,于是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常婉低头,低声道:“夫人的坐姿有些懒散,且夫人无意识的将手放在腹部,这分明就是在保护腹部,女人除了保护子女还能是什么!”见疏禾不说话,她解释道:“夫人放心,我绝没恶意,也不会说出去。” 疏禾内心还是不够放心,自然也不会告诉她什么,淡声道:“你可真是好眼力,府里人还都不知道的,我也不想他们知道!” 常婉闻言,立即悄声道:“夫人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走漏风声。只是夫人,这肚子越来越大,藏也藏不住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看着渐渐大起来的肚子,疏禾也知道瞒不了多久的。 常婉说,“夫人,这是喜事,瞒不住的时候就不瞒了,您放心,没人敢动歪心思。我之前做过错事,不求夫人能原谅,我会替夫人您拦着歹人的。” 疏禾看得出来她是诚心的,宽慰她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常婉是背着牡丹出门的,没多坐就委身告退。疏禾望着常婉离去的背影,无限感慨,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现在竟是如此病恹恹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跟常婉一同坐下来喝茶说话。 常婉返回自己的院子时,牡丹正出来晾晒衣裳,两人又在院子里说了会话。牡丹难得见主子如此好心情,晾晒完衣裳,又去沏一壶茶,陪主子多坐会。 望着院里的柳树,常婉看的出神,心里又多了一桩事,将军在信中从未提及要她好生照看孩子的事,夫人又如此谨慎,看来将军还不知道夫人怀有身孕。她是真心为将军高兴,为自己悲哀也是真的,但是她不恨也不妒,怪只怪自己一开始就走了错路,有今日的孤寂,半点不尤人。 她想着,一定保护好这个孩子,这是将军的第一个孩子呀!她更加谨慎,尤其盯紧江氏那些人。 说到江氏,被迫关在她自己的房里,不可出院子,也不可接触旁人,这些时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的。 没人在意她是如何度过的,各自都有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沉得住气的人,都是不简单的人,将军让她盯紧江氏跟容氏,常婉从未松懈,哪怕身患重病,也未曾懈怠。不过那两人,都不简单,半年时日,未曾出过状况,常婉并未觉得可以放松警惕,越是看起来平常无异,就越觉得心慌。 大夫来看了几次,药拿了不少,常婉的咳疾逐渐好转,偶尔有几声咳嗽,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常婉在灯下绣香囊,牡丹呈来一封信,常婉一看那信封,就心生惧意,为了表现的并无异样,她神色如常的接过信。 她问牡丹:“你见过九王呢?” 牡丹摇头,回复道:“没有见九王,是万花楼的姑娘给我的。”常婉想起牡丹白天出过府,去药方取药,虽然牡丹没见九王,但是她知道,九王一定又在谋划什么。 常婉暂时没打开信,吩咐牡丹更衣。等牡丹在外间歇息后,她才拆开信来看,看到内容的那一刻,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沉入了深渊。 辗转反侧,这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八十五章 遇刺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常婉一夜未眠,一直心神不宁,九王爷从西北回来了,这真不是她愿意听到的什么所谓的好消息。 她更加想知道西北那边的情况,想知道将军什么时候回来。更让她担心的是九王爷竟然让她调查夫人,这件事她不敢多想,九王爷怀有什么目的虽然不清楚,但是一定不是好事。 为了掩人耳目,常婉安排牡丹暗中观察正院的一举一动,她思忖着一个丫鬟也查不出什么,到时候还可以向九王爷交差。 一侍卫穿过重重宫墙,抵达皇宫大院。皇上坐在书案前翻阅奏章,听闻动静,抬眼望,看清来人,立即停止手中的动作,与此同时那侍卫跪地叩首,皇上立即喊他起身。那人起身,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托过头顶,呈与皇上。 皇上接过信,拆开一看,细细品读,表情不明,问了句:“她还好吧?”那侍卫颔首回复,“一切如常,并未惹人怀疑。”皇上看着信上的内容,捏了捏眉心,挥手示意来人退下。 大殿安静的出奇,皇上屏退身边奉茶的太监,待太监走远后,听见皇上诏令的一个蒙面武者走出来,俯身听命。 “你去查查,是否属实”,皇上对那个蒙面武者说,蒙面武者领命告退,从后殿飞身出去。 九王爷病情痊愈,精神大好,跟姬横出去闲逛,逛完后就直接去了万花楼,喝的人五人六、醉麻麻滴。姬横满口胡言,他说:“还是挽月楼的姑娘水灵。” 九王爷接过话茬,“那你怎么不去挽月楼啊?” 姬横想起很久前的那件事,心有余悸,趁着酒劲正上头,大言不惭,“挽月楼现在的姑娘不行了,比不上那个珂珂!”提到珂珂,姬横就回想到那天他们一行人强行闯入她的房间做的那些事,那惨状至今都谈之色变。 九王见横姬如此反应,一盏酒下喉,“没出息的东西!”姬横被九王爷这句话激怒了,酒杯在他手里捏得发出嘶鸣的声响,“要不是那个何公子,也不会弄死人,我要杀了他!” 这件事九王知道,还是他暗中压下来的,不过那个何公子进了关暮远的府里,他还没揪出那个人是谁,就被皇上禁足了。一想到关暮远,他就愤怒,他那一帮手下从不拿他当督帅看,目中无人,要是能抓到他的过错,定要好好的整整他。 “你确定那个何公子是暮远将军府里的人?”九王问姬横,姬横点头如捣蒜泥似的,“千真万确,我的人跟踪他们一直到将军府才不见了踪影,非常确定人就在那里。” 心下拿定主意,既然人在里面,就去会会。再满上酒壶,喝个醉生梦死。在西北的日子确实艰苦,他好久都没这么大肆的喝酒吃肉了,之前在皇宫也是处处受限,现在终于重获自由,他一定要把没吃过的没喝过的通通补回来。 两壶酒下肚,叫了一满桌子名菜,邀请两个水嫩的姑娘来陪酒,好生惬意,直道:“这神仙日子过得!”酒足饭饱后,两人晃晃悠悠的从万花楼出来,此时天已见黑,两人一番比划,意思明了。 九王爷被等候在外面的小厮接回府里去,姬横摇摇晃晃的从另一边离开。 将军府里一片寂静,常婉一直心神不宁,自从接到九王爷的信后,她的眉心一直跳个不停。一种不祥的预感将她包裹的很严实,牡丹一直暗中窥探正院,万一探出个什么就危险了,尤其是夫人现在的情况,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在灯下有一针没一针的缝制一个香囊,牡丹发现主子似乎心神不定,打趣道:“您每回都是绣香囊,香囊绣了一抽屉,也不知道是要绣给谁用的。” 常婉停下手中的针线,怪嗔道:“绣给谁用,你说绣给谁用,你佩戴我的香囊还佩戴少呢?”牡丹佯装不好意思,伸手就要拿常婉手中未绣完的香囊,“那这个也是我的”,说完对着她的主子卖乖的笑,常婉挡住她伸过来的手,忙道:“是你的,是你的,绣好就是你的。” 两人在灯下一番取闹,常婉吩咐牡丹去找找她的那副翠如玉耳环,她继续绣香囊。 突然感觉府里有动静,她赶紧放下手中为绣完的香囊,起身到外间张望。她院里的那两个人也是早有发现,立即翻身上房顶,一番对打。 疏禾在灯下看一本兵书,正看得入迷,突然感觉房顶有异动,立即提高警惕。何欢也是会武功的人,也早有察觉,立即将疏禾往里间拉,欲将人藏起来。 疏禾隐身于里间幕帐后,何欢出门一看究竟,刚开门就一黑人持刀而来,何欢险些被踹翻,幸好她小巧机灵,稍微一闪,那人就落了空。 何欢反手从腰间拔出双刃短刀,刀出鞘,横扫黑衣人的面部,两人纠缠在一起。 房顶上的黑衣人有五六个,正跟将军暗放于府里的武将打斗,战况激烈,不过黑衣人渐渐落于下风。 常婉在暗中窥探,不敢声张,那么多黑衣人直奔夫人的房间,看来是早有预谋,也早就查探过了。她心道不好,难道是九王爷的人?如此看来,是绝对有可能的,她想也没多想,欲开门就出去,被牡丹一把拉住,常婉惊恐的看着牡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府里一番激烈打斗,被远处另一个蒙面人全看在眼里,他的脸躲在面具后面笑,喃喃自语,“真是天助我也!”蒙面人换个方向,飞身与疏禾院子的后面,悄声落地,武功相当了得,没发出丝毫的声音。 疏禾躲于幕帐后面,暗中窥探跟何欢在门外打斗的黑衣人,突感不妙,从后窗窜进一蒙面人,那蒙面人手中的剑直直的向她的脸部刺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疏禾顺手就挽起手中的幕布,拧成绳,将对方的剑缠住,忍不住喊一声“好一个声东击西!” 蒙面人手中的力道增大,顺着缠绕的幕布绳一直旋绕,剑锋过于凌厉,幕布拧成的绳很快就被绞绕的支离破碎。眼见剑再次向自己刺来,她也顾不得要隐藏她会武功的这件事了,不远处有一张凳子,飞起一脚,就将凳子踢飞过去,蒙面人挥剑砍向飞来的凳子,凳子瞬间被砍破为好几块,剑尖一挑一扫,一块大的凳子残块就飞向疏禾,她飞身躲开。 听见里间有动静,何欢心急,狠狠一刀砍向黑衣人的手臂,一股鲜血直冒,黑衣人见打不过,纵身逃脱,要不是听见房内有动静,何欢定不会放过他。 何欢这身回房,就看见一蒙面人剑势汹汹的刺向夫人,她来不及多想,手中双刃短刀随即出手,旋风似的扫过去,直直的对准蒙面人的腰,人也飞身靠近夫人。 那蒙面人收回剑,剑随腕转,短刀快靠近他的时候,他的剑从中间位置挑开短刀,短刀回到何欢的手中,她将夫人护于身后,运起全身力气,扔出双刃短刀,短刀似飞碟般袭击蒙面人。 蒙面人腾空而起,在半空翻转,径直落于疏禾的后方,大有要将她挟持的意思,何欢心道不妙,不待短刀回手,委身一个横扫,立于疏禾的前方。 疏禾也不是吃素的,见人如此凶狠,随手接住何欢回旋回来的短刀,短刀在手,后空翻越过何欢,借着何欢的肩膀,用力一点,运出全身的力气,短刀飞出,直直的砍在蒙面人的左肩。 何欢来不及惊呼,顺势运力,飞起横踹蒙面人的胸膛,蒙面人反击疏禾的招式还未打出,就被何欢的横踢挡住,不过力气不够,整个人被弹飞出去很远,重重的摔落在地上,瞬间口吐鲜血。 疏禾见状,来不及救何欢,拔下头上的簪子,挥手一甩,簪子似利剑一样刺向蒙面人。蒙面人没有继续纠缠,随即旋转半圈,簪子狠狠的定在他挪出的柱子上,铮的一声绝响。蒙面人腾空飞跃,窜出窗子,飞身消失于夜空,疏禾追至于窗前,欲追出去,想到何欢受伤了,立即转身,扶起还躺在地上的何欢。 第八十六章 酝酿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在房顶跟黑衣人交手的人都功夫了得,很快就占上风,房顶上的黑衣人见潜进房内的那个负伤逃走,立即纷纷撤退,府里的武将紧追。 何欢被伤的不轻,疏禾将她扶起来,问她是否撑得住,何欢说没事。疏禾将何欢扶到门外,刚刚跟黑衣人一番激战的田升正往疏禾这边赶,见有人受伤,立即吹三声口哨,来了五六个小厮,田升检查何欢的伤势后,吩咐其中一个小厮去拿药,其余人将何欢扶到正厅。 吴妈端着一碗桂圆红枣粥从厨房出来,正欲向疏禾的院子去,刚刚到正厅的走廊,就看见正厅里聚集了好几个人,加快脚步向人群走近。 吴妈在厨房里亲手给疏禾熬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挤过人群,看见受伤的何欢,差点砸了手中的那碗粥。吴妈紧张到哆嗦,关心疏禾的伤势,疏禾告诉她没事,吴妈才松一口气,扶疏禾在一旁坐下。 药取回来,赶紧让何欢服下,习武之人,都有一两种灵丹妙药随身携带,何欢服下药丸,感觉好了很多。 田升知道有两拨人的时候,心道不好,但还是要稳定人心,他对疏禾说:“夫人,您不必太过紧张,早些回房歇息吧,今晚在下会派人在您的院里守着,您安心歇息就是。”疏禾点头答应,因为她知道今晚刺客是不会再来的。 吴妈小心翼翼的扶着疏禾,疏禾让她扶何欢,田升送她们回房,吩咐人房前房后都把守,他则直接隐藏在墙角的阴影里。 疏禾回房,从柱子上拔出自己的簪子,重新插在自己的发髻上。吴妈将何欢安置好,关紧门窗,服侍疏禾歇息,疏禾和衣而卧,脑子里一直在回放今晚发生的事,她一定要想出个所以然来。 常婉被牡丹堵在房里,牡丹跪地求饶,“主子,奴婢不能让您出去,刺客不是冲您来的,您又何必去蹚浑水呢,您就当不知道这件事的,奴婢求您了!” 当牡丹一把拉住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不简单,牡丹肯定是这件事的,也就是说刺客是九王爷的人。 常婉在牡丹这里明面上还是九王爷的人,她也只好作罢,姑且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吧,幸好没多久,府里一切归为平静,看来没得逞,常婉也强装无事的歇息。 但她依旧是无法安歇的,觉得有愧于将军的委托,她内心煎熬无比,又是一夜无眠。 无眠的又岂止她一个呢? 皇宫大殿,皇上一个人在灯下对弈,灯火辉煌,金光四溢,好一番华丽的景象。 蒙面人从大殿后走出来,跪拜在殿前,皇上没有立即招呼他,一颗黑棋在他拇指间摩挲,他思忖良久,才将手中的棋子落定。 他缓缓开口,“跟预想的一样吧?”蒙面人回答:“是的,陛下英明!” 皇上没多说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对弈的棋盘。蒙面人又开口道:“陛下,还有一事,还有一拨夜行人潜入那里。”闻言,皇上将视线投射到蒙面人身上,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哦?还有这等事,他们没发现你吧?” 蒙面人回复,“没,在下从另一面偷袭的。只是那娘们会功夫,丫鬟也会功夫。” 皇上先是说:“没被发现,好!”不到半秒,立即正襟危坐,似乎是吃惊不小,“会武功?你看清楚呢?” 蒙面人说:“交过手,在下看得清清楚楚,功夫比那丫鬟的还要高深”,他没提起自己肩上受伤的事。 皇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摩挲,思忖,喃喃自语,“当真如此吗?”许久对蒙面人说:“我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办,越快越好!” 蒙面人说:“陛下吩咐,在下不负圣命!” 皇上说:“你过来,靠近些!”蒙面人依言,跪行过去,匍匐于圣驾前,皇上低声告诉他要办的事...... 语闭,蒙面人匍匐领命,“定不负陛下所托!”蒙面人起身又施礼,退至后殿门口大柱,才转身飞跃而出。 九王府书房内,姬横跪在九王爷面前,一副挫败样,在人前那嚣张跋扈的一面隐藏的完好无损。 “你说什么?失手呢?你们是一群废物吗?” 九王爷非常生气,怒火中烧,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姬横很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横剥了皮都出去喂狗,以九王现在的气相,真的做的出来,所以他老老实实的。 姬横说:“本来计划的天衣无缝,里面有人暗中相助,外面又是武功高强的人。没想到那个女人的丫鬟武功那么高,我们的人拼尽全力,才勉强从那丫鬟的刀下逃出来,要不是跑的及时,估计就见不到九王爷您了!” 姬横继续说:“我们也不知道,一个将军府府邸,里面怎么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暗手。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家丁,实际上武功非常了得!他们里应外合,所以我们的人才会无功而返!” “废物!一个女人都奈何不了,我的人都已经告诉你人在哪个院子,哪个时候没人去撞见......真是,饭桶!”九王骂他的时候,姬横都是老老实实的听,不敢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渐渐地,九王气消了不少,忍不住问:“你说府里有功夫高强的人?” 姬横连忙像个哈巴狗似的,连连点头,“是是是,跟我们的人交手都是身手不错的,而且那丫鬟的武功是真的高,还伤了我们的人呢。” 九王恶狠狠的剜了姬横一眼,忍不住又骂,“真是废物!”九王爷骂完后就一个人思忖,他喃喃自语,“丫鬟都会武功,那个女人呢?有功夫吗?” 姬横表示不知道,九王爷也懒得跟他废话,一个人在书房里踱步,脑子里飞速的转动。 姬横一直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许是跪的时间久了,他感觉到腿一阵发麻,总用眼睛斜瞟九王,趁九王爷背对着他的时候,他就稍微挪动一下下。 他的小动作,九王爷都看在眼里,只是懒得管他。踱步许久,立定脚步,问姬横,“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这样的机会一定不会放过!”姬横的脑壳就像吃米的小斑鸠,一个劲的说要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他也不先弄清楚这个机会是什么。 九王爷看着姬横那个哈戳戳的挫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人份在那,他也拉不下情面来做的太刮毒。 九王爷问他:“你,也不问问是什么样的机会就答应?” 姬横唯唯诺诺的答:“王爷给的机会,我一定会完成,就算赴汤蹈火我也完成,即使王爷要我去摘那天上的月亮,我也去。” 这一番大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他哪一件事又替九王爷办好过?不惹出天大的乱子就谢天谢地了,九王爷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他,“秘密的把那个女人给我绑了,送到我密室,我要用她来关暮远手中的兵权!他的女人在我手里,看他还敢不敢不听我的!到时候让他跪着求我收下他的兵权,哈哈哈......” 姬横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任务,当即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尴尬到扭曲,不过为了能让九王消气、免于一顿责罚,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说好。 打肿充胖子,说的就是姬横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嘴上说的是那么信誓旦旦,感人肺腑的;其实心里早已开始打退堂鼓,他是没多大把握能把这件事办成的。 第八十七章 身世之谜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沉沉夜色,一骑骏马似闪电呼啸而过,马背上一蒙面人奋力挥鞭,马蹄踏乱夜的宁静,也踏碎安睡的梦。 田升在疏禾院子里的墙角阴影中不敢松懈,他一直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两拨人到底是什么人呢?矛头为何都直指向夫人,是夫人在外结了仇家还是有人针对将军呢?派出去跟踪的人,不仅把人跟踪丢了,还什么线索都没找到,田升感觉自己有违将军嘱托,在心里暗暗自责。 疏禾和衣躺在床上,想了许久,还是没把今晚的事捋清晰。两拨人是一起的还是不同的阵营呢?若是一起的,那就是声东击西;如若不是,是两队人马的话,到底又是谁和谁的人呢?是针对自己还是想以此威胁将军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索性爬起来坐着,取下头上的簪子,细细看。这根簪子是关暮远专门给她买的,被她当武器使用一遭,稍微有点弯,不明显,仔细看才看的出来。把玩着簪子,心里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而且她感觉有一点奇怪的是,其他院子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是歇息了不知道,还是说早知道刻意装作不知呢?奶娘在厨房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厨房离得远,而且上了年纪的人耳朵不好使也是有的。 簪子在手中转的越来越快,她翻身下床,鞋子都来不及穿好,胡乱把脚塞进去,就往外间跑。吴妈还没歇息,看见她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以为又来了刺客,正欲惊呼,疏禾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喊。 何欢朦朦胧胧的醒来,问:“夫人,您怎么呢?” 疏禾小心翼翼的放开吴妈,靠近何欢,问何欢:“有没有好点?”何欢连连点头,神志清醒不少,说:“我没事,好很多了。夫人,您怎么不歇息?” 疏禾拉过何欢的手,很认真很急切的问,“跟你交手的那两个人,他们剑法一样吗?” 何欢在脑子里认真的回想了一遍,摇头,“不一样,出剑的方式不一样;内力也不一样,前面那个人,我还能打得过,后面那个明显是高手,我就是拼命也打不过的。” 疏禾听了何欢的话,她终于弄明白了她想了半夜都没想清楚的事情,原来真的是不同的两拨人,难怪她跟那个蒙面人交手时、说好一个声东击西,那蒙面人嗤之以鼻呢! 既然是不同的两拨人,且同时到达,说明要袭击将军府是临时起的心思。临时起的心思,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两拨人都按赖不住了呢? 都是直奔自己的院子,疏禾想要么是对方的眼睛早就放在这将军府里了,要么就是这府里有内鬼。既然都是冲着她自己来的,想来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想借此对将军发乱,要么就是与自己有仇或者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 何欢想起先前夫人跟蒙面人交手的事情,夫人会功夫已经很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而且以她一个武者的眼光看,夫人的功夫比她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她很惊讶。小心翼翼的问:“夫人,您......您怎么会功夫?” 疏禾的思绪被她这一问就拉回来了,暴露会功夫的事情,也实属无奈。她没有及时回答何欢的问话,而是把目光放到吴妈的身上,很是庄重的问:“奶娘,我真的是您乡下的侄女?”吴妈被她如此一问,显然是惶恐不安的,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吴妈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立马调整情绪,点头说是。疏禾更加疑惑,又问:“声名显赫的将军府真的会娶一个乡下女子,还让她作为这里的主人?” “那是我的命令,他不得不娶”,吴妈说着话的时候,底气不足,“你知道的,他待我如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总得听!”世人都知关暮远视奶娘如生母般,她的命令他是会听得,可这骗得了天下人多数人,也骗不了疏禾。 “奶娘这一番说辞还真是天衣无缝,既然将军如此敬重您,您为何要害他,给她娶个乡下女子?”此话问的很紧,何欢在一旁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不太对劲,她正欲开口接话,不了夫人再次发问。 “还有,奶娘,我是怎么会功夫的?这您总知道吧!”吴妈慌忙的收回眼神,定焦在自己的手臂上,开口说:“你从小就喜欢横刀舞棍的,将军说您天赋异禀......” 疏禾在一旁笑了,这谎话怕是编不下去了吧,“奶娘,您就实话实说吧,我是谁?”吴妈强作镇定,坚持说:“您现在是将军府的夫人!” 疏禾正欲再问,何欢把话题拉开,她不能让她们再聊下去,否则将军的一番苦心就白白浪费了。“夫人,我的胳膊好痛!”听见何欢说胳膊疼,两人丢下话头,都慌忙的关心何欢的伤势。 之前被蒙面人狠狠的弹飞出去撞到墙上,胳膊受了伤,疏禾赶紧掀开何欢的衣袖,胳膊红肿了一大片,胳膊肘还在往外渗血。忙着给何欢包扎伤口,话题就此切断。 快马加鞭,绝尘飞奔,蒙面人一路行至吴家庄,在庄外停下,然后飞身前往一处年代久远的合院。院内寂静一片,能听见远处池塘里欢快的蛙声。 昏黄灯影投影到幕布上,一个人被另一个蒙面人提起来,那个人抱拳,似乎在求饶。蒙面人放下手中的人,嘴唇煽动几次,然后欲拔剑,只见那个人立马跪地,磕头求饶。 蒙面人用剑柄抬起那个人的下巴,似乎在问话,那个人磕磕巴巴的开口,说了很多,还伸手指了另一个方向,不知道在示意什么。 良久,蒙面人收回剑,跪地的人又是一阵求饶。灯油已快燃尽,光芒变得昏暗,蒙面人起身,转身就走,就在转身的瞬间,剑出鞘,直划跪在地上人的颈喉,剑抽回的时候,一股鲜血飞洒的老高,溅落到屏幕上,屏幕顿时猩红一片,遮挡了本就不明的灯火,整个屋里更加昏暗。 飞溅的血顺着屏幕往下落,还是温热的,一股血腥气布满整个房间。 蒙面人飞身从屋顶离开,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一切好像跟他没有关系似的。飞身于庄外拴马的地方,直直的落于马背上,手里的缰绳勒紧,马鞭扬起落下,一声马嘶鸣,划过夜的沉寂,一溜烟似的狂奔而去。把吴家庄甩在身后,甩的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宫廷大殿,渗透出至高无上的威严。那是谁也不能触犯的权威,谁触犯,都得付出性命的代价。 所以,威严是在无数的死亡里诞生的,从死亡里爬出来的,无人敢抵挡。 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威信,那是从人心里诞生的,从人心里爬出来的东西,都活不长。所以有至高无上的威严,却没有至高无上的威信。 金碧辉煌的大殿,一人独坐对弈,手中的棋子摩挲来摩挲去,在选一个落下的最佳位置。 蒙面人归来,于殿前跪地,大殿上的人,手握棋子,抬头望蒙面人,挥手示意。蒙面人起身,颔首报告,那一定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他脸上露出一丝胜者的笑。 良久,他手中的棋终于寻得了一个最佳落定的位置,他精准的放下。缓缓起身,往后面的寝殿走去,经过蒙面人身边的时候,丢下几句话,轻翩而去,黄衣在他的步履中晃动,有种不可直视的威严。 蒙面人飞身出去,再一次划破寂静的夜空。 第八十八章 生离——不要恨他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一道黑影越过将军府的上空,直奔疏禾的院子,正守在黑暗里的田升忽地现身,剑指黑影。两人刀剑相撞,闹出不小的动静。 守在疏禾房前后院的人拔剑追往黑影,那黑影同时与众多持剑者搏斗,丝毫不落于下风。动静不小,惊动了房内的人,何欢顾不得伤,抓住她的短刀就追出去,吴妈跟着何欢出门,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外面一片混乱,惊动了不少人。 常婉本就没睡着,现在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实在很惶恐,心道:“什么人,会连夜袭击两次,这是有多急迫呢?”她想起疏禾的肚子,内心紧张的要命,她欲起身,牡丹也听到动静惊醒了,此时正进来。 牡丹说:“主子,您还是不要出去了,只要不是奔着我们来的,您就当不知道的。”常婉很惊恐,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丫鬟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她觉得很可怕,要是有一天九王爷知道他的棋子生了二心,估计她自己会死的很难看的。 疏禾万万没想到,真的有人会连续两次夜袭,看来是自己太高估对方了,如此心急,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还是田升说的有道理,一直有人在暗中守护,也幸好没有让他们撤离。她万分紧张,脑子像浆糊一样混乱,她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心急呢?又是意欲何为呢?夺取性命还是俘虏呢? 就在她脑子一团乱的时候,身后不知何时立于一黑衣人,并无攻击她的意思。那黑衣人轻飘飘的说:“你不是想知道你的身世吗?跟我走,我告诉你!” 疏禾不敢信他,但是又想知道,她几乎是出于潜意识的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远人耳目,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说完还伸出空手给她看,显示他没有武器。不待疏禾说话,那人拎起她的衣领,轻轻一带就出了房。 疏禾一直挣扎,黑衣人嘱咐她别动,于僻静的地方落定。那人说:“你不是想知道你的身世吗?回北宛去,那里有答案!”疏禾很惊慌,反问:“北宛?我是北宛人吗?” 黑夜人又说:“反正你不是吴家庄的人,你会功夫,相信你也怀疑自己的身世,何不去北宛寻找答案呢?只是提醒你一句,你爱错了人!” 疏禾惊恐无比,后面一句爱错了人,实在让她无法镇定,欲袭击那黑衣人,黑衣人说:“我说了不会伤害你。走吧,去北宛,那里才是你的家——哦?说错了,你原本拥有美好的一切,全都是被你深爱的人毁灭掉的!亏你还爱他爱的深沉,唉!” “胡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个骗子!”语出飞身前往,狠狠的打黑衣人一掌,那黑衣人轻飘飘的转移了地方,“你不知道,是因为你失忆了!回你的北宛,那里有你的记忆,自己回去找吧!” 黑衣人说完,还不忘回身将疏禾的衣领提起,送她至她的房顶,轻轻一掌,就将疏禾送回她的房内。 外面的人还在激烈的打斗,刀剑声不歇,疏禾惊恐的瘫痪在地上,刚刚那黑衣人说的,是真的么?她不知道,她很惶恐,很害怕,她的头痛的要炸开了。 这边黑衣人刚刚从楼顶飞身离开,于激战中的那个蒙面人好像听到了什么诏唤,出狠剑一招,抽身欲离开。刚刚没飞出多远,还没甩脱身后人的追捕,就遇上迎面而来的七八个黑衣人,赶紧往低处隐身,让迎面来的黑衣人对上后面追捕的人。 七八黑衣人直奔疏禾的主院,来势汹汹,双方又是一场激战。刚刚隐身的黑衣人趁机飞身离去,中间回头望了一眼那处静得出奇的院子才离开。 田升眼见黑衣人越来越多,心想不妙,立即吩咐何欢带夫人走。何欢回到屋内,看见夫人瘫痪在地,还以为夫人受伤了,赶紧跑过去,疏禾看何欢,突觉很陌生。 “夫人,您哪里受伤呢?”疏禾摇头,何欢立即扶她起身,说:“夫人,我们快走吧!”疏禾有一种预感,这将军府她可能真的待不下去了,但是她一时之间特别乱,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田升吩咐何欢带疏禾走的时候,吴妈也听见了,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收拾了很大两个包裹衣物,又把一箱子金条塞裹起来,急急忙忙的冲何欢喊:“快,快,带夫人走,带夫人去找将军!” 在一团乱的时候,几人从后面悄悄溜出去,没走几步,就被一人拦了去路。定睛一看,是常婉,何欢正欲拔出腰间的短刀,常婉忙道:“夫人,这样太危险了,您跟我来。” 将军临出征的时候跟吴妈说过,常婉是可靠的人。吴妈想既然是可靠的人,姑且信她一回,不等疏禾拒绝,吴妈说:“你有什么办法?” 常婉说:“夫人这样是逃不出去的,把衣裳换给我,我去引开那些人,夫人再从后面走!” 何欢听了,觉得有道理,跟吴妈两人扶着夫人跟常婉走,常婉的院子里,很安静,进门的时候,看见牡丹躺在地上,头上有血迹,何欢猜应该是被常婉砸晕了吧! 常婉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跟疏禾两人互换,穿戴好以后,常婉把自己早收拾好的包裹塞给何欢,说:“带夫人去找将军,别走官道,走偏僻的小道,这些是你们在路上用的上的,带着。一路小心,保护夫人,保护好将军的孩子,一定要保护好将军的孩子!” 常婉近乎哀求的口吻,最后跪倒在疏禾的脚边,“夫人,妾身曾经伤害过您,对不起!您见到将军的时候,帮我转达一句话,让将军永远不要回大原,说常婉不负将军所托,誓死也会保护夫人!” 疏禾脑子一片乱,今晚的太多人太多事她都搞不明白了,她扶起常婉,一个劲的点头,两人都泣不成声。常婉说:“后院处有一匹马,跑的快,带夫人从后面走。” 疏禾问:“那你呢?”常婉拢了拢衣衫,说:“我从前门,田大人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等我从前门把那些人引走后,你们再出去,一路直奔城门,出城门时,用这个......” 常婉递给疏禾一个牌子,那是九王给常婉的令牌。 常婉又说:“出城门后走小道,然后租一辆马车,去找将军,切记小心,一路保重!” 来不及多说,常婉拂衣而去,何欢跟吴妈带着疏禾往后门处走。没走多远,躺地上的牡丹醒了,朦朦胧胧的视线中,她好像看见主子被人带走了,立即清醒过来,摸摸头部,满手是血。她被吓得不轻,踉踉跄跄的爬起来追出去,看见“疏禾”往大门的方向跑,大喊“夫人跑了,夫人跑了!” 常婉闻声,脚步不停,跑的飞快,眼见就要出了大门。何欢闻声,心道不好,欲返身回去了解了牡丹,被吴妈阻止,吴妈低声说:“快带夫人走,我去拦住她!” 疏禾说:“奶娘,你跟我们一起走!” 吴妈却笑了,说:“乖孩子,我还要给暮远守家呢!你们快走,去找暮远!无论有多大的仇恨,我求您不要恨他,求您给他把孩子保住,老身谢您了!” 吴妈喊着泪抱住疏禾,摸摸她已经隆起的肚子,忽地推开她,说:“快走,保重!” 何欢拉着疏禾直奔后院,此时黑衣人已悉数追往大门口,听见马尖叫,一阵嘈杂。 牡丹摇摇晃晃的喊“主子,主子!等等我!”她发现她的主子身边跟了几个人,她才反应过来,那人根本不是她的主子,大喊“来人,夫人在这里!在这里!” 吴妈跑过去,伸手捂住她的嘴巴,让她闭嘴。牡丹挣扎,两人一番打斗,牡丹手劲大,没几下就推开了吴妈,力道过大,吴妈被退出去撞到走廊柱头上,头破血流。但是她顾不得那么多,扑过去推牡丹,将她推倒,牡丹的头部再一次被撞击,整个人晕过去了。 牡丹第二次呼叫的时候,还没追出去的一个黑衣人,赶来,那黑衣人认得牡丹,见吴妈将牡丹推倒,拔刀就刺向吴妈。 长剑深深的刺进吴妈的胸膛,鲜血顺着流了一地,临死的最后一刻,她望向去往后门的方向,死死的抱住那黑衣人的裤腿不松手。 黑衣人挥刀砍向她的手臂,紧跟而来的家丁,在身后一刀砍死了那个黑衣人。黑衣人应声倒地,家丁看见吴妈倒在血泊中,大声呼救,“来人!快来人!快来人救吴婶!” 小厮丫鬟纷纷赶来,此时的将军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第八十九章 我对你的欺骗,一次偿完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那一声“吴婶没了”飘到后门,落进疏禾的耳中,奔跑的她立马身形稳住,两颗豆大的泪珠哗的滚出来,落在地上,顿失行迹。 吴婶是家丁对吴妈的称呼,将军的奶娘死了,疏禾说:“将军该是有多伤心呢!”她欲转身,何欢带着哭腔说:“走,夫人,来不及了!” 何欢扶拽着疏禾,几乎是将人拽出了后门,找到那匹马,系好包袱,翻身上马,伸手拉疏禾,扶她在身后做好,勒紧缰绳,马鞭狠抽,绝尘而去。 疏禾在马背上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将军府,心痛难以,诺大的将军府一片混乱,却有一处院子安静的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疏禾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些画面,也是一个妇人拼死护她离开,妇人衣着华丽,临死前的那张脸,如此清晰,一个声音同时响起“迪儿,快走!永远不要回来!” 马在狂奔,脑子在炸裂,一股存在于身体里的东西逐渐苏醒,感觉整个人要支离破碎;在嗒嗒的马蹄声,另一个她在醒来。 常婉一路飞快的跑,行至门外,抬步上马车,驾着马车飞快的跑。黑衣人悉数追着除了大门,见人上马车跑了,领头的吩咐“追”! 黑衣人纷纷追出去,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他们之前来时骑的马,扬鞭催马,随着一声“驾”,阵阵马蹄声震耳欲聋。 听见身后的马蹄声,常婉探出头往后望,马背上空是长剑在手的黑衣人,来势凶猛。她既害怕又暗喜,心想夫人应该是离开了吧。 车轮辘辘,马蹄阵阵,她想起之前,黑衣人第二次袭击的时候,牡丹依旧拦着她不让她出去,她假意答应,趁牡丹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面用铜器将她打倒。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反正已经暴露了,她也没想活着,她将驾车的车夫推出去,一个人驾着车扬长而去。 一直奔至郊外,前面是一片山脉,不远的地方有一道沟壑。身后的黑衣人越来越逼近,见马车要向沟壑的方向去,大喊:“停下,停下,我们只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常婉对那个声音很熟悉,是九王爷身边的姬横,一直嚣张跋扈的人,既然是想活捉夫人,肯定是想以夫人威胁将军,心道:“休想!” 既然是想活捉,偏不让你们得逞,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握在手里看看,手不停的发抖,紧闭双眼,抬手,将簪子对准自己的脸,一道两道...... 猩红的血液淌下,殷红了衣衫,也殷红了一个人全部的生命!她喃喃自语,“将军,我对你的欺骗,一次偿完;这次,常婉没负你所托,将军,在梦里要多见见我!” “驾!”一声嘶声力竭,马蹄踏空,车身腾空倒翻,马的嘶鸣声响彻沟壑,人、马、车一起坠入沟壑,轰的一声巨响,惊起了栖息的鸟群。 鸟儿从谷底飞起来,惊恐的尖叫,扑扑翅膀,朝各处乱飞,黑夜快结束了,天,即将破晓。 停在不远处的黑衣人,看见这一幕,震惊的立在原地,显然是灭想到会这样。许久,黑衣人才调转马身,纷纷离去,赶在天亮前回去。 九王府的书房,姬横跪倒在九王爷的面前,耷拉着头,九王一茶盏扔过来,直直的落在姬横的额头上,他不偏不躲,一道殷红的液体从他的额头簌簌而下。 九王问:“见到尸首了吗?” 姬横还处在惶恐中,忙道:“没!” 九王爷气的浑身发抖,呵斥道:“还不快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姬横悻悻的退出去,他刚刚退出去,九王爷就将书房里的东西砸个稀烂。 何欢带着疏禾,忍着悲痛绝尘而去,出城门的时候被拦下,何欢把常婉给她的那块腰牌拿给守城的人看。守城的人看了腰牌,抱拳说:“得罪,这就放行!” 城门打开,用力一蹬,手起鞭落,狂奔出城。 身后的那道城门缓缓合上,疏禾回头望了一眼,心绪难平!这座城,有太多的秘密,有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有太多她不懂的人心,她想离开了,永不再回来。那句“永远不要回来”再次响起,她想来了,她唤那个妇人为母后! 这个地方她不想再回来,那黑衣人说的北宛呢?北宛是母后说的“永远不要回来”的地方吗?好像是,不要回去,还有可去的地方吗?不回去,怎么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呢? 出城左转,远离官道,向僻静的小道那方走。出了城,何欢放慢驾马的速度,她一直顾忌到夫人的身子,她问:“夫人,您还好吗?跑的太急,您腹部可有不适?” 疏禾的思绪被拉回来,回复她说:“无碍”,疏禾的右手本能的环住自己的腹部。现在肚子隆起的有些明显,不穿束腰身的衣物也还好,只是现在这身衣裳是常婉的,束腰身,显得有点明显。 想起常婉,她心里焦急,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呢。 疏禾问何欢:“常婉,会怎样?” 何欢想了想,说:“夫人不用担心,常氏机灵,会躲过追捕的。”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明白,捉住肯定是被处决,逃脱,又能逃到那里去呢? 疏禾探口气,想起常婉说的那句要带给将军的话,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问何欢:“将军托常婉照顾我吗?” 何欢点头,说是,把将军不放心把夫人放在府里,暗中托常婉照看夫人的事告诉疏禾。疏禾苦笑,“真是难为了!”摸摸府中的孩子,抬头望望远方,原来天在不知不觉中大亮了。 沿着小道走,走到一处庄子,何欢将疏禾扶下马在原地歇息。她独身前往庄子,去庄子上问问哪里又马车可以买。出来迎接何欢的人,询问了情况,听说有病人,骑马不方便,需要马车,那人见又是两个女子,好心的把自家的马车卖给何欢。 出于感谢,何欢多给了那人一些银子,请那人帮忙把马套好,道完谢,匆匆离去。马车内有三个包袱,其中一个是常婉给的,其余两个都是吴妈趁乱收拾的。疏禾看着包袱,又想到了吴妈跟常婉,一阵难过在心里翻滚。 这一晚,经历的太多,她感觉无比的乏累,靠着马车,沉沉的睡去。 何欢掀帘子回望一眼,夫人似乎睡着了,挑平坦的道路行驶,小心翼翼驾车。忍住悲痛,何欢在为怎么去寻找将军犯难,因为她不知道去西北的路怎么走。 行至一处小镇时,天色将晚,何欢寻一处客栈落脚,安顿两人住下。奔波了一整宿,早已饥肠辘辘,预定一些饭食请小二送至房间,她亲自打些热水来,又亲自服侍疏禾沐浴更衣。待一切完毕,小二把饭菜送上来。 疏禾心力交瘁,虽然一宿没吃东西,她也没什么胃口,何欢说:“夫人,您现在是一个身体两张嘴巴,再说要赶去西北,路途遥远,您要多补充体力才是。” 换上一身宽松的衣裳,将隆起的腹部遮挡的不是很明显了,疏禾摸着自己的腹部,心绪万千,记忆是支离破碎的,还拉不成一条线。 疏禾想起黑衣人说的话,“爱错了人”,是说自己爱将军是错的吗? 她一时恍惚,竟然怀疑这个孩子的存在是否是对的。但那想法只是忽然闪现,想起常婉跟奶娘最后的恳求,都是要护住将军的这个孩子,她想,就算真相来临时,真的跟将军无法再见,那么这个孩子还是要生下来,这是爱过的最好证明。 她一想到有可能跟将军无法走下去,心就撕裂的疼痛,所以,自己是深爱着那个人的,如果真的是孽缘,一切都由自己一人来承担吧,定不能伤害这个孩子! 何欢见疏禾呆呆的不动筷子,轻唤道:“夫人!夫人!用膳。”疏禾从自己的思绪里回到现实中来,接过何欢递过来的筷子。 第九十章 即将卸货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何欢伺候疏禾歇息后,下楼去看看马的情况。奔波一天一夜,它也需要休息,原本吩咐过店家要好生喂养,因为明早要继续赶路,她实在有些担心,忍不住想就去看看。 马棚里有很多马儿,都在安静的吃草,正值草木茂盛的时节,草嫩又新鲜,看见自家的马儿吃的欢快,她就放心了。折身回客栈,跟掌柜的攀谈起来,她有意打听去西北的路。 何欢说:“多谢掌柜的,帮我将马儿照料的很好,甚是感谢!” 掌柜的很少见客人会如此客气,一般都是刁钻的那种,立即眉开眼笑,道:“客官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本栈应该做的,您太客气啦。” 开口相谈甚欢,何欢没有直接开口问,“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像我们这种长途奔波、这天高地远的,若是马儿不吃饱,怎么赶路呢,真的是多谢店家!” 那掌柜的含笑的细细打量何欢,开口道:“长途奔波,确实要让马吃饱休息好才行。客官这是要到哪里去呢,需要长途奔波?” 目的达到,何欢顺口说:“西北边关!”掌柜的闻言,很是惊讶,问:“西北不是在打仗吗,听说乱的很,你们怎么还要去呢?” 何欢佯装无奈道:“这也是没法的事啊,家父病重,书信一封,这再困难还是要去的。” 掌柜的点头,表示是这么个理,“那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 何欢见状,开口问,“掌柜的,您这店里有去那边的客官么,寻个伴也是好的。” 掌柜的摸摸胡须,“这战争年月,商队也被禁止通行,要是以往,我这店里住宿的客官基本都是去那边的。” 何欢心急的很,谁要跟他扯什么以往的事,边截住话头,问:“那这两日呢,可曾有要去那边的?” 掌柜的想想,摇头,表示没有,何欢顿时泄了气。看见何欢一脸失落的表情,掌柜的问:“客官这是犯难了吗?” 何欢也就坦白的说:“不瞒掌柜的,我是第一次去那边,不熟悉路。” 掌柜的瞬间明白了,笑道:“好说,好说,去那边的路嘛,好些人熟悉,客官若是舍得银两,雇个车夫就行咯!” 何欢立即来了兴致,打量一下雇用车夫的价钱,随即很大方的在原来的基础上多加了五两银子,又给掌柜的二两银子作为帮忙雇用车夫的报酬。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了,立即表示定会帮她找个可靠的人、给她们当车夫引路。 何欢谢过掌柜的,回到房内,疏禾睡得正沉。何欢静静地看着疏禾,内心很复杂,将军跟夫人之间的心结,该如何解开呢? 何欢很犯愁,有些事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夫人。尤其夫人会功夫,又一直追问自己的身世,看来夫人的记忆在慢慢恢复,想到这些,她更加难以入眠。 何欢坐在灯下发呆,许久才有了睡意,她抱了一床被褥在榻上睡了一晚。 九王爷的书房内,气氛剑拔弩张,他大有一掌劈死姬横的怒意,“你怎么给我保证的?保证给我把人绑了来,现在呢,告诉我人死了,尸身一滩肉泥。你怎么办事的,你给我办好过一件事吗?不仅绑不了我要的人,连我自己的人都害死了,废物!从现在起,你不要踏入我王府半步!滚!” 姬横一副死人像,还欲赔罪道歉,九王爷指着他大骂,“还不滚,信不信我今晚就取了你的狗命?” 姬横连滚带爬的滚出去,踉踉跄跄的从九王府逃出去,往万花楼的方向跑,还真是死性不改。 翌日醒来,两人收拾好包袱,刚刚下楼据被掌柜的叫住,掌柜的朝另一边的人招招手,一个高挑瘦个子的汉子就走了过来。 原来这位就是掌柜帮忙寻来的车夫,何欢细细扫一眼,感觉是个忠厚实在人,问了问一旁的疏禾,疏禾也在为不识的路而忧心,现在有熟悉路的人,当然是乐意的。 请车夫一同用了早膳,三人一同出发。 有人专门驾车,何欢陪同疏禾坐在车里面,时不时的看看外面,时刻关注疏禾的状态。骑马跑了几个时辰,何欢怕对腹中的胎儿有什么影响。 那车夫也是实在人,也心善,发现两个都是女子,有一个还怀有身孕,所以他一路上都驾驶的很平稳,速度也很快。一路走,遇到小镇或集市就歇息,疏禾的身子是不宜长期奔波的,这样频繁停下来休息是很需要的。 可能是从府里逃出来的时候骑马颠簸的太厉害,疏禾一直感觉不大舒服,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没在意那点不舒服,忍忍就过去了。 渐渐的那种不适感越来越强烈,终于在几日后转为腹痛。腹痛使她喘气时有些微妙的变化,何欢在一旁有所察觉,她问:“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关系到孩子的事情,她也没有隐瞒,得知是腹部不舒服,何欢慌乱的不行。 疏禾见她慌乱的不行,指点她向车夫打听还需要多久才能到达西北。 何欢像获得救命稻草般窜出车外,在车夫的旁边询问现在是在哪里,还有多久到西北边境。车夫说:“我们现在是在大祁长林高山地带,三日后方可抵达西北边境。” 何欢回身望了望车内的疏禾,脸色有些发白,她很焦急的说:“大哥,能不能麻烦你跑快点,后面这位很是不舒服。”那车夫知道后面的是个孕妇,悄声问:“很严重吗?是否是那个?” 车夫一边问一边腾出手来指他自己的腹部,何欢连连点头,表示是,“是,现在很是不舒服,脸色很白!” 车夫明了,手下加快速度,说:“这一带出去都是荒漠人烟,只有白沙镇才有集市,这里到白沙镇还需两日,不到镇上也不方便寻大夫。这样,我加快速度,尽量在明日到达白沙镇,您先进去稳住夫人的情绪,千万要放松,不可紧张。” 何欢听后,谢过车夫,返身回到车内,告诉疏禾很快就到白沙镇,那里有大夫,劝她千万不要紧张不要着急。 疏禾也安慰她说:“没事!”疏禾挑起车帘,将头伸出车外,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呼吸顺畅了不少,腹部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还能忍受。 一夜奔波,于第二日清晨赶至白沙镇,一夜舟车劳顿,又饿又累,但是情况不容她们歇息。此时的疏禾疼的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已经很虚弱了。 车夫多次往返西北,白沙镇是他到西北、可以歇脚的最后一个镇,白沙镇并不大,所以他对这里早已轻车熟路。直接将人送入医馆,医馆的人不接,说妇人之事应该找产婆,何欢慌乱到不行,这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请产婆呢? 她一急,就从腰间拔出那把双刃弯刀,对着医馆的人问:“就问你行不行?情况这么紧急我去哪里找产婆?你若行,要多少钱都可以,请你立即救人!” 看见钱,一切都好说,不待那个人回答,从里面走出一个长者,一身薄衫,身姿飘逸,行至马车前,看看车内的人,立即道:“将人抬出来,切记要轻,小心一点,不可触碰腹部”。对何欢眼前的人说:“六子,打热水,准备好剪刀,找来细软的毯子......” 何欢边上车抱疏禾,一边向老先生道谢,疏禾已经疼的没有半分力气,全身瘫软。何欢根本就抱不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移到马车门口,她是再也没有办法将人弄下车来,情急之下那车夫也顾不得什么身份问题,对疏禾说了句“夫人,失礼了”,就将人半搂起来跟着老先生往里面走。 将人放至在老先生指的一张床铺上,疏禾已经嘴唇泛白,老先生问:“夫人多久没有进食呢?”何欢告诉老先生从昨日起到现在都不曾好好吃东西。 老先生神色紧张,忙道:“情况不妙,夫人如此虚弱,没力气生出孩子来!” 此话一出,何欢脑壳力嗡嗡乱叫,疏禾听到这句话,神志恢复不少,艰难的挤出几个字,说:“老先生,求你救救孩子,我可以的。”何欢一直求他,他说:“那我尽力而为!” 疏禾问:“老先生,现在吃些东西是否就有力气呢?”老先生点点头,疏禾的眼睛在那一刻泛出光来,立即让何欢去买吃食,何欢飞似的跑出去。 六子把老先生吩咐找的物品都寻来,老先生又吩咐他去冲泡一碗红枣黑糖茶,越浓越好。六子将茶端来,疏禾撑着一股气把那碗浓浓的红枣黑糖全部喝下,一股温热的细流从喉间汇入胃里,暖暖的,全身有了些力气。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暖和起来,稍稍用力,就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的双腿间奔出,疼痛再次加剧,痛到她无法呼吸,即使痛到如此地步,她也不曾叫喊一声,狠狠的咬紧牙关,一股猩红东西从她嘴角漫出,她感觉自己已经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第九十一章 鬼门关前走一遭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羊水已破,随即身子见红,身下的毯子已被染成殷红一片,让人看得触目惊心。何欢提着食物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副场景,扑过去握着疏禾的手,当场吓哭。 情况十分危急,老先生使出毕生的医术也感觉有些无力,孩子的两只脚已经露出来了,但是上半身整个身子卡住出不来。 老先生无奈的说:“夫人怀胎不足月,早产本就有很大的危险性。现在夫人使不上力气,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啊!唉!” 疏禾的力气越来越微弱,眼神也越来越涣散,最后连呼吸都是时有时无的。何欢在疏禾的耳边一抽一抽的哭喊着,疏禾在最后的意识里听她一声一声的呼喊,但是她真的没有力气给何欢任何回应了。 疏禾眼睛里的那点光彻底的消散,到最后没了呼吸,最后那一刻浮现在她脑子里还是那个人的脸。 何欢放声大哭,求老先生救救夫人和孩子,哭的嘶声力竭,老先生表示他也无能为力,老先生的双手还是殷红的血迹,看看躺在床上的人奄奄一息到最后闭上眼睛,实在是万分无奈,也心痛之极。 何欢握着夫人的手,不停的摇晃、呼喊,泪水似大雨般划落,她说:“夫人,您不要睡,我求求您,醒过来,将军不能没有您的!孩子,您和将军的孩子,您睁开眼,求您了,夫人......生下这个孩子......” 疏禾感觉自己一直飘一直飘,飘了好远好远,那是她不熟悉的地方,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父王母后,他们在黑暗的角落互相依偎,眼神似有不甘,很哀怨。她深情的呼喊“父王!母后!母后......” 但是没有人理她,她急了,向父王和母后奔去,可是她过不去。她的身前突然出现一条宽广的黑河,没有桥,只有几艘破烂的小舟。 任凭她怎么呼喊,河对面的父王母后就是不理她,仿佛听不见她的呼唤一样,她不敢跨上那不堪一碰的小舟,仿佛一碰那船就会坠入那无比恐惧的黑水中。 突然她听到一声声深情的呼喊,似乎是在喊她,她回身看,什么都没看到。那悲戚的声音,让她心里很难受,“夫人,回来吧!将军不能没有您和孩子,回来吧!将军,为了您可以不要命的。” 她很茫然,孩子?她四下望望,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真的有一个小孩,满脸都是泪痕。疏禾看见那孩子感觉很亲切,招手让孩子到她身边来,那孩子摇头,忽然开口说:“回去吧!娘亲!” 疏禾被孩子这一声娘亲怔住了,她好像自己是有个孩子的,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腹部,腹部扁平,不是,她又觉得自己是没有孩子的。 她转身看看河对岸,父王母后早已不见了,她正欲撑船,却听见身后那个孩子又喊:“娘亲,回去吧,我想见爹爹!” 这句话,刺的她心痛,她回眸,发现那孩子的脸,真的跟那个人好像好像。 那孩儿说,“娘亲,回去吧,我们不能丢下爹爹一个人!娘亲不是也很想爹爹的吗?不是常常告诉孩儿不要像爹爹一样没眼光吗?才不是,爹爹眼光最好了,给孩儿选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看的娘亲!娘亲教孩儿读书、练武,这些都还没让爹爹知道呢!” 两行泪滑落,这真的是她对自己腹中孩子说的话,真的是她的孩子,是她和那个人的孩子,她一步一步的朝着孩子走过去。 孩子的小手伸进她的手心,握着她的大手,牵着她朝一个光亮的地方走去,那光很刺眼。 何欢握着疏禾的手,哭的撕心裂肺,她突然看见一行泪从疏禾的眼角滑落,她重获希望,激动的喊:“老先生,老先生,夫人,夫人.....” 老先生发现早已没有呼吸的人,现在流出了眼泪,也渐渐有了呼吸。老先生立马净手,重新掀开遮挡的软毯,那孩子也奇迹般的往外出来一点点,老先生直呼:“天意,都是天意!” 疏禾在何欢的呼唤中醒过来,她听见老先生喊她“用力,孩子要出来了!夫人,再用力!” 她收紧手心,刚刚被孩子握住的手心里空荡荡的,那种熟悉的小手触摸感还在,她明白了,是她的孩子在喊她,她咬紧牙关,一手握住何欢的手,一手抓住身下的毯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来。 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孩子的哭声清脆入耳,老先生道:“恭喜,是位公子!”疏禾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看了一眼孩子,笑着昏睡过去了。 何欢吓到不行,急问:“老先生,夫人!夫人......” 老先生探探疏禾的鼻息,神情放松一点点,说:“夫人是早产,早产耗人的气力、对身体损害大,现在是晕过去了,气血损耗极大,需要补充体力。” 老先生对候在门外的小厮喊:“去,再来一碗红枣黑糖水,浓点,补气血!” 何欢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她给疏禾盖好被子,才接过老先生包裹好的孩子。何欢看看孩子,又转身看看夫人,划出一行泪,这次是喜极而泣。 所有人的期盼,都在这个孩子身上,将军所默默承受的一切,在一刻该是足以得到慰藉了。 六子端来一碗浓厚的红枣黑糖茶来,老先生掐疏禾的人中穴,疏禾疲惫的苏醒,何欢将孩子塞进她的怀中,她小心翼翼的抚摸怀中的孩子。 老先生说:“夫人,先喝下这个,您需要及时补充体力,也需要静养。”疏禾接过老先生递来的碗,一口气喝完,一股浓厚的黑糖味窜出来。疏禾需要静养,何欢也随着老先生悄声退出房间。 出了房间,何欢在老先生面前跪下,老先生立即阻止她,她坚持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多谢老先生今日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无以回报!” 老先生之前听何欢喊过什么将军,眯起眼,低声问:“姑娘之前喊什么将军,请问里面的这位是?”何欢也没有隐瞒老先生,压低声音,“不瞒老先生,这位是暮远将军的夫人!” 闻言,老先生立即扶何欢起来,说:“原来是暮远将军的夫人,唉!说什么救命之恩,哪比得上将军对我们小老百姓的救命之恩呐!” 老先生回望身后的房间,露出一丝笑容,“吉人自有天相,将军护天下子民,功德无量,老天定会让将军福泽深厚的!夫人和孩子也会受老天庇佑!” 他很诧异,将军夫人为何会沦落到如此穷苦之地,但是他也不好多问,只是对何欢说:“姑娘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放心在这里静养,夫人身子虚,要好生调养,这些都交给老夫!” 何欢再次谢过老先生,看着老先生长衫飘逸的离去。她目光一斜,发现那个车夫还坐在台阶上,她这次寺想起他来,赶忙向车夫走过去。 车夫见何欢走近,连忙起身,关心夫人此刻的情况,她说平安无事,也露出真诚的笑容来。他在外面听见屋内的哭喊声,也是很难过,听见孩子的哭声,又跟着高兴,这情绪波动都很大。 何欢给了车夫一些银子,让他去寻家客栈先住下,连夜赶车,又加上饥饿,人显得很苍老。带的银子很多,何欢也很大方,让他吃饱后歇息,歇息好了在商量其他事宜。 车夫走后没多久,送回一包烧饼给何欢,何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好久没吃东西了。她接过烧饼,贪婪的大口啃,一边啃一边道谢。车夫又递给她一碗荷包蛋,让她转给夫人,然后告诉她,他住在哪里,说有事叫他,就回客栈去了。 何欢啃完饼,元气恢复,提着荷包蛋轻手轻脚的返回疏禾的房内。小宝贝睡着了,何欢将荷包蛋给疏禾,极力劝她吃下去。 何欢看着小宝宝,睡的很沉,也很可爱,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握握小宝宝的小手手。疏禾正含着一口荷包蛋,看见那双小手,想到那个梦,梦里那个孩儿牵她手的温润感是那么的真实,幸福爬上她的心头。 第九十二章 母子离别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疏禾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历经这样一场浩劫,加上长期奔波劳累,整个人处于过度疲劳的状态,整个人都是气血两虚的,以这样的身体状况极不适合喂养孩子。 老先生来去如风,不知从谁家弄来新鲜的羊奶,用砂锅煮的滚开,然后放着,等待羊奶变得温热,就喂给小宝宝喝。这样一来,孩子的奶水问题解决了,只是大人的情况需要更多的时日休养调理。 他们哪里知道,她心里的忧思有多深重。那晚黑衣人说的话,以及在梦里见到的父王母后,她失去的那些记忆,如零散的星光一样在拼凑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拼出个满天星空。 那星空一定是会爆破苍穹的,想起奶娘最后说的话,她猜,她跟将军之间有着无法越过的仇恨吧,她没有勇气再寻找什么记忆了,也没有勇气面对真相了。 这些压在心里的重担,她一个人扛,旁人不知也是没法替她解脱的。她知道,父王母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父王母后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她想起母后那哀怨不甘的眼神,内心赍恨的如大火炙烤,她不忍心父王母后在那个地方一直游荡,像个孤坟野鬼一样孤独、不入轮回。 她听过别人说过,人死后是会入轮回重新投胎转世的故事,若是不入轮回,定是心有执念。那父王母后的执念是什么呢,报仇吗?她很矛盾,不敢面对真相,但若要复仇,不知道真相怎么行呢? 老先生说她需要静养,她的心思乱的如麻,根本就没法静养,在放弃记忆和复仇之间摇摆不定。想起曾经做过的梦,梦里有个妇人拼命也要护送她离开,现在终于明白,那是她的母后,母后不甘和哀怨的眼神,一回想起她就心痛。 一看到孩子,她就不自觉的想起将军,想起跟将军在一起的时光。将军的样子是如此清晰,他的眉眼,他的嘴唇,他的气息,他举手投足间的每个动作,她都想得起,想到他就是甜的。 以前想起他的日子都是甜的,但现在是苦的,因为有人告诉她爱错了人,她只爱一个人,爱他却是错的。她不敢想,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似锥刺一般的痛,还有无穷的恐惧。 她极其矛盾,各种心思如水里的杂草,攀攀缠缠,早已拉扯不清楚了;无论想到谁,她都受着锥心之痛,这是一种折磨,她感觉自己要被生生的分离开来,一半爱他,一半不爱他,一半要复仇,一半是逃避,到最后,她快要把自己整疯了。 静静的躺着,不知道躺了多久,像个木偶人似的失去了自己生存的能力。反正吃食送来了就吃,热水来了就洗,何欢说要更衣就更衣,孩子抱来了就抱着,但是现在她不太敢抱那个孩子,一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何欢说:“夫人,您给宝宝起个名字吧!”疏禾望了眼那孩子,摇摇头。何欢不明所以,她感觉夫人最近几日有点怪怪的,看宝宝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躲闪、犹豫。担忧和恐惧在何欢的心里一点一点滋生,漫延开来,不知道何时就像炸弹一样爆破了。 疏禾做了一个梦,醒来时,感觉很真实。 梦里,她有个弟弟,她总是欺负他,可他还是总喜欢围着她转。他不会骑马,她将他扔在马背上不管他,一巴掌,马就飞奔出去,任由他自己抱住马脖子,惊恐的打呼“姐姐,救我!”突然那匹马腾空翻身,他从马背上摔下来,马蹄狠狠的踏在他的背上,她看见自己的弟弟口吐鲜血,奄奄一息。她惊慌失措,一边向他奔去,一边大声哭泣,最后弟弟在她的怀里快没有了呼吸。 然后又转了个场景,是王宫大殿,满是尸体,血流成河,触目惊心,显然是刚刚经过一场劫难。她的母后将她和弟弟藏起来,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要保护好弟弟。 画面又转,她拉弟弟的手不停的跑啊、逃啊,生怕被后面的人抓回去,他们跑到一处僻静的巷子里,躲起来,追捕他们的大批人马从前面的大道飞奔而过,可是有一个士兵还是发现了她们。 情急之下,她抓起脚边的石子弹射那人的眼睛,那人眼睛受了伤,攻击力下降,她趁机飞身夺下那人的剑,不待那人反应过来,剑就刺入那人的喉咙。她将那人的尸体藏起来,告诉弟弟就藏在这里等她回来,不顾弟弟的惊恐和依恋的眼神,她飞身上马,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回头时看到的那双无助的眼睛...... 尽管是梦,她感觉很真实。她突然想到云暮,那个她认的弟弟,想起云暮那天在院子里跟他道别时的眼神和他口中的那个姐姐,她终于明白了那是为什么。 难怪那天看见云暮哭,她的心也会撕裂般的疼痛,难怪她的眼泪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因为两个人的血液是一样的,血缘相亲,情感相同。 她想起云暮留给她的那枚玉佩,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她急忙从枕边的那套衣裳腰间取下玉佩来,拿在手里细细看。 两行泪落下,云暮那日把玉佩给她时,他一个人眼睛湿润,而现在此刻的她是一个人泪如雨下。 她无法想象云暮,面对失忆记不起也认不得自己的姐姐时,心有多疼。她记起来了,这块玉佩是祖母给的,被他不小心打碎了,母后要责罚他,是她,她替自己的弟弟顶罪受罚,没想到这件事他记得这么深,深到一辈子都忘不掉!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零星的记忆慢慢拼凑成一片小小的星空。 她很自责,自责到连呼吸都是厚重的。回想起那天,她将弟弟藏在巷子里,丢他孤独一人等待,而他一直没等到那个说会回去接他的人,那是一个一无所有、孤立于世的孤儿。她要去找他,她要弥补自己犯的错,把属于他的一切都夺回来! 疏禾艰难的从自己的梦里醒来,身心皆很劳累。她从那扇小小的格子窗里望出去,回应她的是不刺眼的暮色! 她知道,此时天还没黑,她静静地躺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在犹豫什么...... 不,她在酝酿,在心里酝酿,她想酝酿一壶月光煮酒。 她在心里说,“我已经丢下过你一次了,这次,定不会再扔你一个人孤立于世!”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不堪内心煎熬的人,酝酿了一壶浓烈的月光酒。终于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深夜,疏禾从医馆逃走了。 对,她是逃走的,她不敢跟何欢告别,只留下一封信。她没勇气带走孩子,因为她心里那颗复仇的种子在生根发芽,与其让孩子跟着自己受苦,还不如留他在何欢身边,起码保他安然无虞。 临走时,她抚摸孩子的小手,亲吻孩子的额头,心道:“你是一个好孩儿,而我不是一个好娘亲!对不起,孩儿!娘亲要走了,你一定要平安长大,一定要长乐!不要......不要想我!” “孩儿,你有一个好爹爹,他会很爱很爱,把你留给他,我放心!只可惜我们福浅,不能再相守......” 疏禾背着简单的包裹,从后窗跳下,她看见那匹一直跟着她奔波的马就拴在不远的棚里。轻手轻脚的溜过去牵出马,翻身上马。 一骑绝尘,徒留身后一道尘烟,鞭子挥扬在夜色里,似要摘下远在西北方那颗明亮的星辰。 第九十三章 俘虏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提着空酒壶,贺真踉踉跄跄的在扶桑林的小道上一直往前走,东一步西一步,还好他还没忘记路。从云暮的营帐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醉了,现在酒精上头,感觉整个人已经飘了起来。 月亮不知何时脱下云装,将大地照的通透明亮。他一路偏偏斜斜的乱走,走到扶桑树的跟前,抬头望望那棵无论何时都风姿绰约的大树。 大朵大朵的红花,娇艳似火,绝代风华,这棵扶桑应该已有千年了吧! 粗壮的树干,十来人合抱应该能抱下的。扶桑,花开四季,花容叶茂,汲取天地之精华,唤万物之灵气,集一身绝美风华;世间扶桑少有,这整个西域就只有三棵,一棵生于这沉沙关边境的胡杨林,因此此地就名唤扶桑林。 贺真望着诺大而繁茂的扶桑树,缓缓靠近,倚树干而卧。慵懒的靠着扶桑树,头枕手中的空酒壶,左腿微曲,右腿散懒的伸出去,眯眼透过扶桑花的空隙看月亮。 借着微微发亮的月光,晃眼看世界,这世界宁静了不少,和谐了不少,也唯美唯妙了不少。 只是,越是这样的唯美高光的时刻,他就越发的泛起相思来。浓浓淡淡的愁绪渐渐的浮上心头,他也不知道,这种时日还要过多久。 他想起那些战场上兵荒马乱、刀剑相向的场景,忽然觉得很疲乏,但是他不能疲乏,他还得保护那个人想守护的天下。 他微眯着眼,想起那个人的脸,想起那个人的笑颜,想起曾经在风里凌乱的青丝...... 那个人的轮廓是如此的清晰,却不曾一次入梦来,越想就越是心乱如麻。想着想着,他不自觉的想起云暮来。 若是那个孩子还活着,也有那么大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云暮就是那个一直在寻找又没找到的孩子。赤达奴起疑心,关暮远的说的话,话里有话,加上这自己的直觉,他几乎能肯定自己猜的是对的。 所以,该如何,如何把他带回来,如何把他推上去呢? 一阵微风拂来,吹的他一个激灵,醉意稍缓。他干脆飞身落于较大的一根枝干,躺于枝干上,双手环抱于后脑勺,枕着自己的手掌做出睡眠的姿势。 月光似白练轻纱,倾泻而下,将大地覆盖,他突然有了一种天为盖地为床的感觉。风拂过过面颊,撩起几丝发,一瓣花落下,以闲情逸致般的姿势缓缓飘落,他伸出手,那花瓣不偏不倚、正好落于他的掌心。 掌心微凉,眼底尽是柔情,这朵花啊,你该是有多幸运,与这么个温暖的人相遇。 他细细的看着手心里的落花,很美,看着看着就无端的想起忆迪来。他的忆儿太像那个人了,是那么的相像,如花一般明媚又如风一般洒脱,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亮的。 但是她是她,忆儿是忆儿,谁也代替不了谁。带忆儿回来,是因为不忍心看着像她一样的女孩儿被人欺辱。他很久没见忆儿了,不知道她在部落过得可好,功夫又练得如何呢? 他想着,等战争结束,就回去看她。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那丫头肯定在偷懒,没好好练功夫,等回去看怎么收拾她。他心想一定要让忆儿成为这草原的一只鹰,盘桓于天地间自由的鹰,等她长大了就给她找一个有权势地位的夫君。 思绪飘得好远,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想的太远了,自己一个人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想到有权势的人,他又想到云暮,他一定要让他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让他成为北宛最强的王,让北宛成为能与大原抗衡的强国,不再受大原的管制,不再有番邦契约,不再有供奉。 想着想着,他就在树上睡着了。醒来时,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抬头望望,月亮已偏西,看样子天应该快亮了。 醉意已所剩无几,他从树上跳下来,理理衣襟,拂袖而去。踏着月光,携带清风,翩翩然而去,那背影孤寂又洒脱的乱人心魄。 贺真回到自己的营帐时,天已破晓,第一缕光线透露进帐子内来。他坐于案牍旁,听随从的最新汇报,他从回来起就感觉帐外有人在偷听。为了戏演的真些,他没有言明,让自己的随从汇报,简单的军情战况汇报,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让赤达奴听的。 待帐外的人走后,他才告诉随从,外头有人偷听,以后重要的事情需要换个方式交流,随从惊恐之余也记下了他们交流的方式。 帐内归于平静,他一个人静静地想问题。右手食指不自觉的在膝盖上敲打,他满脑子都是那句话“战场上活捉我,我就告诉你那个孩子在哪里”。 为什么要活捉到后才告诉自己呢?扶桑林挑战时他就带了云暮来,答案很明显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呢?以关暮远的深沉心思,只怕早就知道自己明晓真相,为何还要来个战场活捉?而且以他的身手,想要活捉他,谈何容易。 俘虏对方主帅,确实是自古以来战场之上的良策。既然是主帅,又是轻易能俘虏的?他想来想去,总觉得这句话有问题,除非...... 从夜幕退却到黎明初上,关暮远没闭眼歇息一刻。贺真夜闯云暮的营帐,看来是早对云暮的身份有所察觉,如果之前只是怀疑,今夜之行也算是来确认的吧!草原的狼,聪明又狡猾,若不是非来不可,以他的身份也不会夜闯敌方的营帐。 既然如此,自己的目的达成,盘算已久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云暮跟随贺真出帐,是防止他做出偷袭营地的举动,没想到跟出去听到了将军跟贺真的对话。 云暮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孩子是谁,只是当将军说出要贺真活捉他自己的时候,云暮的脑子里是一片混乱的,他万万是不会允许那样的,若是将军被敌方俘虏,那么的将士,谁能接受将军被敌方俘虏的这件事? 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若无其事的让道于将军,从将军身后离开,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了。回到自己的营帐内,也是一夜无眠,眼睁睁的看着天破晓到初阳居上。 如同酝酿一场爆破,一切都还在发酵阶段,酝酿的时间足够了,将是一场盛大的问礼。 不知不觉已是七月下旬,七月的西北,景色堪称人间之绝。七月的草原,是最茂盛的,一望无际的原野都是高高的青草,牛羊藏于草间,风一吹,全部露出,真是应了那句“风吹草低见牛羊”。苍穹似蓝色的幕布,一眼望出去,无一杂色,碧空蓝天,万里无云,那种宽阔和辽远,使人的眼界也开阔了不少。 这时节,粮草旺盛,盟军无忧无虑,等着耗尽敌方的粮草。只是他们不知道,有远见的暮远将军早在几十里外的庄子上藏了够十万人马吃半载的粮草,这注定是一场硬仗,拼的不是运气,是实力。 经过漫长的等待与暗地的较量,终于迎来了一场硬碰硬的战争,只是这次的战况太令人意外。 盟军于战场上俘虏征西军的副将云暮大人,此消息一经散开,震惊朝野,整个军心有所动摇,不同的立场各怀不同的心思,这情况来的太突然,谁也没想到。 有些人是真的没想到,而有些人,是一直在这样计划! 此战堪称是两国交战的一个口子,是盟军撕裂大原国的一道口子,大原皇帝在政德殿听到此消息的时候,当场砸了御用茶盏。 第九十四章 将军在上,云暮三拜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盟军的军师将军贺真带一支并不庞大的队伍,直奔征西军的营地,算得上是偷袭吧。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这次不一样,不是大型的约战,自己组队拼拼打打,没有烽火连天,没有号角战鼓,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这次战役是为了什么开打的。 大食的古引口将军和库汗非将军直奔云暮和璟玉,贺真主挑关暮远,主要将领三对三,一场胶着战,一时不分上下。在一番打斗过后,贺真明显感觉关暮远的剑招越来越没收敛锋芒,大有要故意输给自己的势头。 贺真确定自己猜的没错,关暮远这是故意放水,想被自己生生活捉吗? 只是这终究是他北宛的事情,他不想引一个外人进去,若是引进去了,关暮远以后怎么有脸面回大原,回被自己的母国当成叛徒的,他是恨他,但是那是另外一件事,所以,他是决不允许事情按照关暮远的计划发展下去。 关暮远明显感觉贺真的势头也有所减退,他急了,两人执剑相拼时,他问贺真“你不想知道那个孩子了吗?” 贺真控制住手上的力道,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那是不可能的,我绝不允许!” 关暮远加重手上的力道,拆了两招,怒问:“那你今日偷袭我营地,又是为何?” 贺真手中的剑未停,嘴边送出一句话“很快你就知道了!” 贺真佯装跟关暮远打的如火如荼,心思却放在那边,他早安排古引口绊住云暮,等着他去接手。趁关暮远心有怒气而分神的时候,贺真长剑一挑,勒马跑到古引口身边,按之前商量好的互换对手。 古引口丢下云暮,直奔关暮远,待关暮远反应过来时,贺真跟云暮已交手。贺真收敛起剑锋,就像跟小朋友玩一样,云暮最开始不了解他的心思,拼尽全力的打,很快就占了上风。 贺真见状,心道甚好,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他挑衅似的问云暮:“敢不敢跟我换个地方打?” 云暮干脆直接的回答说:“好!”他一直盯着将军和贺真的,云暮那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是决不允许将军那样做的,他早就有自己替将军被俘虏的打算,现在正好。 两人勒紧缰绳,开出一条道,边打边跑。关暮远见状,心道不妙,贺真那家伙换了目标,他正欲击退古引口追出去,被一旁的璟玉看穿心思,松开与万俟达的纠缠,奔到将军身边。万俟达也追了过来,按照军师的吩咐,缠住关暮远和璟玉,军师说过,今日不在于战斗,只需要纠缠绊住人就行。 关暮远心中甚是着急,拼尽全力击退古引口和万俟达,想要追出去。他是真的拼尽全力,很快就占了古引口的上风,趁机用力,一剑刺伤了古引口的胳膊,勒马狂奔,疯狂地开出一条路追出去。 璟玉赶紧追过去,万俟达和古引口也去拦截关暮远,璟玉跑得快,紧追其后,大喊:“将军,这是云暮的意思,不要追了!” 这句话钻入关暮远的耳中,让他身形一顿,好多根丝线在他的心里收紧收紧,马儿在身下感觉到主人的心意,也立即停住脚步。 璟玉快速靠近他,开口说:“将军,不用追了!云暮早知晓您的心思,所以他那晚回去就跟我商量过了......他让我转告您,您无法替他坐上那个位置,所以很多事都需要他自己去面对,他说他已经长大了,能应付一切艰难险恶,他还说请您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忧心,有情况他会传信的,请您保重!” 关暮远愣在原地,还在跟自己的心思做斗争。一个人跟自己的战争,可以到天荒地老,可以灰灰湮灭,可以万劫不复...... 万俟达跟古引口早已收兵,策鞭远去。 璟玉收兵,命令统领带兵回营,他自己守在将军身边,默不作声。他想起云暮留有一封信给将军的,掏出来递给他。 关暮远打开信,见字红了眼。 “将军在上,请受云暮三拜,一拜将军昔日救命之恩,授艺之情;二拜将军对长姐情深厚爱,愿能琴瑟和鸣;三拜请罪于将军,云暮以此种方式告别,望将军勿忧、勿急、勿念、勿战!事成之后,云暮定亲自负荆请罪!将军,来日方长,保重!” 看完信,他真的觉得云暮长大了,望着他离去的那个方向,心里酸涩的发堵。想起从最开始在奴隶中救出他的时候,一直到今日能独当一面,五味杂乱。最后,他感到自己内心传来抽心断肠般的痛。 一阵风吹来,带走了手中的信,信跌落于地上,随着风翻滚,最后躺于低洼处,一动不动。 贺真引开云暮,两人一直奔于荒郊野外,云暮才勒马驻足,贺真也跟着驻足。云暮随即收剑,于马背上向贺真抱拳,他说:“今日多谢军师!” 贺真勒紧缰绳,驻足,凝视他,“为何谢我?” 云暮笑了,说:“军师费尽心思将我引过来,不是要活捉我吗?多谢军师如此费心!也多谢将军活捉我回北宛!” 贺真呆呆的望着云暮,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渊壑,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没认错,你是达穆,你就是达穆!” 时隔多年,他终于回到故国,踏上故国的土地,心里竟是这般疼痛,往事不堪回首,一切物是人非,放眼望去,万里旷野草原和蓝天,真的太亲切了,一滴泪再眼眶打转,他仰头看天,生生把它吞了回去。 云暮深呼吸,抱拳俯身于马背,深深的问礼,“军师,您今日俘虏的是敌方的云暮!不是达穆,昔日的达穆已经死了!” 贺真的眼眶泛红,欲问他这几年的经历,但是没敢开口,他实在无法问出口,他怕自己会失控。贺真说:“跟我回去吧,北宛才是你的家!” 云暮翻身下马,于贺真的马前跪下,抱拳施礼,真诚的说:“请军师教我,我想回家!” 贺真慌乱的从马背上跳下,伸手拉他起来,云暮不动。他也在云暮的面前跪下,“好,我助你!你起来,我答应你,我带你回家!” 微风拂来,远处好像有牧羊的歌声,碧空如洗,草原如野,一滴思故的泪,终是无声地落下...... 于蓝天之下、草原之上,两人一番合谋,翻身上马,策鞭而去。流浪的草原狼,终于回到了他思念已久的故乡! 盟军俘虏征西军副将的这场战役不大,但结果却是震惊朝野。两国的朝臣大将皆是震惊,北宛自是惊喜的一方,俘虏对方副将,大大挫败了对方,扰乱了对方的军心,自然是要高兴一番的;大原国的皇帝朝臣都是担忧的,堂堂一个副将被俘虏,这对军心是何等大的影响呢? 朝堂之上,皇上很气,立即商议对策。以九王爷为首的一派是极力主张降罪于关暮远,剥夺他的军权,再派大将顶替关暮远或者再派使者前往北宛和谈。 以太子为首的一派没那么激进,不建议这时候降罪于将军,应该鼓励士气,夺回失去的面子。若是再派其他的大将顶替关暮远,带兵不顺手、配合不默契不说,还会动摇这支军队的根基。若是和谈更会显得丢人,堂堂大原国要被北宛那个番邦小国踩于脚下,在天下人面前实在输不起这份脸面。 两派都有自己的理由,皇上也是两相犹豫不决。九王的意思皇上明白,他想要兵权,可皇上也想要兵权呢!太子的注意还是比较有理,在天下人面前丢不起这份脸面,兵权嘛,他还有其他的理由可以夺回来。 两相比较,皇上最后采纳了太子的注意,一封书信送于大军,是鼓励也是命令,必须拿下盟军。 九王爷的心思落了空,很是气愤,临退朝的时候还在跟太子两人争吵不休,但是他的一句话入了皇帝的心,“不就是一个副将嘛,俘虏就俘虏,又不是主帅,你说能动多大的军心,是你有私心吧!” 朝臣已经走远,包括争吵不休的九王爷跟太子也告退了,性格多疑的皇帝陛下还在大殿上沉思。一旁的内侍官提醒皇上退朝了,他只是摆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退下。太监屏退身边伺候的人,重新奉上一杯茶,也告退了。 皇上思来想去,九王爷的那句话在脑海一直挥之不去,为何要俘虏副将呢?真正能动摇作战根本的是主帅,是那个皇上亲封的大将军呀! 皇帝陛下随即诏唤出后殿的蒙面人,有一件事情需要他去处理,蒙面人领命告退,很快又消失不见。 第九十五章 可以恨我,不要寻我(感谢友友们的打赏,加更)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皇上望着领命而去的蒙面人,再一次陷入了沉思。这件事,恐怕真的没那么简单。 久而复归的蒙面人回到殿中,将皇上委任他调查的事情结果禀告给皇上。 皇上当即色变,“什么?来由不明,是捡的?真是一群废物,朕将他们安排在军队里面,这紧要关头来个不知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关键时刻,每一个用得上!” 皇帝陛下一时口快,压根没注意到一旁蒙面人的变化。 蒙面人立即跪在下方,沉稳阴险地说;“陛下息怒!其实真相不重要的。” 皇上意味深长的看着跪在下方的人,说:“此话听起有点意思,说,细细说来与朕听听!” 蒙面人颔首施礼,缓缓开口说:“是,陛下!其实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即便他不是北宛前朝的王子也不影响这件事的后果!重要的是在北宛王心里扎下他就是仇人的种子,只要他相信是,那就是。陛下要做的不是确认那人的身份,只需要在北宛王的心里引起疑心就行,只要他怀疑,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皇上听了蒙面人的话,心中的那点怒气全消,转而为喜。忍不住开口哈哈大笑,立即请蒙面人起身,“说得有理,好,就这么办!——以前只知道你身手了得无人能敌,没想到这脑子也好使!这关键时刻,朕还是得靠你,这是成了,必有重赏!” 皇上随即挥笔疾书,把一封带有皇室最高级别密封的信交与蒙面人,吩咐道:“此事非同寻常,需要可靠的人前往,这事就交由你亲自去一趟吧!切记,不要露出容貌来!” 蒙面人跪地领命,接过密信,叩首谢恩,立即出发。 当北宛王室还沉浸在俘虏敌方副将的喜悦中时,一匹良马从大原皇城绝尘飞奔而出,直往西北。 疏禾一骑绝尘消失在夜幕里,可能因为某种密切的联系,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伤心的哭起来。何欢在自己的房间睡的正沉,迷糊中似乎感觉有孩子的哭声,而且听见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她胡乱的爬起来披衣,就往哭声的方向跑,根本没顾得上穿鞋。 何欢推开房间,直奔婴儿睡的小床,孩子的小手小脚在胡乱的蹬弹,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滚落,那样子,不忍看,哭的实在是很伤心。 何欢抱起小孩,用她记忆看到那些妇人哄孩子的样子哄她,嘴里一直说:“小少爷,不哭不哭!少爷乖,不哭不哭......” 一直处于慌乱状态,何欢没顾忌到一件事,待她反应过来时,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袭上来,将整个房间冻结,她们一直害怕的事情,难道真的发生呢? 何欢小心地呼喊“夫人”,几声不见回应,声音开始颤抖,声音也越来越大!还是不见回应,她鼓起勇气,慢慢的环视房间。 环视一周后,那一刻,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尽管现在正值七月。没人回应,也空无一人,何欢将视线锁定于床榻上,看到的就是一封信。 这一刻,她的世界已经开始崩塌。他鼓起勇气伸手,抓住信,祈祷一切都不是想的那样,可是太迟了,或许祈祷根本就没用! 她慢慢的摊开信,整个人真的崩塌了。 “见字如面:阿欢,我走了,你不用原谅我的不告而别,但请你照顾好这个孩子!可以怨我,可以恨我,但不要寻我,等一切尘埃落定时,让他们父子团聚!感谢你多年以来的照顾和保护,拜谢!保重!” 何欢看完信,喃喃自语,“夫人,阿欢会照顾好小少爷的,您不用担心;阿欢不怨也不恨,只求您看在小少爷的份上,原谅往事!保重,夫人!” 何欢抱着孩子,看着那张小脸,越看越难过,任凭泪水滑落。沉沉的夜色将她包围,她抱着孩子,独坐到天明。 她不知道,接下里的日子该怎样度过,她更担心的是夫人跟将军的前尘往事会不会滑向无底的深渊! 翌日,何欢辞别老先生,带着孩子去客栈,早前的车夫还在客栈等着她们的。在客栈住下,还好带的银两足够多,无衣食之忧。 她清点了所有银两,带着孩子可要好生计划,她把所有大面额的银票和金条收起来,想着找一处隐蔽的地方给小少爷置办一处宅子,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大原是回不去了,将军府是回不去了。 常婉告诫过自己——永远不要回去,所以她要给小少爷和将军留有后路。吴妈应该是把府里的银票和金条全塞进包袱了,何欢想着置办宅子应该是用不完的。 何欢再取出少些银两供这段时日支出,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不方便,于是加些银两延长车夫的雇用时日。之前给的价格高,车夫也是个善良的人,觉得她一个女孩子不容易,没要她额外加的雇钱,并且答应何欢会一直送她到目的地。 何欢一时还不知道如何抉择,所以先在客栈住下。毕竟这里都方便,孩子喝的羊奶也有固定的几处农家提供,既新鲜又可靠。待她做了决定后再动身走吧。 还好有车夫,否则何欢一个人还真搞不定,早产的孩子体弱,需要精心的照顾,可是她根本不懂如何照顾孩子。车夫熟悉这里的人,他出去请求那些大婶大娘的帮助,那些人也很热情的提供帮助,所以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 出于礼貌,车夫并没有问另一个的去向。也许,这就是最好的雇主关系吧! 这世事,看似平静,不是真的平静,那只是一件掩盖住真相的外衣,外衣一旦揭开,就是大的灾难。 何欢在客栈带孩子,车夫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赶回来,他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听到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他急急忙忙的推门进来的时候,孩子刚刚睡沉,何欢做出禁声的动作,车夫轻手轻脚的靠近,低声说:“我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听说征西军的副将被盟军俘虏了!” 何欢当场愣住,色变,将军的副将不就是云暮大人吗? 她第一感觉就是不妙,夫人不见了,云暮大人又被俘虏,这件事的影响是何其的大,她不敢想也无法想象。 她最担心的还是将军,唉,也不知将军现在怎么样,肯定急坏了吧,何欢很担心事态将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但是着急归着急,担忧也是她无能为力的事情。只是夫人现在不知去向,若是夫人完全恢复记忆,又得知此消息,那将会怎样,她是真的不敢往下想了。于是她决定立即去找夫人,若是找不到夫人就去找将军。 何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车夫的时候,车夫也赞同她的决定,只是孩子吃奶水这个问题还是个难题。 这个问题对何欢来说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孩子还太小,现在是靠羊奶为生,若是奔波在路上,孩子就没有固定的口粮。带着孩子奔波,实在不是上策,但是她没有办法,孩子必须呆在自己身边,将军也是必须要去找的。 最后求助于老先生,老先生在这个白沙镇是个有话语权的人物,很快就帮忙找到一位年轻的妈妈,这位妈妈自己的孩子到了断奶的时期,正好可以帮忙喂养孩子。 于是,雇用这位妈妈当孩子的奶娘。先前的马被疏禾骑走了。他们只好又重新买马,一番收拾,三人带着孩子一同奔往关口。 那个小小的关口,又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呢? 第九十六章 言语交锋(感谢友友们的推荐票,加更)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扬鞭策马,将白沙镇抛置于身后,疏禾驾着马飞奔于这夜色里,将自己的身影淹没掉。 不知跑了多远,她抬头的时候看见了天边泛起鱼肚白,那轮橙黄色圆轮又要发出耀眼的光芒来。她勒住缰绳,迫使马儿停下脚步,她回眸望望身后,深情而良久,已经走很远了吧,她无奈的回头,狠下心,脚下用力一蹬,勒住缰绳,又是一阵狂奔,身影消失在晨光似雾的天色里。 带着心事,一路朝西北方狂奔,她之前听车夫说过,到了白沙镇,到关口就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到了关口,她想自己就能熟悉地形和路程了。 她一路奔跑,自己感觉有些体力不支,身下的马儿也越跑越慢,她放慢一些速度。行至一处农家,屋顶正冒出缕缕炊烟,又渴又饿还累的不行,所以她停下,将马拴在草旺盛的路边,让马儿也歇息一会,顺带充饥。 疏禾走近农家小院,在院中停下,呼喊了几声“有人吗”,屋内很快走出一位中年妇人,系着围兜,似乎在煮饭。 看见有人出来,疏禾赶紧作揖问礼,开口打招呼,“大姐,叨扰一下,请问这里到沉沙关还有多远?怎么走?” 中年妇人仔细瞧瞧她,又望望她身后。尽量的望远些,也只望见前面路口处有一匹低头认真吃草的马,妇人将视线移回到疏禾的身上,又是细细打望。 疏禾被大姐如此的反应弄的有些不明所以,她低头望望自己的衣裳,并无不同,她正欲开口再问,那位妇人答话了,“姑娘是一个人吗?” 疏禾点头说:“是!” 那妇人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又问道:“姑娘是说要去沉沙关吗?” 疏禾点头,更干脆的回答说:“是的,大姐,我要去沉沙关!” 那妇人显然是惊讶到不行,赶忙从自家门里往外走,走到疏禾的身边,表情很是复杂,“姑娘,你怎么要去沉沙关呢?那边在打仗,姑娘一个人很危险的,最近又出了大事啊,我劝姑娘还是不要去了!” 疏禾的内心一惊,忙问:“大姐,你说出事了,出什么事呢?” 那位妇人,赶忙道:“姑娘还不知道吧,听说啊,上次一场战役,盟军把我们征西军的副将俘虏走了,现在啊,战争很是霸道,也不知道打不打得赢,我家那位说啊,仗很快就打到这边来咯,我们这些老百姓要遭殃咯!” 疏禾听到大姐说副将被捉的时候,就心道不好,副将是云暮,这点她还是知道的,内心顿时被恐惧填充的满满当当。 忙问那妇人,“大姐,副将被俘虏是真的么?什么时候的事?那将军呢,情况怎么样?” 妇人回答说:“副将被俘虏是千真万确的事,都昭告出来了,就昨日的事情。其他的情况啊,我也一概不知,都是我家那口子在关外那庄上听说的。所以,姑娘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往那边跑,太危险咯。” 就是因为太危险,她更是要去。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誓死都要去的。 疏禾说:“多谢大姐的提醒,我还是要去,行至于此,不知所向,还望大姐帮我指路!” 妇人看看她,很是不解,发现她脸色疲惫,身形瘦弱,忍不住叹气,“唉!明知有危险,姑娘你还要去,我也不好再阻止你。你赶了很远的路吧,要喝口水吗?” 疏禾起止是渴,还很饿,忙道:“多谢大姐,那就叨扰大姐了!” 妇人将疏禾领进门,端了一碗茶水给她,咕咚一口,一碗水喝了个精光。大姐赶紧又将茶壶拎出来,重新添满,疏禾有些不好意思。那妇人见一个年轻的姑娘,多喝口水就感觉不好意思,想必饿了也不好开口说吧。 于是大姐从自己的灶屋内端出一盘粑粑,笑嘻嘻的说:“屋里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是我自己种的荞麦做成的粑粑,姑娘若是不嫌弃,多吃些,吃饱了再走吧!” 疏禾感激不尽的看着夫人,忙着道谢,“多谢大姐,多谢大姐!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位妇人也是位心细之人,怕自己在她不好意思,找个借口说要忙就进灶屋去了。 疏禾确实是饿了,看见这一盘荞麦粑粑,感觉更饿,她也没什么觉得不好意思了,拿着粑粑就着茶水大口的吃起来。 吃饱喝足后,大姐也刚好从里面出来,疏禾再次道谢,妇人倒是觉得不值一提,“姑娘客气了,我们是乡下人,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也不缺一点口粮,姑娘无需介怀!” 疏禾道完谢出来,妇人送她到路口,给她指路,“姑娘,从这里一直往西边走,只走大路,不要走小路,路上不歇息的话,太阳落山的时候就会到达关口。” “多谢大姐,多有叨扰,实在是不好意思!”疏禾这个时候终于知道,自己出门不带钱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情了。要是身边有银两,塞给大姐一些银两也是一种补偿。 妇人表现的很坦荡,“一点粗茶淡食,实在休于说出口。姑娘,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疏禾翻身上马,作揖谢礼,“多谢大姐!保重!”然后扬鞭策马,马儿也吃饱了,此时正有力气,人马皆精神抖擞,一鼓作气。 疏禾心想,太阳落山时能到达关口,她于今日一定要赶回去,手下一用力,马蹄加快,一溜烟就去了数里远。 她想起云暮,那个孩子被抓回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她的心乱如麻,根本顾不得身后还有自己的什么人呢! 贺真将云暮五花大绑的带回去,众人皆是一番欢呼,大肆庆祝,这次贺真没有阻止他们庆祝,只要他不阻止,就等于是放任,所以盟军阵营好一番热闹。 当将士们喝的正起兴的时候,赤达奴端着酒杯走到贺真的身边,“军师,今日立得大功一件,本王子理应敬你一杯,来,干杯!” 贺真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再怎么也不能拂了赤达奴一个王子的面子。立即起身,端起酒杯,“王子殿下,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本该是微臣敬您,哪能让王子殿下敬微臣,实在不敢当,微臣敬您!” 贺真一杯酒,一仰而尽,赤达奴顿时笑意满怀,吩咐倒酒的丫鬟“酒满上,各位,辛苦了,今日俘虏敌方一员大将,实在可喜可贺,大家不要拘礼,来,放开了喝!” 众人道:“多谢殿下!”这个营帐里的人,都是将军、副将等身居要职的人物,一杯酒一杯酒下肚,却还没外面的众将士喝的尽兴。 赤达奴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而是就地由酒侍把酒满上,再次开口说:“军师,这人是你俘虏回来的,真是辛苦你了。这看管的事情嘛,就交由我来吧,一直让你操劳,我什么都不做,一是我看你一直操劳我也于心不忍,二是显得我太不通人情,还不知道其他将士在背后怎么议论我呢!” 这话说出来,在座的人没有听不出这话是什么意思的,其他的人都是假装品酒,不敢插话。贺真旁边的贺加德,正欲开口说话,被贺真示意作罢。 贺真忙在跪地作揖,“殿下是高高在上的王子,自带威严,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殿下的!看管俘虏的事,若是殿下不信任我贺真,我现在就可以将人转移到殿下的麾下!” 贺真欲吩咐他身后的侍从出去,当然他是吃定了赤达奴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已经把他的心思挑明了。赤达奴立即把侍从拦下,“等等!军师,这话说的,我自然是信军师的,只是担心军师过于劳心劳力。” “多谢殿下关心,贺真为殿下操劳是应该的,莫要再提,在座的各位无一不辛苦,殿下赶紧跟将军们喝酒,莫要让其他将军觉得殿下过于偏心微臣!”贺真的这一番话表面说得好听,背后细细品味,那就不是那么个味道了! 众将军立即敬酒,把这件事就这样推脱了,赤达奴憋着一肚子怒气跟众人喝酒,那脸色着实难看。 第九十七章 军师,帮我救一人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贺真把云暮关在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并且设有重兵把守,就是为了不让其他人靠近。 房内陈设一切齐全,云暮住在里面并没放松分毫,从他决定以俘虏的方式回到故国时,就一直紧绷着弦,一刻也不敢松懈。 他在等待时机,因为贺真给他说过,一切等他的通知,所以他只好乖乖的呆着这里。到了这里就被贺真松了大绑,现在是个自由身,只是不能出去罢了。 云暮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呆,心想,贺真将自己关押在这里,若是有人不信任贺真,那贺真一定也是很为难的,说不定他的身份就暴露了,正在他越想越急的时候,有人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一颗心也开始狂跳。 幸好来人是贺真,云暮紧张的一颗心很久才平静下来,若是被其他人发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贺真将之前在酒局上的情况告知与云暮,两人先是一番沉默,后开始一番合计。 云暮说:“有劳军师,想个万全之策,还务必请军师帮我救出一人。” 贺真知道他说的是谁,贺真问云暮:“你想好了,确定要将那人放回去,那可是罪魁祸首!你就这样放回去,不会后悔吗?” 云暮望望窗外,想起关暮远来,良久,云暮说:“虽说是他带兵攻打我的国家,才使我国破家亡;但是也不能全怪他,他为人臣子,即使君要臣属死,他也不得不死,一切都是天意。” 贺真被他这番话震惊了,心想好一番王者风范,早就把这些问题看得如此透,做他的臣子,一定会得到他的善待,这是北宛之福。 贺真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尽力救人。” 云暮听了话,没有感谢他,而是说:“军师,这个人务必救出来,不是尽力!我请求军师,一定要帮我救出此人,定会感激不尽!” 贺真也没再多说什么,救出这么个人,不简单,但是想想法也是可行的,立即书信一封放于自己的衣袖内。 云暮小心翼翼的问贺真,“军师,我可以写封信告诉将军吗?” 贺真想想,这人如此顾及敌人,时间久了,可不见得是好事;只是在眼前嘛,联系是有必要的,如果没有关暮远的配合,想推翻王室,还有难度。 于是点头,说:“可以书信一封,顺便告知他,我们需要他在何时何地领兵前来,但是告知他不许真的攻打,若是不遵守约定,我会挥师踏平他大原的!” 云暮瞬间眉开眼笑,“军师放心,将军不是那样的人,不会那样做的!” 云暮如此信任关暮远,贺真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醋意的,鼻孔里只哼哼,“不会最好!就算不会,我也不会原谅他!” 云暮嘿嘿的笑,拿起笔,书信一封,完毕折起来,封好请贺真托人送出去。 贺真假装喝醉了酒,吩咐侍从守在帐外,谁也不许进去。他偷偷的溜回去的时候,赤达奴带着人正好在帐前跟侍从交谈,侍从难免心虚,面对对方的强势权威,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此时,他刚好撞见,从后面溜进去,伪装一番,大发雷霆,吼道:“谁呀,故意在我帐外大吵大闹,是跟我过不去吗?不让我休息不说,还如此烦人!” 侍从闻声,心底更加有底气,他正欲开口说话,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杯子破裂声,贺真将案牍上的一只茶碗故意摔碎了。 侍从赶忙跪下,“军师息怒,奴才不是有意的,是......是殿下过来了,问您去哪里呢?奴才不敢不答!” 贺真立即从帐内走出去,还带着酒气,大步走下来,脚步故意浮夸怠慢些,“原来是殿下啊,失敬失敬!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故意吵扰本军师,实在对不住啊!殿下过来,是要跟微臣再喝一坛吗?”他还不忘打嗝,挤出一股很浓的酒气出来,这是他刚刚在帐内故意饮一大口蒙骗赤达奴的。 赤达奴被这样无礼的对待,也找不出一个揶揄贺真的借口,只好强颜欢笑,说:“军师这是说的哪里话,是我闲来无事,说出来走走,走到军师的帐外,忍不住问了两句,打扰军师休息,实在抱歉!我这就走,军师好好休息!” 勉强挤出一点点笑容,一个拱手相送,一个假大度的转身离开,两方的脸色,都是恨得牙痒痒的那种。待赤达奴走远些,侍从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军师回了营帐,他说:“军师回来的真及时,再晚一点点,奴才就顶不住了。” 贺真没好气的望望他,“知道你顶不住,这不早赶回来了嘛!” 侍从正纳闷军师是如何进来的,就看见军师的营帐破了一个大洞,风不停的往里面灌,心想真是好险,忍不住指着破的洞口问:“要是殿下他直接进来,一切都将暴露,我们到时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了。” 贺真冷笑一声,“若真是那样,那要我这个军师还有什么用呢?” 侍从知道他的性情,没有拍马屁,只是默默的笑了。贺真将侍从招呼到自己的身边,耳语几句,侍从就出去了。 很快就有两个人从他刚刚划破的洞口钻进来,贺真将信分别给那两人,分别不同的交代些什么,那两人就从后面又出去了。 贺真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就在思考云暮托他救人的事情,如何救出被北宛王软禁的镇远将军,实属不易,只是云暮托他的事情,他不能不做。 一个人在脑子里演演练练,总感觉没有一个真正的万全之策,都存在很大的风险,最关键的是还有更大的风险是他无法预知的。 经过一番思索,让王上将镇远将军放出来是一个开端,若是没有这个开端,其他的白搭,只是如何让王上亲自将镇远将军放出来呢? 思前想后,他也没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唉,死马当活马医吧! 贺真亲自往贺加德将军的营帐跑,他故意带上一直跟着他的尾巴。贺加德很惊讶贺真怎么这个时候来找他,又惊又喜。 贺加德问他:“你怎么来呢?” 贺真做出一个手势,让父亲知道隔墙有耳,贺加德瞬间明白,点点头表示明白。贺真说:“遇到一个难题,还望父亲教我!” 贺加德问:“什么难题,说来为父听听,看能否为你解答难题。” 贺真说:“是这样的,我不是俘虏了敌方的副将吗!” 贺加德故作着急,说:“这谁人不知,我知道,这不是好事吗?跟你遇到的难题有什么关系吗?” 贺真叹气,“唉,父亲有所不知,这只是一时的好事。” 贺加德配合的问,“此话怎讲?” 贺真说:“我俘虏了他的副将,那为主的主帅会怎么样?您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那肯定会集结大量的兵马,攻打我们啊!” 贺加德说:“是这么个理,只是你怕什么,打就打,怕他不成?” 贺真故意压低声音,看见外面的那影子又靠近些,以确保的外面的人能听到的口吻说:“父王,您是不知道,那狗急了还跳墙,何况是个人,我跟他关暮远和身边的统领都交过手,若是硬碰硬,我没有把握能拿下他呀!” 贺加德故意提高一点声音,说:“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不是有你吗,还有众多将军呢!” 贺真苦笑,“父王,您太天真了吧,那只是合盟,您以为那大食真的是在帮我们打啊,做做样子,从中获取利益罢了。要是真的是别无他求,怎么要求王上给两千骑汗血马呢?真到了那个时候,都是自保实力的!” 他望望那人影又继续说:“等敌方强势来袭时,我们恐怕抵挡不住。所以儿臣突一时之快,俘虏了人家的副将,现在也是犯愁啊,到时候让您跟着我吃败仗,实在对不住!” 贺加德说:“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呢?” 贺真说:“抓不住对方的软肋,只能拼死一搏了,要是实在没办法,父王您就先回部落吧,我们不能失去部落那个小家啊!” 贺加德忙拦住贺真的话,“闭嘴,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呢?你不怕殿下知道了,会灭你口!” 贺真自暴自弃的说:“与其吃败仗,沦为敌方的俘虏,还不如就让殿下赐死。” 父子两人一番长吁短叹,那人影走后,贺真才将真相告诉父亲。贺加德听说旧王朝还有王子存留于世,激动的难以自已,他总算有颜面回部落面对老部落王了! 两人合计一番,到深夜,贺真才从贺加德的营帐离开! 第九十八章 归故里,却无法跟自己和解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赤达奴的营帐内,一侍从跪拜于赤达奴的前面,将自己偷听到的内容全部转达给他的殿下。 赤达奴惊异的问:“他贺真,真是这么说的?” 那侍从匍匐在地方,“回禀殿下,真是这么说的,奴才不敢谎报一个字,千真万确是这么说的!” 赤达奴思索片刻,一挥手让那侍从起身。他一个人在帐内踱步,心里很是焦急,他很害怕。因为贺真说的是真的,关暮远会狠狠的报复,若是拿捏不住对方的软肋,这次就要被他踏平国土,他不想失去他不久就可以得到的王位。 怪就怪之前想的太简单,只顾一时狂欢,现在偷听到这些话,仔细一想,确实是如此。唉,赤达奴在心里狂躁,他更加痛恨起贺真来! 思前想后良久,赤达奴还是很难平静下来,他很快就离开自己的营帐,骑着马,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看见赤达奴如此急匆匆的奔出去,贺真知道他的计策是有成效的。他猜想,关镇应该很快就会被他们带出来,贺真安排人在后面紧跟着赤达奴。 从大原来的一匹快马,此时也进入了关内,直往北宛王城奔去。两国交战,不斩使臣,所以送信的很快就通过了关卡。 临近傍晚日落时分,疏禾的马也向关口奔去,岗哨拦着不让进,她说她是送信的。岗哨不信,因为在不久前刚刚有送信的使者才通过关口前往王城,要求她拿出能证明身份的信物出来。 疏禾翻遍全身,没有,在她惊慌之余,想起常婉临走时给她们的那块牌子。她打开身后的包袱,从里面翻找出那块腰牌,大大方方的拿给岗哨看,看见那腰牌,岗哨识得,那是太子的,看来这位是太子的信使,也立即放行。 疏禾没想到常婉给的这块牌子这么好使,竟然还可以出关口,心想有权势就是好。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当她从关口经过的时候,那股熟悉的感觉自体内重生。 疏禾感觉风的味道都是那么熟悉,连身下踩过的土地也是熟悉,她终于回到她久别的故土。 迎着风儿狂奔,道路越来越平坦开阔,视野也越来越开阔。 她一抬头就看见夕阳西下,绯红的余晖映红了半个天空。今日的夕阳跟那日她遇见他时的夕阳,一模一样,正好是霞光映红了半个天穹,他们在夕阳的斜晖里狂奔,那时年少真好哇! 时光转眼已逝,晃眼就到今日,可是到了今日,她也没觉得伤感,只是一股恨意奋起,是的,她是恨的! 她在马背上奔腾,身心皆是苏醒,尽管很多都是熟悉的味道,但是也有很多是记忆里找不到的。零碎的记忆拼凑、拼凑,还是没有拼凑出整个漫天星空。 经过曾经那片胡杨林,阵阵凉意从耳旁掠过,那种儿时的专属记忆,悄悄地爬上头稍。 只是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疏禾,而许下的整个曾经皆是过往,过往是回不去的,她似乎有一点点悲伤,但是远不抵心中的怒意。 晚风撩过耳鬓边的散发,飘逸的如同三月的细柳,她顾不得这如此诗意的画面。经过戈壁滩,奔入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那厚厚重重的青草,似疯了一样的狂长。一群群牛马羊群在草地上悠闲的过活,一条碧绿如玉的细流涓涓的流淌,似一条丝巾,挽在这大草原的脖颈出,点缀出诗情画意的生活。 然而,这一刻,在她的眼里,那是扼住她咽喉的三尺白绫,掐的让她缓不过来气!不仅仅是,也是掐住北宛的白绫,掐住她曾经美好过往的白绫...... 这是多少次自己梦里出现的场景,真是做梦都在想着这个地方!扬鞭策马,仿佛又回到了在风里过的日子,这里的风真好,吹动着她的长发飘飘,吹动这心底那丝渴望的期待。但是她不允许,很快就将那点期待扼杀在摇篮里。 是的,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期待,一旦有期待,自己就会失望。她不想再让自己失望一次,那种失望到最后只剩绝望的感觉,她永生都不会忘记。 经过小河的时候,她停下来,喝了口水,在水里映照自己,她看看水中映出的那张脸,感觉好陌生,好像她此刻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看着远处的牛羊,听着那牧羊的长歌调子,飘扬荡开在这草原上,她忍不住自己躺在这小河边,将手放在这潺潺流动的细流中。 这细流是雪山上的终年积雪融化而流下来的,冰凉,流经手掌的时候,那凉意好像延伸到五脏六腑,心也跟着飞扬。 那马儿也是渴了,在小河里疯狂的喝水,然后狂乱的吃草。疏禾望着马儿,心中的那种惧意越来越浓。 是的,她现在有点怕了,回到久别的故土,越靠近那个地方,她就越感觉恐惧。一股浓烈的恐惧感将她包围,有那么一刻,她想就留在这草原上,自己赶着一群牛羊,在马背上沐浴阳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夏有碧草一眼望,秋有枯草一野荒,冬有白雪千万丈,春有百花共繁香。这种普通人的日子,竟然是一种奢望,她现在连奢望的勇气都没有了。 躺在草地上看那湛蓝如洗的天空,真是“万里无云万里天”啊!跟那日的情景真是如此的像,只是今日只是她一人在望,也没有酒在手,她问自己,“所以还是不一样的,对吧?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对吧?” 远处的牛羊淹没在茂盛的青草里,青里透白,一片和美。越是置身这么美的图画,内心隐忍的那种感受就越是浓烈,这是她跟自己的心意没办法和解的征兆。 是的,她已经没办法跟自己的内心和解了! 往事浮现在头脑中,一幕又一幕的不断浮现,就像放电影一样。她实在是没办法接受曾经的那些往事,跟自己握手言和也是不能的事情。 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浮现出来,这对她来说无疑不是一种考验,更是一种折磨。最后她实在没有勇气想了,一翻身将整个头部埋进小河里,任凭细流流经自己的脸颊,让细流将自己的心冷却。 良久,她翻身爬起来朝马儿走去,翻身上马,朝那个既害怕又无比怀念的地方奔去。身后的斜阳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一点点昏黄的余晖。 赤达奴一匹快马奔回王城,将自己所听到的全部告知他的父王,赤伦哈尔听后,先是很愤怒,待赤达奴分析一番后,也觉得很是有道理的,当即决定将关镇作为击退关暮远的杀手锏。他们都知道,关暮远是不会弃他父亲于不顾的。 为了不引起躁动,立即启程,赤达奴带着关镇悄悄的带出了王城。关镇心里清楚,这是想让他能牵制住关暮远,想来战争情况也不完全是像北宛王室传的那样大获全胜,既然如此他也稍微放松一点,自己的生死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暮远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贺真派去的人,一直在远处盯着,此时看见赤达奴出城,身后还有一辆马车,想必如军师所料,赤达奴带走镇远将军,是想以此来要挟关暮远的。既然如此,就先偷偷跟着,看看他将人带往何处。 赤达奴刚刚从王城的城门出来,大原送信的蒙面信使就进了王城,二者几乎是擦肩而过。因为带着重要人物,赤达奴对那蒙面信使并没多大兴趣。 蒙面信使一心想着尽快将信送达北宛王的手中,根本不在乎身边经过的是谁,所以,二人就这样错过。 第九十九章 跟踪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快到王城外面的那条大街时,疏禾从包裹里翻出一条面纱,围上面纱,把脸部遮住。 即使回到自己的故国,她还是没有勇气以真面目示人。带着丝巾方便她在城内走动,她很害怕有人认出她来,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疏禾在城内找到一家当铺,当掉自己的手镯,买了一套衣裳换上,那是她喜欢的男装,一贯的大气简洁作风。扯掉面纱,她小心翼翼的穿梭在人流中间,看看阔别多年的地方。 她曾经在这条街上做过多少好事、耍过多少小把戏,她能完完全全的记起来,包括她给买马的使者下药,导致两国交战的事。想到最后她恨自己,恨到想抽死自己,但是她现在还不能惩罚自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人群一阵嘈杂,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清脆入耳,听那马蹄声,就知道是上等的绝品好马。疏禾顺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人高马大的赤达奴从大街那头向这边奔来。 就这一刻,心中仇恨的火雷全部被点燃,她想若是不能保全性命,拼他个鱼死网破也无悔,总比活着受内心的煎熬要好。 她瞄准赤达奴要去的方向,悄声尾随,可两只脚比不得四踢开奔的壮马。疏禾知道不远的地方有处马庄,那里有上好的良品马,迅速前往那里。 挑中一匹精状的良马,把自己随身的一枚玉扣作为抵押留下,她想若是能活着,一定会回来归还钱的。顾不得卖马人的暴跳如雷,她早已奔出数里。 北宛王洋洋得意的接见大原的信使,一副不待见使臣的模样,想着肯定是大原前来求和的,他得拿出架子,给大原人一个下马威。 那信使因为太焦急,懒得跟赤伦哈尔计较,否则早大开杀戒了。但是皇上说了,情况危急,不容有失,他忍住,再三解释此信非同寻常,务必请大王即使看信,误了大事后果不堪设想。 赤伦哈尔摆足了架子,慢条斯理的打开信,一看内容,震惊不已,许久都没缓过气来。 赤伦哈尔问蒙面信使:“此信是真的,那副将真的是?” 蒙面信使说:“千真万确,这么重要的机密事情,皇帝陛下不查清楚是不会传信与大王的。” 北宛王想想也是,此事如此机密,应该不会造假,还有他派去监视赤达奴的侍卫说过,赤达奴怀疑过那个副将的身份,只是一直未取得关键证据。 现在证据确凿,他怎么能容忍旧王之子还活着这个事实,怎么能容忍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所以,他要处死这个对他王位有威胁的人,他要灭了所有欺骗他的人。 信上说,两国停止交战,处理好各自的内务再说。但是他不会公开,一旦公开他借来的大部分援兵就会立即回国,那时处理内务就没这么方便了,他权衡利弊一番,决定借由外力除内患。 他这手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怕是不能如他所愿。 大食的王早已接到一封信,信上说北宛王借外力除内患,这行为实在卑鄙的很,大食王立即书信一封与他的大将古引口将军,诏唤他搬兵回国,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贺伦达部落的大王子接到小弟的信,也知道该如何应对,一切都在潜伏,等待黎明时分的到来。 关暮远收到云暮的信时,悲欢各一半,这个孩子自己作的决定,外人终究是不好说什么。信上说让他于何时何地发动进攻,牵至住北宛的兵力,不需要发动真正的战争;但是他知道,不管真打还是假打,伤亡肯定是有的,还有若是贺真的计划出现漏洞该如何补救呢? 一系列的问题呈现出来,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冒险。又必须冒险,为了云暮,为了补救,为了赎罪,他都必须这样做。 与此同时,关暮远接到大原皇帝的亲笔密信,让他务必抓住时机,一举歼灭北宛,若是不歼灭北宛,论罪处决。 当两封信都到达他手里的时候,关暮远有一种浓厚的很不好预感,心想不可能这么巧,大原皇帝的信来得太及时了,这时间上总是让关暮远觉得不安。 璟玉也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只是一时还找不出问题出现在哪里。 自云暮跟璟玉说了他的计划后,璟玉一直都是不安的,中间夹杂了太多的事情,这个局越来越大,他发现不仅自己越来越没把握,而且将军也为此事忧心重重。 璟玉问:“将军,到底该如何?一边是要求配合牵至兵力,一边是要一举歼灭,如何抉择?” 关暮远望望璟玉,“你平常的那点脑瓜子力去哪里呢?不管我有没有一举歼灭,你认为我还回得去吗?单说云暮的事情,一旦公之于众,皇帝想给我定什么罪名就是什么罪名。” “早知道如此,我们就不该......”,不待璟玉说下去,关暮远就接着说:“我们没有选择,也没有早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些,不管输赢,我都回不去,皇帝也没想过让我回去;我只是担心府里的人。” 关暮远写信回去,如今却没半点回应,他着急的怕是府里出了什么问题。 璟玉说:“您传过信,应该没大问题,您不必过于忧虑。” 嘴上说不必过于忧虑,其实璟玉自己都无比的心虚。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跟云暮约定的时间就在明日,不容得他们赶回去看看事实到底如何。 璟玉跟将军一夜未眠,将已经制定好的计划重新捋一遍,看看哪里会出现临时异变状况,若是出现了又将如何应对。预想永远是预想,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恐惧使人明白这样的道理还是会置之道理于不顾。 北宛王赤伦哈尔,立即派出侍卫追赶赤达奴,吩咐侍卫务必将大原信使送来的消息报告给王子殿下。 赤达奴一路狂奔,疏禾一直在后面狂追,她还是没看见人影,她只好顺着地上的马车痕迹追赶。 疏禾一路寻着马蹄和车轮的痕迹追赶,追着追着,地上的印记开始多起来,道路成三岔分开,马蹄的脚印遍布每条道路。马蹄的脚印多而乱,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的脚迹印是那个人经过时留下的。 看到赤达奴,疏禾满是恨意,她抱着赌一赌的态度,选了一条认为最有可能的路线。追出去,跑了一个多时辰,发现了一处营地,估计那就是赤达奴的营地。 夜色很浓,营地守卫众多,戒备森严,她即使想靠近也不是一件易事。她翻身下马,将自己的马栓在远处的低洼处,那个低洼从营地的方位看是看不见的。 疏禾拴好马,整理了一下衣衫,没有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这身男装装扮能否掩饰不。正当她准备从低洼处的坡下爬上来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疏禾再次隐身。 一匹快马一扫而过,马背上的人是侍卫装扮,那装扮疏禾认得,是北宛王室侍卫特有的打扮。疏禾小心翼翼的从坡下爬上来,趁着这点空隙朝着那营地跑去。 她看见那侍卫的马直接停于最中间的营帐外,想必那就是赤达奴的营帐。疏禾在恨意之中挤出一丝异样的预感,她心道:“赤达奴不是才从王城出来吗?为何王室立即又派人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临时突发的状况。” 疏禾一直在远处的隐蔽角落里守着,那侍卫不多久就出来了,没看见赤达奴出来。那侍卫骑着马飞奔离开,疏禾想一定不是王宫里出了什么事,否则赤达奴不会还留在营地。所以,她猜想一定是军营的事情,刚刚那个侍卫是来送信的。 若是想知道消息,就得去问那个侍卫,容不得多想,疏禾折身松开拴好的马,翻身上马,紧追而去。 那侍卫跑的不急,可能是消息送达,放松了不少。疏禾一直追赶,在那条岔路口时,侧身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猛地离开马背,飞身靠近那侍卫。那侍卫回头看,只看见一匹空马追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为何身后有一匹马时,一石块飞射过去,石块硬生生的插进那侍卫的后脑勺,人立即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疏禾从半空落于马背上,飞身过去一脚,将正欲爬起来攻击她的侍卫踢翻。那侍卫突然被偷袭,后脑勺一直不停的流血,很快就染红了一片衣裳。 疏禾逮住那侍卫,夺下他腰间的佩剑,掐住他的脖子,问他:“殿下不放心,让我来问问你,你送达的消息是否属实?” 那侍卫听她说是殿下的人,艰难的问:“你是殿下的人?为何殿下刚刚不直接问我?” 疏禾加重手上的力度,“殿下的隐形侍卫也是你能知道的,废话,说,你送达的消息是否可靠?” 那侍卫明白,凡是大王、王子都有自己的不露痕迹的侍卫,刚刚看他身手不错,想必他也没撒谎。那侍卫挣扎了两下说:“千真万确,是大原皇帝亲自所书,说那俘虏的副将身份是旧王之子,要尽快处理掉!” 疏禾本就很生气,听到这两句话,杀心顿起,手起剑落,剑柄直直的刺进那侍卫的胸膛。 第一百章 人质被劫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酝酿已久的这坛酒酿,经过时间的沉淀,终于散发出芬香的酒味来了! 黎明破晓时分,征西军发动八万精兵强将集结在沉沙关,势必要救出他们的副将。如是不交人,就将沉沙关夷为平地,踏破北宛! 朝霞映红了整个天空,晨雾飘飘渺渺,将士个个整装待发、精神饱满,等待这一场大战。 战旗在风里招展,蓬勃英姿;狼烟四起,在晨雾里格外跳眼,号角在各处吹响,在告知敌人,快快前来迎战。 贺真见这副阵仗,比预想的还要好,提早安排的那些士兵慌慌张张的在营地内奔走呼告消息。征西军突然发兵沉沙关,是大部分盟军战士们没预想到的事情,个个惊慌失措。 赤达奴昨夜得知俘虏回来那人的身份,很是生气,但是就像他父王说的那样,还需要借助外力攻打敌人,他也不得不暂时委身去询问贺真有何良策。 随即召集所有大将,商议对策。 贺真坦言:“回禀殿下,我们俘虏了敌人的副将,激怒了他们,现在我们除了决一死战,别无他法!” 周围的其他将领仔细想想也是如此,都随声附和贺真的意见,表示只能决一死战,但是结果嘛,还不知道会怎样。 赤达奴很是生气,当即喝道:“决一死战,谁不知道要决一死战,关键是要战而不死!”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这不是废话吗,难道有人想死?赤达奴又开口说:“各位也勿需担忧,我们手上不是还有敌方的人吗?” 经他这么一说,各位大将就跟约好的一样,立即表现出新的希望来。贺加德故作佯装的问:“殿下说的人,可是敌国的那个镇远将军?” 赤达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昂声道:“正是!” 贺加德又问,“那不是在王城吗?此刻去请来,恐怕是来不及咯,敌方的军可是已到了沉沙关呐!” 赤达奴心想这群蠢货,不知道我早已将人带过来了吧,更加洋洋自得,“各位大将军放心,人在我的手上,不怕他有几万大军,只需要擒住敌人的领袖即可!” 各位大将自是心头一喜,贺真既喜悦又担忧,今日一战,成王败寇,他们全部人的性命都赌在这里面了。可是他的感觉非同寻常,心跳也极其紊乱,一直怦怦不平。 佯装祝贺赤达奴的神机妙算,一番称赞。 整顿兵马,即可赴往沉沙关迎战。 行兵到沉沙关不到一个时辰,各路人马纷纷前往,贺真一直派人盯着赤达奴的举动。昨夜派去尾随赤达奴的人,回来报告说王室又派侍卫单独去过赤达奴的营帐,不知是在传递什么信息,他不敢掉以轻心。 兵至沉沙关,双方杀气四起,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开打。在阵后营帐内,这时一个不好的消息传到了赤达奴和贺真的耳中,俘虏的那个人逃脱了。 为了牵制住敌人,赤达奴坚持将俘虏和人质通通带往战场,若是牵制不了敌人,就地处决人质和俘虏,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他本以为贺真会反对,没想到贺真竟然赞同他的想法,这让赤达奴对贺真的那点怀疑之心消除了不少。 赤达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可置信的望着报信的人,然后将目光放在贺真的身上,似是在质问贺真怎么办事的。 贺真也慌了,忙问:“怎么回事?不是灌了迷魂酒吗?怎么会逃走?” 那侍从跪地,颤颤巍巍的,许久才开口说:“是......是喝过迷魂酒,军师和殿下的人看着他喝的,谁......谁知怎么就逃了。” 赤达奴火冒三丈,随即一脚,将跪在地上的侍从蹬出去数米远。他的人确实回来报告说军师将那人灌了迷魂酒,然后捆起来押往阵前,他自己也亲眼看着人押在行军中的,怎么突然就跑了呢? 贺真连忙说:“殿下息怒!我这就派人去追,一定给殿下抓回来!” 赤达奴正在气头上,“军师,今日若是抓不住此人,我要了你脑袋!” 贺真跪地,忙说:“是!殿下息怒,今日一定给殿下捉住此人,任凭殿下处置!” 赤达奴喝道:“那还不快去,若是顽劣反抗,就地格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这样,贺真从赤达奴的眼前,挑出一支精锐部队由他的副手领着出发,追往云暮逃跑的方向。 赤达奴有点不放心,毕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质在手,千万不能出差错,他去后方的营帐查看,关镇被五花大绑,像个活死人一样斜靠在墙上。被灌了迷魂酒,关镇此时浑身无力,神志不清,如同一滩烂泥。 赤达奴看见关镇如此模样,彻底放心了,又嘱咐一边侍卫好生看管,然后出了营帐,贺真紧跟在他身后。 两军对垒,盟军主将未到场,战争是打不响的,何况早商议过,不得轻易开打。 贺真骑着马儿洋洋洒洒行往将士的前方,似乎都在等他的表演一样。他在阵前停下,赤达奴在阵后方的高台上等着观战。 关暮远提着长剑,随着一声令下,骑马前来,贺真单手提剑亦是如此。双方兵将皆是蠢蠢欲动,被自己的将领喝退,只得在原地焦急的等待。 两人来势汹汹,刀剑相碰,火花四起。关暮远在激战的空隙问:“云暮可还好?” 贺真说:“一切都在计划中!” 在外人看来,两人打的如火如荼,水火不容,好一番高手过招的架势,那是他们没见过扶桑林的那一战,那才是真正的惊鸿一瞥,此生不忘。 贺真说:“令尊在后方营帐,一时摆脱不了赤达奴,你耐心等候,我一定替你救回令尊!”关暮远身形一顿,一时心不在焉,险些吃贺真一剑,还好贺真的剑意不猛。 贺真忍不住提醒道:“谨慎,凝神!” 关暮远这才回过神,集中注意力,看似在全力回击,实则是在向贺真道谢,“多谢!” 两人打了百八十回合,不分上下,众将士都在心里给自己的将军呐喊助威,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意外之事即将来临。 疏禾杀死那侍卫后,一直潜伏在营地后面,趁着大部队集结,她一直悄悄的跟在后面。此时她已经到了后方营地,她悄悄的靠近那营帐,众多侍卫把守,她正欲闯进去一番厮杀,赤达奴回来了,她只好隐身。 赤达奴见贺真跟关暮远打的焦灼,贺真似乎有落下风的迹象,他这个时候就要将人质搬出去,要挟关暮远退兵投降。赤达奴吩咐人将关镇抬出来,疏禾在暗中看见了这一切,当她看清楚那个人的脸时,仇恨遮盖了她的双眼。 那是杀她子民,导致她国破家亡的罪人,她是不会原谅他的,不会忘记是他带兵踏入王城,斩杀掉父王的精兵侍卫,否则她的父王母后也不会惨死。疏禾尾随着赤达奴众人,混入阵后方。 不管真打还是假戏,关暮远跟贺真打的天昏地暗,看呆了旁边的将士。就在他两打得不可开交、还不许旁人参战的时候,赤达奴和他的侍卫挟持一人突然立于大阵前方。 赤达奴一声——“住手”,响彻战场,那声音还自带磁场,回荡在沉沙关久久不散。 数十万的战场,当场一片死寂,人人皆是沉默不语的。 关暮远只是用余光望了一眼,随即手上一软,眼前阵阵发黑,再无招架的力气,他手上的剑也只是借着贺真的剑靠着,看似还是作战的架势。 贺真只觉不妙,回眸一望,当场倒吸一口冷气,一句“对不住”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一个人影忽的从众将士的头顶轻巧地掠过,以信手拈花之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赤达奴侍卫手中的人给劫走。 第一百零一章 战场重逢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人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劫走,这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从赤达奴的身边将人劫走,还是在数十万将士的面前,是谁敢如此大胆呢? 这让全场将士竟然有点想看稀奇的心境。 关镇被押出场,到他被人劫走,不超过一分钟,关暮远跟贺真两人皆是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的剑还依靠在一起,像商量好一样似的。 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劫走,却并没有想着逃跑,她只是旋转回身,挑中一匹离她最近的精壮良马,一脚将马背上的士兵踢飞,稳稳当当的落座于马背上,关镇还在挂在她的手中。 这整个过程完成的如行云流水,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待赤达奴反应过来后,立即下令“杀了她!”她身后的众将士立即拔剑,欲向她冲过来。 她策马向前走几步,微微侧身,双眼如焗,喝道:“谁敢?” 此话一出,关暮远倒退两步,贺真用剑轻轻的挑着他的剑,递回给他,关暮远双手颤抖,眼角泛红,恐惧、哀伤、痛苦、不可置信、不甘心等等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他的眼中,贺真被他如此反应惊吓到了,忍不住小声提醒他,“你是将军,注意场合!” 这个时候,关暮远实在是顾及不了什么场合,喃喃自语“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终究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贺真被关暮远的反应惊吓到了,再去望望那边,这一望他才终于明白关暮远为何有如此反应。那个身形,那个身影,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里,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啊!他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来了,可是却是以这样的方式,眼圈一样的泛红,嘴唇不自觉的颤抖,“迪儿,真的是你吗?” 璟玉也认出了那个人是谁,倒吸一口冷气,忧心又恐惧地望着将军。他也认出那个被劫走的人了,那是他们的老将军,他们多想奔过去把人带回来,但是不得命令他们不敢擅自行动,更何况这场战争本来就是做样子的,若是出了差错,谁也担待不起。 她身后的将士,被这一声怒吼镇住了,这气场实在是强大。赤达奴细细的观察她的侧颜,良久,似乎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右手长剑一挥,头上的发簪随之飞出去,发簪狠狠的斜插入地,三千青丝纷乱垂落,惊呆了众将士,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她说的话,“怎么,时隔几年,就不认识我了,达奴兄长,我是你的堂妹呀!” 赤达奴倒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幸好他身后的人多,他才不至于被吓得当众失态。赤达奴强迫自己稳住神态,对着众人大喊“不可能,你不是——给我杀了她,杀了她!” “这才刚刚见面,怎么就要杀了我,堂兄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哦,对了,做的那些事是怕我知道吗?” 赤达奴的恐惧顿时增加了不少,大喊,“杀了她,她就是个疯子,说的全是疯话!”赤达奴一脚将他身边的侍卫踢出去,把侍卫拔剑相向,她策马奔跑两步,错过那侍卫的剑。 在场的不少是赤达奴的死士,既然主人下令,自是要为主人效力的。剑拔弩张,战乱就在这一瞬间激发。她拼死的与那些死士对打,但是手中提个人多有不便。 于是她顺势一甩,将人提上并安稳的放于身后的马背上。就在那一刻,她飞身跃出,跟那些死士打斗,她顾忌不了太多,朝马臀上一巴掌,马嘶吼一声,朝前奔去。 关镇还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任凭马儿驮着狂奔。关暮远跟贺真同时策马奔向那匹马,纵使将士千万,主帅不发话没人敢动。 贺真从战场回奔,他的将士欲动,贺真一声怒吼“停下!”万千将士立在原地不动,赤达奴被恐惧和怒意包围,见人质马上就逃出去了,身边的将士还不听他的命令。一时怒意渐长,后退两步,抓起旁边弓箭手的长弓和箭,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弓射箭。 打斗的打斗,待令的待令,狂奔的狂奔,就在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一支长箭直直的射向马背上的人。 长弓拉响,箭嘶鸣,一支铁头长箭射中关镇的后背,人直溜溜的从马背上跌落。 那瞬间,全场寂静了三秒,她看见马背上的人跌落在地,鲜血染红衣衫,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人从马背上丢落,然后回头,回头就望见还手握长弓的赤达奴。怒意瞬间暴涨,怒红的双眼横扫周围的死士。 她脚尖用力,飞身跃起,长剑在手,剑尖直奔赤达奴,众人皆是震惊。 那边刚刚动身往这边赶来的贺真和关暮远,没想到事情再短短时间内就发展成如此糟糕的地步。听见箭嘶鸣的时候,二人同时抬眼,眼睁睁的看见关镇被射中跌落马下,关暮远的心在滴血,一声嘶声竭力的哀嚎“不要!” 关暮远被这短暂时间出现的两个人打乱了自己的心神,一行泪从他眼角流下,他知道他终究会失去一切,终究会一无所有,只是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瞬间,他失去了两个人。从她恢复记忆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她了,她也从始至终没有看他,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如凌迟之刑。 八万将士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将军的父亲被人射杀,那一刻,仇恨蒙了心,似狂奔的野马,八万将士冲向前方的敌人,视死如归。 贺真和关暮远只顾着往前跑,突然听见身后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顿时慌了神,这跟他们预计的不一样,不是这样的,不该这样的。他们嘶声竭力的吼“不要,不要!”可惜没人听得见,金戈铁马,浩浩荡荡的奔腾,早已将他们的怒吼淹没在人潮里。 盟军见如此阵势,蓄势待发,欲撒开马蹄迎战。大食和贺伦达部落的将士在原地纹丝不动,无论任何他们都不会插手北宛内部的事。这不仅仅是之前收到信、要及时搬兵回程的事情,他们更知道今日的北宛王室如何得到王位的,他们只是盟军,没有义务帮别人处理家事,随即领兵离去。 北宛士兵单独迎战大原八万将士,结果可想而知。事情发展到如此状态,实在非贺真跟关暮远所愿,但是他们也别无他法。 关暮远策马飞奔,经过关镇的遗体时,翻身下马,将他的父亲抱在怀里,他送给他的护膝从长衫缝隙处露出,他的心好像也没了呼吸,早已泣不成声。 璟玉紧跟着赶来,翻身下马,跪倒在将军的身边,轻声道:“将...军......将军,节哀!”璟玉的眼圈泛红,他知道自己的将军一定心如刀绞,阔别多年的父亲就这么死在自己的面前,谁能不难过呢? 但是他是将军,没有人允许他在战场上难过!璟玉说:“将军,节哀!交给我吧,将士们不能没有您!”璟玉从关暮远的怀里抢夺般的将人带走,交给身后的人,吩咐将人送回营地后方。 此时两军交战,一团混乱,没有将军的指挥,战场如一盘散沙,打打杀杀,地动山摇,金戈铁马,长矛短刀,在关暮远的眼里如同一幅混乱的画!璟玉强行带着他上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算他答应过贺真,不会真的开打,但是他现在没得选择,八万将士的性命就在他的手上,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就算是违背约定,他会亲自赎罪。这一刻,他不能弃他的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关暮远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悲伤,飞身上马,勒住缰绳,一声“驾”,似箭射出。将士看到自己的将军出现,如同看到了新生的希望一样,齐齐的让出一条路,璟玉紧跟其后,二人以傲然之姿奔于战前方。 将军在此,一切听从将军的指挥,剑指北宛将士,带着恨意的刀剑声和呐喊声震天动地。 她的剑直指赤达奴,赤达奴推出一人替他挡剑,趁这个空隙拔出腰间的佩剑。她见这一剑未得逞,立即收回剑,再次出剑,跟赤达奴一场对战,战况焦灼。 贺真一心想着靠近她、救她,突然听见身后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回眸一看,这阵势和场面,他心道:“不要,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没想过要真的打!” 他在整个北宛的将士和他的迪儿中间比较,他选择了他的迪儿。他策马靠近她,北宛的将士正冲过来,将他困在原地,贺真急了,弃马飞身而去。 赤达奴和他的死士将她围住,她单薄的身形落入他的眼中,填满了他内心的那个空洞。他腾空一个翻转,飞身落定于她的身后,轻声喊“迪儿!” 她闻声,回眸看他,只一眼,所有的画面就出现在她的脑子里,草原上一起骑马的、战场上递她铠甲的、坠崖时他痛苦的那张脸、从酒楼跳下去救她的身影...... 太多的太多的回忆和情绪在一刻交织,两颗泪滚出,仿佛真的是前世与今生的重逢。 第一百零二章 刀剑相向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她说过,“贺真,来生见!”现在终于见面,真的就如同前世与今生一样遥远。 她说:“贺真!我回来了!” 就这几个字,就足以表达所有,两行泪滚落,他紧紧的将她拥入怀里。他说:“迪儿!你终于回来了!” 那些死士持剑冲上来,贺真一手携着她,一手持剑,一个回旋,将死士划倒一片。就这个空隙,他将她稳稳放定,伸手拂去她的眼泪,“别哭,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赤达奴跟死士一窝蜂的冲上来,贺真怒发冲冠,长剑飞出,鲜血溅起,好像要将这天染红。 眼圈红肿,青丝翻飞,持剑纵身穿跃,只取赤达奴的右手,父王母后那哀怨不甘的眼神浮现在她的面前。恨意更甚,此仇不可消除,手中长剑婉转,勾住那只右手,干脆利落的往上用力地抛起,赤达奴一声惨叫,一只手臂往上空飞去,翻转翻转,然后狠狠的砸在远处的地上。 她这突来的逆气,把周遭的死士都下退了几步,贺真愣在原地,被她现在的样子吓到了。青丝纷飞缠绕,怒火灼红了双眼,凶狠的眼神似刀剑一样,要把这一切夷为平地方可罢休。 赤达奴跌在原地,痛的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的如同一张白纸。她的恨意并未消退,提着长剑朝赤达奴走过去,一步、一步,走出了一种神圣的祭奠仪式;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迸发出一道火花。 靠近赤达奴的时候,挥剑,周遭的眼睛都盯着她,怕她一剑刺死赤达奴。 贺真在她身后大呼“不要!”她充耳不闻,剑落飞出一样东西,待那东西落地时,是一条腿,赤达奴的左腿被她砍飞了。 赤达奴痛的几乎不能呼吸,看着怒意恨意交织的她,瑟瑟发抖,周围的死士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说:“让你死?呵哈哈哈......那太便宜你了!我也要让你尝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样的滋味!” 话毕,横扫一眼四周,死士持剑扑来,她再次持剑飞身跃出,跟周围的死士一场酣战。那些死士誓死效忠他们的主子,明知道是死也毫不退缩。 不管如何,贺真都会选择跟她并肩作战,保她不受伤害,他说:“迪儿,我已经让你离开过我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关暮远领兵前来跟北宛将士打的如火如荼,赤连破领着将士全力以赴。关暮远一直望着那边,担忧那个人的安危,但是他被赤连破众人堵截,一时脱不开身。 赤连破看穿了关暮远的心思,可以引着他朝那边跑,渐渐的靠近,那个人的身影跃入眼帘。他的视线再也没办法离开她,他的心再也不能完全用在应战上。 赤连破的大刀眼看就要扫过关暮远的肩头,璟玉在后面追,大喊:“将军,小心!”璟玉手中的剑飞出,替将军挡了那一刀,刀剑相碰,发出刺耳的嘶鸣声,大刀应声落地,璟玉纵身前往,将自己的剑取回紧握在手。赤连破骑马飞出,侧身扫地,拾起他的大刀。 她闻声望向那个人,这是她今日第一次看他。那张脸啊,苍老了不少,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啊,此时就在眼前,却再也没办法靠近,他们之间这一道道鸿沟,该怎么跨越,用前世今生还是来生呢? 只一眼,双眸相对,彼此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跨不过这道国破家亡的仇恨筑起的城墙。内心早已瘫软如泥,悲伤逆流成河,但是她不能哭,不能为自己的仇恨哭、不能为自己的情爱哭、不能为自己失去的或得到的哭。硬生生的把浊泪吞进肚里,泪水在咽喉处梗的生痛。 周遭的刀剑跟他早没了关系,关暮远愣在原地,一直隐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着一声“丫头”夺眶而出,泪水似决堤的洪水泛滥。 他要失去他的丫头了,这么多年来的担惊受怕,在今日终于要告一段落。但是他不愿意,哪怕担惊受怕,哪怕千疮百孔,哪怕体无完肤,他都不愿意失去她。 她忍住不哭,往事使她的心坚硬如铁,这一声“丫头”,在她听来是如此的讽刺。 她仰头大笑,飞身踹翻她不远处马背上的人,依旧稳稳的落坐于马背上。青丝在风里纷乱缠绕,猩红的双眼似利刃,一刀刀在他的心上划出口子来。 她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战场之上,刀剑说话,认什么亲戚!再说,我认识你吗?哦,看我这记性,害我国破家亡的仇人就在眼前,我怎么能说不认识呢!” 字字如剑,句句剜心,在这场还没开战的战役里,他早已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长剑在手,勒住缰绳,她直冲着他而去,两颗豆大的泪珠再次从他的眼角滚落,顺着脸颊流下。他不躲不闪,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长剑刺过来,剑尖越来越近。 璟玉眼看剑就要刺进将军的胸膛,将军还没有要躲开的意思,随即飞身,挑开她的长剑。关暮远怒吼璟玉“让开”,璟玉又恨又忧心,哀求他,“将军,您不能不要命啊!” 关暮远一直看着她,对璟玉说:“我的命,不足惜,若是我一条命能消除一个人的恨意,死,也值得!”话是对璟玉说的,却是说给她听的。 “呵哈哈哈哈,你的命,确实不足惜!”话落剑起,她再次刺向他,他还是不躲不闪,他对她说:“丫头,我从未想过与你兵刃相见!你若是想要我的命,我给你就好了!” 她的剑跟她的人一样僵愣在半空中,终是没能忍住,一滴泪,无声滑落,顺着青丝,飞散在风里。 她怒吼,“谁要你给?你不是将军吗?天生的战神吗?举起你的剑,跟我打,若是不打,我诅咒你,你爱的人,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璟玉被这句话吓到慌了神,将军爱的人是谁,她不知道吗?她知道的,她这是在迫使将军出手跟她打。 关暮远萎颓在马上,如同死了一样,那句“我诅咒你,你爱的人,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不得善终”如利剑一样,早已将他刺的千疮百孔。 他说:“丫头,你这是在诛我的心,你,知道吗?” 她冷冷地问:“打还是不打?”她僵在半空的剑,再次婉转,刺过去,璟玉实在忍不了了,他说:“将军,对不住了!”璟玉再次挑开她的剑,两人拆了几招。 那边的将士一直没停止战斗,场面一片混乱。贺真害怕她受伤,也参入战斗,跟她一同攻击璟玉。璟玉一边对付贺真,一边还要保护他那个心如死灰的将军。 她挑准贺真跟璟玉打斗的时机,策马朝关暮远的马冲撞过去,两匹马似疯了一样奔出去。璟玉跟贺真急忙跟着奔过去,璟玉说:“将军跟夫人有他们自己的恩怨,还望军师不要掺和!” 贺真愣在原地,“什么夫人?”他捋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他们成婚了。这一刻,心很痛,比刀剑砍在身上要痛上千倍万倍,但是他还是想保护她,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想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在奔跑的途中,她对他吼,“不打是吗?那你爱的人,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不得善终!就如同你的奶娘一样,死不瞑目,死无葬身之地!” 关暮远闻言停住,不敢置信,问她:“奶娘死呢?谁杀的?你?” 她说:“是,我杀的,我要杀光所有爱你的、你爱的人!” 他问:“你就这么恨我吗?” 她忽地笑了,寒凉如冰地问:“灭国之仇,亡家之恨,你问我恨不恨?那你说,我恨不恨啊?” 恨意四起,终是刀剑相向。 第一百零三章 能解你之恨,死也可以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伴随着沉睡的恨意重新苏醒,今时早已不同往日,那些曾经的美好和羁绊,在这一刻是渺小的微乎其微,当然,这是对疏禾来说。 然而,在关暮远的心里,曾经还是曾经,只是曾经里发生的那些事无法磨灭。所以,他深深明白,这一刻,世界已经崩塌,他已经失去了所有。 千思万绪都在风里,两人奔至沉沙关关口,方才停下。 怒意一点一点的的爬上她的双眸,那神色似然后的火焰,灼烈逼人。纵使不得已两人只能刀剑相向,但他还是不愿伤害她分毫,他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她。 纵使她逼迫他生气,不惜用谎言来想骗,他至始至终都信她! 他说:“丫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那样做的,我信你!如果跟我打一场,能解你心头之恨,能使你放下这一切磨人的恩恩怨怨,能收回你的诅咒,我,跟你打!”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那是什么样的笑容呢,他说不出来,只叫他看了心如刀绞。 他仰头,望望天,早上还是艳阳天,此刻变得阴晴不定。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天意如此吗?重新看着她,能多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风袭过,不拖泥带水地撩起她的长发,凌乱而妩媚,他的眼睛始终不舍得移开半刻。 清风撩发,剑气袭人,这广袤的沉沙关充满了萧瑟凄凉之意,跟这时节很不相符。 长剑如风飞出,一道闪亮的银光划破天际,直寻关暮远的咽喉。关暮远一个侧身,躲过这道剑气,反手出剑,剑还未到,她就感觉到剑破清风之势。她一个激灵,后仰,贴身于马背,剑划过,她起身,两人已错开数米,背向而滞。同时回身,抬剑平齐胸膛,直刺前方那人的要害,退无可退,他寻时歪斜,两人同时伸出勒缰绳的手,紧抓对方的肩膀。他的力气占优势,将人整个举起,就在那瞬间,她双臂一振,挣脱束缚,冲天飞起,人剑合一,剑气肆虐,在地上划开一道裂缝,尘土飞扬,昏黄了小半个天空。贺真跟璟玉在后面追过来,被这飞起的尘扬包裹,呼吸僵滞。 “叮”的一声,他横剑接住她的剑尖,剑势过于威猛,她的剑弯曲着在他的剑身上划走,随即划出一道银花。他感觉头顶的人快划出他的剑身,担心她滑落,运力在剑柄上,往上一抛,她本已失去平衡,借助他的外力在半空翻转,稳稳的落于他的剑柄上,趁着这个空档,她闪出腕中的剑光,霹雳疾飞,剑随腕转,一道寒光直接划向他的左手胳膊。 刚刚从尘烟中探出身来的璟玉和关暮远,眼睁睁的看着半空的人,一剑刺进关暮远的左手胳膊,而关暮远全身心的精力都用在举过头顶的剑上,生怕剑上的人一个不稳就失去平衡。两人震惊又担忧,慢慢的靠过去。 剑插进他的胳膊,他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望着剑刺进去的地方,嘴角露出一抹笑。 是的,他是笑的,是解脱的那种笑,他心道:“只要能使你不恨,别说一剑,千刀万剐都可!” 当手中的剑真的刺进他的手臂的时候,她的心是疼的,所有的仇恨在这一瞬间如流水一般停止。鲜血浸染了他的手臂,他的白色衣襟被殷染成绯红的,她开始慌了,手开始颤抖,手中的剑柄不知是握着好还是放开好,她不敢相信自己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她不敢想,不敢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原本以为自己只剩下仇恨的! 在慌乱之际,她渐渐的失去平衡,在她险些栽倒之际,关暮远松开手中的剑,手指婉转用力,将脱手的剑弹飞出去,然后不顾左手的伤口,将失控跌落的她单手接住。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这一时的失神,整个人就跌入他的怀里。还是那么熟悉的味道,还是那么温厚的胸膛,但是她没有伸出手去拥抱他的勇气。 爱的人近在迟尺,却没有了一个拥抱的勇气! 长剑还扎在他的左手上,刚刚用力,剑又刺进去几分,他咬着牙,忍住这份疼痛。他轻微的皱眉,全被她看在眼底,她试着伸手去查看他的伤口,此时璟玉跟贺真也赶到了,她赶忙缩回手,从他的怀里挣脱开,飞身回到自己的马上。 璟玉赶紧查看关暮远的伤口,心疼的喊了声“将军”,关暮远一边从胳膊上拔剑,一边对璟玉说:“没事!” 她刚刚慌乱之际,忘记收回自己的剑,她看着他自己拔剑,他一用力,剑顺势而出,一股刺眼的鲜血随着剑尖飞洒而出。血溅得很高,洒的很远,落在地上,瞬间被尘土吸尽,只剩下一点不一样颜色的尘埃。 她看着地上那一点不同颜色的尘埃,看得出了神。她再回身望望,那战场早已乌烟瘴气,她问自己,“这是你想要的吗?”没有回答,有的只是无尽的伤痛,这一刻,她想,也许自己又做错了。 望望头顶的那片天,乌云翻滚,大雨将至,她想,但愿大雨过后又是一片蓝天。 关暮远将剑拔出,没有扔,他自己的剑早已飞出数米远,斜斜的插在地上。他想自己可以没有剑,但是她不能没有,哪怕她是用来砍自己,他也愿意将剑归还她。 他把剑放在干净的衣衫上摩擦,擦拭掉血迹,对着她喊“接住”,扔回给她。她泪眼朦胧的接住剑,那一刻,身体开始撕裂,往事一幕幕回放,他们的曾经,皆成过往,所有的仇恨在剑刺进他身体的时候,已经溃散。 但是,她还是没有勇气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她觉得,他们已经没有未来了,她使他失去的和他使自己失去的都是那么多,失去的回不来,即使他们努力忘掉所有,也不可能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她用力甩出手中的长剑,剑身直直的插入关口处的城墙。她回望他一眼,朝他飞身过来,她以拈花之势拔走他头上的发簪;脚尖在他肩上轻落,随即而上,在半空飞腾,脚尖借那把插进墙里的剑,顺势飞跃上城墙。 三千青丝在风里凌乱,最后在他肩头垂落,哀伤的,心碎的。其实,垂下的又何止是青丝呢? 他一把抹开遮挡眼眸的乱发,他急切又惶恐地望着她。 她落立于城墙上,侧身,看看左边的大原疆土,又看看右边的北宛故土,故土上的两国将士还在不休的打。她真的不想再看到战争了,无论是哪国的将士,她都不想看到他们丧命。 她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嘶声竭力的吼,“停下!”但是没人听得见她的声音,这一刻,她好无力。 贺真看见她飞上城墙,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她如此嘶声竭力的喊,他很不安,顾不得太多,他立即向瞭望台上的士兵作出停战的手势。 鸣金收兵,所有的将士都收住手中的武器,朝这边望。看见自己的将军受伤了,陈同率领众将士朝关暮远围过来。赤连破也率军涌过来,看见城墙上的人似疯似魔般狂吼,他知道,那真的的前朝公主。 疏禾在城墙上嘶声竭力的怒吼,似疯似魔,一声声“停下,不要再打了”回荡在沉沙关的每个角落。 关暮远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但是他顾不得自己的伤,跟着飞身,借助那把剑运力,飞上城墙,不敢靠近她,用那种哀求她的眼睛看她。 她发现他跟过来了,情绪更加失控,对他吼“你为什么要上来?不要过来,离我远点,不要过来!” 关暮远立在原地不敢走动,左手胳膊上的血液一直在顺着往下流,他的脚边很快就染红了巴掌大块土地。疼痛使他一直很清醒,左手手臂感觉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了,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害怕的只是她会伤害她自己。 黑云翻滚,狂风翻卷,携起他们的发丝翻飞。她的内心也如这狂乱的风一样席卷,她好像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问他,“告诉我,我是谁啊,是疏禾还是贺迪?” 关暮远怔在原地,所有的答案都化为三个字,“对不起!” 第一百零四章 魂归故里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诺大的沉沙关,现在只剩下风声。 她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笑了,仰天大笑。她忽地收住笑,凶狠的望着城墙下众将士,细细的打望一遍,将每个人都扫一遍。 那眼神,让在场的所有人胆颤! 她缓缓抬起手指着下面的将士,以不容违背的口气吼道,“众将士都给我听着,你们中间有多少人是欠我的?欠我的都得还!” 众将士吓得后退一步,惶恐不安。贺真很焦急,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想飞身上来,又怕激怒她。趁她对将士们说话的时候,他飞身上来,还只到半空,她便喝退“你回去,谁也不准上来!”贺真只好飞身回去。 她的手指着城墙下的大原将士,“大原的众将士,你们多次进犯我的故国,迫使我国破家亡,你们每个人都欠我的!” 她的手缓缓的转向对面的关暮远,双眼猩红,“今日,我要你们在此发誓,永远不得踏入北宛半步!若是侵犯我北宛半寸土地,你,你们,以及你们爱的人,永生永世不入轮回!若是违此诺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关暮远站在她的前方,靠不近,也不想离远,下面的众将士都望着他们的将军,他们的将军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答应你!” 她笑了,望着他笑的,那笑是真心的。 她将手指向下面的北宛将士,“北宛的将士,你们亦如此,从此以沉沙关为界,不得踏入大原半步!如有违约,我定不轻饶!” 北宛的将士早已眼圈泛红,都点头说表示答应。 她没有收回手,“北宛的将士,我是你们旧朝的公主,今日我有一事相求。”她的手从将士移回到贺真身上,看着他,“你们俘虏的云暮是我的弟弟,他才是你们的王!我,请求你们好生善待他,辅助他,让他做一个真正的好君王!” 贺真点头,说:“我都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你快下来吧!” 她笑了,望着他笑,那是很苍白无力的笑。 她望着远处那一片尸山,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刀剑兵器七七八八地零落一地,战旗被踩踏的破烂如圾,放眼望去,一片狼藉,不堪入目,看得心麻慌乱的。 “五年前,我没有护住我的子民;今日,我也没能护住你们,都是我欠你们的,你们欠我的都答应偿还,我欠你们的、也该还了!” “时至今日,我,国破家亡,伤夫弃子,离亲叛道,即使苍天饶过我,我也饶不了我自己!” “所有的人都听着,别忘了我们今日的承诺。我死后,就将我葬在这沉沙关,日日背负风沙,任万千人踩踏,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向我的子民赎罪!” 她收回手,把簪子对准自己,众人皆惊呼。关暮远望着她,摇头,示意她不要。他慢慢的靠近她,她一直后退,不让他靠近。 她最后停下脚步望着他,眼含泪水,对他说:“沉沙关,一眼起,一眼灭。你破家,我亡国,你我从此两不相欠,亦不必相见!” “不要!” 话落手起,长长的古铜色簪子直入她的脖颈,那簪子还是她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现在又回到她的手上。也许,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关暮远奔过去,将她搂在怀里,他慌乱的捂住她的脖子,痛苦不堪的唤道,“丫头,丫头!你不能走......” 血从簪子擦进去的地方溢出,染红了关暮远的手掌。殷红的一片、触目惊心,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感受她最后的温度。 疏禾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的失去意识,那张脸,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抚摸,自己的手在他温厚的怀抱里慢慢变凉。她快合上眼的最后那瞬间,把与他相遇的往事全部记起来了,她是带着笑合上眼的。 她仿佛回到多年前,那个傍晚,她在沉沙关第一次见他。白衣胜雪的少年,那慌乱的模样,令她无法忘怀。 两人共饮一壶酒,在沉沙关不远的那片戈壁荒漠骑马,她很少遇到跟她骑马不相上下的人,而他甚至更胜一筹。她梦里看不清楚的那张脸,现在清晰了,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可惜她没勇气也没力气再去拥抱他。 她和她的白马,在沉沙关初见他。她从没见过让她这么心怡的人,毫不掩饰自己对的好感,她主动打招呼,他支支吾吾的没回复她,她还以为他讨厌自己。 他脱下外套给自己当坐垫,那一刻,她就认定了他。 她把自己的酒壶递与他,他很绅士的接过酒壶,小心翼翼的样子,惹起了她的小心思。 她故意坐的离他近些,她发现他的脸红的像桃花,娇羞的如同女子,她忍不住想调戏他。 他有意识的离她远一点点,她说:“你要离我多远?离远了我怎么把酒囊递给你?”他低头不敢看她,身体一点点的靠拢,她笑了,像得逞了什么似的。 拧开酒壶,她将第一口从半空倒在地上,然后说,“这第一口酒,敬天地,供鬼神,佑天下子民共安居,同乐业!”一旁的他是那样惊奇的看着她。 她自己喝一口,然后递给他,“兄弟,喝!” 她发现他似乎心有不甘,支支吾吾的问,“姑...娘,你是女孩,我是男子,怎么成兄...兄弟?” 她笑了,哈哈哈大笑,那时的脸是天真无邪的,那时的笑是真实的。 她欲用衣袖拭去嘴角的酒渍,他慌慌张张的阻止她,然后递过来一块丝巾,示意她擦拭嘴角。她发现那丝巾真的很好看,握在手中细腻柔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怕她嫌弃,忍不住解释说:“这手巾,是干净的,在下还未曾用过,姑娘大可放心使用。” 她是真的觉得很好看,跟他用没用没关系,其实,她倒希望是他用过的。 她忙摆了摆手,笑着说,“不是,不是,我就是没见过,好奇的看看,很好看,多谢啊!” 她发现他也是很高兴的,忍不住想跟他说话。 他问:“真的好看吗?” 她说:“真的好看!” 他又问:“那、那你喜欢吗?” 她说:“喜欢啊!” 他说:“那就送你了!” 她高兴的说:“真的啊,太好了,多谢啊!” 他也欣悦的说:“不是什么稀罕物,不必言谢。” 她心里盛开了好多无数的小花,给自己满满的灌一口酒。她发现那块手巾上有一个字,她猜想那一定是他名字中的一个字,可还是明知故问。 “这个是什么啊?”她指着手巾上的那个“远”字问。 他回答说:“哦,那是一个字。” “我知道是一个字,是你的名字吗?”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啊?” “这是‘运’字吧?”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的问话。 她偷偷的看他,发现他表情复杂。 他说:“是,那是个‘运’字,也是我名字里的一个字。” 她问:“哦,我知道了,那我以后叫你‘运’?但好像不好听,你多大了?” 他回答道:“舞象之年,年十九,还未及弱冠之年。” 她高兴的不得了,厚着脸皮问,“那你比我大,我年十六,我喊你哥哥吧,可否?” 他笑意满满的说:“自是愿意!” 脱口而出,“运哥哥!” 她发现他的表情有点怪,她后来查了,那个字不是“运”,是“远”。她在心里埋怨他不提醒她,不过在他面前认错字闹笑话,她也不觉得丢脸,因为她已经感觉离他很近很近了。 同喝桑落酒,喝的畅快淋漓,她把那个酒壶送给他,他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格外珍惜。 她知道他也一样,是喜欢自己的,年少的心思容易猜,因为都没法隐藏。 酒意尤甚,她邀请他策马,他欣然答应。 于是两人各自牵回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在大地仅剩的余光里,挥鞭执马。 挥鞭策马,策马奔腾,一黑一白的马儿,狂奔在那原野,愉悦尽情飞洒,奔向远方,没有尽头。马背上的人儿,蹁跹如画,妙龄女郎,情思始发,那将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沉沙关外,此生不忘,共饮酒,同策马,那是相见时的美好,如同活在画里一样。 可惜,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前缘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策马归来,在沉沙关关口停下,她深望向他,不料刚好对上他深沉的眸子。 如果时光可以停止,那就一直停留在那一刻吧!对望数秒,抵不过那目光交接时的娇羞,不自觉的移开视线,把目光放在身后的夜色中。 她说:“走,带你去良市看看!” 他一直静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从戈壁荒漠到北宛王城外的良市。良市上甚是热闹,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像过节一样。 摩肩接踵,行人确实太多,她又戴上她的那面面纱,毫无顾忌的拉着他的衣袖手腕,穿梭于行人间。她如鱼儿一样灵活,轻车熟路的领他避开人多的地方,两人来到非常好玩的“藏宝阁”。 那是声称收藏天下奇妙之稀有物的地方,她想带他开开眼界。藏宝阁的物件确实精妙绝伦,那些奇妙的玩意他真的没见过,见他如此开怀,她自己也跟着高兴。 她挑了好些精致的玩意,最后选了一枚小巧又贵气的玉扣挂在他的腰上。他意味深长的望着她,那时她还不知道,腰上佩挂之物不可轻易送人,尤其是送给异性;后来知道了,她反而很欢欣。 两人从良市的东头逛到西头,她毫不忌讳的在大街上拉着他狂奔,那种心动的感觉,是年少独有的魅力。 夜已深,却不宁静。 她问他想去哪里,他说想看北宛的良马。她带着他偷偷混进王室最大的马庄,那里有世上最好的马。汗血宝马、良种马、黑血灵种、大脚踏种等各种品种的良马,他都见识到了。 他第一次发现世上真的有这么多千里良马,难怪皇室费尽心机也要到北宛来查探,然后把良马买回大原。有此等好马,若是在战场上肯定会有很大的优势。 怕被人发现,两人很快就从马庄内偷偷翻墙出来,做贼的那种感觉真的不好,但是有心悦的人在,她还是乐意。 她送他出内城,到内城城门口时,她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她说:“这个给你!”他小心翼翼的从她手中接过牌子,定睛一看,是块同行的腰牌。 他说:“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不敢收,还请姑娘收回。” 她坦坦荡荡的扬手拍他的肩膀,“贵重是贵重了些,但是,给你嘛,就没那么贵重了。” 进出内城的腰牌,关系实在太过重大,他犹犹豫豫的,正想该怎么回绝,她又说:“你拿着,我知道这东西很重要,重要我才给你嘛!我信你,你不会拿着它做坏事的!还有,以后到了这里,记得找我啊!” 她潇洒的挥手,跟他告别,她转身大步的走,他望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她回眸望,还看见那个人在街头发愣。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在夜色的摇摆,握了满满一手的夜风。 他缓缓的举起手,跟她道别,那背影早消失在街的尽头。他的手在半空使劲的摇摆,当作最用力的告别。 两个月后的一天,从大原来了三个使臣,她以为他会跟着来,就悄悄躲在父王的后殿偷看。 那三个使臣在大殿上向她的父王转达大原皇室想购买良马的意向。大殿之上,使臣转达的要求,得到了众朝臣的强烈反对。大原皇室要求的全是上好的良马,求数量大的惊人,北宛王室若是答应要求,那北宛王国自己都没有良马了。 双方意见不统一,谈话还多有摩擦,使臣的趾高气扬很让人不舒服。在大殿上如此肆无忌惮,让她很不舒服。她不知道为什么父王就由着那使臣嚣张跋扈,她恨得牙痒痒。 没看到想看到的人,还看见自己的父王被一个使臣说出不堪入耳的话,她心里很不好受,想着要是有机会,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心里不高兴,想偷偷溜出宫去。她小心翼翼的避人耳目,却还是被那个小不点弟弟给逮住了,他说:“你如果不带着我,我现在就去告诉母后,说你又溜出宫胡闹啦!” 她真是欲哭无泪,气急败坏又不能发脾气,“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出去那不是胡闹,是玩,知道吗?小孩子,不许乱说话!” “母后说的,你出去就是胡闹,我现在就去告诉母后!” 她赶紧一把拉住她弟弟,“行行行,我带你一起,这总行了吧!” 她带着她的弟弟达穆一起溜出宫去,那条街不知走了多少回了,实在没什么好玩的,骑马溜一圈后,她决定去酒坊喝壶酒再回宫,否则就对不起自己偷偷溜出宫一趟费的力气。 她是常客,轻车熟路的上酒坊二楼,在老地方坐下。店小二立即来招呼她,没有了往日的那种亲切随和,她看看那店小二,那人的神色不对。 正欲开口问,就听见不远处那一桌的人发牢骚,抱怨酒味不正,说掺了假。她听见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仔细打量一番,发现正是那三位使臣中的两位,心里的不平衡好不容易压下去,现在又蹭蹭的往上涨。 她卷起袖子,准备去打一架,被弟弟达穆和那店小二同时拦住。店小二说,“切莫冲动行事,毕竟涉及到两个王国之间的事,不可鲁莽,还望您心平气和的喝酒。” 达穆一直不放手,她也就乖乖的坐下,店小二将一壶桑落酒和几碟子吃食端上来,又嘱托几句才离开。 她自己满上一杯酒,给达穆就倒小半杯,有一杯没一杯的喝,酒壶里的酒很快就下去一半。听见那两个使臣一直数落北宛的各种不好,她的怒气就不停的往上窜。 她对弟弟说:“他们想要父王的战马,在大殿上跟父王吵架,还说我们北宛不好,你喜欢他们吗?” 达穆摇头,表示不喜欢。 她说:“姐姐也不喜欢,那我们要不要教训他们一下?” 达穆又点点头,于是两个人合计一番。达穆不小心撞翻使臣的酒壶,那使臣暴跳如雷,揪着达穆不放。她趁机从袖中取出迷魂药,以劝架为由靠近,悄悄的把迷药放进酒壶内,还轻轻摇晃几下。 向使臣赔礼道歉,又跟着狂骂他弟弟,那架势比使臣还凶,最后趁机溜走。两人从酒坊出来,然后回宫,一路上都在为自己出了口气而沾沾自喜。 第二天传来一则惊动朝野的消息,大原两使臣在北宛被下毒药身亡。她害怕极了,明明只放了迷魂药,怎么就死了呢,在恐惧之下,她将实情告诉母后,母后狠狠的斥责她,让她闭嘴,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不久后,大原以毒杀使臣为由派兵攻打北宛,驻守沉沙关的大原重兵迅速集结,战争来的如此之快,北宛没有任何防备,大原的精兵强将很快攻入北宛。 她和弟弟被母后欲送往贺伦达部落,人还没走出多远,就传来王室造血洗的噩耗。她带着弟弟一直逃,后面追他们的坏人紧追不放,她想回去看看父王母后,也回不去,最后她将弟弟藏在巷子里,一人引开追赶她们的士兵。 她一心想见的人,终于见到了,是在战场上。 她看见那个人在战场上疯狂的杀戮她的子民,那一刻,她的心被掏空了,她来不及感受疼痛。 她恨,自己把腰牌给错了,偏偏放进来了敌人,她恨自己,也恨他,她想杀了他,这世上还没有人敢骗她,哪怕同归于尽,她也要报仇。 终是兵戎相见,但是他一直不还手。她还记得,那也是疯了一样的厮杀,跟今日一样。 新王登基的消息传来,她心灰意冷,仇报不了,同归于尽也不可能,有人悬赏万金要俘虏她。她怎么可能会被俘虏,她宁愿死,也不要被人作践。 即使死,也要自己选择死的方式。 所以,沉沙关外的断崖,那是她为自己寻的归宿。跳下断崖的那一刻,她为自己爱错了人而悲戚,看见那个人在崖边痛苦至极的表情,她笑了。看见贺真嘶声力竭的呼喊,她知道这辈子终是欠了他,她许他来生见。 她不敢许来生爱,因为她已经不会再爱了。 天意弄人,自己没死,她又爱上那个人,只是再也回不去了,国仇家恨的鸿沟越不过去的。上次没死成,她只愿这次能死透。 往事一幕幕浮现,她在那个人的怀里,一点一点的失去温度,最后慢慢合上眼,合眼的间隙,她看见那个人,泪流满面。 她在最后的意识里对自己说,“也许我从不怀疑你是否爱过我,只是这份爱太沉重,爱的太艰辛,不要罢了。若是真的有来生,我向上苍祈求,祈求我们不相见,也就不相欠!” 第一百零六章 何处可归?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贺真以最快的速度飞身上来,还是迟了一步,疏禾奄奄一息的躺在关暮远的怀里,他跑过去,无能为力,他甚至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去拥抱她。一滴泪,洒落在风里。 璟玉也紧跟其后,这一幕谁也不想看到,但终究是发生了,别无选择。他守在将军的身边,默默无声。 众将士纷纷跪地,祭拜这位铮铮铁骨如男儿的亡国公主。 乌云翻滚,黑云压顶,大雨将至。 璟玉说:“将军,事已至此,您放宽些心。斯人已矣,活人还要生存。” 关暮远愣愣的,像个痴呆的傻子一样,神志不清。 贺真跌在一旁,失而复得的那种喜悦不过两个时辰,他盼了这么多年的人刚刚回来又离开了。这其中的情绪波折,堪称如山路,弯弯拐拐无数,内心冲击太大,贺真还没返过神。 实在没办法,璟玉只好法布施令,命众将士收兵回营。将士们刚刚离去,天将大雨,狂风暴雨席卷沉沙关,城墙上的人,纹丝不动。 关暮远欲将他的衣袍脱下来给疏禾披上,奈何左手受伤,右手又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 贺真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疏禾盖上,两人四目相对,那种敌意在低头望一眼怀里的人时,瞬间消失。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心意,但是那个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谁也没有提起说走,任凭狂风暴雨肆虐。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泻下,混和着他们的泪水。 下雨的时候真好,泪水可以不被看见。到最后只剩下抽泣,那种割心裂肺般的疼痛将两人麻醉,在风雨里没有其他的任何感觉。 夏季的雨,来得猛,走得也快。半个时辰后,大雨将歇,狂风消逝,一切恢复如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一样。 可发生过的终究是发生过,回不来的还是回不来。关外不远处的那些尸体没有被大雨掩埋,所以,一切都恢复不了了。 良久,贺真说,“斯人已矣,当入土为安!在生时,如此受折磨,辞世后,愿永远安宁!” 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只是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接受。 云暮被灌了迷魂酒后,立即服用了解药,身边又有贺真给他安排的内应,所以他很快就逃脱了。贺真当着赤达奴的面挑了一波精兵强将,那都是给云暮预备的随从,要想攻入王室,需要精兵强将,否则打不过大王身边的侍卫和护兵。 贺加德明面上是退兵回部落,实则是折回身去王城助云暮一臂之力。云暮攻入王城时,这边战场的消息传到王宫,赤达奴被旧朝公主砍掉右手和左脚的消息传到大王赤伦哈尔和他的王后的耳中,当场崩溃。 云暮趁机拿下大王、王后,封锁在宫内,由重兵把守。云暮在心里想,旧朝公主,难道不是自己的姐姐吗?她慌了神,请贺加德驻守王城,他亲自骑马前往沉沙关。 快马加鞭,一阵狂奔,中途大雨不歇,他也未曾停下!等他赶到沉沙关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尸山,现场一片混乱,简直惨不忍睹。 他心急如焚,一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不是说好只做做样子、不开打的吗?怎么现场如此悲惨壮烈,他加快速度,再往前面奔出数米,至沉沙关的关门城墙处,看见城墙上的人,乱了心神。 一声“阿姐”飘荡在关口,喊的贺真跟关暮远心如刀绞。云暮没听到回应,他感觉很不好,直接从马背上飞上城墙,看见眼前的一幕,脚步不稳。 云暮从关暮远的怀里将疏禾抱过来,小心翼翼的将人搂进直接的怀里,生怕弄醒了她似的。“阿姐,我来接你回家了!对不起,阿姐,我是不是来晚了?” 关暮远瘫痪在原地,像个活死人,璟玉在一旁,很担忧将军的身体。璟玉将自己的外衫割破,撕下一块将关暮远的左手伤口捆绑起来,流那么多血,又淋了雨,估计这只手是真的保不住了。 贺真靠近云暮,在他的肩上轻轻的拍两下,说:“达穆,节哀!” 云暮一只手托起疏禾的脸,悲戚的问,“阿姐,是生我的气吗?阿姐,你记起我了吗?阿姐,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豆大的泪水从他的眼眶翻出,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衣襟上。云暮赶紧擦掉落在她衣襟上的泪水,其实那泪水早已消失在衣襟里了。 突然,他发现一样东西从领口出露出一点点,像是他给的那块玉佩。云暮不敢触碰脖颈,那根簪子还插在脖子里,他小心的勾出那块玉佩,真的是他留给她的那块玉佩。 离别时的画面再次浮现,心里堵塞的生疼。云暮将玉佩握在手里,内心早已血肉模糊,他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阿姐,早知道那日离开就是永别,我一定多抱抱你。阿姐,这世上没有你,我就真的无牵无挂、无亲无故了!” 贺真说:“她希望你做一个为黎民百姓着想、造福苍生的王,她嘱托北宛将士辅佐你做一个真正的王!” 泪水滴答、滴答的落下,无声无息。云暮俯身,将自己的脸靠近她的脸,冰凉传递到他的脸上,可是他却再也捂不热她的脸,“阿姐,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会努力做一个真正的王!阿姐,你在天上要保佑我、监督我,跟我一起守护北宛的子民!” 大雨过后,太阳重新挂在天上,却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许久,云暮抬起头,望望前方的天空,孤寂备至。他缓缓的抱起她,“阿姐,走,我们回家!” 贺真跟在云暮的身后,关暮远欲上前,璟玉拉住他,说:“将军,让夫人魂归故里吧!”关暮远止步,伸出的右手搁在半空,久久不放下,终是支撑不住,倒下。关暮远昏迷不醒,璟玉将人背回营帐。 关暮远带着疏禾的遗体回到王宫,吩咐人立即将王宫改装成以前的样子。设立灵堂,请高僧超度七日,全国上下,没有不为这位旧朝公主哀悼的。 关暮远回去后一病不起,一直处于昏迷不清的状况,说的话也是一半现实一半梦话。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这期间,大原皇室的诏书八百里加急送往沉沙关,而诏书上的内容早已昭告天下,关暮远成了全国通缉犯。 关暮远强行从榻上下来接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暮远将军暗中窝藏敌国罪犯,违背职责且卖国求荣;即日起,褫夺爵位,收缴兵权,查封将军府,暮远将军及身居要职之人下罪入狱,府里人全部流放江州,众士兵知罪者,得宽恕,入皇室兵编!钦此!” 关暮远迷迷糊糊的接过圣旨,璟玉在一旁怒意甚浓,这就是将军拼死拼活数十年换来的结果,还真是讽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到头来,背负的是卖国贼的名声,得到的是下罪入狱。 关暮远昏昏沉沉的被人送回榻上,他又陷入了昏迷。他身边的人众将士怎么也安定不下来,都说自己可以下狱,但是将军不能下狱。将军不能背负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更不能受牢狱之灾。 但是他们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没有将军这个主心骨在,他们就是一盘散沙。 璟玉也是焦急,将军陷入昏迷,若是回大原入狱,必死无疑。他是不能看着将军入狱的,但是将军现在被全国通缉犯,大原是回不得了。 大原回不去,又能去哪里呢? 此时的夕阳西下,日暮浓厚,情归何处、人又归何处呢? 第一百零七章 将军,等我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到了这一步,璟玉实在是别无他法,他不能保全所有人,但也不能看着将军受苦。他可以谁都不顾,就是不能不顾将军。 为亡者超度的这些时日,云暮不见关暮远前来,以他的了解,将军是不可能不来的。云暮暗中派人去查探,方才得知将军现在的处境,云暮气愤难平,心急如焚,立即与贺真商量该如何应对。 贺真说,“今时不同往日,以您现在的身份,不容您轻易作出任何决定。” 云暮说:“我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今日我若不救他,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阿姐?再说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培育之情,这些,我都不能忘。” 贺真很为难,“可他也曾攻打过北宛,致使......” “军师,你怎么能把这笔账全算在他的头上。为人臣子,当忠君爱国,他都是迫不得已;阿姐放不下,是因为她太在乎将军,太在乎就无法原谅自己。难道你以为阿姐是恨他吗?不,就是太爱了,才不容得两人之间有半点瑕疵。” 云暮截住贺真的话,贺真被他的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他明白云暮说的没错。她最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害怕日后没办法面对心爱的人。 贺真说:“既然如此,一切听王上的安排。” 云暮深深的叹气,拍拍贺真的肩膀,“多谢军师成全!”对一旁的侍卫说:“安排两个人以医者的身份潜伏进去,把将军和璟玉替换出来!” 那侍卫问:“王上,有禁军把守,怎么将人替换出来?” 云暮说:“派人去就好了,璟玉大人有法子的!” 贺真随着侍卫出去,安排两个自己的人以医者的身份前往沉沙关外的征西军营地。 突然有医者前来,璟玉心下不明,猜想可能是云暮安排的大夫,立即去迎接。奈何禁军把守,不放人进来,璟玉好说歹说,最后才争得禁军的同意,因为他们也怕人没了无法交差。 大夫进去后,对众人说:“把脉需要安静,请闲杂人等暂且回避。”大夫示意所有人退出去,监视的禁军和其他统领只好退出去,“请璟玉大人留下来,帮忙搭把手。” 璟玉本也没想退出去,那医者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看来跟自己的猜想是一样的。 待众人出去后,那医者又在门口巡视了一下,见暂时安全,靠近璟玉,把贺真的话传达给他。璟玉很震惊,问:“是云暮,不,是你们王上的意思吗?” 那人点头说:“是,是王上和军师共同的意见,王上还说璟玉大人会有法子的。” 璟玉谢过二位大人,那两人催促他快点想法子。这是极危险的法子,一不小心就丢了命。璟玉谨慎的问,“二位大人,璟玉感激二位,但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可想好?” 那两位说:“我们是军师的人,命是军师给的,自当为军师效力。大人不宜迟疑,还请动作快些。” 璟玉跪地,三大叩首,“今日之恩,来世再报!”然后他起身,从袖子里拿出几样东西来。 关暮远处于半昏迷状态,若是想将人换出去,是何等的艰难。璟玉在他的耳边问:“将军,想去送夫人最后一程吗?” 关暮远的意识突然清醒了许多,急切地点头,不停的唤着“丫头,丫头”,璟玉心下一喜。又在他耳边说:“想去就听话,换上衣裳,这位大人是来接您的,您撑住一口气,从这营帐走出去,好不好?” 关暮远强迫自己恢复神智,爬起身,一旁的那位大人早脱下衣裳,璟玉快速给他换上。 另一位催促道:“璟玉大人快些,王上说了,一定要将二位都接出去。” 璟玉望望外面,又看看将军,心下生悲,心道:“也许这就是命吧!”他对那位大人说,“多谢大人和王上厚爱,璟玉暂时还不能走。” 此时禁军在外面催促道:“看个病要这么久吗?磨磨蹭蹭的,休要耍什么花样!”有一人提着剑就要闯进来。 璟玉赶忙迎上去,不待禁军进门,他先出门,轻声道:“不敢耍花样,将军病重,一时还没探查明了,需多费些时间,大人勿急。” 那禁军想往里面凑,璟玉用自己的身体直接挡住,那禁军怒火中烧,没好气的说:“依我说,迟早是要死的,看什么大夫,不用看了!” 要是不是非常时期,他早已拔剑相向了,但是今日不行,这是最后的机会,不容错失。他可以忍,但是下面的那些统领不能忍,当即就杠上了,双方剑拔弩张。 趁着这个空档,璟玉折身回屋,赶紧从扶起将军,在将军耳边说:“将军,您想去送夫人最后一程,就憋住一口气,跟着那位大人走出去,千万不要说话,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稳稳地走。” 关暮远点头,眼里开始泛起一层光芒。他回头望望璟玉,问:“璟玉,那你呢?” 璟玉的内心如翻江倒海,都这个时候了,他的将军还想着他的,憋住悲伤,说:“将军,您先走,好好的,璟玉一定会来寻您的,等我!将军!” 来不及拥抱,来不及道别,在一片混乱中,两位医者从营帐走出去,璟玉躲在门后,望着他的将军一步、一步的走远,心里堵塞的疼,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站住!”混乱中,有禁军发现大夫离开,立即喝道,那大夫只好停下,璟玉的心跳出了嗓子眼。情急之下,悲戚大哭,跪倒在榻边,床上的将军面如死灰。 禁军和统领听见帐内的哭声,立即闯进来,璟玉是真的很伤心。生别离,这份痛如何能不悲伤。 堵住大夫的那位禁军问,“怎么回事?”为首的那位大夫摇摇头说:“唉,回天乏术也救不了,还是早些预备后事吧!” 听闻此言,那禁军就让开了去路,既然大夫说没救了,屋内人的反应又如此悲戚,对他们来说是一件省心的事,自是暗喜的。 大夫迅速离开,璟玉的悲戚之情久久不能自已,后追进来的统领听见说将军没救了,皆是泣不成声。人世间,最怕生离死别,但是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生死离别了! 关暮远跟着那位医者回到马车上,立即快马加鞭,赶回北宛。没走多远,他又陷入昏迷。 一切归于平静后,璟玉一个人琢磨,该怎么做才是真的好呢?趁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研墨挥笔,烛火的昏黄光晕将他包裹,他整个人是那么的孤寂又是那么的伟岸! 圣旨说即日回朝,天亮就要跟着禁军回大原,虽非他所愿,但实属无法。若是他不在,事情很快就会暴露,为了使人相信这世上真的再无暮远将军,他必须得跟着回大原。 他知道,翌日等待他的就是一笼囚牢。他答应过将军,会去寻他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 烛火的光渐暗,晕染上一层别离的哀伤。璟玉在营帐内坐了一晚,这是他跟将军同处过的地方,这也是他能离将军最近的地方了。 天渐亮,审判开始,为了家人,为了将军的心愿,所有士兵接受皇家的收编。为将军抱不平的统领、副将通通被押回大原,接受皇家的裁决。 众统领明白,即使他们有心接受收编,皇家也不会信任他们,跟在将军身边的人,他们一个都不会信、不会用。所以归不归顺、背不背锅,最后的结局并无不同。 璟玉被押上囚车的时候,深深的朝北宛的方向望,他这次是真的在道别,跟这片浴血奋战的土地告别,跟远方的人道别,今生也许真的回不来,他在心里说,“如果回不来,那我们来生见!” 禁军押着一路囚车,浩浩荡荡的回大原,跟当初出征时一样的浩浩荡荡;天也是一样的昏昏沉沉,好像没有不同,但也很不同,比如少了很多同行的人...... 第一百零八章 你珍爱的,我都替你守护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快马加鞭,马车直奔王城。 贺真的人早已在城门口等着,直接将人带回他的寝殿,云暮早已在贺真的房间等着了。 云暮接过昏迷未醒的人,轻唤道:“将军!”另一人跪倒在贺真的脚边,“军师,属下无能,没能将璟玉大人替换出来!” 贺真跟云暮皆是一愣,忙问,“怎么回事?” 跪倒的人说:“璟玉大人说,若是都走了,事情会败露,他留下,才能真的让将军安然于世!当时情况紧急,禁军就要冲进来,属下只能先带将军走。” 贺真无奈的摇摇头,招呼跪在地上的人起身。云暮望望靠在他身上的人,不仅这容貌不是他的将军,这副身躯虚弱的也不像是他曾经熟悉的那个人。 酸涩难忍,他说:“找来北宛最好的医师,救他!” 贺真吩咐身边的人,先请来王宫里的医师,又着人去民间寻医术高明的药师。 昏迷中的关暮远一直记得一件事,他是来看他的丫头的,所以一直在喊“丫头,丫头......” 待他稍微好转,云暮屏退灵堂前所有的人,亲自带着他去见她。云暮知道,即使是今日今时的残局,他的阿姐跟他的将军都是深爱对方的,天意弄人,偏偏让相爱的人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没有办法改变什么,至少还能做些什么。 殊不知,再见面已是阴阳两隔,关暮远强撑住最后一口气,跪倒在她的灵前。他什么都说不出,哪怕一个字,只是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他一抬头,就看见刺眼的棺木,他的心的早没了,有的只是无声的痛楚。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活着的意义,闭眼,就向棺木撞去...... 一旁的云暮明了他的意图,立即拉住他,两人相望一眼,皆是未语泪先流。 许久,云暮才开口,说,“将军,您如此做,非阿姐所愿!她希望的,是您能好好活下去!带着这份深爱活下去!” 关暮远望着云暮,脸已经痛苦到扭曲,泪眼朦胧,尽是无底的哀伤,痴痴的望着他,无声的,像是在问:“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 云暮懂他,他也哀伤,他说,“将军,人死不能复生,何必不带着她的希翼好好活着呢?替她活下去吧,我们都替她活下去!” 云暮对着他点头,恳求他答应,两行泪从他的嘴角流下,抽搐着。他回头看看那顶安静的棺木,慢慢的伸出手去触摸,触碰到棺木的时候,他早已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垮掉了。 当云暮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重重的摔倒在地,再也没清醒过来。 遵从公主遗愿,陵墓修于沉沙关,七日超度期限已到,大殡出葬。北宛上下同哀,万人送行,独缺席一人。 关暮远自那日于灵堂昏倒,就再也没有醒来。 何欢带着幼子一路颠簸,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噩耗,尽管她听到告示上说将军是卖国求荣的贼,她还是要寻,因为她知道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相信将军不会做出那种事,而她也一定要找到将军。 自关暮远的事情被皇室昭告天下后,何欢就一直心神不宁,生怕车夫跟奶娘发现这是将军的孩子,心生怨恨,有所报复之心。快到沉沙关的时候,何欢就将雇钱付清,让车夫跟奶娘回去。 何欢一个人带着孩子前往沉沙关,关口城门紧闭,敲门无人应声。怀里的孩子不知是饥饿还是因为什么,一直嚎啕大哭,她怎么也哄不好。 亡人归土,当以为安。 送殡仪式完毕,贺真满心哀伤,他没有跟着大部队返回王宫,一个人留在关口,他心里空荡荡的。越是空,就越是不踏实,他从陵墓出来,一直往前走,慢慢的就走到了关口。疏禾的陵墓离关口约两里,他很快就到了关口。 他想起那日她在城墙上嘶声力竭的哀吼,身体就如同抽肠断气般无力。他行至关口,还是没有上城墙的勇气,远远的望了望,想想人生竟是这般无力,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他带着伤心转身离开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其实他一直心神不宁,因为那日她说过她伤夫弃子,一直处于忙乱而不安的境地,一时没查证这件事。关暮远的府邸被查封,全府的人不是入狱就是流放,若是真的有孩子,又该如何查找呢? 听见婴儿的啼哭,他的心揪在一起,他甚至很期待。他一步的一步的向城门走去,那啼哭声也越来越响亮。这道城门已封,他不会打开。 带着一丝期待,期待那是她的孩子,所以他有了登上城墙的勇气。飞身立于城墙,居高临下,望见城门前有一女子,怀抱着孩子,那一刻他很失落,他害怕又是一场期待又落了空。 何欢也是会功夫的人,头顶上方有人,她还是能听出来,因为贺真压根没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何欢抬头的片刻,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 “褐衣人”三个字脱口而出,贺真看她似乎有些眼熟,但是又确实没见过。听见她朝自己喊“褐衣人”,贺真很是惊讶,从城墙上轻飘飘的落在她的前方。 贺真问:“你认识我?” 何欢激动的描述那日跟疏禾在街上与他相见时的情形,贺真当场愣住,说不出一个字。何欢还说,“我是来找夫人的,夫人将孩子留下就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来寻。” 这一刻,贺真颓败了,原来他早就跟她见过,只是没认出她来。追悔莫及,要是早带她走,也许一切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早就出现在他的身边,可惜他只是怀疑没认出。 那日相遇时,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他第一眼就看出她的不一样。感觉就是那么的不讲道理,但还是就那样擦肩而过,难道真的是上天要他们彼此分离吗? 许久,贺真缓缓靠近,伸出手,掀开裹住那孩子的毯子。那张小脸映入贺真的眼帘,哭声停止,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贺真,突然转哭为笑,贺真被那笑融化了。 贺真伸出手,接过孩子,将孩子搂在怀里,就好像搂住孩子的母亲一样亲切。何欢一时没明白眼前人的情绪变化为何会那么大,只好让他抱着孩子,她有一种直觉,她遇到了该遇到的人。 贺真对孩子说,“回家吧!” 贺真带着孩子跟何欢回到北宛的土地上,一步一步的向着那座陵墓走去。 向陵墓走近的时候,那孩子又开始哭,越是靠近越哭的伤心,贺真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内心一软。他对孩子说,“你知道了吗?” 何欢一眼望见那新修的陵墓,心感不妙,一种难以抑制的悲痛将她包裹。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的好艰难。 越靠近,脚步就越沉重,就走的越难,贺真说:“孩子,不哭,那里面是你娘亲,跟娘亲问候一声吧!” 贺真抱着孩子跪在疏禾的墓前,代怀里的孩子磕头,深沉的说:“你,安息吧,你所珍爱的一切,我都替你守护!”怀里的孩子哭得伤心欲绝,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滚出,贺真的心在这一刻疼的没有了模样。 何欢泪眼摩挲,拜倒在疏禾的墓前,长跪不起,哀伤戚戚。 贺真抱着孩子,带着何欢回到王城,第一时间回到云暮的寝殿。 云暮接过贺真怀里的孩子,只一眼,便潸然泪下,“阿姐,就知道,你不会舍得留我一个人的!”那孩子在云暮的怀里,对着他笑,云暮伸手摸摸他的小脸,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有丫鬟来报告说那位病情加重,高烧不退,云暮跟贺真同时看看那孩子,脸色一沉。 贺真说,“我将人先带回部落,请部落的赤脚医仙看看,王上请放心,我一定想法保住他!” 云暮立即同意,并叮嘱道:“一定要保住,就算为了这孩子!” 贺真看着那孩子,说:“王上,孩子?” 云暮看看怀里的孩子,“留在我身边吧!” 贺真跪下,诚恳的说,“王上的心情,臣理解,只是王上刚刚登上王位,根基尚且不稳,跟众朝臣也未真正上下一心。容臣多说一句,这孩子身份特殊,暂时还不能留在王宫,待他日寻得合适的机会,微臣寻个理由再将他带回宫来。” 云暮寻思,事实确实如贺真所说,这孩子的身份特殊,现在还不能给他最好的保护。云暮不舍的看看怀里的孩子,然后交给贺真,“好生照顾,不得有任何差池!”贺真答应他。 当晚,一辆马车从王城向贺伦达部落奔去。 第一百零九章 唤他爹爹 - 日暮乡关归何处 - 江雨涔 一个月后,贺真在王宫收到一封从贺伦达部落送来的信,看完信,露出舒心的笑。 贺真拿着信急急忙忙的去找王上,云暮正在大殿批阅奏本,他看见贺真一脸笑意的走进来,随即开口,“免礼,直说,有什么好事,细细说来听听!” 贺真微微颔首,将信递过去,看完信上的内容,也是露出喜色,“这真是个好消息,可喜可贺!” 云暮放下信,随即起身,走到贺真的身边,抱拳行礼,“军师,多谢!这一拜,军师该受,万望莫辞!有军师,才有今时的我,有军师相助,才能保住将军一命!感激不尽!” 贺真抱拳回礼,“王上言重了,这都是微臣的职责!微臣答应过一个人,会守护她珍爱的一切!王上能当一个好君王,就是对微臣最好的答谢!” 云暮扶起贺真,拍拍他的肩,“我一定当个好君王!” 贺伦达部落,一个叫关山的人从房内出来,望望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和成群结队的牛羊,看得出了神,他好像回到了好多年前的某个傍晚,跟一人在戈壁滩上策马奔腾。 大原皇城,卖国求荣者,证据确凿,下罪入狱,三月后,问斩! 三个月后,云暮正式登基,登基当天,天降祥瑞,紫云布满整个天空,紫光照亮整个王宫。贺真在王宫门口拾得一个婴儿,当着众朝臣的面抱给王上,王上面露喜色,接过孩子,当众说,“如此良辰,你拾得此孩儿,看来这孩儿跟你我缘分匪浅啊,就赐予你当干儿子可好?” 贺真跪谢王上,“微臣惶恐,多谢王上厚爱!” 众朝臣跪地,称赞王上厚爱,恭喜军师喜得一子! “此子既是你的干儿子,本王就赐名贺关宁,今日起册封为世子!可自由出入王宫,等同于本王的半个孩儿!” 下面有大臣称赞道,“这个封号好啊,关宁、关宁,意为边关安宁,边关安宁,国泰民安!王上英明啊!” 众朝臣跪地,“王上英明!恭喜王上!贺喜军师!恭贺世子!” 贺真跪拜在地,“谢王上抬爱!微臣替世子殿下谢过王上!” 三个月后,大原国的刑场内,曾经显赫一时的暮远将军及亲信执行秋后问斩,府内人全部流放江州,不得诏令永世不得回京。 行刑的那天,平民自发上街送行,哭声一片。这一天,所有百姓自发断食一日,以慰将军在天之灵!百万盏烛火为他点亮,祈求能照亮他来世的路。 六个月后,关山从贺伦达部落返回北宛,向王上请旨,请求为仙逝的公主守陵。 粗茶淡饭,一身布衣,一人守在沉沙关。 日日点灯,夜夜祈福,青灯长夜为伴!寻来青石,为她铺路! 云暮来看望过他几次,请他回宫,他拒绝,说:“王上说过,要我们替她好好活着,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还请王上成全!” 一年后,沉沙关外来了一人,衣衫褴褛,形容枯槁。 跪在守陵人的前面,撕掉脸上的假皮囊,未语泪先流,一声“将军”喊碎了两个人的心,也喊回了他的灵魂。 他说,“我的参将璟玉,你,终于回来啦!” 璟玉答,“是,将军的璟玉回来了!因为璟玉说过,会回来找您的!” 他说:“你,受苦了!” 璟玉说:“不苦,一想到还有将军就不苦了!” 他问,“你是怎么保住性命的?” 璟玉说,“临刑前夕,牢里有个将死之人,我化成他的样子,被抬出扔在乱葬岗,有幸逃过一劫!” 他说,“从乱葬岗爬出来的人,死过一次,这是余生!” 璟玉说,“是,将军,这是余生!” 他问,“徒步走过来,很累吧?” 璟玉说,“是,走的慢,所以来的迟,让将军等久了!” 他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璟玉说,“将军,璟玉不想看到这张脸,这张脸不好看!” 他说,“好,换!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你回来给我换脸!” 璟玉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跪倒在他的膝盖上泣不成声。他伸手摸摸璟玉乱蓬蓬的头发,想起了他第一次见璟玉的时候,那还是一个孩子。 想着想着,泪眼婆娑。 从此,多了个守陵人,守陵人的腰间多了副面具。 两个守陵人,一个常伴青灯坐,一个长帚扫落叶。粗茶淡饭,麻布粗衣,也过得安乐! 无论你荣辱,我都跟在你的身后,陪伴,是最好的偿还! 三年后,王上跟军师携关宁世子前往沉沙关陵墓祭拜亡人。 守陵人匍匐跪在长廊上,王上屏退所有人,单独与军师携子朝长廊走来。 王上说:“宁儿,去,扶起来!” 三岁的孩童,摇摇晃晃的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却怎么也拉不动。 “干爹,我拉不动!” 贺真说,“你抱抱他,就能拉动了!” 孩童委身,伸出小手去抱跪在地上的人。 他的泪簌簌的滴在地上,青石地板上满是豆大的泪水。 孩童用力,吃力的说:“起来,我抱你起来!” 抬起的那张脸,泪流满面,稚嫩的小手拂去泪水,“你为什么哭?不哭,我拿糖糖给你吃,干爹说过,心里苦,吃糖糖就不苦了!” 孩童跑回去,拉住贺真的衣袖,“干爹,我的糖糖呢?” 贺真从衣袖里取出几颗糖来。 孩童的手太小,一只手只能拿一颗,他用上双手也只拿走两颗。孩童拿着糖回到他的身边,把一颗糖放在他的手上,剥开手里的一颗,喂给他。 孩童笑着问,“甜吗?”泪水肆意,使劲的点头,“甜,那你不哭了好不好?”他狠狠的点头。 孩童回身从贺真的手中拿出另外一颗糖,晃晃悠悠的跑向另一个跪在地上的人,伸手拉他,“糖糖,给你吃!”匍匐在地上的人,缓缓抬头,接过孩童递来的糖,亦是泪流满面。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阔别重逢,只剩沉默。 相顾无言,泪水却不争气。 王上说,“起来吧,别跪着!” 璟玉扶着他起来,几人一同进入陵墓,进行祭拜。陵墓内,一尘不染,烛火辉煌,那都是他的心意啊! 王上要回宫了,孩童挣脱他的手不走,王上问:“宁儿,怎么呢?” 孩童说:“我想在这里!” 惊呆了众人,贺真不敢相信的问,“宁儿,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啊?” 孩童跑回去,用小手握住他枯瘦粗糙的手,“我想跟他在一起。” 贺真跟王上都怔住了,不可置信的望着三岁的孩子。 王上说:“那你可以带他回宫啊!” 孩童高兴的跳起来,“好啊好啊!” 他早以为自己没了任何情绪,直到这个孩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原来他还是会心酸心塞心痛,他的心不是已经死了吗?看来因为这个孩子又活了。 他蹲下,颤抖的手,不敢覆上孩子的脸颊,怕弄疼他。他嘴角颤抖,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王上开口,“将军,跟我回去吧!如今,三年期限已满,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不要再背负这么多!” 他摇头,“不够好,我活一天,就守一天!” 王上说,“若是在天有灵,你如此,她会安心吗?——跟我回去吧,孩儿也大了,你看他,他多想你在他身边!” 贺真走过来,拉住孩童的另一只小手,问孩子:“宁儿,你知道该唤他什么吗?” 孩童摇头,“干爹,是不是也唤他干爹?” 贺真摇头,王上说:“你唤他爹爹!你唤他试试!” 孩童问,“是不是我唤他爹爹,他就会跟我回宫啊?” 王上跟贺真都朝那张稚嫩的小脸点头。 孩童满脸娇羞,奶声奶气的唤他:“爹爹......爹爹!” 长泪纵横,他鼓起勇气答,“诶!” 孩童伸出稚嫩的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他也环抱那孩子,头挨着头,许久许久。 贺真跟王上一致地看着那颗大头和小头,然后又一致望向陵墓,长叹一口气。 璟玉在一旁早已是泪流满面,一切都已经不同了,却又好像没变。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